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杀戮
夜色如霜,齐棣有些微微颤抖,他轻抚着莫赠的脖子,将她拢如臂弯之中。顶 点 X 23 U S
怀中女人身子轻飘,方才他背莫赠之时虽后背疼到灼热,却仍感受不及她的重量。
他替莫赠重新抚去新落的泪珠,手停在她的眼角,想要指尖游走于她有些微脏的面庞,却握了握手指,抬眼看去夜幕清透上的漫天星辰。
“我们从午时走到现在,约是不过七八里地,顺着水流相反的方向便是汴京城,我们竟然被水冲了如此之远。”
他不顾怀中人无回应,继续道:“今日我们现在这里歇息,夜晚怕撞见些奸人,到了白日,汴京城外不敢有人大动干戈。”
怀中女人轻轻异动,齐棣慌而看去,却发觉那双清透眸子挂满了泪水。
齐棣冷下脸,将她放在干草上面。
“你就算推我也没用,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水中你救了我,不过还你一条命罢了。”
莫赠强撑着胳膊,晃晃悠悠的半坐起身。
齐棣有些畏惧她直勾勾的目光,他似隐着情绪,并未去扶她。
“你一直都醒着?”他看向莫赠,语气中带着不屑,还有些试探的意味。
“愿永睡于梦,也不愿看到那些所谓的弱肉强食,冠冕堂皇的借口。”
弱肉强食。
莫赠急促的呼吸着,她父亲何尝又不是因为这四个字,而沦落为朝政暗流争斗的牺牲品、践踏品?
那女人明明身弱至极,倔强的眼神中却有锋芒闪动。
“茗温……”齐棣撇过头去,莫赠平静道:
“此番折腾若是我们能活着,我不希望你再阻挠……”
齐棣立马驳了回去,“你别再说了,我只当你在说胡话。”
莫赠笑的些许凄凉,“我从未与你有任何瓜葛,只是一直是你瞧我不顺眼,八岁推我落水,十二宴会侮辱于我,如今嫁入齐家也被你百般阻挠。
父王、母妃,王府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父亲的心腹,投靠的门客,搏命的死士都是我的家人。齐棣,他们死了后,我像个傀儡一般,我这条残命是他们换来的,若是再昭然活在今世,我不甘心。”
人的恶性不易改动,就算曾住过乡下的齐棣,也会被这所谓的阶级观念冲刷、玷污。
人并非生来平等。
年轻的男子对着清透的夜色,看不清莫赠的脸。
他身子有些冷,那种冷意是从心底由内而发、冲向全身的刺痛感。他想开口想要反驳,却终未开口。
七八年前,那个被自己推入水中的、如是瓷娃娃般瘦嫩的孩子,竟然是她。
所谓愧疚是什么?年少烙印在心的那层阴影,成长时想要挽回,当实实在在见到面前那个亏欠之人,却无法表露心迹。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不知何时,地面有些震动,齐棣面色惊喜,但惊喜过后便是沉思。
“有人来了。”他警惕的趴在坑边,漏出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小道。
此处荒道,就算汴京城官兵巡逻也不会途经此地,而如今马蹄声音纷落有序,听声音有不少人。
莫赠伏在地上,杂草掩盖了她的影子。
她观了月向,便见有驾马之人持火把从北方小道驰来。奔腾的铁蹄将许久未经的小路踏的漫天尘埃。
莫赠皱着秀眉捂住口鼻,那些人停留在他们不远处。
寒风呼烈刮着那些人的火把,为前方开了一层残道。
不时,那些人骂骂咧咧,叫嚣着身后破木车厢,车厢破门被人砰一脚踢开,小小的车里竟然下来十余人!
莫赠惊的差点儿喊出声儿来,可是她没有力气,就连强撑着抬头的余力都是胸口压着的一口气。
这时,莫赠腰间有张大手揽着,她欲挣脱,只听到耳边吹来一阵温风:
“那些人的服饰看不出是谁家的,不想死就老实点!”
莫赠咬紧了后槽牙,重新看去那灰蒙小道。
那些人衣衫褴褛,干瘦到了极致,仿佛这寒夜的大风轻轻一刮,人便如枯骨散落在地。
他们与那些强壮有力的劲服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只见那些所谓的健壮男人,一脚将一颇脚老头儿踹倒在地,口中不堪的话便随风传入了莫赠耳中,
“你们这些蝇蝇虫虫竟敢来京城捣乱,贱命不如一条癞皮狗,却比癞皮狗还要令人恶心。”
老头身后的人互相依偎着、畏缩着。他身子老了,试了好几次都未能起身。
他趴在地上,看着身后不敢向前的同行人,失落的表情快速换成谄媚,
“大人,您这是干何?不是说……带我们去找新的地方住?”
“吵什么!”
突惊啸一把剑声儿,划破了这厉风。
再看去!那老头喉中已经穿了根利剑!
刺骨,寒风实在刺骨。
恐惧在这条不起眼的小道路上弥漫,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这条命才在前不久,被自己父母失了所有救出来,这时候却要丧生于这些,父母口中一直信奉的、敬仰的汴京城官家大老爷手中。
“呸!”一位面黄肌瘦的女孩儿看透了事实,朝那领头人轻蔑的吐了口水。
那领头人瞪圆了眼睛,突仰天大笑,他朝身边人说了什么,不久两个妙龄少女又被拉出,就这么在所谓弱者,在强者面前不起眼的尊严面前,肆虐的拉扯着她们的衣服。
一声儿声儿痛苦的尖叫刺入莫赠耳膜中,她瞪着那个眼前无法抹去的事实。
齐棣明显感受到怀中那个轻飘飘身体的颤动,齐棣干涸着嗓子,闭上眼睛往胸口灌了口气。
那些人一直冲刷着莫赠的底线,一桢桢画面重新在莫赠眼前重复,那些肮脏男人不停压向世上最洁白无瑕的女孩身体,身后又有其他年长些的弱者哭哮着,又被那领头人一个个残忍的砍去他们可怜的头颅。
还有些弱者,唯诺的跪着,等待着那强者前来砍去他们的性命。
小道上充满了残骸。
那些人抬着尸体,就地不远,将方才还温热、反抗的身体,毫不留情的丢在河流之中。
这一场杀戮,对那所谓正义的汴京城起不到任何波动。
莫赠突然有些反胃,可无奈近些日未吃过什么东西,她忍不住吐了些胃中酸水。
“谁在那!”
一声雷动,令二人汗毛战栗!
第六十三章 逃脱
齐棣压着自己的脖子,尽量将头隐藏在杂草之中。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他将莫赠揽在自己身下,手扶在她的后背。
莫赠失了最后一丝力气,她道:
“你快走……”
她声音散散的,齐棣瞪圆了眼睛。
“莫茗温,老子真是欠你的!”
说罢,齐棣不小心碰到莫赠干裂的唇,他猛地收回。莫赠明显能感受到齐棣身子紧绷。
在没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前,莫赠最好与齐棣划清界限。
可是现在二人的命紧紧关联在一起,就算莫赠放了狠话,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她任性的时候。
莫赠听话的蜷缩着身子,可是这番动作,身上那护着自己的人又僵了几分。
那些人本就准备好走了,大风中却将注意移到了他们那处。
火把随风中的微弱光芒忽明忽暗,那个领头人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之中,如同罗煞般令人恐惧。
他手里沾满了无辜村民的鲜血,空气中的鲜血味儿还未散去,无穷的怨气紧跟在他的身后,朝莫赠二人逼去。
这时!突然又传来一阵有序的马蹄声音,那领头人顿了步子快速迈上马去,
“撤!”
那人一扬手,方才作恶的、同为凶煞毫无血腥的侍卫,快马加鞭的往小道深处奔去。
莫赠不敢松懈,可是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好不容易休息了许久存留的一点儿残力,如今再次陷入一种迷糊的状态。
她不停颤动着牙齿,头痛欲裂。
“他们都说我不是母妃亲生的……”
齐棣怔忪片刻,还未来得及消化她这句话,只听那散音继续道:
“齐棣,我并不是八岁前住在乡下,而是一直被母妃关着,她恨我长了一张……一张温望舒的脸。”
“茗温……你别说了……”他都知道!
他在莫赠迷糊的时候,都听到她说的话了!
她此刻这般说词,又是为何?
“老子他娘的都快把你背回去了,你要是死了对得起我么?”他怒吼道。
莫赠抬不起眼皮,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曾一直不信父王会反……但如今我看这世态炎凉,好像……应该反……万一我是……我是遭人唾弃的私生女……你觉得唯徐皇后发现后,她会放过我吗?”
“你这胡话又开始了,看样子今晚别休息了,那一行人一时半会大抵也不会回来,我将你背到汴京再说。”他说着欲起身,可是那身下的女人虽虚弱,可是手却握的死死的,像是倔强的野兽。
“齐棣,六年前唯徐芊芊曾与我住于甘乌整一年,拜于甘乌一位名叫琅孜隐士门下学茶艺,若是以后漠北王有所异动,用师父的名号兴许还能……还能让唯徐芊芊赏一薄面……”
他可从未听说过莫赠的茶艺是从哪儿学来的。
此次她将如此深重的秘密告诉齐棣,她娘的她又在交代后事?
齐棣气极了!
她当他是什么好人?她说什么他就要去记着?
他可不是善心菩萨!
齐棣狠狠道:“你若是死了,老子就将那什么琅孜隐士弄死!”
“你家院中那口井中秽物,是你爹自己下的吧?府中暗卫早就告诉你了是不是?目的是为了故意将此物所放引向魏府与齐家争夺宗令一职。只是刚巧那方嬷嬷杀了一人推入井中,你爹便将计就计,让毒物越长越大。”
“莫茗温,你大可少说点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怎么着也要,还你一条人命。”齐棣心里惊到了极点,却仍镇定道。
莫赠扯扯唇笑了笑,“镇国将军府中也有那毒物的踪迹,我不能确定就是你爹下的毒,他待我不薄,但是齐棣,你可要注意你爹身边那个,名叫安顺的男人。”
“安管事?”齐棣想起了什么,他沉了口气,“你一个女人没事儿绣绣花儿,弹弹曲儿,作作画,煮煮茶什么的,别老掺合了哈。”
莫赠怎么可能听他的话?
齐棣心里虽然有数,但是嘴里还是这般无赖,“好,方才你未作答那就是同意了,以后你再瞎掺合,老子打断你这个小娘们儿的腿。”
她知道他是故意激她,好让她意识清醒。
莫赠仍旧勾着嘴角笑意不减。
齐棣并没有看起来哪般憨傻。
方才的试探,她明显感受到一些曾不属于他的圆滑。
这几天的生死相处,她清楚极了面前这个少年,是怎样的人。
扮猪吃老虎算不上,却算的上精明。
她若是能活着回去……只盼方才说的话不是遗言!
此时,另一队人马已经到了这个地方。莫赠二人重新安静下来。
此处方才出现的血腥场面再被人掩饰,也挡不住那难闻气味久经不散。
莫赠虽然失了力气,但是意识还未散尽。她能感受到他们离自己不远,而且他们能够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此处血味儿浓厚,你派几个人看看周围有什么异样。”
“是!”
那些人下了马,持着火把搜探周围。
“大成。”那人似乎是这队人马的领头人,他不停的指派着周围的人。
“在。”
“你带一小支人马,去前方看看。”他举着火把看地上新留的马粪,幽幽望着前方。
不过一刻钟,那人定在了莫赠藏身的杂草丛前方。
他看向丛林深处,深深的叹了口气,也似乎并未察觉到脚边有两个人。
“卫队长!河流处有血迹,离此处不远的石头夹缝中,还发现了几个不同人身上的肢体。”
“什么?肢体年纪可否年轻?身上衣着如何?是否为齐少爷?”他转身连问道。
“我没死。”
还未等那传话之人开口,领头人后背处传来一声儿久违的、严肃的话语。
他忙看去,火把之处显现出那人的脸熟悉,又陌生。
十月末初冬,应是初冬。
夜里霜寒满地,风在哭啸。
他面黄肌瘦,面庞凹陷胡子拉碴,杂乱的头发处还挂着几根儿干草,实在于那日出现在方且绣眉庭院处,温雅挺立俊俏的男子相差甚远。
宋亮不可置信的又惊又喜,“少!少爷!”
第六十四章 重逢
“郡主与郡马爷福大命大,虽落水被那方且绣眉庭中池,暗流冲去了城外十余里外,二人生死相依消失了整整六日,终于!二人被寻到,现如今啊二人整日粘在一起,日日夜夜不分离。m.www.uu234.netwww.uu234.net那曾说二人关系不和的消息,也不攻而破!”
茶馆儿上的说书先生持扇往桌上一敲,台下听的出神的客人忙拍手叫好。
齐棣甩手朝木桌丢下剥剩的花生皮儿,津津有味的看向竹帘后那说书先生。
面前人轻酌了口茶,示意了下身后人,那人会意向前恭敬呈上一方锦盒。
齐棣顿下动作眼神定在那送的身上,却道:“魏少将这是何意?”
魏延成将锦盒打开,含笑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齐棣看的眼都直了,“茶商竞标表决玉?这物……魏少将不给你那漠北来的舅舅,给我做甚?就不怕你那舅舅暴脾气拿刀砍你?”
魏延成有意留心齐棣,他笑的有轻浮道:
“小妹不懂事,冲撞了郡主,也不小心将您带入了困境,还望郡马爷笑纳。”
齐棣故作矜持的将那盒子朝魏延成推去,
“这怎么能要呢?魏少将,您那不懂事的妹妹,可是差点杀了皇室的人啊,若是……”
他停顿了下,瞧着魏延成面上细微的变化,继续道:
“若是我向皇上闹一闹,您说这汴唐律法,是不是应该……以命赔命呀?”
魏延成一愣,随之尴尬笑道:“郡马爷说笑了,凤双从小性爽,怎会故意冲撞郡主殿下呢?”
“郡主是故意跳进水的?”齐棣半托着下巴,光明正大的盯向魏延成紧捏茶杯的手。
魏延成拧着眉头,齐棣却又发话了,
“茗温才不会那么傻故意落水,那么多人看着魏凤双侮辱茗温的母亲,可能就是茗温气极了,才与她有所争执吧。”
此番话,无疑又为魏凤双的罪名多添一笔。
侮辱先王妃,足以让她一个小小的嫡女赔命,她的父亲魏砾也保不住她!
齐棣句句逼人,魏延成从未料想到齐棣竟然这般模样,怎不像曾经接触的那般憨傻笨拙!
魏延成面上失色,他起身拱手道:
“茶商竞标表决玉当今世上仅仅三块,除去圣上,就仅魏家与慎亲王世子所持,您若想得标,何不借此由头平了这息呢?”
齐棣挑着眉头,面上了无笑意,“我何来如此大的威胁,竟然能让汴京城鼎鼎大名的魏少将向我求情?您可是十五便去了漠北,二十便落的军衔得以少将于汴京城,我齐棣什么人?十六好几了还在国子监念书……罢了罢了……这玉我不要,我只要你手下的一个人,和一队人马。”
魏延成被齐棣这般贬低,心中满是敌意。
他起身道:“谁?”
“他!”
齐棣指向魏延成身后立着的男人。
魏延成疑问道:“他?”
话方才落,齐棣抽起身边亲随明月腰间的佩剑,毫不犹豫的朝他的心脏刺去。
那人仍不可置信的望着齐棣,还未缓过神来,人就咽了气。
齐棣仿佛仍旧不解气,又狠狠将剑往那人心脏推了几分。
血腥味儿顿时弥漫了整个小茶屋。
魏延成压着怒气道:“你这是何意!”
他身边的得力助手突然被人莫名其妙的刺死,他固然生气,但理智将他拉回了原点。
魏延成突然注意到齐棣身边那个半生不熟的面孔,带有寒意的眯起了眼睛。
齐棣又将剑抽出,扔给了明月。
他持了张茶巾擦拭双手,似乎那人的血脏极了,沾染一点儿都觉得恶心。
“昨儿城外演了一出戏,不知道安排这出戏的主人是谁。”齐棣语气淡然,而魏延成额头已然凝了几滴汗珠。
“我见这人带了二十二个精壮男人,口口声声说着带那些难民去寻地方住,谁知他们竟将那些难民一个个的全部!”他不忍再说下去。
齐棣咬着牙,眼神狠厉的看向魏延成。
“在下手下人擅作主张,怕脏了郡马爷的手,在下定即刻处理门户!将那些人的脑袋拱手送上宗令府。”
“少将有这心便可。”
齐棣冷冷的看着魏延成,“这玉自己留着吧,我可不想我家媳妇儿落得一个竞标不诚的烂名头。”
说罢,他甩袖离去,明月紧紧跟在身后。
魏延成瘫软在座椅之上,不顾脚边已经沾上了人血。
那血蜿蜒扭曲,如同密密麻麻的软虫爬在人的心头。
魏延成愤怒的将面前的茶杯摔在地上,外面魏延成的手下听到动静,忙掀帘而入。
那人看到屋中熟悉人的尸体,呆愣了一瞬,转之拱手道:“少将大人。”
魏延成身上充满了雷霆之怒,那随从禁不住畏了几分。
“今他齐棣侮辱威胁于我,改日我定亲取他狗头!”
……
……
明月擦拭干净手中佩剑后齐棣上了马车。
“茗温醒了么?”
齐棣半倚着,睨视明月。
明月道:“还未。”
齐棣揉了揉眉心,“已经十月二十九了,她怎还在睡?”
明月拧着眉头细细思索了会儿,低声儿道:“太医院的人来过,说是少奶奶身子受了大寒,休息几日便可,您放心。”
“怎么可能放心。”齐棣喃喃道,“她一日不醒我便一日心慌。”
明月听罢,有些恍惚于齐棣的意思莫赠昏睡这些天,齐棣一直在寻事情做。
不是掀了方且绣眉庭院的招牌,就是寻那日冲撞莫赠的官家小姐们。
京中人都说齐棣太过护妻子,都称赞齐棣与莫赠的感情。
可是齐棣身边的随从却一直以为齐棣是在故意做给有心人看。
现在着实不然。
难不成……
明月有些呆滞的看着齐棣。
齐棣被他看烦了,踹了他一脚道:
“那方且绣眉的老板可找出来是谁了?”
明月这时候正经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道:
“未果,不查不知道,一查那主人竟是京城曾富甲一方的苏家苏志名下,那苏志莫名消失之后,便被一神秘人接手,现在还未找出。”
齐棣轻蔑笑道:“消失了?怎么知道老子要去移平那院,还被吓的消失了?”
他突然绷住了脸,方且绣眉庭中池的枯骨!
第六十五章 醒来
十月二十九日,齐府登门拜访人渐渐少了起来。顶 点 X 23 U S
距离寻到郡主与郡马爷已经三日,传闻郡马爷当日身子便缓了过来,而郡主的身子却不尽人意。
齐棣一入京第二日,便将整个京城闹的鸡犬不宁掀了不少黑商铺,同时牵连出不少京中重臣。
私自做商,暗中受贿,皇帝面前的折子是一个接着一个,皇宫的门坎儿都快被今几日来往宫廷的、涉嫌贪污犯事的大臣们踏烂了。
百姓们整日津津乐道的搬个小板凳凑在一起,闲时无聊谈资便是此事。茶商竞标后天就要举行,不知那曾与漠北茶艺大师唯徐芊芊平局的郡主,是否能赶上此次竞标。
可是谈资谈着谈着,就变了味儿。
不知从何处传来,莫赠虽然失了长亲王的庇荫,但仍旧实力雄厚竞标不仅需要表决玉,重要的还需银子这一大关。
有人说,长亲王生前,为郡主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宝藏,足以让莫赠有底气赢得此次竞标。
曾长亲王府得标那些年,可都是莫宴桑一年比一年多加五十万两才得标而来。
舆论愈传愈烈,浑然不顾还躺在床上的主人公。
……
十月三十日。
莫赠寅时才醒,被榻浸湿了一片。
她干渴的厉害,抬眼看去熟悉的环境,急促的爬起了身,顿时一阵骨头相磨碰撞的声音,她猛然感觉到身子轻舒下来。
想必是躺了许久。
莫赠看向趴在桌上睡的死沉的缘江,随意裹了个外衫便下床喝了些茶水。
缘江未被莫赠的动作吵醒,睡梦中的她紧皱着眉头,莫赠瞧了她一会儿,便悄悄为她盖了个小棉毯,随后推门而出。
东苑格局简单,圆门前放着两坛翠竹,院中寥寥无几其他翠色。
莫赠却觉亲切的很,站在门前观了良久,也不觉得看腻。
这几日,莫赠昏沉时醒来片刻,便有人喂她粥食、药膳,全身如针扎灼痛之时,便有人轻轻为她揉着、擦拭着退热药水。
发热症状已然完全退去,现如今的她如换了一层骨般轻松。
“郡主!郡主!”
屋中灯火被点亮,传出一阵急促的声音。
莫赠拢了拢身上长衫,抬头止了眼眶的酸涩湿润。
正回屋去,身后突然有人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接下来那人便哭的泣不成声。
莫赠愣了一瞬,腾在半空的手才放到缘江的手上。
“哭甚,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郡……郡主……是,是缘江不好,没能在您身边保护,保护您……”
她哭哭啼啼道。
她任缘江去哭,待她停了下来,莫赠身后也被打湿了一片。
莫赠轻轻拨开缘江的手,将门关好就着朦胧的夜灯,她看向面前这个干巴了不少的姑娘。
“我这就喊太医来!”缘江欲错身而走,莫赠挡去了她的路。
“不必。”她盯着缘江道。
她好久没有看到缘江了。
她第二个丫鬟,如同亲人般的小姑娘。
缘江十四的年纪,虽白了头,眼睛小了些,但整体看着五官还是极好的。
缘江有意闪躲莫赠的眼神,犹犹豫豫的捂着半边脸。
莫赠皱眉道:“老爷打你了?”
缘江忙摇头,“不是……是缘江自己笨,不小心摔了一跤,便磕……磕到了脸。”
莫赠抓着她的手腕,轻轻将她的手拿了下来。
眼前那张本洁白无瑕的脸赫然出现三道鲜亮方结痂的血印子,印深直到缘江脖子,她再翻看去,缘江脖颈、后背处竟然有不同层次的伤痕。
莫赠突然颓了下来。
缘江吓得忙扶着莫赠,“郡主,您不必多担忧缘江,您先去歇息着,缘江真的没事儿!”
她对上莫赠不肯退步的眼神,终绞了械,将那日马厮自己如何被魏凤双婢女二人所欺辱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莫赠。
莫赠半眯着眼睛,她平日是太过好欺负,竟能让如此多人骑在她头上撒野?!
这个郡主的名号坐的实在憋屈!
她心头正有一颗种子萌芽,从心脏深处,狠狠抓在她的心房,又破心而出。
那芽正在成长,锥入全身,密密麻麻的刺在她每寸皮肤之上。
她痛极了,那种痛,是被人扼住喉咙,不可言说的痛,同时也是一种被人剜心的感觉。
烛火不似它物长存,忽然之间烛燃尽,缘江忙寻了另一只新蜡,取了火折子将其点燃。
光亮那一霎那,缘江对上莫赠的眼神,心中突生畏惧。
那眼神仿佛……陌生到了极点!
ps:
本来不想写女主一开始就很强大,因为她才经历了与家人的生离死别,脑子中一个冲击并不能令人一夜强大,她还不够清醒,我曾经痛心到极点过,用了好几个月才缓了过来,现在现实的不得了。
而且莫赠曾经活得,父母教育的也有偏差,现在的她就像我的女儿一样,一点点的看她强大起来
之前的莫赠接触的人情世故少,现在经历了一些现实的东西,她应该懂得一些更多的东西。
我想了很久,莫赠怎么醒来?莫赠醒来后应该干些什么?
我文卡在这里,当我翻曾经的大纲时,偶尔看到纲节:你忘了那种成长的感觉了吗?
第六十六章 清闲
德行天下,茶以载道。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免了去繁杂的寒暄,莫赠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吩咐缘江,选择闭门不见少沾府外繁杂之事。
齐元来看过莫赠一次,见她面色苍白身子虚弱,派了太医前来。太医看了片刻便开了一副方子,叮嘱莫赠近日不要过多操劳,少喝茶水多注意休息。
齐元顺便提了句让莫赠去庄子挑几个丫鬟伺候,莫赠瞧着缘江尬意的脸色,便回避了去。
闲谈之际,他未过多询问消失期间她和齐棣经历了什么,只是无意间透露些无奈,齐棣那小子又跑去闹街,带领手下几个弟兄将不少与官家有关系的店铺,跑了一遍。
现在那些店铺看到齐棣都瑟缩的慌。
莫赠觉得好笑,便笑出了声儿,齐元虽觉得不妥,但见莫赠笑的开怀,便心情顺畅了起来,说话也柔和了几分。
待齐元在屋子待够了,便与太医一同走了。
太医走时,莫赠讨了瓶治疤的药末给了缘江,缘江开心的差点蹦了起来。
不久后院中就重新冷清,莫赠习惯性取腰间禁步观看,却无意间看到玉底被磕了一角。
她心疼的不得了。
旧物思人情,徒增遗憾,不如不整日盯着这物。
莫赠想明白了,便将玉收好,从柜子中取了茶,提了那茶具盒便生了炉火。
缘江阻下她,“太医方才特意嘱咐过郡主不可多喝茶水,您身子本就染了重寒,不妥。”
莫赠轻笑着从她手中拿过来火折子,道:“有什么妥不妥的?”
缘江见拗不过她,妥协道:“那您少喝些,不过喝完缘江就去取那药汤去。”
“真是个傻的。”莫赠摇摇头,开始温水。
“哎呀,您怎么又说奴婢傻。”她轻轻撅着嘴,捏着手指道。
“那去风寒的汤药配上茶水,染的一会儿我肚子疼,你不又大惊小怪的满府跑?”
“呀!那您还是少喝些茶吧,奴婢吩咐他们申时再煎药,到了夜晚睡觉时再服下吧。”缘江拿出木炭盆放在一旁盆托上,取了个小扇子去烟。
莫赠瞥向窗外空荡的院子,手中把玩着火折子,“有些凉了,你帮我拿来个毯子去。”
“是。”
缘江放下小芭蕉扇,起身去拿了毯子。
莫赠将它放在腿上,瞧着炉火听着水的滋滋声儿,道:“近些日子府中都发生了什么?”
缘江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莫赠。
齐元如愿以偿做了宗令一职,怪不得今日对她如此客气。
身为酌光宴的主人,莫赠、齐棣二人落水虽与他无过多关系,但仍旧被京中老臣上书排查,好在漠北王没被查出什么事情。
魏凤双与苹定县主等人家中同样遭了殃,此次落水意外的给了皇帝一个理由,将朝中七八个重臣家查了个底朝天。
肖侍郎被贬为徐州知府,只因肖菲菲的兄长风流,他本就在京城落的话柄极差,上次抢了冯二爷家小妾的谈资还未消去,这次谁知他竟然色胆包天,私通冷宫妃子。
莫赠听罢啧了几声儿,敢直接绿了皇帝,是个狼人。(比狠再多一点的狠人。)
苹定县主的爹爹莫培伦,身子残了还在折腾,滥用亲王权利压榨封地百姓,贪污挪用公款,甚至还私自养兵,开赌场、通游族人,皇帝一怒之下直接抄了她家。
这也是今天辰时才传来的消息。
现在汴都大道都是些赤衣重甲官兵,没有人敢闹事,就连那最乱的宝花巷子也消停了下来。
莫赠本听的津津乐道,可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她皱眉看去缘江,问道:“这些话也是你从厨房那处婆子口中知道的?”
缘江心虚的结巴道:“是……是……”
莫赠将手中火折子往桌上一扔,吓得她忙跪了下来,
“我早些时辰经过老爷的书房,不小心听到的!奴婢真的不是有意偷听的!我发誓绝对没有人看到!书房后面的小窗子连接厨房去咱苑最近的小道,那处窄小暗卫挤不过去,奴婢每次走都要侧着身子!”
莫赠面色渐渐舒展开来,她将缘江扶起,道:“齐老爷今早是和谁一起讨论此事的?你可见到那人了?”
“见到了,只是那人戴着纱笠,是个男人。”她忙道。
戴个纱笠?
莫不是曾经来过齐府那个,身留普洱茶香的男人?
那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和齐元一同谈议朝廷重事。年纪轻轻来头倒是不小。
莫赠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便勾唇笑道:“好孩子。”
缘江略微诧异,既然莫赠不责怪,她是不是以后每日就能去偷听墙角了?
突如其来脑袋一疼,缘江哎哟道:“郡主……您怎么又敲我脑袋……”
“只是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对你来说并不好。”她语重心长道。语气不咸不淡,缘江听了个懵懂大概。
水沸,莫赠取了热水冲了一泡茶,浅尝间见缘江心事重重的模样,想来那孩子应该明白了什么,便静下了心品茶意。
可是她的心不知是因为那玉破裂而慌动,还是因为方才缘江说的那席话。
茶思饭饱,莫赠便又被缘江按上床,强制性让她休息。
莫赠实在待不下去,便找了个胸闷的借口,缘江这才取了些鱼饵,带着莫赠去院中喂鱼去。
鱼是齐元的宝贝,只要齐元在府中,一天三喂如同人吃饭一样,因此小池中锦鲤肥美的不成鱼样儿。
莫赠托着下巴看那被缘江撒食引来的肥鱼,正心里想着哪条大,哪只炖汤好喝,身后便不知何时立了一拿着食盒的人。
“安……安管事……”缘江拿着玉瓷碗,恭敬的站在莫赠身后。
莫赠收回撑在桌子上的手,端坐身子,朝身边的丫鬟、下仆道:
“都下去吧。”
“是。”
“是……”
他们左右各五人整齐离开,留的缘江一人。
安顺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缘江替之打开。
“您的桃酥,您想吃的口味儿都在里面。”
里面是杏花糕点的招牌桃酥,莫赠瞧见桃酥下压的一张厚纸,便盖上盖子道谢,
“希望正是我想要的。”
缘江却奇怪的看去他们两个,她寸步不离莫赠,怎没听她提起想吃桃酥了?
若是莫赠想吃她肯定第一个去买来,怎会轮到安管事亲自来送?
第六十七章 入情
安顺恭敬的站在莫赠身旁。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她半挑秀眉道:“安管事还有何事要说?
这时,有一婢女向前呈了一壶什么东西。
“这次是补药还是补汤?”莫赠看了一眼那瓷白玉罐儿,淡淡道。
她昏睡的这几日不知被灌了多少滋补的汤药,醒来时摸着脸都觉得圆润了一圈儿。
说她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她才不信。
安顺将汤药拿到莫赠桌子面前,直视着莫赠。
“是太医新开的方子,您趁热喝。”
莫赠被他的眼神看的心中发毛,便低头盯紧了那热汤。太医才走没两个时辰汤药便被煎好了,未免也太急了。
而且送汤药一事交给下人便好,这些琐事一直都不是他操心,为何今日如此反常?
莫赠压下心中的疑惑,说道:“方才我饮了些茶水不易喝药汤,会失了药性,先放在这里便好。”
“这……”安顺有些迟疑。
莫赠抓准了他面上的变化。
不对劲儿,实在不对劲儿。
“安……安管事,少奶奶的的确确才饮了小半壶茶水……”缘江小声儿道。
安顺勉强笑道:“待药汤温凉,您再喝也不迟。明日小的再送上来。”
说罢,他便看了一眼那送汤药的丫鬟,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小亭。
莫赠起身提着食盒道:“回屋。”
缘江忙拿上那白瓷玉罐,跟在莫赠身后。
她回了屋便将食盒与那罐摆在面前,对着缘江说道:
“有些饿了,你去厨屋做些白米羹。”
缘江称是,离去时顺便将窗子关上了。
莫赠身子还弱,齐元调了几个人看护莫赠。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她们去屋后收拾杂草去了。
人走净了,莫赠便关了门回了桌前。
她忙将食盒打开,抽出底层信纸,微颤着双手不小心碰到了食盒,那食盒啪一声儿提手摔断了。
莫赠心随着食盒摔落,猛沉了几分。
她警惕的看了看屋子四周,捏紧了手中信纸。
她笑自己太过紧张,和安顺做的交易她本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虽然没有完成安顺给她的要求,但是齐元顺顺当当坐上了宗令一职,说到底还是她……和齐棣的功劳。
信纸上寥寥几行字,莫赠忽地抚上额头。
来不及她多思索,门外有了些动静。
她忙将信纸塞进袖袋中,端坐在桌前。
越是想要掩饰什么,越能碰到不想见的人。
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小的缝儿,漏出半张窥探的脸,不久便伸进一个圆润的头,莫赠眉毛轻轻一扬,随后皱了起来。
“你不去好好歇着,乱跑做甚?”
他今日梳了一个利索的束发,罗纹冠于发上用玉簪固定,不似前几日那狼狈模样。
这副打扮比之前邋遢模样看起来清爽多了,起码齐棣着了一身玉色干净交领。
齐棣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移着步子迈了进来,“我以为你要咽气儿了,谁知道就跟那落水的蚱蚂一般,救上来装死几日便又活了。”
莫赠半蹲收拾着地上的食盒,齐棣见状撇嘴道:
“我齐府又不是养不起婢女,东西掉了就让她们去收拾,你当她们白养的?”
莫赠没有接话,她收拾好食盒起身时双腿如同触了针一般,瞬间刺疼。
她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暗道自己在谁面前出糗不好,非要在齐棣面前!
不知道一会儿他又会如何嘲笑自己!罢了罢了早就应该习惯了,以后和齐棣相处的日子还长,做人是要坦然些。
莫赠撑着身子,淡淡道:“不过是前几日在方且绣眉院中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膝盖,又泡了一会儿水落了病根儿。”
莫赠说完差点儿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根儿!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跟齐棣解释,轻轻甩了甩头又准备起身,可是无奈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她差点朝齐棣趴过去!
齐棣一把揽住莫赠的腰,莫赠猛然看到大漠般的瞳仁,二人四目相对怔了许久。
突然莫赠腰间胳膊一紧,下一刻唇上被人生生怼了一口。
莫赠被啃的生疼,她气的瞪圆了眼睛,抬脚踩在了齐棣脚上。
他皱了皱眉头,这才将莫赠松开。
“你好好说话归好好说话,咬我做甚!”
莫赠气愤的将食盒丢到了他身上,齐棣未躲,仍怔在莫赠面前。
莫赠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意犹未尽的影子?
“少……少爷?”
“郡……郡主?”
门外不约而同出现一男一女的声音,莫赠二人双双转头看去,正见王成与缘江呆愣在屋门口。
齐棣咳了声儿,眼神飘忽不定,“你果然没事儿,还有劲儿踩的老子的脚生疼。”
他方才揽莫赠腰的手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儿放,索性将手背负着,若无其事的瞅了一眼王成,便出了门。
王成一个激灵跟了上去,走了还不望意味深长的看了莫赠一眼。
“臭男人!”莫赠气鼓鼓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缘江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收好,不知道方才他们发生了什么,居然能将这屋子弄的如此乱七八糟的呀……
“郡……郡主……方才奴婢不是故意回来的,熬羹时间太长,我怕您无聊便回来看看,谁知……”
“那臭男人竟然敢轻薄于……”
莫赠没将话说完,便缓了缓心思,无论在谁面前,她都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样子,只有在齐棣面前才容易急躁,甚至二人独处就会互相冷嘲热讽。回头真要算算两人的八字,若是相克以后定要绕着他走!
莫赠道:“拿纸笔来。”
缘江立马取了纸笔,只见莫赠刷刷一行娟秀小字,另一行写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缘江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她歪着头问道:“郡主的字真好看,只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不对,齐棣几月几时生来着?”莫赠问道。
缘江回道:“曾听婆子们说,先夫人三月初五难产,晚上便咽了气儿,应是三月初五夜深时。”
“可惜了老夫人……”
莫赠叹了口气顺着写了下来,随后放入了袖袋中。
过几日凑上女眷去白陀寺祈福,莫赠闲着也是闲着,凑机会去算上一卦。
第六十八章 萧瑟
莫赠噎了口气,她方才着实有些失态。顶 点 X 23 U S
怎每每遇到齐棣,便不知心中从哪儿窝了团火。
她将纸笺压的平整,道:“扔了罢。”
“这么好看的字……”
缘江说了一半,看着莫赠不太好的脸色,顺了眉道:
“……是。”
“等等。”
缘江还未将纸笺拿走,莫赠按着它道:
“罢了罢了。”
缘江一脸疑惑的看着莫赠。
只见她将纸笺重新压齐,小心翼翼的装进了自己的袖袋。
“郡主……”缘江将头伸了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莫赠看的心急。
她指节扣响了桌子道:“在我面前也支支吾吾的?”
“郡主啊,我觉得您有些不对劲儿。”她神神秘秘道。
她能有什么不对劲儿?不过是齐棣那没脸没皮的啃了她一口,对于有仇必报的她一定将这亏讨回来!
方才事情发生的太快,她都忘了问那救了他们两命的村民,幸存的人现在安排到了何处。
待有机会再去问问齐棣的手下,免得遇到齐棣又吃亏。
“郡主,天都快暗了,这汤药有些凉,奴婢再为您煎副汤药去。”缘江见她面色苍白泛些粉意,偷偷笑着收拾汤药罐儿。
“不必,我还有事需要出去一趟。”莫赠摆摆手道。
照安顺给她的信纸上面的说法,莫宴桑并非因为谋反罪名而被定刑,只是牵扯到了一些前朝往事,因此皇帝将他视为眼中钉,假借刺杀罪名,莫宴桑才落得此下场。
其他安顺也不曾得知。
此事并非那么简单,生在皇家本就是步步难行,行错了一步便全盘皆输。
莫赠在京中能真正相信的,便是公孙大夫一人。
曾经苏州神秘茶商一事还没有证实,正闹的沸沸扬扬的时候莫赠二人落水一事掩压了他的风头。
公孙大夫江南人士,莫赠有太多东西需要问他。顺便让他看看自己的身子,也比安顺那假仁假义好的多。
“万万不可!”缘江直接拒绝,莫赠皱眉疑问的看着她。
缘江被莫赠盯的有些失色,她面色微僵,举止不自然道:
“您身子还未好利索,入夜天凉,奴婢怕您身子受不住。”
她说着说着突然扑向莫赠,眼泪收也收不住,
“郡主啊,您当时被送来的时候……可是吓死奴婢了!太医特意叮嘱奴婢您这几日不能出门好好休养,若是执意也要让缘江拉着您!奴婢不想再看到那种……那种场面,您就听太医的话吧!”
她越哭越凶,自从莫赠失踪,她一直守在齐府门前等待莫赠的归来。那日夜晚缘江好不容易等到了莫赠,却看到那不成人的模样,难受的她直接昏了过去。
她含着泪在莫赠床前照顾了她好几日,人才醒不到一天,怎么可能身子能好利索?
这身子骨弱的被风一刮没人扶着不就倒了?
“别哭了!”莫赠被她哭的心神不宁,照太医的意思,就算明日竞标她也去不了?
莫赠起身便要去寻齐元说个清楚。
若明日无她出场,竞标抬价的大事轮得谁去?
还不得让漠北王得逞?
“我不出去,我去寻爹爹。”
缘江听罢止了嚎叫声儿,跟在莫赠身后抽噎不停。
莫赠看着缘江叹了口气,“你先回屋洗把脸去,这副模样被齐府嘴碎的婆子瞧了,又不知会变着何花样到处乱传。”
“郡主……”她满眼泪光的望着莫赠,可怜极了。
莫赠又深深叹了口长气,“我等你一同去寻爹爹。”
缘江一听脸上绽满了笑意,眼泪跟着面容变化倏地落了下来。
“好!”她快步往后屋跑去,因太过匆忙不小心绊了脚差点栽倒在地。
“你慢点!”莫赠担忧道。
缘江定稳了身子,一边跑一边道:“好,好……”
莫赠等到了缘江,见那脸颊还有水珠的她,莫赠轻摇了摇头。
缘江这姑娘品行是极好的,就是有些憨气。
莫赠去寻了齐元,路上远远便见齐元正捏着鱼食儿喂鱼。
也正看到安顺紧盯着自己。
莫赠坦然的被缘江扶了过去,齐元得到身旁仆人的提醒,忙差人拿来一张棉毯子。
他放下鱼食,让莫赠坐到了自己身旁的太师椅上。
缘江替莫赠盖上毯子坐定,乖巧道:“爹爹。”
“茗温身子可好些了?”他坐在一旁圆凳上,朝身旁人会意。
下仆便将亭上的珠帘放了下来,亭外的风便吹不进来了。
莫赠笑道:“爹爹可真当我身子金贵,我被他们悉心照料了那么久,早就好利索了,您不必担心。”
齐元定定的看了她良久,莫赠咬了下唇,道:
“真的,方才喝了安管事送来的汤药,我觉得好多了。”
齐元凌厉的瞪了安顺一眼。
莫赠察觉到他微乎极微的动作,心头倏地沉了下去。
他为何是这种反应,莫不是汤药有什么问题?
“你们都下去。”齐元吩咐道。
“是。”
“是……”
缘江为莫赠掖了下棉毯,便出了亭子。
亭中剩下他们二人,莫赠隐约能透过竹帘看到亭外台阶下的下仆。
“爹爹这几日可还好?今早见您时间匆忙也未来得及寒暄几句,现见您得了空便来看看您。”莫赠笑容不断。
齐元道:“朝中事务繁忙,前几日忙于你和那臭小子的事情,落下不少,今日一早便去整理事务,忙到现在才得空喂喂鱼儿。”
这些鱼是齐元的宝贝。
她不禁问道:“爹爹为何如此喜这些鱼儿?”
“还不是……”他顿了下来,沉重的站了起身,
“七八年前,我被宴桑邀去喝茶,在你家见鱼儿活跃欢脱讨人欢喜,便随口一提,宴桑就送了我百十只带孕的鱼儿,现如今都这么多了……”他叹道。
他背对着莫赠,背影有些萧瑟。
没想到这些鱼都是父王送的。莫赠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齐元对莫宴桑的情谊实在深重,莫宴桑曾在世时,莫赠有目共睹他们步步扶持到现在这一步。
既然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莫赠大着胆子直截了当道:
“明日就到了竞标的日子,不知爹爹有何打算。”
第六十九章 发怵
齐元沉思了许久。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小赠啊……”
他负手转身看向莫赠。
莫赠从他眼神中看出些许无奈,她故意道:
“爹爹,我们都到这一步,万不可半途而废。您不也瞧不惯漠北王的作风?历年来边疆骚乱,何不是陀满一族作乱而为之?”
在旁人眼里莫赠对谁都没有威胁。之前安顺让莫赠斗茶好不容易得此机会,现如今齐元没有丝毫让莫赠去竞标的意思。
那日在书房说的那些话大多是安顺的转述,莫非是安顺的阴谋?
她还需知道些什么。
“爹知道你不甘心于宴桑负罪名,遭天下人辱骂、误会之事,可是朝庭官场世事难料,爹不想你掺杂其中。”他语重心长的说道。
“爹爹……”莫赠由心道:
“如今京城不太平,以后也不会太平。”
“是不太平。”他道。
“听闻前几日市井传言,苏州有一位神秘茶商,压着大半个汴唐茶商流通,不知爹爹可有所耳闻?”莫赠道。
齐元双手放于木栏之上,抬眼对上竹帘缝隙外闲适悠哉的鱼儿,
“那些流言蜚语过过耳朵,也就当作笑谈。”
是不是流言蜚语一查便知。
茶商得标者若是在汴唐没有一定的根基,很容易被人动摇,况且还有这么一位对竞标者有如此大威胁的人。
就算是假,漠北王应当已经着手去查了。
面前齐元的压根没有想管竞标那意思,想要从齐元嘴里得知些朝政的东西,还真是令人发难。
她转了转眼珠,接下来说的话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莫赠恨。”
莫赠说罢缩了下自己的脖子,继而装作坦然模样。
齐元猛然转头,负手踱了两步急道:“宴桑千辛万苦将你平安从火海中送出,是想让你平安渡日,而不是让你为他的死日日操劳,他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副整日埋在仇恨中的样子。”
莫赠听罢扶着椅扶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一身白衣的她略显单薄,齐元想上去扶她,却生忍下来。莫赠傻望着齐元,表面却不肯退步,心里却想要继续听齐元接下来的话。
齐元恍然在莫赠身上看到莫宴桑的影子,那种不肯服输的样子实在熟悉。
“我不信爹谋反。”她坚定道。
齐元越用情感牌来压他,她越觉得齐元有些操之过急。
莫赠反之将另一个齐元引起的话题压向他。
齐元怔望着莫赠。
皇帝借莫赠落水为由头,打击那些有小动作的大臣。汴唐如今是最薄弱的时候,边疆骚乱不止,小小的游族便如此凶狠埋汰偌大的汴唐,若是再坐以待毙任由漠北游族猖獗,汴唐迟早遭遇危机。
齐元不禁愠怒道:
“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说那么多还不是想明日出去?你可知京城恨你的人有多少?想要害你的人又有多少?你明日去参加那竞标,不知他们的阴损狠招怎么对你,你若是出事了我如何向宴桑交代?你也要对你家上上下下死去的百余口人有个交代,切勿孩子用气。”
齐元鲜有对莫赠动怒。
他的暴脾气升起来,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差点打瘫。莫赠觉得自己在不服输就要被齐元打了……
他如此强硬不让莫赠参加竞标,是有些怪怪的。
莫赠声音小小的,有些撒娇意味,
“爹……”
齐元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莫赠曾一门子心思的找莫宴桑死去的真相,也处处谨慎不将自己置身于危难之中。
莫赠大可先敛下来性子,
“是我考虑不周,爹爹千万不要动怒伤了身子。”
她有一段时间确实太过一意孤行,也偏不少傲气,当时她瞧不上齐棣这人。
而与齐棣共难那几日,一个京城有名的憨傻纨绔,并不如传言那般。
莫赠看不透他,也看不透齐元。
和自家儿子生活了十余年,他能不了解齐棣真正的品性?还一言不合总是拳脚对待齐棣?
怕不是做给他人看的。
思来想想,一个毫无地位的男人一步步走到宗令位置,城府自是不浅。
“以后,切勿像你爹那般不肯服输的性子!”齐元睨向她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赠捏紧拳头,指甲生生嵌进手心,刺骨锥疼,也落得清醒。
“是……”她咬了下唇,“莫赠告退。”
莫赠身子站不稳,她扶着圆桌往亭外走去。
缘江眼尖,迅速跑来掀开帘子,离去时瞥见齐元那双凌厉的眼睛,一时间吓得她绷紧了身子。
莫赠回房之后,那几个处理杂草的婢女重新站到门前,有些异样的看着莫赠。
她关了门,脱开缘江的手快速走向了窗子边,透过窗缝果不其然看到那些婢女中间一位离开的背影。
“郡主,您的腿……”
莫赠作了一个噤声儿的动作,缘江忙闭上了嘴。
被人监视了。
莫赠坐在桌前,朝缘江招招手。
缘江发觉了莫赠不对劲儿,她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听莫赠讲话。
“外面那些丫鬟什么时候被安置到这里来的?”莫赠问道。
“您才送来的第二日。”她答道。
莫赠心渐渐沉了下去,“谁吩咐送的来着?”
“是老爷。”缘江奇怪的问道:“郡主,怎么了?”
莫赠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缘江忙替莫赠揉着。
她头疼得以缓解,便道:“那些丫鬟心思不纯净,你少与她们来往。”
“为什……”
她话还没说完,莫赠偏头横了她一眼,她低头乖乖不再问。
莫赠望着紧闭的房门,仿佛现如今齐府唯一的净土便是此处。
她又想到了自己九月回京的那天。
家中翻变,丧事也仅有一人齐元一人帮忙主持。曾门庭若市的王府,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通通绕道走的地方。
她曾发狂问过齐元,莫宴桑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不信自己亲爹爹不忠!
可齐元的答案总是用谋反罪名来搪塞她。
而安顺同莫赠透露,原因是因为前朝之事,齐元明显有事情在瞒着她。
她把玩着手中汤药玉罐儿,静静听着药水击起的声音。
她似乎差点忘了齐元站的是皇帝那列。
第七十章 等待
“郡主,汤药凉了,奴婢为您煎一副新的去。www.uu234.netwww.uu234.net”缘江道。
莫赠停了手中动作,她沉思了一会儿,道:“我一会用火炉温热喝了便好,若是倒了这药不就浪费了?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缘江将药罐放在小火炉旁边,便退下了。
莫赠瞅了那药罐一会儿,提起将药倒入窗前绿箩坛中。
许是身弱,又醒的太早,夜色才暗莫赠便上了床。
一觉睡到二日晌午,莫赠才朦胧睁眼。
候在门口的缘江听到屋中动静,忙进去将一软枕放到她背后。
她瞧见空空如也的陶罐,面上微漏笑意。
莫赠半倚在床边看着她将陶罐收好,许久才道:
“昨日太困睡到现在,最近天凉意甚重,身子骨便有些吃不消。”
“您可有哪方不舒服?奴婢替您喊郎中来。”缘江问道。
莫赠轻摇头,“只是有些累罢了。”
缘江想起了什么,道:“老爷今早有些匆忙来看您,可是您未醒他便出了府。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莫赠皱起了眉头。
汴唐大律五日一赐休沐,大臣们都在家中休息,就算再忙也不会选择今日忙事。
莫非……
她自从醒来便头痛的厉害,许是风寒病根儿还未铲除。
“去拿条热巾。”莫赠吩咐道。
缘江边热水浸丝巾,边担忧道:
“郡主,您又头痛了吗?要不要奴婢去寻郎中?”
“一口一个郎中,郎中也不是什么万能的,傻丫头。”莫赠呻怪道。
其他事她先不管,身子养好了才是王道。
不过傍晚安顺前来送了汤药,他有意看着莫赠喝完才走。
莫赠觉得奇怪,警惕道:“先放下吧,嘴里太苦。”
还未来得及让安顺开口,莫赠对缘江道:
“今日想喝瘦肉羹,你去差人做些。”
“是。”缘江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莫赠好不容易将安顺打发走,门口几个婢女却进了门,收拾着屋子。
莫赠愈发觉得事态不对。
就算差人监视她,也不必这般招摇吧?
她厉色道:“谁让你们碰我屋中的东西?”
几个小丫鬟被吓的僵着身子。
有一胆大的回道:
“少,少奶奶……多做些活是奴婢们的本分。”
莫赠这才瞧出说话的那丫头她见过,曾在方且绣眉监视过莫赠的那个。
莫赠一怔,反之怒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我的屋子!”
“是……”
她们重新退去了门外。
又是安顺的人。
莫赠心头压着了一口气,她下了床,将桌上的汤药拿了起来,后背对着她们装作饮药。
错过桌子,窗子的方向她们看不到,莫赠便将药又倒入了绿箩坛中。
既然安顺不仁,那莫赠大可不义。
齐元手底下就这么一个管事,还行如此大胆威胁她。
莫赠实在头痛的想不下去,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突然嗡嗡作响,甚至还有一股难忍的力压着她的额头,贯通太阳穴以及眼窝处。
她曾认为齐府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如今却已然成为狼窝。
第七十一章 嫁人
莫赠日日醒来只得在齐府活动,被囿困的胸口发闷。www.uu234.netm.www.uu234.net
齐元明显的态度就是不让莫赠出府半步,她平日里只能听听缘江讲讲厨屋婆子们的闲言碎语以外,其他也不知这些日子外界发生了什么,近期消息如同死寂了般,传不进莫赠的耳朵。
安顺又送来了汤药,她一时烦不可耐的将安顺差走,风凉透过窗子,莫赠额间一阵清爽。
她抬眼看去窗子,竟发觉窗台前绿箩蔫儿蔫儿流黄,甚至有隐约的难闻气味。莫赠惊的瞪圆了眼睛。
曾在甘乌与琅孜师父学茶艺之时,师父常常将茶渣倒入屋中绿箩坛中。莫赠曾不解问其原因,琅孜答:茶渣入泥正给绿箩当肥料,药渣也有同种效果。
可这盆绿箩,怎死的腐烂难闻?
莫赠失措的将手中药罐儿松开,罐落在地啪声儿碎了几块儿。
门外丫鬟听到动静想要进去,却被莫赠一眼瞪了回去。
一旁的缘江吓得忙趴在地上,替莫赠擦拭腿腕处被热药汤灼伤的皮肤。
“郡主您没事吧!”她急的手足无措,莫赠摸了摸她的脑袋,
“无妨,不疼。”
“一点都不疼。”莫赠眼神愈发空洞,她呆滞的笑道:
“缘江,你记得当时你是如何被送到我身边的吗?”
缘江收拾着地上的碎物,一时惊讶道:“郡主怎,突然想起了这事?”
“说说看,我快忘记了。”莫赠道。
“当时方嬷嬷嫉妒您来了府上当主母,她怕被您压了风头才将奴婢带到您面前当她的眼线。”缘江说这件事情时,心中还有些许愧疚。
莫赠舒了口气,“这个年过去,你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郡……郡主……您,您这……”
“过几日我同齐棣商量商量,为你挑个好人家,毕竟我是齐家媳妇儿,不好自己拿决定。”莫赠面上始终绽着笑容,缘江吓得没了底气,她摇头道:
“奴婢若嫁人了谁来照顾您啊!”
莫赠轻轻一笑,语气中有些许轻蔑,“齐府庄子里丫鬟多了去了,我随便挑几个便好。”
“她们……她们哪有奴婢懂您的生活习性……”
“她们可不似你这般咋咋唬唬的,快别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今日齐棣回来我便同他好好说说。”
缘江含着泪,一言不发地收拾着屋子。
她将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桌子擦了好几遍几乎擦出反光,也未停下动作。
莫赠端直了身子,坐在圆杌上死死盯着门前立着的四个丫鬟。
这几日,齐棣白天偶尔在府中溜达一圈,几乎没有和莫赠碰面的时间,便出府逛大街去了。
自从落水一事之后,国子监休了他一整个月的假期,府中除了他最闲以外,再者就属莫赠。
一晃日子便到了十一月十日。
莫赠正坐在池亭半开的竹帘前心不在焉的喂鱼,怀中揣了个汤婆子。
午时寒天将将回温,她一眼瞧见正往府中走的齐棣,便让缘江开满那扇竹帘。
“慎之!”莫赠面朝他道。
齐棣听到一旁清朗的声音,僵了身子。
齐棣今日穿了身干净素衣,面上挂满了汗滴,样子看起来有些颓然。
莫赠心中有些异样,良久才看清身后王成、明月他们抬着一个笼子,笼子中装了一只焉儿了吧唧的绿毛弯嘴鸟儿。
“你这是去哪儿玩了?这几日也不常见你。”莫赠轻轻问道,立在她不远处的齐棣被王成他们推向了莫赠。
齐棣有些气急败坏,他一边捋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低声咒骂着身旁的王成他们。
站离莫赠亭台下的齐棣,微微抬头才能与莫赠平视。
他今日拘谨极了,不向往常那样洒脱。
“咳!咳!”
“咳!!”
王成他们不停的捂嘴咳嗽,齐棣挣开他们抬脚就要踢身边人,又突然顿了下来,揽了揽身上微乱得衣服。
莫赠等待着齐棣接话。
齐棣对上莫赠弯弯的笑眼,一时间竟移不开。
“慎之?”莫赠奇怪道。
齐棣猛然低下头,眼神飘忽不定,“哦……我那个,我这只从国子监拿来的金刚鹦鹉方才同陈冀文那破小子身边的一只丑黑鹰打了一架,若不是我拦着这小东西早就没命了。”
“哼唧……”
笼子中传来鹦鹉哼哼唧唧的声音,爪子不停的挠铁笼。
莫赠好奇的看去,那鹦鹉看似委屈极了,两颗小葡萄眼可怜巴巴的垂目瞥向莫赠。
莫赠道:“那只黑鹰桀骜不驯,常年跟着三姐姐战沙场,这小绿鸟儿的胆子不错。”
它仿佛听懂了莫赠的话,立马昂起了头。
齐棣敲了下笼子,笑的有些勉强,“好不容易带这崽子出了国子监大门,一出来便给老子惹祸。”
“它是如何惹了黑鹰?黑鹰在没它主子的命令下不敢轻举妄动,莫不是这绿毛鸟惹了陈七?”莫赠问道。
齐棣搔着头,隐隐压着身上即将冒出的火气。
王成小声嘀咕道:“素来少爷与陈小公子不和,这次还是金刚先去人家黑鹰面前嚎个不停,那个难听啊,要命,我们都听不下去。”
“王成!带金刚下去!”齐棣脸色愈发沉重,王成撇撇嘴,与明月对视一眼,便自己抬着金刚退下了。
“你们不下去?”齐棣冷嗖嗖道,面上几乎阴沉的滴水儿。
“属下告退!”
他们做揖,齐刷刷道。
“等下,明月你留下。”莫赠道。
“……是。”明月回道。
其余人面面相觑,但奈于齐棣的冷脸,他们通通退下。
“留他做甚?齐府治安好的很,不需要他来护着我。”齐棣不满的朝亭上走,明月跟在他身后却被齐棣堵在了竹帘外。
明月顿下脚步,端直身子站在竹帘外。
“慎之,我同你有些事情商量。”莫赠为他呈上一杯茶水,齐棣差点儿从石凳上掉落下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特别是时刻瞧自己不满的莫赠。
他强稳着身子,抬头睨向她,囫囵道:“干什么?你不能这么快就转性吧,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竹帘外明月为齐棣捏了把汗,一向稳重的他急躁的同齐棣打手势,仿佛是要他收敛自己的性子。
明月不小心对上缘江含羞的脸,突然正过头去,右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腰间配剑。
齐棣得到明月的暗示,将踩在石凳上的脚放了下来。
他挺直身子,皮笑肉不笑的朝莫赠眯眼。
莫赠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齐棣傻了吗?
齐棣又朝莫赠抛了个媚眼,莫赠强忍着心中的笑意,从容道:
“是有事同你商量。”
“商量什么?拿来说说?”齐棣大口喝着茶,又突然换了性子般小口酌茶。
莫赠被他弄的莫名其妙,她心中骂了齐棣七八回,要不是因为缘江的事情,上次啃她一口的事情她还要算回来!
莫赠不想同他耗下去,平日里对她冷嘲热讽莫赠还能怼几句,莫不是齐棣今日撞了邪?
她直截了当道:“我身边仅有一个丫鬟,她无父无母却到了嫁人的年纪,我既然是她的主子自然应该替她张罗物色。”
“我当什么事儿呢,说说,你看上谁了?”齐棣对缘江道。
缘江羞红了脸,她低着头小声儿结巴道:“奴婢,奴婢……想要伺候少……”
“缘江!你瞧着齐棣手下哪个顺眼?”莫赠呵道。
缘江抿着下唇,双手缴紧了身侧的裙袍。
“不说的话那我就帮你物色,我瞧着那亭外的明月品性不错,为人处事干净利索,相貌端正,尚未娶妻,不似王成性烈身壮,也不似宋亮整日阴沉个脸,娶了两个媳妇儿,缘江嫁明月准没错!”莫赠明显的夸赞明月。
正站在竹帘外的明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缘江偷偷瞟了他一眼,低着头不敢说什么。
齐棣眉毛一扬,继而挑起道:“你还打听过了他有没有婚配……”
莫赠爽朗道:“那是。”
“好,就这么定了。”齐棣语气不太好。
莫赠又笑弯了眼睛。
……
不远处房屋拐角处,七八个同明月穿着一样的男人们,从上到下挤着头往凉亭方向看。
见明月面潮微红的走过来,王成一把将他拉过来,道:“怎么了?少爷和少奶奶成了吗?”
“成了。”明月茫然的点点头。
“成了就好成了就好,也不枉费少爷躲了少奶奶那么久,偷偷练习如何收敛脾性。”宋亮漏出一脸满意的笑容。
王成他们还未来得及高兴,只听明月又道:
“缘江要与我成……成亲。”
“好啊……什……什么?”宋亮惊讶道。
众弟兄围了上来。
“不知道少奶奶从哪儿拿的我的八字,到处找府中婆子算良辰吉日,就定在了十一月十五日。”明月紧抿着下唇,问还未从震惊中抽离出来的他们,
“成过亲的你们都说说,成亲那天我……我应该注意什么?”
“成亲了!成亲了!掀盖头!拜天地!入洞房!入洞房!”
众人看向声音所来之处,那只名叫金刚的鹦鹉不停叫道。王成撒腿便带着金刚往后院跑,生怕惊动了府中人。
不远书房中,一双人影正立在窗格前,面向池亭。
第七十二章 准备
齐元缓缓转过身,面色微沉,他道:“方才你说什么?”
安顺道:“这几日少奶奶拿着一张信纸,神神秘秘总往厨屋处跑。m.www.uu234.net”
齐元问道:“哦?”
安顺向前道:“听厨屋婆子说道,信纸上写的是少爷手下那名叫明月的护卫,他的生辰八字。”
“明月的生辰八字?她拿明月的生辰八字作甚?她自从那日未免太安静了些,你继续去查。”他踱了两步沉思了一会儿,又疲惫道:“竞标那日得罪了不少人,这几天公务多,我太过忙碌,好久未和棣儿好好聊聊了,今晚让厨屋多做些他爱吃的东西。”
“是,老爷。”安顺未有离去的意思,齐元睨向他道:“怎么了?”
“世子殿下来两次了,小的都用少奶奶病重给搪塞了过去,现在京中传尽谣言,说少奶奶活不了几日......老爷,我们还要继续阻止他们来看望少奶奶吗?”
这些日子登客不少,大多借用看望莫赠的借口登门拜访,齐元明白他们想的是什么。
齐元思忖一会,幽幽道:“你决定吧。”
“老......老爷,您......您这是......”安顺面色慌张道。
齐元轻轻哼了声儿:“你何时听过我的话?”
安顺坦然道:“老爷,少奶奶并不像她模样般淡然旧事,她早就开始怀疑长亲王谋反的真正原因,切勿让她因参与朝政坏了您的大事,要不,我们就借京中的声势,将少奶奶送去别的地方。”
“怎么送?送去哪?”
“送江南,此处安全,就算慎亲王反,也伤不及她。等风波平息了,我们再将她接回来。”
“荒唐!”齐元瞪了他一眼:“将她接回来她就不去寻真相了吗?若是回来那日让她知道真相,怕不是她要与我们为敌。”
他深深望了一眼院中一前一后行走的二人,“棣儿用及真心,终会伤了自己。”
齐元眼中闪过一丝桀厉,“听说她前日咳血,身子还没好么?”
安顺僵了身子。
齐元沉默良久,“成大事者,务必不做偷鸡摸狗之事。”
安顺立马会意道:
“小的明白。”
......
明月自从同意了与缘江的婚事,莫赠头一次觉得成亲麻烦。
她记得自己与齐棣成亲的时候,直接将喜婆赶出了王府大门,也不似书中说的这般繁文缛节甚多。
明月与缘江一般没有父母,免了父母之命这一说,倒是长辈的准备工作都留给了莫赠他们。
而明月私处没有宅子,打小住在齐府。齐棣便在齐府不远处为他买了个不大不小的宅子。
一日清晨,齐棣坐在莫赠屋子的窗台上看莫赠翻阅书籍,初冬不多的好天气,他半眯着眼睛瞧着她认真模样。
“喂!你都坐一清早了,休息会儿吧。”齐棣跳下窗台说道。
莫赠微皱着眉头,嚅嗫道:“书上说女方需要自己缝制嫁衣,一会儿我与缘江一同出门,去挑些好料子。”
“她自己又不是没有脚,让她去领些银子自己去不就得了,你多歇着。”齐棣撇嘴道。
莫赠无意看到齐棣有些闪躲的眼神,她将书放在腿上道:“那铺房之物呢?什么都得准备才好。”
“什么玩意儿?我来准备不就得了?”齐棣坐到莫赠面前,托着下巴紧紧盯着莫赠道。
那种眼神不似他平日里瞧莫赠的不屑,眸中倒有些闪烁。
莫赠心中起了异样之感,她拿起书挡住齐棣的脸。
齐棣一怔,许是感受到自己的失礼,他轻咳,“那什么,铺房之物是啥你还没解释呢。”
莫赠将书重新放下,“床榻荐席椅桌之类,男家当具之,毡褥帐幔衾之类女家当具之,女家铺房后还须亲压铺房,备礼前来暖房。又以亲信妇人,与从嫁女使,看守房中,不令外人入房以待新人,可懂?”
“不就是些压床的东西么?”
“不仅仅这些,找媒婆,寻花轿,什么都得准备。我今日一定要出去一趟。”莫赠道。
“……不行。”齐棣双眉叠起。
“为何不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莫赠枕着脸,齐棣倏地起身。
他背负着双手,做沉思状。
莫赠又道:“前些日子不让我出门就算了,我的身子如今好的利索,怎就不行?”
“为何昨日同爹爹一同吃饭时,他说你前日你咳血了?”齐棣语气略微担忧。
莫赠突想到那日安顺送药来,她为了让安顺离开,故意让缘江取了厨屋鸡血,装作咳血。
安顺喊来了郎中,她有不是不知道安顺的心思。
郎中多是安顺那列的人,莫赠便将桌上的果子放在左臂腋下,不出所料郎中同安顺匆匆离去,第二日送药的便不再是安顺。
他们断定莫赠身子撑不了多久。
不过,莫赠需要早些出齐府,谎言终究有被拆穿的一日,她不能干等着。
安置好缘江的婚事,她便能走的心安理得。
不过还不到时候,她要先去找公孙大夫,待到缘江嫁人那天,她借此机会再走。
“慎之……”莫赠紧咬下唇,她需要府中有人帮她。
齐棣被莫赠这么一叫,面色有些恍然。
“你是不是喜欢我?”她道。
齐棣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我们成亲那日闹的荒唐,不如也借此机会好好重新办一次喜事,你觉得呢?”她问道。
“……好……好!好啊!”
齐棣突然激动的跳起,遂之附身抱紧了莫赠。
莫赠屋中炉火甚足,她仅穿两层衣衫,齐棣亦是如此。
身子同身子紧紧贴合,莫赠明显感受到她胸膛的灼热,和心脏激烈的冲动。
那人微起抽噎声儿。
莫赠心头慢了半拍,她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自己一定是傻了。
莫赠一想到齐府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便狠下了心。
她微乎极微的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拍打着齐棣的后背安慰着他。
若是莫赠能逃脱此地,他日再回齐府,便是于齐棣仇人相对。
落水那几日齐棣待她不薄,并且明显能感受到他的心思。
可是自己的来历还不清不楚,莫赠便狠下心对他说了些难听的话。
倒不如这几日多待齐棣好些。
第七十三章 倚着
齐棣答应莫赠,明日可带她出府,但今日不行。m.www.uu234.net
他要确定莫赠咳血未影响她的身子。
莫赠淡淡道:“只是补物食多了,火气大。”
齐棣明显不信这个解释。
他拉了个圆杌,坐在莫赠旁边半倚在她身上,语气有些撒娇意味儿,“茗温……我不允你吓我。”
莫赠绷直了身子。
莫赠忍住没有将他推开,反而将手放到了他大脑袋上,
“我没吓你,曾以为你是厌我,但接触久了便知你心口不一,慎之,说实话,你是不是会轻功。”
齐棣渐渐歪在莫赠肩头,小声儿嚅蹑道:“会一点儿……吧……”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会一点儿??
明摆着想让莫赠夸他。
莫赠回道:“怎么从未听到你提起过。”
齐棣未回答。他手捏着莫赠的手心,莫赠心头一阵一阵的异样传来。
她终忍不住抽回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齐棣猛然竖直了身子,他担忧道:“是不是我压着你了?”
莫赠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那你来压我,来!”齐棣张着双手,莫赠微瞪了他一眼。
“没点儿正经的。”
话题又让齐棣带歪,她能感受到齐棣故意为之。
既然齐棣不想答,她便不再问。
莫赠起身烧水煮茶,缘江因忙活自己的事情,坐在厨屋同那些婆子们说了一整天的话,莫赠也允这几日她不再服侍她。
齐棣坐了一会儿,便去寻齐元商议此时,正赶在傍晚之时同齐元吃饭时,提了让莫赠出府一事。
夜深,莫赠还未入睡,方洗漱完,窗子却被人偷偷推开。
莫赠警惕的裹好正褪了一半的外衫,见那熟悉的身型,莫赠松下警惕。
她道:“夜都深了,为何不去睡觉?”
齐棣面色有些颓然,似平静湖面突有了涟漪,他听到莫赠说话便面漏笑意。
夜深那几个监视莫赠的婢子便走了,莫赠大大方方地走到窗前,挡住齐棣想要翻进的身子。
齐棣收回已经抬起的半只脚,他道:“茗温,还没睡。”
月亮惨白圆硕的一轮在天边挂着,或许有些不可逆转的东西,只是大梦未醒。
窗台前那坛绿箩已经换新,莫赠捏着肥叶一角。
她毫不掩饰道:“这几日,爹爹好像有意囚禁我,是不是府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棣心事重重的立在原地,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莫赠垂着眼睛,道:“爹爹,是不是又不让我出去?”
“茗温……”
他倏地转身,“早些睡吧。”
说罢,齐棣回了偏屋。
月将他的影子拉的颀长。
莫赠捏碎了肥叶,将窗关好。
翌日一早,莫赠将自己身上所留的所有银子,全给了缘江。
她让缘江出门置办出嫁的东西。
缘江这几日听了不少传言,敛着到唇边的话语,拿着银子出了府。
莫赠一天未等来齐棣,倒等来了急急忙忙的缘江,她一入门便将门关上,立在莫赠旁边小声儿将府外的传言告知给了莫赠。
她说,城中传言莫赠病危缠于病榻,还有人传言莫赠死了。
反正闹的沸沸扬扬的,缘江差点同那些说杂话的人打起来。
莫赠嘲讽道:“随他们去说吧,方正我在这府中半步不得出门,等我真的被害死了,他们也信我是病死的。”
缘江听罢趴在桌子上哭声不止,莫赠轻轻抚摸着缘江的薄背,安慰道:
“都快成亲的人了,别整日哭哭啼啼的,若是真遇上点大事,怕不是会哭瞎了眼睛。”
“奴婢……奴婢……”缘江起身,持着袖子也不拿抹布,狠狠擦拭着木桌。
木桌被缘江擦的比之前任何时候都亮。
申时初,安顺入了莫赠屋子。
他让缘江退下,看着桌前正眼都不瞧自己的莫赠,忍着要变得脸色,道:
“少奶奶,近几日京中对您的传言不太好,十一月十五日缘江成婚后,我将您送出去避避风头。”
“这么快……就要将我送上路了么?”
她随便一句话,安顺却不知如何接。
他仿佛听懂了莫赠的话语,不禁面色凝重了些。
莫赠心头大痛,她痛的皱起眉头,猛然喉间腥咸,一股温热从口中迸出。
安顺看着桌上还在流动的鲜血,毫不避讳的漏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退下时,将门用锁头锁紧,还吩咐谁人都不可“打扰”少奶奶的休息。
莫赠擦拭着唇边的血印,眼皮儿几乎抬不起来。
这或许便是命劫。
老天让她九月初逃过一劫,却未逃过十一月中。
齐元也是想让她死的那个人。
门外监视她的奴婢分明是齐元派来的,却又有那日安顺安插在方且绣眉院中,监视莫赠的眼线。
她怎么会想不通呢……
可是她又想不通,为何齐元会面前一套背里一套的要她命……莫不是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或者已然成为累赘?
莫赠持帕一点点擦着桌上的血,这是缘江打扫干净过的地方,若是在让缘江看到,她定会擦上个几十遍不停。
那个傻姑娘……
莫赠笑了笑,煮茶洗茶养茶宠。
她瞧着桌上陶蛋,突想到落水风波那几日,她昏迷时模模糊糊听到齐棣允诺,待她醒了他定准备一屋子陶蛋给她。
齐棣好像没有兑换诺言。
齐棣未兑换诺言的时候多着呢,就像他说,今日能带她出去。
她心中顿时充满了悲凉。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什么都没发生。
她还在亲王府,不曾听闻朝政杂事,爹娘还活着,府中还有一群经常给她买小零嘴儿的大哥哥们。
那些门客也随王府灭而灭,她看到那日汴京城外村民血流成河,那些大哥哥们是不是死时也那副模样?
那些不屈服的尸首,那些横流的鲜血,和那些悲哀……
莫赠脑子嗡嗡作响,黑暗的朝政下带来的所有痛苦,终将无法抹去。
……
酉时末,莫赠躺在床上望着房顶。
不知瞪了多久,屋外婢女退下,月亮偏到了东面。
锁死的窗突被人撬开,那人跳入房中,急不可耐的跑向莫赠,
“茗温,我带你出去。”
第七十四章 出城
莫赠已经被那人抓住了肩膀,她欲想挣脱却被那人捂住了嘴。m.www.uu234.net
“嘘。”
他的动作不大,力道却不小。
莫增惊讶的看着那好些日子未见的面庞,还未开口说话,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那人小心翼翼的将莫赠抱在怀中,探了下夜色,便纵身隐匿在黑暗之中。他身后的屋子渐渐没了人气儿,纵显得一片死气沉沉。
齐府外街道上遂时传过一阵急切的车轮声音,不过片刻便无声死寂。
正值今晚正巧宋亮轮值,宋亮立在齐府墙头打了个哈欠,突有同样轮值的弟兄急忙推了他一把,道:
“宋亮大哥,东头有动静。”
宋亮淡淡看了一眼东院,“吵什么!吵什么!老是一惊一乍的,我看那里没什么动静,别自己吓自己了,整天值夜班被你弄得白天觉都睡不好,这样下去迟早得去看郎中拿安神汤不可。”
身边其他躲在房檐上的暗卫也有出动的架势。
宋亮一把拉住要跳墙的他,大声道:“不就是只野猫儿么,大惊小怪什么!”
静谧的环境中声音传遍那处,仿佛说给其他人听。
“喵~”
从东院墙边跳来一只黑色的长腿猫咪,大摇大摆的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不怕生人。
众人便松了口气。
“你来齐府才不久,切莫强出头。”
他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头一歪,倚在那个小兄弟身上睡着了。
小兄弟无奈的哦了声儿,竖着身子继续看守。
齐府本就建在较高地处,此处视野最好,能将整个齐府收入眼底,特别是东院一出动静便能听的清楚。微茫的月光中,宋亮一双眼睛威威闪烁,靠在小兄弟身上往东院墙外一双身量不低的人看去。
“少爷,少奶奶顺利被带走了。”
王成快速背开他们,一个死角处对着那人道。
齐棣静静的看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起码在夜色中他是安静的。
“您放心,少奶奶今夜便被送出汴京城了,就算老爷他们在如何寻她,也绝不会在汴京城看到少奶奶的影子。”
王成碎碎念道。
齐棣忽然转身往齐府角门走去,“姑苏有汴京城好吗?”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压抑,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王成一怔,继而半晌才道:“都好。”
齐棣没有答话,仿佛从未听见他的话般。
莫赠是被颠簸醒的。
莫赠睁眼面前一阵强烈的光线,她浑身酸痛扶着腰羸弱的坐起身。
待她适应了马车中的光线,便看到眼前四面是整齐贴了软包的车壁,身下是铺了几层的棉被。
“茗温,你醒了?公孙大夫!”
“安卿哥哥为何您深夜入齐府?”
莫赠瞧着那白衣男人灿若星辰微微闪烁的目光,莫赠欲要福身,却被他扶住。
等等,公孙大夫也在?
“茗温,先不谈这个,你好好歇息。”他担忧道。
马车空间大,莫赠竟不知身后还有一人。
马车较低,公孙大夫附身绕到莫赠身前,冷冰冰的瞪了莫赠一眼,似乎有深仇大恨般。
他甩手捏了下她的手腕儿,道:“无妨,就她这身子好得很,听说前几日你落水了我寻思着也得睡上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屁事儿没放一个,白白让老夫担心了那么久!”
她微微颦眉。
莫立扬的轻功竟然如此了的。
夜中莫立扬破窗而入,躲过齐府暗卫直入她屋,先抛开他一贯以羸弱形象示人,也抛开他会轻功,夜中齐府暗卫是白日巡逻看守的人两倍,若没有府中人暗中帮扶,他不可能这般容易就能将莫赠带走。
莫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莫立扬见莫赠无事,便松了口气解释道:
“自从你被救回来之后,京中谣言越来越重,我便去了齐府好几次,都被挡了去。昨日齐棣前来求我,我才知道……才知道你在府中受了这么多委屈……”
莫赠垂着头默默不语,如见所思便知必有心事。
莫立扬叹了口气,便将所有实情告诉了莫赠。
他说:“伯父确实要反。”
只是结局不尽人意。
莫赠怔望着他,接下来的话便令她几要抗受不住。
莫宴桑蛰伏如此之久,只因莫宴桑信任齐元,称兄道弟几十年,到头来竟然被身边人害了!
齐元得知心思动摇告了皇帝,王府才被灭了满门。
还没开始反,莫宴桑就被安上了谋反罪名。
多么可笑?
朝中以刘太傅、齐元为首中间立派,宣郡王长子宣郡王世子为列,在莫宴桑谋反一事中皆有功。
莫赠心头突然被一张大手揪的死死的,她猛然双手撑地,强忍道:
“宣郡王一家素不爱理朝政,他一个世子怎会同齐元那奸人一起参杂其中?”
她不信。
可是唯一的理智告诉她,莫立扬涉险将她救出,没必要欺骗她。
莫赠心头大痛!
她白白喊一个仇人叫爹爹,莫赠胃中翻滚几乎要吐出来。
莫立扬叹了口气,双眉紧紧叠起,“茗温,这世间看起来完美,风景处处可观,可人心并不如此。”
“怎么着,你这傻子还要回汴京去问那齐老奸头子是不是真的?哼!”
他瞪了莫赠一眼,扔过来一张面巾,“你可知你爹两年前为何将我送出府外?还不是怕你嫁入那老奸头子家,王府没了后你被人害没人去帮你!”
他摊着双手语气激动的不停颤抖。
“我知道你还有疑解须知,齐元为了展露自己对莫宴桑心存情谊,又迫于外界的压力,才保全了你。”莫立扬闭上双眼不忍直说,但人总是要成长终要让她面对现实。
莫赠耳间嗡嗡作响,抬眼看他们时愈发觉得模糊。
公孙大夫见那张挂满泪珠的小脸儿,也不忍心再说什么过激的话。
他道:“慎亲王再未被调离京城时,与你爹关系甚亲,此次也是他让世子殿下尽量在京中帮衬着你。”
他轻轻安抚着莫赠后背,俨然长者风范,
“我知道你不甘心,漠北王得茶标压制中原茶商,可偏南偏北地带他无法那么快动手脚。待你到了姑苏,到了姑苏茶商温家做温府小姐后,我会帮你解决下一步问题。”
莫赠没有听完,便栽头没了重心,眼皮再也抬不起来。
爹爹,茗温觉得你没错。
第七十五章 求子
绍什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夜,汴京城齐府突如其来一场奇怪的大火,唯独东院宅子烧了个焦烂,其余宅子幸亏隔了远,仅熏的黑沉。顶 点 X 23 U S
传言莫赠郡主重病卧床,缠于病榻实在难忍,便有了轻生的念头。她将身边人安置好,解决完后事,在夜深时将烧茶用的火炉推翻,房门紧锁活活被烧成了几块儿焦碎骨头。
才嫁入齐府两个月的姑娘就这么死了,实在令人惋惜。
皇帝悲伤极了,他在朝堂之上悼念追封她为如荼郡主
有女如荼,静女如姝。
并将如荼郡主坟墓建在城外二十里处曾封给莫赠的那座茶山之上。
十一月十六日,如荼郡主遗骨风光大葬,城里城外送墓的人足足一千六百人,不少皇亲国戚朝中大臣齐齐送葬,这架势可堪比皇帝出宫在汴京城内去瘾庆楼吃个古董羹一般。
当天,京中又闹了几处荒唐事儿。
齐棣被镇国将军家的小公子陈冀文打的下不来床,原因竟然只是因为齐棣家名叫金刚的绿毛儿鸟,行了贱意先将镇国将军府家的黑鹰给咬的后脑勺掉完了毛儿。
黑鹰军衔级位多高?
曾听闻陈三将军被军中内鬼带去了敌人的埋伏之中,战士们伤亡惨重,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黑鹰躲避敌人埋伏,引了援军前来,从此被陈三将军提衔为左亲卫。
因左为尊。
黑鹰的功勋大大小小不尽其数,竟被汴京城中一只绿毛儿怂鸟给侮辱了。卫城陈家的将士不允,陈冀文的爆性子更不允。
就算是那贱绿鸟儿先犯错,陈冀文也不至于将绿毛鸟的主人齐棣打成那个狼狈样子。
甚至传闻当时齐棣未还手一分。
这波事情还未停息,身为瑾王的莫琼琚才从城外二十里外莫赠的茶山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一身脏兮兮才采了朝晨茶花的他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便带着人堵了齐府大门,怎么都不让棺材出去。
当然,莫琼琚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谁劝都不肯走,后来还是莫琼琚将自己给哭晕了,这场闹剧才将将平息。
莫增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咧嘴痴笑起来。
莫立扬心疼的看向她,
“琼琚心本不坏,只是心之所向表达出甚为差强人意。”
莫赠沉默不语,莫立扬微乎极微的叹了口气,他道:
“茗温,可否记得小时你落水之后,不停有人送麦芽糖于你?他怕你不开心,又奈于王妃管的你紧,便偷偷遣人送去。”
莫赠可记得那件事,但她不知道麦芽糖是谁送的。
当时正值莫赠换牙,麦芽糖只得看不得吃,可谓是馋得莫赠实在憋屈。
最后她只得眼巴巴将麦芽糖全送给下仆们。
怪不得莫琼琚再来王府,总是盯着莫赠的烂牙,她当时以为那种眼神是不怪好意,心里膈应便有意避开他,谁知并不然。
从那之后,他们再没什么交际,谁知现在才明白莫琼琚真正的心意。
莫赠说不出话来,便又苦笑起来。
公孙大夫以为莫赠脑子出了问题,急忙掀起她的手腕儿询问一些白痴问题。比如莫赠年纪,比如身边莫立扬是谁,比如他叫什么。
莫赠脑子里一团乱,而马车行的颠簸,车轮马蹄杂响。莫赠并未听清公孙大夫在说什么。
末了,公孙大夫清了清嗓子,认真道:“看着老夫的脸。”
莫赠这才听清了,她空洞的盯着他白花花的胡子和满脸沟壑,点了点头。
公孙大夫极为认真道:“老夫长得俊不俊?”
莫赠心中大恶,她行不怒色,默默摇了摇头。
这老头子忒不要脸!
“没事儿装什么傻子哟,还真和那齐大憨傻学的一模一样!”
公孙大夫见状一把甩开莫赠的手腕儿,担忧的表情又转为嫌弃,轻哼了声儿便躲到角落玩古怪香气的草药去了。
莫赠下意识想要为齐棣辩解,但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提起。
她接过莫立扬递来的汤婆子,极淡的开口道:“行到何处了?”
马车还在极快的奔走,莫立阳掀开窗子看了看暗压的天,问一旁带刀侍卫道:“此为何处?”
侍卫道:“据前面的探子来报,以行至姑苏城外五十里外的白陀地带,前方便是白陀。”
“停下来前面休息吧。”莫立扬放下帘子道,他本生的贵,从小又有极为不错的教育熏陶,人为进士,说话举手投足之间虽很亲和,但让人觉得无形中总有一股沉重的疏远感。
侍卫恭敬低身,将声音也压的低低的,
“是。”
......
莫立扬转身朝莫赠小声儿说话,生怕惊扰了她道:“前方白陀庙旁有留宿的地方,天有些不尽人意,好在今晚休息一夜,翌日日中便可行至姑苏。”
莫立扬的眼睛实在好看,担忧明显的浮在双眸之间。
莫赠看的心神不宁,她低下头去喃喃道:“白陀寺......也好。”
那处测婚算亲求子极为灵验,何不为汴京城的新娘子求上一卦?
她一想到缘江,心中暗觉对不住她。
但主仆缘意尽了,只落一句无奈谁为情深念而思,无缘只得梦中归。
到了地方,天刚巧落了几滴清雨。
莫赠住的客栈,打开窗子伸头便能看到寺中央那巨大的日晷,她大概能断定现是申时初。
白陀寺申时末便关了寺门,天有滂沱的冲动,莫赠关好房间的窗子拿了把折伞便出了屋门。
一楼为打尖儿的地方,二楼三楼为住宿屋子。莫立扬的随身护卫在楼下休息吃茶,拐角角落莫立扬与公孙大夫于那处煮茶,见了莫赠下楼,莫立扬道:
“饿了吗?听闻此处香豆腐与灌汁包极为鲜嫩,茗温要不要尝尝?”
莫赠走过去笑道:“姑苏美食以香,甜,嫩,咸为名,茗温倒想坐之与安卿哥哥敞开了怀吃,不过现在茗温有事去白陀一趟,误了时辰下次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去一趟。”
“测什么去?你和齐棣那混小子何时才能再见?”
莫立扬面色渐渐僵下来,公孙大夫说罢冷不丁儿的朝莫赠方向呸了声儿,继续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玩儿手中药引。
莫赠一怔,转而坦然道:“求子。”
第七十六章 钵音
求子?
公孙大夫一眼狠厉横过来,眉毛一扬将手中药物往桌上一摔,环抱着双手将自己蜷缩在角落,他怒的白胡几要翘起,
“怎么着?老夫看你的脉象也不像个怀孕的?难不成和你齐棣那贼小子……”
莫立扬听后面色愈发沉重。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入冬去白陀寺的人不多,这间客栈除了一些赶路的散客,也无旁人。
莫立扬手下的护卫也不敢多往此处瞅来,莫赠抓着折伞,一下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手心。
公孙大夫大觉不妙!
他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角落又塞了塞。
“死老头!再瞎说你就跑着去姑苏吧!”
莫赠走过去一脚蹬在他的坐垫上面,拿着伞头指向他道。
公孙大夫身子缩的更紧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夫早知你是个顽劣性子,还非要在马车上装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我呸!”
莫赠不想与他再争论下去。
她朝莫立扬福身道:“安卿哥哥,茗温曾在汴京城有位关系较好的妹妹,听闻白陀寺求子灵验,茗温想替她求上一求。”
莫立扬阴沉的面上舒展起了笑意,“可去。”
是可去,莫赠身后跟了四个持剑高手。
知道的是去拜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拆人家庙的呢!
莫赠行的快,进了庙添了香油钱,几位护卫在庙门口等她。
莫赠拜菩萨时,不慎从袖袋中掉落一张皱极了的信纸。
莫赠怔了会儿,便将信纸紧紧捏于手心。
看到求签处,她只是一时起意,算了下自己的命格。
绍什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晚,汴唐人可都知她被烧死在齐府。算一下是否为准不为过吧。
拜过神明求得阴杯,再重复而来。
待签落,为中下,莫赠纠结的想了一会儿,跪在僧前问道:
“可解?”
那僧道:“当由姑娘定夺。”
一签一问一答,莫赠只觉得他在装神弄鬼。
看起来小小年纪行为却是老成。
她本不信世间那些玄事,可她母妃信。
不过莫赠少时每捱过王妃的戒尺,王妃便去拜屋中佛像。
莫赠对佛像恨的紧。
行到白陀不去探下佛之终究,莫赠心中定会觉得缺些什么。
她将签重新放在那僧面前,双手合十谢过之后,便提脚往寺门走去。
“卜”
还未行至门外,莫赠耳边响起一阵沉闷而又透亮,清晰而又震响的声音,莫赠心倏地沉静下来。
钵音悠长,回旋于耳
梵音起,万籁俱静。
庙中沉檀香浮沉,身后便是僧的经语。
莫赠来的浮躁,去时心竟亮了几分。
她抬头便望见日晷后的一树满金叶。
许是满金叶树太过悲意,便填满了枝叶间的缝隙。
树由藩篱围成,篱上歪扭写着四行涂涂改改的逍遥字:
“庭前落木金翻,绮桂已絮冬寒,君处梭织风雨,吾乡雪重何安。”
不似佛家的规整,竟有些莫名的潇洒。
雨水袭来不留情,莫赠深深望了眼白陀寺庙那位化钵的小僧人,开伞低头快步离去。
……
白陀寺有个传闻,寺中延方丈曾为一道士,不知为何后来转了性皈依佛门。
佛道二者之间本就在世间有所冲突,延方丈这人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白陀寺门开全看他心意,经常有求缘之人在客栈住好几日都无法进入白陀。
行为倒是很“道家”。
莫赠同莫立扬他们坐一桌,兴致勃勃的听着隔壁求缘的两个樵夫打扮的人说话。
莫立扬见莫赠心情大好,便斟了杯茶水给她,“听闻白陀寺求缘灵验,可否为实?”
莫赠笑道:“实不实就不知道,心中落得清明倒是真的。”
见莫赠面不止笑意,莫立扬道:
“行到姑苏,茗温有何打算?”
打算?
莫赠低头细细想了一会儿。
既然莫立扬都安排好了她的去处,就当安稳的生活。
可她这几个月中经了翻天覆地的洗礼,不狠下心来怎能对得起已逝的王府,绞尽脑汁表面待自己好却又变着法想让她死的齐元,还有那千人一面的皇帝莫良!
灭王府时,说是莫赠母亲娘家被贬于一不知名县中,可据莫立扬于莫赠在马车上聊天时,他不经意间透露出姥姥一家被人暗杀。
他们就连三、四岁的娃娃都没放过!
这浑浊不堪、丑陋无比的王朝,从根开始糜烂。
命运将她推到一滩臭泥烂泽,她不应该自怨自艾。
她见过所谓强者无情的杀戮,见过朝廷内斗伤及无辜,也见过弱者恐到极点的愤怒。她要对得起自己,更要对得起对自己好的人!
一丝恨意掺杂着一丝狠意,闪过她灰暗的双眸。
莫立扬觉得莫赠明明身子那般瘦弱,可无形中压向他一股沉着。
“姑苏城中汤家巷中神秘茶商,可是真的?”莫赠面色冷静,她抬起头来道。
“你想做甚?”公孙大夫一惊,猛然站起身来。
莫立扬将唇紧抿为一条线,继而哑声道:
“是真的。”
“当初安卿哥哥将此地图画与茗温,是为了支走莫赠远离那个肮脏龌龊的地方?”莫赠惊诧问道。
莫立扬如蜻蜓点水般点了点头,“可不知为何突然此事传遍了汴京城,就连陈七公子都有所耳闻。”
莫赠愕然的望向莫立扬,如此大一茶商被京城传遍,其他茶商不仅蠢蠢欲动,对他的性命还极为不利。
“那我们……”莫赠还未说完,莫立扬直接了当道:
“护神秘茶商,取得江南茶叶流通权。”
莫赠心中大悟!
汴唐重商抑农,江南商处于朝廷半管制状态,并不似汴京城全管制。若是夺得江南茶叶流通权,等于可与汴京城茶商竞标得以对抗。
或许更甚。
公孙大夫俨然觉得气氛僵硬,他拉着莫立扬便要吟诗作对。
半晌儿公孙大夫脑子里实在没有东西,他道:“你先来!”
莫立扬将茶叶重新冲了一泡,道:
“向日风清,叶落长空。倚华轩,思虑营营。花柳如梦,且歌且行。莫伤落红,悲秋水,叹平生。”
公孙大夫接不来,便拉了拉莫赠的袖子。
莫赠叹了口气,知他一片好心转移沉重的话题。
莫赠想了会儿,不自觉捏紧自己袖中的信纸,道:“登时雨沉,攘攘庭中。怊寒宵,不觉泪盈。余岁不平,寄以霜钟……”
祈草识心,莺识意,君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