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志向(二)
因众人谈兴高昂,一直说到子时才尽兴而散。
谢明曦极少有这般高谈阔论的时候,今晚嗓子都快哑了。从玉忙捧来润喉的蜜水,伺候着谢明曦喝了一杯。
“今日说得我嗓子都干了。”盛鸿一张口,声音果然沙哑,凑过头来,就着谢明曦的手将杯中的蜜水一饮而尽。犹觉不足,又去倒了一杯,牛饮而尽。
谢明曦轻笑不已:“你不是让人煮了清茶么?怎么倒渴成这样?”
盛鸿耸肩笑道:“大家伙畅谈日后,一个个说得兴起,口沫横飞。不仅是我,他们的嗓子都没好哪儿去。”
又兴致勃勃地追问:“听闻你们今晚也才散,都说了什么?”
谢明曦将顾山长的志向一一道来:“……师父一生的志向,便是提高女子地位,令女子和男子一般,可以走出家门,可以赚银子自给自足,不再是男子附庸。”
“师父操持莲池书院二十余年,已是一个极好的开端。至少,富贵之家都会让女儿去书院读书。这股风气,已渐渐散开,家中有些余钱的,都愿让女儿去读书习字了。”
“只是,师父所求的,不止于此。”
“此事非朝夕之功。京城处处受拘束,不便大展伸手。待去了蜀地,安顿好了之后,我便和师父一起着手做这些。”
“盛鸿,你会支持我吗?”
谢明曦深深地凝望着盛鸿。
这一刻,她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顾山长的志向,抑或是她的。
为何女子不如男?
为何生为女子,便要天生低人一等?
顾山长心有不甘,她心有不甘,林微微颜蓁蓁……她的同窗好友,她的妯娌们,还有世间万千的女子,想来心中都曾有过相同的愤怒和无奈。
既如此不甘,就为之努力,慢慢扭转这等风气。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
总有那么一天!
或许,老天令她重生,除了弥补她前世的遗憾,亦是为了让她做出一番事业。
盛鸿定定地看着谢明曦,说道:
“明曦,我曾和你说过,不管你想什么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更何况,在我看来,山长所想所做之事,都是理所应当的。”
“人生来平等,不管是男女,都该一样。”
“你们只管放手去做,别的地方我管不着,在蜀地,我说了算。我会鼎力支持你们!我们的阿萝也会在一个平等宽容的环境下长大,不会受世俗偏见,日后不弱于任何儿郎。”
谢明曦眼眶微热,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主动投入盛鸿怀中,紧紧搂住了盛鸿的脖子。将面颊贴在他的脸上。
盛鸿伸手搂住怀中娇躯,一边低声调笑:“难得你主动投怀送抱,为夫今晚可要好生努力才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狠狠拧了一把。
谢明曦下手从不留情,这一拧,便是一处青淤。
盛鸿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要谋杀亲夫不成!我今日定要一振夫纲,好生收拾你一回!”
……
隔日,五更天,众人便一一起身。
路途中,自不如在府中便利。匆匆梳洗后,各自上了马车启程。
林微微昨日没好意思,今日便厚着脸皮蹭马车来了。手中抱着佑哥儿。
顾山长见惯白胖康健的阿萝,一见佑哥儿,顿时心怜不已。张口便叹了一声:“佑哥儿怎么这般瘦弱?”
佑哥儿已有十个月大,眉眼十分俊秀,俨然承袭了陆迟和林微微的优点。只是,佑哥儿先天不足,怎么精心养,也胖不起来,个头比同龄的孩童总是稍小一些。
顾山长这一叹,便叹到了林微微的心尖痛处。
林微微目中闪过一丝水光,低声道:“佑哥儿早产两个多月,能安然出世,已是侥幸。我整日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里,唯恐他有个闪失差池。”
顾山长见林微微这般伤怀,颇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忙笑着安抚:“孩子还小,待长大些,便会好了。”
谢明曦也出言安慰:“师父说的是。待去了蜀地,精心教养着,佑哥儿定会很快长高,也会越来越壮实。”
林微微定定神,挤出一个笑容:“承你吉言了。”
顿了顿,又低声道:“其实,祖父原本不同意我们带着佑哥儿一起走。说佑哥儿年幼,身体又弱,唯恐禁不住路途颠簸,又担心去了蜀地水土不服之类。”
“陆大哥颇花了一番功夫,才说服了祖父。”
陆天佑是陆家嫡曾孙。林微微虽未多说,也能想得出要耗费多少口舌,才能将孩子带出陆府。
还有一层原因,当着顾山长的面不便说出口,谢明曦却是心知肚明。
陆迟对宁王百般提防戒备,带着林微微远离京城,也有远避宁王之意。陆阁老肯点头,也定有这一层缘故。
谢明曦笑着伸手抱过佑哥儿:“我来抱一抱佑哥儿。”
和活泼好动的阿萝不同,佑哥儿颇为文静,乖乖坐在谢明曦怀中,并不乱动。一双黑如宝石的眼眸,格外清澈。
谢明曦对佑哥儿也格外喜爱,伸手轻抚佑哥儿的小脸,佑哥儿咧咧嘴,清晰地喊了一声“娘”。
林微微也从顾山长手中抱过了阿萝。正惊叹于阿萝沉甸甸的体重,听到这一声娘,立刻瞪圆了杏眼:“混账小子!你亲娘在这儿呢!”
佑哥儿哪里听得懂这些,他只学会了这一个字,见了谁都喊娘。
顾山长听了有趣,将佑哥儿抱了过去。果然,佑哥儿也冲她叫了一声娘。林微微气得要拧佑哥儿耳朵。
佑哥儿人小心眼倒是不少,立刻将头钻进顾山长怀中。
阿萝不乐意了,在林微微怀中扭来扭曲,冲着顾山长伸手。显然是不高兴佑哥儿抢了她平日的位置。
顾山长索性将阿萝也抱了过来。孩子都还小,腿上一边坐一个也无妨。
佑哥儿文静秀气,阿萝却气势汹汹,伸手扯了佑哥儿一把。佑哥儿扁扁嘴,哭了起来。
林微微这个亲娘,半点都不介意,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谢明曦也被逗得抿唇直笑。
第七百零七章 刺客
自京城至川蜀,有千里之遥。顶 点 X 23 U S
若快马行军,日夜兼程,需半个多月。
蜀王此行就藩,既有女眷又有孩子,行路以马车为主,速度自是快不起来。每日不过行路三四十里罢了。
如此行路几日,陆迟赵奇等人都有些闲不住了,不愿再坐马车,各自骑着骏马随在盛鸿身侧。
“照眼下这样的速度,要两个月左右才能到蜀地。”陆迟低声建议:“殿下倒不如先派人探路,先一步到蜀郡打点好住处及庶务。到时候安顿起来也便利些。”
陆迟的建议颇为中肯可行。
盛鸿略一思忖,便道:“待到晚上,一起商议此事。”
到了晚上,众人被召至盛鸿面前一起商榷探路安顿之事。
叶景知身为藩王长史,沿途的衣食住行种种繁琐庶务都离不得他。如此一来,便要另择人先行去蜀郡。
谢元舟自告奋勇:“殿下,我愿做先锋!”
他已打定主意要追随盛鸿,自然要把握机会竭力表现,日后方能有一席之地。
谢元舟也想得清楚明白。他只有一个秀才功名,连个举子都未能考中。和陆迟等人不能相提并论,比起进士出身的萧宇凡也差了一截。
日后到了蜀地,郡守知府知县之类的官职,他是一个都挨不上。在蜀王殿下麾下当差行走倒是合适。
梅也道:“殿下,我也愿前往。”
梅和谢元舟情形相若。
谢元舟是谢明曦的堂弟,梅则是梅太妃的娘家堂侄。私下里盛鸿喊一声表兄,也算合适。
梅年龄稍长,今年已二十有六,三年前考中了秀才。在一群年少得志的英才中,委实平庸,不堪一提。可在梅家子孙中,已算是“读书有成”了。由此也可见,梅家后辈平庸到了何等地步。
盛鸿冲着梅太妃的颜面,总要提携梅家人一二。此次来蜀地就藩,便选了梅和另一个远房堂兄梅祈同行。
梅比梅祈灵活一些,一看有机会,立刻主动请缨。
盛鸿思虑了一回,点点头应下了:“也好,你们两人从明日起,便领五十个侍卫先行一步。到了蜀郡后,先执本王名帖,去见蜀郡的郡守。先打点好住处,其余诸事,待我们到了蜀郡再说。”
谢元舟梅一起肃然领命。心里不约而同地嘀咕了一回,两人一同前去,若意见有分歧,到底谁听谁的?
盛鸿似窥破了两人的心思,又张口补了一句:“梅表兄年龄稍长,见识也多一些。元舟若有不懂不会之处,不妨多张口向梅表兄请教。”
两人再次应下。
行路相处几日,两人也算相熟了。领命之后,又凑到一起商议到半夜,才各自回屋子歇下。
……
盛鸿少不得要将此事告诉谢明曦:“……元舟为人活络,梅表兄却胜在年长,更沉稳持重些。此次,我便令梅表兄为正。”
“待日后有机会,我再令元舟领别的差事,好好磨练。”
一个是妻族堂弟,一个是母族表兄。偏向着哪一个不太合适。只是,凡事总得有个领头的。以年龄论先后,倒也合适。
谢明曦莞尔一笑:“你这般郑重其事,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等事,你做决定便是,无需和我商议或解释。”
谢明曦是真的不介意。
她对娘家颇为淡薄,对谢元舟这个堂弟印象倒是颇佳。谢元舟想追随盛鸿,谋个出身前程,是人之常情。只是,能捧多大的碗,端看有多少本事了。
有能耐的人,总有崭露头角的一日。若没那份能耐,也别抢着出头争锋了,老实安分些为好。
盛鸿见谢明曦如此豁达明理,也松了口气,笑着揽住谢明曦的腰,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家有贤妻,吾之幸事也。”
文绉绉的酸了一句,引得谢明曦轻笑不已。
女子出嫁后心系娘家,处处提携娘家人,因此为夫家人忌惮不快,进而生出矛盾之事,绝不少见。
好在谢明曦并无此意,也令盛鸿少了一层麻烦。
“我们这一离京,陡然离了是非,耳根真是清静。”盛鸿低声笑道:“短短几日,再想到宫中帝后和太后,还有鲁王宁王等人,便像隔了一层。”
可不是么?
耳根清静,眼前清静,人也清静。
谢明曦笑着提醒:“你也别太疏忽大意了。路途遥远,我们还得花两个月时间才能到蜀地。这两个月之内,宁可走得慢些,也要以安全为先。”
刺杀之事,算不得稀奇,也是宁王惯用的伎俩了。临行前,盛鸿还狠狠地揍了宁王一回,以宁王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性子,说不定就会暗中派刺客前来。
盛鸿点点头:“放心吧!我早有安排!”
……
行路之漫漫,不必细述。
一个月后,路程过半。
天气也格外炎热起来。日头最烈的时候,不管是人还是马匹,都熬不住,只能择地休息。为了不耽搁行程,早上五更天便启程,正午时候歇两个时辰。
不管何时何地,守卫戒备都未曾放松过。
也因此,当刺客真的现身时,众人没有太过惊惶,倒有“果然来了”的镇定!
此时众人行路一日,驿馆在望,即将下马休息之时,也是众人警惕放松最无戒备的时候。埋伏在官道密林中的刺客,遥遥一箭射了过来。
那一箭,直冲盛鸿而去。
盛鸿反应极为迅捷,一个翻身下马,躲过了这一支暗箭。
赵奇陆迟不及盛鸿反应迅速,各自一惊,才跳到了马下。各自握住腰间宝剑。
一众亲卫立刻围拢上前,将盛鸿等人围拢在其中。更多的亲卫,则围拢到了女眷们的马车边。
盛鸿早已下过严令,一旦有什么意外,定要先护住女眷。
密林中不断有箭只飞来。可惜离得颇远,箭只无力,只伤了几匹马几个侍卫。
周三郎领着另一队侍卫,如虎狼一般扑进林中捉拿刺客。林中的十余个刺客很快掩不住身形,也无暇再放暗箭,被逼得在林间逃窜。
……
第七百零八章 连环(一)
周三郎领着一百亲卫,紧追不舍。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这十余个刺客,身手颇为高明。奈何追兵是他们的十倍,很快便被围住,当场击杀。周三郎想留活口,奈何刺客们都是死士,要么被杀,要么就咬破口中毒药自尽身亡。压根没有捉活口的可能。
刺客引来的风波,在短短一炷香内便平息。
血淋淋的尸首,很快被拖了过来,一具具尸首并排放在一起。那场面,颇为“壮观”。
浓厚的血腥气,令人反胃作呕。
陆迟面色隐隐泛白,叶景知也白了脸。
赵奇生平第一次遇到刺客,此时双腿有些酸软,口中还要逞强:“哈哈!这些刺客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来刺杀蜀王殿下!定将他们有来无回!”
盛鸿揶揄地瞥了赵奇一眼:“行了,你就别假装傻大胆了。又没人会笑话你!”
赵奇揉了揉笑得分外僵硬的脸孔,小声嘀咕:“我这不是看气氛太凝重,想活跃一下气氛嘛!”
陆迟叶景知等人:“……”
气氛就不用你活跃了麻烦你闭嘴谢谢!
刺客虽然都被诛杀,盛鸿却未放松警惕,传令下去,令大半侍卫在原地守着。另外派出两百亲卫四处搜寻,是否另有刺客的踪影。
几里路外的驿馆,也被惊动了。
驿丞亲自领人迎了过来,在见到地上的尸首时,年过四旬的驿丞一个哆嗦,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下官无能,请殿下息怒!”
盛鸿并无迁怒于人的习惯,淡淡道:“途中遇到刺客,本王自会命人送奏折回京城,请皇上严查此事。和你无关,起身吧!”
驿丞惨白着脸,哆嗦着谢了恩,又哆嗦着站直了身体。
盛鸿目光掠过被吓破了胆的驿丞,目光微微一闪。
每隔三十里官路,便设一处驿馆。供官员及家眷进食休息之用。驿丞是不入流的低等小吏,手下管着五六个人。
稍微有些出身的读书人,都瞧不上如此低微的官职。也因此,驿丞多由在战场上获过些战功的老兵担任。年过四旬是常事。
只是,既是行兵打过仗的,见了尸首怎么会这般惊惧害怕?
颇有些装过了头的感觉!
还有,今日的刺客,也着实太弱了些。完全不像是宁王手笔!
盛鸿心念电闪,冲周统领使了个眼色。
周统领顿时心领神会,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
马车里,林微微也被吓得够呛,紧紧抱着佑哥儿,不时轻拍佑哥儿后背:“佑哥儿别怕,娘在这儿呢!谁都别想伤着你。”
谢明曦默默看了林微微一眼。
害怕的人是你吧!
大人的紧张情绪,很容易感染到孩子。佑哥儿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然后小声哭了起来。
阿萝倒是在顾山长怀中睡得香甜,红润的小嘴微张,嘴边流了一小摊口水。
顾山长心跳也有些不稳,面上还能绷得住,凝神听了片刻,低声安抚道:“不用担心。外面的动静已经平息了。看来,刺客已经被抓到了。”
林微微用力点头。
谢明曦轻声道:“你们在这里待着,我要下马车看看。”
林微微一惊,脱口而出道:“谢妹妹,天快黑了,外面什么情形都不知,你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谢明曦扯起嘴角,淡淡道:“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
没等推开车门,盛鸿便过来了,隔着车窗说道:“刺客已经尽数俯首,不必惊惶。前面两里就是驿馆,你们先在此稍候片刻,我已让周统领先去驿馆了。”
谢明曦何等敏锐,一听便知有异,打开车窗,正好和盛鸿四目相对。
“是否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谢明曦目光冷冽:“为何不直接去驿馆?”
盛鸿压低声音道:“那个驿丞过于惊惶不安,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索性让周统领先令人去驿馆查看一番。免得再遭人埋伏。”
谢明曦立刻会意过来:“连环计!”
先出现的刺客,只是前来送死转移注意力的棋子。一般来说,抓到刺客后,都会松懈下来。此时进了驿馆,若再突然冒出一波刺客,可就真的要命了。
盛鸿点点头,目中闪过冷意:“那些刺客,死得太轻易了!”
谢明曦略一思忖,低声提醒:“已有了刺杀身亡的刺客,驿馆里有人埋伏的可能性不大。倒是要提防清水或食物中被人下毒。”
盛鸿被谢明曦更深谙刺杀之术:“周统领带去的人里,便有擅用毒药的。一查便知。”
“先将驿丞拿下。”谢明曦立刻道:“若驿馆没问题,不过是冤枉了他一回。万一他真是被派来刺杀你我,也能拿个活口,然后送到京城去。想来,皇上绝不会放过这等‘追查问罪’的好机会。”
盛鸿被提醒后,也未犹豫,立刻叫了人过来,低声传令下去。
林微微和顾山长全程听到了夫妻两人的窃窃低语。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叹。
盛鸿敏锐精明,谢明曦更是思绪敏捷。夫妻两个的心眼加起来,怕是比莲藕还要多。想谋害他们夫妻的人,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
未到半个时辰,周统领便阴沉着脸回来了,目中满是愤怒。
“启禀殿下,驿丞被突然拿下,口中果然藏了毒药。万幸我们提早一步动手,否则,休想有活口。”
“驿馆里并未埋伏什么人手,清水食物都无问题,院子里各处都细细查过了,也无问题。真正下了毒的,是每间屋子里的烛台。”
“而且,烛台前半截并无毒,毒药被藏在后半截。燃烧超过一个时辰,才会冒出细微的毒烟。”
如果不是生出疑心心存戒备,按着正常情形,只会查验清水食物和房间各处,根本查不出问题来。只怕这烛台就会被忽略过去。
这一连环计,不可谓不毒辣高明了!
陆迟等人听了之后,俱倒抽一口凉气,心里寒意直冒。
到底是谁和蜀王殿下有深仇大恨!竟设下这样的毒计来谋害蜀王!
……
第七百零九章 连环(二)
这一夜,众人睡得并不安稳。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京城繁华如斯,蜀王依旧不愿留在京城,执意要去蜀地就藩。背地里不是没人嘲弄过蜀王夫妇。
直到此刻,众人才有深刻的体悟。
原来,诸王之间的争斗如此可怕。便是出了京城,也未消停。
再一深想,或许暗中动手之人是帝后或宫中的俞太后……还是别深想了,细思极恐啊!
赵奇做了一夜噩梦,隔日启程的时候,精神颇有些颓唐。
陆迟叶景知也没好到哪儿去,彼此对视一眼,俱是一脸惺惺相惜。颇有些“知道你也没睡好我也没那么羞愧了”的踏实安心。
蜀王殿下的眼下也有些青影,上马后打了个呵欠。
赵奇心有戚戚焉地出言安抚:“殿下遭逢连环刺杀毒计,心有余悸,一夜难眠,也算不得什么。”
盛鸿又打了个呵欠,奇怪的看了赵奇一眼:“谁告诉你我是因此事睡不着了?阿萝昨天白日睡得多,晚上迟迟不肯睡。我一直抱到半夜,这才困乏疲累。”
赵奇:“……”
一张圆圆嫩脸已经十八岁看着还如十四五岁少年郎的赵奇,无语片刻,才情真意切地叹服:“我不及殿下多矣!”
盛鸿毫不客气地嘲讽:“你本来就远不及我!”
赵奇:“……”
赵奇一脸被羞辱的愤慨:“我是新科榜眼,一身才学,不输状元郎。敢问蜀王殿下,除了一身武艺外,何处胜我良多?”
盛鸿悠然一笑:“胆量!”
陆迟叶景知哈哈大笑,一直心有余悸的萧宇凡等人也笑了起来。
……
“他们在笑什么?”
马车里,林微微竖耳听着前方传来的笑声,因刺杀之事一夜未曾好眠略显憔悴的俏脸,此时溢满了好奇。
谢明曦低声笑道:“定是在笑赵奇!”
别人害怕,面上还能绷得住。
赵奇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这等事,昨日被吓得脚软手软,被人扶着去的驿馆。众人都是亲眼目睹。
林微微想到昨晚的情景,不由得笑了起来。
可不是么?她都能勉强自己走,倒是赵奇,没人扶着便不能挪步,委实有趣。
“好在颜妹妹没跟着一起来,”林微微低声说笑:“颜妹妹和赵奇差不多,都是嘴硬腿软之人。遇到这等情形,夫妻两个都要人扶着走路,岂不有趣!”
谢明曦扑哧一声乐了。
顾山长咳嗽一声:“做人要厚道。”
谢明曦和林微微一起应下,然后对视而笑。
阿萝和佑哥儿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两个小人之间的交流。阿萝“哟哟”喊了两声,佑哥儿声音细微些,也哟哟两声。颇有些一唱一和之意。
林微微继续絮叨:“我们还有一个月的行程,接下来该不会再有什么刺杀之事了吧!”
谢明曦淡淡道:“离京城越远,我们越安全。他们手再长,也伸不了这么远。不过,路途中还得时时戒备。”
“此次捉了活口,送去京城。也是警告!”顾山长接过话茬:“到时候不知要掀起多少波澜。诸王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腾得出手来寻蜀王的麻烦。”
林微微心下稍安,不再说这些扫兴的话,转而笑道:“快些瞧瞧,阿萝正和佑哥儿说话呢!”
谢明曦低头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
阿萝真是淘气,坐在腿上也不安分,扭来动去,不时冲佑哥儿咿呀乱嚷。佑哥儿也跟着咿呀几声,果然像在说话。
林微微越看越乐,心里洋洋自得。
佑哥儿和阿萝以后一起长大,现成的一双青梅竹马。便如昌平公主和驸马顾清一般……呸呸呸!不拿跛脚的顾清打比方。
总之呢,佑哥儿已经抢先了好多步。
方若梦的钰哥儿钦哥儿嘛,肯定是没机会啦!
阳光明媚,晨景正好。
被刺杀的阴影,亦在明朗的烈日下悄然散去。
……
蜀王一行人,继续踏上行程。
被牢牢捆缚住的驿丞及五个驿卒,随着一封奏折一起被送往京城。
押送刺客,当然无需谨慎仔细。马车一路疾驰,丝毫不弱于快马。一路日夜兼程赶路。整日整夜的颠簸,一日只给一个馒头一碗清水,吃喝拉撒都在马车里。只十天,奏折和人就送到了京城。
奏折被封得好好的。几个刺客却已没了半条命,当日就被送进刑部大牢。
建安帝看了奏折后,十分震怒,立刻下旨,令刑部严刑拷问,三日之内定要审问出此案经过。
刑部尚书不敢怠慢,连夜审问。没用三日,只一天过来,被折腾得只剩一口气的驿丞便张口招认了。
“……驿丞姓钱,家中有一妻两子。两个月前,有人将钱驿丞的妻儿都掳走,留下一封信和数根烛台。钱驿丞若不听令行事,妻儿都要丧命。”
“这个钱驿丞,胆子不大,看到信后就慌了手脚。想暗中禀报上司,没想到,第二早便有人将他儿子的手送了一只来。”
“他被吓破了胆子,根本不敢声张。只得照着信中吩咐行事,守着驿馆,待蜀王即将到来的前一日,悄悄换上了烛台。”
“至于那些藏在密林中的刺客,钱驿丞根本不知情。谁人送来的信,他也不知道。”
刑部尚书一五一十地禀报。
认真说起来,钱驿丞也有些可怜之处。只是,既受了歹人胁迫,做了不该做的事,便是同谋。这条命是别想要了。
坐在龙椅上的建安帝神色微微一暗,瞥了刑部尚书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此事定然有人从中指使,否则,区区一个驿丞,既无这等计谋也无这等胆量谋害藩王!”
“钱驿丞不肯招认幕后主谋,就继续审问,审到他招认为止。区区小事,定然难不倒佟尚书!”
佟尚书也是混迹官场多年之人,焉能听不出建安帝的言外之意?
建安帝分明是想让宁王顶缸……也不算顶缸,十有**就是宁王下的手!
再不情愿,佟尚书也只得先领命遵旨:“臣遵旨!”
第七百一十章 旧事
佟尚书退下后,建安帝独自在龙椅上坐了片刻,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似自得,又似快意。
如今在御前伺候的内侍姓罗,年约三旬,皮肤白嫩犹胜过女子。声音带着内侍独有的阴柔尖细:“皇上,时候不早了,该传午膳了。”
建安帝还是十岁的皇子时,罗公公就在身边伺候。如今建安帝做了天子,罗公公也一跃成了天子近侍。
一朝天子一朝臣。臣子们要换一茬,少说也得几年甚至十几年。内侍就不一样了。风光与否,全凭天子,俱看圣意。
也因此,建安帝登基没几日,曾风光无限的卢公公就憋憋屈屈地在移清殿外当差了。
便是俞太后,也不便为了这等小事为卢公公出头撑腰。
建安帝没急着传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在朕身边伺候,也有十年了吧!”
罗公公恭敬地应了声是,脑海中不停地转了起来。
为何建安帝忽然提起这个?
当年三皇子身边的内侍原姓周,忽然得了一场急病死了。他才有机会到三皇子身边伺候。说来也是凑巧,没过几日,“七皇子”便意外落水身亡……
罗公公颇为谨慎地不再深想。他能在三皇子身边伺候多年,直至有今时今日,所依仗的便是这份谨慎小心。
建安帝今日心情似格外愉悦,竟和他这个奴才闲话起来:“当年‘七弟’意外落水身亡,朕也格外悲恸。没想到,过了几年,七弟竟又回来了。朕委实是欣慰啊!”
罗公公陪笑道:“皇上说的是。蜀王殿下身手过人,这几年来一直全力相助皇上。只可惜,如今蜀王殿下去了藩地,日后皇上想见蜀王殿下也不是易事了。”
建安帝目中的笑意愈发奇怪:“说起来,蜀王也是福大命大。此次的连环毒计,也为他识破。”
然后又冷哼一声:“这个宁王,之前谋害驸马,现在又以此等毒计谋害蜀王。朕绝不能容!”
不知为何,罗公公心底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口中唯唯诺诺应是。
建安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仿佛将积年压在心底的陈年阴暗过往也一并舒出了胸膛:“不必传膳了,朕去椒房殿,陪母后用膳。”
……
建安帝每日晨昏定省,正午但有空闲,便去椒房殿陪俞太后用膳。
众人也浑然忘了几个月前淑妃被赐死殉葬的惨剧,有志一同地张口夸赞吹捧新帝孝顺嫡母!
母子两人用了午膳后,然后进了内室闲话。芷兰玉乔俱被打发去了门外守着。
确实是个孝顺儿子啊!
俞太后冷眼看着嘘寒问暖满面关切的建安帝,心中冷笑一声,面上露出怒容:“皇上,哀家听闻蜀王在就藩途中遇了刺客。”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暗中谋害蜀王!皇上定要严查此事,给蜀王一个交代!也给所有藩王一个交代!”
建安帝敛容应下:“是,儿臣已命刑部尚书严查此事,定要查出幕后主谋!只是,佟尚书今日回禀时,说动手之人是为人所胁迫,根本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俞太后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愈发严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太后积威甚深,哪怕语气严厉,建安帝也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张口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末了加了一句:“儿臣以为,此事做得如此周密,幕后主使之人绝非普通之辈。”
俞太后眸光一闪,冷冷道:“不管这个人是谁,一定要将他揪出来,严惩不贷!”
建安帝试探着问道:“儿臣斗胆问上一句,若是哪一个藩王所为,可否严惩?”
俞太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是真龙天子,何惧区区一个藩王!皇上只管放手施为!”
得了俞太后首肯,建安帝暗暗松了口气,郑重说道:“儿臣谨遵母后之命。”
俞太后目光一扫,意味深长地说道:“皇上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哀家总是站在皇上身后。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是一样。”
建安帝心里一紧,下意识地避开俞太后的目光,低声应道:“多谢母后。”
……
十年前。
十岁的三皇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正是热血冲动之龄。
三皇子和四皇子年龄相若,彼此争斗得也最厉害。四皇子母族势力庞大,更聪慧更得圣心,三皇子依仗着嫡母撑腰,和四皇子平分秋色。
八岁的七皇子,却最得建文帝喜爱。每次七皇子和六公主一露面,建文帝的笑容总是格外多。
就连俞皇后,对这一双龙凤双生姐弟,也颇为宽容。有一次,还曾半开玩笑地提起,索性将这一双姐弟养在椒房殿。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建文帝没放在心上,俞皇后也是一说而已。可是,三皇子听进耳中了。并且,记在了心上。
他所能依仗的,便是嫡母。万一嫡母真的动了心思,将七皇子养在膝下承欢。日后他该怎么办?
一个冲动之下,他做出了糊涂事。
想谋害一个八岁的淘气孩童,当然不是难事。难的是要做得干干净净,不露半分痕迹。生母自要帮着他谋划。
只是,以淑妃的能耐,根本做不到天衣无缝毫无马脚。
到底还是嫡母俞皇后及时出手,将所有痕迹都抹平。
“七皇子”之死,也成了宫中的一桩谜案。
数年后,“六公主”忽然变作七皇子活了过来。他惊骇之余,私下去见嫡母,跪下相求。至今,他还记得俞皇后略显冰冷的话语:“一步错,步步皆错。盛澈,你当引以为戒,日后不可再行步差池!否则,这储君之位,彻底和你无缘。”
他冷汗如雨,低声应下。
勃然大怒的建文帝再次彻查宫中,依然未能查明真凶。这一切,皆因俞皇后从中庇护。也正因此,他在嫡母面前,永远矮了一头。
这一桩陈年旧事,一直是三皇子心底最深的隐秘。所有知情人,都已去了黄泉地下。便连生母,也被赐死。
如今,只余俞太后知晓。
第七百一十一章 黑锅
建安帝起身告退,出了椒房殿。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明亮的日后明晃晃地照在脸上,颇有些刺目。
建安帝微微眯眼,不适地将头转向一旁,吩咐一声:“罗公公,宣朕口谕,召鲁王宁王闽王进宫觐见。”
罗公公恭敬领命退下。
口谕一下,不管藩王们在何方何地忙碌什么,都得立刻放下一起进宫来觐见天子。
身为天子的建安帝,十分享受这样的感觉。
照例先将藩王们晾着等了一个时辰,再让他们进移清殿。一个个敢怒不敢言,还得挤出笑容行礼,坐在龙椅上的建安帝,心情颇为舒畅。
建安帝瞥了宁王那张冷脸一眼,故意叹了口气:“今日朕叫你们前来,是因蜀王遇刺之事。”
“刑部继续严刑审问,朕下了严令,务必要在三日内查明其中的隐情。堂堂藩王,在就藩途中遇刺,此事委实令朕心寒。”
“朕定要查个明明白白,给蜀王一个交代!”
鲁王闽王反射性地看了宁王一眼。
此事虽无确凿证据,不过,众人不约而同地认定了是宁王所为。
毕竟,宁王有刺杀蜀王的前科……顾驸马受伤一事,也是宁王的手笔。蜀王遇刺之事,不是宁王下手,还能是谁?
宁王的面色愈发阴沉,心中懊恼憋闷之极。
没错,盛鸿大婚之日,是他暗中命人刺杀。顾驸马受伤,也是他挑唆指使淮南王世子所谓。
可是,也不能一有刺客,就都认定了是他干的吧!
这一口冤气,活生生地憋在胸口。
建安帝敲打一番,便让藩王们各自退下。
鲁王闷不吭声,闽王却忍不住了,出了移清殿就哼了一声:“好大的架子!”屁事没有,就是特意叫他们过来,磨搓敲打,一逞威风……呸!
鲁王心里也默默呸了一声。
所以说,亲爹坐龙椅和兄弟坐龙椅全然不是一回事。
建文帝再严厉再无情,也是他们亲爹。儿子们犯错,动了雷霆之怒后,总会护着儿子。儿子们低头也低得理所应当心甘情愿。
现在对着兄弟低头,心里岂能痛快?
当然了,现在最不痛快的人是宁王。
闽王瞥了阴沉着脸的宁王一眼,心里稍稍舒畅了一些。故意往宁王胸口插刀:“四王兄可知晓是谁人在背后谋害妻弟?”
宁王冷着脸:“和我无关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闽王毫不介意被言语讥讽,继续叹道:“七弟也是晦气。高高兴兴地去就藩,途中竟遇到连环刺杀。皇上也是动了真火,这回是定要查出真凶严惩了!”
宁王冷笑不语。
闽王压低了声音:“四王兄近来还是小心为上。”
宁王怒目相视:“你说这话是何意?”
闽王一脸冤枉无辜:“我好意提醒,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倒生起气来了。”
宁王一肚子怒气无处可泄,被闽王这一挑衅,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上前。闽王半分不惧,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怎么,要在这儿动手不成?”
鲁王见势不妙,立刻拦下宁王:“不可莽撞!”
建安帝虎视眈眈,就等着一众弟兄出纰漏!
宁王冷冷地盯了闽王一眼,转身离去。
……
宫中不便多言。
鲁王随闽王一起回了闽王府。
鲁王和闽王原来不算特别亲近,这几个月来,大概是处境相同之故,倒是比往日走动密切多了。
换做往日,鲁王绝不会“多管闲事”。此时,却皱眉责备:“你、何苦挑衅?”
“看他那张脸,我心里就不痛快。反正,他也不敢真得在宫中动手!”
闽王收敛了嬉笑之色:“二哥,我有种预感。这一局,只怕不止是谋害七弟,我们三个留在京城的藩王,少不得被卷入其中。”
鲁王一惊,也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皇上想借机动手?”
建安帝强留藩王在京,用意叵测。几个藩王,心中也暗暗提防戒备。
闽王这一说,鲁王立刻警觉起来。
闽王沉声道:“我也说不好,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妙的预感。”
山雨欲来风满楼!
鲁王沉默下来,闽王也未再出言。
相对无言良久,鲁王才叹了一声:“总之,我们、日后、都小心一些。”
若是建安帝设下这一局,想对付的人必是宁王。有宁王挡在前面,他们两个倒是安全多了。
只是,心里不免生出唇亡齿寒的悲凉!
……
闽王的预感半点没错!
隔日小朝会上,佟尚书呈上了一份证词。钱驿丞终于招认,前来送信之人曾露过面,自称是宁王府的人。
没等宁王自辨清白,建安帝便勃然大怒:“这等证词,焉能取信!这个恶徒,定是胡乱攀咬宁王。朕相信,宁王绝不会暗中指使人谋害蜀王!”
佟尚书沉声应道:“微臣也信宁王殿下。”
“不过,犯人这般招供,总不会是无的放矢。或许是宁王殿下府中,有人擅作主张私自所为。也或许是宁王殿下的仇敌,故意构陷此事陷害殿下。不管如何,此事都要查个清楚明白!”
“微臣恳请皇上,彻查宁王府众人。还宁王殿下清白名声!”
建安帝怒气稍褪,略一点头:“如此说来,倒也有理。”
然后,看向面沉如水的宁王,掷地有声地说道:“宁王,你放心,朕绝不会容任何人构陷污蔑于你!朕这就命刑部和宗人府联手调查此事。”
做戏都做得这般敷衍!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将这盆污水泼到他头上了!
也得看看他乐不乐意背这口黑锅!
宁王目中的讥讽几乎要化为实质:“臣弟多谢皇上了。”
“不过,只凭一张证词,便要彻查臣弟府中所有人,未免太过荒谬无稽了。”
“今日要查宁王府,明日是不是就要查鲁王府?后日就该轮到闽王府了吧!又或者,以后想查众阁老尚书侍郎府,也捏造个莫须有的证词出来便可?”
一张口,就将小朝会中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言辞中直指建安帝有迫害藩王之嫌!
建安帝面色骤然难看。
第七百一十二章 压制
椒房殿。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数名女官和内侍总管列队而立,一个个上前回禀自己负责的事务。
俞太后执掌中宫二十余年,恩威并施,宫中上下无不诚服。如今宫中有了萧皇后,凤印依然牢牢地握在俞太后手中,宫中大权,也被俞太后一并掌控。
比起当年跋扈嚣张的李太后,如今的俞太后手腕高明厉害得多。
芷兰悄步走了进来,轻声禀报:“启禀太后娘娘,移清殿里传来消息,今日小朝会,刑部尚书拿出证词,说蜀王遇刺之事和宁王府有关,要彻查宁王府的人。宁王殿下勃然大怒,言辞中对皇上多有不敬之处。皇上也十分恼怒,要问罪宁王!”
“宁王殿下不服气,竟是当朝便闹了起来。”
“几位阁老皆年迈,尚书大人们也都是老迈或体弱之人,鲁王殿下和闽王殿下一起拦了宁王殿下。没想到,宁王殿下竟和他们动了手。”
“皇上愤怒至极,命殿外的御林侍卫动手将宁王殿下都制住!只是,侍卫们不敢伤了宁王殿下,倒闹得愈发难看。宁王殿下还动手打了佟尚书!”
“罗公公见势不妙,只得打发人来送信,求太后娘娘做主。”
俞太后略略皱眉,心里冷哼一声。
这个建安帝!
真是不中用!
身为天子,连一个藩王都压制不住!
“传哀家口谕,立刻治服宁王。”
俞太后面色冷凝,声音中透出凛冽寒意:“宁王若敢再动手,就打断他的手,敢动腿就打断腿,抬到椒房殿来。哀家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
一炷香后,宁王双手被绑着进了椒房殿。
一同前来的,还有面色难看的鲁王闽王。
至于建安帝,得维持住帝王的颜面,继续领着朝臣们上朝理事,一时未能脱身前来。
宁王身手不及盛鸿,不过,比起他们两个还是要强一大截。刚才两人出手想制止宁王,被宁王各自踹了一脚挥了两拳。
身上被踹了一脚的鲁王还好,脸上挨了两拳的闽王可就狼狈了。鼻子下面的血迹还没怎么擦干净。
宁王生得英俊冷冽,气度迫人。哪怕此时衣服头发散乱,双手被牢牢捆束地跪在地上,也没见多少狼狈。
那双冷凝的眼眸中,此时溢满了愤怒不甘:“母后,儿臣不服!蜀王遇刺之事,儿臣根本毫不知情。现在,皇兄只凭一纸证词,便令刑部宗人府彻查我宁王府。这口闷气,儿臣绝不能忍!”
俞太后目光冷冷一瞥:“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宁王!”
“先在金銮殿里动手,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在椒房殿里一展身手了?”
宁王被噎了一回,不情不愿地低头认错:“母后息怒,儿臣不敢!”
嫡母之威,早已牢牢地烙印在心头。
宁王对着建安帝没什么敬畏之心,一进椒房殿,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气势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至关重要。在双方对峙之时,哪一方气势更盛,哪一方更易占上风。
气势弱的那一个,一旦开始退让低头,很快就会溃不成军。
“这天底下,哪还有你宁王不敢做的事!”
俞太后冷笑连连:“一朝刑部尚书,你说打就打。金銮殿上,你想闹腾便闹腾。说到底,这是没将皇上看在眼底,没将哀家放在眼底,更未将朝廷法度放在心上。”
“你有冤屈有不满,为何不当朝奏对?为何要动手?你殴打当朝重臣,大闹金銮殿,所图为何?”
“以哀家看来,你这是要借机削皇上的颜面,震慑朝臣。哀家倒要问你,你身为藩王,做出这等举动,到底是何用意?”
一连串的厉声叱责,彻底压住了宁王的气焰。
宁王面色难看之极,却不肯认错认罪:“儿臣今日是被怒火攻心,一时气恼冲动,做了不该做的事。不过,儿臣绝无削弱皇兄颜面震慑朝臣之心,更无半分不该有的用意!请母后明鉴!”
俞太后又是冷笑:“哀家这双眼还没瞎,该看的能看到,该想的也能想到。”
“你这是想趁着皇上羽翼未丰根基未稳,令皇上失尽天子威严,居心叵测!哀家绝不能容!”
“蜀王遇刺之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那就证明给哀家看看,也让天下人看看,你的宁王府到底干不干净。”
“来人,将宁王关进宗人府。宣哀家口谕,什么时候事情查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宁王出来。”
若是他被关进宗人府,宁王府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宁王眉心狠狠一跳,面色也骤然变了:“母后,儿臣何错之有!”
你错就错在和三皇子争了多年储君!三皇子做了天子,第一个要动手收拾的,当然就是你!
鲁王和闽王一直都没吭声,此时也未挺身求情。
俞太后对两人的知情识趣颇为满意,理都未理宁王,传令下去:“再传哀家口谕,立刻去封了宁王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宁王忍无可忍,怒而张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话没说完,就被几个侍卫以布塞进口中,然后强行“扶”了出去。
……
俞太后雷厉风行,短短片刻,便将宁王关进了宗人府,顺带封了宁王府。
宁王再愤怒再不甘,也无济于事。
大失颜面的建安帝,今日也是一肚子恼火闷气,安抚了挨揍的佟尚书一番,再勉强装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听政理事,直至朝会结束。
罗公公及时地禀报了好消息来:“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怒斥宁王殿下一顿,已命人将殿下送进宗人府了。宁王府也被封了。”
有些事,天子做了会落人口舌,譬如捏造罪名迫害藩王之类。俞太后出手,就没这么多顾忌了。
身为嫡母,训斥庶子。身为太后,管教藩王。都是天经地义之事。
宁王显然也未料到俞太后出手这般凌厉狠辣,一个措手不及,便被关进了宗人府。没了宁王的宁王府,要“彻查”着实不难。
建安帝长舒胸口的浊气,目中闪过一丝快意。
第七百一十三章 鹤唳(一)
此时的李湘如,压根不知宫中变故,正抱着壮硕的霆哥儿柔声细语。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霆哥儿,叫娘。”
白胖的霆哥儿,将拳头塞进口中,吮得津津有味。
聪明早慧的孩子,七八个月便能冒一声爹娘。很显然,霆哥儿没这等天纵之资。
李湘如心里略有些遗憾,倒也没放在心上。身为藩王长子,养在她这个嫡母名下,和嫡子无异。日后衣食无忧,一世富贵。倒也无需格外聪慧……
别像生母那样蠢笨就行了。
想到霆哥儿的生母谢云曦,不免就要想到谢明曦。
一想到谢明曦,李湘如心里就不痛快。
她自诩家世才貌样样拔尖,嫁的夫婿亦是世间最出色的男子。奈何有这么一个人,愣是什么都压了她一头!
简直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好在谢明曦已经随盛鸿离开京城,想来日后也没机会再相见了。
想及此,李湘如心情有所好转,伸手摸了摸霆哥儿胖嘟嘟的脸:“霆哥儿快些长大。以后,娘亲自给你启蒙,教你读书习字。让你爹教你骑马射箭……”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被打断了母子和睦时光的李湘如,颇有些不快地抬头,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为何这般慌张匆忙?”
前来送信的是李湘如的陪嫁丫鬟碧桃。
碧桃一张妩媚白皙的俏脸布满仓惶,目中满是惊惧,声音颤抖不已:“启禀王妃娘娘,太后娘娘派人前来,封了王府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出。说是要彻查我们王府,找出主使谋害蜀王殿下之人!”
什么?
李湘如面色一变,霍然起身:“殿下人呢?”
宁王绝不会容人这般欺辱宁王府!
碧桃强忍着眼泪,低声禀报:“殿下被关进宗人府了。王妃娘娘,你可得快些想法子,先救殿下出宗人府啊!”
宁王竟被关进宗人府了。
李湘如呼吸一窒,想说什么。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
宁王被关进宗人府,宁王府被封。
这两桩消息以火一般的速度传开,短短半日内,人尽皆知。
李阁老暗中命人送信回府,李府也是第一个知道内情的。李夫人当即便晕了过去,方若梦身为儿媳,一边守在婆婆身边,一边打发人给李默送信。
陆迟赵奇都随蜀王离京去了蜀地,翰林院里的新科进士里,数李默出身最高。李默很自然地受了重用,颇为忙碌。
接到口信后,李默当即变了脸色,立刻前去告假。
对着上司同僚,李默不肯多言,只说家中母亲病了。
翰林院也是消息灵通之地,李默走了没多久,有关宁王的消息便传到了翰林院。众人少不得要议论嘀咕一回。
“太后娘娘亲自出手,看这架势,宁王殿下这回是难以脱身了。”
“宁王殿下到底有没有真得派人刺杀蜀王殿下?”
“这种事,没有确凿证据,可不能乱说。不过,依我看来,这事八成都是真的。不然,皇上如何会当朝发难?”
“是啊!听闻那个钱驿丞也已招认了。只待宁王府里的人被查上一遭,揪出动手之人,一切便真相大白。”
偶尔有一两个对所谓的证词提出质疑,很快就被众人有志一同的说辞压了下去。
真相,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权势在哪一方!
宁王昔日倒是风光,和身为三皇子的兄长争锋较劲。可现在,三皇子坐了龙椅,宁王可不就要大大倒霉了?
……
李默心急如焚地回了李府。
李夫人气急攻心昏厥不醒,躺在床榻上。
方若梦低声将事情的原委道来:“……婆婆惊闻宁王府被封,当时便昏过去了。我已让人请了大夫来。到底该如何行事,我不敢擅作主张,便让人给你送了信。”
李阁老还没回府,李家男子要么当值要么在书院读书,留下一院子老弱妇孺。方若梦再冷静镇定,也觉心中惴惴不安。
李默皱着眉头叮嘱:“稍安勿躁。先等母亲醒了再说。”
方若梦略一犹豫,低声问道:“可要派人去宁王府一趟?”
宁王被关进宗人府,宁王府里主事的,便只剩下宁王妃李湘如了。李默口中说得再硬,也放不下唯一的嫡亲妹妹。
李默眉头皱得更深,半晌才道:“母亲醒了,我再去宁王府。”
也只得如此了。
李府一团忙乱,岳家也没好到哪儿去。
岳尚书告老致仕后,岳家也沉寂了不少。新帝登基后,岳家人的日子就更熬了。新帝心里牢牢记着当日岳尚书坑他的一笔,率先打压的便是岳家。
短短半年,岳家儿孙或降职或调任或因错被罢官,偌大的家族,颇有日落西山无可挽回的颓势。
宁王遭殃之事,半日之内传便京城。岳家消息不若往日灵通,也已听说了。
丽太妃的胞弟,宁王的嫡亲舅舅宁三老爷,亲自去了一趟宁王府。可惜根本没能进宁王府的门,被守在宁王府的御林侍卫无情地撵走了。
一并被撵走的,还有前来探望胞妹的李默。
当日晚上,李阁老一脸凝重地回了李府。
“祖父,现在该怎么办?”李默满心忧急,此时也顾不得之前和祖父置气的事了,低声问道:“宁王府被封,妹妹无法出府半步。我想去探望,根本靠近不了半步。”
“皇上和太后娘娘联手,这是打定主意要冲宁王府动手不成?”
“关押宁王殿下也就罢了,总不该牵连到妇孺……”
李阁老目中闪过厉色,瞪了李默一眼:“闭嘴!天家之事,你岂能随口乱言!更不可在私下枉议皇上和太后娘娘!”
“你已过弱冠之年,也该锻炼得沉稳些了。遇事便这般慌张,成什么样子!”
“风声鹤唳之时,更要稳住!”
李默被训得灰头土脸,低声应是。
李阁老眉头紧皱,低声吩咐:“我在朝中盯着此事,你也让人盯着宗人府和宁王府的动静,有什么异动,立刻让人给我送信。”
……
第七百一十四章 鹤唳(二)
京中风声鹤唳,风云变幻。www.uu234.net
盛鸿离京前,自是有所安排。
宫中动静,朝堂动向,皆有人收集消息送到盛鸿手中。从离京之日起,盛鸿身边送信的密探便未停过。
只是,一日日远离京城,送信消耗的时日也越来越长,消息就不那么及时了。
钱驿丞等人被送入京城,耗费十余日,之后,宁王被关进宗人府。一来一回,消息二十余日才送到盛鸿面前。
此时,盛鸿一行人,已踏入蜀地。
蜀地多山,地势险峻,官道也越来越窄。有修建在山脚下的官道,仅能容一辆马车,长长的车队蜿蜒前行,想快也快不起来。
山中多树,枝叶葱茏,遮蔽住了炎热酷暑。
谢明曦早已掀起了竹帘,山间凉风迎面拂来,颇为惬意。
近处可见树木,远眺则是群山延绵。
顾山长拭去额间汗珠,笑着赞道:“蜀地景致,果然绝佳!”
“我们每日行在官道上,所见无非是官道沿途。”林微微笑着接了话茬:“饶是如此,也是风景迤逦。待到了蜀地,安顿好之后,我们便能去见识真正的蜀地风景了。”
谢明曦含笑道:“到时候,我们结伴出行。”
林微微连连点头。
乍然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京城,心里难免有些怅然若失,也时常思念惦记家人。只是,面上从未流露罢了。
行程已过了一大半,进了蜀地,再有几日便能到蜀郡。林微微才渐渐适应,心情也逐渐愉悦起来。
谢明曦看在眼中,也未说破,每日都陪着林微微闲话说笑。
熟悉的马蹄声在马车外响起。
谢明曦转头看去,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盛鸿每日总要骑马过来晃悠个五六回,陆迟也不时骑马过来看看妻儿。此时,两人俱都骑马随在马车旁。
“明曦,阿萝有没有哭闹?”盛鸿骑术精湛,一边策马徐徐而行,一边探头张望。
阿萝坐在谢明曦怀中,听到亲爹的声音,颇为兴奋雀跃,挥舞着小拳头。口中喊着大大。淘气又可爱,令人忍俊不禁。
盛鸿疼女如命,听到阿萝娇嫩嫩的声音,心尖都要被烫化了:“阿萝乖,再叫一声爹。”然后又自责叹道:“我白日骑马,只有到了晚上,才能抱一抱阿萝了。”
陆迟揶揄一笑:“殿下一抱就是一两个时辰,还嫌抱得少。”
盛鸿不客气地回击:“到了晚上,你也是抱着佑哥儿不肯撒手。”
马车里,谢明曦和林微微俱都笑了起来。
赵奇听着羡慕不已,忍不住念叨一句:“等安顿下来,我就给蓁蓁写信,让她早些到蜀地来。”
他也想娇妻女儿了。
就在此时,周统领策马上前,压低声音禀报一句:“殿下,京城有急报。”
谢明曦眉头微微一动,迅速和盛鸿交换了一个眼神。
算一算时日,京城也该有“动静”了。
……
进了蜀地后,每过一处郡县,沿途蜀地大小官员皆来拜见蜀王。也不必住驿馆了,每日衣食住宿都被打点得妥妥当当。
这一日晚上,蜀王一行人住进了当地富商所敬献的别院里。
夫妻两人各自沐浴更衣,用了晚膳后,屏退左右。阿萝被抱顾山长抱去了屋子里,盛鸿和谢明曦也终于有了独处私语的时间。
盛鸿将京城送来的密报送至谢明曦面前:“果然不出你我所料,皇上借着此事对宁王动手了。”
谢明曦眉头微挑,接过密报,目光一扫,尽收眼底。
这份密报,写得颇为详细。归结起来,其实只有一句话。
天子和俞太后联手,打压宁王。
“宁王已被关进了宗人府,宁王府被封,刑部将此事移交宗人府。由宗人府彻查宁王府。”明亮的烛火下,盛鸿目光锐利逼人:“母后此番出手,颇有雷厉风行之势。”
谢明曦眸光微闪,淡淡说道:“皇上登基半年,便冲藩王下手,可见心思急切。”
确实太急切了!
嘴脸也太难看了!
明面上的理由再冠冕堂皇,也遮不住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借机打压藩王的事实!
盛鸿目中闪过一丝冷意:“皇上早就有打压宁王之意,我此番送去京城的刺客,正好给了他动手的理由和借口。”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只不知,宁王会否甘心束手就擒了。”
以她对宁王的了解,只怕不太可能。
京城即将陷入一片混乱争斗。
盛鸿深深呼出一口气:“京城怕是要乱上一段时日了。好在我们已经离京,再风起云涌,也牵扯不到你我身上来。”
谢明曦却道:“这可未必。京城之事,我们必得密切关注,不可疏忽懈怠。”
顿了顿又道:“这些时日,我细细思忖,总觉得之前遇刺之事有些蹊跷。或许根本不是宁王动的手。”
盛鸿眼中闪过一抹深思:“你的意思是,有人设了连环计,想将我和宁王一网打尽?”
谢明曦淡淡道:“无凭无据,只是猜测罢了。总之,我们得时刻谨慎。到了蜀郡,也不能放松警惕。”
盛鸿略一点头。
阴谋算计,从来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盛鸿低声道:“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我们早些歇下吧!”
谢明曦嗯了一声。
……
五日后,京城第二份密报送到了盛鸿手中。
宗人府彻查宁王府,宁王身边近侍安公公已经招认。
刺客之事,是宁王下令,安公公奉命行事,秘密安排刺客埋伏在蜀王就藩途中。并命人掳走钱驿丞的妻儿,逼钱驿丞就范,设下连环毒计。
安公公伺候宁王数年,是宁王身边的老人,也算宁王亲信。
安公公这一认罪,宁王顿时陷入被动的不利境地。
宁王母族岳家妻族李家,皆为宁王奔走出力。宁王麾下党羽,也都按捺不住了,或愤然上奏折为宁王辩白,或暗中做些小动作,扰乱宗人府和刑部视线。再有趁机浑水摸鱼的鲁王党闽王党……
朝堂和宫中内外,风起云涌。
第七百一十五章 鹤唳(三)
接到第二份密报后,盛鸿神色凝重,眉头悄然拧了起来。www.uu234.net
京城发生这等大事,陆迟赵奇也各自收到了家书。几个随行的新科进士,皆根基浅薄,俱无消息来源。
由此也可看出,出身官宦世家的优越之处了。
正午休息之时,众人很自然地围拢到了盛鸿身侧,低声议论起了京中变故。
“祖父写来的信中,提及宁王指使刺客刺杀殿下一案。”陆迟深谙说话之道,轻飘飘的“一案”两字,便能听出陆阁老在此事上的态度了。
以陆阁老的老持沉重,自不会冒然出手。先冷眼旁观,静待时机。等到最合适的机会,再出手推宁王一把……
盛鸿和陆迟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赵奇说话就要直接多了:“父亲也写信和我说起此事。”
“朝中每日奏折不断,要么请皇上严惩宁王,要么便是嚷着有人暗中设局陷害宁王之类。京城不知何处冒出传言,说皇上有意打压藩王。太后娘娘封了宁王府的举动,也有人暗中传言是太后娘娘有意打压宁王。”
连俞太后也被卷入其中,可见流言来势汹汹。
叶景知身为蜀王长史,自然全心站在盛鸿的立场考虑此事:“宁王屡次对殿下动手,这一回有了人证物证,理应受到重罚严惩。”
“叶长史言之有理。”萧宇凡张口附和。
萧宇凡是萧家旁支,是萧皇后的远房堂弟。他主动追随蜀王,既有谋个锦绣前程之意,也是因蜀王夫妇和帝后亲近立场一致的缘故。
梅祈和另几个新科进士,也一一点头附和。
盛鸿目光一闪,徐徐说道:“我今日收到的消息,已是数日之前的事了。我们离京城千里之遥,如今京城是什么情形,我们也揣度不出。”
“大家都冷静下来,等消息便是。”
众人一起应下。
……
待到了晚上,谢明曦才看到了第二封密报。
谢明曦对争斗之事格外敏锐犀利,看完之后便说道:“唇亡齿寒,皇上急着对付宁王,令鲁王闽王觉得寒心。所以,心中不满的鲁王闽王才会暗中出手,彻底搅乱京城这潭浑水。”
没了外人在场,盛鸿也无需再遮掩真实的情绪,目中闪着冷芒:“浑水才好摸鱼。”
“陆阁老也在等候时机,一旦出手,必会是致命一击!”
宁王觊觎陆迟并下毒暗害林微微,早已是陆家仇敌。陆阁老绝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良机!
陆阁老老谋深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大杀招。
怎么看,宁王都是垂死挣扎,翻盘的机会十分渺茫!
谢明曦难得有一丝遗憾:“可惜,我们未能亲眼目睹这一场好戏!”
盛鸿倒是半点没放在心上,随口笑道:“能不能亲眼目睹,都无碍。只要宁王彻底输了这一局,我心里就痛快得很。”
这倒也是。
谢明曦舒展眉头,微微一笑。
盛鸿看了谢明曦一眼:“明曦,如果宁王被诛,你是否会有一丝于心不忍?”
啧啧!
瞧那副小心眼的样子!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你是不是在想,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口中不说,心里其实一直惦记宁王的生死?”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盛鸿深深后悔自己失言,义正言辞地应道:“这绝无可能!你心里除了阿萝之外,只有我。”
“谁说只有你们父女两个了?”
谢明曦闲闲地来了一句,在盛鸿憋屈的目光下,慢悠悠地说了下去:“还有我师父。”
盛鸿:“……”
盛鸿果断转移话题:“还有几日就要到蜀郡了。不知元舟和梅表兄是否已将一切琐事打点妥当?”
谢明曦也未紧追不放,随口笑道:“元舟堂弟在京城一直读书,没什么打理庶务的经验。梅表兄也读书多年,未必善于庶务。他们两人就是打个前锋,有什么不到不妥之处,你也别吭声。日后慢慢调教便是。”
世间哪有那么多天才。资质略为平庸一些也无妨,只要脚踏实地肯用心做事,总能慢慢磨练出来。
盛鸿深以为然:“此话有理。”
然后笑着自我调侃解嘲:“鲁王宁王闽王麾下,都收拢了不少官场老油子。我和他们不同,我就偏爱有闯劲有冲劲的年轻人!”
关键是,在朝中根基太浅,就是想收拢,也没几个真心投诚的。
倒不如自己亲自带些人在身边,慢慢调教出得用的。
反正他还年轻!磨得起也耗得起。
……
蜀郡是蜀地的政治中心,藩王府自然要设在蜀郡。
要建藩王府,非朝夕之事。按正常速度来说,先选定府邸位置,备齐材料再建府,直到府邸收拾妥当搬进去,少说也要两年左右。
这两年之内,得另行安置住下。
盛鸿身为藩王,一路就藩十分低调,既不曾铺张,也未扰民。人还没到蜀郡,蜀郡大小官员已听闻蜀王的好名声,心中暗暗庆幸不已。
蜀王一行人还未至蜀郡城门,蜀郡的官员们便在郡守的带领下一起迎出了城门外十里。
烈日炎炎的天气,一个个穿着厚重的官服带着官帽,热得快要冒烟了。
郡守姓刘,年约四旬,是两榜进士出身,正经的科举入仕。刘郡守参加科考那一年,陆阁老正巧是会试的主考官。
陆阁老是刘郡守的座师,时有书信来往,关系还算密切。两个月前,陆阁老便写了书信来。
也因此,在别人惴惴难安不知蜀王性情脾气暗暗发愁要如何应付蜀王之际,刘郡守表现得格外淡定沉稳。
陆阁老都舍得让嫡长孙随蜀王来蜀地了,可见蜀王绝不是那等眼高于顶跋扈嚣张的性情脾气!
在众官员低声窃语议论蜀王时,刘郡守颇沉得住气。
“刘大人,快看,蜀王殿下来了!”长随低声说道。
每个侍卫带着两匹马,近两千匹马的动静着实不小,还没见人影,便已感觉到了脚下在颤栗。
刘郡守打起精神,扬声道:“蜀王殿下已至,我等一起上前相迎!”
第七百一十六章 蜀郡(一)
此时已近正午,日头正烈,阳光耀目得近乎炽烈。顶 点 X 23 U S
一身素服的蜀王殿下,毫无长途跋涉的倦意,俊美的脸孔神采奕奕,眸中含笑,风华无双。
身畔纵有温润如玉的陆迟清俊斯文的叶景知俊秀讨喜的赵奇等人,也未能夺去他的风采。
蜀王殿下在蜀地官员面前的第一次亮相,堪称惊艳。
“下官见过蜀王殿下。”
前来相迎的一众官员在刘郡守的带领下一起行礼参见。
大齐官员见了天子需大礼参见,对着藩王就不必行跪拜之礼了,躬身抱拳即可。想到日后要在蜀王手下过日子,众官员行礼时自要更恭敬几分。
“诸位免礼平身。”盛鸿含笑说着,亲自伸手扶起了刘郡守:“这位便是刘郡守吧!本王在京城时,便听闻过刘郡守的大名。”
“陆阁老也曾在本王面前夸赞过刘郡守,说刘郡守宽厚待民,将蜀郡治理得井井有条。本王日后也定有倚重之处。”
一提陆阁老,刘郡守顿觉这位蜀王殿下亲近了几分,连连自谦数句。
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在京城,地方官员里,官职最高的是二品的总督。只是,大齐只有两个总督官职,一个是江南总督,一个是西北总督。
蜀地共有三郡之地,每郡的郡守便是最高官职。除了刘郡守,还有年近五旬的夏郡守及张郡守。只是,另外两郡离蜀郡颇有几日路程,夏郡守张郡守不得擅离职守,未能前来。
郡守是从三品官职,比正四品的知府高了一级。另有通判同知等数人,最低也得是正七品的知县,才有资格前来相迎。谢元舟和梅也一并前来相迎。
蜀郡大大小小的官员,加起来有数十人。盛鸿今日也体验了一把众星捧月的感觉,心里颇觉畅快。
蜀地偏些穷些都无妨,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地盘了。
刘郡守恭敬说道:“请蜀王殿下入蜀郡城门!”
盛鸿欣然应下,重新骑上骏马,威风凛凛地领头前行。
身为蜀王妃,谢明曦在官员们面前无需露面,一直坐在马车上,稳稳未动。直至马车再次缓缓前行,谢明曦才掀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林微微饶有兴味地问道:“蜀王殿下今日是不是英姿勃发?”
谢明曦凝望着前方意气风发的身影,漫不经心地笑道:“如开屏的孔雀一般。”
林微微扑哧一声乐了起来,顾山长也觉好笑:“这算什么比喻。”
这比喻正合适!
骑着骏马的挺拔身影,在炽日下似散发出万丈光芒。牢牢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其中当然也包括她的。
不是开屏的孔雀还能是什么?
谢明曦无声轻笑,随手放了车帘。
……
蜀地因山多之故,进出多有不便,也谈不上什么繁华富庶。比起江南富庶之地要差得远,和京城一比,更是远远不及。
盛鸿早有心理准备,在进了蜀郡之后,沿途未看到什么“鳞次栉比”的商铺,更未看到行人络绎不绝的情景,也就不足为奇了。
梅骑马随在盛鸿身侧,低声禀报:“藩王府还未建,刘郡守举家搬去了府衙,腾出了郡守府。请殿下先行安顿。”
堂堂藩王,自不能随意找个宅子就搬进去。倒是也有富商或官员想献出宅子来……被刘郡守通通按了回去。
要献府邸,也该是他来献,哪里轮到别人献这个殷勤?
盛鸿略一点头,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刘郡守这一举动,足可见示好诚服之意,比什么口沫横飞大表忠心的举动要讨喜多了。
谢元舟也低声道:“这些时日,刘郡守待我们颇为礼遇客气。只是,时间急促,来不及翻新,只能简单收拾一番。若有不妥不喜之处,请殿下多多见谅包涵。”
盛鸿笑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
谢元舟和梅连道不敢。
一个人的性情脾气,从细节处便可见一斑。盛鸿的平易近人,绝不是装出来的。也格外令人舒心顺畅。
……
一个时辰后,郡守府到了。
郡守府的匾额被摘了下来,暂时挂上了蜀王府的匾额。现在也该叫蜀王府了。
盛鸿进府后先去了正堂,和刘郡守等人正式见礼寒暄。谢明曦和一众女眷则去了内院安顿。
郡守府邸,自不会差到哪儿去。在谢明曦眼中,算不得如何精致,倒是足够宽敞。比起京城的蜀王府,也小不了多少。
顾山长肯定要随谢明曦一起住蜀王府,林微微谢兰曦等人和几位夫子,也一并先在蜀王府安顿下来。
此次从京城带了许多东西来,数十辆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半日之内绝无可能安置妥当。便先挑最要紧的安置,至于书籍器物之类,留待日后慢慢归置便可。
刘郡守知情识趣,其夫人也是伶俐之辈。不但将府邸收拾了出来,又特意留下了几个能干得力的管事妈妈。
领头的管事妈妈毕恭毕敬地行礼:“王妃娘娘初来乍到,对府中各处都不熟悉。夫人特意留下奴婢几人,听候娘娘差遣。”
谢明曦目光淡淡一扫:“你们几个,听湘蕙的差遣吧!”
管事妈妈们忙齐声应下。
在京城时,湘蕙便是蜀王府内宅最得力的女官,到了蜀地,谢明曦也无提携从玉扶玉的意思。依旧令湘蕙领头。
从玉扶玉对湘蕙都服气的很,也没半分要和湘蕙较劲争锋的心思,安分地留在谢明曦身边伺候。
一通忙碌到天黑,才勉强消停。
宴席早已备下,盛鸿和随行众人及众官员饮宴。
谢明曦则在内院里设下两席,顾山长及夫子们坐了一席,谢明曦和林微微等人坐一席,宴席相邻,说话也格外方便。
郡守夫人特意留了两个厨子,今晚的宴席便是出自这两位厨子之手。
管事妈妈立在一旁,殷勤地笑道:“奴婢唯恐王妃娘娘吃不惯蜀地菜肴,特意叮嘱两位厨子将菜肴做得清淡些。”
众人:“……”
哪一盘菜肴都是红通通的,就这也叫清淡?
第七百一十七章 蜀郡(二)
谢明曦一阵哑然无语。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每一地的风土人情气候环境皆不同,她也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第一个考验这么快就来了!
每一盘的菜肴里都放着半盘的小红椒!鲜香麻辣的味道直冲鼻子。
不必动筷子,也知其中“滋味”。
就连那道鱼肉羹里,也飘浮着一层油亮的红油……
谢明曦多瞥了一眼,管事妈妈顿时会错了意,殷勤地动手盛了一碗:“这是府中厨子的拿手菜,不算辣,请王妃娘娘尝一尝。”
谢明曦抱着好奇的心思,尝了一口。
林微微睁着一双明眸,低声笑问:“滋味如何?”
谢明曦面不改色,微笑着应道:“和我们平日所食的滋味,确实不太一样。倒也新鲜有趣。”
林微微见谢明曦没露出什么不适,顿时放了心,也盛了一碗,喝了一口……那股辣意,从舌尖猛地蹿至喉咙,蔓延进胃里。如一把火烧起来,又辣又麻。
就这也叫不算辣?
就这也叫新鲜有趣?!
林微微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眼中浮起一层水光,愤愤不已:“谢明曦!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般坑我!”
要不是谢明曦装得若无其事,她怎么会这么轻易上当!
谢明曦目中狡黠的笑意,面上却满是无辜:“我说的是新鲜有趣,可没说不辣。哪知道你这么实诚,也不问个清楚就吃进口中。”
一席都哄笑起来。
邻席的顾山长,尝了一口菜肴,也觉得太辣难以入口,忍不住笑着叹道:“我今日才知道自己这般娇贵。对蜀地的吃食如此不惯。”
杨夫子等人也颇不适应,唯一例外的是董太太。夹了一筷子红椒送入口中,满足地轻叹一声:“果然还是蜀地的饭菜最香。”
众人:“……”
麻辣鲜香是真的,吃不惯也是真的。
那个主动劝食的管事妈妈吓得直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自作主张,令厨子做蜀地的口味。王妃娘娘饶命!王妃娘娘饶命!”
谢明曦随口笑道:“我们说笑而已,并未见怪。蜀地吃食,颇有滋味。我们只是一时不适罢了。你起身吧!”
想了想又吩咐一声下去:“让叶秋娘现在去厨房,做几道清淡的吃食。”
……
满桌的佳肴,也不能一直晾着不动筷子。
谢明曦目光扫了一圈,挑了红椒最少的一盘,尝了一口……还是很辣!不过,等那股麻辣的劲过了,格外开胃,也格外有滋味了。
众人也慢慢吃了起来。
待叶秋娘做好的菜肴送上来时,众人的唇舌都觉火辣辣的,已经品不出滋味了。一个个嘴唇红通通的,眼眸也红通通的被辣出了眼泪。
一席散后,林微微半开玩笑地说道:“没想到,到蜀地后最大的考验竟是吃饭。”
众人感同身受,一起笑了起来。
谢明曦也觉得唇舌发麻,笑着说道:“初来乍到,不惯也是难免的。说不定,等过上一段时日,我们就无辣不欢了。”
长途奔波,众人皆疲累不堪,宴席一散,倦意便毫不客气地席卷而来。也无心情再闲话了,各自散去休息。
“娘,”阿萝已有九个多月,口齿渐渐清晰,会喊爹和娘了:“娘!”
一边喊,一边用小手扒拉着谢明曦的衣襟。
这是饿了!
谢明曦莞尔一笑,抱过阿萝,解开衣襟。
阿萝颇有力气,胃口也格外好。一边吃完了还没饱,又吃了另一边,小肚皮吃得圆圆的,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谢明曦不知不觉中染上了盛鸿的毛病,动辄喜欢以最美丽最可爱最机灵等等来夸赞阿萝。爱怜地将阿萝抱在怀中,亲亲额头亲亲脸颊,胖嘟嘟的小手也亲一口,真是爱进了心坎里。
阿萝咯咯笑了起来,又喊起了“爹”。
“你爹今日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谢明曦笑着伸手,点了点阿萝的额头:“你别闹腾了,娘先带你睡,等明日再见你爹。”
……
过了子时,盛鸿才回来。
他还在守孝中,不能饮酒。一众官员也未敢饮酒。宴席上既无美酒,更无歌舞丝竹。不过,众人有意逢迎,顺带摸一摸蜀王殿下的性情脾气,气氛倒是格外热烈。
盛鸿心中有数,应对起来自要留有分寸。
平易近人是肯定的,不过,也不能表现得太无城府。不然,就成了人人都想欺瞒的滥好人了。
“王妃和阿萝都睡了?”盛鸿压低了声音问从玉。
守在门外的从玉小声应道:“是,半个时辰前就睡下了。”
盛鸿不想惊醒娇妻爱女,又不愿去书房,犹豫片刻,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屋子里留了一盏烛台,柔和的光芒静静地洒落在浅粉色的纱帐上,映衬得满室都是柔和的粉色。
谢明曦侧着身子向内,右臂略弯,将阿萝护在怀中。
阿萝趴着睡,撅着肥肥的小屁股,胳膊放在头顶,两条小胖腿跪在床榻上,形似一只小青蛙。白白胖胖的小脸向外侧着,被挤得如包子一般。
母女两人俱睡得十分香甜。
这一定是世间所有男子最梦寐以求的幸福画面。
盛鸿心中充盈着巨大的幸福和愉悦,悄然迈步到床榻边,也未解衣,就这么躺在谢明曦身侧。
他也向内侧躺着,舒展手臂,将谢明曦和阿萝都揽入怀中。
谢明曦睡眠素来浅,也格外警觉,稍微有些动静,便会被惊醒。今晚或许是格外疲累,也或许是格外踏实的缘故,竟未被惊醒。
迷迷糊糊中,谢明曦往盛鸿怀中缩了缩,依旧沉沉睡去。
盛鸿嘴角高高扬起,笑意从嘴角,漾至眼底。
谢明曦素来嘴硬,口中从无甜言蜜语,想让她承认一句心里有他,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不过,一个人的潜意识是骗不了人的。
她只会对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才会放下所有防备。
盛鸿凑过头,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心满意足地拥着她和女儿入眠。
……
第七百一十八章 安顿(一)
长途跋涉,最是疲累。
赶路时倒没有太多感觉,一旦安顿歇息,便觉格外疲乏。
这一夜,谢明曦睡得极熟极沉,连盛鸿何时回来也不知晓。凌晨时阿萝饿了,哼哼唧唧地往怀里钻。
谢明曦迷糊地往前凑了凑,一只大手已探了过来,灵活地为她解了衣襟,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别睁眼了。我来伺候闺女吃早饭。”
一边厚颜无耻的握住“早饭”,往阿萝的小嘴里送。
……算了,醒了以后再揍他一顿。
谢明曦懒得睁开,也未拨开在盛鸿的手,继续沉沉睡去。
这一睡,将近中午才醒。
睡足了之后,疲倦去了大半,人也精神了不少。谢明曦慢悠悠的梳洗更衣,张口问道:“阿萝呢?”
从玉笑着应道:“殿下将端柔郡主抱出去了,说是今日天气好,要抱端柔郡主在王府里转上一圈。已经快正午了,奴婢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就藩前,盛鸿上奏折,为女儿阿萝请立郡主。建安帝准了奏折,封了端柔郡主。
扶玉张口道:“厨房里备着早饭,王妃可要传早膳?”
谢明曦随口笑道:“不必了。已经快正午了,直接传午膳便是。”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传我的命令下去,让府中原有的两位厨子做菜时清淡些。主子们的饭食,暂且都由秋娘负责。”
不然,就以昨晚的饭食,怕是众人都吃不惯。
叶秋娘一个人,负责做几个主子的饭食还能勉强支应。一众宫女内侍,却是顾不过来,只能慢慢适应蜀地的吃食了。
“娘!”
阿萝娇嫩的声音在门口传来。
谢明曦目中漾开笑意,转头看了过去。
一身素色锦袍的盛鸿,轻松自若地将女儿揽在怀中。冲谢明曦咧嘴一笑:“怎么不多睡会儿?”
“多睡了半日,已经缓过劲了。”谢明曦略一打量盛鸿:“你感觉如何?”
同样长途跋涉奔波了两个月的盛鸿,气色好得令人嫉恨,耸耸肩笑道:“每日骑马只行四十里路,对我来说和散步差不多。”
谢明曦笑着白了他一眼:“知道你厉害,我对你崇拜仰慕,五体投地。”
盛鸿抱着阿萝走过来,一边厚颜调笑:“五体投榻便可。”
呸!
不要脸!
谢明曦笑着啐了他一口,伸手抱过阿萝,喂了一回奶水。
……
阿萝自六个月起,便长了乳牙,如今已有四个小小的牙齿。每日除了喝奶水之外,也能吃些米粥或蛋羹之类。
正午时,盛鸿端着瓷白的小碗,耐心地用手中的小勺子刮起上面一层蛋羹,吹了吹,送到阿萝嘴边。待阿萝动动小嘴咽下,第二勺及时到了嘴边。
动作半点不生疏,一看便知不是生手。
谢明曦安然进食,顾山长却频频看过去:“看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喂阿萝吧!”
盛鸿:“……”
他哪里笨手笨脚了?四处去看看找找,再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般优秀出众的亲爹了好吧!
明明就是顾山长又想抢走阿萝了!
谢明曦瞥了盛鸿一眼,盛鸿有些气闷地让开了位置。
顾山长立刻到了阿萝面前,端起小碗喂蛋羹。动作比起盛鸿可要熟稔多了,喂两口,以干净的小帕子擦拭一下口角。伺候得妥妥当当。
盛鸿看一眼,心气便平了,低声笑道:“和山长一比,我确实笨手笨脚的。”
谢明曦也低声笑了起来:“何止是你,其实我也笨手笨脚。”
夫妻两个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笑。
自阿萝出世后,顾山长将大半时间精力心思都花在了阿萝身上。疼爱之心,溢于言表。一双亲爹亲娘,既“抢”不过顾山长,也不忍心和她争抢。
……
午膳后,盛鸿召陆迟等人议事。
谢明曦也要尽快熟悉府中环境和人事,且有诸多行李尚未安顿,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操心过问。
林微微自告奋勇,前来帮忙。
谢明曦也没客气,将归置整理书籍之事交给了林微微。
这可不是什么轻省的活计,顾山长带来了几车书,谢明曦也带了一车来。要分门别类一一归置。
林微微身子虽然纤弱些,机敏聪慧却远胜常人,做事也格外仔细。一边归置整理,一边以笔登记在册。要做完这些,少说也得三四日功夫。
至于顾山长……带着阿萝去午睡了。
孩子虽小,却也最敏锐。谁真心待她好,心中都明白。便如阿萝,也喜欢亲近顾山长。又软又圆的小身子紧紧贴着顾山长,睡得格外香甜。
顾山长爱怜地轻轻抚摸阿萝的小脸,心满意足地闭目一同午睡。
睡醒后,阿萝又饿了。
叶秋娘以鸡汤熬粥,将碧绿的青菜切碎,放在粥里一同熬煮。熬出的鸡汤粥香气盈鼻,鲜美可口。
阿萝吃了大半碗,饱了之后,便开始喊着要娘。
顾山长笑眯眯地伸手轻点阿萝的鼻子:“好,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娘。”
顾山长抱着阿萝慢悠悠地进了内堂。
谢明曦和林微微俱都忙碌不已,相较之下,顾山长悠闲的令人眼热。
阿萝正是粘人的时候,进了内堂,闹腾着要谢明曦抱。谢明曦将事情吩咐交代给湘蕙等人,然后笑盈盈地抱过阿萝。
林微微半日没见儿子,心里也惦记得很,索性也停了手:“慢慢安顿便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我让奶娘将佑哥儿也抱来。”
片刻后,佑哥儿被抱了过来。
佑哥儿和阿萝朝夕相伴两个多月,彼此也算熟悉了。见了面,你冲我咿咿呀呀,我冲你咧嘴挥拳,颇是有趣。
不用怀疑,咧嘴挥拳的那个,必是阿萝无疑。
不仅挥拳,还扭动着身子,不时撞佑哥儿一回。佑哥儿倒是好性子,也不急也不恼,被撞疼了就小声哭几声。
林微微也不疼惜儿子,乐得咯咯直笑:“阿萝真是活泼又淘气。”
谢明曦看着阿萝充满攻击性的举动,有些无奈:“阿萝这性子不知是随了谁,总想挥拳揍人。”
顾山长立刻道:“当然是像她亲爹。”
谢明曦林微微:“……”
第七百一十九章 安顿(二)
说曹操,曹操就到。www.uu234.netwww.uu234.net
话音刚落,盛鸿便进了内堂,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热闹?”
谢明曦和林微微俱都不说,一个劲儿地直笑。
盛鸿被笑得一头雾水,看向顾山长。
顾山长倒是半点不客气,张口便道:“我们在说阿萝,她总想挥着小拳头揍人,又淘气又好动,这性子定是随了你。”
厚颜又无下限的亲爹盛鸿,听了之后半点不恼,喜滋滋地应道:“我闺女当然生得像我!”
随盛鸿一同进内堂的陆迟,不动声色地打量佑哥儿一眼。
佑哥儿眼角还挂着两滴泪珠。
林微微这个亲娘,也不见心疼儿子,反而笑道:“佑哥儿就是太安静太听话了,我巴不得他淘气闹腾些。”
“以后啊,让佑哥儿和阿萝每日在一起待着。被阿萝带得好动些才好。”
陆迟笑着附和几句,心里愈发心疼佑哥儿了。
……
待夫妻两个回了自己的院子,陆迟才低声抱怨:“这个阿萝,也太淘气了。不过九个多月大,就爱欺负佑哥儿。若是日后天天在一起,那还得了!佑哥儿岂不是每日都要挨打!”
林微微揶揄地笑道:“你这是心疼了?”
陆迟不答反问:“你不心疼吗?”
林微微理直气壮地答道:“有什么可心疼的。男孩子总该让一让姑娘家。再说,我觉得阿萝好得很。又水灵又可爱,又壮实又淘气。以后嫁给佑哥儿,做我们的儿媳正好!”
陆迟:“……”
林微微私下盘算过结儿女亲家之事,在陆迟面前也提过一两回。陆迟没怎么放在心上,自以为是玩笑罢了。
这一回,林微微的语气格外认真。怎么看也不是说笑。
陆迟略一迟疑:“你是认真的?”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啊!”林微微睁着一双明眸,嘴角浮起一丝狡猾自得的笑意:“方姐姐也很喜欢阿萝。不过,她现在远在京城,钰哥儿钦哥儿也隔得极远。哪里比得了佑哥儿和阿萝的青梅竹马。”
“现在孩子还小,我也不便提亲。过几年,等孩子养大了,我再提也不迟。”
佑哥儿早产出世,身子骨天生就弱一些。至少也得养到六岁以后,才算养住了。
林微微不愿说这些,陆迟一想到佑哥儿的身体,也是阵阵揪心。伸手拥住林微微柔软的身躯,在她耳边低声叹道:“只要佑哥儿能健康平安长大成人,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林微微鼻子一酸,眼圈陡然红了。
临盆生子的那一夜,她饱受痛苦折磨,九死一生,终于熬过一劫。
对陆迟来说,也同样是痛苦至极刻骨铭心的一夜。
若不是陆迟心肠太软,轻信宁王之言,随身戴了那块要命的玉佩。她也不会早早动胎气早产……
“陆大哥,”林微微低声哽咽:“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要耿耿于怀,更不必自责愧疚。我和佑哥儿都好好的呢!”
陆迟手臂略略用力,将林微微抱得更紧了些,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微微,过去是我太过心地仁善,轻信他人。好在你们母子平安。否则,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宁王出身尊贵,我们陆家再势大,也不能和藩王正面对抗。”
“如今,皇上有意收拾宁王。祖父早已暗中命人推波助澜,煽风点火。只等宁王被定罪严惩。”
“一步一步,慢慢蚕食,总有一天,会将宁王一派彻底铲除。”
“你且耐心等着,这一日,迟早会来。”
陆家每隔几日就有消息送来。陆迟消息之灵通,几乎不弱于盛鸿。
也因此,陆迟很清楚,宁王已彻底落入下风,身陷囫囵无力自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只是,建安帝也不能全然不要脸面,直接处死宁王这种事绝无可能。先定罪,再慢慢磨搓,逼宁王自尽还差不多……
这等事,不宜宣之于口,自行意会就是。
林微微哭着嗯了一声,将头依偎进陆迟的胸膛里。
陆迟用力搂紧挚爱的妻子,抿紧嘴角,目中闪过冰冷的寒意。
……
五六日过后,才算彻底安顿下来。
内宅之事,皆属小事。短短几日,谢明曦便已将内宅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根本无需盛鸿操心。
盛鸿身为藩王,真正要烦心的是如何接手治理蜀地三郡。
接手藩地,倒是没什么阻碍。藩王坐镇藩地,除了每年定期向朝廷交纳一些税赋之外,治理之权本就在藩王手中。
不过,说是一回事,做起来是另一回事。
便如天子坐上龙椅之后,想真正掌控朝堂,也要耗数年之功。
同理,藩王要掌控藩地,也绝不是一件易事。所以,盛鸿才特意带了一些心腹亲信前来。眼下第一件事,就是先将身边众人先安排好官职。
陆迟赵奇两人,一个是新科状元,一个是新科榜眼,俱出身阁老府。在来蜀地之前,吏部已开了任令书。
陆迟任蜀郡下辖的南安知县,赵奇去了贵平县做知县。虽然只是七品官职,却是一县之首。
萧宇凡略显一筹,去晋宁县做了县丞。
另外几个新科进士,也一一安排至各县任职。
叶景知是蜀王长史,负责打理蜀王府庶务。
谢元舟和梅氏兄弟两人,论功名拿出去都不够做官的,便留在蜀王府里听候差遣。
萧宇凡等人都领着妻儿去赴任,赵奇孑然一人,走得更是麻溜。到了陆迟这儿,却出了点小问题。
林微微想留在蜀王府长住。
陆迟惦记妻儿,不愿林微微留下。
成亲后恩爱甜蜜从未怄过气的小夫妻,生平第一次有了严重的意见分歧。
“微微,我去南安赴任,你总该随我一同前去。”陆迟努力说服林微微:“还有佑哥儿,我们一家三口,还是在一起才好。”
林微微不乐意:“南安又不远,你每隔半个月来看我们母子一回便是。”
陆迟露出一脸受伤之色:“微微,在你心里,我和蜀王妃到底谁更重要?”
林微微犹豫着看了陆迟一眼。
陆迟:“……”
第七百二十章 好友
陆迟俊秀温润的俊脸隐隐有些扭曲。m.www.uu234.net
林微微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腻到陆迟身边,一脸慧黠娇俏:“我故意捉弄你而已,你该不是当真了吧!”
陆迟心已软了一半,脸孔却依旧绷得紧紧的:“那你说,到底随不随我去赴任?”
林微微主动伸手揽住陆迟,轻声道:“陆大哥,我当然想和你朝夕相伴。只是,你初到蜀地,对南安县的情形一无所知。此去赴任,定然十分忙碌。”
“我身子纤弱,佑哥儿更需精心照顾。你忙于公务时,还得分心照顾我们母子,我实在于心不忍。”
“所以,我想着先在蜀王府住下。这里有谢妹妹在,我们母子无需你忧心。你心无旁骛,也能一心做事。”
说完这些,林微微又有些愧疚歉然:“女子出嫁后,应该照料夫婿的衣食起居。到了我这儿,却是你一直在照顾我。陆大哥,我真对不住你。”
她自小体弱,娇惯成性。嫁给陆迟之后,也未像什么“贤妻”,倒要陆迟处处操心照顾。
“傻微微,”陆迟心头滚烫,俯头在她额上亲了亲:“能娶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气。若说对不住,也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心盲眼瞎,轻信他人,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还差点难产送命。”
这是陆迟心底最深的心结。
一日未报血仇,一日不能心安。
林微微泪盈于睫,声音微微哽咽:“陆大哥,能嫁给你,才是我此生最幸运之事。”
夫妻两人怄气一回,没到半日便和好如初。
陆迟亲自去见谢明曦,郑重地躬身行礼:“我将微微和佑哥儿就托付给王妃了。”
谢明曦不肯受这一礼,侧身避开:“陆迟,你这么说,未免太过见外了。我和林姐姐自少时相识,相交莫逆。她肯留在王府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撇开这一层。你不远千里追随殿下来蜀地,我这个蜀王妃为你安顿家眷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你只管安心去南安赴任。我定会好好照料林姐姐和佑哥儿。”
“待过上一两年,你将任上的事情都料理妥当,佑哥儿也大些了,再让林姐姐带着佑哥儿去南安也不迟。”
陆迟也是如此打算,闻言一颗心彻底落回原位。
……
众人纷纷赴任,蜀王府却未因此冷清。
盛鸿这个蜀王坐镇蜀郡,蜀郡的官员们自要把握住机会献殷勤。投名帖的如过江之卿。
至于富商和当地乡绅之流,想巴结讨好也没资格登门,便退而求其次,改而拜见蜀王长史或谢元舟梅氏兄弟。
谢明曦身为蜀王妃,倒是清闲不少。官宦女眷前来拜见,想见就见,不见就直接打发走……
在蜀地这一片地上,他们夫妻最大。京城远在千里之外,帝后也好,太后也罢,都离得太远。最多不过是在他们身边安插些眼线罢了。
也怪不得历朝天子都不待见藩王。这和生生圈走一块土地也没什么区别。
忙碌充实,心情舒畅,这样的生活自然令人身心愉悦。
短短一个月,谢明曦已全然恢复,气色红润,满目神采,犹胜昔日三分。
略显清瘦的顾山长,也略略丰润了一圈,笑着说道:“初来蜀地,带着辣味的吃食委实不惯。这才一个月,竟也渐渐觉得别有风味了。”
每日饭食皆是叶秋娘亲自下厨,口味清淡。不过,府中设过几回宴席,便是由蜀地的厨子们掌勺。
顾山长吃了几回宴席后,竟也慢慢适应了蜀地风味。
谢明曦抿唇笑道:“我也勉强能吃上一些了。说不定,住上几年,我们也变得无辣不欢了呢!”
顾山长哑然失笑:“由此可见,人的适应力最是可怕。”
一旁的林微微,笑着插嘴道:“对了,山长的女子书院打算何时开设?”
选址建书院,要耗费一两年之功。有富商将自家的别院敬献出来,留作书院之用。顾山长亲自去看了一回,对环境颇为满意,便决定先招学生,将书院开起来。
另建书院及安养院之类的事,倒不必急在一时,待选好合适的地点慢慢建也不迟。
顾山长笑道:“几位夫子也觉太过清闲,前几日便和我商榷过了。先写几分招收学生的告示,看报名的学生有多少。”
考试肯定是要的。
不过,蜀地不比京城。女子读书尚未成风气,偌大的蜀郡,竟只有一座女子书院,且只收官宦千金。
顾山长思来想去,决定先设一所平民女子书院,多招收一些学生。只设三年课程,课程也设置得浅薄一些。如此一来,招生的标准自然要大大降低。
“入学的学生,需年过八岁。”谢明曦笑着接了话茬:“只要读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便可前来报名。至于试卷,也要出得简单一些。能识字,会书写便可。”
这标准还真够低的。
林微微忍不住笑叹:“当年我们为了考莲池书院,不知耗费多少力气。”
可不是么?
谢明曦揶揄地笑道:“尤其是林姐姐,在莲池书院外昏倒了三年。若不是遇到了我,怕是无缘就读莲池书院了。”
思及往事,林微微目中闪过笑意。
就是那一回相遇,令她和谢明曦相识,结为好友。
一转眼,已是数年前的往事了。
林微微有些唏嘘:“时光如水,韶华易逝。此话半分不假。你我相识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转眼已是七年多了。”
短短几句话,也勾起了顾山长对好友的思念之情。
不知俞太后在宫中过得如何……
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顾山长便自嘲地笑了一笑。
身为一朝太后,权倾六宫,帝后俱低头诚服。李太皇太后整日躺在床榻上不言不动,就像木雕一般,再也威胁不到俞太后半分。
俞太后终于如愿以偿,又岂会不好?
自己就别胡乱操心了。
说来也巧。
顾山长心中惦记俞太后一回,不出两日,俞太后的信便送到了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