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英雄楼上英雄怒
大婚之日终于到来。
由于李金瓶家在常州,为了方便结亲,成亲前一日,李倾城安排她与李大准爷孙住进了府外的一所宅邸,鉴于之前的教训,派了若干剑仆去做好防备。
前一日,李倾城被萧金衍、李长生灌得伶仃大醉,又不肯让他以内力逼酒,导致一大早,头昏欲裂。
李家本就是宗族,李倾城又是族子,亲朋好友,官府乡绅以及江湖同道纷纷前来祝贺,李倾城发请帖之时,提前作了说明,只收祝福,不收礼金,让主动自告奋勇当记账先生的范无常郁闷了好久。
善和坊内一片喜庆。
天色未亮,锣鼓声震天。
按金陵习俗,李倾城先上祖宗上香,又去府上给二老磕头敬酒,之后在傧相带领下,骑高马戴红花,一路吹吹打打,去外面迎亲。
此事早已传遍金陵城,才一出善和坊,后面就跟了一群童子,嚷嚷着要喜钱,李家倒也豪爽,每经过一处胡同,便扔下一叠抱着银豆子的红包,引来了一阵哄抢。
若不是萧金衍阻拦,让他注意形象,范无常也差点下去哄抢了。
萧金衍今日也换了一身喜庆的衣服,骑着吕公子跟在李倾城身旁,与李长生左右跟随,一路之上,说说笑笑。
吕公子这些日子来,在青草照料下养尊处优,明显发福了不少,只是那些癞子,却愈发的显眼。
来到李金瓶下榻府邸,鞭炮齐鸣,在一群童子的哄闹之下,三叫三开门,有媒婆上去讨要生辰八字,又有傧相报彩礼,虽然都演练过多次,中间依旧闹出了不少笑话。
折腾了大半时辰,李倾城才将新娘子扶出,抱上了准备好的八抬的花轿。由于李倾城有爵位在身,倒也不算是僭越。
从新娘府邸到善和坊,只有两街之隔,傧相带着迎亲车队,在金陵城内转了一大圈儿,也就是所谓夸街,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善和坊。
见到好兄弟成亲,萧金衍打心底替他高兴,心中却忍不住想起了宇文霜,不知她如今在定州过得如何,又想到,将来若与宇文霜成亲,可千万不要弄得这么复杂,只要有三五个至交好友,便已足矣。只是这番想法,不知宇文霜天禄得知后会如何作想。
李小花身穿喜袍,在门口迎接宾客,李小树、李小草二人也各自带人迎接外宾内眷,经过祭祖大典之事,三兄弟放下隔阂,重归于好,今日又李家大喜,至少在外人面前,还是兄弟齐心。
“少林玄妙大师、武当无量子道人前来为李少侠道喜!”
少林、武当这两位长老,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常常结伴而行,代表苦瓜方丈、车厘道长行使一些江湖中的外交职责。
李小花上前寒暄两句,李倾城、萧金衍便迎了上去。
“两位少侠,隐阳一别,想不到今日又见面了。”无量子望着二人,笑着打量了二人一番,又对玄妙道:“才半年,两位少侠武功又有精进,怕是以后这个江湖,没有咱们老家伙的份儿了。”
李倾城连道客气。
少林、武当乃江湖翘楚,与四大门派在江湖上齐名,但又与四大家族不同,他们不是宗族似门派,而且还经过朝廷认证,经济实力或许不如,但地位略尊崇一些。
萧金衍道,“上次在隐阳城,多谢两位大师帮在下解围。”
为宇文霜之事,萧金衍在隐阳城头大开杀戒,若当时这两人出手,以萧金衍当时武功,怕是难以顺利逃脱。
无量子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李院长曾与我们有恩。”
玄妙大师道,“今日,李少侠大喜,我们二人给李少侠带来了一份薄礼。我们都是方外之人,礼轻情意重,希望对李少侠有用。”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经文。
李倾城一看,经书以黄绸缎包裹,上面写着《无量阿弥陀佛经》,打开一看,开篇便是“黄帝问**……”,心说这两个出家人如此老不正经,旋即收在怀中,连称道谢。
无量子道,“这可是玄妙从藏经阁中偷偷取出来的宝贝,你可莫要流传出去,否则会被苦瓜大师怪罪的。”
“点苍派齐眉真人、峨眉碧莲师太、青城吴掌门前来道贺!”
许多人陆陆续续前来,其中有些人脸上还有风尘之色,显然李倾城成亲这件事过于匆忙,听到消息后便马不停蹄,一路赶来。
李小花也觉得奇怪,之前祭祖大典,提前半年就发出去请帖,来得都是各大门派的特使,但相隔不过半月,李倾城成亲,有些请帖都来得及送,所来之人,竟都是江湖中的重量级人物。
不过,今日是喜事,不请自来也好,请而赴宴也罢,远来是客,李小花等人也毫不怠慢,将众英雄迎入大堂之内。
拜完天地,将新娘送入洞房,亲朋好友及前来道喜的英雄们被请入宴请专用的酒楼。
一入门便是照壁,照壁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会天南海北宾客”,下联是“结四海八方英雄。”楼分东西,东为会宾楼,用来招待亲朋、乡绅等人,西为英雄楼,专门用来接待江湖群雄。
毕竟,寻常百姓不愿与江湖中人打交道,至于官府中人,由于朝廷新出规定,严禁有官职在身之人参加红白事,李小花已提前送贴子,私下里单独宴请。这一点李家在细节安排上还算周到。
英雄楼。
今日是李倾城大喜之日,李家准备了不少美酒。但众英雄一坐下,李小花便觉得气氛不对,他带了三杯酒,众人也是意兴阑珊,纷纷望向玄妙与无量道长。
玄妙大师眼睛微闭,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动筷箸。无量子口念无量经,也如入定之人。
李小花打了个哈哈,问道,“各位英雄,今日是犬子大喜之日,莫非酒菜安排的不合各位口味?”
玄妙大师微微摇头。
“那是府上今日有哪里得罪了诸位?”
玄妙大师也摇头。
李小花脸上有些不悦,“那诸位英雄来了,为何却一脸苦大仇深模样?”
李倾城、萧金衍在旁边,也发现有些不对劲,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玄妙大师道:“无量子师兄,还是你来吧。”
无量子道,“阿弥……哦……无量寿佛,有点苍派马掌门、青城吴掌门、峨眉碧莲师太,他们辈分尊崇,还是让这几位来说吧。”
峨眉掌门一介女流,不方便出面。
青城吴光祖由于当年青城二侠与李倾城之间的不愉,对李倾城早就有些不满,他站了出来。
“李大侠,今日我们前来,一是来给令郎道喜祝贺,二来呢,还有一件事,得听一下李大侠的意见。”
李小花道,“在下洗耳恭听。”
“敢问李大侠,在天下江湖,是武林规矩大,还是一门一派的利益为大?”
李小花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当然是江湖规矩大。”
“那么,天下太平为大,还是一家一户之私利为大?”
李小花笑道,“当然是天下太平为大。”
吴光祖这才道,“既然李大侠如此深明大义,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了,五百年前,大魔头陆玄机斩尽三境之上的人,天下才太平了五百年,三百年前,为了江湖和平有序发展,武林盟废止了十一种能危害江湖的武功或暗器,若没有记错,倾城一剑也在被禁的范围之内。但半月之前,令郎李倾城在金陵城内大展拳脚,让倾城一剑重现江湖,可有此事?”
李小花这才明白,他们哪里是来道喜的,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件事李小花为了挽回金陵李家形象,曾在晓生江湖之上大书特书,本以为是件好事,却没想到会惹来了这些人。然而见过之人众多,想要否定也没有意义,于是道,“确有此事。”
吴光祖道,“江湖之所以太平,正因为这些年来,各大门派都恪守规矩,毁掉了当初的剑谱。比如我们青城派,若当年青城问道心法仍在,吴某人怕早已跃出三境了。”
李小花问,“所以,各位的意思是?”
吴光祖咳嗽了一声,又望了一眼少林、武当两位长老,这两人依旧坐如雕塑,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马掌门,你倒是说句话。”
各大门派之中,除少林武当外,点苍掌门马达年纪最大,辈分最高,听到吴光祖这番话,他缓缓道,“倾城一剑乃武林禁忌,未经武林盟同意,擅自修炼,可谓是犯了武林大忌。”
他站起身来,来到英雄楼正中,对李小花道,“我们各大门派的意见是,要么李少侠自废武功,毁掉倾城一剑的剑谱,要么将倾城一剑的剑谱交出来,交由各大门派统一保管。”
李倾城闻言,心中冷笑,他们来道喜是假,为了倾城一剑的剑谱才是真,祭祖大典邀请他们不来,如今他悟出了倾城一剑,七大门派一个不差的前来兴师问罪,其心昭然若揭。
“休想!”
李倾城冷冷道,“且不说倾城一剑并不在禁忌名录之内,就算在,也是我们李家独门剑法,也绝不会交给你们。”
马达道,“李少侠,你的境界虽未超脱三境,但剑法却足以匹敌三境之外的高手。若不按我们所说去做,怕是得罪了整个天下武林。”
“得罪又如何?”
李小花明白其中的厉害之处,整个武林本是一锅煮,大家水平半斤八两,虽有差别,但都在三境之下,谁也没有绝对优势,但如今李家出了个李倾城,对其余各派来说,便是一种威胁。
这件事若不妥善解决,真惹出是非,整个金陵李家,将会遭到全江湖的抵制,如今三房十六支,在十三路的人李家族人,将近两万人,怕都会受到牵连。
此事非同小可。
李小花也陷入抉择之中。
李倾城心中满是悲哀。
他记起了萧金衍当初给他讲过一个“螃蟹爬笼”的故事,一只螃蟹在笼中,很容易就从其中爬出来,但若一群螃蟹在笼子里,结果谁也爬不出来。
今日情况,这些人与一群螃蟹又有何区别?
我修行我的剑道,又碍到你们什么事了?
确实碍到他们的利益了。如今江湖,说是天下太平,其实便如一潭死水,外面书剑山伺机而动,内部却先乱做了一团。
悲哀之后,便是愤怒。
李倾城缓缓抽出了倾城剑,冷冷道:“你们若想废掉我武功,尽管来便是。”
在座众人虽是各大门派掌门,但李倾城真掌握倾城一剑的话,打起来谁也没有把握。
点苍马达掌门道,“这些话,是我们的意见,也不是我们的意见。我们是代表天下江湖同道来向李家来问的。李少侠武功盖世,杀光我们自然不在话下,但李少侠能杀尽天下英雄吗?能堵住天下英雄悠悠众口嘛?”
李小花问,“我想听听少林、武当两位长老的意见。”
玄妙、无量子一看装聋作哑不成了,双双行礼笑道,“我们乃方外之人,本不应参与江湖同道之争,但少林武当执掌武林久矣,若不出面,便会引来天下英雄之怒,望李大侠
以江湖为重,以大局为重,还请三思而行。”
这些人本来动机就不纯。
李倾城领悟倾城一剑后,整个江湖都轰动了,很快众人就达成了共识,决不能让这一招剑法成为武林之祸。所以,各大掌门风雨兼行,用了不到半月,便赶到了金陵。
就算无法废掉倾城一剑,也要用江湖道义,逼着李倾城将剑谱交出来,否则,便是与江湖武林为敌。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毕竟,倾城一剑是失传已久的绝学,在江湖之上名气太大,当年连陆玄机也曾赞不绝口,派寻常弟子来,根本无法领悟到其中精妙,所以来的不是掌门,就是门派中武功造诣高强者。
至于少林、武当的掌门,他们修为早已超脱世俗,并不关心这些事,所以只派了玄妙、无量子二人前来。
在旁边的李小树看不过去,他忍不住道,“众所周知,倾城一剑乃李家绝学,五百年来,整个李家,也不过只出了一个李倾城,像我们这些习武数十年之人,至今也未曾摸到半点皮毛,就算将剑谱交出去,对你们来说也不过是废纸一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只要李家能交出剑谱,能不能学会是我们的事,交不交则是你们的事。莫非你们想与整个武林为敌?”
李倾城道,“就算与整个武林为敌,那又如何?”
李小草也道,“贤侄,不要乱说话。”
在场李家之人,李小花兄弟三人知道,这个所谓的武林联盟,共同做一件事不一定成,但坏掉一件事,却是绰绰有余。三百年前,张本初曾连续两次组织征讨书剑山,结果还没到,就先内部祸乱起,无果而终。
若整个江湖都抵制金陵李家,李倾城自然不怕,但整个李氏家族两万多人,怕是要流离失所了。
李倾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他们不敢对李倾城动手,但是将金陵李家与他绑在一起,就算他武功再高,剑法再强,总不能与天下为敌不是?
这是李倾城的弱点,也是他的软肋。
李倾城问,“好,就算我答应你们,你们是想要我废掉武功,毁掉剑谱,还是将剑法公诸于众?”
马掌门道:“能毁掉当然最佳,不过,倾城一剑乃上古绝学,将来天下若有个三灾两难,兴许有些用处,我建议将此剑谱分为七份,各大门派分别保管。”
李倾城嘲讽道,“何必这么麻烦,不如我将之发在晓生江湖上,花个三五十文,天下都能看得到,岂不更好?”
马掌门道,“此剑法终究危害太大,若被不法之人学去,对武林也是一大祸害。但我们七大门派,都是名门正派,想必谁也不会偷学你们武功。”
李倾城犹豫不决。
李小花却道,“不如各位英雄在此先暂住一夜,此事我们今晚商议一番,明日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马达道,“莫非,你们想拖延时间?”
“不敢。”
“实不相瞒,我们来金陵之际,七大门派各路高手早已前往金陵李家在天下十三处分号,若此事商议不成,我们将在江湖之中发出必杀令,恐怕整个李家,将陷入麻烦之中。”
李小花闻言,心中暴怒,想不到这些名门正派,行事手段竟如此下流,但却又无可奈何。
李倾城忽然大笑起来。
众人不解,望着他,却有暗中防备,以防他突然出手。
良久,李倾城在收住笑声,“本来,我以为像魔教、鬼樊楼这种人,于江湖有害无利,现在我发现我错了,至少他们行事光明磊落,有事都会冲我来,而你们……”
李倾城忽然提高声音,以手指众人,厉声道,“你们自称名门正派,行事手段却毫无下限,天下武林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马达道,“你还敢狡辩?李倾城,有本事,你就杀光我们,杀尽天下英雄,让自己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江湖败类!”
李倾城深吸一口气,来到了李小花面前,跪倒在地上。
“父亲,孩儿不孝!”
李小花道,“快些起来,此事虽由你而起,但责任却在我。”
李倾城摇了摇头,向李小花磕了三个响头。
萧金衍看在眼中,已经明白了李倾城的想法。他明白,李倾城此刻陷入两难之中,但却只有如此,才能从这个困境之中脱身而出。
“嗡嗡嗡!”
马达问,“什么声音?”
“嗡嗡嗡!”
整个英雄楼内,嗡嗡声不绝。
众人环顾,却未见到异常。
就在这时,只觉得眼前剑光弥漫,才发现是长剑压迫空气,引发的震动声音。
声音停止。
只见头发散落一地。
就在李倾城起身的刹那,他向众人劈出了一剑,将七大门派众人的头发削去了一缕。
众人心中骇然。
倾城一剑,果然是天下第一剑。李倾城出剑,收剑,快如闪电,众人根本来不及看清。
这是李倾城手下留情,只要他想,取在座众人的项上人头,也不过如探囊取物。
李倾城满脸悲愤。
“自今日起,我李倾城脱离金陵李家,自此与李家没有任何干系,你们若想要倾城一剑剑谱,尽管跟我来取,若谁敢动李家其他人一根头发……” 李倾城面露狰狞,一字一句道:“我李倾城誓……灭……他……满……门!”
第393章 终有一别(卷终)
“灭人满门?”
这句话倒没什么,在座的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常年行走江湖,与人结怨,哪个没被人用这句话威胁过?哪个人又没用这句话就威胁过别人?
但真正起到震慑作用的,是先前李倾城刺出的一剑。
一招可取人首级的剑法。
太快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已经中招。明明没有任何真气波动,却让英雄楼内的空间发生了挤压而产生嗡鸣之声。
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我们代表武林,代表江湖同道,为了武林和平和正义,来跟你谈判,让你交出倾城一剑,你却用这等威胁人的方法来耍狠,可偏偏这句话还颇有杀伤力,这就让人头疼了。
真是岂有此理!
我们想要剑谱,你却想要我人头,这分明是羞辱人!
剑谱诚可贵,人头价更高。若为尊严故,两者皆可抛!
点苍掌门有些愤然,道:“别被这毛头小子的话给唬住,难道他还有本事把我们在座人都杀了不成?”
其余人心中却在打鼓。
貌似应该大概其,李倾城有这个能力。有能力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倾城冷哼一声,“你可以试试。”
在场群雄,心中各有想法。像昆仑派这种列入八大门派排名不怎么能靠前的,他们就想退缩了。倾城一剑的剑谱,就算到手了,有少林武当、峨眉点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他们来这里只是想凑凑热闹,若是把小命搭进去,那就不划算了。
场面有些僵持。
玄妙大师睁开了眼睛,出来打圆场。
“这又是何必呢?”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李公子练成倾城一剑,本也是可喜可贺之事,但是这一招威力太大,容易破坏江湖上的平衡,但也用不着搞这些脱离家族,一人对抗整个武林的事嘛。凡事,都可以商量。”
李倾城已是豁出去了,此刻若不强硬一些,说不定会给家族带来无尽的麻烦,他反问,“此事,不可商量。”
“未必,未必。”玄妙大师道,“不如这样,我们双方各退一步。这件事是由江湖同道与武当少林共同提议,而我们两派的方丈、掌教今日又不在,不如咱们往后推迟一段时间。如今,天下气运有变,书剑山的人最近频频入世,搅得江湖上人心惶惶。十月初十,各大门派将齐聚少林,商议应对之法,李公子若是有意,可以应邀赴会,倾城一剑如何处置,可以在那时处理。”
李倾城闻言,这倒也是个办法。他望向李小花,李小花也示意他先暂时答应下来。
玄妙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李公子要答应江湖同道,绝不使用倾城一剑。”
李倾城道,“好!”
无量子哈哈一笑,“既然误会已解除,好歹也是喜宴,大家不用客气,该吃吃,该喝喝。”
“慢着!”
李倾城大声道,“对不起,这里是英雄楼。我的喜酒是用来招待朋友和江湖英雄的,而诸位一不是我朋友,二在李某眼中也不是英雄,诸位想要喝酒,自己去找地方吧。”
他心中本就有气,又怎么会让他们喝酒。这个老道,刚才逼宫的时候,不见他说话,现在又想蹭吃蹭喝,门也没有。
“想不到金陵李家,竟是如此待客,我们领教了。”点苍掌门道,“我们走!”
众人呼啦一下,全都离开了英雄楼。
李倾城望着一桌子酒菜,道:“这些菜,都拿出去喂狗。”
众人正在收拾,从门外走进来一黑一白两位老者。
白衣老者道:“错过了拜堂成亲,酒席要是再错过,这个罪名可就大喽!”
黑衣老者道:“都怪你,半路上非要给一只蚂蚁接腿,要不是这事儿,咱们早就到了。”
白衣道,“我也是无心之过,一脚踩断了它的腿。好歹都是医门传人,医者父母心,又岂能见死不救?”
黑衣道,“哟呵,堂堂薛皮皮,杀人时不眨眼,为一只蚂蚁,倒讲起慈悲来了?”
白衣道,“我杀人,是因为他们该杀。我救蚂蚁,是因为蚂蚁不该死,一码归一码。”
萧金衍一瞧,正是医圣、毒圣两位前辈,白衣老者正是毒圣薛皮皮,依旧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反观医圣薛包,穿得有些寒酸。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了进来。
李倾城笑着迎了上去,“两位前辈!”
薛包哈哈一笑,“没来迟吧。怎么酒席都撤了,怪可惜的。”
李倾城说刚才七大门派之人刚走,咱们另开一桌。
李小花等人久闻医圣毒圣之名,对于这种江湖人物,谁也不敢得罪,常年江湖混,谁还没个三灾两难?这种人,平日里连请都请不到,结果李倾城成亲,却亲自上门道贺,谁也不敢怠慢。
萧金衍也上前打招呼。
薛皮皮道,“隐阳城一别,我们两人四处游山玩水,正巧路过江南,听说李倾城要成亲,这顿酒,要是错过,那就终身遗憾了。”
“哈哈!”
李倾城吩咐人另开了一桌,萧金衍与李小花三兄弟作陪,李倾城拉上范老板,范老板却支支吾吾,不肯同去。
“几年前,我夫人找薛神医看病,那个那个……”
萧金衍看他这与其,笑着问,“没付诊金吧?放心,人多热闹,薛神医不是小气之人,我也欠了他许多银子。”
众人坐罢,薛神医道,“你成亲,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是我俩兄弟新近配得几颗丹药?,就当是贺礼了。”说罢,他低声对李小花道,“吃了它,专生儿子哦。”
李小花站起身,“多谢薛神医。”
旋即将丹药从李倾城手中拿了过去,道,“倾城,是药三分毒,你还年轻,这个就留给为父吧。”
薛神医看到范无常,“你不是……”
范老板囧然道:“我欠你诊金的事,想不到你还记得?”
薛神医微微一愣,尴尬笑了笑,“无妨,无妨,不记得了。”
这顿饭众人吃得津津有味,只有薛神医和薛毒圣两人吃得有些不自然,酒足饭饱,薛神医道:“我兄弟还有些事,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起身告辞。
萧金衍道,“许久没见,不如留下来住一夜,再把酒言欢?”
毒圣道,“怎得,逍遥六毒,你还想再来一遍?”
萧金衍一听,毒虽是好毒,但吃起来,副作用也大,当年腿软,差点没有掉茅厕里,连连摆手,“罢了,罢了。”
就在此时,李管家匆忙来报,“三少奶奶晕倒了。”
李倾城闻言,饭也不吃了,拉着医圣、毒圣二人,向别院奔去。
……
医圣、毒圣两人已进去了半个时辰,李倾城等在门口,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走动。
“中午还好好的,怎会这样?”他问属下,“谁来过别院?”
属下道,“并没有外人,对了,之前被少奶奶辞退的琴嬷嬷,说回来取东西,进去了一小会儿。”
李倾城命人去找此人,片刻之后,下人来报,琴嬷嬷已离开了金陵城。
房门打开。
二薛满脸凝重的走了出来,李倾城迎上去,焦急问,“如何?”
薛神医道,“令夫人脉象忽强忽弱,气血时断时续,若没猜错,应是中了一种极厉害的禁制。”
“什么禁制?”
毒圣问,“你们可与鬼樊楼结仇?”
李倾城将半月前之事与他们简略说了下,毒圣道,“那就是了,这是鬼樊楼的鬼阴锁魂针。”
“能取出来吗?”
薛神医叹声道,“这种鬼阴针,并非实物,而是以鬼玄**将内力注入体内,中招之人,一盏茶功夫,三魂六魄尽碎,回天乏力。不过,令夫人体内似乎有一种纯阳之力,护住了心脉和五脏六腑,所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暂时?”
“不错,鬼阴针这种禁制,据说以死人魂魄而制,魂魄又是?天下至阴之物,白天,中针者与常人无异,每到夜间,便如遭万鬼噬魂之苦。”
李倾城一听慌了,“可有解救之法?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药草,我都可以找!”
医圣摇了摇头,道,“按理说,中针者必死无疑,但令夫人却有些不同,但要说化解之道,怕是只能是令夫人自己修行配合合适的功法,或能自救。”
李金瓶根本不会武功,就算重新修行,怕还未等成功,便已丢了性命。然而,李倾城?此刻却顾不得这些,问,“学什么武功?”
薛神医道,“少林寺九阳神功。”
这九阳神功乃当年少林达摩祖师亲手所书,与《易筋经》、《如来神掌》并称少林三大绝学,只有少林寺中悟性、修为高深的弟子才能习得,乃少林寺内不传之秘。
今日在婚宴之上,李倾城得罪了江湖同道,连少林也一并得罪,但此刻,李金瓶性命危在旦夕,也容不得多想,道,“明日,我便启程,动身去少林求经。”
李金瓶中了鬼樊楼暗算,生死难料,李倾城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救活,就算让他用倾城一剑来换,他也愿意。
若少林寺不肯答应,那就直接抢。
当夜,薛神医又给李金瓶开了一些固本培元的草药,李倾城命人去准备赶路之所需,自己一夜未睡,守在李金瓶身旁。
次日一早,车马已准备妥当。
李倾城准备动身前去少林,本来他也答应,要在十月初十赶往少林,想不到如今就算不去,也得去了。
临行之前,李小花将他叫在一旁,“昨夜族内长老开会,说倾城一剑是李家绝学,决不能轻易让给别人。”
李倾城闻言脸色不善。
李小花却道,“我说去他娘的绝学,这五百年来,没有倾城一剑,咱们李家不也照样好好的?你尽管去,无论对方开什么条件,答应便是。我还等着你给我生儿子呢。”
李倾城双目通红,长跪不起。
李小花取出一叠银票,塞入李倾城手中,“这些钱,在路上拿着用,我让青草带着十名剑奴跟你同行,又安排了几个妥帖的丫鬟,一路上总得有人照顾金瓶不是?”
李倾城没有拒绝。
金陵到嵩山,路途遥远,而李金瓶身体又有恙,也不敢快马加鞭赶路,一路上有人照料,终究是好事。
车辆备好。
萧金衍也将准备去京城去救李纯铁之事与李倾城说了。这三年来,两人一起闯荡江湖,此刻分别,也有些不舍。
在如今李倾城成家,也算有了归属。
金陵城北门。
“今日一别,不知何年相见。兄弟保重!”
李倾城收拾心神,笑了笑,“你与宇文姑娘成亲之时,莫要忘了给我发请帖,我与金瓶去给你道贺!”
两兄弟来了个熊抱。
李青草道,“公子,船已备好,该启程了。”
从金陵北上,走京杭运河,李家连夜买了一艘船,在船上准备了一应应用之物。
萧金衍目送马车缓缓等上了船。
众船工喊了声号子,船缓驶向了运河。
萧金衍记起,东方暖暖在京城的计划,也是十月初十,如今已是七月下旬,若加紧赶路,应能在九月之前抵达京城。
当年闯荡江湖的三人组,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此次京城之行,要解救李纯铁,并不比李倾城轻松,前途未卜,他心中也没有底气。
萧金衍与薛家兄弟、范无常道别。
范无常道,“过几日,我也准备出一趟远门。”
“去哪里?”
“洛阳,宝路那小子,有一身蛮力,脑袋却不好使,我怕他在那边惹出麻烦来,去瞧瞧他。”
萧金衍道,“各位,时辰不早,咱们后会有期!”
医圣道,“见到李纯铁,就说若没地方躲了,就到扬州,我帮他整整容,保证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萧金衍无奈苦笑,抱拳告辞后,一拍吕公子,也离开了金陵城。
此间只剩下范无常与薛家兄弟二人,医圣道,“李姑娘体内的那道真气,是前辈的手笔吧。”
范无常呵呵一笑,“你没说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薛常连连摆手,“我若说破,怕现在已到奈何桥了。”
范无常将双手往袖口一插,如市井小民一般,淡淡道,“李金瓶是凤凰血脉,我只是在她体内种了一颗种子而已。”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静静的听着。
“我有件小事,要求你们。”
毒圣道,“有什么尽管安排,前辈说求,我们可担当不起。”
范无常凑到二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薛家兄弟脸色大变,范无常问,“怎么,做不到?”
毒圣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话音刚落,范无常便从两人眼前凭空消失。
薛神医牙齿打颤,“三境之外?”
……
淮州府外。
李令才与琴嬷嬷骑着两匹快马行驶在官道这上。琴嬷嬷策马在前,李令才神态恭敬,跟在后面,与她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
这位琴嬷嬷,正是神识附体之后的李长征。昨夜,他夺舍琴嬷嬷,拼死潜入了李金瓶府内,隔窗将鬼阴针射入了李金瓶身体,与李令才连夜出城。
半月不到,接连三次夺舍,他修为大不如以前,在李令才给他找到合适的躯体之前,李长征先安心用这副躯体。
只是,男用女身,李长征极不习惯,这老嬷嬷还落了一身毛病,小解的频繁,弄得一个大男人要蹲着如厕,不由心中冒火。
李令才道,“楼主,属下得到消息,一月之前,半月之前,赵拦江离开隐阳城,前往京城述职,正是咱们夺回隐阳大阵的机会。”
李长征道,“夺回隐阳大阵,等我恢复鬼玄**八成功力,就回江南,血洗金陵李家!”
前方有一蓝衣剑客骑马,在官路上缓缓而行。两人策马狂奔,从蓝衣剑客身旁驰过,溅起一滩烂泥,弄脏了蓝衣剑客衣服。
那剑客大怒,“站住!”
两人停马,望着蓝衣剑客,此人二十出头,虽不算美男子,倒也不难看。
蓝衣剑客道,“你们二人骑马不长眼嘛,我这身衣服很贵的。”
李长征笑道,“想不到,还是个路怒。”
他打量着蓝衣剑客,此人武功稀松平常,不过当看到他印堂之时,眼睛一亮,此人天庭饱满,印堂却黑得发亮,这种面相,极容易招阴气侵入,真是一副好皮囊。
那蓝衣剑客被说话不男不女的老嬷嬷看得心里发毛,她这眼神,似乎要把自己吞掉一般。
李长征嘶哑的声音问,“你是何人?”
蓝衣剑客道,“在下,巴山剑派掌门唐不敬!”
“巴山剑派?”李长征问李令才,李令才摇头,“不知哪里三流门派,并未听过。”
蓝衣剑客被“三流门派”这几个词深深伤到了,他抽出长剑,“哼,如此口出狂言,让你见识一下,潇湘夜雨剑的厉害!”
剑未刺出,蓝衣剑客眼前一黑,昏死过去。李令才将他扔在马背之上,三人两马,向远方驰去。
……
京城。
一辆牛车缓缓停在永定门口,排队等候五城兵马司的查验。轮到牛车之时,牛车上下来一名女子,手中拿着一本《诗经》,读得津津有味。
当兵马司官兵看到对方官引是由北周签发之时,不由提高了警觉。
“北周人?”
女子道,“正是。”
“叫什么?”
女子将手中书一合,淡淡道,“拓跋兰若。”
(卷终)
第394章 行走的石头
半月后。
萧金衍与吕公子走在通往徐州的官道之上。萧金衍曾经多次往返江南与京城,但这次只身一人,没有赵拦江打架,没有李倾城斗嘴,每日除了赶路便是修行功法。
在金陵破通象境之后,萧金衍已列入江湖之上顶尖高手行列,虽没有赵拦江那种一人拦千军万马的壮举,也无李倾城使出倾城一剑斩杀鬼樊楼主的气势,但他却有信心,与两人交手而不落下风。
这段时日来,三道弦力在体内运行的愈发娴熟,尤其是在加入第三道弦力之后,他对天地真元的领悟运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有一次,他在夜间曾尝试复制在金陵之时,将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川纳入自己法则空间,竟有两只野狼也出现在空间之内,这让他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从未有活物能进入这个空间。
唯一让他参悟不透的,依旧是胸中那一副山河气运图,为了它,萧金衍一路上花了不少钱买酒,但当他运功观瞧之时,那些符号依旧云里雾里。
这次北上,萧金衍并没有走水路。
水陆是北上最便捷的一条途径,但弊端同样明显,那就是慢,而且,他还要去一趟徐州。
无名枪,安静的挂在吕公子的驴背之上。未按下枪扣时,无名枪看上去就如一根烧火棍,黑黝黝,并无显眼之处,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根烧火棍,就是当年陆玄机从书剑山中偷出来的三大神兵之一。
李纯铁被困京城的消息,是从东方暖暖那边传来的,而详细原因,并没有提及,这次去京城,要救李纯铁,十分凶险,所以,他要知己知彼,才能谋定后动。
他来徐州,是为了见一个人,打听一些消息。
打听消息,需要花钱。
以前,萧金衍行走江湖,最担心的便是钱。而这一次,李倾城临别之时,金叶子、银锞子带银票,足足“借”给他十万两。
因为这次是去救人。
救人,总有一些地方,要用得到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萧金衍也不想节外生枝。
囚禁李纯铁,是朱立业的旨意,据东方说也是他主动要求。否则,以李纯铁的修为,这座天下,怕是没有能困得住他的地方。
囚禁他的原因,萧金衍也差不多猜出大概,与宇文天禄有关。萧金衍怀疑,是否是朱立业用什么手段,威胁到了李纯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上策,去想办法,让朱立业改变主意。中策,劝说李纯铁,让他离开。若这两个办法都不奏效,那就只有动手了。
对于朝廷来说,这就相当于造反。
萧金衍对这个朝廷,并没有所谓的忠心。对老百姓来说,只要有口饭吃,谁当皇帝并没有区别。对萧金衍来说,只要他关心的人没事,谁当皇帝,也没有区别。
李纯铁,便是他关心的人之一。
只是,萧金衍明白,这个皇帝看似不理朝政,但对朝廷控制之严,历朝历代无人出其右,两厂一卫,还有登闻院,四大特务机关,让他对朝廷百官、对各路藩王以及边疆大臣的控制,几乎到了苛刻的境界。
当年朱立业以靖难勤王的名义,率领几千人马,打着清君侧的口号杀入京城,清君侧,顺便连君也一起清了,这手段,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当然他也不是寻常人,他们老朱家向来有这个“靖难”的传统。
这条官路萧金衍走
过多次,但这一次,官路变得坑洼不平,路上的碎石子,不少都已压碎,又往前走了数里,萧金衍遇到了一个庞然大物。
这是一块行走的石头。
长约两丈,宽丈余,高丈余,目测重量得七八万斤,这样一块石头,装在一辆巨大的“拖车”之上,拖车有十二个木轱辘,上面裹着铁皮,前面有将近五十匹马同时拉车,周围还有两百多役夫在帮忙。
石头四周,许多地方被黄泥包裹。
萧金衍在苏州之时,许多富绅、官员,喜欢在家中摆弄太湖石,这种石头有不少孔洞,运送之时,多以黄泥填充,免得发生磕碰,而太湖石的珍贵之处,便是造型与石孔。
尤其是风吹过石孔之时,发出悦耳的声音,所以很受大户人家的欢迎,但像今日这么大的巨石,萧金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而从押送队伍来看,其中不少人身穿官服,自然是运往京城的。
萧金衍骑驴从旁边路过之时,听得一名官兵用皮鞭抽人,骂骂咧咧道,“今日已是八月初十,若是不能赶在裴贵妃寿宴之前将石头安到万寿宫,不光是你们,连我们也一起陪葬,你若再偷懒,老子就要拿你们开刀了。”
那官兵看到萧金衍盯着他看,双眼一瞪,“看什么看?你还想偷这宝贝不成?”
萧金衍笑道,“就算想偷,我也没地方藏啊。”
那官兵骂道,“知道就好。”说罢,拎着皮鞭,向前方去了。
萧金衍问那年老的役夫,“老人家,这石头究竟有什么来头?”
老役夫一边拉绳,一边不满道,“这是万年侯。”
“万年侯?”萧金衍不解问。
“这块石头,是鲁国公送给陛下和裴贵妃的礼物,用来做万寿宫的镇宫之宝,陛下已经下旨,将这块石头敕封为万年侯。”
萧金衍心中暗笑,旋即又一阵悲凉。
这么一块石头,就被封侯,而在横断山中战死的那么多征西军,给大明边疆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到死连一个“忠烈”的名字都没得到,也不知是世道变了,还是人变了。
“为何不走水路?”
役夫道,“本来一直走水路,可在宿州时,河道太浅,淤沙太多,船过不去,便卸了下来,等过了徐州,再走水路。我的老腰啊!”
萧金衍道,“我略懂一些推拿之术,不如帮你看一下。”
他哪里懂什么医术,但好歹也是习武之人,以真气解乏,是江湖必修,于是翻身下驴,来到老者身前,渡入一道内力,那老者觉得全身发热,喜道,“真管用哩!”
萧金衍感慨道,“从太湖运这么一块石头到京城,真是劳民伤财啊。”
老者道,“可不是。穷人有穷命,富人有富命,在我们眼中,这东西又不当吃又不当穿,但贵人见喜,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一路之上,有七八个人吃不住苦,就过去了。”
“裴贵妃又是什么人?”
老役夫道,“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听说好像是陛下刚宠幸的一个妃子,以前好像是什么风雨楼的大小姐,后来家道败落,跑到京城投靠亲戚,被陛下看中了,纳入了宫中。同样是人,命有贵贱!”
风雨楼?
春风夜雨楼?
萧金衍忽然记起了,在涪陵城的长街之上,那位一身红衣骑红马当街横冲直撞的
小辣椒。
老役夫又道,“我们本是运河上的纤夫,被官兵征徭役,摊上了这个活计,不过,还好,若能顺利抵达京城,每人二十两银子,回去后,就能给我儿子娶个媳妇了。”
这老役夫倒也想得开。
在这个世间,大部分人活着,都已经很苦了,劳有所得,劳有所获,能吃得上饭,就算庸庸碌碌,一生无为,那也值得。
萧金衍不由想起了李惊鸿。
她追求的长生之道,每日在洞府之中修行,就算长生不死,但过那种度日如年的日子,她能耐得住?
反正萧金衍做不到。
他生性好动,生在天地之间,能在这个江湖上轰轰烈烈的活上一遭,不比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大道强上万倍?
“前面爬坡,你们几个到后面帮忙。”
数十名役夫,被官兵赶到了这边,前面的马夫甩起长鞭,卖力的吆喝着,鞭哨抽在马身上,马匹吃痛,吃力的向上拉。
老役夫喊道,“伙计们,唱起来。”
众役夫喊着号子,一小伙子领头,齐齐唱了起来。
“万年侯,哼哈。”
“八万斤,哼哈。“
“运到京城换银子,哼哈!”
“赚了银子喝美酒,哼哈!”
“老婆孩子热炕头,哼哈!”
声音极有韵律,众人踩着节奏,伴着“哼哈”声,奋力向前推。这一段路坡度不大,?足有二三十丈,但在人马合力之下,缓缓向上驶去。
即将翻过之时,忽然有一匹马浑身抽筋,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其余马受到干扰,力量一下子分散开来。
哗啦!
最后两个轮子断裂。
拖车失控。
有人喊道,“快跑!”
役夫们纷纷向两侧躲避,而最后排的十余名役夫,包括与萧金衍聊天的那老者,根本来不及反应,愣在了当场,眼见就要被太湖石压成肉泥。
一道人影闪过。
萧金衍想也不想,瞬间释放出三道弦力,释放出法则空间,将这块巨石笼在了其中。
没有血肉飞溅。
没有人仰马翻。
萧金衍以一己之力,将这块巨石拦了下来。虽说,法则空间之内,他可以随意改变时间、空间、质量规则,但八万斤巨石滑落带来的惯性,根本非人之力所想象。
萧金衍此刻脑海之中,心无旁骛,待空间稳定之后,内力灌注双臂,一步一步推着万年侯,翻过了山坡的最后两丈。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萧金衍。
似乎在看一出神迹。
就连萧金衍也没料到,绝境之下,他竟能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待石块停稳,萧金衍撤去了法则空间。
此刻,他全身如掏空,连抬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萧金衍吹了一声口哨,吕公子奋蹄而至,萧金衍不想与他们多说,骑着吕公子离开了此处。
身后,那两百役夫纷纷跪倒在地。
“仙人降临啊。”
“苍天保佑!”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押送的官差,本以为要闯下滔天大祸,当见到萧金衍这番举动之后,也惊呆在当场。
第395章 虚先生
救下那几个人后,萧金衍心情不错。
若这些人没有遇到萧金衍,怕是已被万年侯压成了肉泥,就算能保住了性命,却耽搁了时辰,无法按时送到,这些人也都会被问罪,轻则发配边疆,重则掉脑袋。
萧金衍所做,只是为了给这个世界结一份善缘。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些话说来容易,但真正实践起来,却并不轻松。
转眼抵达徐州城。
徐州城是横贯东西、纵贯南北的要道,又有较大的水陆码头,许多货物运输集散,都会再次中转,其战略要义无需多论,千百年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这座古城,经过了多年战争的洗礼,有些斑驳,但商旅往来穿梭,人数极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消息也颇多,有些人利用这个机会,建立了一套完备的消息网,所以此处的消息也十分有名。
萧金衍途径徐州,是要找一个人。
虚先生。
据说这位虚先生,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头目,其消息来源之广,内容之准,甚至比比目、一笑堂都要准确。
江湖传言,虚先生精通奇门遁甲、大衍之术,据说当年曾是大明国师的不二人选,只是不知为何,虚先生并没有接受,才将这个机会让给了玉溪道长。
很久以前,李纯铁曾经说过,将来若他出了事,就去徐州找虚先生,他会告诉萧金衍怎么做。
萧金衍并没见过虚先生。
但既然虚先生无所不知,那么自然会知道他来了。所以萧金衍来到当地最大的一家江湖酒楼。
江湖酒楼,顾名思义,是为江湖中人开设的酒楼。其实,这名字也有讨巧的嫌疑,徐州城哪里有那么多江湖中人,但生为男儿,哪个又不向往江湖,所以来此消费之人并不在少数。
在江湖酒楼,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消息集散地。你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你想知道的消息,只要价格合适。而酒楼的老板,则需要从这些买卖中抽去三成利润。酒楼会保证消息源的真实性以及掩护提供消息的人的真实身份。
萧金衍来到酒楼,立即有三四个人围了上来,“大侠,要不要最新的江湖消息?买一赠一,比晓生江湖还准,比八卦周刊还八卦。”
这些人并不是江湖楼中人,但却是依附江湖酒楼而生存,他们贩卖的消息,多数都没什么价值,而真正有价值的消息,也绝不会如此公开的叫卖。
萧金衍来此打探虚先生,将十两银子摆在桌前。
一人抢着道,“这是最新的江湖消息,大侠请看,前三十页免费。”
萧金衍接过来,看了一眼标题,《战神回家发现五岁女儿住狗窝,一声令下竟……》。
另一人也拿来一本,“大侠看我这本!”说着举了举手中封页,《入赘三年受尽白眼,真实身份竟是河东柳家嫡长子》。
萧金衍皱了皱眉。
又一人道,“什么战神回家,入赘三年,老套的很,看我这本《崔家大小姐的贴身家丁》,而且不收钱!”
另两人不满道,“不收钱,你这不是砸场子吗?”
“你懂什么,我不收钱,但里面有各种广告啊,什么《如来神掌》、《黑龙十八手》,总有一款秘籍适合你。”
萧金衍不厌其烦,直接问,“我想打听个人。”
“原来是打听人啊,这你可找对人了。”先前那人道,“徐州城有十万人,我包打听认识十二万!”
“另两万是哪里的?”
“小名、诨号、外号、表字。”
萧金衍道,“我想打听虚先生。”
三人一听这个名字,脸色大变,“嘘……”
“不错,虚先生。”
包打听道,“我嘘是让你闭嘴!”说了句叨扰,连书也不要,径直离开了酒楼。
萧金衍笑了笑,看来是问对人了。他拿起酒壶,捡起桌上那本书,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过了不多时,酒楼之上走下一个女人。
女人身材婀娜,穿一身素衣,头上插一支金步摇,站在了萧金衍身前。不可否认,这女子极美,虽然比不上宇文霜、东方暖暖,但身上散发出的成熟妩媚韵味,让她别有一番味道。
“萧公子要找虚先生?”
萧金衍抬头看着她,那女子丝毫不惧,与之对视。
“你认识我?”
“我
们江湖酒楼以贩卖消息为生,若连萧公子都不认识,这酒楼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萧金衍道,“那我开门见山,不错,我来找虚先生。”
“可带够银子?”
“够了。”
“随我来。”
萧金衍跟在女子身后,此女子走过之处,散发着一股幽香让人闻了十分舒坦,忍不住多嗅了两口。
女子道,“登徒子。”
萧金衍不欲与之争辩,摇头不语。
穿过江湖酒楼后院,有一道小门,女子推门而入,萧金衍跟着进去,只觉得此处别有洞天,天地之间的真元似乎也比其他地方充盈一些,想不到小小徐州城,竟有如此钟灵神毓之处,忍不住口出赞叹。
来到一处山洞。
女子道,“萧公子,虚先生就在洞中,我提前说下规矩。规矩一,每个问题一万两,先付款,再回答。规矩二,不得问消息来源,不能问消息真假。”
“为什么?”
女子道,“因为这是规矩。我回答了一个问题,一万两。”
“一万两?你们的钱也太好赚了吧?”
女子道,“是的。两万两,先交钱。”
这十万两银子,萧金衍还想着要去京城活动,想不到还没到京城,就先花了两万,他不甘心,却又无比好奇,这位虚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又何神通,让李纯铁也念念不忘。
付完银子。
女子便要离去。
萧金衍道,“你怎么不进……算了,这个当我没问。”
女子呵呵一笑,“这个问题就当是送你的。我们江湖楼买卖消息,不传六耳,我若进去,反而有些不便,这正是江湖酒楼的立足之本。”
“你们定价这么高,不怕官府来查吗?”
女子道,“你确定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萧金衍摆摆手,“不,不必了。”
荷包有点吃紧啊,不该问的就不用问了。
山洞很大,到处点着香烛,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山洞正中央,有一个神龛,神龛四周有八个碗,按先天八卦方位摆设。
碗中有清水。
清水之下,各有一枚铜钱。
萧金衍凑上前,心中不由一惊,这铜钱他以前见过,正是有天下第一古币之称的麒麟通宝。
当年在涪陵,李倾城的扇子之上曾经有一枚麒麟通宝。这麒麟通宝,乃当年大秦始皇帝所铸,麒麟乃始皇帝第三个年号,可能是因为这个年号太大,刚改完没多久,始皇帝一命呜呼,麒麟通宝便没有发行,只有不到百枚样币流通世间,据说每一枚价格将近二十万两。
麒麟通灵,据说以麒麟通宝占卜会更准确,想不到这小小的酒楼之中,竟有八枚之多!
由此可见,这山洞的主人,非同一般。
萧金衍恭敬道,“晚辈萧金衍,见过虚先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神龛之后响起。
“来了?”
“来了。”
“坐在蒲团上说。”
萧金衍依言坐下,看到神龛之后,有个珠帘,透过去依稀看到一名白衣白发老者,盘膝坐在对面。
“你是李纯铁师弟萧金衍?”
“正是。”
“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难道前辈不是虚先生?”
老者道,“正是。一万两!”
说罢,一个托盘从珠帘之后递了出来。
萧金衍暗呼上当,这老头怎得跟刚才女子一个德行,心说接下来可要好好想想问什么,不能轻易提问,否则怀中这点银子,还真撑不住。
他放上银票。
一只手从珠帘后伸出,将托盘拿了回去。
萧金衍看到这只手枯瘦如柴,可以想象,这位虚先生年级怕是不小了。
虚先生这才道:“我与你师兄曾是忘年之交,当年创立登闻院,他也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临行之时,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刚说出口,萧金衍就后悔了。
果然,托盘又递了出来。
萧金衍又放上一万两,他心中打定主意,一会儿直奔主题,就两个问题:李纯铁为何被抓,怎样救他。
虚先生道,“他说,有
朝一日,他若出了事,你会来找我,并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萧金衍静默不语。
虚先生又重复道,“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萧金衍道,“听着呢。”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
“想,所以我耳朵都竖起来了。”
虚先生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年事已高,忘了他说什么了。”
萧金衍蹭的火就上来了,敢情这是耍我呢?不由沉下脸来,道:“你忘了,跟我说这些干嘛?”
托盘又递了出来。
“一万两。”
从进江湖酒楼到现在,四万两出去了,连句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不给!”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在我提前记了下来,一万两!”
萧金衍又交出一万两。
那只枯瘦的手正要上前去抓,萧金衍倏然发难,用小擒拿手一把扣住那只手腕,用力一拉,将那虚先生拉了过来。
听得一女子娇斥道,“你松手!”
正是先前带路的那名女子。
萧金衍冷笑,“我说怎么跟我饶弯子,原来是同一个人。“
女子道,“你怎么看穿的?”
萧金衍道,“你易容之术,确实厉害,就连声音也惟妙惟肖,但有个问题,你忽略了,就是你身上的味道。”
“味道?”
“不错,一个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总不会用年轻女子用得香粉吧?虽然山洞中香气浓烈,能掩盖掉一部分,可你的味道太特别了。”
女子道,“你快松手,不然我喊人了。”
萧金衍呵呵一笑,“先把我那五万两银子还给我,否则,哼哼,我好久没吃女人肉了。”
“江湖酒楼规矩,问问题就得花钱。你问了五个问题,我回答你五个问题,这是买卖,你情我愿,难道堂堂萧大侠,想要反悔不成?”
萧金衍道,“大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若不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探手就要去搜她身。
女子慌了,“慢着!我还你便是!”
萧金衍停了下来。
女子挣扎了一下,“你抓着我手,我怎么去拿银票?”
萧金衍心说反正你也逃不出我手掌心,旋即松开了手,女子伸手假装去拿银票,手在怀中,猛然抽出一把匕首,向萧金衍胸口刺了过去。
她真气一流动,萧金衍便已生出感应,脚下无妄步踏出,再一次将她扣住,女子冷哼一声,向萧金衍怀中一倒,萧金衍哪里见过这种不要脸的打法,往后退了一步。
女子顺势抽出金步摇,向萧金衍膻中穴扎了过去。
若论近身搏斗,萧金衍的擒拿手乃李纯铁亲传,就连李倾城、赵拦江也不是对手,更何况是此女子?
他内力猛吐,左手以双指去夹那金步摇,右手出招,准备一击制住女子穴道,谁料女子金步摇招式使到一半,向后撤了两步,金步摇陡然变向,竟向她自己的心口刺了过去。
萧金衍愕然。
他这是要自杀吗?
但如今消息还没打听到,又怎么会让她轻易赴死,旋即向前踏出一步,准备阻止她。
一脚踏出,脚下一空。
萧金衍直直坠落下去。
原来此处另有机关,他心中大怒,这女子竟如此狡猾,他运起内力,双手十指如铁,扎入石壁之中,止住了下坠之势。
旋即,他立即释放法则空间,准备利用空间规则,从石井之中穿越而出。
闪现。
撞墙!
砰的一声,萧金衍落在地上,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
上面传来女子格格笑声,“别枉费心机了。你被困在璇玑井,就算是通象境,也逃不出去。”
璇玑井?
萧金衍这才意识到,原来神龛周围的那八只水碗,还有八枚麒麟通宝竟暗含玄机。
“哈哈!”
女子在上面的声音传来,“想不到,堂堂大侠萧金衍,竟然如此容易上当,真是高估你了。”
“你不是虚先生?”
“一万两!”
“滚!”
萧金衍没好气道。
第396章 璇玑井中有玄机
萧金衍没有?听过璇玑井的名字,但从这口石井能够屏蔽外界的天地真元便已猜出,这口井与那水月洞天或李家祖宅地下那个宫殿有异曲同工之处,应是一个很厉害的阵法。
他也没想到,才来徐州城,就中了暗算,成了井底之囚。
萧金衍打量着四周,这个石井约莫一丈宽窄,确切说是个石牢,石壁四周光滑,由于潮湿的缘故,上面长满了苔藓。
李纯铁口中的虚先生,与这江湖酒楼的女子又有什么关系?他与那女子无冤无仇,她又为何会把自己困在这里?
百思不得其解。
既来之,则安之。
他盘膝坐下,试着运功调息,还好内力并没有完全压制,只是屏蔽了外面的天地真元,这口井中还有些许微弱真元,兴许能找到逃出的机会。
“怎么不说话了?”女子在外面问道。
萧金衍不理她,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目的之前,他决定静观其变。
女子似乎对萧金衍的冷漠有些不高兴,斥道:“喂,回答我问题!”
“一万两!”萧金衍道。
“爱说不说。”旋即,那女子离开了山东。
听得脚步声渐渐离去,萧金衍连忙起身,璇玑井约莫五丈多深,若是真元充足,以萧金衍的轻功,逃离此处根本不在话下。
他用功到指尖,用力插入了石壁之中。
咦?
竟然管用。
就算真气不足,也可以用这一招爬上去。又试了几下,忽然想到,有无名枪这种绝世神兵,不用岂不可惜?
他取出无名枪,开始越狱大计。
起初一丈,萧金衍爬得很轻松,只是感觉有一股微弱的力量,在头顶上方。
越往上爬,这股力量越强,似乎是某种禁制,再与之对抗,他越是用力,那种禁锢就越强。
这是什么情况?
在一丈三尺左右,他看到了一行字:闻境止步于此。
萧金衍并没多想,继续向上,此刻,那股力量笼罩在他身上,双腿如灌铅一般,阻力越来越大,?每向上一步,都十分吃力。
在两丈六尺左右,他又看到一行字:知玄止步于此。
萧金衍心说,原来,爬得高度与受到的禁锢是成正比的,能爬到这个高度的,便相当于知玄境了。
他往上看,只觉得上方一片模糊,朦胧之中有雾气,既然来到此处,只有硬着头皮往上爬。
如蜗牛一般。
速度越来越慢。
刚开始,无名枪插入石壁如快刀豆腐,随着高度越高,井上方的阻力就越来越大,似乎后背之上坠了一块千金巨石,每一步,萧金衍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可萧金衍偏偏不信邪,已经爬了将近一半,又怎能半途而废?他一只手甩枪,另一只手扣住石孔,当啷一声,石壁只插入不到寸许。
萧金衍一连试了七八次,才将无名枪插入一尺,刚刚能撑住他的体重,半个时辰过后,他才向上爬了不到半丈。
“咦?”
女子去而复返,对井中的萧金衍道,“这么多年来,能爬到这里的,屈指可数,你已经很不错了。”
萧金衍忍不住问,“你是来看笑话的嘛?”
话才出口,只觉得压力骤增,真气外泄,整个人往下坠落,好在他眼疾手快,??两根手指插入了其中一个石孔。
眼前还是那句话:知玄止步于此。
一句话,半个时辰白费了。
这反而激起萧金衍的好胜之心,他一言不发,双手发力,好在石孔尚在,但先前那阻力,却又承受了一遍。
这短短的半丈,几乎耗尽了萧金衍全部力气,此刻他真气已然不济,全凭一股意念支撑。
那女子在旁边出言干扰,有了前车之鉴,萧金衍直接不搭理她,又过了小半时辰,终于来到了第三行字前:通象止步于此。
他心中奇怪,难道这口井,就如修行中的三境?每个高度,代表着不同的境界?
这段时间,他一直盯着石壁,如今向四周一看,只觉得璇玑井下,似乎换了一副模样。
在井底,不过是一个石室。
在知玄线,他看到了石室的纹理,哪怕一尘一纤,而在这里,他眼中的那处石室,不再是一个石室,而是一处处处充满生机的微观世界。
幻象?
洞天福地?
他看到了一个池塘,池塘之中种满了荷花,蝴蝶飞舞,蜻蜓点水,还有蚊虫嗡嗡的叫着。
荷叶之上,有一只青蛙,静静地蹲在荷花之上。
蚊虫在它眼前游荡,它一动不动,当进入青蛙攻击范围之内,青蛙猛然一吐舌头,竟那只蚊子卷入了腹中。
吃完蚊虫,青蛙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池塘边,有一只水牛正在吃草。百无聊赖的牧童,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之上,挂着鱼钩,钩上有一只飞蚊。牧童拿着竹竿在青蛙面前晃来晃去。
青蛙到飞蚊,猛然一口,将蚊子与鱼钩吞入口中。牧童一提竹竿,那只青蛙便被活捉了过去,不片刻,就成了牧童腹中餐。
萧金衍揉了揉眼睛。
幻象尽去。
可是先前看到的太过于真实,连他自己也怀疑是不是真的。他记起了当年,李秋衣给他讲述的那个坐井观天的故事。
境界越高,突破就越慢。
境界越高,看到的世界就大不同。
苍生如蛙,想要跃出石井,到头来却成了别人的盘中之餐。
女子见他一动不动,她也有些好奇,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萧金衍道,“我看到了一个女子在河边洗澡。”
“臭流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距离井口,还有一丈。
他看到了那女子的脸,有些模糊,但终究是看到了。
萧金衍休息了片刻,觉得体力恢复的差不多,想要再往上一步,就在这时,忽然觉得识海之中响起了一声惊雷。
轰隆!
狂风暴雨,向他扑面而来。
电闪雷鸣,似乎夹杂着怒火。
倾盆大雨,落入池塘之内,顷刻间,池塘水漫,向四周溢出,牧童顾不得牛,惊慌失措,向远处跑去。
电闪雷鸣。
所及至处,一片焦土。
池塘变成了汪洋,树木被连根拔起,远处的一座小山,轰然倒塌,引发了山石流,向这边蔓延过来。
那种景象,就如当日李惊鸿在太湖之上破三境时候一模一样,仿佛就是到了世界的末日。
萧金衍往后一退。
又是先前那一副池塘,风平浪静,一片宁静。
萧金衍若有所悟。
这个池塘,不就是如自己的世界嘛。通象之下,一切皆为平静,然而一旦你越过雷池半步,便有无情天道,想要吞噬你,扑灭你。
但你如果能定得住这番摧残,脱离天道控制,那自己岂不就成了与天道并存之人?
距离井口还有一丈。
这激起了萧金衍的好奇心,若再往上爬,爬出这口井,再回头看这口井,又是一副什么模样?
李惊鸿跃出三境之后,她眼中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模样?
这口璇玑井,来头不小啊。
此刻的他,早已忘了什么虚先生,也忘了此行前来的目的,而是想要一探究竟。
他咬紧牙关,越过了“通象止步于此”的那行字。
出乎意料,身上的阻力忽然减小,识海之中的幻象也尽去,很轻松就向上爬了一丈,看到了那行字。
闻境止步于此。
在回头看下面,身体距井底不过一丈三尺。
什么?
又回到了原点?
女子在井口格格笑道,“你若能这么轻易爬出来,这口井就不叫璇玑井了。”
萧金衍终于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道,“你可听过四大奇门?”
萧金衍当然知道,除了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以及江湖各门派外,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神秘之地。
一山、二阁、三宗、四门。
山为书剑山。
阁为天机阁、琅琊阁。
宗为鬼王宗、万法宗、玉女宗。
门则是四大奇门,东有百花宫、西有逍遥派、南有精算堂、北有忘忧阁。
书剑山不必细说,五百年来,矗立人间,成为可望不可及的至高存在。天机阁、琅琊阁相对更加隐世,李纯铁曾猜测,王半仙就是天机阁之人,而琅琊阁人,萧金衍曾在剑门关外遇到过。至于三大宗门,鬼王宗、玉女宗已经败落,万法宗从赫连良弼重伤不知所踪后,也逐渐衰败下来,据说已失去了北周第一宗门的位置。
四大奇门则是各有千秋,百花宫擅奇门遁甲,逍遥派自命逍遥人间,不食人间烟火,精算堂重术数之道,忘忧阁则是情门,招收门徒只看脸,不看天赋。
这个璇玑井,其实就如一个迷你的人间。你爬得越高,看到的世界就越不一样,但你若想爬出去,必然会受到人间法则的惩罚。
不正是奇门遁甲之术嘛?
萧金衍问,“你是东海百花宫之人!”
女子道,“你是在问我嘛?”
萧金衍摇头道,“不,我是在猜测。你不用回答,回答了我也不会付钱。”
“算是,也算不是。”
萧金衍笑了,“这个回答,很奇门遁甲。”他又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将我困在这里?这问题,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女子笑道,“就你身上那点银子,你以为我会看在眼中?”她缓缓道,“你觉得我是困住你,实际上,我是在帮你。”
“这个忙可不小,我岂不欠你人情?”
“与之后我帮你做的事情相比,这不过是件小事情。”说话间,一道光线照入了石室。
女子走了进来。
原来,这石室之内,一直有个暗门,只是萧金衍总想着从上面出去,却忽视了最简单的方法。
萧金衍松开手,落在了地上。
女子道,“这璇玑井,就如这个人间,我在井外控制着这口井,只要我想怎么折腾你,就怎么折腾你,这就叫做至高天道。”
此时的女子,换了一身彩衣,衣服之上,有百花、有蝴蝶,有青蛙、有池塘,还有骑着牛的牧童。
女子又道,“自我介绍下,我就是虚先生。”
第397章 天启
“虚先生?”
萧金衍上下打量这女子,他见识过此人的易容之术,几乎可以假乱真,连体型都能随意改变,在上了几次当之后,也不敢轻易相信她。
女子道,“怎么,难道你认为,虚先生就必须是男人,而且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女子傲然道,“我当虚先生,已经好些年了。”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缥缈,不要闹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白衣的耄耋老者,走了进来。那女子见到老者,嘴巴一撅,“你怎么来了?”
老者呵呵道,“我若再不来,这位萧大侠怕是已经被你整糊涂了。”
萧金衍道,“我现在已经糊涂了。”
老者道,“老朽便是虚先生,这座江湖酒楼的主人,也是东海百花宫前任宫主。这是我孙女,虚缥缈。”他对女子道,“别闹了,还不把容貌换回来?”
女子道,“一点都不好玩。”
说罢,一个转身,揭下一张面具,再看女子,满脸蜡黄,双目圆瞪,鼻歪眼斜,如夜叉降临。
虚缥缈见萧金衍盯着她看,道,“怎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萧金衍笑道,“这个品种,确实少见。”
“那就是喜欢上了我了。我这就安排,今晚咱俩成亲!”
虚先生沉着脸道,“别胡闹了!”
虚缥缈闻言,噘嘴道,“我就吓唬吓唬他。”又一转身,先前那副夜叉脸消失,又变成了一个机灵鬼马的丫头。
虚先生道,“我这个孙女,整日研究些歪门邪道,萧少侠莫要怪罪。”
虚缥缈不满道,“我就是歪门邪道,你研究的就是阳关大道了?老头子,你也太偏心了吧。哪有这么说自己孙女的?”
萧金衍长笑一声,“令孙女率真见性,乃性情中人。哪里敢怪罪。”
“还算你说句人话。看在这句话份上,你欠我的钱就一笔勾销了。”
萧金衍心说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是你坑我的好嘛。不过,他知道,这种小屁孩,你若应她一句,她会有千万种理由让你哑口无言。
萧金衍重新给老者施礼,“在下萧金衍,见过前辈!”
虚先生道,“若真论起来,当你还是小娃时,我还喂过你酒哩。想不到,一晃十几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爷爷你偏心,你喂他喝酒,却不让我喝酒,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爷爷!”
萧金衍心中暗笑,也不管她口中的语病了。看来这位虚先生也拿孙女没办法,两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虚先生于是道,“行了,爷爷错了,昨日布置你的天衍八卦图,就免了,你去顽吧!”
虚缥缈心中一乐,在老者脸上亲了口,“还是你对我好!”说罢,便欢喜离去了。
萧金衍这才道,“我师兄曾说过,如果他在京城出了事,让我不要贸然行事,先来拜访前辈,不知前辈有何教我?”
虚先生带着他,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面,是一片鸟语花香的小池塘,旁边有个茅草屋,池塘边上姹紫嫣红,百花盛开,更令他惊奇的是,池塘之中,菡萏绽放,香气四溢。
荷花、桃花、牡丹、梨花,这么多不当季的花,却在这个初秋的时节绽放,能做到这一点,便非常人之能。
虚先生见萧金衍满是惊讶之情,颇感自豪,傲然道,“二十年前,我发现了此地下有温泉,温度与外界不同,于是设了阵法将此处隔离开,又用百花宫秘术培育花草,才有了这番景象。人道是百花宫奇门遁甲之术冠绝天下,其实,百花宫真正的精华,正是‘百花’二字。”
萧金衍看到旁边有棵柳树,柳树旁有一只水牛在啃草,心中一惊,难怪觉得此处眼熟,不正是?刚才在璇玑井中见到那一方世外桃源吗?只是,四处观瞧,却没有看到那个捉青蛙的牧童。
能在闹市之中,有这么一处清净之地,这虚先生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萧金衍前来不是为了赏花,开门见山道,“前辈未曾回答我问题。”
虚先生却不急不缓,烧开了热水,煮了一壶白茶,递给萧金衍,“尝一尝我亲自泡的百花茶。”
入口无味,旋即便有百花香绕口,舌齿生津,萧金衍道,“好茶!”
虚先生笑道,“这是我采集了一百种花,晒干后,以上等龙井配十三种香料熏香蒸馏,一百斤也不过能产半钱,你有口福了。”
且不说这百花茶花费用度,单单是用去的功夫,也只有像虚先生这种有大把时间的人才去做。
可以断定,这位虚先生对生活要求极为精致。
不过这个想法并没有保持多久,虚先生说有点饿,下人拿了一张煎饼卷了一颗大葱送上来,虚先生一边喝百花茶,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看萧金衍目瞪口呆的样子,虚先生笑道,“怎么,不理解?”
萧金衍只得附和道,“大雅便是大俗,大俗便是大雅,先生境界,非一般人能领悟。”
虚先生哈哈一笑,“什么狗屁雅俗
,做百花茶是因为我闲来蛋疼,吃煎饼卷大葱是因为心头所好。想当年,老夫在东海百花宫,宫内弟子,顿顿煎饼。”
萧金衍心说,那百花宫的弟子,一定都很瘦。
茶足饭饱,虚先生才缓缓道,“你有什么要问?”
“皇帝为何要抓我师兄?”
虚先生道,“因为你师兄的固执呗!当年我让他随我游历天下,他却偏偏选择留在京城,落到这一步,只能说是活该。”
“我不懂。”
虚先生道,“你师兄是当年靖难八虎之一,陛下执掌大权之后,当年随他打江山的八虎,杀的杀,流的流,就剩下他与宇文天禄,帮他做看守天下的爪牙。只是,你师兄与宇文天禄比其他人聪明的地方是,他们看出苗头不对时,已在朝中建立了自己班底,所以这些年来陛下也没有动他们。一来,他们一个建了一笑堂,比目,另一个建了登闻院,所以陛下动手之时,会有所顾忌。二来,当年他曾上书剑山,与山中神仙做了交易,结果登基之后,违背了承诺,所以这些年来,书剑山上的人欲杀之而后快。”
萧金衍不解,“以书剑山的实力,想要杀皇帝,岂不易如反掌?”
虚先生笑道,“你可知道,京城之中有个惊神阵?”
“略有耳闻。”
“由于某些原因,书剑山对惊神阵十分忌惮,只要他躲在京城之内不出来,书剑山便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所以,这些年来,陛下从未离开过皇宫。唯一一次,便是去年,他去南陵祭祖。”
萧金衍听过这件事,正是那一次祭祖,宇文天禄与皇帝的南陵奏对,让西楚国陷入内乱,北周死了个战神,原先的三足鼎立之势,变成了如今的一家独大。
虚先生又道,“而南陵祭祖那次,是陛下对书剑山的一次试探,也是对宇文天禄的一次考验。很不幸,宇文天禄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他继续道,“那一日在南陵,书剑山死了一名守剑人。”
萧金衍惊愕道,“什么?”
他见识过守剑人的实力,几乎是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境界。然而就这么大的事,无论是京城之中,还是江湖之上,并没有任何消息传了出来。
“所以,陛下让宇文天禄去了西疆,然后又命李纯铁联合西楚、北周,在招摇山截杀他,而之后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陛下虽身在京城,但他手下还有个守护惊神阵的国师玉溪道长,那人整日与宇文天禄混在一起,说白了就是陛下安插在他身边得眼线,他暗中的那些举动,又怎会逃得了玉溪的眼睛?”
萧金衍这才算理清楚一点头绪。
在招摇山上,李纯铁与西域活佛喀巴以及赫连良弼对付宇文天禄,然而在出手之时,似乎很有默契的与宇文天禄配合,将那两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少了两个大宗师,才让赵拦江在西疆横行无忌。
只是,李纯铁违背了陛下的旨意,私下里放走了宇文天禄,如今事情败露,李纯铁自然难辞其咎。
若陛下身边的实力,连守剑人都能杀死,那李纯铁不离开京城,也自然是被这股力量给困住了。
想到此,他只觉得此行困难重重。
萧金衍问,“陛下当年上?书剑山,与山中达成了什么交易?他承诺了什么?又为何会反悔?”
虚先生道,“天下能让书剑山忌惮的只有一个惊神阵,他所承诺的自然是在夺取皇位之后,将惊神阵的阵枢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这四个字,信息量十足。
言外之意,大明王朝之所以能建起这个惊神阵,也是由书剑山而起。
“当年七十二诸侯乱战,太祖皇帝势力不是最强,武功也不是最高,之所以能在天下乱战之中脱颖而出,正是因为书剑山刚降临之时,有一个物件流入江湖,而辗转之后落入太祖皇帝手中。后来,太祖皇帝借此物,横扫天下,建立大明王朝。而他与当年隐阳李氏交好,借助李家之力重修京城,从而建立了惊神阵,至尊天道也不得不被迫进入了休眠状态。这个秘密,成为了皇室的秘密,后来雍王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去了?书剑山,在他们帮助下夺取了皇权,不过,陛下野心太大,既然有这样一件宝物,甚至有机会问鼎长生之道,又怎会轻易交出去??”
原来如此。
萧金衍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当皇帝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么接下来的目标便是长生不老了。这样,才能将江山世代延续下去。若在起初,朱立业与书剑山是合谋,但朱立业坐上皇位,屁股决定思想,他自然不会将惊神阵交出去。
更何况,没了惊神阵的庇护,书剑山的人杀他,就如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与其心惊胆战的做皇帝,不如出尔反尔,反正书剑山也拿他没有办法。
“书剑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虚先生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到书案旁,随手拿起一件东西,递给萧金衍,“你看这是何物?”
萧金衍拿在手中,仔细端瞧。
一个正方体,六个面,六个颜色,每个面上都有九个格子,这些格子除了六面中间的不能动外,其余的格子可以互相转动。
虚先生道,“这是我们百花宫奇门遁甲之中流传下来的一个玩意儿,叫做魔方。书中曾说,研透了这个魔方,便能了解这个世界的秘密。”
萧金衍不断转动魔方,却发现很难将六种颜色面放在同一个平面之上,试了几次,终于放弃。
虚先生道,“我研究了二十多年,只能让其中四面还原,不过,却让我悟出了不少道理。”
“洗耳恭听。”
虚先生道,“这个世界,是平的。”
萧金衍讶然道,“天圆地方之说自古有之,天穹为锅盖,笼在世界尽头,这不很容易得出结论?”
虚先生笑问,“既然是平的,那你可曾听说,有谁走到过世界的尽头?”
萧金衍摇了摇头。
大陆四周是海。
然而有史以来,却从未听过有人探索到海的尽头。唯一一次记载,便是当年大秦皇帝遭了一艘巨大的船,派了五百人,出海访仙,却一去无回。
虚先生又道,“正如这个魔方,我们的世界,正是这个魔方上的一面,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五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存在。而书剑山,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萧金衍忽然记起,在水月洞天,他看到的那一副奇怪的景象。火山、岩浆、废墟、漂浮在空中的城池、连接城池的空中桥梁、飞来飞去的铁甲怪物,本来他以为是脑海之中的臆想,若真如虚先生所说,难道那次在洞天之中,他真的看到了另外的世界?
若真的存在,那其他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
虚先生将魔方接了过去,在手中转动了几下,弄出了四面相同的颜色,他指着白色一面道,“假设这一面,正是我们如今的世界。原本六个世界,各自独立,互不纠缠。”他又转了两下,将一个红格转到了白面之上,又道,“但有一天,忽然来了一个其他位面上的格子,这个格子与我们的世界格格不入,而那个世界上也存在一种真元、力量,甚至文明,远超过我们这个文明,这个格子时刻想要回到自己的位面,若是你,会怎么办?”
“我会将它转回去。”
“若是让他转回去,却要牺牲其他五个面,而你又不知道这五个面上又会有什么文明,你还会做吗?”
萧金衍考虑了一下,“若我是红色面的人,当然不会顾虑其他的面,若我是白色面上的人,自然不会让他们随意转动。否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引来其他的东西。”
虚先生道,“这正是矛盾所在。每个面上的人,都会基于自己的利益去考虑问题,所以绝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但若存在一个更高的存在,比如说,至高天道,他有能力也有力量去转动这个魔方,他不会在乎上面的东西,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那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这个比喻有些晦涩。
但萧金衍却大致明白了其中道理。
虚先生又道,“这些年,我除了研究奇门遁甲之外,也对佛道以及西方教的典籍有所涉猎,在精读之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佛教有六道轮回之说,隐约映射除了人间,还有六个不同的世界。无论佛教、西方教,都有天堂和地狱,神界和冥界之说,我认为,这绝不会是一种巧合。”
“还有件事,就是无论我们还是西方教之中,都曾有过人间末日的记载,共工撞破不周山、女娲补天、还有西方教洪水之灾,若计算起来,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有此可以断定,在很多年前,我们这个世界,曾经遭受过这样的一次灾难。”
西方教之事,萧金衍并未听过,但不周山、补天之说,却是远古流传,再算上天有七日,这些都是古代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都记载了当年人间曾经面临的灭顶之灾。
东方暖暖也曾说过,人间秩序已乱,要借助书剑山之力,重整人间秩序,可若真如此,那么代价也未免太大。
那将是人间的灾难。
就算书剑山没有恶意,但他们的行为,却足以毁掉人间。
想到此,萧金衍后背发凉。
虚先生笑了笑,“这种事,在西方教的教义之中,有个名字,叫做天启。而我的猜测,正是至高天道,降临人间。我曾经在一处荒山找到过一个残卷,里面用了一种奇怪的纪年方式,我对应换算了一下,下一次天道降临之日,应是壬辰年冬月初九。”
萧金衍骇然道:“今年?”
虚先生道,“正是冬至日。”
这番话着实把萧金衍吓得不轻,他本来是想找虚先生问解救李纯铁之事,却无意间得知了这些。
一直以来,众人口中说天道降临,天道降临,可萧金衍觉得,这些太过于虚无缥缈,都五百年了,也从未见过天道降临,如今这一番话,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试着将这想法驱之脑外,我考虑这个干嘛,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还轮不到他萧金衍。
想到此,他问虚先生,“我师兄让我来找你做什么?”
虚先生将魔方放到了书案上,正容道,“李院长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不要去京城,更不要救他。”
第398章 困局
“什么?”
萧金衍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师兄千叮咛万嘱咐,若他在京城出事,让他来找虚先生,却是为了让虚先生告诉他不要去救他,一时间没转过来。
“李院长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他怕你做事冲动,所以特意让我来转告你这句话。”
“为什么?”萧金衍有些不解。
“这件事因你而起,与你有关。你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你师兄看似对你不闻不问,暗中却一直派高手帮你,为了这事,当年留下的那一份人情已经用尽了。贾夫子、甄名士都曾受过他的恩惠,这些人想必你听说过。”
原来如此。
当年在?扬州城外,萧金衍被人追杀,贾夫子及时赶到,帮他解了围。而至于那甄名士,他只是听过,与他并无交集。然而,他不知道,隐阳之行,一路上这位天榜第五的高手,曾经暗中相随。
李纯铁一生未娶,唯一的亲人,便是萧金衍。萧金衍至今还记得,他懵懂学步之时,李纯铁对来访的王半仙说过,“养个娃儿,将来也能养老了。”他也记得,四岁之时,李纯铁代师收徒,传授武功,名义上是师兄,却与养父无异。他想要闯荡江湖,李纯铁给他弄了个武林盟主,他在江湖上胡闹,李纯铁帮他擦屁股,至于挪用登闻院公款赈灾之时,他本以为闯下滔天大祸,见面之后,李纯铁不过是不痛不痒训斥了几句。
这些年来,萧金衍过得顺风顺水,与李纯铁暗中的照顾是分不开的。
这让他更想不通,如今李纯铁惹了麻烦,被困在了京城,却托虚先生告诉他,不要让他去救。
想到此,萧金衍斩钉截铁道:“既然这件事与我有关,我更要去京城了。若我不救他,天下更没人救他了。”
虚先生却摇头道,“你救不了他,天下也没人能救他。”
萧金衍站起身,朗声道,“萧金衍承蒙师兄养育之恩,才能活到今日,如今师兄有难,我又怎会坐视不理。早知你会告诉我这些,我就不会来徐州了。就算听了前辈这番话,我依旧不会改变主意。”
虚先生望着他,满脸心许之色,这萧金衍终究还是有情有义之人,当年李纯铁养他长大,并没有看错人,口中却道,“他要你来,并不是让你改变主意。他要你来,是让我把你留在这里。”
“我去意已决,多谢前辈茶水招待,在下告辞。”
虚先生也未起身,任凭萧金衍走了出去。过了没多久,萧金衍又回到了茅屋。
虚先生似乎料到他会如此,淡淡道,“这里有山有水,有书有画,你若闷了,我那孙女还可以给你抚琴,你只需要在这里呆上百日,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萧金衍有些恼火。
这处幽静的小院,正如那璇玑井一般,用奇门遁甲之术而设,走来走去,又回到了起点。
“把你该死的禁锢去掉。”
虚先生指了指书架上的一排古书,“这些书里记载的都是百花宫的奇门遁甲,你若有兴趣,不妨研究一下,估计三五年,或许能走出第二道禁制。”
萧金衍心说软地不行,那就来硬的,他猛然出手,准备扣住虚先生,准备劫持他离开此处,可双手抓过去,却抓到了一片虚无。
虚先生消失不见。
萧金衍被困住了。他心中懊恼,当时若直接去京城不就不会惹出这么多枝叶来了?
他走出茅屋。
花圃中百花盛开,远处蛙鸣蝉叫,本是清幽之处,在萧金衍耳中却是越发的心烦。
“你不让我出去,我就毁了你这院子。”
说干就干,萧金
衍拿起锄头,运起内力,不多时,将花圃之中的花弄得七零八落。
“虚前辈,虚先生……放我出去!”
无人应答。
“虚老儿,放我出去!”
萧金衍破坏了院子,拆了茅屋,又将池塘旁边的草给毁掉,可他依旧出不去,每次踏过池塘外围,他的真气便受到压制。
三块石碑,远远的立在那里。由近及远,分别是:
闻境止步于此。
知玄止步于此。
通象止步于此。
他尝试过四五次,每次到了通象碑处,整个人便无法再前进一步,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之隔离开来。
虚缥缈抱着一只古琴,来到了院内。
望着不远处的萧金衍,她说道,“没用的,除非您能跃出三境之外,否则这个院子你是出不去的。”
萧金衍道,“那你怎么能进出自如?”
虚缥缈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被她问得一愣,没有回答上来,萧金衍打定主意,既然她与虚先生都能随意出入院子,除了越境之外,自然还有别得方法,于是决定要跟她搞好关系,想办法套点有用的消息出来。
至少得先让她放下戒心。
他道,“虚姑娘,听虚先生说,你抚得一手好琴,萧某左右无事,不知能否有幸听上一曲?”
虚缥缈格格一笑,“爷爷说你想琴,我就来了。不过事先声明,听我?弹琴,可是要钱的。”
萧金衍心说都这个时候了,能出去就是,还在乎什么钱,于是道,“钱不是问题,在下囊中还是有些资财的。”
心中打定主意,先花点钱,让她弹琴,然后准备好几打马屁,使劲的夸奖她一番,如今这种小姑娘,还是很好骗的。
“你如今心神不宁,我便给你弹一首《清心普善咒》。”
琴声渐起。
萧金衍起初还耐着性子听,大约半盏茶功夫,他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这哪里是抚琴,就算用石碌碡在琴上滚,也比她弹得好听。琴声如破鼓,如风吹过破败的窗户纸,令人不忍卒听。
倒是池塘边的老水牛,停下了啃草,仰着头,听得津津有味。
一曲终了,虚缥缈才抬起头,问,“萧大侠,我这首曲如何?”
萧金衍忍不住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闻!没有十年的功力,根本?弹不出这么美妙的曲子来。”
虚缥缈一听,兴奋道,“你也这么以为,人家才学了十天,看来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可每次我抚琴,爷爷都跑得远远的,今日见到你,才算认识了知己。平日我弹琴,只有这头大水牛才是我的知音。”
萧金衍尴尬的笑。
“既然你这么喜欢,不如我再给你弹一首《笑傲江湖》。”
萧金衍今日已连遭劫难,耳朵不想再被摧残,于是摆手,“罢了,不如改日再欣赏姑娘的高雅之音。”
两人开始闲聊,这虚缥缈十六七岁年纪,幼时在百花宫长大,后来跟着爷爷来到徐州,平日里便化作其他人,四处整蛊捣乱,就连虚先生也拿她没办法。
萧金衍不断附和她,倒也没有着急逼问如何逃出这个院子。聊了小半时辰,虚缥缈问,“萧大哥,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萧金衍点点头,“为何问这个?”
虚缥缈脸色一红,“那你多久没见到她了?”
萧金衍一算,从隐阳分别至今,已是半年没见宇文霜了,本来若不知道李纯铁的消息,他现在已在去定州的路上了。
“半年。”
虚缥缈哦了一声,“你见不到她,会不会想她?”
萧金衍很奇怪,这小姑娘怎得问这些话题,难道她情窦初开,喜欢上了自己不成?
“当然会想,无一日不想,无一刻不想。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是你生活的全部,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虚缥缈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那个死坏蛋,明明说好了三个月后来找我,如今都过去三个半月了,却始终没出现。”
萧金衍恍然。
原来这姑娘是有个相好的男子,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离别最让人神伤。
虚缥缈道:“这几首曲子,就是我为他准备的,既然你说好听,那么自然他也会喜欢了。”
萧金衍很委婉地道,“我觉得,你可以再多练练。”
他本来就想利用她,于是道,“说说你喜欢的那个男孩,都是过来人,没准我给你参谋一下。”
虚缥缈一听,脸倏地红了。
“说他干嘛,那小子油腔滑调,说话不算话,在百花宫,还跟我姑姑……哼,勾三搭四,可不知为何,每次我生他气,他开口哄我几句,我就一点都不怨他了。可是,臭坏蛋,马上就八月十五了,他怎么还不来找我?”
萧金衍听姑娘半自言自语半跟自己吐露心事,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她姑姑?
百花宫主?
萧金衍忽然记起了,两年前在御剑山庄,遇到的那个少年,那个百花宫主三十来岁,似乎对少年颇有好感。
想到此,他问,“虚姑娘,你心中那个情郎,莫非是姓金?”
虚缥缈闻言,“你认识他?”
萧金衍道,“应该见过几面。”
“他叫金不换,但那小子口中没几句实话,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两年前,他受了伤,误闯百花宫,是我姑姑亲手把他治好,我照顾了他三个月,谁料他一句话不说,就走了。直到几个月前,我在山东遇到他,他说等我十八岁生日,就来找我。可我生日都过了好几天了,也没见到他!”
萧金衍安慰道,“也许有事耽搁了。”
“能有什么事,肯定是被哪个小狐狸精勾了魂去了,还有我那姑姑,我这辈子不会原谅她了!哼!”
“也许真有事呢?比如像我一样,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就算想出去,却也离不开,这也是可能的,对嘛?”
虚缥缈听了这番话,道,“若真如此,那我就原谅他了。”
萧金衍陷入沉默之中。
虚缥缈又问了几句,他始终不回答,问:“怎么不说话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我在想念一个人,本来,我承诺过要去娶她的,可如今困在了这里,想必她急坏了吧。”
虚缥缈有些感动了。
萧金衍趁热打铁,“你说,一个男人,若对心爱之人食言,那那个女人会不会心痛欲绝?”
虚缥缈点点头,“她我不知道,但我会。”
萧金衍道,“那可如何是好。”
“其实,这里也不是不能出去……”虚缥缈心中一软,忽然警觉道,“你这个人坏得很,想要骗我,对不对?不理你了!”
说罢,抱着琴,气呼呼离开了院子。
萧金衍连暗中尾随虚缥缈,记住了她踏出去的每一个落脚点,待虚缥缈从一扇小门走出去后,萧金衍也推开了门。
看到了一堵墙。
萧金衍颓然坐在了地上。
第399章 南柯一梦
次日一早,萧金衍来到客厅,看到桌前放着一堆精致的食物,他倒也不客气,对付填饱了肚子,推门而出。
萧金衍来到院,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昨日他被困之时,早已将院中的花圃还有青砖绿瓦拆得一片狼藉,但此刻又恢复如初。
若是砖瓦恢复也就罢了,可那些名贵的花,他明明记得是连根拔起,可如今竟如昨日一般,一模一样,似乎从未动过一般。
他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拿起榔头,上前又是一通乱砍,将苗圃毁了大半,还特意折了一朵牡丹,拿回了房间。
就在回房间的一刹那,他感应到了一股熟悉力量!这股力量,?正是他体内的三道弦力,但他却明白,这三道弦力却不是自己身上发出的。
他犹豫了一下,回到了房内。
只是进屋出来的功夫,花圃又变成原先模样,唯独先前折下的那棵牡丹,少了一朵花。
幻境?
萧金衍已有过多次进入洞天福的经验,既然此处没有真实,那自然这些花也都是假的。
他坐了下来,思考答案。
若逃离这个院子,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破掉璇玑阵,毁掉阵法枢纽。书架上有一排书,都是百花宫的玄门遁甲之术。
另一个办法,就是跃出三境之外。萧金衍连想都不敢想,短短两年时间,他从闻境入通象,在江湖之中已算是奇迹了,就连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李惊鸿,也是在书剑山中修行了七年,才勉强破三境。
他决定从书中找答案。
书中自由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萧金衍来到书架旁,随手翻看了几本,不由头大。这些书,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起来,却一句也读不明白。这比翻阅山河气运图还让他难受,至少,山河气运图上的怪异字符,他都不认识,不认识,总比认识却不知其意更让人容易接受一些。
他回到了池塘边。
池塘水`很深,呈碧绿色,荷花正反季节绽放,蜻蜓点在水面上,荡起了一阵涟漪,向远处渐去,逐渐消失在水波之中。
萧金衍若有所思,试着释放三道弦力。这三道弦力,充斥在院落之中,却依旧感应不到院外的情形。
他看到远处那一块“通象止步于此”的牌子,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空间,武功越高,走得越远,外围的那股压力就越大,每个人武功境界都不同,难道他能感应到困在其中的人的境界?
他忽然记起,奇门遁甲之中,有一句话触动了他。
“力是相互的。”
这句话,让他豁然开朗:是了!
之所以无法寸进,并非因为这院中有多大力量,而是你每走一步,每挥出一拳,都会受到相同程度的反弹,也就是说,前面那一股拦住你前行的力量,其根源是来自自己!
由于潜在的风险,他每走一步,都会运起全部功力对抗,所以才会遇到强劲的对手,因为这个看不见的对手,正是他本人。
想明白这一通,他来到那块木牌前,撤去了全部功力,顿时身前压力骤减,耳旁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要进来!”
萧金衍一愣,这个声音?怎得跟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
“心魔”罢了。
萧金衍认为,是虚先生的璇玑阵故弄玄虚,无视这个声音,踏步迈过木牌,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陷入无尽黑暗之中,目不能视物!
这是怎么回事?
他如没头苍蝇一般,凭借感觉,在黑暗之中前行,终于看到了一处亮光,他向亮光方向走了过去,看到了一个跟先前一模一样的院子!
他凑了过去。
看到一个人,正在院中毁掉院中的花朵,又一棵牡丹上折下了一朵,而那个人,正是萧金衍自己!
萧金衍心中骇然。
这是怎么回事?
他试着用三道弦力去警告他,可那个“自己”根本无动于衷,终于在即将回房之前,他让对方感应到了三道弦力。
那个“自己”迟疑了一下,转身回到了房间。
“过去?”
“现在?”
他感觉到时空混乱,在这片黑暗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还与之发生了感应。
如果那个是我,那我又是谁?
他看到那个“自己”在池塘边坐了下来,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在不久前,他也正是坐在那里,在思考如何走出这个璇玑阵。
萧金衍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
不行,要阻止他!
眼见那个“自己”来到了“通象止步于此”的木牌前,萧金衍开口大喊,“不要进来!”想要阻止“他”的进入。
但依旧无法避免。
那个“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萧金衍明白,这个黑暗之中,还有一个自己。他不想惹是生非,连忙向前行进,若两个人相遇,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又走了不久,他看到了“璇玑井”中的自己,萧金衍几乎要崩溃了,他运起三道弦力,全力阻止他,将之逼退回了璇玑井内。
萧金衍几乎疯掉了。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发疯似的向前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虚无缥缈的琴声,琴声十分难听,就如虚缥缈昨日演奏的一般。
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摆设十分奇怪,从外面看,似乎是一个堡垒,在房间内,有一个三寸大小立方体。
立方体一共六个面,萧金衍所在的角度,只能看到三个面。
一只诡异的眼睛、一团燃烧的火焰,还有一艘在海中航行的帆船。当萧金衍看向那只眼睛时,那只眼睛似乎也看到了他。
没有感情,充满着漠视。
这让他浑身寒毛倒立。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奇怪的年轻人,拿着一个盒子,将这个正方体放入了其中,萧金衍看到了盒子上面,有一串怪异的符号。
spd--173。(注)
就在盒子被锁住的一刹那,萧金衍感应到了身边的黑暗迷雾逐渐散去,而下一刹那,萧金衍睁开了眼睛。
他就在池塘边。
水中的游鱼戏水,蜻蜓点水,涟漪四处荡漾,而刚才所看到的,所经历的,就如一场梦境一般。
南柯一梦?
黄粱一梦?
萧金衍一头雾水,他清楚得记得,踏过木牌之后发生的事,但却又似乎都忘记了。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块木牌,转身回到了房间。
虚先生和虚缥缈早已坐在了客厅之内,面色平静的望着他,“还想出去?”
萧金衍无力的摇摇头。
他想出去,但却不是用这种方式。
“你们怎么来了?”
虚缥缈笑道,“今天是八月十五,我和爷爷来给你送月饼。”
八月十五?
萧金衍心中惊愕,难道只是一个梦的功夫,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
“不错!”
虚缥缈道,“昨日,我来这里,发现你跟傻子似的,坐在池塘边,喊你也不答应,叫你也没理我,给你弹琴你也没反应,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要不是爷爷不让,我早就刨坑把你给埋了!”
虚先生问,“萧大侠,你入定之后,看到了什么?”
此刻的萧金衍,早已收起了任何不满之心,他知道,这位百花宫前任主人实乃深不可测之人,别得不说,单单一个璇玑阵,已几乎吓得萧金衍掉了魂。
萧金衍道,“未知。”
虚先生捋了捋胡子,笑呵呵道,“很好。这个世界,因果循环,互为联系,本来就充满着未知,在未知为来临之前,你也不知道,这个位置究竟是善或是恶。”
萧金衍反问,“就如天道降临?”
“我不知道。”
“你不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能掐会算,明阴阳晓八卦,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吗?”
虚先生道,“我若真这么厉害,岂不成了神棍了?”
萧金衍心中腹诽,这几日来在这里遇到的事情,都跟你有关,在我心中,你就是地地道道地神棍,但表面上却一脸敬重。
他向虚先生长揖到地,“我想去京城,救我师兄,还请先生首肯。”
虚先生坦然受了这一揖,长身而起,淡淡道,“这二十年来,我受李院长委托,辞去了百花宫之位,隐居于此,就是想利用心中所学,来推演五百年前陆玄机的那一次预言。”
萧金衍道,“金刀不死,隐剑不出,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
虚先生讶然道,“你也听过这句话?”此言一出,他旋即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你身后背着的那一把无名枪,已经说明了问题。”
萧金衍问,“结果如何?如今,无名枪就在我手中,那陆玄机的预言岂不要成真?”
虚先生摇了摇头,“以陆先生之大能,断然不会出错。我将天下信息汇集到一处,推演了无数次,按照起先的推断,基本不会出错。可是,二十年前,我的推衍就遇到了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虚先生从怀中取出一个星盘,星盘分为两层,下面一层正是常见的六十四卦,而上面有一层,则是密密麻麻的小点,两层中间,以一个黑色球体连接。
当他转动星盘之时,上面的小点,一个个亮了起来,又暗了下去,越往后,亮起的小点越来越少。
“这上面的芝麻小点,是天空中的繁星,星辰有十万八千颗,代表天下气运有十万八千份,你看到这些星辰亮起,就意味着跃出三境之人,若按这份推衍,当到了今年冬月……你看!”
他将星盘转了到了壬辰年,这时候,天空之中再无星辰亮起,而正中央的那一处黑色球体,光明绽放。
萧金衍心中一惊,本来群星闪耀,但到了这一刻,所有光亮全部汇集到了正中央,他已猜出,这个黑球,正是至尊天道。
“天道降临?”
虚先生道,“正是。这是调校之前的推衍,当年三大神兵汲取天下气运,被收入天机阁的乾坤碗中,后来传到了王半仙这里,一切都在陆先生的预料之中,但是,我却发现,星盘在推衍到最近二十年,却不准确了。”
“此话怎讲?”
“也就是说,最近二十年,发生了一些变数。”虚先生有些不甘心,“尤其是这十年,天下气运变得比先前多了许多,甚至包括通象境得人,也比先前多了。”
萧金衍也有同感。
放在十年前,他知道的通象境高手,不过十余人,而且都是江湖之上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最近这几年,就连李仙成手中家丁,竟也藏着不少通象高手。
虽然不如五百年前天下乱战,三境之外多如狗,通象高手遍地走,但事实是,这些年,人们修行的进度,比先前要快了许多。
也难怪,萧金衍短短两年内,由武功尽失到恢复通象,虽有机缘巧合以及自己努力的成分,但客观的修行环境,必然也发生了变化。
招摇山中,陨落了一名守剑人。
天下就多了将近十位通象高手。
若真如虚先生所说,这一切的变化,不符合气运守恒定律。
虚先生道,“能造成这个结果,要么是书剑山中出现了问题,要么是这个天下出现了变数。”
“这个变数是好,还是坏?”
虚先生道,“当年陆先生偷出三大神兵,就是为了应对这次天道降临,他给百花宫留下的这个星盘,还有给王半仙留下的乾坤碗,正是确保阻止这场浩劫,可如今,我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虚缥缈笑着道,“爷爷,也许,连陆老前辈也预测到了这些变数,所以故意弄成这样,让书剑山的人不找你麻烦呢?”
虚先生苦笑一声,“这些年来,我们遇到的麻烦还少吗?若不是有这璇玑阵,怕是早已被灭了几十回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缥缈妹子,按照约定,我来找你来了!”
萧金衍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正是当年御剑山庄捣乱的那个顽劣小子,金不换。
听到这句话,虚缥缈变得欣喜若狂,脸上却是通红,喊道:“谁是你妹子?这么迟了你才来,心中肯定没我。”
“好妹妹,你可知道,哥哥一路来寻你多辛苦,遇到了十五路杀手,遭到了三十次截杀,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满口胡扯!怕是遇到了十五个姑娘吧!你不是跟我姑姑好吗,还来找我作甚?”
“缥缈妹子,你出来,我来这里,就是想见你一眼。”外面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金不换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注:spd--173,超自然现象管理局-中国区-173号文件,详见拙作《spd档案:最高机密》,公众平台“三观犹在”连载中。
第400章 蓝忘机
虚缥缈本来对少年没能按时赴约十分生气,但听到这句话后,关切之意难掩于表,整个人如被抽空了一般,不理会虚先生与萧金衍,径直跑了出去。
当看到少年笑嘻嘻站在她面前时,虚缥缈便知道自己上当了,不由嗔道,“小坏蛋,你又骗我!哼,不理你了。”
金不换连道,“若见不到你,我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若见不到,心会碎成两半,就算勉强活下来,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但见一见到妹子,我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院内。
虚先生听到两人对话,忍不住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怎得?”
虚先生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想当年,我还是愣头小子那会儿,见到姑娘,哪里会说这种话?第一次见到缥缈她奶奶,我紧张得连花都不会说,最后她觉得我没趣,准备要走,我才略施小计,将她困在百花阵中三天三夜!”
萧金衍赞道,“虚前辈办事,也不含糊。后来呢?”
虚先生道,“后来?三个月后,我们有了缥缈他爹。现在想想,学好阵法还是很有用的,至少能困住你想困住的人。”
萧金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抱拳道:“佩服,佩服!”
……
虚缥缈见到日思夜想的金不换,虽知道这男子花言巧语,可跟他在一起,又有趣又开心,一?离开他,又失落又伤感。
“你再给我说两句情话,哄哄本姑娘,我不开心。”
金不换摇摇头,“我从不说情话哄女孩子。我只有真心话,一句贴在你耳边说,一句放在你心中说,还有一句,等等,有点口渴,我先喝口水。”
说罢,伸手端起旁边一只玉碗,虚缥缈一见,连喊道,“慢着!”可是阻止不及,一碗水被他喝了一半。
就在这时,萧金衍感觉到阵法之中出现了破绽。璇玑阵以八卦之理布置,而阵枢就是那八只水碗还有八枚麒麟通宝,金不换拿走了一只,原本融为一体的院子,变得若隐若现,萧金衍感应到了外面的天地真元,心说这时不出去,更待何时?
旋即释放法则空间,以三道弦力从院落东南巽位之中找到一处破绽,踏步迈了出来。
只一步,他又回到了山洞之内。再一看,心中不由称奇,神龛后面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沙盘,有院子,有茅屋,有池塘,有垂柳,就如真的一般。
虚先生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出来。
金不换见到二人,吓了一跳,“你们两个也太吓人了吧,不声不响的冒出来。”
萧金衍道,“金老弟,别来无恙?”
金不换打量着萧金衍,哈哈一笑,“原来是萧大哥,当年御剑山庄一别,想不到又见面了。”
当时在万州,金不换大闹“卸剑山庄”,把孙千古弄得灰头土脸,他与萧金衍三人还曾并肩战斗过,如今两年过去,金不换个头变得更高了,人也变得英俊许多,唯独那一对桃花眼,?炯炯有神,未曾变化。
金不换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又看了一眼虚缥缈,虚缥缈脸色通红,“你乱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了。”
金不换笑道,“我可什么也没想。萧大哥是我朋友,我还准备去请他喝酒呢。”
萧金衍问,“你从御剑山庄拿得那一把十代剑,用得可称心?”
金不换摆了摆手,“别提了,这把剑设计有问题,用来调动天地真元,信号时灵时不灵,拿到晓生江湖去跑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送妹……”他觉得失言了,改口道,“送缥缈妹子,她都不一定要。我就扔了。对了,萧大哥,你怎会在这里?”
萧金衍道,“我本来想来找虚先生,谁料被他困在了这里。”
金不换望了一眼虚先生,“我就说嘛,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不许说我爷爷!”
金不换嘿嘿一笑,“好啦,好啦。老爷子,好久不见,我还惦记着你的百花酒呢,特意买了二斤花生米,想要讨杯酒喝。”
虚先生横看竖看,对这个金不换十分不满,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子,满口没有一句真话,像极了当年那个情敌,讥讽道,“老夫的酒,可不请你这种浮浪子。”
金不换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也不是空手而来的,我怕你一个人在这江湖酒楼寂寞,还特意带了礼物过来。”
虚缥缈知道这一老一少不对付,听到金不换带了东西,于是打圆场道,“小坏蛋,还算你有良心,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金不换道,“不是东西,是人。”
“什么人?”
“追杀我的人啊。算算,差不多到了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前院江湖酒楼来了一群人,道,听得一人道,“一炷香之前,我亲眼见那小子跑进了这座酒楼,现在肯定还在里面。”
紧接着传来打砸声。
虚缥缈道,“岂有此理,竟然跑到我们百花宫地盘上来闹事,我去收拾他们!”
萧金衍等人来到了酒楼内。
大堂内,有十来个身穿奇装异服的汉子,看上去不像中原人,见到众人进来,视线立即落在金不换身上。
“逍遥派的小子,今日我看你还敢往哪里逃?“
金不换大大咧咧往桌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本来就是要来这里见人,没打算逃跑,是你们腿太短,跟不上我,也怪我咯?”
虚缥缈换了一身成熟的装扮,正是前几日萧金衍初见之时的那身妆容,只是如今再看,眉眼之间依旧有少女的风情。
“你们几个,跑到江湖酒楼来闹事,可曾料到后果?”
为首之人见虚缥缈气定神闲,看不出深浅,于是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是精算堂的人,这小子前几日在大明湖,偷看我们堂主洗澡,还偷了我们堂主的八宝香囊,我们奉命追拿此人,就是要讨个说法!”
金不换瞪大眼睛,不满道,“莫要血口喷人,什么叫做我偷看你们堂主洗澡?只不过是凑巧我住在隔壁,而墙上有个小洞,你们堂主洗澡的画面通过小孔成像,映在了我的房内,我还没找你们堂主要精神损失费,你们倒怪罪起我来了?”
“还想狡辩?”为首之人道,“那你偷八宝香囊又怎么算?”
金不换道,“什么八宝香囊,我不过是看到门口放着一个袋子,里面有胡桃、松子、粟米、花生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之物,就顺手拿走了。我还放了五钱银子在桌上!”
“那宝物在哪里?”
金不换指了指肚子,“煮了吃了!”
精算堂众人一听,脸色大变。为首之人道:“将这小子抓起来,交给堂主发落!”
“慢着!”
虚缥缈缓缓来到金不换面前,“你偷看人家洗澡了?”
金不换举手喊道,“好妹子,冤枉啊,?他们堂主都六十多的老婆婆了,我哪里有兴趣看她啊,那时我正在赶路来找你,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又怎么会对一个老太婆感兴趣?这件事实在是一个意外!”
虚缥缈听到这番话,才松了口气,她来到众人面前,“原来你们是南疆精算堂的人,真是失敬。”
“你也听过精算堂?”
虚缥缈道,“区区南疆山野之中,摆弄算盘的村夫而已,妄图用用一个破算盘算尽天道,不知天高地厚。”
“放肆!”男子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羞辱我们精算堂,凭什么?”
“凭什么?”虚缥缈傲然道,“就凭东海百花宫四个字!”
金不换低声道,“五个!”
虚缥缈提高声音,“我说四个就是四个!”
金不换嘿嘿一笑,“当然当然,妹子你说了算!”
男子闻言,也有些吃惊。眼前此人,竟是东海百花宫的人?要知道,四大奇门之中,逍遥派为首,百花宫次之,精算堂排名最末,他们这次北上,门中一再交代,不得与百花宫发生冲突,但眼前女子,实在太过于狂妄,竟口出狂言,侮辱精
算堂,若这口气不出,以后如何跟堂主交代?
“无论如何,我们要将这小子带走,若百花宫不准,我们只好讨教一番了。”
虚缥缈在地上划了一条线,“你踏过这条线,算你赢!人你带走,我绝无二话。”
男子道,“这有何难?”
向前一步踏出,当落脚之时,发现整个人非但没有过?线,反而距那一条线又远了一步。
男子觉得奇怪,又试了两次,每次越过线,又回到线后面。
萧金衍心中称奇,百花宫号称奇门遁甲之祖,真是名不虚传,虚缥缈的那一道线,看似寻常,但无论方位还是长短,都暗含八卦之理,犹如改变了空间的规则,所以无论男子如何走,都越不过这道线。
虚缥缈格格一笑,“想试悉听尊便,我可没功夫陪你们。”说着一拉金不换的手,“小坏蛋,咱们去喝酒去。”
就在这时,听得门外有人道,“向右,踏震位,走两步,向左踏离位,三步后,踏坤位……”
男子依言而行,破掉了阵法,越过了这条线。
门外进来一女子,身穿蓝裙红比裢,额间佩玉,十**岁模样,生得一副美人胚子,只是这身打扮,放在中原来看,有些土气,如村姑一般。
精算堂众人见状,纷纷下跪,“参见堂主。”
女子道,“这位姑娘,若没有猜错,应该姓虚吧?”
虚缥缈笑道,“姐姐好眼力,不知怎么才称呼?”
女子道,“在下姓蓝,名悠悠,住在南疆忘机山中,除了打算盘,就是养鸡,不过我记性不好,经常忘了喂鸡,所以你也可以叫我蓝忘机。”
虚缥缈看了一眼金不换,“六十多岁的老婆婆?”
金不换尴尬的挠了挠头,“兴许、没准、大概她也会易容术吧,要不然就是伺候她热水的老嬷嬷。”
蓝悠悠道,“我们精算堂与百花宫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小子得罪了本堂主,还请虚姑娘将?此人交给我们,算我们精算堂欠你们个人情。”
虚缥缈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金不换道,“对对对,千万不能答应,这小娘子泼辣的很,这半月来,追杀了我三百多里。不就是看了一眼吗,你觉得吃亏,大不了我脱光了让你看个够就是。”
虚缥缈道,“你这个坏蛋,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我不理你了。”说罢,一甩袖子,离开了这里。
金不换又对萧金衍道,“萧大哥,你帮我打发了她,我请你喝酒啊。”
萧金衍摇头道,“你们四大奇门的事,我不方便参与吧。再说,貌似这种?感情上的纠葛,我掺和进来,里外不是人。”
金不换愁眉苦脸,“我也是不得已,自从我那师父,逼着我修炼逍遥**,下山之后,天天被女人缠着,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虚先生这时忽然道,“逍遥派内功,确实奇特,修行之后,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气质,男人觉得没什么,但世间女子却趋之若鹜,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金不换连问,“你有破解之道?”
“也幸亏今日你遇到了老夫。”
“虚老爷子,快些帮我解脱一下吧。”
虚先生说了句稍等,回到了里屋,过了片刻,拿出了一个小包裹,来到金不换身前,金不换好奇,“这是什么?”
虚先生缓缓打开包裹,里面又包了一层羊皮纸,连续开了三层,才拿出一个勺子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
“骟刀。”虚先生道,“只要轻轻一下,解决你所有的烦恼,忘记所有的忧愁,就连忘忧阁的忘忧草,都不如这个管用。”
金不换只觉得一阵凉意从头顶到脚心,连摆手,“那可不行。我爹要是知道了,还不忘死里打啊。”
虚先生道,“所以,我准备将此物送给你,以备不时之需。”他又提高了声音,“顺便警告你一下,离我孙女远一点。否则,就算你老子来了,也护不住你。”
第401章 占卜
金不换嘿嘿一笑,“看您说地,我老爹要是知道我在外面沾花惹草,他就抽我筋,扒我皮,都不劳烦前辈动手了。”
“你爹三观倒是挺正。”
金不换愁眉苦脸,“那倒不是,他是怕我会乱花钱。”
虚缥缈一旁道,“没事,金大哥,我可以养你啊。”
虚先生气呼呼道,“不行,这小子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好人,你绝对不能跟这种人在一起。”
虚缥缈噘着嘴,“我就喜欢,你若不答应,我就离开江湖酒楼,反正我爹死得早,也没人疼我了。”
虚先生见不得唯一的孙女受委屈,长叹一声,“姑娘大了,胳膊肘都往外拐啊。”
萧金衍安慰道,“这胳膊肘要往里拐,估计您得请大夫了。”
蓝悠悠见两个人斗嘴,她也不耐烦,“你愿意跟谁好,我没兴趣,小贼,你偷了我的八宝香囊,还偷窥……本堂主沐浴,今日我要取你一只眼睛,谁若阻拦,便是与我精算堂为敌。”
金不换道,“何必呢,何苦呢,我也不知有意如此,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一会儿我去洗澡,你随便看。”
蓝悠悠怒极,欺身上前,便要打金不换。
还未等来到他身前,就见人影一闪,虚缥缈抢到身前,在她身前划出一个符箓,蓝悠悠十指如弹琵琶般,凌空点了数下,就听得噗噗几声,一个鸡卵大的火球落在地上,径直钻入地底。
蓝悠悠向后退了几步。
不是因为不敌,而是因为这是百花宫的地盘,而虚缥缈身后还有一个虚先生。
百花宫擅长奇门遁甲,能利用符箓召唤出五行元素进行攻击,精算堂则善于计算,以她修为可以利用相生相克来破解虚缥缈的招式。蓝悠悠是精算堂主,一身玄学远在虚缥缈之上,但在虚先生面前,还是比较注意分寸。
虚缥缈一脸不屑道,“精算堂武功也不过如此,还来我们这里撒野,再试试这一招!”
“缈儿!”
虚先生摇头阻止,“你不是蓝堂主对手,还是退下吧。”
“爷爷,你怎得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虚先生脸色一沉,厉声道,“你刚才那一道符,震位空挡大开,蓝堂主那一手幻影指若不是手下留情,你现在早已躺在那里了。”
虚缥缈不服气,但经虚先生一说,刚才蓝悠悠指尖的火球确实从震位落入地下的,而且将地下石板烧出了一个数寸深的洞。
虚先生道,“精算堂主果然名不虚传,老朽见识了。”
蓝悠悠恭敬道,“在虚先生面前,晚辈只是班门弄斧罢了,今日闯入百花宫实为不得已,还请前辈能网开一面。”
虚先生指了指金不换,道:“此人,你尽管带走便是。”
虚缥缈喊道,“爷爷,不可!”
“其他什么事,我都可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不可以。”虚先生道,“打小惯地。”
虚缥缈一赌气,跑了出去。
金不换被逼到这份境地,也是十分懊恼。早知道,他就不招惹这小娘子了,这半月来,他东躲西藏,始终摆脱不了蓝悠悠的追杀,真是头大地很。
他眼珠一转,对蓝悠悠道,“你若带我走,我没意见,但是这一位,是我还未结拜的大哥。”又对萧金衍道,“大哥,小弟有难,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萧金衍无端被牵扯进来,没好气道,“咱俩也不是很熟。话说,当时你还差点坑了我。”
金不换却道,“坑一回生,坑两回熟嘛。只要你帮我挡住这恶婆娘,我给你做牛做马,如何?”
“不需要。”
“你一人闯荡江湖,总得需要个说话解闷的吧,总得有人给你拎包、带路,埋单结账的小弟吧?你看我,天下哪个地方都熟,只要管吃的,什么我都不在乎。”
萧金衍问,“京城你熟嘛?”
金不换道,“你要去京城?那可非带上我不可,我对京城再熟悉不过了,就算在皇宫里,我蒙着眼都能七进七出!”
萧金衍一听也是个办法,而且这小子腿脚麻利,脑袋机灵,而且之前也算是比较投缘,帮他一下也不错。
于是道,“蓝堂主,在
下萧金衍。”
蓝悠悠道,“没听过。”
“都是江湖中人,可否给个面子,或者,商议个解决之道。”
“不给。”
萧金衍冲金不换道,“你看,我也帮你求情了,人家不给面子,那我也没办法了。”
金不换道,“恶婆娘,不如这样,我先在这里吃顿饭,两个时辰后,我去徐州城门口,亲自向你赔罪。”
蓝悠悠冷哼,“你又耍什么花样?”
金不换道,“你若想要回你的八宝香囊,就听我一言,反正在这里我也跑不了,但若不然,你就算杀了我,挖了我眼睛,我也绝不告诉你,八宝香囊的下落。”
蓝悠悠沉吟片刻,“你若再耍花招,我拼着不要这宝物,也将你剁成肉泥喂狗。”
说罢,又吩咐了几名属下守在酒楼几个出口,转身离开了这里。
金不换松了口气,对虚先生道,“老爷子,你这酒楼还开门做生意吧,我要吃饭了。”
“不做你的生意。”
虚缥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谁说不做了?”见她换了一身劲装,恢复了本来容貌,金不换喜道,“好妹子,你穿这一身真美!”
虚缥缈闻言大喜,“你喜欢就好。”旋即吩咐酒楼伙计上菜。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虚缥缈不断给金不换夹菜,气得虚先生吹胡子的瞪眼,萧金衍则故意装作看不见,低头吃饭。
酒足饭饱。
萧金衍起身告辞,“这几日,承蒙先生照顾,在下感激不尽,但去京城之事,我心意已决,还请不要阻拦。”
虚先生摇头道,“李院长再三嘱托,要将你留下。可如今形势,你若不去救他,他怕是凶多吉少。你若真有心,我就不拦你了。”
萧金衍道谢。
虚先生道,“此去京城,凶险万分,我先帮你卜上一卦,虽无法化解,但总能让你趋吉避凶。”
萧金衍抱拳,“有劳先生了。”
虚先生取出三枚麒麟通宝,放入一个龟甲之中,摇了几下,撒在了桌子上,一阴、一阳、一阳,正是兑上缺。
萧金衍问,“如何?”
虚先生神色凝重,道,“这次不算,再来一次。”再次掷出,则是三面阴,“坤六断。”
萧金衍一脸紧张的望着他,“这一卦如何?”
虚先生道,“再来一次。”
一连试了八次,摇出了八种卦象,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萧金衍心中嘀咕,八种卦象都全了,这算哪门子卦?不过,对方是方外高人,又是李纯铁的朋友,也不敢得罪,试探问,“如何?”
虚先生将三枚麒麟通宝递给他,“算了,我就不给你解卦了,这三枚大钱,送你得了!”
“为何?”
“不知为何,今日算得每一卦,都似乎有外物干扰,我能力不足,你若去了京城,可拿着这三个大钱,去找玉溪道长,让他帮你算一卦。”
萧金衍道,“我跟他不熟。他未必肯算。”
虚先生道,“到了京城,你先去国师府,就说我让你找他,他欠了我个人情,若不给你算,就说我回去过去抽他。”
萧金衍记起,当年国师之职首选是虚先生,若不是他相让,怕是玉溪道长没有机会。
“他如何相信我?”
虚先生道,“他看到这三枚大钱,就知道了。”
萧金衍躬身道谢。
“时日不多,晚辈先行告辞!”
虚先生点了点头,站起身,摇着头回到了山洞之中,并未再说一句话。
萧金衍牵着吕公子,缓缓向城外走去。徐州一行,耽搁了几日,他得抓紧时间,争取在月底之前赶到京城。
才走出没多远,就听金不换追了上来,“大哥,等等我!”
萧金衍奇道,“你怎得跟上来了?”
金不换嘿嘿一笑,“咱俩不是要去京城嘛?”
萧金衍哪里不知他心思,怕是他要想借机摆脱精算堂的追杀吧,只是奇怪,虚缥缈怎得会放他出来?
金不换道,“我跟缥缈妹子商量好了,让她回百花宫等我,等我处理完京城之事,就去找她。”
“京城之事?”
金不换嘿嘿一笑,“实不相瞒,我在京城约了个人,若不是被那恶婆娘逼得紧,早已到京城了。既然如此,反正同行,不如结伴,好歹相互照应。”
萧金衍道,“怕是你要我照应你吧。”
金不换打了个哈哈,道,“都一样!”
萧金衍回头看了一眼,精算堂两个汉子跟在后面一路尾随,道,“若你真想同行,先想办法摆脱这两只尾巴。”
金不换大摇大摆冲二人走了过去,“两位兄台!”
两人心生警惕,“怎得?”
金不换道,“刚才虚先生给我算了一卦,说今日出城不宜走东门,麻烦你告诉蓝堂主,让她去西门跟我见面。”
“你小子不会借机开溜吧?”
金不换道,“好歹咱也是江湖好汉,说话一言九鼎,你若不信,跟着我就是了,让另一位兄台去通禀你们堂主。”
两人将信将疑。
金不换道,“你们愿跟着就跟着,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你们堂主知道了,小心找你们麻烦。”
又低声道,“想必你们也清楚,那恶婆娘虽口口声声要杀我,但心里还是喜欢我的,没准哪日我成了你们堂主的丈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不是?”
两人商议片刻,?一人离开,前去东门报信。
待他离去,金不换又道,“兄台,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剩下那名精算堂汉子疑道,“在下天生有个脾气,女人与钱,概不外借。”
金不换道,“怕是你家里婆娘管得严,你身上没钱吧。”
那人奇道,“你怎得知道?”
“据我所知,你们在精算堂门下,俸禄并不低,你这件衣服,虽然浆洗得干净,袖口却有磨损,这双布袜,看上去也有些老旧,可见你手中银钱并不富裕,若是家中没有母老虎,又如何这等寒酸。”
那人道,“你观察倒挺细心。”
“跟着堂主出来,恐怕是憋坏了吧,前面有个醉乡楼,上次我去的时候,里面的姑娘真不错,反正还有时间,不如老弟作东?”
那人道,“让堂主知道了,怕是不好吧?”
“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莫非你不敢?还是有难言之隐?”
那人受不得激将,“去就去,还怕了不成?不过,得你掏钱。”
金不换道,“那是自然。”
他冲萧金衍摆摆手,“大哥,一起啊。”
萧金衍下驴,站在路边抱胸而立,“没兴趣。”
金不换苦笑摇头,拉着那精算堂汉子来到醉乡楼,老鸨见到他,开口便道,“小冤家,好久没来了。”
金不换也是头一次光临,但这种话术,他早已熟悉了,上前摸了老鸨一下,“安排两个姑娘,要头牌。”
精算堂那人道,“我要俩!”
金不换掏出一块银子,扔了过去,“这是我大哥,中午还没吃饭呢,先安排点酒菜,叫两个姑娘陪着。”
两人坐下,不多时,来了三位姑娘,莺莺燕燕,软语香侬,汉子说堂主还在等着,咱们也别啰嗦,速战速决吧。
说罢搂着两个姑娘到楼上去了。
房门一关,金不换偷偷溜了出来,对萧金衍道,“已经安排了,走着!”
萧金衍好奇,“你怎知道那男子好色?”
金不换嘿嘿一笑,“那男子自进楼之后,就站在靠墙的位置,眼睛直勾勾盯着恶婆娘,口水流了一地。咱们吃饭时,看虚缥缈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下去。这种眼神,没跑了。我稍一试探,他就原形毕露。”
萧金衍竖起拇指,“佩服!”
金不换道,“时候不早,咱们赶紧先出城吧,否则等那恶婆娘发现了,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正是风尘四侠薛东来那一副,让他戴上,果然,这小子戴上这副面具,比自己更像采花大盗!
已将近傍晚,两人来到东门,趁城门未关,出了徐州城。
第402章 焚琴煮鹤
虚先生坐在院中的凉亭之下。
凉亭下石几上,摆着一把古琴、一只鹤腿、一壶百花蜜,一套煎饼以及若干辅料。
琴名绕梁,以千年松木制成,乃十大名琴之一。鹤名大钟,是三年前从城南捉来,一直养在院子中。
自萧金衍离开之后,虚先生就关闭了江湖酒楼,找了个借口让虚缥缈回东海百花宫去了。
他在等人。
已是第三日了。
卦者不为己占。
虚先生从学艺以来,从未给自己占卜过,但两日前,他破天荒替自己占了一卦。
离卦。
虚先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将古琴劈开,生起炉火,开始烤鹤腿。不多时,院子里香气四溢。
鹤腿上油滴在松木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从而让松木的香味更浓厚,虚先生刷了一层百花蜜,如此往复,鹤腿逐渐呈焦黄色,让人食指大动。
焚琴煮鹤,乃一大雅事也。
雅事,当然由雅人来做。
忽然间,凉亭内来了一个老者。
老者也不说话,径直坐在虚先生对面。
虚先生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来,也未说话,从鹤腿上用刮刀切了薄薄的一片鹤肉,放在煎饼之上,又拿起一颗大葱,蘸了酱汁,卷入煎饼之中,递给了来人。
老者接过,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虚先生笑着问,“味道如何?”
老者吧唧了下嘴,“盐味不够。”
虚先生将椒盐推过去,不急不慢道,“这些年来,清心寡欲,忘记了你喜欢的味道,自己调吧。”
老者重新做了一份,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之后,长舒一口气,“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但是,既然你已为自己卜过一卦,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
虚先生笑了。
“我以为,你与我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我错了。”
老者冷哼一声,“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人已经离开了。”
“你不该将那三枚铜钱给他,更不应该为他占卜,在你做这件事之前,应该想到后果。”
虚先生并没有反驳,他抬起头,望着这位多年前的挚友,问道,“丹青生也是你杀的吧?”
老者道,“他画了不该画的东西,而且没有预测到坠机事件,也算是死有余辜。”
虚先生脸色平静,“他死的那一刻,我便猜到了是你。只是没有料到,你会来杀我。”
老者哈哈一笑,“你已六十多岁,现在死和以后死,并没什么区别,这个世间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虚先生并不这样以为。
“这?天下有四万万人,百万万生灵,都因为你的决定而毁于一旦,你难道不会愧疚吗?”
老者冷笑,“不破、不立。这个世间已病了,病入膏肓,贪婪、自私、战争,让这个文明没有任何活力,天道降临,我将毁灭这一切,然后重新建立一个更高级的文明。”
虚先生望着他,记得若干年前,正是眼前这个人,曾站在泰山之巅豪言壮志,“我要以手中的剑,守护这座天下。”然而,现在的他,如换了一个人。
“更高的文
明?”虚先生满脸嘲讽,“不过是你的私心在作祟。”
老者道,“你不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了解。这个新文明的人类,将共用一个思想,我称之为‘云脑’,人与人之间,将没有秘密,所有的思想、文明的成果,对于每个个体而言,都是共通透明的,所有人的目标也都是一致的,人与人之间没有战争,没有利益冲突,按我推衍,只要三百年,便可以达到如今的程度,五百年后,新文明将主宰更高的宇宙。”
虚先生笑着道,“听上去,似乎很不错。但是,你没有权力替别人做决定。你以为你是谁?鸿蒙老祖?还是佛祖?还是上帝?无论你创造什么样的人间,你自己终究是一个人,无法克服自己的人性,有七情六月,这必将决定了天道降临之后,你无法兑现自己的言语。”
老者又吃了一块鹤肉。
虚先生接着道,“就如眼前的食物,如果一盘鹤肉与一盘白菜,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老者道,“在我眼中,一视同仁。”
虚先生冷嘲道,“就在你身后,有一棵白菜,可自从你来到之后,连看都未看一眼,这就是你说的一视同仁?”
老者有些愠怒。
“以你与我的交情,我本以为你会求饶。”
虚先生却一本正经道,“不,我以为你会求饶。”
说罢,他将石几前的百花蜜扔在了地上,整个院落之中,忽然卷起一阵狂风,乌云遮日,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老者见状,面不改色,“百花宫的璇玑阵,还困不住我。”
虚先生摇头,“那也未必。”
说罢,一道天雷从天而降,向老者劈了过来。老者暴怒,猛然起身,一把将那道天雷抓住,轰向了虚先生。
虚先生消失在虚无之中。
耳旁传来虚先生的声音,“若是在外面,我或许不是你对手,但既然我算定了你会来,又怎能不准备些礼物?”
老者凝视这方天地。
“你想以自己为阵,困住老夫?”他冷哼一声,“莫要忘了,当年百花宫的阵法,我都一一瞧过的。”
虚先生道,“人,总要为自己留一些后手。”
“你都算过,今日你会死,又何必做无妄挣扎?”
虚先生的声音从虚无传来,“若不放手一搏,我又岂能甘心?”
老者双手挥动,两只手仿佛要将整个空间撕裂开来,就在空间裂开一道缝隙之时,一道天雷从缝隙之中穿过,径直劈向了老者。
轰!
老者被天雷击中。
衣衫一片焦黑。
他动也未动,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还有什么本领,一起使出来便是。”
虚先生并未回答。
老者以手为刀,横一刀,竖一刀,将整个空间劈成了四半,顷刻间,光芒四射,一团团青色火焰,扑向了老者。
老者也不躲避,任凭火焰荡涤,整个人如一具烧红的人形烙铁,泛出暗红色的光泽。
小院之中,泛起了一阵肉香味道。旋即,味道被焦味取代。
紧接着,院中温度骤降,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雪落在老者身体之上,发出滋滋的热气声。
又是一道雷声。
老者的躯体,变成了一片黑色的粉末。
乌云渐去。
虚先生现身在院落之中,望着凉亭之内的粉末,摇了摇头,“三境之外,终究也是**凡胎。”
忽然身后有人道,“是吗?”
紧接着脖颈一紧,整个人便被对方扔在了空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他束缚住,动弹不得。
老者一副睥睨天下的眼神,冷冷的盯着他。
虚先生露出一股惊愕之色。
“天人境?”
三境之外,统称陆地神仙,但根据境界高低,修道方式不同,分为金刚境、虚空境、天人境。天人境是三境之外最高的境界,再往上,便是至尊?天道了。
而天下,只有一个至尊天道。
老者问,“你想怎么死?”
今日,虚先生早已抱了必死之心,听到这番话,不由冷笑一声,“随便你。”
“念在多年交情份上,还有什么话要说?”
虚先生喟然道,“我与李院长曾推演多次,想要阻止天道降临,却没有料到,其中的变数就是你。”
老者道,“他那个白痴疯子,又怎能明白我的抱负。”
这个天下,敢称李纯铁为白痴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个老者,自然是其中之一。
老者又道,“我不会杀你,我灭你躯壳,收你魂魄,让你见证我做所的一切,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
说罢,一股烧焦的味道,从虚先生身上传来。
虚先生只觉得五脏六腑之内,似乎被架在了火上烤,就如先前他烤得那一只鹤腿一样。
生机,逐渐从他身上流逝。
璇玑阵的空间,开始逐渐瓦解,外面山洞中的石壁依稀可见。虚先生忽然笑了。
轰隆一声。
璇玑阵告破。
一柄长枪漂浮在半空之中。
无名神枪!
如一只毒蛇,漠然注视着老者。
老者脸上露出凝重神色,“阵中阵?想不到,你竟拿到了无名神枪?”
虚先生道,“这是萧金衍离开的条件,也是在李院长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有料到,来的人是你。”
无名神枪,乃书剑山三大神兵。
也是当年陆玄机留给人间对付书剑山的三**器。
在经历了五百年的风雨,汲取了人间至阴之力后,终于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空间之中,迷雾渐生。
似乎有无数幽灵,潜伏在迷雾之中,那股力量,几乎要吞噬空间中的一切事物。
茅屋变成了一片废墟。
池塘瞬间干涸。
苗圃中的百花,顷刻间凋零枯萎,枪身笼罩下的一切,空间中的一切生物、死物,都化作了虚无。
老者身前,幻出一片光明。
但光明之外,依旧是驱不散的迷雾。
而且这片光明也逐渐被吞噬,十丈、五丈、两丈,只要在坚持片刻,?老者与这片光明,都将被无名神枪吞没。
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五百年前,陆玄机的预言,即将成为现实。
第403章 黄莲教主
虚先生的声音从迷雾之中传来,似乎在低声念什么东西,只是隐约听到“审判”二字。
“审判?”
老者哈哈一笑,“这个天下,有资格审判老夫的,怕是还未出生,待天道降临之后,永远不会出生了。”
话虽如此,但身前光明依旧在缩小,眼见老者就要被迷雾吞噬,他忽然招了招手。
虚空之中,迷雾逐渐退去,似乎有一张巨大的包袱,将无名枪结合璇玑阵散发出毁灭之力逐渐抽走。
眼见就要大功告成,情况忽然发生了反转。
虚先生愕然,“怎么可能?”
老者道,“一切皆有可能。”
迷雾退去,老者身影重新现身凉亭之下。虚先生似乎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如菊花一般散开,似乎刚才那座阵法,抽去了他大部分生机。
“你早就预料到了!”
老者道,“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你和李纯铁究竟还有什么后手,原来也不过?如此,倒是把无名枪送了过来,白白给了我一个惊喜。“他伸手一抓,将无名枪抓入手中。
“百花宫的奇门遁甲,终究是遵循天道规则的,却不是我的规则。”
虚先生浑身动弹不得。
老者四处看去,“此处有山有水,风水极佳,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做墓地,还算不错。”
虚先生心中惊惧,他知道自己生命到了尽头,这也是在预料之中,他本以为,以璇玑阵加无名枪,拼上全身修为,就算不敌,至少也会给对方造成麻烦。
可是敌人太过于强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想给李纯铁示警,但此处已换成了对方的法则空间,而再也无力催动璇玑阵。
老者摆了摆手,虚先生倒在了地上。
一块白布不知从何处而来,盖住了虚先生的身体。老者叹了口气,“当年若你做了国师,兴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缓缓走出了山洞。
山洞塌陷,成为一片平地。
无声无息,似乎从未有过这个山洞一般。他将无名枪扣拆下,穿在一块白幡之上,离开了江湖酒楼。
长街之上,熙熙攘攘。
没有人注意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儿,更没人想到,就在片刻之前,他曾经展示过天人境的实力。
几名官差从他身旁路过,走路动摇西晃,似乎有些醉酒,将老者拦住,“算命的,铁口金断?”
老者道,“混口饭吃而已。”
“哈哈!”众人轰然大笑,“倒也实诚,算得准不准?”
“偶尔准。”
为首官差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你来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死?算准了,银子就归你。”
“算不准呢?”
“砸了你的摊儿,收了你的幡儿,滚出徐州城,再也别让老子见到你!”
其余人哈哈大笑,“大哥,你这分明往死路上逼人家嘛!你号称一毛不拔,这银子可不是随便有人能赚的。”
老者却摇摇头,“我算别离、算姻缘,唯独不测生死。”
官差道,“那你就是个老神棍了?这个世道,算得准的不多,大多都是混吃喝的骗子,那么多正路你不走,偏偏来徐州城招摇撞骗。”
老者淡淡一笑,“我说过,世道艰辛,人生不易,混口饭而已。”
这个笑容,似乎在嘲讽他们。
官差怒了。
“笑什么?”
“人类一思考,我就想笑。”
官差怒道,“这神棍分明是看不起我们。往死里打!”五六个官差,仗着酒意,拳打脚踢,向老者招呼了过来。
砰砰砰砰!
老者也不还手,站着任凭他们打,口中却哈哈大笑。众人见他不开口求饶,更是恼怒异常,下手更狠了。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
这几个官差在徐州城内横行霸道惯了,就算同情挨打的老者,也没有人敢上前吱声。
“住手!”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你们算哪门子官差?”
众人望去,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拦在了老者身前,“为官者护一方百姓平安,你们却在这里鱼肉百姓,真是岂有此理!”
他回头对老者道,“老伯,你不要怕,我来保护你。”说罢,往前一步,挺胸抬头,“官差打人,要不要脸?”
围观的百姓也纷纷指指点点。
为首官差怒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抓你们去吃牢饭?”
众人都惧怕他们恶名,纷纷向远处散去,不过却依旧在长街远处看着。
官差冷笑,“你毛头小子,来指责官差办事,不害怕吗?”
小乞丐道,“天地正道,在我心中,路见不平之事,为侠义者,当挺身而出,虽千万人吾往矣!”
官差举起手中刀鞘,还未落下,小乞丐吓得跌倒在地,大声喊道,“官差醉酒打人了,青天大老爷,你们不管管嘛?”
几名属下眼见就要闹大,连拉住他道,“大哥,人多眼杂,若传到知府大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一阵冷风吹来,官差也清醒过来。
“今日就饶你们两条狗命!”
说罢,与众官兵扬长而去。
老者在身后道,“三个时辰!”
官差问,“什么意思?”
老者并没有回答,将小乞丐扶起来,“你人小力薄,为何救我?”
小乞丐道,“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乃英雄所为。”
“你不怕吗?”
“道之所存,无所畏惧。”
老者呵呵笑了,“哪里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
小乞丐一挠头,“嘿嘿,在酒楼门口听说书先生讲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当时听着很厉害!”
“可有父母?”
小乞丐闻言,眼睛一红,“都已经没了。”
老者摸了摸他脑袋,对他道,“跟我走吧。”
“去哪里?”
“京城。”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离开了徐州城。
……
萧金衍发现,自己请了个祸害。
这个金不换,一路上倒也不跟他客气,顿顿大鱼大肉,花钱挥霍如流水,比如在酒楼,就因为与几个江湖客聊得投机,大口一开,“这顿我请!”一下子花掉了萧金衍三两银子。
萧金衍找他理论,金不换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文雅一点讲,千金散去还复来,通俗的说,钱是王八蛋,我花完你赚。我们江湖中人,侠义当先,要做金钱的主人,不做金钱奴。”
又道:“行走江湖,靠什么?你以为是武功?大错特错,靠的是交朋友,怎么交朋友,无非吃喝二字。这正是我在江湖上混得开的缘
故。”
萧金衍道,“你这么混得开,从今儿起,所有用度你来花钱?”
金不换大笑道,“咱们不是朋友,咱们是搭档,搭档是什么,除了老婆,其他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萧金衍恍然,“原来如此,我这里还有一张欠条,也都算你的。”
金不换说,“你别拿出来,拿出来我就给你撕掉。”
“为什么?”
“撕了就没了,无债一身轻嘛。”
这种对话,一路上发生了无数次。
不过,这小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路过双鸭山之时,他们遇到了一群绿林,将他们拦住,以萧金衍秉性,本想略施惩戒,然后过去,但在金不换口中,却是化腐朽为神奇,三言两语,将那双鸭山大当家哄得开开心心,非要拉着二人上山喝酒。
醉酒之后,大当家非要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他,还说,“兄弟,你要是不接受,就是不给我双鸭山面子。”
当看到大当家二百斤的女儿穿着碎裙子出现在他面前时,金不换搂着大当家脖子,道,“大哥,你女儿只有一个。我就不要了,你要是手头宽松,借我两个钱花花,当然了,不给也没事,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哥武功高强,下山杀两个贪官,就什么也不愁了。”
大当家说真没钱,不过你既然开口,我总得给你想办法弄点来。
当天夜里,大当家召集人马,潜入官府银库,准备截杠,谁料正巧遇到了在城内办事的赤骑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这样一个活宝同行,旅途倒也不寂寞。
九月初,天气渐凉。
这一日,两人抵达山东境内,来到梁山地盘,准备从这边渡黄河。然而才走了半日,不断遇到路上行人,拖家带口,看上去像是逃难。
萧金衍拦住一夫人打听情况,那老妇道:“你们可要北上?不要去了。”
“为何?”
“前面黄莲教造反,攻下了梁山县城,杀了县尉,封住了黄河,你们去可是要送死呢。”
萧金衍奇道,“黄莲教,什么来头,我只听过白莲教。”
“唉,那根本不一回事。那黄莲教主本是一个哑巴,后来吃了黄莲,仙人附体,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神通广大,你们还是绕路吧。”
萧金衍寻思,已到了这里,若从开封绕路,怕是要耽搁十几天,而他现在最缺得便是时间。
两人一商议,还是决定从这边渡河。
妇人好心提醒,?“不是泼你们冷水,黄莲教主坏得很,每次出兵之前,都要杀一对童男童女祭天,要不是我跑得快,怕是已遭到毒手了。”
金不换笑道,“嬷嬷今年高寿?”
“哎,六十八了。”
“看着不像。”
“我显老。”
金不换又问,“黄莲教有多少人?”
老妇道,“一共三十人。”
“三十人就把县城打下来了?”
“不是说有仙法嘛?”
老妇见他们不听劝,前面有人催促,于是嘟囔着离开。
金不换道,“大哥,要不咱们去会一会黄莲教主?”
萧金衍心中琢磨,那道这黄莲教也是东方暖暖布下的棋子?不过,既然绕路不可行,还是直接闯过去为妙。
“不许惹是生非,我们连夜赶路,就不入城了。”
第404章 偷听
两人来到梁山县城外。
出乎意料的是,梁山县城竟没有封城。这等有人率人谋反杀县尉,已过去了两三日,济南府竟没有动静,这让两人觉得奇怪。
起兵造反,攻打县城乃头号谋逆大罪,济南知府不会不知,两人寻思,有两个可能。一是是想捂住消息,如今秋察在即,出了这等事,可是会影响仕途,想要拖延时间;二是他们另有所图。
眼见天黑,两人还是决定入城投宿,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这位黄莲教主本名姓黄,是梁山县的一个泼皮,多年前因为偷窃罪吃了官司,进了大牢,在大牢之中,他受尽欺负,后来生了一场病之后,变成了哑巴。
大病之后,他常常有诡异的举动,比如大半夜爬到牢房的梁上蹲着,口中发出滋滋怪叫,后来狱卒觉得瘆得慌,又加之没大罪过,将他放了出来。
黄教主出来后,没了生活来源,天天在道德寺外扒东西,后来有一次道德天尊诞辰,他被人抓住,毒打了一顿,又逼他吃了半斤黄莲。
整个人忽然如抽风了一般,竟开口说话,声称是道德天尊转世,什么玉帝、后土、关公、王母,都是他的门徒。身后又是云又是烟,弄得众人都被唬住了,纷纷顶礼膜拜。
自此以后,黄教主就成了半仙之体,前来看病求药的人越来越多,他雇了个郎中,配了几套草药,用黄莲烧成药丸给到病人,又从江湖人那边买了几套戏法糊弄病人。
看中了这一行的前景,黄教主准备大干一场,招收了三十名弟子。治好的人,让他们宣扬功德,治不好的人,连哄带吓,让他们闭嘴,没两年就在这梁山县城小有名气,就连县尉夫人有病,也会请他。渐渐以黄莲教主自称,追随者甚多。
眼见荷包渐鼓,创业成功的黄教主心中又打起了算盘,得陇望蜀,人之本性。
直到不久前,有个人年轻人找上门来,告诉他,“给人看病收钱,终究还是小道。”
黄教主问,“那什么是大?道?”
年轻人道,“当然是造反,一旦成功,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那敢情好,到时候我让全天下的人来买我的黄莲丸。不过,失败了怎么办?”
“你是道德天尊转世,怎么会失败?”
这番对话,给了黄教主无上的勇气,而那年轻人暗中也出谋划策,黄教主在梁山县城外高搭香台,在门口撒了一把黄豆,顷刻间,无数“天兵”杀出,攻下了梁山县城,等黄教主入了县衙,那些天兵又消失不见。
萧金衍入城之时,这件事依旧传得沸沸扬扬,而周围县城和州府听到这个消息,也都吓得不轻,连派人来查,结果连县城都靠近不了。
只是这位黄教主入城之后,并没有大举义旗,而是住进了县尉府中,与县尉的十几个姨太太打得火热,没有天行道,倒是替县尉履行夫道。
从店伙计口中得知这些消息后,萧金衍与金不换哭笑不得。两人叫了酒菜,又问,“小哥儿,听说黄河渡口关闭了,不知可否有法子过河?”
伙计脸色一变,“黄莲教主神通广大,日前他施了一道法术,不经他同意,擅自渡河,将七窍流血而死。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萧金衍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荒唐,“你这么一说,我俩倒想去开开眼界了。”
伙计面色不愉,“得罪了黄莲教主,有你们苦头吃。”说罢,气呼呼离开了。
当夜,萧金衍对金不换道,“这个梁山县城处处透着怪异,我们还是趁早离开,看能不能雇艘船过河。”
金不换却道,“你天天叨叨没钱,我还寻思着,要不今晚去县衙的银库中干上一票呢,再说你去京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不义之财,不取也罢。”
金不换摇头晃脑,“此言差矣。俗话说的好,不管白货黄货,只要能让鬼推磨就是好货。我们不取,这些钱也会被那个神棍花了。”
萧金衍想想有道理。
两人刚一出门,就被五六官差拦了下来。这些官差看上去都穿着朝廷的制服,唯独头上扎着一块黄巾。
伙计指着二人对官兵道,“就是他们两个,今日商议要偷渡黄河,我一听不对,连夜跟几位官爷报信。”
萧金衍说我们无冤无仇,你何必呢?
伙计道,“你得罪了黄教主,我们可不想受到牵连。”
为首官差道,“你们想偷渡黄河?”
萧金衍点头,“有点急事,要去京城。”
官差冷笑,“不会是要去京城告状吧?”
“我们没兴趣。”
官差一指门口的一面墙,“你们没看到,街口贴着的告示吗?黄教主要在黄河上作法,自即日起,封锁黄河半月。”
墙上贴满了告示。
金不换凑上前,接着灯光,看了半天,“没有说啊,不知者无罪哈!”
官差道,“这个是什么?”
金不换读道,“今日手术,明日上工。半个时辰,毫无痛苦。”
官差冷哼,“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呢?”
金不换又道,“重金求子……,官爷,敢情您也不认识啊。”
官差道,“什么叫我识字,我是让你自己读,加深一下印象。不对啊,前天我明明贴这里的。你再看看这个是什么?”
字有些小,金不换借来火把,凑过去,逐字读道,“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官差对几个属下怒道,“老子贴的告示呢?”
一属下连道,“头儿,是不是这一张?”原来,那个告示墙上内容太多,先前贴的告示,被后来的告示给遮住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上面的撕下来,却看到一张贴反了的告示,确实是封锁黄河渡口。
金不换笑道,“你看,这可不怪我们了。”
官差哪里肯听,命人将二人锁住,萧金衍正要动手,被金不换拉住了,任凭众人将他们带回了大牢。
路上,萧金衍低声问,“你搞什么鬼?”
“有人带路,省得咱们自己去找了。”
官差将二人关入了大牢,带着众兄弟去喝酒了。大牢之内,聚集了不少三教九流之辈,见到来了新人,纷纷围了过来。
身上锁镣未除,金不换冲众人拱手,“各位好汉,还没睡呢!”
一浓眉披发的汉子,道,“这不给你举行欢迎仪式吗?”
金不换嘿嘿一笑,“我可担不起这大礼。都是萍水相逢,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众人轰然大笑。
这小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金不换道,“过河。”
“过河,又是什么高深的罪名?你们听过吗?”汉子问旁边众人,那些人都摇头。
“是啊,所以说,我们是冤枉的。”
汉子冷笑,“这里谁不是冤枉的?比如我,就杀了一个官差,他娘的被县尉的黑心师爷给我安上了三十条人命,判了个秋后问斩,一下子把梁山县三年积压的案子都破了。”
金不换表示?同情,“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就在这时,墙角里有人喊道,“冤枉啊!”
汉子上去就是一脚,“你冤枉个屁,再啰嗦打断你的?腿。”
那人声音微弱,显是受了重伤,“我的腿不是已经断了吗?”
“这位是?”
“就是害我入狱的黑心师爷。”
一人道:“大哥,给他说那么多干嘛,先老虎凳、辣椒水伺候,咱们刚进来的时候,可都是吃了一遍的。”
金不换连道,“没事,不跟你抢,我的这份让给你。”
那人上前就打,才刚伸手,听得咔嚓一声,金不换身上那套锁镣已来到了他身上。
他来到为首汉子前,“这里你主事儿啊?”
“怎得,你不服气啊?”
金不换上去就是一巴掌,那人大怒,挥拳就打,还未等靠近,金不换一连几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那人知不是对手,跪在地上求饶。
萧金衍劝道,“行了,该办正事儿了。”
金不换来到墙角,问那师爷,“这府衙,你熟?银库在哪?”
师爷已惨遭毒打,奄奄一息,听得有人问,道:“你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金不换对汉子道,“找两个人背他。”
萧金衍来到牢门口,见到远处有人喝酒划拳声,轻轻用力,将牢门拆卸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众人见他这等武功,都惊得掉了下巴。
萧金衍对他们道,“你们在这里等着,谁若出去,这锁镣就是下场。”
说罢,双手一用力,将锁镣揉成了一团废铁。
众人倒是听话,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门口有喝酒的官差。
几个人已喝了两坛,醉意朦胧。
金不换小碎步上前,跟他们一起划拳,“五魁首,六个六,三星照啊,你们输了!”
官差道,“输了,喝酒!”
刚饮了一口,“不对,你怎么出来了?”
金不换连番挥掌,将众人打晕,走出了大牢。
师爷道,“银库就在东北角。是子母连环锁,只有我能打开。”
县衙内,有不少巡夜的兵丁,头上都扎着黄巾,看上去十分懒散,戒备心并不高。
来到银库门口。
“就是这里?”
师爷点头,“开门的方法是……”
未等说完,金不换从怀中取出一根铁丝,三下五除二,将库房门打开了,萧金衍道,“行啊,老手啊。”
金不换嘿嘿一笑,“头一次,头一次哈!”
萧金衍让那囚犯将师爷先走,待他们离去,两人闯入了库房之中。库房之内,有十余口大箱子。
金不换啧啧称奇,“想不到,这么个穷乡僻壤,一个县衙银库,竟有这么多钱!”
萧金衍笑道,“越是穷山恶水,当官一方的剥削起百姓来越是挖地三尺,对上峰还天天哭穷。不过,这么多银子,要带走,也是一个麻烦。”
“实在不行,咱们就雇辆马车。”
“人家黄莲教主有撒豆成兵之法,难道你们逍遥派没有大搬运法术吗?”
金不换拉着脸,不悦道,“好歹咱们也是名门正派,别把我们跟这些歪门邪道相提并论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一个箱子。
空的。
金不换颇感失望,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也是空的!他心中恼火,一口气将银库内所有的箱子都打开,整个银库竟都是空的!
岂有此理。
太伤感情了。
金不换恼道,“什么狗屁县衙,连个铜板都找不出来!”
发财之梦告吹,萧金衍心说这样也好,正好省下功夫,抓紧赶路才是正事儿。
金不换正要砸箱子,萧金衍一把拉住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外。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人连将箱子关上,又躲入一口箱子里,反手将箱子扣上。这时候,听得外面有两人来到库房门口。
“咦,怎得没上子母锁?”
吱呀一声,库房门被推开。
萧金衍虽看不到外面,却也听出,库房内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真气浑厚,武功倒也不低。
一人道,“黄教主,县衙都占了两天了,东西找到了嘛?”
萧金衍心说原来是黄莲教主,只是从他生出感应来,这位教主貌似不会武功的样子,只是不知另一人是谁。
听他们口气,好像是在这里找个什么东西?
那黄莲教主道,“我已派人将这儿里外翻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了。您再通融几日?”
“我通融你,谁通融我?”那人口气不善,“你也知道自己为谁办事,造反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黄莲教主道,“我也不想啊,是你逼我的。我放着好好的教主,一年千儿八百两银子不当,又何苦呢?”
“船已经上了,想要脱身怕是没那么容易。”那人冷冷道,“济南府的兵马我已拖住他们,但北大营的人马上就来了,天亮之前,你若是再找不到那件东西,我就送你这个教主去见道德天尊了。”
说罢,那人离开了库房,消失在夜色之中。
黄莲教主心中恼火,坐在了一口箱子之上,而那口箱子,正是萧金衍与金不换所藏身的那个。
黄莲教主问,“你们都听到了嘛?”
萧金衍心中一惊,他们两人武功都不低,就连先前离开的那人都未曾感应到二人的存在,这个黄莲教主,看似没有武功,怎得知道他们藏在这里?
第405章 登闻五行阵
莫非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否则又怎会跟他们说话?
两人正要出来,忽听那黄莲教主又道,“我竟信了你个鬼,当初好好的当个混混,想不到脑子一时糊涂,着了你们道儿,我当初就应该察觉,你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原来是自言自语。
萧金衍、金不换松了口气,决定继续藏匿。
黄教主道,“苍天啊,你若有眼,帮我把那个该死的东西找出来,赶紧结束这场该死的噩梦。”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禀教主,有人逃狱!”
黄教主听闻,收起了心神,凛然道,“什么人?”
“今日刘班头从客栈里捉了两个可疑之人,本来关在牢房中,现在已经不见了,一起逃走的还有个师爷,已经捉到了。”
黄教主嗯了一声,手持宝剑,装模作样的挥舞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道,“我占了一卦,那两人并未逃远,就在附近。派人去抓!”
“遵命!”
说罢,黄教主也走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萧金衍与金不换从箱子里出来,面面相觑,“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萧金衍摊手,“我怎知道?也不想知道。”
两人决定离开,这时,忽然听到院子里有打斗声,从窗户望出去,见一个红衣女子正在与几名官兵缠斗,那黄教主手持宝剑,手拿黄符纸,在旁边比划。
萧金衍咦了一声,怎得是她?
金不换问,“你认识?”
来人正是小红鱼,当年在苏州城外,第一个找到他江湖中人,也正是因为此人,他才踏上了西行之路。
想不到,两年之后,竟会在这里遇到她。
围攻小红鱼之人,并不是她对手,正在她逃离此处之时,忽然一把强大的剑气,将她逼了回来。
萧金衍望去,此人二十余岁,一身黑衣,相貌颇为英俊,只是脸上有一股阴冷之色。
那种气质,与当日在金陵皇宫之中遇到的万重山一般模样。这个人看上去更年轻,武功修为,远不如万重山。
小红鱼看到此人,冷笑一声,“万统领真是阴魂不散。”
“你为何来这里?”
小红鱼道,“你能来,我如何来不得?”
两人话不投机,万统领并未答复,命众人撤下,就连黄教主,也躲得远远的,似乎对此人十分惧怕。
小红鱼手握匕首,“我不是你对手,但你要抓我,也没那么容易。”
万统领长剑一出,整个周围空气瞬间凝结,一阵寒意从他身上散出,众人又退了几步。
“今晚,我要吃死鱼了。“
“少废话,看刀!”小红鱼翻身上前,手中匕首向万统领眼睛刺了过去,招式狠毒,无出其右。
万统领面对攻击,毫无躲避之意,长剑径直向小红鱼心口刺出,使得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若真刺中,万统领眼睛必然不保。
但小红鱼的性命,怕是交代在这里。
小红鱼骂道,“无耻。”连忙变招,使出一招鱼跃龙门,身如游鱼,从万统领身旁滑了过去。
万统领一横剑,剑柄击中小红鱼后背。
“噗!”
小红鱼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前匍匐在地,嘴角渗出了鲜血。
萧金衍心中惊奇,这姓万之人,武功才半步通象,但在实战之中,无论对战还是变招,表现出的能力,远超过境界修为。
“东西,拿出来!”
万统领冷冷的道。
小红鱼格格一笑,也许牵动了伤口,又咧了下嘴,“就在我怀里,你够胆子,就来取啊!”
万统领踏前两步,将长剑抵住她颈部。
“我可以杀了你,然后再拿。”
小红鱼有些慌,这万统领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既然这么说,自然会这么做,连道,“我早已藏起来了。”
“带我去找!”
小红鱼没有动作。
万统领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怕死。但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盯着小红鱼的脸,自语道,“可惜了这张脸,我想就算毁了,卖到城南的暗窑里,也能值几个钱吧?”
小红鱼骂道,“恶魔!”
“倒不如说我是行走人间的地狱使者。”
“我呸,走狗!”
“你不也是宇文天禄的狗?”
小红鱼语结,只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在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任何口舌之争,只会招来更恶劣的报复。
萧金衍低声道,“我来引开他,你救人,咱们到先前那个酒楼汇合。”
“为何还是那个?”
“被人摆了一道,这个仇总得报吧。”
万统领长剑要刺向小红鱼面颊,小红鱼吓得尖叫起来,然而却迟迟没有落剑。
万统领感觉到了危机。
一道拳劲,不知觉间,来到他身后,万统领撤剑回击,萧金衍哈哈一笑,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砰。
万统领一个趔趄。
力道不大不小,看上去这一掌,有些嘲讽之意。
还未反应过来,萧金衍已翻身来到墙上,冲他勾了勾手指,说了句,“我有你要的东西!”
旋即跃出了县衙。
万统领心中懊恼,有人从身后偷袭,竟然没有发现。他怒斥一声,拔地而起,向萧金衍追了过去。
萧金衍似乎有意跟他保持距离。
半盏茶功夫,萧金衍已经跑出了三四里,才在长街的尽头,停了下来,笑呵呵望着他。
万统领并不认识眼前这人。
“朋友,哪条道上的?”
“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万统领道,“武经在你手上?”
萧金衍闻言一愣,武经?他们围攻一个小小的县城,为的是武经?转念一想,连小红鱼都来了,怕多半是为此。
当年小红鱼找上门来,也是为了武经。
得知对方来意,萧金衍说话也有了底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就在这里,有本事来取便是。”
万统领望着此人,他也看不透对方武功身前,他偷袭自己的那一拳,内力并不深厚,但轻功造诣,却又远高出他的修为。
“报上名来。”
萧金衍道,“你先说。”
“在下吴明示!”
萧金衍笑道,“在下倪大冶!”
“开什么玩笑?”
“?是你先开玩笑的。”他将册子在手中晃了晃,“打还是不打,若不打,我可要走了
。”
万统领道,“你走不了了。”
说话间,长街之上,又出现了四个黑衣人影,相貌各不相同,但着装打扮,与万统领一样,身上那道戾气,也极为相似。
萧金衍能感应出来,这种戾气,是在极尽杀戮之事后,才慢慢培养起来的。
当日,他在西楚的那一场厮杀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身上也带着这股戾气。
萧金衍注意到了他们手中的剑。
剑是制式长剑,剑长三尺三,剑身略窄,中间有血槽,这种剑,萧金衍不但见过,而且很熟。
这是登闻院的制式长剑。
传剑、传琴、传书、传销,登闻院四大影子护卫,用得便是这种长剑,然而眼前这几个人,萧金衍并不认识。
萧金衍道,“你们是登闻院的人?”
众人听了这句话,杀意骤升。
万统领道,“杀了他,取武经。”
五个黑衣人似乎极有默契一般,将萧金衍围在了长街中央,正是登闻院的登闻五行阵。
五行阵是一种联手阵法,擅以多胜少,以弱克强,乃李纯铁从古五行阵衍化而生,相对之前五行阵的攻守兼备,登闻五行阵更擅长以死搏命,五人配合之下,威力大增。
这是登闻院四处刺杀时的常规阵法。萧金衍对这个阵法太过于熟悉,所以当他们摆出阵型之时,萧金衍已经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如今李纯铁被困,这五人又是生面孔,难道中间生了什么变故?这五个人,武功修为,远比四大影子护卫要高出了许多。
一声令下。
五人五剑,如五道瀑布,气势恢宏,凭空落下。剑的角度刁钻,分别刺向萧金衍不同要害。若是两年前,萧金衍肯定不是他们对手,如今他境界修为大成,加之对五行阵十分熟稔,当然拦不住他。
无妄步踏出,萧金衍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从五道剑瀑之下,躲了过去,顺势打出了一拳。
拳正中万统领肩头。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招式。
萧金衍约莫时间差不多,也不恋战,将那册子向远处一扔,说了句,“不奉陪了。”飘然而去。
在册子落地之前,一名黑衣剑手抓了过来。
打开一看,晓生江湖特刊。
那人道,“上当了,追!”
万统领却喝止,“不必了。”
“为何?”
万统领想起了先前击中自己的那两拳,便已知道,对方武功远高过自己,而且,那两拳的拳法,他也认识。
正是李纯铁的无双神拳。
而天下只有两个人会无双神拳。
万统领道,“他是萧金衍。”
“萧金衍?”听到这个名字,其余四人都十分紧张,“他怎得出现在这里?万统领,要不要将此事报告陛下?”
万统领思索片刻,沉吟道:“不要节外生枝。陛下给我们的任务是寻找武经下落,其他之事,一概不闻不问。”
又道,“但愿他只是路过。”
一人又问,“我们在这里弄出了这么大阵仗,寻了数日,也没有什么结果,会不会是情报有误?”
万统领道,“再给那姓黄的半天时间,若午时之前,依旧没有下落,通知北大营,进城剿匪。”他顿了顿,又道,“屠城。”
第406章 大喘气
萧金衍回到先前的酒楼时,金不换与小红鱼也刚抵达,三人一起进了酒楼,那个伙计一脸错愕的望着他们。
“你们不是被官兵抓走了吗?”
金不换道,“托你的福,又出来了。这不连忙来给你谢恩了嘛?”
伙计不傻,知道这两人是来找茬的,正准备开溜,口中道,“好事儿啊,我这就去后厨安排下,炒两个菜,庆祝一下。”
金不换拦在他身前,“向官府举报我们,兄弟,这么做不厚道吧?”
伙计辩解道,“遇到可疑之人,向官府举报乃我们的本分。”他指了指萧金衍,“更何况,他还姓萧!”
“我姓萧怎得了?”
“不是我干的,是你的粉丝干的!”
金不换说了句少扯皮,“本来我们想去官府抢点银子花,你这么一搅和,少赚了一万两银子,我们只好来找你要了。”
伙计把衣服一脱,往地上一躺,左手捂后脑,右手护住裆,“要钱没有,烂命一条,来吧。”
金不换见他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心说这这家伙就是泼皮啊,道,“关键地方你都挡住了,再说我对男人也没兴趣。”
小红鱼道,“我饿了。”
萧金衍本想教训那伙计一顿,此刻小红鱼受了伤,也懒得跟他计较,于是道,“准备些吃的,送到房里来。”
三人回房。
小红鱼中了万统领一击,伤势不轻,萧金衍以弦力探了一下,还好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并没有性命之忧。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红鱼。
将她扶到桌前,萧金衍以内力帮她驱走万统领留在她体内的真气,小红鱼气色有所好转。
“苏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小红鱼看了一眼萧金衍,眼神之中有些伤感。当年,她经人指点,去寻找萧金衍,并一起经历了不少事,当然,两人之间朋友关系更多一些,不过心中对这个男子还是有些好感。如今,他已与大小姐确定了恋人关系,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两年来,我奉义父之命,在京城执行一件秘密任务,不久前得到了线索,就来到了这里。”
萧金衍问,“武经?”
在县衙内,他听姓万的统领曾提到过武经。小红鱼摇了摇头,“武经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我要追查之事,比这个重要。”
“什么事?”
小红鱼看了金不换一眼。
由于宇文天禄与萧金衍的关系,她相信萧金衍,但她不认识金不换,所以并没有开口。
金不换倒也识趣,“我去楼下看看,宵夜准备好没有。”说罢,就走了出去。
小红鱼这才道,“我与那些黑衣人追查的是同一件事,陛下曾经发出的一道密旨。”
“密旨?”
萧金衍有些不解。
“去年,陛下以谋反罪名给宇文大人定罪,又列举了八大罪状,其中有一大罪名就是定州屠城之事。”
这件事天下皆知,宇文天禄如日中天之时,没有人敢提及。一旦他倒台,这件事成了官员攻讦的对象,也成了天下悠悠百姓口中讨伐的原罪。
小红鱼道,“天下人都以为,定州屠城是义父所为,而真正下令屠城之人,正是当今圣上!这些年来,义父是替陛下背锅而已。”
萧金衍本以为,宇文天禄屠城,是为了向陛下表明忠心,也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更是揣摩圣上旨意的结果。
小红鱼这番话,听起来另有隐情。
“当年宇文大人兵困定州,陛下曾给他下了一道密旨,要他屠尽定州城,义父曾上书反对,被陛下驳回,训斥了一番。后来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义父派人血洗定州,背上了人屠的骂名。”
这件事,萧金衍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与宇文天禄讨论过多次,宇文天禄也从未提出过,这件事是朱立业指使的。
“你追查的正是当年那一道密旨?”
小红鱼点头道,“那道密旨一式两份,并未经过内阁,以中旨的方式发出,义父在屠杀之后,将那份密旨归还。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本来应该销毁,但三年前,翰林院一位刘翰林,在整理档案之时,发现了这份密旨的底本,他按程序向上级报告,结果却遭了无妄之灾。”
这种事情,是皇家见不得人的**,若他聪明,就应该主动销毁,然后装作没事人一般。但这位刘翰林太过于正直,所以下场也可想而知。
“那怎么又追到了梁山县?”萧金衍问。
小红鱼道,“这梁山知县,是刘翰林的同年好友,在出事之前曾拜访刘翰林,刘翰林酒后吐露真言,将密旨底本交给他保管。后来,刘翰林出事之后,京城抄家,也没有找到这份密旨。直到数月前,登闻院的人查到了下落。”
萧金衍大体猜到了原委。
这件事已过去两年,以皇帝性子,断然不会让此事流传开来,但若明目张胆的来抄家,又怕招惹天下人非议。所以才有了黄莲教主叛乱之事。
叛兵杀死县尉,满府搜查。等有了结果之后,再派军队镇压叛乱,把所有相关之人杀死,然后推给黄莲教身上,神不知鬼不觉消灭了证据,任谁也猜不到,这个所谓的“造反”,其实是为了他的隐秘之事的掩饰。
难怪,叛兵占领县城数日,朝廷军队却始终没有前来讨
伐,是因为他们还没找到那份密旨。
萧金衍又问,“今日与你对招的那位万统领,又是何方神圣?我见他们用的兵刃及武功,都与登闻有干系。”
小红鱼道,“如今李院长被囚禁,登闻院由副院长温哥华主办。”
“温哥华?”萧金衍惊愕道,“他不是死了吗?”
小红鱼冷笑道,“你见过他尸体吗?”
萧金衍语结。
在苏州城,温哥华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这件事他曾以为是宇文天禄所为,赵无极当时也承认了,但自始至终,他始终没有找到温哥华的人头,这件事成了一宗悬案。
听到小红鱼这番话,他心中满是波澜。
温哥华没死?
小红鱼道,“我也是从义父口中才知道,温哥华一直是陛下安插在登闻院的耳目,这些年来,他替陛下秘密训练了一支队伍,直到李院长出事后,他才正式出面,接管了登闻院。”
难怪,那几个黑衣人用的是登闻院的兵刃和武功。
“登闻院的秘密队伍,由四大营组成,今日那人叫二万,是万自营的副统领,另外三大营,分别是索字营、筒字营、风字营。这些人都是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出身,自幼接受训练,出山之后直接加入四大营,在江湖上极少走动,也是皇帝最为依仗的暗力量。这四大营的正统领,分别是一万、一筒、一索、红中,据说武功都入了通象境。”
一个万字营副统领,就有半步通象境的实力。其余那些人,也都是知玄上境,若四大营之中,都是这种级数的高手,皇帝的这股力量,不容小觑。
相比之下,金陵李家那些供奉、剑卿,也只是小巫见大巫了。也可以理解,这个江湖上,有哪些门派、世家的力量,能够比得过皇宫内的力量?
四大营、禁军、赤骑军,东西二厂、登闻院,这些人都直接听命于皇帝,人才之多,武功之高,确实难以估量。若算上五城兵马司、虎骑军、拱卫京城的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整个皇宫,被不同的军事力量层层包裹,如铁桶阵一般。
更何况,京城之中,还有天下第一大阵。
惊神阵。
萧金衍笑了。
这个天下,没有人比当今皇帝更怕死!
只是这个四大营的名字,让人觉得有意思。皇帝似乎在赌什么。
萧金衍问,“密旨找到了吗?”
小红鱼摇头,“没有。否则,北大营的人早就进城剿匪了。这两日来,我连日潜入县衙,那黄莲教主几乎将府内翻遍了,依然毫无收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知县没有怀璧,但怀有的却是比和氏璧更危险的东西。若是玉璧,他只需要献璧即可,手中拿到的是皇帝的把柄,那只有死路一条。他也没有想到,一次探友,会遭受横来之祸。
萧金衍问,“如果你是知县,手中有这道密旨,为了保命,你会怎么做?”
小红鱼分析道,“第一,这件事我绝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知道的人越多,死得越快。第二,?以防万一,我会将这东西交给亲密之人保管,但不会告诉他是什么。如果将来出了事,可以用这个来保住性命,至少可以周旋一段时间。”
萧金衍道,“只是这个知县没有料到,攻打县城之人却是一群乌合之众,作乱的叛匪,估计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黄莲教的乱刀之下。所谓的撒豆成兵,应该是那个万统领的杰作吧。”
萧金衍忽然记起,在县衙大牢中的那位师爷,作为知县的军师,他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他决定再闯一次县衙。
这时,金不换推门而入,得意洋洋道,“你们猜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
金不换道,“刚才我在楼下,看到这酒楼的掌柜神色慌张,收拾包裹准备跑路,我见他鬼鬼祟祟,上去盘问,他起初支支吾吾不肯说,我用了点小手段,才问出些有用的消息。原来,这个酒楼的掌柜,是前不久被杀的那个知县的小舅子!”
他从举了举手中的包裹,“看看这个!”
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道黄绸做的卷轴,打开卷轴,一个鲜红的印玺映入眼中:大明皇帝行玺。
正是苏红鱼口中的那一道密旨。
金不换道,“他们费尽周折,估计就是为了这东西吧。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萧金衍接过来,上面写得正是大明皇帝朱立业给宇文天禄的密旨,里面记录着朱厚逸在定州的行踪以及命令宇文天禄斩杀前朝太子,并对定州屠城的命令。
小红鱼道,“正是此物。”
萧金衍问,“如今东西落入我们手中,你有何打算?”
若是两年前,小红鱼必然会说,“我跟着你啊。”
那时,她与萧金衍之间没那么多束缚,如今两人身份有别,言语之中也多了一份拘束。
小红鱼道,“义父给我的命令是,将这密旨找到,然后送给即将抵达京城述职的隐阳王,他曾与赵城主有过交涉。但如今我受了伤,又有万字营的人追杀,我想让萧大侠帮我这个忙。”
萧金衍明白了宇文天禄的用意。
一直以来,他始终想不通,在遇到宇文天禄之前,赵拦江信誓旦旦要杀死他,可在隐阳城之后,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赵拦江也丝毫不提报
仇之事。而宇文天禄甚至将一笑堂、比目组织甚至征西军的虎符一起给了赵拦江。
当见到这份密旨之后,萧金衍明白两人之间的交易了。
定州屠城,是宇文天禄所为,但真正的幕后主使,却是当今皇帝朱立业,这份密旨,正是证据。
赵拦江要报仇。
宇文天禄要借赵拦江的手,去对抗当今天子。
隐阳城赵拦江与萧金衍一战后,两人划清了界限,萧金衍不想纠结与隐阳城之事,如今小红鱼让他捎带密旨,他犹豫了起来。
如果赵拦江看到密旨,以他的性格,必然会对朝廷心怀怨恨。这对整个天下来说,并非好事。
匹夫之怒,以头抢地。
赵拦江不是匹夫,他是隐阳城主,手握数万兵权的隐阳之王,大明西疆的土皇帝,他若跟朝廷对着干,那大明西疆将永无宁日。
转念又想,朱立业囚了李纯铁,他要救师兄,那与赵拦江合作,又是绝佳的机会。
也许,正如虚先生所说,至尊天道即将降临,那时的天下,是什么样子还两说,先救人再说!
萧金衍将密旨收起,正容道,“我答应你。”
小红鱼笑了笑。
“那我的任务完成了,明天一早,我就动身去定州,你有什么东西或者书信捎给大小姐,我可以一并带过去。”
萧金衍取出一只翡翠色的玉镯,看上去晶莹剔透,又带着一条条暗红色的血丝,这是在金陵,李倾城送他的,说将来他娶人家,总得给个定情信物,不能太寒酸,显得咱们小气。
他交给小红鱼,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万两银票。
小红鱼笑道,“银票是什么意思?大小姐在定州,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萧金衍一本正经道,“那是她的钱,这些可是我的私房钱。”
金不换在旁边笑道,“你这办法太土了,不愧是钢铁直男,换作是我,我肯定会把银票换成洋洋洒洒一叠情书。”
萧金衍说有道理,取来了笔墨纸砚,递给金不换,“今晚你就别休息了,辛苦一下。”
“凭什么让我写?”
萧金衍举了举银票,道,“写,有银票。不写,有拳头。你选择一个吧。”
金不换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他泡妞水平有限,关我屁事,我闲得没事插什么嘴,可他又不是萧金衍对手,只得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我写,我写。”
次日一早,小红鱼起身告辞。
以她的身手,只要不遇到四大营的人,离开梁山县并不是问题。送走她后,金不换凑上前道,“萧大侠,昨夜我可是一晚上没合眼啊。”
萧金衍道,“那封书信我看了,写得真不错,很有水平,辛苦你了。”
“那润笔费是不是该结一下?”
萧金衍故意惊讶道,“什么润笔费?”
金不换急了,“昨晚说好的,一万两!”
“我只是说说而已。一路上吃我喝我,给我办点事,还想要钱?”
金不换跳着嚷嚷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我留了后手,你想不到吧,我在书信里加了一句藏头文,你若不给钱,我就告诉那个宇文阿阿姨,把这事儿挑明了!”
砰!
金不换屁股上挨了一脚。
萧金衍三步化作两步,来到他面前,正要动手,金不换连求饶,“没加,没加!”
萧金衍道,“不管加没加,若她知道是你写的,你少不了要多挨一顿揍!”
……
大牢之内。
哀嚎声起如厉鬼,传遍了县衙。
万统领坐在大牢门口,门前摆着一张方桌,一壶酒,一碟花生米,悠悠然畅饮。
一下鞭笞,一粒花生。
一声哀嚎,一口美酒。
严刑拷打的声音,对他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他精通用刑,他带来的属下也是个中好手,所以四大营中,他武功不是最高,但这次任务却选了他前来。
别的统领,给陛下办事,办的是公事,唯独这件事,是陛下的私事,而且是阴私之事。
这是圣眷正隆,这是皇恩浩荡。
所以他必须把事办成。
过了片刻,?哀嚎声渐弱。
一壶酒见底。
属下从大牢中出来,“统领,有线索了。那师爷说,东西在宋知县小舅子的酒楼里。”
万统领将最后一粒花生吃下,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花生碎屑,道,“走,这份大功劳,唾手可得。人捉来了嘛?”
属下道,“刚才兄弟们去抓人,那人拒捕逃跑,被兄弟们失手杀了!”
“嗯?”
万统领的脸,拉得比吕公子还长。
属下连道:“不过,在他临死前,让他的伙计去给一个人通风报信。”
“伙计带来了没?”
属下道,“伙计跳楼摔死了!”
眼见万统领要发火,属下又道,“不过伙计临死之前,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万统领终于怒了。
啪!
一巴掌打过去,那属下牙齿飞落,满口是血。
“跟老子玩什么大喘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