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保媒(一)
杨凝雪当年被谢元亭侮辱,悲愤欲绝,不愿再嫁人。www.uu234.net谢家当年严惩了谢元亭,也赔了不少银子。
谢家出了这么多银子,足够杨凝雪衣食不愁过一辈子。说句不中听的话,杨凝雪本不该再思嫁人之事才对。
想及这些,杨夫子颇有些羞惭不安,不敢抬头看谢明曦的神色如何。
“原来是为了杨姑娘的亲事。”谢明曦轻笑一声,声音里无半分不愉:“杨夫子可曾和杨姑娘商量过此事?万一说好了亲事,她不愿嫁该如何?”
杨夫子定定心神,抬起头来:“我问过凝雪一回,她当时什么也未说。”
虽然没点头,到底也没摇头拒绝。
往日一提嫁人,杨凝雪便要哭上一场,口口声声绝不愿嫁。杨夫子也要随着痛哭一场。久而久之,这已成了母女两个的伤疤。谁都不想提起此事。
如今,杨凝雪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杨夫子心里欢喜之极。立刻便来找顾山长了。
谢明曦心里悄然一动,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杨姑娘愿意嫁人,自是好事。”
顾山长爽快地应下此事:“此事交给我。我定要为凝雪寻一个家世清白好学上进的好夫婿!”
杨夫子感激涕零,郑重起身道谢:“我先谢过山长。”又对着谢明曦行了一礼:“谢过蜀王妃宽宏大量。”
有些不对劲!
杨夫子分明是藏了什么话,尚未说出口。
谢明曦心念电转,面上半分未露。待杨夫子告辞离开后,才低声对顾山长说道:“师父,杨夫子似隐藏了什么事未提。”
顾山长一怔:“她主动来求我为凝雪说亲,还能隐藏什么事?”
谢明曦眸光微闪,若有所思:“或许,杨凝雪已经有了意中人。杨夫子察觉之后,想求师父来保媒。没想到我也在,杨夫子觉得难以启齿,便改而求师父帮忙说亲了。”
这倒也有可能。
能令一个心如死灰的少女重燃成亲念头,最大的可能便是少女有了意中人!
顾山长思虑片刻:“凝雪每日要么去书院,要么在蜀王府。书院里有一些男夫子,蜀王府内宅里能见到的,无非是管事或侍卫。只要身份相差不大,为她保媒也不是难事。杨夫子为何羞于张口?”
谢明曦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若有所指地说道:“或许是因为,杨凝雪的意中人身份不同寻常。”
顾山长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凝雪生得年轻貌美,聪慧能干,又有丰厚的陪嫁。什么样的男子都配得上。”
谢明曦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
晚饭时辰,盛鸿回了王府。
“今日我去新建的蜀王府看了一回,一切都已收拾妥当了。”盛鸿笑着赞道:“魏公公委实细心能干。”
建蜀王府不是件小事,叶景知这个蜀王长史接了任务后,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盛鸿便打发魏公公到叶景知身边帮忙。
建文帝死后,魏公公再无别的念头,一心追随盛鸿。和湘蕙结了对食后,魏公公更是死心塌地,当差办事十分尽心。
盛鸿去过蜀王府后,颇为满意:“我们择一个吉日,便可搬进王府了。”
谢明曦将林微微等人欲离去之事告诉盛鸿:“……待收拾好行李,她们便启程。这两年,我和她们朝夕相伴,她们要走,我心里真舍不得。”
盛鸿搂住谢明曦,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陆迟赵奇陈湛他们几个,媳妇孩子都不在身边,也够可怜的。”
是这个道理没错,心里也是真的不舍。
谢明曦轻叹一声,将头依偎在盛鸿的胸前。
谢明曦平日冷静自制,极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盛鸿看在眼里,颇是心疼:“要不然,还是让她们别走了,留下再住个一年半载的……”
话还没说完,谢明曦抬头瞪了他一眼:“这怎么行!这岂不成了强留客人的恶主人?再者,我也从未想过要她们长留在府里,夫妻亦不能长久分离!我定会高高兴兴地送她们离开。”
盛鸿一脸无奈:“好好好,我不多这个嘴行了吧!”
谢明曦平静下来,也觉自己有些过分了,略有些歉然:“对不起,我今日心情不佳,说话语气冲了些。”
盛鸿一脸震惊错愕:“你竟然也会道歉?”
谢明曦:“……”
难得言语占上风,盛鸿心情好极了,咧嘴直乐:“怎么样,现在心情好一点没有?”
更想揍人了!
谢明曦轻哼一声,将头扭过去不理他。
盛鸿笑嘻嘻地凑过头来,硬索了个热吻。一番亲热后,谢明曦才将那点别扭劲抛到脑后,又和盛鸿说起了杨凝雪之事。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谢明曦低声道:“杨夫子定是隐瞒了什么事没说。”
盛鸿顿时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杨凝雪的意中人身份不同寻常?”
夫妻两人,心有灵犀,想到一起去了。
谢明曦点点头:“我也只是猜想罢了。”
盛鸿略一思忖笑道:“不管如何,这都是好事一桩。当年之事,是你兄长犯下大错。你心中一直存有愧疚,如今杨凝雪能想通肯嫁人,再好不过。只要不太离谱,你成全了杨凝雪母女便是。”
……
谢明曦的直觉精准得可怕。
两日后,叶秋娘母女一起来求见谢明曦。
叶秋娘是谢明曦的厨娘,叶景知是蜀王长史,叶母自然随着儿女一并来了蜀地。平日安分地待在内宅,每隔半个月来请安一回。
不过,和叶秋娘同来请安,还是第一回。
谢明曦目光掠过叶母略有些忐忑的脸孔,心里掠过一丝异样,微笑说道:“免礼平身,坐下说话吧!”
在蜀王妃面前,叶母如何敢轻易落座,再三推辞,心里盘算着将要出口的话,一脸的战战兢兢。
相较之下,叶秋娘便镇定从容多了。眼见着叶母胆怯不敢张口,叶秋娘索性代为出言:“启禀王妃,今日我娘前来求见,是有一事相求。”
第七百五十二章 保媒(二)
有一事相求。www.uu234.netwww.uu234.net
这话音,听着分外耳熟。
谢明曦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先有些讶然,很快,又化为一抹笑意隐没在眼底:“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叶母这才鼓起勇气说道:“景知今年已二十有一,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他有了意中人,我想求王妃娘娘保媒。”
谢明曦目中笑意更深,慢悠悠地说道:“真是凑巧。前两日,杨夫子去求师父,为杨姑娘说亲。没想到,今日你又来求我为叶长史保媒。”
叶母:“……”
叶母显然不知道杨夫子去求过顾山长之事,被谢明曦陡然说穿,颇有些不好意思。
叶秋娘忍不住再次张口:“娘,王妃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就别吞吞吐吐的了。直接张口求王妃保媒便是。”
这倒也是。
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叶母也顾不得别的了,躬身行了一礼:“不瞒王妃,景知的意中人,正是杨姑娘。”
“杨姑娘聪慧能干,美貌可人。他们两人,在来蜀地的路上相识,到了蜀地后,也时有见面的机会。时日久了,便生出了情意。”
“景知脸皮薄,不好意思张口求蜀王殿下保媒。我这个亲娘,今日只得厚着脸皮来求王妃了。”
叶景知,杨凝雪。
一个是新科探花,五品的藩王长史。
一个是夫子之女,如今也在顾氏书院里做夫子。
论出身,两人相差无几,俱是年少丧父,出身寒门。论年龄,杨凝雪大了叶景知一岁,也算相配。论相貌,两人俱十分出众,倒也合适。
唯一不太合宜的,就是……
“杨姑娘当年所遇之事,你们都清楚。”谢明曦看向叶秋娘母女,神色淡淡:“你们心里半点都不介意吗?”
杨凝雪鲜遭谢元亭凌辱之事,并未传出去。叶秋娘却是一清二楚。想来,叶母和叶景知也早已从叶秋娘口中得知当年旧事了。
叶母显然早已思虑过多回,张口便道:“当年之事,怪不得杨姑娘。都是谢大少爷……”
到底是亲兄妹,当着蜀王妃的面说谢元亭的不是,总不太合适。
叶母顿了顿,正要含糊过去,谢明曦已接过话茬:“谢元亭见色起意,兼之想令我难堪,做出那等无耻之事。杨凝雪确实无辜。”
“这一桩陈年旧事,知晓之人并不多。如今来了蜀地,更无人会提及这些。”
“只是,一旦叶长史和杨凝雪定下亲事,保不准便有好口舌之人,翻出当年旧事嚼舌。到时候,你们心中可会介怀,进而迁怒杨凝雪?”
最后一席话,直接犀利。
叶母毫不迟疑地应道:“王妃所言之事,我早已想过了。今日我既主动来求王妃保媒,自不会惧任何风言风语。”
叶秋娘也道:“我私下问过弟弟,他已和我禀明心意,他不介意这些旧事,非杨姑娘不娶。”
“请王妃成全这一对有情人!”
谢明曦定定地看了叶秋娘母女片刻,才缓缓道:“好,你们都记住今日说过的话。他日若杨凝雪因此事受了慢待,我不会坐视不理。”
这是明言要为杨凝雪撑腰了。
杨凝雪娘家只剩一个亲娘,略显单薄。现在有蜀王妃撑腰,可就不同了。
叶母和叶秋娘对视一眼,不忧反喜,一起应下。
……
这一边,杨夫子也私下找到顾山长,将事情的原委托盘而出。
“……当着王妃的面,我没好意思直言。凝雪的意中人,正是叶长史。他们两人彼此有意,叶长史也知晓当年旧事,并不介怀。”
顾山长愕然片刻,才笑道:“没想到,都被明曦说中了。你也真是,实话实说便是,有什么可遮掩的。”
杨夫子面上微微发热:“这门亲事,是凝雪高攀。我怕直言相告,王妃会小瞧了凝雪。”
顾山长失笑不已:“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这等好事,明曦知道了只有高兴之理。”
顿了顿,又笑着恭贺:“恭喜,即将喜得佳婿。”
杨夫子对这门亲事别提多满意了,闻言笑弯了眼角。
叶景知年少得志,却半分不张狂,性子温和沉稳。
女儿曾经历过诸多坎坷。以后,也该苦尽甘来了。
……
“什么?”盛鸿听闻此事亦惊讶不已:“叶景知和杨凝雪?他们两人竟彼此有意?”
谢明曦笑道:“其实,那日杨夫子张口的时候,我便隐隐有些预感。没想到,果然被我猜了个正着。”
盛鸿想了想,也笑了起来:“他们两人皆蹉跎至今,一个是老姑娘,一个是老光棍,看对眼了正好凑一对。”
二十一岁的叶景知还好,男子大些说亲也无碍。杨凝雪却正经是众人眼中的“老姑娘”了。这门亲事,对杨凝雪来说,无疑是高嫁。
叶景知出身寒门没错,现在却是正经的官身。杨凝雪嫁进叶家,便是五品诰命。
“如此好亲事,不容错过。”谢明曦了然地笑道:“所以,杨夫子才会豁出脸去找师父。”
杨夫子爱女如命,为了杨凝雪的终身幸福,索性舍下脸面。
盛鸿挑眉笑问:“保媒成全一对有情人,感觉如何?”
“感觉尚可。”谢明曦同样挑眉一笑:“自来了蜀地之后,一直忙碌个不停。如今有这么一桩喜事,倒是令人心情颇佳。”
可不是么?
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令人喜悦的事。
更何况,叶景知那个傻小子,以前一直暗中恋慕谢明曦,不肯成亲。现在,总算是想开了。他也能放下这一桩小心思了。
盛鸿愉快地笑了起来。
谢明曦敏锐地瞥了盛鸿一眼:“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谢明曦聪慧敏锐,算无余策。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对自己的爱慕者颇为迟钝了。竟一直不知叶景知的少年心思。
盛鸿当然不肯说穿,随口道:“这怎么会。我们夫妻坦诚相待,从无隐秘。”然后迅速扯开话题:“让他们先定下亲事,待我们搬进王府了,再令他们操办亲事。”
谢明曦笑着点点头。
……
第七百五十三章 醉酒
叶家急着定下亲事,杨夫子也同样心急。www.uu234.net
短短几日里,双方便换了庚帖过了聘礼立了婚约。婚期定在三个月后。算一算时日,正是九月,秋高气爽。众人也搬进蜀王府安顿下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
叶景知每日忙碌,却是喜上眉梢,做什么事都起劲。
盛鸿看在眼底,忍不住笑着打趣:“你是我身边长史,想求娶杨家姑娘,理当来求我保媒才是。为何偏偏让你娘去求王妃?”
还不是因为心虚嘛!
暗中恋慕过谢明曦数年,直至这两年才彻底歇了心思。对着蜀王,叶景知总有两分心虚。也曾暗暗揣摩过,不知蜀王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打发他去负责修建蜀王府,离蜀王妃远远的……
当然,这份揣测,永无机会问出口了。
他也没勇气央求盛鸿保媒。
叶景知略有些羞赧地应道:“殿下诸事繁忙,每日都要去军营。我岂能为了自己的亲事惊扰殿下?”
盛鸿对叶景知那点心思了然于心,也不说穿,意味深长地笑道:“亲事已定,你心思也该定了。”
殿下果然早就知道了。
叶景知耳后有些火辣辣地,却未低头,清亮的目光和盛鸿对视片刻:“是。”
盛鸿看了叶景知片刻,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这个傻小子,以后不会再觊觎他的王妃了。
……
定了亲事之后,叶景知无需再偷偷摸摸,正大光明地去见自己的未婚妻。
两人白日各自忙碌,到了晚上,都回蜀王府住下。彼此见面,倒是十分方便。
杨夫子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半分阻难之意都没有,只私下叮嘱杨凝雪:“你们虽定了亲,也得注意些。私下里相处,要谨守分寸。”
杨凝雪听懂了亲娘含蓄委婉的提醒,一张白皙妩媚的俏脸骤然红了。
二十二岁的杨凝雪,正是容颜最盛之龄。她皮肤白净细腻,面容姣好,身段玲珑。往日的阴郁沉闷,在到了蜀地后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安宁平和喜悦。
便如一朵鲜花,徐徐盛放。
叶景知很快来了,见了杨夫子,忙拱手行礼,张口便喊岳母。
杨凝雪笑着啐了他一口:“还没成亲,你叫什么岳母,脸皮真厚。”
叶景知笑道:“都已定下亲事,就等着成亲了。早些叫岳母也无妨。”
两人彼此有情,说话时彼此凝望,眉眼间俱是默默流淌的情意。杨夫子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欢喜,随意找了个借口出了屋子。
杨夫子一走,屋子里只剩两人。
叶景知上前握住杨凝雪的手,低声笑道:“凝雪,我真盼着早些娶你过门。”
杨凝雪心中溢满柔情,咬着嘴唇,半晌才道:“我也盼着早日嫁你。”
她曾立誓,此生不嫁。
岁月是疗伤的神药。曾令她痛不欲生的过往,已渐渐淡去。她鼓起勇气,迈出了一步,握住了眼前男子的手,也握住了她此生的幸福。
……
又过数日,到了六月底。
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
陆迟赵奇陈湛早已约定好时间,一起来了蜀王府。向蜀王回禀商榷政务,走时带着妻儿离开,正是一举两得。
临行前的晚上,谢明曦设下酒宴,送别诸位好友。
一开始,众人有说有笑,气氛欢快。
直至颜蓁蓁放下酒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们。”
颜蓁蓁这一哭,林微微秦思荨也红了眼眶。
她们本就是同窗好友,各自嫁人后,也一直来往密切。如今同在蜀地,同住蜀王府,为了同一个目标齐心协力,一同奔忙。感情也愈发深厚。
素来冷情冷心的谢明曦,也觉鼻间阵阵酸涩。
尝过了结伴同行的温暖,谁还能舍得下?
“颜妹妹,别哭了。”谢明曦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日后想见面,也不是难事。每隔一段时日,你们约好了一同来蜀王府住上几日便是。”
陆迟等人各自做官,轻易不得离开府衙。林微微她们就无此困扰了。
谢明曦这一说,颜蓁蓁立刻擦了眼泪:“好,以后每两个月我们都来蜀王府相聚三日。”
林微微也觉这个主意甚佳:“我同意。”
秦思荨擦了擦眼角,点点头:“双月的月末三日,我们同来蜀王府相聚。”
谢明曦笑着举杯:“就此说定了,我们满饮此杯!”
四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触。
……
这一晚,众人都喝了不少酒。
林微微等人都喝醉了,被各自的夫婿扶着回了院子。
谢明曦醉酒却和别人不同,眼眸格外明亮,看着格外清醒。左看右看,都和醉酒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闻到浓烈的酒气,再见谢明曦镇定的样子,盛鸿简直以为谢明曦是将酒都倒在了衣襟上。
“明曦,你今晚喝酒了吧!”
废话!
谢明曦横了一眼过去:“小酌几杯罢了。”
真看不出是喝了两壶酒的人。
盛鸿略一思忖,低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又提前服了解酒药丸?”
谢明曦矜持地点点头:“这是当然。不然,我早被她们灌醉了。”
解酒药丸能令喝酒之人保持一定的清醒。不过,酒喝太多了,解酒药丸的效用便有限了。谢明曦看着清醒,其实说话已和平时不同。
盛鸿忍住笑赞道:“林微微她们几个今日都喝醉了,连走路都得人扶着。还是我媳妇聪慧机灵,提前便服了解酒药丸。”
谢明曦目中闪过自得,骄傲地笑了。
换在平日,谢明曦多是不动声色地笑一回。哪里会像这般心思外露?又哪里会这般稚气可爱?
盛鸿心尖发痒,凑到谢明曦耳边,低声道:“天色已晚,我们也该歇下了。”
话中满是蠢蠢欲动。
谢明曦看着清醒,实则醉意醺然。比平日热情得多,也直接得多。没等盛鸿动手动脚,已主动拉着盛鸿到了床榻边,将他压再床榻上,主动为盛鸿宽衣解带。
盛鸿:“……”
躺在床榻上任由“蹂~躏”的蜀王殿下,心情愉快极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 分离
醉酒后又纵情一夜,隔日晨起,谢明曦全身酸痛无力,头也隐隐作痛。www.uu234.netUU小说
倒是盛鸿,如偷足了腥的猫一般,笑得浪~荡又自得。
谢明曦瞪了一眼过去,盛鸿这才稍稍收敛一些,扬起的嘴角却怎么也按捺不下去。心中默默回味不已。
湘蕙假作未见小夫妻间的眉来眼去,恭敬地禀报:“启禀殿下和王妃,陆知县等人已准备离府了。”
谢明曦略一点头:“我这就去送行。”
夫妻两人抱着阿萝,一起去了正门处,为陆迟林微微等人送行。
该说的话,昨晚都已说过了。此时无需再挥泪作别。
谢明曦心中不舍,面上却满是笑意,亲自送众人上了马车:“你们以后多珍重,惦记我了,便时常给我写信。”
林微微笑着打趣:“我们只惦记从你这儿要些得用的人手。”
秦思荨和颜蓁蓁一同笑了起来。
马车很快各自启程,奔赴不同的方向。四位同窗好友,就此作别。
真正闹腾不舍的,反而是几个孩子。
小宝儿和卿姐儿都哭得泪眼汪汪,佑哥儿稍微好一些,坐在马车里默默掉了几滴眼泪。
阿萝见小伙伴们走了,哭得撕心裂肺:“佑哥哥!小宝弟弟!卿妹妹!不要走……都不要走……”
盛鸿无奈之下,只得一直将她抱在怀中,不停地哄道:“阿萝别哭,他们就是出去玩上片刻,很快就回来了。”
阿萝继续呜呜哭:“我也要去玩。”
盛鸿很快词穷,只得另想他法,将阿萝抱着坐在自己肩上。阿萝到底还小,被这么一打岔,很快就不哭了,四处张望。
盛鸿暗暗松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阿萝忽然又哭了:“我要佑哥哥……”
盛鸿:“……”
谢明曦转身,正好见阿萝哭得伤心盛鸿一脸无奈的样子。
谢明曦既心疼又觉好笑,伸手将阿萝抱了过来。柔声哄道:“阿萝别哭。阿萝要和爹娘在一起,佑哥儿他们,也想和自己的爹娘在一起。所以,他们不能一直留在王府。不过,等过些时日,他们就会回来了。陪阿萝玩上几日可好?”
阿萝颇为早慧,这么一长段话,竟也听懂了。不过,听懂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阿萝一边喊着小伙伴的名字,一边坚持不懈地哭闹。
这一哭,就是大半日。
待到傍晚时分,顾山长自书院归来。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去抱阿萝。阿萝哭得嗓子都哑了:“师婆,我要去找佑哥哥,还要小宝弟弟,还要卿妹妹!”
顾山长心疼不已,一边为阿萝擦拭眼角,一边嗔责谢明曦:“阿萝怎么哭成这样?嗓子都哭哑了。”
谢明曦一脸无辜无奈:“我哄了她大半日,她一直哭闹个不停。我也没法子。”
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奈何就是哄不住阿萝。谢明曦也觉头大。以前一直为女儿的早慧懂事沾沾自喜,今日才领教到阿萝的犟脾气!
顾山长也不忍再嗔怪谢明曦了,笑着叹道:“我们阿萝,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和小伙伴们骤然分离,自然不舍。待过些时日便会好了。”
孩子忘性大,但愿阿萝早日忘了几个小伙伴。
谢明曦也叹了口气。
……
事实证明,阿萝的记性好极了。
小伙伴们的离开,令阿萝颇为伤心,哭了几日后,虽不再哭了。不过,之后的每日总要念叨佑哥儿他们几回。巴巴地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谢明曦不喜哄骗孩子:“要等两个月。”
阿萝便又要哭上一回。
盛鸿看在眼里,也觉心疼,便和谢明曦商议:“阿萝一个人在府中有些孤单,不如为她找两个玩伴。待明年开蒙读书,正好做她的伴读。”
也好。
谢明曦略一思忖,便提出了两个人选:“刘郡守的嫡孙女,今年五岁,比阿萝大了一岁多。做阿萝的玩伴正合适。”
刘郡守知情识趣。这两年来,和盛鸿这个蜀王相处颇为融洽。
将刘郡守的孙女接进王府给阿萝做玩伴,不动声色地拉拢了刘郡守,传出去也不会惹人诟病。
盛鸿笑着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顿了顿又道:“另一个玩伴,就选梅表兄家中的幼女吧!”
盛鸿口中的梅表兄,正是梅。
梅读书能耐不大,打理庶务当差做事却仔细稳妥,颇得盛鸿器重信任。如今也算是盛鸿得力的心腹。
梅成亲早,孩子也多,共有两子两女。幼女芸姐儿今年四岁,比阿萝只大了几个月。
谢明曦笑着点头应下。
梅的家眷皆住在蜀王府里,让芸姐儿来做阿萝的玩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梅太太喜得合不拢嘴,隔日就将芸姐儿带了过来。
梅家人俱生了一副好相貌,芸姐儿小小年纪,已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身量不高话语不多,看着倒是阿萝显得大一些。
又过一日,郡守夫人登门请安,顺便将嫡出的孙女妍姐儿一并带了来。
妍姐儿生得白净清秀,温柔聪慧,口齿清楚。往那儿一站,俨然便是一个小淑女,行礼亦有模有样:“妍儿见过王妃娘娘。”
谢明曦一见之下,颇为满意,笑着赞了妍姐儿几句。又赏了丰厚的见面礼。
妍姐儿不便每日都来,每隔两日送到王府里待上一日。
有了两个新玩伴之后,阿萝心情果然好了许多,不再整日念叨佑哥儿等人了。不过,有好吃的好玩的,总要悄悄收一些起来,小声嘀咕留着给佑哥儿他们。
令人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新建的蜀王府已收拾齐整,谢明曦也开始忙碌着搬迁事宜。搬进王府,不是小事,整整耗费半月之功,才将所有东西都安置妥当。
内宅事宜,俱是谢明曦打理。这么一番折腾,饶是谢明曦精明能干,也颇觉疲累。
没等修整过来,谢明曦便收到了京城密报。
看完密报,谢明曦笑容全无,沉声下令:“来人,立刻给蜀王殿下送口信。让殿下即刻回府,我有要事和殿下商议。”
第七百五十五章 思慕
军营里。
盛鸿站在演武台上,凝神看着一众士兵操练。
廉夫子一声令下,旗令官不停挥舞手中红色的旗帜。旗帜上绣着一只雄鹰,以黑色丝线绣了蜀王二字。
旗帜翻飞,变换迅速。
演武台下的士兵们,随着旗帜变幻不停变幻队形,挥舞手中长刀,寒光闪闪。
行令禁止,令人叹为观止。
盛鸿心中暗暗惊叹不已。五万私兵亦每日操练不缀,他以廉夫子教导的练兵之术,混合了后世特种兵训练的方法,操练出了一支精兵,战力颇强。以一当三,绝不为过。
相较之下,廉夫子练出的精兵更符合时下对精兵的要求。绝对的服从军令,如臂指使。
这样的成果,当然非朝夕之功。
近两年来,廉夫子天不亮就至军营,每日和士兵一起训练。无敌的身手已足以震慑所有士兵,而廉夫子表现出来的无可匹敌的体力毅力耐力,也令众士兵佩服得五体投地。练兵时,廉夫子更是铁面无情,赏罚分明。
如今,军营中人人对这个总教头敬畏敬重,别说贬低之词,就连背后开句玩笑,也会被同营的士兵痛揍一顿。
这一声廉总教头,人人喊得心服口服。
盛鸿既为师父骄傲,不免也生出了较劲之心。
他暗中训练的私兵,和师父训出的精兵,到底谁更胜一筹?
盛鸿一不小心,便晃了神。
廉夫子瞥了盛鸿一眼,冷不丁地问了句:“殿下是否有一较高低之意?”
盛鸿:“……”
万幸此时台下众士兵喊起了口号,除了盛鸿及身边的周统领之外,无人听见。
周统领是藩王亲王统领,更是盛鸿心腹亲信。每日随盛鸿去私兵营,对私兵之事了如指掌。廉夫子突如其来的一句,盛鸿神色未变,周统领却是一惊,黝黑俊朗的脸孔陡然露了行迹。
廉夫子略略皱眉,又瞥了周统领一眼,不客气地批评:“大惊小怪什么?”
周统领羞愧不已,看着冷眉肃容的廉夫子,不知为何心跳又快了数拍。忙低下头,唯恐被人窥见了自己的耳热心跳。
其实,周统领真是想多了。
他人黑,脸上那一抹暗红,谁也没察觉。
廉夫子目光一扫,便收了回来,又看向弟子盛鸿。
盛鸿招募私兵之事不算隐秘,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想得到。盛鸿也从未以为自己的私下动作能瞒过师父。
盛鸿冲廉夫子笑了一笑,一语双关地应了下来:“日后总有机会,向师父多多请教。”
廉夫子挑眉一笑,冷肃的脸孔骤然间散发出夺人的光芒。
低头的周统领,忍不住抬起头,只看一眼,心又开始怦怦乱跳了。
……
廉夫子一直独身未嫁,今年已三十有一。除了顾山长之外,廉夫子是大齐最有名气的
“老姑娘”。
往日还有人想和廉家联姻,这两年,廉夫子身为蜀地驻军总教头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也没人再登廉家的门了。
军营里的军汉们,一开始还敢背地里臆想说笑。待被操练得死去活来后,见廉夫子如见猛兽一般,哪里还敢有什么花花心思。
凭着实力单身的廉夫子,对此情形不以为意,也毫无遗憾。反而觉得耳根清静。
廉夫子根本没有想到,一直有一个青年男子默默地思慕着自己。
周全,出身将门,家世清白,相貌俊朗,身手不凡。自十五岁起被选为皇子侍卫。迄今已有十三年。比起廉夫子,整整小了三岁。
以周全此时藩王亲卫统领的身份,想娶一个名门闺秀为妻易如反掌。别说是蜀地,便是求娶京城贵女,亦不是难事。
可周全,一直没有成亲之意。盛鸿曾亲自问过几回,周全一概以“无心成家”为由推脱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周全心里早已有了一道杀伐凌厉的女子身影。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廉夫子的?
或许是因来了蜀地后,时有见面的机会。或许是见了廉夫子练兵时的杀伐果决,或许是被廉夫子挥舞长刀时的英姿折服。
也或许,更早的时候,他还是七皇子亲兵侍卫时,默默地守在练武房外。七皇子练武后,总要赖在练武房里和心上人闲谈片刻。廉夫子先行一步,而他,总是默默地凝望着年轻女子苗条的身影远去。
那个身影,渐渐烙印进了他的心底。
只是,他从无勇气表明心意。
廉夫子出身大齐最顶尖的将门廉家,是已故廉老将军的嫡孙女,亦是廉家孙辈中最出色之人。
容貌顶尖,身手无双,深谙兵法。
她不嫁人,只因她不愿嫁人。绝不是因为无人可嫁。前几年,登门提亲的人从未断过。直至这两年,远离京城,才算消停下来。
周全随在盛鸿身边,几乎每日都能见到廉夫子,心中的思慕之意渐渐堆积。
然而,他根本不敢生出表白的念头。就这么默默地偷偷地喜欢着,偶尔能被她的目光扫上一眼,便足够他高兴一整天。
……
周全冷静持重,满面沉稳。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沉稳持重的青年男子心里燃着思慕的火苗。
廉夫子一无所察,转头和盛鸿商议起了练兵之事。
一个身手矫健的亲卫悄然过来,在周全耳边低声禀报数句。周全听后,心中绮念一扫而空,走到盛鸿身边,低声禀报:“启禀殿下,王妃命人送口信来。说是有要事和殿下商议,请殿下立刻回府。”
立刻回府?
盛鸿眉头一动,心里掠过不妙的阴影。
若无紧急之事,谢明曦绝不会这般急着催他回府。
到底是什么要事?
廉夫子离得近,也听到了周全的话,张口道:“王妃既是有要事,殿下还是快些回府吧!”
盛鸿定定神:“好,我这就回府。”
盛鸿一走,周全也跟着一同离去。临出军营之际,周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高的演武台上,廉夫子苗条纤细的身形笔直如旗杆。
离得虽远,面容却意外的清晰。仿佛被镌刻进了他的心里。
第七百五十六章 惊变(一)
盛鸿一路疾驰回府,下马后,快步进了内室。www.uu234.netUU小说
谢明曦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盛鸿一见之下,心里倏忽一沉:“明曦,京城到底出了何等变故?”
谢明曦深深看了盛鸿一眼:“平王自尽身亡。”
盛鸿所有的表情在刹那间凝固。
谢明曦默默地将手中的密报递到盛鸿手中。盛鸿迅速扫了一遍,嘴角抿得极紧,目中闪过愤怒的火光。右手紧紧握着那封密报,用力极大,似要将薄薄的纸张捏碎。
平王刺伤萧皇后,之后一直被软禁在宫中。又被灌了哑药,口不能言。十几岁的少年郎心智尚未成熟,如何禁得起这般磨搓。熬了一年多,终于熬不下去了。
十日前,平王在寝宫里吞金自尽。
平王这一死,朝野哗然。
御史们纷纷上奏折,要求彻查此事。一直掌控后宫的俞太后,也因此事担上了逼死亲王的恶名。有御史慷慨陈词,奏请天子肃清宫廷,并奏请俞太后搬出椒房殿。将凤印交于中宫萧皇后。
寥寥数语中,已可见一场滔天权势之争的杀伐血腥。
盛鸿心潮翻涌,久久难以平息。
谢明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密报送至蜀地,要耗费十日之功。我们如今看到的消息,俱是十日之前的事了。这十日之内,宫中定有变故。”
建安帝自觉坐稳龙椅,已经开始冲俞太后“下手”了。
平王之死,也成了宫中争斗的导火索。这把火,不知要燃多久,要波及多少人。
盛鸿睁开眼,呼出胸口的浊气,沉声道:“我要接母妃出宫。”
宫中一乱,太妃们亦人人自危。梅太妃在宫中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谢明曦握住盛鸿的手,低语道:“你先别急!皇上和母后反目较劲,宫中定然动荡不安。你在这等时候上奏折,皇上如何肯应?母后如何肯允?”
城门尚未起火,池鱼就想远远躲开。
身为上位者,最忌讳的莫过于此。
盛鸿对谢明曦素来言听计从,此时因忧心梅太妃,语气不免有些急躁:“他们不应也不行!”
话一出口,又有些懊恼自责:“对不起,明曦。我不是有意冲你发脾气。”
谢明曦并未动气,轻声安抚道:“我知道你是心忧母妃。只是,此事万不可鲁莽。想安然顺当地接母妃出宫,不是易事。我先修书一封给皇嫂,探一探她的口风。由皇嫂帮着出面说情,最好不过。若皇嫂不愿出手相助,我们再另谋他法。”
也只得如此了。
盛鸿深深呼出一口气,舒展手臂,将谢明曦揽入怀中,头紧紧地靠在她的耳边。
再坚强的男子,也有脆弱的时候。
谢明曦伸手轻轻抚着盛鸿的后背,给他无言的安慰和支持。
……
从蜀地到京城,送信一来一回需二十日。
当晚,谢明曦便写了厚厚一封信,命人送去宫中。然后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萧语晗的回信。
送信的侍卫骑马疾驰,日夜兼程不息。
京城密报已接二连三地送至蜀地。
平王之死,在宫中内外皆闹出轩然大波。鲁王闽王俱是震怒不已,一起上了奏折,言语犀利,直指天子。
与此同时,京城里也流传起了“天子残害手足”之事。一时间,倒将“俞太后逼死平王”的风声压了下去。
流言来势凶猛,短短两日内传遍京城。并有愈传愈烈之势,便连街头巷尾的百姓,也以此事为谈资。
建安帝震怒不已,下令封查谣言。
谣言到底是何人从中指使渲染,没有查出来,只抓了数十个在茶楼里闲谈的百姓,关进了刑部大牢。明着没人敢议论此事了,私底下腹诽天子气量狭窄的着实不少。
紧接着,京城又出了一桩大事。
河间王在宗人府内遇刺,当场毙命。
这一桩刺杀,震惊朝野!
河间王是手握实权的亲王,是宗室皇亲里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临江王。众人皆知,河间王由俞太后一手提携上来,表面对建安帝俯首听令,实则私下阳奉阴违。
河间王一死,得利之人自然是建安帝。俞太后是太后,只能权掌后宫。对朝堂的影响力便弱了一筹。除了俞家顾家之外,最得用之人便是临江王河间王。
河间王之死,无疑于斩断了俞太后的左膀右臂。
建安帝在朝堂上的勃然大怒,落在众官员眼中,也不免蒙上了一层猜疑。
到底是谁暗中出手,谋划刺杀了河间王?
河间王身边众侍卫环绕,又是在守卫森严的宗人府里。竟被人靠近身侧,一举刺杀。到底是谁,有这等能耐?
建安帝表面怒不可遏,心里是不是在暗暗自得?
……
“河间王遇刺身亡!”
短短几个字,透出浓厚的血腥气。
盛鸿看着密报,眉头紧皱,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京城是愈发乱了!”
确实一团混乱!
堂堂亲王,在众人环伺之下被刺,简直是给建安帝一记重重的耳光!又令建安帝和俞太后相互猜忌隔阂愈深!
“动手的另有其人,绝不是皇上。”谢明曦淡淡道:“这个人,就是要令皇上和母后反目。想于一团混乱中浑水摸鱼。”
盛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冷凝的目光中闪过复杂的唏嘘和痛楚。
是鲁王?还是闽王?
抑或这两人早已联手,意欲谋逆,将建安帝彻底拉下龙椅?
“明曦,我早料到会有兄弟相残的这一日。”盛鸿的声音里满是苦涩:“我一直以为,我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我忽然发现,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坚定。”
往日兄弟相争再激烈,也不至于此。现在,却将至图穷匕首见之时。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会被波及。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至高无上的皇权,浸透着无数人的性命和鲜血。
盛鸿从没有一刻,比此刻更痛恨皇权二字。
谢明曦握住盛鸿的手,低声道:“盛鸿,你别冲动,更不能在此时回京。”
第七百五十七章 惊变(二)
盛鸿哑然。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谢明曦的心思太过敏锐犀利。他心中一闪而逝的念头,竟被她猜到了。
“不能回京!”谢明曦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京城大乱将至,这等时候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回去容易,想全身而退,难之又难。”
“再者,藩王无昭不得回京。你此时回京,便是现成的把柄落在皇上手里。以他的心性为人,绝不会放过你。”
没错!
建安帝就是这么一个凉薄狠毒之人!
盛鸿定定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明曦,幸好我有你在身边。”
人总有冲动热血之时,这种时候,最易铸成大错。万幸有谢明曦在身边时时提醒,他从未走错一步。
谢明曦凝视着盛鸿,轻声道:“盛鸿,我亦不敢保证我说的一切都对。或许,待日后,你会后悔懊恼,心生怨怼……”
“绝无可能!”盛鸿不假思索地打断谢明曦:“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等没担当之人吗?你劝慰之言,我听进了耳中,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不管日后如何,我都会一力承担。”
看着盛鸿俊美坚定的脸孔,谢明曦心中涌过阵阵热流。
千言万语,都不必再出口。
“夫妻一体,要承担,也该是我们两人一起承担才是。”许久之后,谢明曦再次张口,声音略有些低沉:“我们一起耐着性子等下去。”
盛鸿点点头,夫妻相拥无言。
……
谢明曦所写的信,终于被送到了萧语晗手中。
若谢明曦此时亲眼见萧语晗一眼,定会大为愕然。
二十二岁,正是一个女子容颜鼎盛风韵最佳之龄,温柔秀丽的萧语晗却因心力消耗过度,显得比同龄女子苍老得多。
萧语晗展开信,迅速看了一遍。
放下信后,萧语晗柳眉微蹙,颇觉为难。
盛鸿曾上过几次奏折,欲将梅太妃接到蜀地颐养天年。建安帝总是留中不发,俞太后亦不置一词。
太后和皇上皆不点头,梅太妃自然也出不了宫廷,一直住在寒香宫里,极少出来见人。犹如一个影子。
这些时日,宫中内外变故连连,建安帝和俞太后之间的关系也格外紧张。又因朝中御史们纷纷上奏折,奏请俞太后搬出椒房殿,将凤印交于她这个中宫皇后。她每次去给俞太后请安,也多提了几分小心。
这等时候,自顾不暇的她如何张口为梅太妃求情?
只是,往日蜀王夫妇相助良多。难得张口相求,她置之不理,未免太过凉薄无情了……
萧语晗思虑良久,将信折好收起,然后去了椒房殿。
朝中奏折纷纷,俞太后置之不顾,丝毫没有搬出椒房殿之意。更无交出凤印的打算。建安帝尚未和俞太后直接撕破脸,波涛汹涌皆在暗中,明面上依旧做出“孝子”模样。
萧语晗这个儿媳,也和往日一般,晨昏定省从未迟过。
“儿媳给母后请安。”
萧语晗恭敬行礼。
俞太后喜怒不行于色,神色淡淡:“免礼平身。”
这两年,俞太后满鬓华发,眼角的鱼尾纹也愈发深了。一双深沉锐利的眼眸,无人敢与其对视。
萧语晗谢恩后,坐在俞太后的下首左侧。正好和鲁王妃闽王妃相对而坐。
尹潇潇和萧语晗四目相对,匆匆避开,心里似被巨石堵着一般,沉甸甸的,满是晦涩。
闽王私底下所做之事,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尹潇潇也不是傻瓜,哪怕闽王什么都不肯说,也隐约猜出了一些。
面对着昔日好友今日妯娌,尹潇潇已没有了直视对方的勇气和底气。
萧语晗张口说起了谢明曦来信之事:“……这一段时日,宫中内外出了不少事。七弟妹惦记梅太妃,特意写了信来。”
顿了顿,又笑着说道:“七弟和七弟妹都是孝顺之人,去了蜀地两年,时常惦记着接梅太妃去蜀地颐养天年。”
萧语晗说话颇为委婉,不过,话中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此时就看俞太后态度如何了。
俞太后目光一扫,神色微凉:“他们两个只惦记梅太妃,倒是没见惦记过哀家。到底是隔了一层肚皮,不贴心不孝顺也是难免。”
话中影射之意十分明显。
萧语晗心里一凛,忙起身:“母后息怒!”
鲁王妃闽王妃也一同起身告罪。
俞太后冷冷道:“哀家虽然老了,却没瞎也没聋。你们在想什么做什么,哀家都看在眼底。”
“萧氏,你也别借着梅太妃之事来试探哀家了。哀家今日就明白地告诉你,谁说情都没用。梅太妃不能离宫,哀家要留下她说话解闷。”
俞太后不肯放梅太妃离宫,萧语晗说情也无济于事。
萧语晗这个中宫皇后,在俞太后面前再次颜面扫地。
……
萧语晗忍气吞声地赔礼,回寝宫后,悄悄哭了一场。
建安帝很快知晓此事,心中亦恼怒不快。
当晚,建安帝去了萧语晗的寝宫,张口数落呵斥:“谁让你为梅太妃张口求情?”
“盛鸿夫妻两个,一个比一个狡诈阴险。他们早早去了藩地,还想将梅太妃也一并带走。再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占地割藩自立为王了?”
“你是中宫皇后,亦是朕的发妻。凡事都该站在朕的立场,怎么倒向着他们两个?他们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药?”
看着疾声厉色的建安帝,萧语晗心中阵阵发凉。
这两年来,建安帝疑心越来越重,也愈发独断专行,行事狠厉。
“都是臣妾的错。”萧语晗低下头认错:“臣妾本该和皇上商议,听取皇上的意见。不该擅自为梅太妃说情。”
萧语晗这一低头,建安帝才算顺了气。又换了语气哄萧语晗:“语晗,朕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你是朕的皇后,自然要处处替朕考虑着想。”
“再过几日便是你生辰,朕亲自替你设宴,庆贺生辰。”
萧语晗没有抬头,婉言谢绝:“平王之事尚未平息,再有河间王遇刺之事,人心浮动难安。臣妾生辰宴,不设也罢。”
第七百五十八章 无耻(一)
建安帝一听这话,便冷了脸。www.uu234.cc
“平王是自尽身亡,朕问心无愧。”
“河间王在宗人府遇刺,宗人府里所有侍卫都已被隔离关押严刑审问,迟早会查出幕后之人。”
“你在朕面前忽然提起这些,到底是何意?”
想到这些时日宫中内外的传言,建安帝心火直冒,几乎要冲出眼眶,化为实质的火焰:“外人疑心朕也就罢了。莫非连你也不信朕?”
建安帝大发雷霆,一旁的内侍宫女们都吓得噤若寒蝉,跪下不敢动弹。
萧语晗口中发苦,躬身赔罪:“皇上息怒。”
“臣妾岂会不信皇上。臣妾只是觉得宫中内外诸事繁多,皇上每日操心劳力,臣妾实不忍皇上再为臣妾的小小生辰费心。”
建安帝神色稍缓,声音已经冷硬:“朕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朕对自己的皇后是何等亲近宠爱。”
“你不必有半分顾虑。朕一定让你过一个最风光显赫的生辰。”
萧语晗柔声应是,面上适时地露出欣喜的笑容,取悦建安帝。心中的凉意却有增无减。
表面看来,建安帝对她确实算不错。
这几年,建安帝身边多了几个年轻娇媚的美人。不过,因是守孝期间,妃嫔们无人传出有孕。她的芙姐儿,是建安帝唯一的嫡女,尊荣无双。
每逢初一十五,建安帝定会歇在她的寝宫里。如今,建安帝为了能令她执掌凤印,不惜和俞太后反目……
呵!她何德何能!
建安帝分明是早有预谋,想借着索取凤印之事,出手对付俞太后。所谓为她,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年少的平王被磨搓至死,正值盛年的河间王被人刺杀身亡。建安帝口口声声这些和他无关,不管别人如何做想,总之,她一个字都不信。
然而,不信又能如何?
两年多前,谢明曦那番意味深长的劝告,到今日皆一一成了现实。
她只能站在建安帝的身侧。他要杀人,她也得跟着举刀!
……
建安帝宽慰萧语晗一番后,摆驾离开,去了年轻得宠的楚昭容的寝宫。
这位楚昭容,是楚将军的幼女,是楚四郎一母同胞的妹妹。今年年方十六,正是最娇嫩美丽之龄。
楚昭容出身名门,花容玉貌,年少多才。一进宫便封了昭容之位,颇得建安帝宠爱。
建安帝对楚昭容格外青睐,一半是冲着楚家,另一个原因,却十分隐晦,不能启齿。
这位楚昭容亦是将门之女,自小学过骑射,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英气明媚。和闽王妃尹潇潇有三分肖似……
可惜,也只是形似罢了。
美人如花,一旦被折下,多了柔媚可人,却也少了最吸引人的生机勃勃。
“臣妾恭迎皇上。”年轻美丽的楚昭容满面惊喜地行礼相迎。
建安帝笑着扶起楚昭容,满目怜爱:“快些起身。”
楚昭容顺势依偎进建安帝的怀中。满心欢喜的楚昭容,没有看到建安帝眼底的那丝唏嘘和不甘。
身为天子,美人唾手可得。
偏偏他最想要的那一个,却如隔云端,永远无法企及。
不,他是天子!
龙椅是他的,大齐天下是他的。世间一切,都属于他。他想要一个女子,为何不可?
弟媳又如何?
只要除掉闽王,将尹潇潇幽禁在宫中……
建安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越来越亮,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楚昭容靠在他怀中,下意识抬头看一眼,被建安帝此时的模样吓了一跳:“皇上!”
建安帝一声未吭,猛地将楚昭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上,恣意纵情。身下压着的女子,似变成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一个。
忙于承~欢的楚昭容,满面潮红,目光似水。压根没有察觉到建安帝的异样。
……
过了几日,萧语晗二十二岁的生辰到了。
建安帝果然没有食言,亲自设宴为萧语晗庆贺生辰。
有资格进宫赴这场生辰宴的,俱是三品以上的诰命贵妇。萧夫人自然也在其中。看着女儿身着凤服端坐在天子身侧,萧夫人心里别提多骄傲喜悦了。
女儿确实清瘦了些。不过,做皇后从来都不是轻松之事。再者,建安帝已经出手为皇后谋夺凤印,萧语晗执掌凤印的时日就要到来。
萧家暗暗企盼的好日子也快来了。
萧夫人心情愉悦地和身边女眷寒暄说话。
今日这等场合,众多贵妇自是眼明心亮,说话间特意捧着萧夫人。从头发丝夸到了脚后跟。
萧夫人颇为含蓄自持,将心里的快意自得遮掩得严严实实。
坐在凤椅上的萧语晗,兴致并不高昂。面上却不能流露,一直强撑着笑容,直至酒尽宴散。
移清殿里每日奏折堆积如山,建安帝这个天子也不得清闲。午宴后便去移清殿处理政事。
萧语晗今日多饮了几杯,兼之心思重重,不胜酒力,有了醉意。
尹潇潇不忍早早离去,扶着萧语晗回寝宫躺到了床榻上。
萧语晗心中苦闷,无人可诉。下意识地握住尹潇潇的手:“尹妹妹,你别走,陪我说说话。”
这一声尹妹妹,听得尹潇潇鼻间微酸,反手握住萧语晗的手,顺势坐到了床榻边:“好,我不走,今日我陪着你说话。”
就像昔日闺阁时一样,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头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萧姐姐,你近来瘦多了。”
“嗯,我胃口不佳,吃得少,心思又多,难免瘦一些。”
尹潇潇忍不住轻叹一声:“你也别想太多了。整日殚精竭虑,最是耗神。瞧瞧你,比我只大了两岁,现在看着倒是苍老多了。”
也亏得是尹潇潇,换了别人,哪里敢在皇后面前这般说话。
萧语晗笑得有一丝苦涩:“我也不愿整日忧思重重。只是,宫中这般情形,你也清楚得很。我哪有不烦心的道理。”
反正是两人私下说话,尹潇潇也没太多顾忌,小声说道:“凡事都是皇上出头,又没让你正面和母后对阵。你有什么可愁的。”
萧语晗:“……”
第七百五十九章 无耻(二)
一个人的秉性脾气,很难更改。www.uu234.cc
尹潇潇做了几年的闽王妃,平日时常告诫自己要谨言慎行。不过,在熟悉的好友面前,就遮不住了。
话一出口,尹潇潇也知不妥,吐了吐舌头,低声笑道:“我在你面前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一瞬间,似又回到了昔日闺阁时光。
性情冲动直言无忌的尹潇潇,一说错了话,就会这般央求她。
萧语晗扬起嘴角,眼眸里漾起温柔的笑意:“好好好,我谁都不说。”
两人对视一笑。
糟心事实在不想提,两人便闲话起了各自的孩子。
“霖哥儿现在愈发淘气好动了。”
尹潇潇满口抱怨,目中全是笑意:“他已经到了开蒙读书之龄,不过,他对读书不太感兴趣。更乐意随我去练功房。我给他做了一把小小的弓箭,教他射箭,他倒是开心得很。”
萧语晗抿唇轻笑:“这倒是和你差不多。自小就像个猴子一般,整日上蹿下跳。”
尹潇潇扮了个鬼脸,逗得萧语晗轻笑不已。
萧语晗也说起了芙姐儿:“芙姐儿颇为早慧,今年年初开蒙读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已熟读。我想着孩子还小,不宜早早握笔练字。待到明年,再开始练字。”
“女儿就是听话可爱。”尹潇潇羡慕不已地叹道:“我也想生个女儿。”
萧语晗笑道:“喜欢以后生一个便是。你这般年轻,就是生三五个孩子也不算什么。”
尹潇潇翻了个白眼:“三五个就算了。要是生出的孩子都像霖哥儿这般淘气好动,怕是要磨掉我一层头皮。”
萧语晗轻笑不已:“你一举得子,别人羡慕你还不及。你倒是嫌弃起霖哥儿来了。”顿了顿,又低声道:“今年年初,皇上出了孝期。他急着想要子嗣,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半年多了也没动静。”
尹潇潇少不得要宽慰一番:“子嗣之事,不必心急。或许很快便有喜讯了。”
两人闲话许久。
萧语晗颇为困倦,渐渐闭目入眠,依旧握着尹潇潇的手。
尹潇潇不忍惊扰萧语晗入睡,索性一直坐在床榻边相陪。
不知不觉中困意上涌,尹潇潇打了个呵欠,头靠在床榻边,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头靠在萧语晗的头边,也睡着了。
……
一个时辰后。
建安帝看完奏折后,特意来了东宫,想陪一陪萧语晗。
结发夫妻,总有几分情意。再者,萧语晗贤淑温柔,善解人意,比起凌厉强硬的俞太后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建安帝对自己的皇后,还算满意。唯一不满的,是萧语晗太过绵软,后宫争斗夺权,根本不是俞太后对手。
刚走到寝室门口,守在门外的宫女惶恐地行礼请安。
建安帝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正要推门而入。那个宫女忙低声禀报:“启禀皇上,闽王妃亦在内室里。”
闽王妃?
建安帝心跳骤然快了一拍,故作不经意地说道:“知道了,退下吧!”
宫女一愣,却不敢多言,只得退了下去。
罗公公也觉不对劲。明知闽王妃也在内室,建安帝总该避嫌才是。可看建安帝的意思,分明是要推门进内室。
罗公公仗着胆子,低声谏言:“皇上要见娘娘,请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话音一落,建安帝目光已扫了过来。
罗公公心里一凛,不敢再多嘴,默默守在了门外。
建安帝按捺住急切跳动的心,推门进了内室。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后又缓缓合上。罗公公眉头也跟着狠狠一跳。
总觉得今日会发生什么不太美妙的事。
……
此时未至傍晚,寝室里的轻纱窗帘被拉起,遮住了明朗的阳光。
寝室里散发出淡淡的酒气。这酒气并不浓烈,混合着香料的香气,飘进了建安帝的鼻息间。
建安帝今日正午时也喝了一些酒,虽然未醉,总有些酒意。
此时嗅着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气息,不知为何,全身竟微微颤抖起来。一双眼睛,迸射出惊人的亮光。
床榻上,萧语晗俏面微红,睡得香甜。
尹潇潇原本坐在床榻边,睡着了之后,头和萧语晗凑在一起,身子半侧着躺在床榻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眼便能看到尹潇潇高挑苗条的背影。
建安帝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心怦怦乱跳,喉咙阵阵发紧。血液汩汩流动,直冲往脑海。
心里似有一头被关了许久的野兽,蠢蠢欲动地要冲出胸膛。
他情难自禁,像着了魔一般,悄步走到了床榻边。在三尺之内,硬生生地停下。
现在,他离尹潇潇已很近了。近到他一伸手,便能触到她的人。
几年来,这是他离她最近的一刻。
求而不得,是世间最残忍最无望的深情。
当年他原本想娶的人是她。却未想到,淑妃会错了意,为他求娶了萧语晗。哪怕萧语晗再温柔再好,到底不是最初令他心动的少女。
这份遗憾,被他深深地压在心底,不见天日,却从未消散过。
建安帝忍不住又靠近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尹潇潇。
尹潇潇生得明丽爽朗,红润的嘴角总噙着几分笑意。此时睡得正熟,嘴角依旧挂着甜甜的笑意。
建安帝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猛兽已彻底挣脱束缚,冲了出来。他略略俯身,伸手,呼吸也愈发急促。眼看着那只手将要落至尹潇潇的面颊上。
就在此时,熟睡中的尹潇潇似察觉到了危险临近,猛得醒来睁眼。
她来不及看清笼罩在头顶的面容,只看到那只近在眼前的属于男人的手。她张口,用力狠狠一咬。
建安帝猝不及防,低呼一声。
尹潇潇“下口”毫不留情。
建安帝只觉一阵钻心疼痛,反射性地缩回手。奈何尹潇潇已迅疾出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口中依旧死力狠咬。一副咬断手掌的架势。
建安帝疼得俊脸扭曲。
萧语晗冷不丁地被惊醒,睁开眼,正好对上建安帝扭曲的脸孔。
……
第七百六十章 无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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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帝目中闪过慌乱心虚懊恼后悔种种复杂的情绪。
萧语晗面上所有血色褪去,只余无尽苍白。
尹潇潇猛地咬了一口后,也回过神来。
这是萧语晗的寝宫。这世间,唯有一个男子能悄无声息地进内室……这个趁着她入睡意图轻薄她的男子,除了建安帝还能有谁?!
这个建安帝!
世间美人千万,后宫年轻貌美的嫔妃多的是。身侧还有美丽温柔的萧语晗……他竟还不知足,竟觊觎自己的弟媳!
尹潇潇陡然一阵反胃,迅疾松口,转头厉声怒骂:“滚远一点!”
盛怒之下,尹潇潇的音量着实不算低。
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燃着熊熊怒火。宛如两支利箭,刺得人双目生疼。
建安帝慌乱心虚之下,没勇气和尹潇潇对视,匆忙退避数步之外。
尹潇潇强忍住动手痛揍建安帝的冲动,迅疾起身下榻,看也不看建安帝一眼,只对萧语晗说道:“我先回府。”
萧语晗如木雕一般,僵硬地点点头。
她的世界,从之前的一刻起已崩塌!
她似置身无边无际的荒漠,不知从何处来,不知要往何处去。胸口处,仿佛破了个洞,全身的热血都似流了出去。
……
建安帝从“被逮了个正着”的慌乱中回过神来,见尹潇潇阴沉着脸要离去,反射性地张口:“你等等!”
“刚才之事,朕绝不是有意为之。朕进内室的时候,不知你也在。你睡在床榻外侧,朕以为你是语晗,这才有所唐突……”
“呸!”
尹潇潇冷笑着呸了一声,目中满是憎恶鄙夷:“闭嘴!若不是看在萧姐姐的颜面,我今日饶不了你!”
当别人都是傻瓜吗?
现在是下午,轻纱窗帘遮了些光亮,寝室里却也不算昏暗。怎么会连床榻上有两个人都看不清?
再者,她面朝内侧,萧语晗却是面朝外侧入睡。他靠近床榻,一眼便能看到萧语晗。又怎么会认错人?
尹潇潇越想越觉恶心,越想越是恼火。
可恨宫中耳目处处,门外便有内侍宫女。动静若是闹大了,这桩丑事想遮也遮不住。
身为天子,轻薄弟媳。一旦这等事被人知晓,建安帝便要落个**宫闱的恶名。萧语晗这个皇后颜面扫地,她这个闽王妃,也同样讨不了好。
换在几年前,她根本不会顾虑这么多,早已动手揍人出气了。现在,却瞻前顾后,想了又想,不得不将窝囊闷气咽下。心里别提多恨多恼了。
建安帝被噎得哑然无语。
萧语晗苍白着脸下了床榻。
全身冰凉,毫无温度,一张脸孔苍白得可怕。奇怪的是,她竟能稳稳地站着,并未因伤心愤怒悲凉绝望昏厥。
她握住尹潇潇的手,轻轻吐出几个字:“我送你出去。”
尹潇潇有再多的怒火,也不忍冲着萧语晗发,咬牙低语道:“我自己走便是,你好生歇着。”
萧语晗重复一遍:“我送你出去!”
尹潇潇没有再出声,伸手为萧语晗和自己仔细整理衣襟,令彼此看着都无太大异样。至于彼此难看的脸色,也实在无法可想了。
两人携手踏出门外,一直守在门外的罗公公忙上前行礼,低着头不敢看萧语晗的面色。
萧语晗深深呼出一口气,用尽生平自制力,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恙:“平身。”然后,对着尹潇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弟妹,我送你出寝宫。”
尹潇潇的怒火,又化为阵阵绞痛。
苍天捉弄人!
萧姐姐这么好的女子,为何嫁给了狼心狗肺的建安帝?
看着尹潇潇隐隐泛红的眼眶,萧语晗的心像被细针猛地扎了一下。偏又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萧语晗又笑了一笑,挽着尹潇潇的手往外走。
尹潇潇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未再说话。临走前,忧心不已地看了萧语晗一眼。
萧语晗挤出一丝笑容。
……
尹潇潇走后,萧语晗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回了内室。
强撑着的笑容,瞬间消散,只余一片苍凉。
不可一世的建安帝,今日难得羞惭不安,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未动。待看到萧语晗心如死灰的模样后,更觉羞愧。
建安帝咬咬牙,走到萧语晗身侧,想握她的手。
指尖尚未相触,萧语晗已如被雷击中一般退让几步。
建安帝大失颜面,羞恼成怒,咬牙解释:“语晗,我刚才不是有意唐突尹氏。我今日也饮了不少酒,进内室之时看花了眼,错将她认成了你……”
“那一年进宫赏灯,”萧语晗张口打断了建安帝,眼神木然:“我和尹妹妹一起遇到了你。你那般欢喜,原来是为了尹妹妹,而不是我。”
建安帝:“……”
建安帝难堪又狼狈地否认:“当然不是。你别胡思乱想!”
目光飘移,不和萧语晗对视。
萧语晗想扯动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出笑意:“臣妾乏了,想歇息片刻,就不恭送皇上了。”
她要撵他走!
建安帝眼底也冒出了火星,沙哑着声音低语:“萧语晗!朕已经和你解释过了,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朕?”
“朕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么会觊觎自己的弟媳?”
“刚才真得只是看错了人。万幸尹氏警觉,及时制止。我并未真得唐突轻薄于她。你都看在眼里……”
建安帝说的话,萧语晗一个字都未曾听进耳中。
她直直地盯着建安帝的手掌。
那手掌上,被尹潇潇用力咬出了极深的印记,此时冒着血珠。
“若母后问起,皇上就说,是我和你闹别扭,一气之下咬了皇上的手。”萧语晗头脑一片浑噩混沌,全凭本能说话。
建安帝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被这一句噎了回去。
她还肯维护他身为天子的颜面!
总算不枉他低头!
这一口气尚未散去,萧语晗又道:“臣妾想清静片刻。”
建安帝阴沉着脸,愤然离去。
萧语晗独自坐在宽敞的寝宫里,冰凉的泪水源源不断涌出眼眶。
第七百六十一章 崩塌(一)
椒房殿。www.uu234.cc
“启禀太后娘娘,”芷兰轻声禀报:“一炷香前,闽王妃离开东宫。皇后娘娘亲自相送。闽王妃和皇后娘娘面色都不佳。”
俞太后略一挑眉。
建安帝和闽王关系如何尚且不论,尹潇潇和萧语晗是闺阁好友。做了妯娌后,也格外亲近。
她们两个,怎么会忽然闹意气?
“芷兰,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未曾禀报?”俞太后淡淡问道。
芷兰略一迟疑,才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一事,奴婢不知是否该禀报。”
俞太后目光一闪:“但说无妨!”
芷兰低声禀报:“闽王妃和皇后娘娘同处一室,皇上不令人通传,便进了内室。”
俞太后执掌六宫多年,耳目遍布宫中。东宫也不例外。建安帝闯进内室之事,守在寝室外的几个宫女都见到了,自然也就传到了椒房殿。
以俞太后之城府,听到了这等事,也错愕不已:“你说什么?闽王妃也在内室,皇上就这么闯了进去?”
芷兰低声应是,没有抬头窥视俞太后的神色。
俞太后的神色确实极为难看。
在宫中几十年,什么样荒唐的事都见过。不过,建安帝做的这一桩,绝对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干的糊涂事!
身为天子,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偏偏觊觎自己的弟媳……哪怕心里想想,也不该做出这等不该做的事。
纸包不住火!
尹潇潇顾虑重重,没有发作。若是被闽王知晓,焉能罢休?
朝堂已动荡不安,人心浮动。闽王一旦生乱,烂摊子不知如何收拾。
俞太后心中恼火不已,却又不便多言,沉声吩咐:“传哀家的命令,此事绝不可张扬外传。谁敢嚼舌,立刻杖毙!”
芷兰后背生出寒意,低声应下。
……
尹潇潇回府后,便去了练功房。挥舞长刀,将练功房里的木桩全部劈做两半,犹觉不解恨,猛地将手中长刀飞掷而出。
锋利的长刀深深地陷入角落处的木桩里。
尹潇潇狠狠地瞪着那个被刺穿的木桩,目中燃着无尽的怒火。
仿佛那个木桩摇身一变,变成了建安帝的模样。她这一刀,正好刺穿建安帝的胸膛……
练功房的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潇潇!”
是闽王的声音。
尹潇潇背对着闽王,用力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胸膛里的火焰。然后,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转过身来:“你今日回来得倒是早。”
此时天色已昏黄,练功房里未燃烛台,光线暗淡。正好掩去了尹潇潇眼底残存的愤怒。脸颊上的异样红晕,也只像激烈运动后的模样。
尹潇潇暗暗庆幸自己遮掩得当,却未留意,站在门口不肯迈步进来的闽王目光同样阴沉愤怒。
闽王用力握拳,紧接着缓缓松开,面上毫无异样,微笑着应道:“今日没什么事,我特意早些回来陪你。”
闽王没有像平日一样迈步进来,尹潇潇正好借着这短短片刻调整心情。确定自己不露半分破绽,才笑着上前:“我练了一个时辰的刀,现在全身都是汗。我先去沐浴更衣,再和你一起用晚膳。”
闽王深深地看了一眼说笑如常的尹潇潇,点点头:“好。”
待尹潇潇去了净房,闽王的面色彻底阴冷下来。
他在宫中自有眼线耳目,东宫里也安插了人手。建安帝闯内室之事,他比椒房殿迟一个时辰收到消息。
建安帝龌龊阴暗的心思,毕露无疑!
他愤怒得想冲进宫,立刻杀了建安帝!
仅剩的一丝理智,阻止了他的冲动。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闽王府,看着尹潇潇强忍羞辱愤怒装着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等耻辱,他绝不能忍!
闽王缓缓地用力吐出一口气,目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决绝。
待尹潇潇沐浴更衣后,出现在尹潇潇面前的闽王,又和往日一般模样。夫妻两个各自藏着重重心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起用了晚膳。又带着淘气的儿子玩闹许久。
尹潇潇带着霖哥儿入睡后,闽王才去了书房的密室。
这一处密室,十分隐蔽。只有最忠心的心腹才知晓。
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侍卫悄然进了密室,抱拳行礼。闽王低声吩咐数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侍卫目中闪过一丝惊愕,却不敢质疑主子的决定,低声应下。
这一个侍卫退下后,另一个侍卫又进了内室。闽王又取出另一封信来,同样低声吩咐数句。
直至子时,闽王才回了内室睡下。
尹潇潇已经入睡。一直隐忍压抑的羞愤恼怒,在睡梦中显露出来。眉头紧紧皱着,明媚俏丽的脸孔也满是阴霾。
闽王心中骤然一痛。小心地在尹潇潇身边睡下,心底悄然低语。
潇潇,我定会为你出这口恶气!
……
隔日早朝,建安帝右手掌一直扣在膝上,无人窥见天子的掌心有深深的咬痕。
闽王恭敬一如往常,看不出半分异样。
颇有些心虚的建安帝,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和闽王对视。
午膳时,建安帝去了椒房殿,陪俞太后用午膳。俞太后果然问起了他掌心咬痕之事,建安帝早有准备,略有些无奈地说道:“儿臣和语晗闹了几句口角。语晗一气之下,咬了儿臣一口。”
不等俞太后动怒,又忙为萧语晗求情:“语晗也是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般举动来。请母后勿要嗔责。”
俞太后冷眼看着建安帝做戏,淡淡道:“夫妻之事,哀家不便多言。皇上不介怀便可。”
顿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过,这等事,不可再有。”
在那双洞悉一切的犀利眼眸下,建安帝尴尬又狼狈地应下。
萧语晗告病在寝宫里静养,凑巧的是,闽王妃也一同告病。
俞太后打发人送补品去东宫和闽王府。
建安帝在心虚不安中过了几日。宫中内外一丝风声皆无,一切安然如常,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建安帝的心显然放得太早了。
数日后,先帝皇陵崩塌!
第七百六十二章 崩塌(二)
噩耗传来,众人震惊不已!
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的俞太后当即变了脸色,猛地起身:“混账!先帝皇陵如何会崩塌?”
死者入土为安!
建文帝在世时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一旦合了眼,所有的缺点便烟消云散消失无踪。www.uu234.ccwww.uu234.cc留给生者的,是深切的无尽的思念。
俞太后万万没料到,第一个出事的竟是皇陵!
俞太后震怒之下,椒房殿上下寂静无声,众人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芷兰和玉乔各自面色沉重,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忧心。
便是普通百姓,也重先人安葬之事。更别说是天家了。列祖列宗们都葬在皇陵里,死后在地下安享着子孙们的香火和供奉。
建文帝的皇陵里,已留好了俞太后的位置。俞太后百年后,便要一同葬进皇陵。
对俞太后来说,这是她百年后的安身之处。
现在惊闻皇陵崩塌,也不知放着建文帝尸骸的棺木是否受了影响……怪不得俞太后会如此愤怒!
便是她们听到这等噩耗,亦觉惊心动魄神魂难安。
在这样的情形下,建安帝无可推脱,只能亲自前往皇陵,向先帝请罪。
果然,散朝之后,面色十分难看的建安帝来了。
一进椒房殿,建安帝便跪了下来,一脸痛心疾首:“儿臣无能,都是儿臣的过错。令父皇地下难安,令母后痛心愤怒。求母后息怒!”
俞太后神色冷厉,吐出口的话语似从冰窖里拿出来,冰冷刺骨:“盛澈!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皇陵为何崩塌,缘由为何,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起因确实在你!有你这么一个窝囊没用的儿子,怪不得你父皇入土难安!”
“皇陵崩塌,不是吉兆。此事一传开,你这个天子,必会落下不孝恶名。令你父皇蒙羞,令盛家的列祖列宗蒙羞。”
“你为天子三载,未见功勋,倒是惹出这等滔天祸事!众人便是不敢明着说,背地里也要耻笑你这个皇帝。天底下的百姓,一人一口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你这个天子。”
俞太后利舌如刀。
建安帝听得冷汗涔涔,不敢抬头:“母后息怒!”
俞太后冷冷道:“你立刻去皇陵,将此事调查清楚。在最短的时日里修复皇陵!若此事出了差错,你也不必回金銮殿了。直接在皇陵里结庐守孝去!”
建安帝被骂得灰头土脸,连连应是。
……
建安帝神色颓唐的出了椒房殿,在殿外站了片刻,不愿去移清殿。便去了东宫。
往日,每每遇到不顺心之事,每每陷于困境,萧语晗总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后。他也习惯了从温柔的妻子那儿汲取支持理解和温暖。
可是,这一回,他却失望了。
萧语晗卧榻养病,并未出来相迎,只打发身边的宫女迎了出来。宫女战战兢兢地行礼:“启禀皇上,娘娘说了,病弱之躯不敢见皇上,也免得皇上被过了病气。”
自那一日过后,萧语晗便不肯见他了。
建安帝心中憋着一团无名怒火,轻哼一声,拂袖离去。
宫女长长松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内室,轻声回禀:“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已离开了。”
床榻上的萧语晗,面颊苍白消瘦,双目黯然无光。任谁见了,也不会怀疑她告病是托词。
萧语晗略一点头,声音沙哑:“退下吧!本宫一个人待着便可。”
这些时日,萧语晗时常一个人待在寝室里。
宫女只得应声退下。
萧语晗静静地躺了许久,然后闭上眼。两滴眼泪自眼角轻巧无声地滑落。
……
正如俞太后所言。
先帝皇陵崩塌,绝非等闲小事。
这是噩兆!
若查不出是何人从中作祟捣鬼,很容易被曲解为天子倒行逆施被上苍示警。流言四起,于天子极其不利。
朝中重臣们人心纷乱,一片惶惶。不过,俱有志一同地赞成建安帝前去皇陵请罪。
这等时候,建安帝若不前去皇陵,便坐实了不孝的恶名。一朝天子,也担不起这等名声。除了陆阁老李阁老坐镇朝中,其余三品以上的重臣皆伴驾随行。鲁王闽王及年少的安王皆要一并随行。
另有临江王等宗亲随行。三千御林侍卫护卫伴驾,尹大将军和另外几位武将伴驾,楚将军则留在京中坐镇。
短短一日之内,将一切安排妥当,众人随建安帝一起奔赴皇陵。
谁都能猜到,皇陵忽然崩塌,必是有人弄鬼。
谁都能想到,这一次皇陵之行暗含风险杀机,绝不简单。
然而,谁也没能真正预料到,皇陵之行闹至天翻地覆的地步。
……
半个月后。
一封急报送入蜀王府。
以谢明曦之城府,在看完急报后,也霍然变了脸色,猛地站起身来。
孩童最是敏感。原本正咯咯嬉闹的阿萝妍姐儿芸姐儿,同时住了嘴,三个小小的身影凑到了一起。三双黑溜溜的眼睛一起看向谢明曦。
从玉扶玉也惊觉有异。
自家主子素有城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份密报里到底写了什么,为何会令主子骤然变色?
“娘,”胆大的阿萝被亲娘的沉凝面色吓到了,声音比往日娇细得多:“你别生气。”
谢明曦抿紧嘴角,无心哄阿萝:“阿萝,你和妍姐儿芸姐儿出去玩。”
湘蕙见势不妙,立刻上前,哄着三个女童一起出了内堂。
谢明曦面沉如水,传令下去:“来人,立刻送信去军营,请蜀王殿下回府。”
从蜀王府至军营,一来一回至少两个时辰。
天色昏黄将至傍晚时,盛鸿骑马赶了回来。
近来京城连连变故,盛鸿自接到口信的那一刻起,便知有变故。一路疾驰回府,快步进了内室:“明曦,出什么事了?”
谢明曦蹙着眉头,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盛鸿,京城传来急报。”
“皇陵崩塌后,皇上领着众臣宗亲及藩王们去了皇陵。刚进皇陵,便遭了埋伏。逆贼有万余之多,三千御林侍卫被斩杀大半。皇上身受重伤,已被逆贼活捉。宁王鲁王闽王及一众朝臣,也一同被俘。”
第七百六十三章 归京(一)
盛鸿面色骤然难看,头脑嗡嗡作响!
他强忍住爆粗口骂脏话的冲动,咬牙怒道:“简直是荒谬可笑!”
可不就是荒谬可笑吗?
先帝皇陵莫名崩塌,天子率藩王群臣前去告罪,进了皇陵就被早已埋伏好的万余逆贼“捉了个正着”,尽数被俘……
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列入“史册”了。www.uu234.cc
旺盛的怒火在盛鸿心头翻腾不息。
盛鸿用力深呼吸,呼出一口浊气,再深呼吸……去他妈的冷静!
“我要回京!”盛鸿定定地看着谢明曦,缓慢又坚决地说道:“明曦,我要回去!”
谢明曦没有回避盛鸿明**人的目光:“你想回京,我不拦着你。不过,你得耐心等上几日。待母后下了凤旨,你领着旨意正大光明地回京。”
天子被逆贼俘虏,这是大齐建朝来的第一遭。也是足以载入史册被后世嘲笑千万年的耻辱!
朝堂内外,定已一片混乱。
此时此刻,俞太后绝不能再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定会挺身而出。一纸凤谕召盛鸿回京,亦在情理之中。
盛鸿还想说什么,谢明曦已略略沉下脸:“事情已然发生,再气再怒再急也无济于事。凭着热血冲动行事,更是大忌。”
“盛鸿,我知道你心急。看到这封急报,我也气得想立刻回京,将那起暗中作祟的小人尽数斩杀于刀下,将一切乱象拨乱反正。”
“不过,越是这等时候,越是要冷静!绝不可意气行事!”
谢明曦罕见的动了怒气,秀美的脸庞飞起红晕,一双眼眸亮得惊人,几乎刺痛了盛鸿的眼。
“盛鸿,你立刻冷静下来!”
……
两人成亲几年,除了盛鸿偶尔拈酸吃醋外,几乎从未红过脸。
谢明曦惯于遮掩自己的真实心绪,平日言笑晏晏,动气时亦不动声色。像此时这般满面怒容七情上脸的,也从未有过。
盛鸿看着谢明曦,奔涌的热血慢慢平息。
过了片刻,盛鸿才低声道:“明曦,对不起。我刚才一时情急,太过冲动,语气不佳。我不是有意要冲着你动气。”
谢明曦心口那股无名怒火,在盛鸿歉然的目光中消散了大半。将头扭到一旁,轻轻哼了一声。
盛鸿上前,将谢明曦搂进怀中。
谢明曦还是扭着头,不肯转过来。
盛鸿将头靠在谢明曦的脖子处,语气里流露出些许委屈:“明曦,阿萝再闹腾,你都舍不得生气。我语气稍微冲一些,你就不理我了。你也太偏心了。”
明知盛鸿是有意哄她高兴,谢明曦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头啐了他一口:“亏你有脸,竟要和阿萝攀比。”
谢明曦这一笑,盛鸿也笑了起来。
对视一笑后,盛鸿说道:“你提醒得没错。我等母后凤旨便是。”
……
当日傍晚,顾山长也知晓了京城发生的事。
顾山长怒不可抑,气得满脸铁青,整整骂了半个时辰没停口。
骂建安帝昏庸无用,坐上龙椅后除了排除异己打压藩王没做什么正事,骂逆贼胆大包天,连带着还骂了一通已经去了黄泉地下的先帝。瞎了眼才会选中三皇子做储君……
谢明曦和盛鸿默默对视一眼。
建文帝选中三皇子为储君,大半都是因俞太后之故。瞎了眼的人是俞太后,委实不能全怪建文帝。
不过,顾山长最是护短,当着她的面,万万不可腹诽俞太后。两人也只能默默无语了。
顾山长发了一通脾气,嗓子又干又涩,恨恨地喝了一杯热茶,犹不解渴。很快又喝下一杯,总算稍稍平静了一些。
谢明曦这才张口道:“师父消消气。”
“今日看到消息,我们也十分震惊。京城情形如此混乱,殿下定要回京城一趟。等母后的凤旨一来,立刻启程回京。”
顾山长点点头:“也好。以太后娘娘的性情脾气,凤旨很快便会到蜀地。早些将衣物行李收拾好。”
盛鸿和谢明曦一起应了下来。
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片刻。
顾山长不知在思虑什么,神色变幻不定,半晌才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盛鸿:“盛鸿……”
短短两个字后,又住了口。
盛鸿显然猜出了顾山长要说什么,低声道:“我回京后,先去见母后。不管情形如何,我一定尽力护住母后。”
顾山长的目中闪过一丝感激:“谢谢你。”
出了这等滔天祸事,此时的俞太后,不知置身何等困境。
盛鸿此时的承诺,重于千钧!
谢明曦看向顾山长,轻声说道:“师父,你这般担心挂念母后。不如随盛鸿一并回京。”
顾山长听了之后,颇为意动。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盛鸿一走,只留你在蜀王府。阿萝还小,需要人照料,书院各处都需有人盯着。你一个人再能干也忙不过来,我还是留下吧!”
也好。
谢明曦点点头,不再多言。
……
谢明曦所料不错。
京城情形混乱危急,俞太后召陆李两位阁老商议后,便下了凤旨,召盛鸿夫妇归京。
凤旨只比密报迟了一日,便到了蜀地。
盛鸿接了凤旨后,眉头紧皱:“我归京也就罢了,为何母后要命你一同回京?”
谢明曦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俞太后命她一同归京,定有所用意……不过,眼下无暇再多思这些,凤旨急召,两人要急速赶路,半个月之内抵京。
阿萝还小,便留在蜀地。有顾山长细心照料,应该无碍。
谢明曦还有一层更深的隐忧顾虑。此去京城,不知会有什么变数。师父和女儿是她的软肋,绝不能轻易涉险。留在蜀地更安全。
盛鸿无暇见任何人,写了几封信,命心腹亲信一一送去陆迟等人手中。又将蜀王府的庶务尽托于叶景知。
临行前,谢明曦特意写了封信给林微微。请林微微回蜀王府住一段时日,代她坐镇蜀王府内宅。
没等林微微回信,谢明曦便已和盛鸿一同启程,离开住了两年多的蜀地,日夜兼程赶回京城。
……
第七百六十四章 归京(二)
一千藩王亲兵,留下一半守卫蜀王府。www.uu234.cc另外一半,随着盛鸿夫妇一同启程。五千藩地驻军尾随其后,由廉夫子统领,一并赶赴京城。
私底下养的五万私兵,不能露于人前,皆被留在了蜀地。这五千可以摆在明面上的精兵,便是盛鸿可以动用的全部力量了。
谢明曦将自己豢养的暗卫也带了大半。
这一番赶路,和来蜀地就藩时的快意悠闲截然不同。
来时心情惬意,在路上耗费了两月有余。
此番归京,心急如焚,越快越好。众人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再除去吃饭喝水,其余的时间一律在马背上。
一连几日,便是身强力壮的亲兵们也觉疲乏。倒是蜀王殿下,不见半分疲色。
极少展露身手的蜀王妃,此次才是真得令人刮目相看。每日骑马疾驰赶路,七尺高的汉子们也有些熬不住,看着美丽又纤弱的蜀王妃,竟是半分未落人后。
盛鸿却是心疼不已,到了晚上休息之时,拿着上好的药膏,细细地为谢明曦红肿的大腿内侧涂抹一层。
男人粗皮厚肉,遭点罪也就罢了。谢明曦皮肤细嫩,体力毅力再佳,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在盛鸿面前,谢明曦也没了逞强的心思,蹙着眉头低呼:“痛!”
是真得痛!
细嫩的腿侧,被磨得发红,几日下来,已经红肿了一片。白日硬撑着面不改色,到了晚上,和盛鸿独处时,便加倍地委屈自怜……
由此可见,前世她无坚不摧的冷漠坚强,都是因为无人心疼心怜,也都是被逼出来的。
有人全心爱她疼她,她便格外娇弱起来。
盛鸿目中溢满了怜惜,凑过头来,在谢明曦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赶路实在辛苦。要不然,我先走一步,你坐马车,慢几日到京城也无妨。”
谢明曦蹙着的眉头平复:“不必了,我们一起回京城。”
“可是……”
“我能撑得住。”
谢明曦轻声打断盛鸿:“我们所知道的消息,皆是京中密探搜罗而来。或有许多疏漏之处。此时情形到底如何,我们并不清楚。母后特意召我一同回京,用意为何,现在也不知晓。我们两人不宜分开。”
他们确实不宜分开。
盛鸿没有再说什么,只用力地握紧谢明曦的手。
他的手,有力而温暖,令人无比安心。
谢明曦抿了抿嘴角,回握住盛鸿的手。
不管前路如何,夫妻两人携手同心,便无惧风雨。
……
又过几日,盛鸿谢明曦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五千蜀地驻兵,因携带粮草兵器,行军速度稍慢。要再过五六日才能到京城。盛鸿谢明曦自不会停下等人,领着一行亲兵先回蜀王府。
两人刚踏进阔别两年多的府邸,尚未坐下喝口热茶,宫中已经来人了。
前来蜀王府的正是芷兰。
年已三旬的芷兰,依旧风姿楚楚美貌动人。只眼角多了几丝细细的纹路。
时间紧急,一应寒暄客套的话无暇多说。芷兰匆匆行了一礼,张口便说道:“太后娘娘命奴婢来传口谕,请蜀王殿下和蜀王妃娘娘一起进宫觐见。”
盛鸿谢明曦对视一眼,一起点头。
两人坐马车进宫。
照例在东华门外停了马车。
站在东华门外,谢明曦有一刹那的恍然。
两年多的时光,不经意地溜走。如今归来,重新站在宫门外,往昔的记忆瞬间袭上心头。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谢明曦心中涌起极其微妙的预感。似有无形的大片阴云笼罩于头顶。
仿佛这一次归来,便再难挣脱这座牢笼……
“明曦,怎么了?”盛鸿低声问道。
谢明曦定定心神,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母后急着要见我们,我们动作快些,别让母后等急了。”
盛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紧紧握住她的手。
两人携手,一起进了椒房殿。
此时日头正高,炽烈的阳光洒在巍峨的椒房殿上。可看在谢明曦的眼中,椒房殿已透出垂垂老矣日落西山的苍凉。
就如俞太后一样。
两年多未见,俞太后已满头白发,满面皱纹。那双深沉的眼,也不再如往日那般锐利不可摧,透出了无力和疲惫。
“儿臣(儿媳)见过母后。”
盛鸿和谢明曦一起下跪,行了全礼。
俞太后扯动嘴角,声音有些干涩:“你们总算回来了。起身坐下说话吧!”
两人应声起身,紧挨着一起坐下了。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消瘦憔悴不堪的萧语晗,还有同样苍白憔悴的赵长卿李湘如尹潇潇。
天子和藩王们尽落于逆贼之手,萧语晗等人忧心焦急,这些日子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焉有不憔悴之理。便是身体最健朗的尹潇潇,也瘦了一大圈。
相较之下,谢明曦那一丝因赶路而起的疲乏,根本不值一提。
“七弟,你回来就好。”
萧语晗声音干哑晦涩,也不知这些时日哭过了多少回:“皇上和几位藩王皆被俘,如今朝中宫中连个主心骨都没有。你回来就好了。”
俞太后也不计较“宫中没有主心骨”此等冒犯之语了,接过话茬:“你们夫妻两个,就在宫中住下。全力救皇上他们回来。”
谢明曦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
俞太后是真的老了。
不是因皱纹,也不是因白发。而是顺风顺水多年的俞太后,在面对掌控之外的惊天变故时,竟慌了心神和手脚。
自事发之日起至现在,已近一个月。俞太后竟还未能想出解决的法子。将这一重担压到了盛鸿的身上。
当然了,如今安然无事的庶子,除了年少不当事的安王,只有盛鸿了。俞太后将盛鸿召回京城主事,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盛鸿半点没推脱,目光坚毅,声音冷然:“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将皇兄们救回来。”顿了顿又道:“此中事,母后一定最是清楚。恳请母后将此事原委全数告诉儿臣。”
下一句是什么,众人都听明白了。
不能有半点隐瞒。
第七百六十五章 实情(一)
俞太后倒也拿得起放得下,眼下要依仗盛鸿,自要将实情相告。www.uu234.cc
“你父皇的皇陵突然崩塌,皇上惊惶忐忑,领着几位藩王和宗亲官员们前去皇陵告罪。去的时候,特意带了三千御林侍卫。”
“皇陵就在京城,天子脚下。有三千侍卫随行护驾,理应没什么大碍了。”
“却未想到,皇上刚领着人进皇陵,就被早埋伏好的万余恶贼杀了个猝不及防……”
说到这儿,俞太后眉头皱得愈深。
盛鸿也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皇陵里本就有数百侍卫,为何之前连半点风声都未传出来?这万余逆贼,又是从何处而来,领头之人是谁?”
俞太后语气愈发苦涩:“皇陵里的数百侍卫里,有那伙逆贼的内应。之前两日,井水里被暗中投毒。侍卫们齐齐中毒,被杀得一干二净。楚校尉死得最是凄惨,被生生地腰斩而亡。”
“皇陵本就僻静,方圆数十里无人烟。那万余逆贼,似一夜之间冒出来一般,悄然潜入皇陵里打了埋伏。”
“现在想来,你父皇的陵墓陡然崩塌,也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此人在暗中设下毒计,一环扣着一环,就是为了引皇上离开宫廷,前往皇陵,易于下手。”
“随皇上前去的众人,都已被俘虏。文官们都吃了不少苦头,好在保住了性命。”
“几位武将不肯束手就擒,奋力抵抗,皆被逆贼杀害。尹将军也被砍了一刀,身受重伤。”
一直未曾出声的尹潇潇,陡然红了眼圈,泪水啪嗒滴落。
夫婿被生擒,亲爹受了重伤,不知情形如何。这一个月来,她如同被油煎火烤一般,还得硬撑着不能倒下。因为还有年幼的霖哥儿需要人照顾……
尹潇潇这一哭,萧语晗赵长卿李湘如也一并落了泪。
赵长卿李湘如惦记着自己的夫婿,萧语晗对建安帝更是爱恨交织。
谢明曦没有出言劝慰。此时此刻,再多的好听话说了也没用。唯有早日将众人救回来,才能挥开眼前的阴霾。
“逆贼有万余,对阵三千御林侍卫,又是突然袭击,占足了上风。”
盛鸿抬头直视俞太后:“不过,三千侍卫伏首,逆贼定然也有不少死伤。京城兵力充足,令楚将军领兵前去剿灭逆贼,救出皇上和众臣便是。”
俞太后又是一声苦笑:“五万神卫军,五万御林军,整整十万精兵,将皇陵围了个密不透风。”
“可皇上在逆贼手中,藩王宗亲文官们也都被俘虏。楚将军一出兵试探,那伙逆贼就杀一个官员,将官员的头颅悬挂在旗杆上。”
“三回过后,逆贼又以箭投书,言明接下来再有任何异动,就要斩杀皇上。楚将军再不敢轻易动手,只能继续围住皇陵,和逆贼僵持对峙。”
“不但如此,他们还索要米粮。不给,就继续杀人。”
“随皇上前去皇陵的,俱是朝中重臣。三位阁老两位尚书,还有侍郎御史之类,最低也是四品官。这些都是大齐肱骨之臣,委实一个都死伤不起。”
“而且,这些官员家眷见天地去陆阁老李阁老府上哭诉求情。两位阁老亦踌躇为难,不知该如何打开僵局。”
……
这伙逆贼,心狠手辣阴险,行事又周全缜密。就如一团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无从下口,难缠至极。
建安帝就是他们手中最大的保命底牌。
若逆贼狠心诛杀了建安帝,事情反而简单多了。别说万余逆贼,就是两万三万五万,也翻不起这么大的风浪来。
盛鸿神色沉凝,和谢明曦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敢问母后,”谢明曦缓缓张口:“这些逆贼意欲何为?”
不知暗中筹谋多久,苦心营造出这等局面。总不可能是只为了索取一些米粮吧!
俞太后目光忽地沉了下来。
萧语晗神色复杂地看了俞太后一眼,轻声说道:“逆贼们俘虏皇上和众臣后,便以箭射了一封信出来。”
“这份信上的内容,唯有母后和两位阁老看过信。”
看来,蹊跷便落在这封信里了。
能令俞太后讳言莫深令两位阁老束手无策的,到底是什么?
谢明曦眼眸微眯,眼底闪过异样的光芒。
盛鸿的声音响起:“母后,逆贼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要如何才肯放人?”
俞太后目光一扫,一一掠过盛鸿和众儿媳的脸孔,片刻后缓缓说道:“哀家这就将信拿出来。你们都看一看。”
……
这是一封极普通的信。普通的信封,普通的信纸。字迹意外地颇为端正,只有一句话,一眼扫过去,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将俞太后送入皇陵,便放了建安帝。
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齐刷刷地看向面无表情的俞太后。
谢明曦已隐约猜到几分,此时也觉震惊。更别说萧语晗等人了。
这伙逆贼,简直阴险恶毒之极。
俞太后如何肯以身犯险,换出建安帝?
退一步说,便是俞太后肯这般牺牲,朝臣们也绝不能点头。谁也承担不起逼死太后的恶名!
大齐以孝治天下。建安帝更是出了名的“孝子”。用嫡母的性命换自己一命,便是建安帝安然出皇陵,也无颜再做什么天子了。
这是彻底将建安帝逼到了绝境。比一刀杀了建安帝还要狠辣!
“好恶毒的一计!”谢明曦似自言自语,声音不高,却足以令众人听进耳中:“这些逆贼,绝非常人。”
盛鸿目光一暗。
这一计策,确实恶毒。怪不得俞太后一直藏着这封信,从不外传。
可是,逆贼们到底和俞太后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这么做?
“母后,这一个月里,可查出了这些逆贼的来路?”盛鸿沉声问道。
俞太后摇摇头:“尚未查明。这一万多人,似凭空冒出来一般。”
天底下当然没有凭空冒出来的人。
这一万多逆贼的来路绝非寻常。
谢明曦和盛鸿迅速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闪过同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