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丁尚食还担心冷宫出来的张美人，御膳房经常忘记给她送吃的。
现在好了，张美人常去太后宫里坐坐，宫人们也不敢太放肆了。再加上，蒋司衣当了尚宫，以后安排个自己人当尚食，也能顺带关照张美人。
丁尚食没了牵挂，只求早点回家。可陈姑姑封了五品的女官才三个月，总得做满一年半载，才好体面辞职。所以，丁尚食就琢磨着，明年夏天，最迟明年九月，一定要告老还乡了。
何青衣听了，心想，自己那个时候也出宫了。分别一早就注定了，所以，她倒是不怎么伤感。只问了陈姑姑许多她们杭州家里的事，想着日后等宫里的事平息些了，再去找她们也不迟。
平日庄严肃穆的乾清宫，这会儿满当当地摆着酒席桌子，中宗一个男人，坐在首位，看着下面环佩叮当的妃嫔们，心想，又过了一年。很多事，也跟自己希望的更接近了。
皇后的身子有四个多月了，冬装臃肿，可细看，还是能看出些模样。不知道，明天邓家的人进宫了，会说些什么。他们一定很高兴吧，中宗心想，比朕这个当父亲的，还要高兴吧。
四妃里面少了一个德妃，高嫔往前挪了挪，坐在贞妃的下首，两人不知道说着些什么。中宗怔怔地看着贞妃的脸，真是美丽，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像当年初见时候的模样。褪去了些许少女的稚气，却多了无数风情。
高嫔有些得意，封妃的事情也定了，神色之间，有些把自己当妃子看了。今年对他们高家来说，全是好事。高如语成了方王妃，高阶山东科举案也没事。反而是查案的徐士吉，一蹶不振，托病不出了。鞑靼又大获全胜，高阶是走到人生顶峰了。
再看去，周嫔，韦嫔，黄嫔，田贵人……徐若兰倒是在美人的最前面。生好孩子，高嫔空出来的嫔位，要不要给了她？有些有孩子的贵人，现在也没提拔，不知道，会不会招人嫉恨。
张留梦的脸，似乎又圆了一些，中宗见了，倒是有几分开心。他自己思虑过重，见了忧心忡忡的人，总是开心不起来。反而是张留梦这样，天真纯良的，他反而喜欢些。
邓皇后怀孕，徐若兰怀孕，可中宗并不希望她们生什么皇子，公主足矣。到时候，看邓家怎么闹腾。张留梦的，中宗倒是有些希望，是个皇子。
张充不比张允，没什么实力，起不了什么波澜。再加上，他虽然听孙连玉的话，可不是孙连玉的嫡系。如果张留梦生了皇子，中宗要收拾孙连玉，这张充说不定是第一个冲上前的。
中宗正看着满屋子盛装出席的妃嫔，突然想起德妃。自己十四岁出宫，母亲庄妃就派了个她身边的宫女做了姬妾，也就是蒋嫔。
之后，刘进把德妃卖到他的府里。德妃不像蒋嫔，没有那么多宫里的规矩。人也单纯，中宗当时好喜欢她，什么话都跟她说，什么好吃的都留她一份。谁想，两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天。
想到这里，中宗喊了魏明，让他偷偷地去趟钟粹宫，给德妃送些酒食，也让她过下除夕。
何青衣原在后殿跟陈司膳说话，魏明去了钟粹宫，前面就有小太监来喊她了，说皇上那里没人照顾。
何青衣去了前面，站了中宗身边，一眼看去，各色女子，各样的风情。有得意的，也有失意的，雪渐渐下了起来，乾清宫里却越发暖和了。
看着一屋子的妃嫔，何青衣突然间觉得，对中宗来说，这就是他的家庭。虽然跟民间的一对夫妻几个孩子的家庭不同，可家的那种归属感，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
她以前看不起妻妾成群的人，可站到男子的角度上来看，这个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那个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侍妾，这个又是姿色最为出色姬妾，各有各的位置。
可站到女子的角度去看，除去盲目认命，谁愿意这样的生活。蒋嫔德妃，一早就是中宗身边的侍妾，她们跟他一起长大，脾气熟悉。邓皇后来了，她们退到一边，可仍旧占了中宗的一小部分。
邓皇后得接受这样的状况，蒋嫔德妃也一样得接受这样的状况。有时候是无奈，有时候是嫉妒，插到心里的那根刺，总要用心去磨，多数时候，只能是血肉模糊。所以，才有德妃的今日。
中宗登基，又是一批一批的新人，淑妃贞妃，周嫔韦嫔，田嫔高嫔。现在，又是张留梦，徐若兰，陈芙蓉，黄曼丽，等等。再过几年，还会新来一批。时间就像大浪淘沙，不是所有的后宫女人，都能好好活下去的。
以前侍寝的时候，何青衣觉得中宗比妃嫔更可怜。可现在看来，中宗选择谁侍寝，虽然有些无奈，可时间才是他最有力的同盟军。中宗会得到他想要的，而这些妃嫔，有些就像德妃一样，被废或者被打入冷宫，此后谁也想不起来她们。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却是一起生活在这后宫，却再也没人记得她们了。何青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冷宫出来的张美人。她是肃宗一朝的美人，肃宗登基不久，她就进宫了。因为美丽过人，一下子就封了美人。可惹怒了肃宗，一下子就打入冷宫了。她在冷宫里待了快二十年，肃宗在乾清宫，经历了无数个轮回，新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哪里会记得这么个女子，曾经是那么的美丽。
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何青衣站了中宗身边，心想，如果自己不出宫，一直做着御前女官。年复一年，不知道，能看见多少个轮回。
何青衣正发呆呢，高嫔却招手，让她过去一下。何青衣去了，却被灌了杯酒。她喝了高嫔的酒，徐若兰自然不肯，大家起了哄，何青衣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吃了多少杯。
妃嫔们围了御前女官打趣，太后跟中宗却对视一眼，明天，不知道是怎么样的风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