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喜讯
椒房殿。
湘蕙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几封信:“启禀皇后娘娘,这是宁王世子命人送回来的信。”
谢明曦略一挑眉,接了过来。
一转眼,霆哥儿启程离京也有三个月了。自到了蜀地后,霆哥儿每隔几日便要写信回京。今日送来的信照例是三封,第一封是给她的。第二封是给尹潇潇的,最厚实的那一封是给霖哥儿的。
谢明曦取了最上面的一封,拆开看了一遍,目中闪过笑意。
湘蕙笑着凑趣:“娘娘,宁王世子亲自去蜀地求亲,刘家总该应下了吧!”
谢明曦笑道:“正是。刘家已经应了亲事,霆哥儿这是送喜信来了。你立刻将信送给闽王妃,让她也高兴一番。”
湘蕙笑着领命退下。
一炷香后,湘蕙回转复命。一同前来的,还有满面喜色容光焕发的尹潇潇。
尹潇潇心情畅快,欣然笑道:“太好了!刘家总算点头应下亲事,了了我心头这一桩大事。”
尹潇潇是由衷地欢喜。
霆哥儿自幼时起养在她身边,她看着霆哥儿从牙牙学语懵懂无知的孩童长成英挺不凡的少年郎。这些年,她在霆哥儿身上耗费的心思,丝毫不弱于霖哥儿。甚至犹有过之。
霆哥儿亲事得尝所愿,尹潇潇比谁都高兴。
谢明曦看着满脸喜色的尹潇潇,轻笑一声:“你刚忙过霖哥儿的亲事,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定亲可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过礼下聘诸事种种,皆要烦心操持。这三个月里,尹潇潇一直忙着霖哥儿的定亲之事。紧接着就轮到霆哥儿了。
尹潇潇精神奕奕地笑道:“这等喜事,便是再忙,我也乐意。”
谢明曦笑了笑,忽地说道:“我已经下令,命人翻新整修宁王府闽王府。一切收拾妥当,得要四五个月。明年,霆哥儿霖哥儿便能离宫了。”
当日霁哥儿成亲的时候,也是提前离宫回的鲁王府。
尹潇潇早有心里准备,闻言笑道:“也好,一切都听娘娘安排。”
谢明曦微微一笑:“到时候,你也随霖哥儿离宫回府吧!”
尹潇潇:“……”
尹潇潇全身一震,霍然起身,定定地看着谢明曦,明亮依旧的眼眸中闪着错愕和不敢置信:“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谢明曦不答反问:“我什么时候拿这种事情开过玩笑?”
……
尹潇潇心潮起伏,激荡难平,久久没有说话。
这两年,霁哥儿成亲离宫,赵长卿也一直想回鲁王府。奈何帝后毫无松口之意,赵长卿自然不能不识趣,私下里却寻过尹潇潇,话里话外透着几分无奈和不满。
萧语晗只有一个女儿,对阿萝毫无威胁。住在宫中或宫外都无大碍。赵长卿有霁哥儿,而她,不仅有霖哥儿,还养着霆哥儿。
孩子们长大了,出宫回府成亲理所当然。她们“自觉自愿”地留在宫中,和儿子们保持距离,既能避嫌,也有向帝后表明心意的意思。
所以,尹潇潇口中不说,心里早打定主意,就在宫中长住。绝不让帝后为难。
万万没想到,她没张口,谢明曦却已为她考虑好了……
“不,我不离宫。”
不知过了多久,尹潇潇的情绪才稍稍平静,缓缓张口说道:“七弟妹,我不走。”
她不能走。
她一走,谢明曦便没理由再留赵长卿……
谢明曦听了这两句话,目光骤然柔和:“五嫂,你在想什么,我都明白。不过,你无需多虑多思。我既然有此打算,自有我的道理。”
尹潇潇皱着眉头,有些话不便明说,暗示几句谢明曦总能听懂:“我若离宫,二嫂三嫂呢?她们是否也要一同离宫?”
重点是二嫂赵长卿!人在宫中,已是小动作频频。真放她出宫,那还得了?
谢明曦眸光一闪,淡淡一笑:“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尹潇潇还想再说什么,谢明曦含笑看了过来:“霖哥儿霆哥儿都已长大了,待在朝中磨炼两年,便能正经当差做事。有五嫂在他们身边时时提点,我更放心。”
被谢明曦这么一提醒,尹潇潇陡然醒悟。
对啊!
她在霖哥儿霆哥儿身边,还能不时提醒。也免得兄弟两个被人挑唆怂恿指使,生出异心或做出不该做的事来。
再者,以谢明曦的手段,何惧一个赵长卿?
尹潇潇想通了之后,也不再犹豫忸怩,很快张口应下:“好,我听你的。”
……
离宫之事,谢明曦说出了口,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尹潇潇私下告诉了萧语晗,紧接着,赵长卿也知道了。萧语晗无可无不可,赵长卿却惊喜不已。
蓉姐儿在一个月前嫁到了楚家。
如今,赵长卿自身住在宫中,颇有寂寥冷清之感。恨不得立刻就去椒房殿,问一问谢明曦什么时候放她离宫。
不过,赵长卿生性谨慎,自不会这般冒失躁进。
赵长卿先去尹潇潇那儿,恭贺霖哥儿霆哥儿的喜事。待尹潇潇心情愉悦地笑了一回后,赵长卿顺势问出了口:“对了,七弟妹可说过,什么时候我们可以离宫回王府?”
尹潇潇最见不惯赵长卿那副一肚子心眼还装得风光霁月的德性,故意笑道:“这还不简单。我们现在就去椒房殿,当面问个清楚。”
一边说,一边拉着赵长卿的手往外走。
赵长卿:“……”
赵长卿不是纤弱无力之人,不过,远不能和尹潇潇相比。被尹潇潇这么拉着,连手都抽不出来。
赵长卿情急之下,额上冒了细汗,忙笑道:“五弟妹,我和你说笑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快些停下!这般去椒房殿,岂不是惹人笑话?”
尹潇潇脚步一顿,瞥了难得失态的赵长卿一眼:“这么说来,二嫂其实半点都不急着出宫了?”
这等时候,赵长卿哪敢再说别的,连声道是。
尹潇潇这才松了手:“二嫂也是的。这等事也拿来说笑。我这个人,天生脾气耿直,别人说什么我便信什么。二嫂可别捉弄我了。”
赵长卿:“……”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户部(一)
这一席话,听得赵长卿连连抽嘴角,别提多堵心了。
在赵长卿看来,尹潇潇委实“耿直”得过了头。
她忘了自己的夫婿是怎么死的吗?
是当今天子盛鸿亲自端了毒酒,赐死了鲁王宁王闽王。
若鲁王还在,她们母子三人,何须如人质一般在宫中一住数年。如今想出宫,还得看谢明曦的脸色。
尹潇潇也是有儿子的人,宁王世子霆哥儿也由尹潇潇一并养大,兄弟情分深厚。日后若有相争,霆哥儿必会站在霖哥儿一边……
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就不信,尹潇潇全无半点私心。现在这般作态,不过是讨好帝后,顺便安一安帝后的心罢了。
赵长卿以己度人,对尹潇潇的虚伪嗤之以鼻,面上笑得格外亲热:“可不是么?这些年,别人都见老。唯有五弟妹,容貌没怎么变过,性情脾气也一如往昔。就是这般爽朗耿直呢!”
尹潇潇笑着瞥了口是心非的赵长卿一眼:“二嫂倒是变了不少。”
路遥方知马力,日久终见人心。
赵长卿再圆滑周全话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日渐贪婪丑恶的嘴脸。
赵长卿只当没听出尹潇潇话语中的讥讽,笑着将尹潇潇又拉回了屋子里:“七弟妹身为中宫皇后,每日劳心劳力,我们妯娌两个在这儿说说私房话,就别去叨扰七弟妹了。”
尹潇潇心里哼了一声,到底生性厚道,没再讥讽出声。
……
赵长卿藏着掖着憋着不问出口,谢明曦也只当没这回事,在赵长卿面前绝口不提离宫二字。
比耐心,谢明曦从没输过。
反正,到最后熬不住的人,肯定不是她。
一个月后,春风满面的霆哥儿从蜀地回京,赶回京城过年。
建业十四年的新年朝会之后,几位听政学习的藩王世子,被各自打发去六部学习当差。霁哥儿去了礼部,霖哥儿去了刑部,霆哥儿去了工部。
而端柔公主,则去了户部。
这道圣旨一下,朝堂又炸开了锅,朝臣们争吵不休。接连吵了几日。期间,陈府不免又传出了亲爹揍得儿子下不了床榻的趣事……
可惜,天子圣意难违,端柔公主到底还是去了户部学习。
“朝中六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吏部可掌朝中四品以下的官员升迁,是为六部之首。户部掌管天下钱粮税赋,在六部中的位置仅次于吏部。”
移清殿里,盛鸿耐心地教导阿萝:“礼部掌礼仪,科举选材,也归礼部掌管。兵部掌管大齐所有兵士,军心安定,大齐才能安稳。所以,兵部平日看似不显不闹腾,却不能出半点纰漏。”
“至于刑部,掌管刑名之事。工部掌管大齐所有工程建筑之事。亦十分重要。”
阿萝在移清殿里伺候笔墨一年,又在金銮殿里听政一年,对六部的分工颇为清楚。闻言低声说道:“我知道父皇的意思。”
“六部中,吏部排在第一。可对天子而言,第一要紧的其实是兵部。所以,兵部尚书必须是最妥帖最忠心于天子的臣子。”
“文臣结党,左右朝政。武将结党,却能颠覆江山社稷。将大齐兵权纳于掌中,天子才能稳坐龙椅,任谁也翻不出大风浪来。”
“所以,父皇让几位堂兄分别去了礼部刑部工部,令他们学习当差。却不会让他们进兵部。”
简而言之,吏部兵部都是天子的地盘。便是阿萝,暂时也不能沾边。
盛鸿目中露出笑意,示意阿萝继续说下去。
阿萝侃侃而谈:“户部掌管钱粮税赋,国库充盈,人心安定,做什么事都有底气。身在户部,不贪不受贿者,怕是一个也找不出来。户部也素来是油水最多的衙门。”
“别看朝中众臣一个个口上忠君爱国,真正忠于父皇肯为父皇分忧的,能有几个?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反对我入户部当差学习。”
“说到底,众臣眼见着拗不过父皇要立我为储君之意,就想着我做个木塑泥雕。最好是不通俗务,以后大权旁落,只能听凭臣子们摆布了。”
盛鸿眼中笑意更浓,满面骄傲:“我的阿萝,真是长大了。”
“你说的没错。君臣之间其实是对立的。君权凌驾众臣之上。若坐龙椅的天子昏庸无能,被臣子们架空君权,也不稀奇。”
“阿萝,父皇让你去户部,不是令你去抢萧尚书的权。而是让你好好看看户部,知道臣子们是怎么当差做事的。”
“为君者,在无伤大雅的时候可以装一装糊涂,绝不能真的犯糊涂。朝中这些老狐狸,没一个省油的灯。没有能耐,哪里降得住他们。”
“父皇登基十几年,也不敢言彻底掌控朝堂群臣。你要令众人城府,就得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阿萝目中神采熠熠,正色应下:“父皇放心,女儿定当竭尽全力。”
……
关于朝政事务,谢明曦倒是没说什么,只淡淡对阿萝说道:“一年之内,要将户部事务看明白。明年方可去吏部,待到后年,就能去兵部了。”
最要紧的户部吏部兵部,阿萝必须彻底熟悉了解掌握。
礼部刑部工部,便容霁哥儿兄弟三个好好待着。阿萝倒是不必再去了,也免得霁哥儿兄弟三人尴尬难堪。
阿萝郑重应了:“女儿定不负母后厚望。”
阿萝又长高了一些,眉眼间的英气果决更胜以往,言谈间已渐有大齐未来储君的风范。
谢明曦看着女儿,目光柔和下来:“阿萝,你去户部学习,不便带太多人随行。除了侍卫之外,再带一个女官随行便可。”
阿萝不假思索地说道:“让云女官随行便可。”
云翠微在阿萝身边做了数年女官,论资历论才学论沉稳,无人出其左右。堪称阿萝的左膀右臂。
谢明曦略一点头:“这等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正月二十这一日,众目所瞩之下,端柔公主在百余名御林侍卫的环护下进了户部官署。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户部(二)
盛鸿为阿萝精心挑选户部,一来,户部掌管钱粮税赋为六部重中之重。二则,户部尚书萧尚书在六部重臣里最先投诚,自十余年前他登基之日至今,萧尚书一直忠心可靠。
论亲疏,礼部的谢钧是阿萝嫡亲的外祖父,当然更亲近。
盛鸿将霁哥儿安排进了礼部学习当差,其中意味,颇值得人琢磨回味。
六部官署皆在离皇宫颇近的御街两侧。官署肃穆威严,出入的皆是朝中官员。普通百姓,根本不敢靠近。
几位世子的风头,今日又被端柔公主抢之一空。
户部官员从上至下共有六十余个。由萧尚书领头,众官员按着各自的官职,从高到低排在萧尚书身后。
不管户部众官员心里如何腹诽吐槽不满,总之,面上都是一派恭敬:“微臣恭迎公主殿下。”
阿萝微微一笑:“诸位平身免礼。”
待众官员站直了身体,阿萝又做了一件令众人惊讶的事。
“萧尚书,从今日起,我每日都来户部,多有叨扰了。”
“于侍郎赵侍郎,以后请多多提点指教。”
“方郎中……”
自萧尚书开始,阿萝一个一个地招呼了一遍。五十多个户部官员,姓名和官职,竟无一说错!
户部众官员心中皆惊。
过去这一年,端柔公主在金銮殿里几乎从未说过话。众臣渐渐适应了她的存在,心里不免要腹诽“公主殿下不过如此”之类。
没想到,端柔公主今日一进户部,便展露锋芒。
萧尚书也有些惊讶,笑着说道:“公主殿下记性之佳,令人钦佩。”
记住五十几个姓名,算不得什么。不过,连众人的相貌特征都能一一对应上,这就十分厉害了。
阿萝目光扫过众官员神色不一的脸孔,微微笑道:“我在移清殿里伺候笔墨一年,对萧尚书和于侍郎赵侍郎颇为熟悉。去年进了金銮殿听政,每次大朝会,我便记一记朝中众官员的模样,倒不是有意为之。”
言下之意就是,其实进了其余五部,她也能叫出所有官员的名字来,不算稀奇。
萧尚书为官老道,心中如何作想,从面上窥不出半分。资历稍浅年纪较轻的官员们,各自脸上已露出了一丝敬意。
京城大小官员四百余人,要一一都记下,绝不是易事。他们在朝中为官数年,也未必做得到。端柔公主入朝不过一年,便记住了所有人。
这份用心,由不得人不心生敬意。
……
阿萝稍露锋芒后,不再多言,随着萧尚书进了官衙当差之处。
户部或许不是六部中最重要的一部,不过,一定是最忙碌的地方。每日核算各种账目,各种应对前来支取钱粮的官员,一个个忙得恨不得肋下生翼脚底生风。
萧尚书身为户部正堂官,自然也是忙碌的。
一开始,萧尚书还不时张口解释或提点一二。待到后来,便忙得无暇张口了。
阿萝经过这两年的历练,沉稳得简直不似十几岁的少女,也颇沉得住气。不急不躁,听不懂也不急着发问,只用眼看用耳听。
待到正午,阿萝不便在官衙里多留,便回宫用膳休息半个时辰。到了下午再来户部。
第一日过后,阿萝向亲爹亲娘回报心得体会:“父皇,母后,户部其实也像个小朝廷。萧尚书只一个人,便是生得三头六臂,也无法事事躬身亲问。”
“所以,所有具体的事务,都有四个职司的官员去做,于侍郎赵侍郎也各司其职。萧尚书抓大放小,却不是一味放任。目光如炬,但凡张口,无不是抓住了疏漏之处。有理有据,将失职之人训斥得不敢抬头。”
说到这儿,阿萝忍不住笑着赞道:“往日我总觉得萧尚书为人抠门,动辄就是国库空虚没有银子。今日才知道萧尚书的厉害。”
盛鸿挑眉一笑:“能为一部尚书,自然有独到之处。萧尚书的能耐,你慢慢看慢慢学就是了。”
阿萝笑着应是。
谢明曦也张口指点阿萝:“你在萧尚书身边学一段时日。等熟悉户部了,不妨去四职司里再转上一圈。”
“让你进户部,是要你熟悉户部所有的事务。放下身段,去看一看普通官员如何当差做事。”
“所谓目光如炬,不是一两天能历练出来的。想有所作为,想令众臣诚服,你得有真实的本事能耐,如此才能降得住他们。”
类似这样的教导,阿萝这两年也听了不少,闻言郑重点头应下。
……
说完了正事,谢明曦话音一转,忽地开起了玩笑:“听闻今日翰林院有公文送至户部,公主殿下可见到了送公文之人?”
佑哥儿进了翰林院学习,暂时还没具体官职。不过,翰林掌院是他亲爹,端柔公主是他未婚妻。佑哥儿自动请缨要“送公文”,谁也不会不识趣地和他争抢。
未婚夫妻,假公济私正大光明地见了一面,心里美滋滋的。
被谢明曦这一说破,一直磊落大方的阿萝,被打趣得脸颊泛红,娇嗔地喊了声母后。
谢明曦莞尔一笑。
盛鸿看一眼面泛桃花的女儿,心里直冒酸水,轻哼一声。
亲爹就是这么心胸狭窄爱吃醋。
阿萝哄人早已哄习惯了,张口就来:“在女儿心里,父皇最重要。谁也取代不了父皇的位置。”
总算哄得亲爹有了笑脸。
谢明曦笑着白了盛鸿一眼:“瞧瞧你,一把年纪了,还总和未来女婿较劲。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一把年纪?
盛鸿既惊又悲,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明曦:“我明明正当盛年,风华正茂,俊美倜傥。你竟然就嫌弃我了?”
谢明曦:“……”
盛鸿摸了摸嘴上特意蓄的胡须,痛下决心:“我待会儿就刮了胡须,露出我俊美无双的脸孔,免得被你嫌弃人老珠黄。”
谢明曦失笑不已,伸手轻抚盛鸿的脸孔,低声笑道:“刚才是我失言。其实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年少时的俊美模样。”
阿萝:“……”
阿萝被肉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干脆利落地拔腿开溜。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离宫(一)
转眼间,半年时光匆匆而逝。
这半年里,朝中大事小事不断。阿萝和霁哥儿等人在六部学习当差,各自都有收获。
宁王府闽王府修缮一新。当年的三皇子府邸空置了十余年,如今也彻底整修过了,挂上了端仪公主府的匾额。
端仪公主婚期将近,第一个搬出宫。
萧语晗也随着女儿一同离宫,进了端仪公主府。
这座府邸,萧语晗曾住过两年。时隔十余年,踏入久违的旧日寝室,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萧语晗想起了离世多年的丈夫,不由得酸涩满腹泪盈于睫。
一转眼,已是十几年了。
芙姐儿见亲娘这般伤感,心中也觉酸涩。
只是,亲爹死了十几年,她当时又年幼,早已记不清亲爹的模样了,也没什么可缅怀的,扶着亲娘清瘦的肩头低声安慰:“娘,你别难过了。以后,娘就随我一起住在府里,我奉养娘亲至老。”
萧语晗哽咽着嗯了一声,搂着女儿痛哭了一场。
泪水中,有对亡夫的追忆和伤怀,更多的却是释然和欣喜。
宫中已是帝后的天下,她其实早有离宫之意。只是,她和尹潇潇一样,都不愿因此事令帝后为难。
没想到,谢明曦将昔日的三皇子府邸给了芙姐儿,又亲自送她出了宫廷……
“三嫂,以后和芙姐儿一起好生过日子。若觉得闷了,随时进宫来说话消遣。”谢明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忍着落泪的冲动,冲谢明曦笑道:“好。”
谢明曦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松开。
她心里无形的枷锁,也在那一刻彻底卸下。
前半生,她被重重规矩束缚,处处低调隐忍谨慎。从这一日起,她终于离开宫廷,和女儿相守相伴,能过些清静日子了。
萧语晗狠狠哭了一场,情绪平静后,高高兴兴地和女儿一同安顿归置不提。
……
萧语晗母女离宫之事,对后宫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震动。
别人不敢胡乱张口,梅太妃少不得在私下絮叨一回:“……芙姐儿要住进公主府,萧氏留在宫中也合情合理。为何让她也一并出宫了?”
虽然留下萧语晗也没多少实际的用途,不过,这一放人出宫,总令梅太妃心里惴惴不安。
谢明曦和梅太妃的婆媳关系大为缓和,如今说话也随意多了:“这些年,三嫂助我良多,平日说话行事,也格外谨慎,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这样过日子,总少些恣意和趣味。倒不如令三嫂和芙姐儿住在一处,三嫂也能畅快些。”
梅太妃瞥了谢明曦一眼,一语双关地说道:“往日我总觉得你心肠太过冷硬,现在才知道,你也不是一味冷硬无情。”
谢明曦微微一笑:“母妃说的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待我好,我自要加倍地对她好。”
梅太妃碰了个软钉子,有些讪讪,转而说道:“萧氏离宫也就罢了,尹氏和赵氏还是留在宫里的好。”
谢明曦淡淡道:“我已和五嫂说过了,再过几日,她就随霖哥儿回闽王府。”
什么?
梅太妃一惊,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你说什么?你要让尹氏也离宫?”
“正是。还有二嫂,我也会让她离宫。”谢明曦起身,伸手扶住梅太妃:“母妃稍安勿躁,还是坐下说话吧!”
梅太妃哪里还有心情坐下,急急地扯住谢明曦的衣袖,快速低语道:“你可别太过心软了。萧氏要离宫也就罢了,她膝下只有芙姐儿,性子也安分。”
“尹氏既有亲儿子,也有养子。那个赵氏,整日笑脸迎人,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在宫中尚且不安分,若放她离宫回鲁王府,和纵虎归山有何区别?”
情急之下,梅太妃也不顾自己说话好不好听了:“为了阿萝着想,你也得将尹氏和赵氏都留在宫里。若霁哥儿他们生了异心,也能凭借着他们的亲娘节制他们一二。”
看着满脸急切近乎气急败坏的梅太妃,谢明曦不由得挑眉一笑。
所以说,梅太妃其实半点都不傻,既看得清楚也想得明白。
而赵长卿,也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精明。
“母妃放心,”谢明曦微笑道:“我既肯放她们离宫,自然早有安排打算。”
梅太妃瞪着谢明曦:“你有什么安排打算?”
谢明曦轻声笑道:“日后自见分晓。”
梅太妃:“……”
算她白操心!
梅太妃有些忿忿地松了手,板着脸孔道:“罢了,我也懒得过问这些事。反正,绝不能令阿萝吃亏受委屈。”
梅太妃自想通之后,对立阿萝为储君之事格外在意。
不过,梅太妃没想明白。阿萝的对手从来都不是霁哥儿兄弟三个。而是万千百姓的民心和大齐官员们的臣心。
谢明曦笑了一笑:“那是当然。”
……
过了五六日,霖哥儿霆哥儿一并离宫回府。
临行前,兄弟两个一起来向帝后磕头辞行。
霖哥儿言辞恳切:“多谢七叔七婶娘多年教导照拂之恩。如今,我和霆堂弟都已长大成人,今日离宫回府,特来谢恩辞行。”
霆哥儿也磕了三个头,朗声说道:“侄儿定不会辜负七叔七婶娘多年来的教导,以后一定用心当差做事,为国朝尽忠尽心。”
盛鸿和谢明曦对视一眼,心里闪过同样的感慨。
霆哥儿长大后,身材相貌都肖似生父。有时候一眼看去,恍然如看到昔日的宁王……可这一磕头一张口说话,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霆哥儿被尹潇潇养大,受尹潇潇影响颇深。自小淘气讨嫌,如今年龄渐长,却是愈发懂事顺眼了。
盛鸿温和说道:“都起身,早些收拾离宫回府。”
兄弟两个一并应下:“是。”
谢明曦对尹潇潇笑道:“五嫂今日也一并回闽王府,待安顿好了,可得摆一顿安宅酒才是。”
尹潇潇心情舒朗明媚,挑眉笑道:“那就说定了。到时候,你们一并去闽王府喝安宅酒。”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离宫(二)
身为帝后,得以享尽世间富贵权势,却也有些遗憾。
譬如,不便随意出宫。
这十几年来,盛鸿和谢明曦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寥寥几回。平日一个勤勤恳恳掌管朝政,一个坐镇中宫打理宫务。夫妻两人几乎没有过闲空。更别说什么出宫闲逛喝酒了。
尹潇潇这么一说,盛鸿顿时怦然心动,看了谢明曦一眼。
谢明曦也含笑看了过来。
夫妻两人心有灵犀,颇有默契,同时张口:“一言为定。”
尹潇潇颇为高兴,笑得爽朗:“好,到时候我请二嫂三嫂她们一并来闽王府。”
闲话几句,尹潇潇便随着霖哥儿霆哥儿离宫。
在宫中住了十余年,骤然离开,尹潇潇心里颇有些不舍。坐上马车后,掀起车帘,频频往回张望。
马车渐行渐远,朱红色的宫门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尹潇潇终于放下车帘,怅然轻叹。
霖哥儿低声安慰亲娘:“我们回了闽王府,也可以时常进宫请安说话。”
尹潇潇略一点头,看着俊朗不凡器宇轩昂的儿子,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骄傲自豪之情。那点离愁别绪,顿时一扫而空。
霆哥儿也坐在马车上,神色有些郁闷。
尹潇潇知道霆哥儿的心思,笑着开解道:“霆哥儿,今日回了宁王府,你就在宁王府安顿下来。闽王府和宁王府就在隔邻,你想我了,随时都能来。”
霆哥儿闷闷地说道:“我不想一个人住宁王府。我想和五婶娘霖堂兄住闽王府。”
霖哥儿下意识地应道:“想来你就来呗!又没人拦着你!”
霆哥儿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那好,在你院子里收拾一间空屋子给我就行了。”
尹潇潇:“……”
尹潇潇哭笑不得,瞪了霆哥儿一眼:“胡闹。正经的宁王府不住,跑到闽王府来住,岂不让人笑话!”
霆哥儿有些委屈:“可我舍不得和你们分开。”
尹潇潇心里也是一酸,放柔声音道:“霆哥儿,我也舍不得你。往日在宫中,你和霖哥儿同住一处,都在我身边。在我心里,你和霖哥儿一样,都是我的儿子。”
“可现在离宫了,你总得回宁王府住下,这才有宁王世子的模样。等你以后成亲娶妻,也算是撑起了宁王府。”
霆哥儿眼眶都红了,固执地说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就是要和五婶娘霖堂兄住在一处。”
十七岁的少年郎,比尹潇潇足足高了一个头,便是坐在那儿,也显身高腿长。此时却如昔日那个即将被抛弃的可怜幼童一般,眼中闪着水光。
年幼时他也是这样。没爹也没娘,茫然无助又可怜地仰头看着她。她一时心软,将他领到了身边,一养就是十几年……
尹潇潇嘴硬心软,见了霆哥儿这般模样,哪里还硬得起心肠。叹口气道:“你总得先在宁王府安顿住上几日再过来。”
霆哥儿眼里闪动的水光立刻化为喜悦的光芒:“五婶娘,你对我真好。”
一边和霖哥儿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
苦肉计,果然一用就奏效。
……
霆哥儿在宁王府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搬去了闽王府。
尹潇潇为霆哥儿准备了院子,霆哥儿却去了霖哥儿的寝室,和霖哥儿挤着睡一张床榻。兄弟两人自小到大都是吃睡在一处。十四岁后,两人才分塌而眠。不过,三不五时便会凑到一起。
尹潇潇也拿这对兄弟没法子,索性随他们去了。
前后用了五日,才算彻底安顿妥当。
霖哥儿霆哥儿各自去当差,尹潇潇则拿着亲自写的帖子进了宫。
谢明曦一见尹潇潇,便笑着打趣:“短短几日,五嫂的气色便好过往日。可见早该离宫回府了。”
尹潇潇挑眉一笑:“往日我要仰你鼻息,如今我自己当家做主了,心情自是畅快。”
连这等话都能拿来开玩笑,可见彼此是何等的亲近。
说笑了一回,尹潇潇才将手中的请帖给了谢明曦:“安宅酒定在两日后。你们夫妻和阿萝一并都来吧!”
谢明曦含笑应道:“好。”
尹潇潇又无奈地叹道:“霆哥儿也是个犟脾气。我让他在宁王府住一段时日,他只住一晚,便搬到闽王府来了。我一张口数落,他就红着眼眶,说自己没爹没娘,我若是不要他,他就太可怜了。”
说着,又是无奈地一笑:“我知道这是他和霖哥儿私下商定好的哀兵之计。可我就是硬不起心肠。”
孩子们的那点心眼计策,真当她看不出来吗?
饶是如此,尹潇潇也还是心软了。
谢明曦不以为意,随口笑道:“霆哥儿愿住闽王府,随他便是。”
尹潇潇心中一喜,试探着问道:“你真的不介意?”
谢明曦眸光一闪,和尹潇潇对视:“五嫂是担心,有人会借此生事,传出什么刺耳不中听的话来,挑唆离间我们之间的情谊?”
尹潇潇:“……”
心思全被说中了!
尹潇潇略有些尴尬地点点头:“霆哥儿在我身边长大,和霖哥儿如亲兄弟一般,感情极好。我心思坦荡,不惧人言。可霖哥儿还年少,若有人故意挑唆生事,我只怕你和皇上对霖哥儿心生误会。”
也只有尹潇潇,会坦然直接地将这等话说出口了。
谢明曦的眼中闪过笑意:“五嫂多虑了。霖哥儿什么性情,我还不清楚吗?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尹潇潇这才彻底放了心。
说笑间,湘蕙来禀报,鲁王妃前来请安。
谢明曦眸光一闪,淡淡道:“请鲁王妃进殿。”
萧语晗先随芙姐儿离宫,赵长卿还勉强按捺得住。待尹潇潇也离宫回府,赵长卿就彻底坐不住了。这几日每日都来椒房殿“请安”。一会儿说思念离宫的妯娌,一会儿又说起儿子儿媳。
不管赵长卿如何暗示,谢明曦都当没听懂,当然也未松口。
这么一来,赵长卿就更急了。
听闻尹潇潇进了宫,赵长卿立刻也来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收拾(一)
尹潇潇将谢明曦眼底的冷意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得暗暗唏嘘。
赵长卿自恃精明,做出的举动着实聪明不到哪儿去。早已惹怒了帝后。谢明曦这是借着此次机会,好好收拾赵长卿一番。
赵长卿还是自求多福吧!
过了片刻,赵长卿笑着迈步而入。
赵长卿也是年近四旬的人了,兼之心思颇多,这两年额上眼角添了几丝皱纹,颇见沧桑之态。
而谢明曦和尹潇潇,却如二十余岁的女子一般,一个秀美,一个俏丽,一个浅笑盈盈,一个英姿飒爽。
饶是赵长卿没有比美的心思,也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赵长卿门面功夫素来极佳,亲热地笑着上前:“听闻五弟妹进宫了,我立刻便厚着脸也过来了。隔了这几日没见,我这心里着实想念的紧。”
说着,伸手握住尹潇潇的手,嘘寒问暖,一派关怀备至的模样:“五弟妹骤然离宫,回了闽王府,住得可还习惯?”
尹潇潇忍住抽回手的冲动,随口笑道:“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赵长卿立刻笑着接了话茬:“可不是么?到底是自己的府邸,便是隔了多年,住上几日也就惯了。依我看,五弟妹的气色都好看多了。”
然后,略有些怅然地说道:“说起来,我也有十余年没回过鲁王府了。”
言语中的暗示意味,要多浓有多浓。
尹潇潇却没顺着她的话音往下说,抽回手笑道:“我进宫是送请帖的,二嫂来了正好,我一并请二嫂去喝安宅酒。”
请帖都是准备好的,很快便塞到了赵长卿的手里。
赵长卿心里暗暗咬牙,也没气馁,转而看向谢明曦:“皇后和皇上都会去吧!到时候,我随你们一同出宫。路过鲁王府的时候,也能看上一眼。”
这话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谢明曦瞥了赵长卿一眼,笑道:“二嫂这般惦记鲁王府……”
赵长卿眼睛瞬间一亮,满含希冀。就听谢明曦慢悠悠地说了下去:“到时候我吩咐马车行得慢一些,让二嫂多看几眼好了。”
赵长卿:“……”
赵长卿的脸色之精彩,就别提了。
尹潇潇差点笑出声来。
谢明曦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刁钻刻薄。
……
赵长卿也不是等闲人,被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竟还挤得出笑容来:“皇后惯爱说笑。其实,皇后心地最是仁厚,宫中内外谁人不知。”
“我们几位寡嫂,这些年都住在宫中,皇后不知多费了多少心。霁哥儿他们有今日,也全仗着皇上皇后的照拂。”
赵长卿一脸由衷地感激之情。再想想她做的那些事,让人心生膈应。
尹潇潇暗暗在心里翻个白眼。
谢明曦淡淡一笑:“二嫂不说,我还不知,原来二嫂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
赵长卿正盘算着要怎么再提一提离宫之事,就听谢明曦又说道:“芙姐儿大婚在即,霖哥儿霆哥儿亲事定在明年,三嫂五嫂忙着儿女亲事,怕是没什么空闲时时进宫。好在二嫂如今儿女都已婚嫁,闲空最多,也能留在宫里陪一陪我。”
赵长卿:“……”
谢明曦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打算放她离宫了?
赵长卿陡然一惊,心里的怒火和焦急不敢露于脸上,陪笑着说道:“能留在宫里陪伴皇后,我当然是愿意的。只是,眼看着三弟妹五弟妹都离宫和儿女住在一处,我心里羡慕不已。只得厚颜来求一求皇后了。”
说完,敛容行了一礼:“求皇后娘娘恩典,容我回鲁王府。”
绕弯子没用,明示暗示也没用。赵长卿只得用处最后一招,将话挑明说破。
萧语晗和尹潇潇都离宫回府了,没道理只将她一人留在宫中!
最不愿见的场景,终于来了!
尹潇潇心里别提多堵多闷了,下意识到地抬头看向谢明曦。
谢明曦似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并无半分慌乱,目中闪过一丝讥讽,淡淡说道:“这样不是挺好。二嫂想要什么,张口明说就是,何苦每日来绕弯子兜圈子?你不嫌累,我还觉得累的慌。”
赵长卿耳后**辣的,奈何此时正是要紧关口,也顾不得脸面了,继续躬身恳求:“往日是我的不是。我这个人,天生多虑多思,不敢直言……”
谢明曦神色淡淡地打断赵长卿:“那现在怎么又敢直言了?莫非是借着五嫂离宫之事,迫我点头不成?”
赵长卿心中一沉,哪里敢承认:“没有的事,皇后切勿误会。我绝无此意!”
谢明曦声音里透出冷意:“既然没有迫我点头之意,为何二嫂行礼不起?看来,我今日不应,二嫂是不打算起身了?”
赵长卿狼狈至极,站也不是,行礼也不是。求救地看向尹潇潇。
尹潇潇性情最率直最冲动,心肠也是最软的。见状已有些挡不住了,满面为难。
谢明曦正好相反,平日笑语盈盈,实则心肠冷硬,翻脸无情。只是,平日翻脸的时候少之又少。亲眼见识过的人也寥寥无几罢了。
此时一发作,赵长卿可不就倒了霉?
“五嫂,你不必为二嫂求情说话。”谢明曦先张口将尹潇潇摘了出去:“这是我和二嫂之间的事。”
尹潇潇不怎么厚道地松了口气:“也罢,我不吭声就是。”
赵长卿一咬银牙,竟然跪了下来:“我说话行事欠妥,皇后心中不满,只管怪罪问责,我心中绝无怨言。”
“我别无所求,只想离宫回鲁王府,和儿孙团聚。恳请皇后应允首肯!”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看来,我今日是非应不可了。不然,二嫂这般跪地相求,若传出去,我这个皇后少不得要落个欺辱长嫂的名声。”
赵长卿被收拾得脸面全无,连抬头回视的勇气也没了,依旧说了句:“恳请皇后娘娘应允首肯。”
赵长卿跪地相求。
谢明曦冷眼不语。
尹潇潇夹在中间,既有些尴尬,又觉得快意。
这个赵长卿,就该好生收拾一顿才对。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收拾(二)
无形又巨大的威压,压得赵长卿抬不起头。一滴一滴的冷汗,渗了出来,缓缓流过脸孔,滴落在衣襟处。
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短短片刻,赵长卿的脑海中已闪过了数种置人于死地的法子……换了是她,她一定会将心头之患彻底除去,才能安心。
谢明曦迟迟不肯放她离宫,莫非也有斩草除根之意?
赵长卿额上的冷汗更密了,心里骤生悔意。早知如此,她真不该借势迫人,现在倒好,非但没逼得谢明曦点头放她离宫,倒令她陷入进退维艰的尴尬境地……
这个尹潇潇,平日侠义热血,性子又冲动,今儿个怎么耐得住不吭声?
僵持的时间并不长。对赵长卿来说,却难熬之极。
谢明曦终于张口打破沉默:“我刚才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二嫂怎么还当真了?三嫂五嫂都离宫和孩子团聚了,我岂会硬留二嫂在宫中?”
然后,谢明曦笑吟吟地俯身扶起赵长卿,语气一如往日亲切随和:“二嫂快些请起。”
赵长卿:“……”
前后落差太大,赵长卿一时转换不及,表情颇为僵硬,下意识地说了一句:“皇后真的允我离宫?”
谢明曦亲热地笑道:“你我之间,还说什么允不允的,也太生疏见外了。二嫂你什么都好,就是这行事说话太过拘谨小心了。”
……所以,到底是允还是不允啊!
赵长卿能屈能伸,硬生生地挤出笑容:“那就多谢皇后了。我今日回去就收拾衣物行李……”
谢明曦笑着打断赵长卿的话头:“这些琐事,以后再说不迟。五嫂今日特意进宫,我这就打发人去叫三嫂一同进宫,我们妯娌四个一起用午膳。”
赵长卿忙笑道:“说的是。其实,王府离皇宫颇近,随时进宫都方便……”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过来。
赵长卿接下来的话音自动销声匿迹,飞快地转了个弯:“我们今日好生聚一聚说说话。”
一直旁观的尹潇潇,心里默默闪过两句。
自作自受!
该!
……
半个时辰后,萧语晗也应邀进了宫。
妯娌四人相伴十余年,彼此熟稔。一个照面之下,萧语晗便察觉到赵长卿有异往常,热情得诡异,妆容也被汗水浸得花了。
椒房殿里放置了这么多冰盆,哪里热了?
萧语晗随口笑问:“二嫂今日是怎么了?为何流了这么多的汗?”
赵长卿笑容僵了一僵,略有些窘迫地咳嗽一声:“天热心躁,汗出得多了些,让三弟妹见笑了。”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尹潇潇则冲萧语晗使了个眼色。萧语晗便不再问了,迅速扯开话题。
待用过午膳后,尹潇潇和萧语晗一同告辞,同乘一辆马车离宫。
没等萧语晗张口询问,尹潇潇便将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二嫂那点子心思,连我们都看出来了,岂能瞒得过皇上皇后?皇后今日借着离宫之事,好生收拾了她一顿。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解气的很。”
别的事也就罢了,赵长卿因一己私心让蓉姐儿嫁入楚家,此事着实令人恼怒。尹潇潇为人坦荡,看不惯赵长卿所作所为,今日着实出了一口恶气。
萧语晗听了之后,思忖片刻,才低声道:“皇后迟早会放二嫂离宫。不过,到底要‘留’二嫂多久,就不好说了。”
一两个月,三五个月,或干脆多留几年。总之,都在谢明曦一念之间。
此时的赵长卿,也该暗暗悔青了肠子吧!
这些年,谢明曦待她们几个寡嫂一直敬重礼遇。赵长卿好日子过多了,犹自不足,心生贪念,合该有这一天。
半点不值得同情。
尹潇潇很快将赵长卿的事抛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和萧语晗讨论起安宅酒的事:“我打算好了,安宅酒只设家宴,不请外人。到时候,帝后和阿萝也都会来。”
萧语晗舒展眉头,含笑说道:“这样就极好。”
离宫出府,更得记着帝后的恩德,凡事都应低调。绝不能急吼吼地结交朝臣。
尹潇潇一直都是个心思清明又磊落的人。如此就好!
……
赵长卿硬撑着若无其事的笑容回了寝宫。
待独自进了寝室后,赵长卿才垮下脸,狠狠地哭了一场。哭过之后,还得重新梳洗装扮,免得被人察觉。
赵长卿后不后悔,谢明曦其实没怎么关心。
坐镇中宫十余年,后宫里的所有动静,都瞒不过她的耳目。赵长卿若有异动,不出半个时辰,便有人前来禀报。
谢明曦从未将赵长卿视为对手。也懒得过问赵长卿那点不入流的心思伎俩。既然赵长卿不老实,就给她些颜色看看,让她学着老实消停些。
接下来两日,宫中风平浪静。
闽王府的安宅酒宴,特意设在了晚上。没有耽搁正事,且动静极小,毫不张扬。用家宴来形容,也不为过。
接了请帖前来赴宴的,有昌平公主和驸马,还有顾舒瑾夫妻,安王和安王妃,鲁王世子夫妇,端容郡主夫妇,端柔公主母女,宫中帝后及阿萝公主。
盛鸿和谢明曦着常服,携手而至。
盛鸿前些日子刮了胡须,愈发显得年轻俊美。谢明曦微笑盈盈,风华万千。一眼看去,夫妻两人依然如二十余岁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倒是阿萝,在朝中历练久了,属于少女的俏皮活泼,被沉稳不失犀利的气度而取代。举手投足间,已隐然有了大齐未来储君的风范。
昌平公主看阿萝一眼,心里涌起复杂难言的意味。
她也曾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嫡女,也曾是大齐最矜贵的公主。
当年,如果她的父皇和像盛鸿一样坚持不要庶皇子,如果她的母后更坚强更果决,如果他们也像这样这般不遗余力地栽培她坚定不移地为她扫清障碍,或许,她的人生会像阿萝一样……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她的父皇母后曾是举世所知的恩爱夫妻,如今,在盛鸿和谢明曦的对比下,彻底黯然失色。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挑破
阿萝笑着上前,行了晚辈礼:“阿萝见过姑母。”
昌平公主定定心神,将所有的唏嘘按捺下去,笑着握住阿萝的手:“有些日子没见阿萝,如今出落得愈发出众了。今儿个就坐姑母身边,和姑母好好说说话。”
阿萝笑着应了。
俞太后离世也有数年了。自俞太后死后,昌平公主也跟着沉寂了许多。身为天家公主,衣食优渥,荣华富贵。只是,得势和失势的滋味,只有个中人才能体会。
好在顾驸马日日陪伴开解,久而久之,昌平公主也渐渐习惯了门庭渐渐寂寥的生活。
昌平公主握着阿萝的手入座,低声细语。
尹潇潇要请谢明曦上座,谢明曦笑道:“五嫂,今日是你的安宅酒,你是主我是客。论年龄论排序,你都比我长。今日这上席,我是万万不会坐的。”
盛鸿笑着接了话茬:“明曦说的是。今日来赴宴的,没一个外人,既是家宴,就按着家宴的规矩来。”
家宴的规矩,按排序入座。
如此一来,昌平公主先挪一步,坐了上席。赵长卿次之,紧接着是萧语晗和尹潇潇,谢明曦下首坐着安王妃。
小辈们也按排序入席。
如此一来,男女各设两席,一共四席。中间以屏风相隔。
酒宴上气氛轻松融洽,推杯换盏,颇为热闹。
……
谢明曦难得出宫一回,不必时时端着皇后的架子,也觉轻松愉悦。不时举杯,一个不慎,就稍稍有些喝多了。
昌平公主喝得更多,酒劲一上来,忽地在席上说道:“当年,我八岁时,父皇在皇祖母的催促下,纳了宫妃入宫。如果我的父皇像七弟这般专情,便没一众庶出的皇子了。”
然后,又看着身侧的阿萝说道:“阿萝,姑母不如你。”
众人:“……”
席上说笑声一顿。众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
顾舒瑾被亲娘的酒后之言吓出了一身冷汗,迅疾看了谢明曦一眼。
明亮的烛火下,谢明曦神色如常,没半分异样。
再看阿萝,阿萝到底年轻一些,还没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此时目中已露出些不快来。
“母亲定是喝醉了。”顾舒瑾急急张口为昌平公主打圆场:“母亲一喝醉,时常胡言乱语,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昌平公主大概是憋得太久了,酒意上涌,压根没以为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毫不客气地打断顾舒瑾:“姐弟八个,现在活在世上的,只有我和七弟八弟而已。我都是五旬的人了,这一把年纪,还不知能再活几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我刚才所说的话,句句都是心里话。”
“阿萝就是比我运道好。皇后无子,皇上也不愿纳宫妃,就守着妻女过日子。这几年,阿萝先伺候笔墨,再入朝听政,现在连六部也去了。当年我父皇培养挑选储君,也不及皇上这般细致精心。”
“阿萝虽是女子,照样能做储君。”
众人:“……”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却从无人挑破。
今晚,酒醉的昌平公主,直言不讳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一时间,众人的面色都有些怪异。
老天!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
顾舒瑾听得头皮发麻,求救地看向萧语晗尹潇潇:“三舅母五舅母,你们劝一劝母亲。她真的喝多了……”
“让她说!”
屏风忽地被推开,盛鸿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舒瑾,你别紧张惊惧。你母亲既是想说,就让她好好说上一说。”
“放心吧!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动气。”
这道屏风,只隔了人影,却未隔断声音。昌平公主这一番酒后醉言,盛鸿也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盛鸿收敛了笑容,虽然动也没动,属于天子的威严却毕露无疑。宴席上所有的声音都停了,安静得令人惶恐。
尹潇潇心里哀叹不已。
好好的安宅酒,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这个昌平公主,消沉了多年,陡然一张口,就是要触怒帝后的找死节奏啊!
顾驸马急切又担忧地看着昌平公主,想张口解围。
昌平公主却看也没看他,目光直直地落在盛鸿的脸上。
……
这张脸,和父皇盛年时并不肖似。
几个皇子里,已逝的宁王才是最像先帝的那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性情冷厉。
而盛鸿,容貌俊美绮丽,年少时男女莫辨,如今年岁渐长,依然俊美耀目。看似性情温和,实则坚定决绝,不容人左右。
“七弟,我佩服你的决心和勇气。”昌平公主目光有些茫然,音量不算高,也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这世间,多的是薄情负心的夫婿,多的是重子嗣轻女子的亲爹。”
“你或许不算大齐最贤明勤勉的天子,却是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亲。”
“你也是这天底下,最肆意胆大的男子,敢生出立阿萝为储君的心思,一步一步地为阿萝谋划铺路,离立储不过一步之遥。”
“真不知父皇母后在九泉之下知道这些,会是何等滋味。”
说到这儿,昌平公主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中不见阴郁,只有畅快和欢喜:“我没这等运道。却也乐见阿萝能成为大齐第一位皇太女,日后成为大齐女帝,为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争一口气。”
父皇,你可知道,你的江山,将要传到孙女阿萝的手中?
母后,你可知道,你当年不敢想不敢做的事,盛鸿和谢明曦已经想了做了?
我这一生曾有过无法诉之于口的不甘和怨怼,今时今日,终于得以释怀。
盛鸿神色缓和,淡淡道:“皇姐确实醉了,驸马不如先陪皇姐退下休息吧!”
顾驸马立刻起身,顾舒瑾也起身扶着昌平公主,一并离席。
谢明曦若无其事地笑道:“皇姐先歇着去了,我们再喝两杯如何?”
尹潇潇迅速以袖子擦了擦汗珠,朗声笑道:“别的没有,美酒多的是。来人,再上两壶酒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立储(一)
有了那么一出,众人各怀心思,都有些不自在。倒是盛鸿和谢明曦,恍若无事,一直谈笑风生。
令人不得不叹服。
阿萝被亲爹亲娘的镇定平静感染,很快也冷静下来。
待到宴散时,帝后率先告辞离去。尹潇潇领着霖哥儿霆哥儿一起相送。尹潇潇略一踌躇,才低声道:“皇姐今日有口无心,说的话你们别放在心上。”
谢明曦淡淡一笑:“说破了也没什么。本来我们也是如此打算。”
盛鸿接过话茬:“阿萝还年轻,先在六部里学习两三年,然后再提立储之事,暂且不急。”
尹潇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霖哥儿和霆哥儿更是齐齐哑然。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阿萝。
明亮的灯火下,阿萝的唇畔含笑眉目灿然,闪着自信的光芒。她也在看霖哥儿和霆哥儿:“霖堂兄,霆堂兄,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能做好大齐的储君。”
霖哥儿定定神,笑着说道:“阿萝堂妹,我支持你!”
霆哥儿稍慢一步,很快张口附和:“对!我们兄弟一定支持阿萝堂妹!”
阿萝笑了一笑:“多谢两位堂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个人说什么不重要,这世间多的是口不对心的人。最重要的是看这个人做什么。
父皇母后令他们同样进六部学习当差,既是机会,也是考验。
……
帝后携阿萝公主离去后,其余人也一一告辞。
醉意熏熏的昌平公主,被扶着上了公主府的马车。顾舒瑾放心不下亲娘,索性也上了马车,坐在昌平公主身侧。
顾清坐在另一侧,握着昌平公主的手,忧声低语:“公主,你感觉如何?”
顾舒瑾握着昌平公主的另一只手:“母亲,你现在好些了么?”
昌平公主睁开眼,目光清明,哪里还有什么醉意:“我早就醒酒了。你们不必担心。”
顾清顾舒瑾:“……”
哪有醒酒这么快的!
只有一个可能!昌平公主根本就没喝醉,之前只是借着几分酒意,将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而已。
“我之前也没醉。”昌平公主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自得:“看来,我演技颇有进益,竟连你们也被我骗了过去。”
顾清哭笑不得,看着霜染白发的昌平公主,又不忍心责备,轻叹一声道:“说破了也罢!反正,这是迟早的事。”
顾舒瑾有些迟疑,低声道:“虽说是迟早的事,可母亲今晚这一挑破,明日怕就要传遍朝野了。不知又要引来多少口舌是非。”
昌平公主府已经沉寂多年,这么一来,又要被卷入是非漩涡。
“怕什么。”昌平公主身为嫡长公主,身为天子亲姐,底气不是一般的足实:“谁敢胡乱嚼舌,我自有应对之策。”
昌平公主的脾气素来如此,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顾舒瑾和顾清无奈对视一笑。
罢了!
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多想也无益处。
……
楚家的马车,也在片刻后缓缓地驶离闽王府。
蓉姐儿嫁人之后,如今已是年轻妇人装扮。她在宫中长大,亲娘教导颇为严格,端庄守礼四个字早已渗进她的血液里。
哪怕此时心潮澎湃,起伏难平,蓉姐儿的面上也还算平静。
坐在蓉姐儿对面的青年男子,约有十**岁,相貌俊朗,颇有几分习武之人的英气。正是蓉姐儿的新婚夫婿楚六郎。
夫妻两人成亲数月,算不得如何恩爱,倒也彼此敬重。
“公主是一时醉言,当不得真。”楚六郎低声宽慰:“郡主也不必思虑过多。”
蓉姐儿掩饰地笑了一笑,轻声道:“夫君说的是。姑母年岁渐长,酒量大不如前。今晚饮酒过多,一番胡乱言语。说不定,等姑母酒醒了,自己就全忘了。”
楚六郎顺着妻子的话音笑道:“醉酒之人,多是如此。”
楚六郎出身将门世家,如今在御林军里当差,对朝堂动向当然不是一无所知。楚家当日主动求亲,一来是因蓉姐儿才貌出众,二来也有鲁王世子的缘故。
如果鲁王世子能更进一步,对楚家当然是好事。楚家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推一把。仅仅限于在天子有意过继侄儿的时候再出力。
想让楚家直接支持鲁王世子,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反之,鲁王世子与储位无缘,对楚家也没什么影响。楚家依然是忠心耿耿的大齐顶尖将门。
鲁王妃和鲁王世子算计得精,楚家也不遑多让。
楚六郎成亲之前,被祖父亲自叫去书房,密谈许久。对自家的态度立场,一清二楚。今晚受了不小的震动,心里的激荡,不比妻子少。
小夫妻两个,口不对心地说了几句,便各自住口不语。
……
这一夜,真不知多少人辗转难眠。
霁哥儿辗转半夜才睡下。
赵长卿亦是心事重重,躺在床榻上,双目睁着,久久未能入眠。
话一说破,接下来情势会如何?
霁哥儿羽翼未成,在朝中根基尚浅,如何能拧动圣心圣意?
隔日,昌平公主那一番话,果然迅速传了开来。没几天,就传遍朝野,人尽皆知。有御史闻风而奏,弹劾昌平公主醉后失言失德。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面色一沉。
天子尚未出声,安王已怒气冲冲地挺身而出,指着那个御史的彼此破口怒骂:“醉后失言也就罢了,什么叫失德?皇姐说的话,哪里失德了?”
“身为御史,不思如何为朝堂出力为皇上分忧,整日捕风捉影胡乱嚼舌,和那些碎嘴的市井妇人有何两样!”
“再敢乱说,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御史被骂得面色如土,还想坚持己见,安王又抢先一步,朗声说道:“皇兄,臣弟今日有本启奏。”
盛鸿不动声色地看了安王一眼:“准奏!”
安王声音扬得很高,响彻金銮殿内外:“国有储君,民心方安定。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安定人心,臣弟恳请皇兄下旨立储。”
众臣:“……”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立储(二)
今日是大朝会,四百多个文武官员全部到齐。
立储两个字就像冷水掉进油锅,瞬间在众臣的耳边炸响。震得众人一时回不过神来。很快,众臣便低声窃语。
金銮殿里似有一群蚊子飞过,嗡嗡个不停。
谁也没料到,安王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了一个大招。
就连盛鸿,也有些讶然。他看着一脸诚恳真挚的安王,然后,目光又掠过神色各异的群臣。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一幕,比他预料中的早两年。
盛鸿索性直接问道:“立储之事,众爱卿有何意见,不妨都说一说。”
立储乃国之大事,低等官员没有张口说话表态的机会。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一时摸不清圣意,或是不肯早早表态,也不愿张口。
天子这么一问,差点就冷了场。
礼部尚书谢钧第一个站了出来。年过五旬的谢钧,做了数年的礼部尚书,如今颇有一部尚书堂官的气派威严:“安王殿下所言立储之事,老臣附议。”
紧接着,萧尚书也张了口:“国有储君,人心方定。老臣也赞成早日立储明国本!”
天子正值盛年,身体康健得很,照眼前这架势,再坐二三十年龙椅也没问题。此时立了储君,慢慢教导,日后帝位传承也就水到渠成了。
十余个臣子张口附议。
便连几位阁老,也一致以为,此时提立储之事,并无不可。
盛鸿点点头,笑着说道:“既然诸位爱卿都赞同立储,朕就准了安王所奏。下面,诸爱卿就议一议,立谁为储君吧!”
众臣:“……”
此言一出,众臣的嘴又如蚌壳一般。
就连铁杆的“公主党”谢钧,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想也知道,第一个提出立端柔公主为储君的人,一定会被众臣骂成筛子。他一把年纪了,还想要点脸,以后还想入阁为相……
萧尚书心里也掂量着,他也想要点脸。要献忠心也不是这么献的,反正肯定有年轻人冲锋陷阵,他还是暂且退一退躲一躲。
不出所料,陈御史又勇敢地第一个张口谏言:“端柔公主是皇上唯一的爱女,聪慧敏锐,于政事颇有天分,这两年多来,众人皆有目共睹。微臣斗胆谏言,请皇上下旨,立端柔公主为储君。”
……
椒房殿。
谢明曦闲来无事,正和顾山长下棋。
湘蕙忽地快步而来,低声禀报:“启禀皇后娘娘,魏公公打发人传口信来,说金銮殿里已经吵闹成了一片。”
好好的大朝会,怎么又吵起来了?
谢明曦手中动作一顿,看向湘蕙:“怎么回事?”
顾山长也关切地看了过去。
前来传信的小内侍口齿利索,湘蕙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有御史上奏折,弹劾昌平长公主殿下醉后失言失德。安王殿下听了此言,十分恼怒,将那个御史痛骂了一顿。然后奏请皇上立储。”
“皇上准了安王殿下所请,命众臣议储君人选。”
“陈御史进言,请天子立端柔公主为储君。结果,朝臣们群起而攻之,唾沫星子都快将陈御史的衣襟喷湿了。”
这比喻,委实有些夸张。不过,也可见金銮殿里争吵之激烈了。
谢明曦眸光一闪,淡淡问道:“难道这满朝都是骂陈御史的,就没人附议陈御史所言吗?”
“有倒是有,就是人少了一点。”湘蕙轻声答道:“听闻陆掌院和赵中书令都附议了。结果也一并挨骂了。”
关键时候,能豁出去不惧“留名青史”的人,也只有陈湛陆迟赵奇三人而已。
譬如谢钧萧尚书等人,总要看一看等一等顺应大局。
再譬如内阁众人,也绝不会在此时表态。
立储之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谢明曦略一点头:“我知道了。有什么消息动静,随时来回禀。”
湘蕙应声而退。
谢明曦拈起一颗玉石磨成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叮地一声清脆声响:“师父,该你了。”
顾山长拿起白色棋子,皱着眉头,久久落不下去。
谢明曦轻笑一声:“师父是在担心阿萝?”
顾山长叹口气,点点头:“往日未曾挑破,众臣捏着鼻子装聋作哑。现在一提立储,就如图穷匕首见,众臣焉肯轻易再退!朝堂上吵成一片,不知要说多少难听话。”
“阿萝自小心高气傲,凡事皆有你们夫妻护着,从未受过半点闲气闷气。此时不定怎么恼怒冒火。”
谢明曦照例冷酷如冰:“女子被立为储君,前所未有。众臣反对激烈,在所难免。想来,众人不敢明着指责怒骂阿萝,一腔火气全冲着陈湛他们去了。阿萝若连这点闷气也忍不下,还做什么储君?”
顾山长听得好气又好笑:“好好好,就我一个人心疼阿萝,你这个亲娘压根半点不急。”
谢明曦:“……”
谢明曦咳嗽一声:“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情急心疼。不过是擅于装模作样,没像师父这般显露在脸上罢了。”
顾山长被逗乐了,笑了起来:“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别扭,总不肯说实话。”
谢明曦半是无奈半是玩笑地说道:“可不是么?我这脾气,怕是改不了了。师父多多担待一二。”
……
过了片刻,湘蕙又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金銮殿里又动了手。皇上勃然大怒,发了一通脾气,直接罢了朝。”
这个节奏,和两年多前阿萝要入朝的时候差不多。
谢明曦略一点头,吩咐一声:“请周太医立刻去移清殿,为陈御史他们看诊。”
顾山长按捺不住,低声道:“不如打发人叫阿萝回椒房殿,问个清楚。”
这等时候,去移清殿也只是添乱。倒不如将阿萝叫回来仔细问上一问。
谢明曦点头应下,传令下去。
过了两炷香时辰,阿萝回来了。
阿萝显然是被气着了,绷紧了一张俏脸,眼里几乎快冒火星了。没等谢明曦张口询问,阿萝便气冲冲地说道:“太可气了!真是气死我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立储(三)
愤怒的火苗,几乎点燃了阿萝的脸孔。
“母后,师祖母,我今日在金銮殿里,几乎要被气炸了。”
阿萝咬牙怒道:“一个个不敢冲着父皇和我来,便齐齐攻讦怒骂陈御史陆掌院赵中书令。尤其是陈御史被骂得最凶最惨,在他们口中,简直就成了谄媚逢迎无耻之尤的佞臣小人。”
“说什么女子为储君,古来今往前所未有,是颠覆伦常颠倒阴阳之举。还说什么大齐朝堂佞臣当道,就差没明着指责怒骂父皇昏庸无道我这个公主野心勃勃了。”
“霁堂兄他们三个,也都被牵连进来。有几位官员,直接在朝上谏言父皇择侄儿过继立为储君。霁堂兄霖堂兄霆堂兄连连自辨,说绝无觊觎储君之心。”
“总之,朝堂里吵翻了天。待到临散朝之际,不知是谁先动了手,结果陈御史三人都挨了揍。”
阿萝越说越气:“我一怒之下,喊了御林侍卫进来,将动手的几个官员全部送进了刑部大牢,治他们一个扰乱朝堂不敬天子之罪!”
“这回,我定让他们吃一番苦头不可!”
越深入朝堂,阿萝越是能体会到谢明曦当日曾说过那番话的意味深长。
没错!
她的对手,从来不是几位堂兄!也不是那些反对激烈的朝堂官员!而是传承百年千年的世俗常规!
明明众臣都清楚父皇要立她为储,明明众官员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她也以为一切将会水到渠成。
怎么也没料到,今日一提立储,反对就如此剧烈!
“阿萝,你要沉住气。”谢明曦的声音冷静如常,目光清明坚定:“不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更不可在此时轻举妄动。”
“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控制自己的愤怒。”
“记住,这是盛家的江山,你的父亲是天子,你是你父皇唯一的血脉,你是唯一的储君人选。”
阿萝用力地深呼出一口气,似要将心里燃烧的怒火都呼出来:“母后说的是,我会克制。”
顾山长见阿萝隐忍怒气的模样,颇为心疼,轻叹一声:“在外人面前克制些,也就罢了。这儿又没外人,心里不痛快,说几句也无妨。”
阿萝定定心神,冲顾山长挤了一个笑容:“师祖母不用担心我。区区阵仗,我还没放在眼底。”
眼睛都气红了,还逞强呢!
顾山长心里嘀咕着,忍不住瞥了冷酷如冰的谢明曦一眼。
论控制自己的情绪,真是无人能及谢明曦。不管心里如何心疼不舍如何震怒,面上永远一派平静漠然。
谢明曦问阿萝:“陈御史他们三人伤得如何?”
提起这个,阿萝勉强按捺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伤得倒不算重,只是,都伤在头脸处。尤其是陈御史,被人趁乱揍中了鼻子,一脸的血。父皇已经领着他们去了移清殿,并宣召太医前去了。”
顿了顿又道:“母后,我想去移清殿看看。”
谢明曦眸光一闪:“我和一同前去。”
顾山长立刻道:“我也去。”
……
几位阁老皆在移清殿外束立请罪。
天子这是第二次罢朝。比起两年多前的那一回,天子此次怒气更盛,罢朝时面冷如冰,当时就带走了陈御史三人。
不过,立储之事何等要紧,在这等时候,一定要撑住停住,绝不能轻易退让低头。
一阵脚步声传来。
阁老们眼角余光一扫,心里顿时一凛。
谢皇后从不插手朝政,平日一派贤良的中宫皇后风范。实则对天子的影响极深,天子遇事不决,私下里和谢皇后商议是常有的事,众人心知肚明。天子要立端柔公主为储君,谢皇后“居功至伟”。
也因此,众臣和谢皇后虽无太多接触,却对这位名满天下的中宫皇后颇为忌惮。一见她,自动自发地进入提防戒备的状态。
“老臣见过皇后娘娘。”众阁老以陆阁老为首,一起向谢皇后见礼。
谢明曦略一点头,淡淡道:“诸位阁老免礼。听闻今日朝上动静闹得极大,皇上怒不可遏,且有官员受伤。是也不是?”
谢明曦直接看向陆阁老。
陆阁老避无可避,只得张口:“是。”
谢明曦声音骤然一冷:“朝堂之上,何等肃穆威严之地,如今动辄吵闹,甚至闹到动手殴打朝廷命官的地步。这等举止,将皇上置于何地!将天家威严置于何地!陆阁老身为首辅,未能及时约束阻止,任凭众官员闹腾。不知是何用意?”
谢明曦辞锋锐利如刀,陆阁老抵挡不住,只得拱手请罪:“老臣无能!请皇后娘娘降罪!”
“本宫岂敢降罪于陆阁老。传至朝中,立刻便成了后宫干政,牝鸡司晨!”谢明曦冷笑一声:“想来,诸位阁老也是如此做想!”
众阁老面色都不怎么美妙,想张口解释一二,谢明曦已拂袖进了移清殿。
瞧瞧母后这份威势!
阿萝心里暗赞不已,瞥了众阁老一眼,随之迈步而入。
然后,顾山长也跟着进了移清殿。
众阁老:“……”
得了!女子不得擅入移清殿的规矩,也是彻底改了!
大齐是彻底要变天了!
……
此时,移清殿里的人着实不少。除了盛鸿和陈湛陆迟赵奇之外,安王汾阳郡王还有霁哥儿兄弟三个也都来了。
陈湛鼻血长流,万幸鼻梁没被揍歪,清洗过后上药包扎,看着颇有几分滑稽可笑。
赵奇额上多了两块青肿,便是温文尔雅的陆迟,脸孔上也有些淤青。
盛鸿面沉如水,对几位好友满心歉疚。
安王也自责不已,愧疚地说道:“对不起,今日之事,全因我起的头。是我太过冲动了,令你们措手不及,连累得你们挨了打……”
这些官员也着实精明可恼。不敢指责天子和端柔公主,逮着陈御史等人可劲地骂。动手时特意避开了身份尊贵的安王,只冲陈湛三人下黑手!
呸!
安王说着,火气也上来了:“那几个动手的,皇兄绝不能轻饶!”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立储(四)
这还用安王提醒?
盛鸿冷哼一声,目中闪过怒意:“殴打朝臣,扰乱朝堂,对天子不敬。犯了这三条罪责,他们什么也不用做了,好好在刑部大牢里待着吧!”
杀鸡儆猴是必要的!
每逢朝堂争斗变故,总少不了倒霉被降罪夺职的官员。大齐有三百新科进士,都在六部学习哪!不愁无人可用!
安王听了颇觉解气:“皇兄说的是。这回绝不轻饶他们!”
陆迟张口劝慰道:“请皇上暂时息怒,听臣一言。立储之事,非同小可。立公主为储君,确实前所未有。朝中有官员反对,亦属正常。臣以为,责罚官员不宜过度,免得皇上落下昏庸无道的恶名!”
赵奇也是为官多年的人了,那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此时一片正色:“陆掌院言之有理。臣等被非议指责几句,也算不得什么。便是挨打,也没伤筋骨。皇上别因此事气坏了龙体。”
“对……诶哟!”陈湛一张口,就牵扯到了受伤的鼻子,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众人纷纷张口安抚。
盛鸿也有些无奈:“行了,别人说话,你就别张口了。好生养伤!”
陈御史展露出身残志坚的勇气,忍着疼痛道:“区区小伤,我还没放在眼底。比起我爹来,他们差远了。”
众人哭笑不得。
霁哥儿三人一时插不上嘴,一个个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就在此时,魏公公前来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端柔公主还有顾山长,一并来了。”
……
谢明曦等人一来,移清殿里沉重又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谢明曦一一问询过众人伤势,确定三人都无大碍,才缓声说道:“你们三人,都留在宫里养伤吧!”
没等谢明曦吩咐,阿萝机灵地接过话茬:“我这就出宫,亲自去接林姨她们进宫。”
此事有过先例。在宫中养伤,一是彰显圣眷天恩,二来也是免得他们三人回到府中再挨家法。尤其是陈湛……
三人对视一眼,一起应下并谢了恩。
谢明曦又命人传膳:“忙活了半日,大家伙儿也都饿了。今日正午,就都留在移清殿里用膳吧!”
顿了顿,又对盛鸿说道:“几位阁老人老年迈,在移清殿外站着请罪,只恐身体支持不住。皇上还是叫他们进来一同用膳吧!”
盛鸿气头已过,冷静了许多,点点头,打发魏公公出去宣口谕。
片刻后,五位阁老进来了。
陆阁老迅速瞥自己的长孙一眼,见无大碍,暗暗松口气。
赵阁老迅速瞥自己的幼子一眼,见无大碍,也暗暗松了口气。
人老成精的陆阁老赵阁老,面上并未流露半分,和另三位阁老一起,满面羞愧地张口请罪。
盛鸿淡淡说道:“怒骂动手的,另有其人,朕要治罪,也是治他们的罪。诸位阁老不必太过自责。”
“皇后已命人传了午膳,阁老们也一同留下用膳吧!立储之事,以后再议。”
……
这顿午膳,吃得几位阁老糟心堵肺,不必细述。
阿萝动作麻溜,很快出宫接了林微微等人进宫住下。陆迟等人全部留在宫中养伤。
那几个被关押进刑部大牢的官员就倒霉了。
天子下旨怒斥,以“殴打朝廷命官扰乱朝廷不敬天子”这三条罪责,直接罢了几人的官职,并令刑部看押候审。
空出的官缺,天子很快下旨,从低等官员里选年轻精明强干的官员补了官缺。又令几个年轻出众的进士领了实际的差事。
此事充分验证了“手中有人万事不慌”这句话。
严惩了这一批官员后,朝堂里果然消停了不少,立储之事暂被搁置一旁。
阿萝照样每日去户部,而且一改往日的低调,在一个月之内办了几桩漂亮的差事。揪出了两个贪墨渎职的户部官员,并上奏折,建议改进户部办事章程,略去一些不必要的冗长繁琐的公文,也减少了官员收受贿赂的机会。
天子准了奏折,并令端柔公主直接负责此事。
如此一来,端柔公主的凌厉手段,彻底展露众人眼前。
于此同时,一本名为《帝女传》的话本流传开来。
这本《帝女传》,以一个虚构的朝代为背景,描述了一位聪慧果决的公主继承储位成为一代女帝的传奇故事。
这位公主聪慧无双,坚强勇敢,自信骄傲。少时勤奋苦读,才学出众。被立为储君后,潜心学习处理政事。坐了女帝后,平定了数场叛乱,随后励精图治,政通人和。女帝派遣人领着士兵乘海船出海,开拓疆土,立下万世不朽的功绩,也令百官诚服百姓爱戴,成为万人敬仰的一代女帝。
因立储风波,这个别有用意的话本一面世,就引来了众人瞩目,其爆红的程度,令人惊讶咋舌。
以化名写话本的莫编纂,也没能逃得过众人的利眼,曝露了真实身份。
如此一来,莫编纂也迅速成了大齐官场里的“名人”。弹劾莫编纂的奏折,摞起来足有半人高。
陈御史陆掌院赵中书令,皆出身名门,且是天子心腹,不好招惹。区区一个翰林院编纂,行此厚颜无耻谄媚迎上的举动,不逮着这个软柿子痛骂欺负,还得何时?
天子对此事的态度也令众人吃惊。
一应奏折,天子置之不理,直接升了莫编纂的官职。如今,莫编纂已经是正六品的翰林学士了。
自恃忠臣的官员们,因天子一意孤行的昏庸之举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朝堂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低迷。不少官员敢怒不敢言,索性沉默软抵抗。
阿萝充分展露出了被精心教导培养多年的强大心理素质,在众人沉默无言的目光里,每日进出户部,丝毫不受影响。
建业十四年十月初一,久未露于人前的昌平公主上了一道奏折,请天子立端柔公主为储君。
建业十四年十一月初一,汾阳郡王联合一众亲王郡联名上奏折,奏请天子立端柔公主为储君。
建业十四年十二月,鲁王世子宁王世子闽王世子联名上书,奏请天子立端柔公主为储君。
……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立储(五)
安王第一个提议立端柔公主为储君,昌平公主也表态支持,汾阳郡王身为宗人府宗正,代表所有宗亲支持端柔公主。
鲁王世子闽王世子宁王世子三人联名上的请立储君的奏折,成了压倒众臣的最后一根稻草。
朝堂里激烈发对的声浪被彻底压了下去。
若天子想过继侄儿,鲁王世子闽王世子宁王世子都已成年,且亲爹都死了。从他们三人中选一个是最合适的。现在连他们三个都上奏折请立端柔公主为储君了,众臣还有什么可说的?
端柔公主除了是女儿身之外,其余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说到底,立谁为储君要看天子的心意。这是老盛家的江山,爱传给谁传给谁吧!
建业十五年的新年大朝会,陈御史等人再次联名上奏折,请立储君。
这一回,没有人再激烈反对。
偶有顽固不化冥顽不灵的官员以大齐从无立女子为储君的理由反对,礼部尚书谢钧站了出来,正色凛然地反驳:“此言差矣!照你这么说,只要祖宗无先例,这件事便不可为之。那又何来的政事变通?何来的大齐昌盛富庶?所谓不破不立,有些规矩得守,有一些规矩,改一改也无妨。”
萧尚书立刻接了话茬:“谢尚书所言甚是。太祖皇帝建朝时定下的规矩,历经几朝,不知有多少更迭变化。焉能一成不变墨守成规?”
“端柔公主聪慧端方,才学出众,这几年在朝堂中的表现亦是上佳,堪为储君。”赵阁老也张了口。
便连在朝中极少张口的尹大将军和楚将军,也纷纷张口表态:“臣附议。端柔公主之优秀出众,有目共睹。除了端柔公主,还有谁堪为储君?”
“臣也附议。大齐有前无古人的女将军,有一位皇太女,又有何不可!”
最后,首辅陆阁老也终于张了口:“老臣恭请皇上下旨,立端柔公主为储君!”
首辅乃文官之首,陆阁老历经三朝,做了二十余年首辅。在文官中的威望无人能及。陆阁老一张口,便有众臣齐声附和:“微臣恭请皇上下旨,立端柔公主为储君!”
百余人一起张口奏请,声势浩荡,响彻金銮殿内外。
天子目中闪过满意之色,缓缓说道:“既然众卿皆附议,那朕便命人拟旨,立端柔公主为储君,昭告天下。”
百官再次齐声道:“皇上圣明!”
阿萝站在天子身侧,面对着百官。见了这一幕,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欢喜雀跃。
百官诚服的是天子,是无上的皇权,是反抗不得的无奈之举。
他们心里,对她依然排斥抗拒。
不过,到底迈出了最至关重要的一步,总是值得高兴的事。
“端柔,”当着众臣的面,盛鸿以封号称呼爱女:“从今日起,你便是大齐储君了。需谨记言行合宜,待人宽厚,勤于学政。方不枉朕对你的期许,也不负百官的敬爱之心。”
十八岁的端柔公主,神色从容,满目自信,恭敬拱手:“女儿谨遵父皇教诲!”
站在百官之末的佑哥儿,尚是第一次参加大朝会。他远远地站在角落处,悄然抬头遥望着阿萝的背影,一股骄傲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那个千万之上的美丽少女,是大齐储君,是未来的大齐女帝。
他何等有幸,日后能与她并肩携手成为夫妻!
……
天子下旨立储的旨意,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入后宫。
“皇后娘娘大喜,”湘蕙欢快地笑着禀报:“众臣请旨,皇上已下旨立公主殿下为储君了。今日过后,便会张榜昭告天下。”
从玉扶玉等人皆大喜,一并道贺:“皇后娘娘大喜!”
如此喜事,饶是谢明曦城府颇深,此时也是满面笑容喜形于色,笑着吩咐:“传本宫的命令,今日宫中所有女官宫女内侍皆有厚赏。”
湘蕙等人一起笑着谢恩。
顾山长闻讯匆匆赶来,满面喜色:“太好了!总算是等到这一日了!”
从得知帝后有意立阿萝为储君那一日开始,这一桩心事便如巨石一般悬在顾山长的心头。无时不刻不令人煎熬。
这一天,顾山长等了好几年!
喜悦过度的顾山长,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翻来覆去地说着“太好了”。眼中竟是闪出了水光。
谢明曦拿出帕子,为顾山长擦拭眼角,轻声笑道:“师父,这样的大喜事,应该笑才是。”
顾山长嗯了一声,顺便拿了帕子,也为谢明曦擦了擦眼角。
谢明曦:“……”
谢明曦直到此刻,才惊觉自己也激动惊喜地落了泪。
师徒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呀,就是这般别扭,什么时候都要逞强。”顾山长笑着调侃:“这等大喜事,喜极而泣是人之常情。又没人会笑你。”
谢明曦低声笑道:“我这性子,这辈子都是改不了了。还请师父担待一二。”
巧言令色!
顾山长笑着白了谢明曦一眼。
……
喜讯传遍后宫,久未出寒香宫的梅太妃也坐不住了,立刻来了椒房殿,见了谢明曦,一把抓住谢明曦的手,颤抖着声音问道:“皇后,皇上真的下旨立阿萝为储君了?朝中众臣没人反对了?”
谢明曦的情绪已平复了许多,含笑点头:“是,皇上已经下旨,朝中众臣也无人反对。明日这道圣旨便会传告天下。”
阿萝真的被立为储君了!
梅太妃想说什么,泪水已夺眶而出。
她性情软弱,落泪是常事。此时的泪水,是喜极而落。
“没想到,我真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一天。”梅太妃哽咽着说道:“阿萝竟真的做了大齐储君。我真的没想到……”
谢明曦轻声道:“只要有心,这世间有何事不能成功?”
梅太妃一边哭一边点头。
谢明曦略一犹豫,主动拿起帕子,为梅太妃擦拭眼泪。梅太妃也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看了谢明曦一眼。
四目交汇,婆媳两人的心结隔阂俱在此刻散去。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立储(六)
大朝会散后,天子召集重臣进移清殿议事。
立储是国朝大事,下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举行立储大典,昭告天下。然后设东宫詹事府,选拔任用官员为东宫储君属官。
东宫詹事府里的官员,在储君登基后,也会成为新帝最器重最信任的心腹。日后自然少不了锦绣前程。
也因此,东宫詹事府里的官缺素来炽手可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官缺。天子一张口要设东宫詹事府,众臣心里立刻盘算起要为某门生或自家的子侄“抢”一个官缺。
除此之外,还有更诱人的太傅一职。
端柔公主已经成年,无需教导读书之类,不过,教导政事的太傅是少不了的。
太子太傅一职,算不得什么具体官职,却是文官们人人向往的顶尖荣誉。
还有什么比教导一朝储君更有成就更体面尊荣的事?
按着大齐朝堂惯例,两品以上的文臣,方有资格担任太子太傅。照这个标准,今日在移清殿里的大半人都有一争之力。
天子显然早有成算,有条不紊地下了口谕:“端柔尚且年少,还需学习政务。陆阁老萧尚书听旨,从今日起,朕封你们两人为太傅,每日各抽出半个时辰教导端柔。”
陆阁老萧尚书心中一喜,一起拱手谢恩:“老臣遵旨!”
其余众臣看在眼底,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陆阁老是首辅,且是端柔公主未来夫婿的曾祖父。他为太子太傅,众臣心悦诚服。可萧尚书凭什么啊!
论官职,论才学,怎么都轮不到萧尚书啊!
奈何萧尚书站队站得早,去年一整年,端柔公主在户部学习,和萧尚书相处得也分外融洽。在立储之事上,萧尚书也是重臣里最先表态支持的。
天子令萧尚书为太子太傅,显然也是因为这些缘故。
至于谢钧,端柔公主被立为储君,于谢家而言便是天大的喜事。身为储君嫡亲的外祖父,做不做太傅都无所谓啦!
盛鸿笑着吩咐阿萝:“你去给两位太傅见礼。”
阿萝微笑着应了,以学生之礼见过两位新出炉的太子太傅:“学生见过两位太傅。以后,还请两位太傅多多教导提点。”
老持沉重的陆阁老,捋须而笑:“殿下请免礼。”
萧尚书更是和蔼亲切:“殿下快些免礼。能教导殿下,是天大的荣幸。老臣诚惶诚恐,一定尽心尽力。”
接下来,便是商议东宫詹事府的人选了。
陆阁老和萧尚书颇有风度地未置一词,其余众臣各有合宜的人选。这等时候,谁也不会自谦,张口将各自举荐的人夸成了一朵花。
盛鸿笑而不语。
阿萝也未出声,默默聆听。
待众臣说完,盛鸿才道:“等举行了储君大典,再设詹事府。詹事府的人选,也不必着急,慢慢挑选便是。”
待众臣告退离去,盛鸿又对阿萝笑道:“阿萝,詹事府的官员是你的班底,便由你来挑选如何?”
阿萝不假思索地应下:“好。”
忙活了半日,盛鸿早已饥肠辘辘,笑着说道:“我们一起回椒房殿,你母后一定早已备好午膳等我们回去了。”
……
片刻后,盛鸿领着阿萝一同回了椒房殿。
谢明曦笑着相迎。
顾山长和梅太妃也都在,异口同声地张口道:“阿萝,过来。”
阿萝:“……”
一个是最疼爱最亲厚的师祖母,一个是嫡亲的祖母。哪怕心里偏着一个,行动上也绝不能表现出来。
阿萝十分机智,走到顾山长和梅太妃中间,冲两人甜甜一笑:“来了。”
顾山长和梅太妃都被逗乐了。
顾山长刚才是一时忘情,现在冷静下来,自不会和梅太妃争取,微微一笑,不再出声。
梅太妃拉过阿萝的手,目中满是喜悦:“阿萝,祖母往日真是太浅薄了。以后,不管你做什么,祖母一定鼎力支持!”
不管梅太妃有多少能耐,全力支持的态度,总令人高兴。
阿萝目中盛满笑意:“多谢祖母。”
没等顾山长招呼,阿萝主动凑了过去,亲昵地笑道:“师祖母今儿个是不是很高兴?”
阿萝身材修长,比顾山长高了小半个头。此时特意略略屈膝弯腰,顾山长一伸手,便抚到了阿萝的发丝。
这份细微的体贴,令顾山长心中暖融融的。
这十余年来,她亲眼看着阿萝自牙牙学语的幼童长大成人,一日比一日更优秀出众光华夺人。她没有自己的血脉,在她心中,最亲近的人便是谢明曦。阿萝便如她的孙女一般。
阿萝也丝毫没辜负她的期许,比她所期望希冀的更好!
“阿萝,我心里高兴的很。”顾山长嘴角含笑目中有泪:“我太高兴了!”
浓烈的喜悦和骄傲,毕露无疑。
阿萝心里一暖,鼻子有些酸酸的,轻声道:“师祖母,阿萝不会让你失望的。”
顾山长哽咽着嗯了一声。
梅太妃在一旁看着,心里不免有些酸意。
只是,这些年,顾山长对阿萝的倾心付出,谁都比不了。朝夕相伴细心教导陪伴的深情厚意,更胜过她这个血缘上的亲祖母。
罢了,还酸什么啊!
梅太妃定定心神,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一同去用膳吧!”
阿萝笑着应了,一手拉着顾山长,一手拉着梅太妃,笑着去了饭厅。
……
午膳后,顾山长和梅太妃各自去小憩。
谢明曦和阿萝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
谢明曦静静地凝视着阿萝,轻声问道:“阿萝,你现在感觉如何?”
阿萝想了想,说道:“高兴当然是有的。不过,也不是全然地欢喜,心里总有些难言的气闷。”
“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就好。”谢明曦淡淡一笑:“你心里明白,你是被你父皇立为储君,想令众臣俯首诚服,或许还需一段很长的时日。”
“所以,你要走的路还长的很。切勿骄狂,更不可得意忘形。”
阿萝郑重点头:“母后说的是。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心愿(一)
阿萝终于迈过最难的一道门槛,被立为储君。
礼部早有准备,迅速择了一个最近的吉日,将在二月底举行储君册封大典。
百官们表面欢欣,心中到底如何做想,就不得而知了。
唯有谢家,阖家上下为此事欢欣鼓舞。
谢老太爷年近七旬,一头花白头发,走路颤颤巍巍,去岁冬日病了一场。谢家上下都已暗中做好了治办丧事的准备。
没曾想,端柔公主被立为储君的喜讯一传到谢府,谢老太爷的病竟然好了大半。兼之有宫中太医精心调理,没出半个月,谢老太爷的病竟然痊愈了。
人老心不老的谢老太爷,又纳了一个年轻美貌妖娆的通房丫鬟,别提多快意自得了。
气得徐氏在背地里骂了几天的“老不死”“老混账”。
说起来,徐氏比谢老太爷还大两岁。不过,徐氏身体康健,精神奕奕,估摸着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也无问题。
都这把岁数了,徐氏早就看开想开了。暗骂了几回,便将谢老太爷老而不死依旧风流的事抛到了一旁。
如今,谢家内宅的中馈已经交到孙氏的手里。
谢家长房二房,共有四个孙媳。
论家世出身,孙氏最低。谢元楼的妻子是汾阳郡王之女,正经的宗室贵女。二房的两个孙媳,也都是名门闺秀。孙氏出身市井,娘家除了兄弟多,委实没什么可夸耀的。
论才学论才干……当然也是孙氏最普通。孙氏自小书读的少,能将字认齐认全就算不错了。
不过,孙氏到底是长房长媳,所生的长女谢子衿颇得谢皇后和端柔公主的喜爱,这些年又接连生了三个儿子。为谢家长房开枝散叶,腰杆直底气足。谢家内宅中馈由她接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再者说了,徐氏大字都不识几个,还不是照样管家理事?
孙氏接掌内宅,有徐氏倾囊相授,有公爹谢钧撑腰,还有夫婿谢元亭在背后指点。几位出身高门的弟媳也颇敬重这个长嫂,颇为顺遂。
徐氏叫来孙氏,笑着说道:“端柔公主被立为储君,储君册封大典就在几日后。我想着,我们应该备一份厚礼,进宫道喜才是。”
孙氏欣然笑道:“我和祖母可算是想到一起了。”
嫡亲的外甥女做了储君,日后将会是大齐女帝。如此尊荣,谢家人人面上多几分光彩。
徐氏笑着叮嘱:“明日子衿休沐,将子衿也一并带上。娘娘和公主殿下也有些日子没见子衿了,心里一定惦记得很。”
孙氏点头应下。
谢子衿自幼聪慧讨喜,谢元亭虽无功名,到底读书多年,坚持亲自为女儿启蒙。待到谢子衿十岁时,以头名的成绩一举考入莲池书院。在京城闺秀圈里赫赫有名,颇有谢皇后年少时的风采。
孙氏也一直以女儿为傲。
回了院子后,孙氏将要进宫之事告诉夫婿。
年近四旬的谢元亭留了几缕胡须,多年养尊处优的优渥生活,一点点磨去了谢元亭心里的戾气。如今的谢元亭,颇有读书人的儒雅气度,看着有模有样。
不过,一听到进宫,谢元亭还是像往常一样,轻哼一声:“你们要去就去,不必告诉我。”
那副阴阳怪气要死不活的德性,气的孙氏牙痒。一挥拳头,就给谢元亭添了一个黑眼圈。
……
隔日,徐氏孙氏一同进宫。
因是进宫贺喜,谢元楼的妻子盛氏谢元蔚的妻子俞氏,也一并进了宫。小辈的孩子只带了一个谢子衿。
谢明曦近来心情颇佳,见了娘家人,格外亲切随和:“阿萝今日去了吏部,待到正午才会回宫。你们今儿个一并留在椒房殿里用午膳,正好见一见阿萝。”
徐氏等人忙笑着应下。
待到正午,端柔公主回了椒房殿,身后跟着一众年轻的女官。
阿萝在户部学习一年,今年进了吏部。
如今阿萝是正经的大齐储君,陈尚书心里再憋闷,也不敢使绊子或怠慢半分。恭敬地接了圣旨,迎了端柔公主进吏部学习。
阿萝今年十八岁,正是容颜最盛之龄。举手投足间的气度风华,更令她卓然醒目。
“阿萝表姐,”谢子衿笑着上前见礼。
阿萝素来喜欢这个甜美可爱的小表妹,笑着应了一声,伸手拉起谢子衿的手:“子衿表妹,我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谢子衿甜甜一笑:“我在莲池书院读书,休沐日才能进宫。阿萝表姐每日都得去当差,哪有碰面的机会。”
谢子衿比阿萝小了六岁,今年十二岁,身量初初长成,容貌清丽秀美,一颦一笑间,颇有谢明曦年少时的风姿。
阿萝容貌肖似盛鸿,相较之下,倒是谢子衿更像谢明曦的女儿。也因此,谢子衿不但得谢明曦阿萝的喜爱,盛鸿也颇喜欢她。
午膳后,谢子衿随阿萝去了书房说话。
小小少女,也开始有心思了。
谢子衿看着阿萝,忽地轻叹一声。
阿萝挑眉一笑:“怎么了?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只管张口告诉我,我替你撑腰。”
堂堂大齐储君,想撑个腰什么的,简直再轻易不过。
谢子衿抿唇一笑,白嫩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在书院里,夫子们都喜欢我,同窗们待我也极好。在谢家,长辈们都疼我。哪有人会为难我。”
“那是怎么了?”阿萝笑问:“又是叹气又是愁眉苦脸的?莫非是有了心上人?”
谢子衿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被这般打趣也没脸红,反而笑了起来:“是阿萝表姐恨不得早日迎驸马过门吧!”
阿萝更不脸红,咧嘴笑道:“被你说中了。”
姐妹两个对视一笑。
过了片刻,谢子衿才轻声道:“阿萝表姐虽是女儿身,却做了储君,学习当差做事处理政务,丝毫不输男子。见过了阿萝表姐,我方觉得,女子不必囿于内宅,一身才学方有永无之地。”
简而言之,小小少女不甘心过嫁人生子的平庸生活,向往着更精彩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