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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观犹在     大侠萧金衍txt下载     大侠萧金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2章 北斗七绝

    得到李惊鸿消息,萧金衍觉得有些意外。太湖之上,李惊鸿无端消失不见,竟是去了书剑山。

    东方暖暖的话真假难辨,但这句话,萧金衍却相信了。否则,以李惊鸿的武功,天下之间能不动声色劫走她的人屈指可数,而以金陵李家的实力,又怎会寻遍天下而不得?更何况,李惊鸿痴迷武道,虽与萧金衍同游江湖,对男女情爱之事并不看重,萧金衍对她的感情,也如镜花水月一般。

    只是以目前情况,世俗与书剑山之间迟早会有一战,那时双方是敌是友尚且不知,萧金衍并未过多的考虑。

    现实也容不得他有太多考虑。因为有七名蒙面黑衣人,站在了他身前。

    为首之人是个老者,个头不高,手中持狼牙棒,境界约莫在通象初境之间,其余六人,武功也多是知玄上境。

    黑衣老者道,“把孩子交出来。”

    萧金衍打量着他们,他并不认识这些人。按晓生江湖记载,江湖之中气运恒定,天下通象高手,有名姓者不过二三十人,且不说中原江湖,单是一路西行,他遇到的通象高手也不止三十人,难道如今通象境,这么不值钱了嘛?或者天下运数有变?

    他问:“你们可知道这是谁?”

    “废话,若不知,也绝不会在此恭候大驾。”

    萧金衍又问,“至少,让我知道你们是谁吧?”

    老者嘿嘿一笑,“你是怕无法跟赵拦江交代吗?”

    “不是。”萧金衍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我在想,若是稍后你们死了,我给你们立块墓碑,总不能写成无名氏吧?阁下武功不弱,在江湖上应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若没猜错,这狼牙棒应是你临时抓来的兵刃吧。”

    老者奇道,“你怎知道?”

    萧金衍笑着道,“狼牙棒乃棍棒,你的握棒之法及起手式,却是剑招,而且这狼牙棒八尺长,阁下不过五尺高,在你手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哈哈!说得有道理。”老者笑道。

    他转身取过另一人长刀,一刀劈中狼牙棒尾部,留出五尺余长,“这样总可以了吧?”

    萧金衍摇摇头,“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狼牙棒的优势,就在于棒身长,你这一刀下去,对战之时,怕是要吃亏。”

    旁边另一人道,“大哥,跟他那么多废话作甚?直接上去,一通刀枪棍棒,将人砍死,咱们好回去交差。”

    萧金衍道,“不急,不急,我们可以先聊会儿。”

    以萧金衍知玄境,配合两道弦力,便是通象境之人,也可一战,除了这老者,其余六人不足为患,但如今他怀中抱赵天赐,动手之时,难免有所顾忌。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这七人,只是幌子。萧金衍已感应到,百丈之外,还有一名真正的高手,潜伏于此。那人虽竭力隐匿气机,但萧金衍体内的弦力对真元捕捉极为灵敏。

    所以,他在拖延时间。

    此处距隐阳城不足五里,他寄希望于赵拦江的人能及时发现他,只要赵拦江、李倾城中有一人前来,便可无虞。

    ……

    城主府。

    萧金衍已离开将近两个时辰,杨笑笑有些担心,想要派人去打探消息,却被赵拦江拦住了。

    “我相信萧金衍,他有能力将天赐带回来,若轻易出兵,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杨笑笑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赵拦江道,“算命的说,天赐这小子命硬克父,老子还没死,他又怎会轻易死了?”

    赵拦江命人将杨笑笑搀下去休息,“我与李倾城去城门等老萧。”

    两人出了城主府,赵拦江神色凝重道,“从孙千古来找茬时起,我便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对劲。”

    李倾城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有人想要对付你。在隐阳城,他们不是你对手,但若出城,随便两三个通象高手,足以将你困住。”

    赵拦江道,“只要不是孙千古这种级数之人,再来几个又有何妨?”

    “若是赵天赐在他们手中呢?”

    赵拦江终于色变,吩咐李不凡,“备马!”

    如今隐阳城,鱼龙混杂,江湖中前来祝贺之人有之,居心叵测之人也有之。

    世事难料,防不胜防。

    赵拦江金刀封王之后,声名达到巅峰,隐阳城重回正轨,却也阻断了不少人的财路,影响了不少人利益。

    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宇文天禄将比目组织留给赵拦江,他又将之与杨笑笑当年西楚的谍网整编,由宇文圭统一调度,数月以来,无论朝廷,抑或江湖,反对声音也不少。据说上个月,御史台曾有人弹劾赵拦江,收编将叛贼宇文天禄的私兵,其心可诛。

    奏折原封不动,被朱立业转到隐阳。

    赵拦江连夜组织幕僚,上述自陈,旋即没了下文。毕竟,隐阳城再自治,名义上也归京都管理,半年以来,往来公文不少,他深知这未曾谋面的皇帝的手段。然而,未曾奉诏,他也不敢贸然离开。

    有时,赵拦江也觉得厌倦,当了城主,还不如当年三人游历江湖,闯荡天下时痛快。可一旦接下,隐阳城十几万百姓安危,都在他肩上,他也不敢贸然挂刀而去。

    这次赵天赐被掳,还只是开端,以后之路,明枪暗箭,必将接踵而至,赵拦江的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坠入万丈深渊。

    两人两马,一刀一剑,向十里亭疾驰而去。

    ……

    “布阵!”

    老者一声令下,七名黑衣人抽出兵刃,分别站位,成北斗七星状。萧金衍见状,一眼道破,“北斗剑阵?”

    老者冷笑,“算你有眼光。若你交出那娃,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萧金衍道,“北斗剑阵,乃天下奇阵。此阵乃当年终南山绝技,早已失传,你们又如何学会?”

    “我们七人挖了终南十八处古墓,终于在一石壁之上找到此阵法,皇天不负苦心人,修炼十八年,终于在今年小有所成。你是我们对付的第一人,死在我们手中,也算是你的荣幸。”

    萧金衍问,“你们可有江湖喝号?”

    “二十年前,咱们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以前种种荣耀,暂且不提,先杀你,再杀赵拦江,从今往后,我们七人,就称北斗七绝。”

    萧金衍咳了一声,“你们可知此阵法为何失传?”

    “此阵修行极为困难,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

    星为魁,主攻、玉衡、开阳、摇光三星为杓,主守,以天权为枢,每人守一星位,交手之时,随时变幻阵枢,可将对手始终困于阵法之中。”

    萧金衍点点头,“不错,当年我师兄谈及此阵,曾经说过,要攻破此阵法,当攻天权,七人之中,你武功最高,应是天权阵枢。”

    黑衣老者道,“正是。”

    “我师兄对北斗剑阵,还有句评价,不知你想不想听。”

    “有屁快放。”

    萧金衍淡淡一笑,“师兄说,什么狗屁北斗剑阵,说白了就是七打一群殴,与少林十八铜人阵、温家五行阵,号称天下三大不要脸群殴阵法。若破此阵,简单至极。”

    黑衣老者道,“打!”

    七人站位,斗身为魁,欲将萧金衍困住,萧金衍哈哈一笑,怀抱赵天赐,在斗身合拢之前,踏无妄步,来到斗外。

    黑衣老者又喝道:“斗转!”

    一声令下,七人踏罡步,变幻身形,七星位互换,再次向萧金衍逼近,萧金衍故技重施,又一步踏到斗外。

    “星移!”

    七人再变幻脚步,奈何萧金衍无妄步暗含八卦易理,于乱中专挑走位空隙,加之轻功又高,总能在对方以魁位困住他前,绕出阵外。

    “移形!”

    “换影!”

    黑衣老者一声声号令下出,七人如一柄大漏勺,不断变化脚步,想要将萧金衍困住,萧金衍只需三两步,其余人就要换位数十步。

    远处看去,八人在荒野之中,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跑来跑去,始终一招未出。

    半炷香后。

    七人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累得头晕眼花,怀疑人生。

    萧金衍停下脚步,道:“知道这北斗剑阵为什么失传了吗?只要跑得快,这阵没什么用!”

    他又喃喃道,“真不知,这十八年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北斗七绝,我看是北斗七傻还差不多。”

    一人道,“大哥,我看就别用剑阵了,咱们人多,直接一起上,剁了这厮便是!”

    萧金衍与他们周旋之时,心思始终游离在百丈之外,暗中潜藏的高手,他能感应到危险,但此人极能忍,有几次萧金衍故意露出破绽,他始终没有动手。

    萧金衍望了一眼远方,“北斗七绝,你们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马蹄声来。

    赵拦江、李倾城齐头而来。

    距数十丈之时,赵拦江从马上纵身跃起,凌空抽刀,一刀劈出,一股凌厉刀意,铺天盖地而来。

    北斗七绝吓得屁滚尿流,狼狈而逃。

    这一刀并未劈中他们,而是向百丈之外的一处山坡而去。

    轰!

    土丘被削平。

    有一窈窕身影,策马而去。

    萧金衍道,“你若晚来片刻,我怕是保不住你儿子了。”

    赵拦江望着那身影,杀机尽露。

    李倾城要去追,被赵拦江拦下,“不必了,冤有头,债有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认识他们?”

    赵拦江道,“鬼樊楼,见过几次。”

第333章 生死簿,落笔定生死

    鬼樊楼。

    青衣女子跪在李长工门外已有一个时辰。

    烛暗的油灯下,李长工坐在轮椅之上挑灯读书。他读地很慢,每翻一页便停下仔细琢磨一番,似乎唯有如此才能体会到书中三味,终于他翻到了最后一页,缓缓将书合上。

    “进来吧。”

    青衣女子起身,垂手而入。

    “青鸾,你追随我多久了?”

    青衣女子道,“十三年。”

    李长工咳嗽了几声,缓缓道,“我告诉过你,不要招惹赵拦江。怎么,这些年来打理楼中生意,翅膀硬了,我的话不好使了?还是想自立门户?”

    青衣女子脸色大变,跪倒在地,“主人,青鸾并无此意。”

    “那就是你觉得我活得太久了,耽误了你的前程?”李长工将腰间骷髅玉坠解了下来,道,“来,要不这楼主之位,你来做?”

    青鸾扑腾伏倒在地,辩道:“属下出此计策,纯粹出于公义!”

    “哦?”李长工笑了,一张惨白的脸,笑起来有些阴森。“你说来听听?”

    “这半年来,赵拦江得寸进尺,找我们要人要钱,楼中兄弟们对此已极为不满,怨声载道,长此以往,楼将不楼。所以属下与几个弟兄合计,劫持赵天赐,好与赵拦江谈判。”

    “呵呵,呵呵。”李长工上下打量着她,“欲要取之,必先与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却不懂,青鸾,这些年来,你野心见长,能力却止步不前啊。”

    青鸾依旧道:“我们鬼樊楼是独立于隐阳之外的地下国度,而且肩负守护隐阳大阵之责,他们在阳光下,我们却生活在无尽黑暗中,青鸾不甘心,也不服气。”

    李长工淡淡道,“光明总有落幕时,唯有黑暗始长生。我生气,并不是你要对付赵拦江,而是你不用脑子。”

    “那我们该怎么做?”

    李长工摇摇头,“不是我们,而是你。你准备迎接隐阳之怒吧。”

    说罢,他提起笔墨,将那本书打开,翻到一张空白页,缓缓写上了两个字:“青鸾。”

    这本书,正是鬼樊楼的生死簿。

    李长工手掌生死簿,上面每添一个名字,世间便多一具尸体。当李长工将她名字写上去时,青鸾脸色十分难看。

    她常居鬼樊楼,知道鬼樊楼的力量,更知道李长工手下,有酒色财气四大鬼王,这四人除了“气王”外,其余之人武功均在他之上。这四大鬼王,直接听命于他,是楼内她无法调度的两股力量之一。另一股,便是隐阳阵奴。

    笔落定生死。

    一股寒意,从她心头生起。

    她屈居人下多年,为得便是有朝一日,能取代长工之位,成为鬼樊楼甚至是隐阳城真正的主人,可今日李长工这一笔,直接宣布了她的死刑。

    青鸾并不甘心。

    她决定先下手为强,想到此,她猛然出手,双手如电,向李长工咽喉之处抓了过去。

    只要杀了坐在轮椅上的李长工,那道骷髅印,她便是鬼樊楼的新主人。

    青鸾扑了个空。

    轮椅之上空无一人。

    紧接着,一道黑暗气息笼罩而来,青鸾身后一凉,已被人制住了穴道,李长工站在她身后,眯眼望着她。

    青鸾惊愕道:“你的腿?”

    李长工道,“我的腿没有任何问题。我坐轮椅,并不是因为我瘸,而是因为我懒。”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不久,便听到有人来禀报:“主人,赵拦江率白马义从将鬼樊楼入口围住,指名要见主人。”

    “请他们进来!”李长工微微一笑,对青鸾道:“我不杀你,你的生死,由赵拦江来决定。”

    李长工坐上了轮椅,三个年轻人,从黑暗之中走出来,青鸾认得他们,正是酒色财三大鬼王。

    气王并不在鬼樊楼,两年前,李长工派他入了江湖,让他投到了光明神教。

    四大鬼王,年龄与青鸾相仿,都是李长工一手训练,鬼王杀人,青鸾则负责照料楼内生意。

    三人望向青鸾的脸,毫无表情。

    李长工坐回轮椅,由酒王推了出去。另外两人,也将青鸾带出了屋外。

    来到客厅,赵拦江、萧金衍、李倾城早已恭候多时。他们来兴师问罪。

    李长工长声道,“早就听闻赵城主威名,我本应早日登门拜访,可我立下誓言,三十年来从未出楼,只恨缘分不足,今日见到,果真英雄出少年!”

    他又望了李倾城一眼,询道,“你是李小花的儿子吧?若没猜错,李家旁系的那个李光祖也是你杀的?”

    李倾城打量着他,并未答复。

    赵拦江倒也痛快,接过话头,道:“上次来贵楼,听你属下说,你外出办事,想必是从地下钻洞去的吧?”

    说到此,他望了身后青鸾一眼。

    青鸾神色黯然,毫无生机。

    李长工打个哈哈,“什么?老身并不知晓此事,看来,孩子们做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赵拦江道,“楼主如此打马虎眼,我也不拐弯抹角,今日我来,是要讨个说法。”

    李长工道,“愿闻其详。”

    “魔教妖女在贵楼掩护之下入城,抢走我儿子,这是其一。我兄弟萧金衍今日回城路上,遭到贵楼高手伏击,这是其二。这半年来,隐阳城与鬼樊楼合作还算愉快。不过,赵拦江是个睚眦必报的浑人,若不给个说法,必会寝食难安,时时刻刻想着报仇,我怕有伤了和气。”

    李长工道,“东方圣女入城之事,我得知之后,已将那些人送到贵府。至于伏击萧大侠之事,李某确实事先不知。”

    赵拦江见他倒也光棍,冷笑一声,“你一句事先不知,我怕是难以跟我兄弟和属下交代。”

    “交代我给!”

    李长工提高了嗓门,拍了拍手,有属下端上来一个箱子,在他们面前打开,里面赫然是七颗人头。

    他一指青鸾,“此女是我亲手养大,今日之事,皆由她而起,我也交给你处置,赵城主可满意?”

    赵拦江笑了笑,“我儿子受了惊吓,到现在还在哭个不停哩。他这小子,别的不喜,就喜欢银票,不如跟楼主借上三五百万两,我拿回家哄儿子,等他消停了,再还回来,如何?”

    自见面以来,李长工处处忍让,就是不想与赵拦江起争执,可赵拦江却处处咄咄逼人,终

    于忍不住火气,他怒道,“你这是哄我呢?”

    赵拦江摇头道,“我可不要这么老的儿子。”

    “你莫要得寸进尺。”李长工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隐阳大阵却是在我手中,若真要动武,怕是赵城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赵拦江一提金刀,“没有隐阳大阵,我照样可护隐阳平安,我若杀你,只需一刀。”

    李长工冷笑道,“好教城主知晓,鬼樊楼这座大阵,可护隐阳一方平安,也能让隐阳城顷刻灰飞烟灭。”

    赵拦江哈哈一笑,“楼主果然好手段!算了,两百万两。”

    李长工道:“五十万两。”

    “一百五十万。”

    “八十万两。”

    赵拦江斩钉截铁,“一百万两,不能再让,否则,大不了这个城主之位,老子不坐了。”

    李长工大声道,“来人!”

    财王往前几步,来到李长工身前。

    “打钱!”

    赵拦江道:“果然痛快!”

    他往前两步,压低身子,俯在李长工面前,低声道,“楼主,以后多多合作,你若是想要回扣,只需派人捎句话就成。”说罢,他来到青鸾身前,笑道,“姑娘,走吧。”

    三人带着青鸾,离开鬼樊楼。

    酒王阴声道,“欺人太甚。”

    李长工摆摆手,“青鸾走了,这座楼子,你先暂时照料一番,记住,还是那句话,不要轻易招惹赵拦江。”

    说罢,他剧烈咳嗽起来。

    酒王推车,将他送回房内。

    笔墨未干。

    他翻开生死簿,提笔在上面写上了“赵拦江”的名字,喃喃道,“且让你再嚣一时,待长夜降临,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他吩咐色、财二大鬼王,“你二人随我出趟远门。备辆马车,记住不要见光。”

    色王一副吊儿郎当模样,他生性好动,整日闷在鬼樊楼,早已厌倦,听到这番话,颇为兴奋,问道,“主人要去哪里?”

    李长工淡淡道,“江南,祭祖。”

    ……

    城主府,书房。

    青鸾今日第二次来城主府,但心境却完全不同。赵拦江双目如电,盯得她浑身不舒服。

    “想死,还是想活?”

    青鸾刺杀李长工未遂,就算赵拦江不杀她,鬼樊楼也不会放过她他,她已心存死志,言辞之间,颇为傲气。

    “想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赵拦江道,“本领不大,脾气不小。我手下有个徐掌柜,想必你也知道,他有个诨号,叫‘阎罗愁’,折磨人的手段,花样百出,就算是阎罗王,也不愿意落在他手中。三月之前,有人在石头城闹事,被他抓起来,现在还没死呢!”

    没死,就是活着。

    活着,生不如死。

    青鸾听赵拦江口气之中,并未带杀意,原本抱了必死之心的她,忽然有了活的希望,惊问:“你不杀我?”

    “那看你表现了。”

    “你不杀我,鬼樊楼也会杀我。”

    “还是那句话,看你表现。”赵拦江淡淡道,“隐阳建城之初,这座隐阳大阵,便是由鬼樊楼修建,你知道多少?”

    青鸾正青春年华,今有一线生机,又怎会不把握,道,“鬼樊楼正中,便是隐阳阵枢,由十八名阵奴轮流守护,这些阵奴,世代相传,听命于楼主。”

    “轮流守护?”

    “三人一组,每组三个时辰。”

    赵拦江谈道,“这份活儿倒也轻松,倒是我这个城主,干着九九六的活儿,惨淡如狗。”

    青鸾问:“你想夺鬼樊楼?”

    赵拦江笑了笑,显然是默认了。

    鬼樊楼独立于隐阳城外,自成一方势力,守护隐阳平安的隐阳大阵,却不掌握在城主手中。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若这个问题不能解决,赵拦江在隐阳城,始终不够踏实。所以这半年来,他找各种借口,或渗入鬼樊楼,或找鬼樊楼麻烦,可始终不得法门,若能将青鸾收为己用,那就不同了。

    整个隐阳城,怕是没有比她更熟悉鬼樊楼之人了。如今,青鸾被鬼樊楼抛弃,难容于世间,只有自己,能让她活下来。

    赵拦江淡淡道,“我给你半年时间,帮我想办法攻破鬼樊楼。若能成功,鬼樊楼楼主便是你。”

    青鸾闻言,心中竟有一股兴奋。

    李长工是他主人,这些年来,她尽心尽力,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事,在她犯错之后,毫无情面的将她交了出来,来为自己换取时间,如今有机会复仇,她自然不会放过。

    想到此,青鸾跪倒在地。

    “谢城主不杀之恩,青鸾愿为城主赴汤蹈火。”

    赵拦江笑了笑,“不必谢我。你不是想要劫走天赐吗?从今日起,你便是天赐的婢女,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青鸾惊愕,“什么?”

    当她从赵拦江口中再次确认后,她道,“你不怕我趁机对付他?”

    赵拦江道,“他命硬,死不了。”

    紧接着,赵拦江说了一句话,让她彻底屈服。

    “从今日起,你将与天赐形影不离。

    若天赐啼哭超过一刻,你死。

    若天赐掉头发超过三根,你死。

    若天赐磕磕碰碰受伤,你死。

    若天赐断胳膊少腿,你死。

    若天赐死了,你将生不如死。”

    赵拦江又道,“你可以不答应,我立即将你送出府外。你回答之前,可要想好。”

    青鸾望着赵拦江,这半年来,他不断收集赵拦江情报,但这一刻,他似乎看不透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没用多久,青鸾便作出了决定。

    “我答应。”

    赵拦江很是满意,点点头道,“青鸾这个名字,不好听,从今日起,你改个名字,就叫春红吧。”

    青鸾满腹委屈,道:“谢城主赐名。”

    “好了,你出去吧。”

    萧金衍望着她离开,道,“这个女人,似乎有些不服气啊。”

    赵拦江道,“这女人野心极大,但若能驯服,将对我有大用处,如今我事情繁多,内府女眷,总让一群大老爷们护着也不方便,能给

    天赐找个通象境的婢女,可省不少麻烦。”

    不多时,柴公望满心欢喜冲了进来,“城主,鬼樊楼送来了一百万两现银,正在前厅等回话呢。”

    赵拦江等人来到前厅,见到一年轻人站在其中,看他前来,拱手道,“在下李玉财,玉是宝玉的玉,财是财神的财,负责打理楼内钱财,我们方才见过的。”

    赵拦江哈哈一笑,“你果真是我们隐阳城的财神。”

    李玉财道:“我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送银子,请赵城主派人接收,我还得回去复命。”

    赵拦江道,“贵楼主果然守信,言出必行,跟他说一声,赵某谢过,待有机会想寻他喝酒。”

    说罢,他来到一个箱子面前,打开一看,尽是金银,足有三万两之数,赵拦江拍着财王肩膀,低声道,“听说,老兄在白虎坊有一处私宅?”

    李玉财一惊,心道他暗中在白虎坊买宅之事,极为隐秘,名字也是挂在别人名下,就连楼主都不知情,却不知赵拦江是如何得知。

    听到这番话,李玉财踟蹰难言,“这个……”

    赵拦江嘿嘿一笑,“不妨事。规矩我懂,这箱银子,稍后我派人送到府上去,都在一个城内,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虽各为其主,但我私下里还是很敬重你们的。大家有机会,多亲近,多亲近哈!”

    李玉财连连摆手,道,“城主言重了,这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你我之间,还用客气?”

    “最好下半夜送来,那时没人。”临出门前,李玉财又道,“既然都是朋友,我再跟城主透露一句,这段时间,楼主要去一趟江南。”

    待李玉财走后,李倾城一脸不屑,道:“用人家的钱,贿赂人家的人,真有你的!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赵拦江啊!”

    赵拦江道,“都是朋友!”

    萧金衍站在一只箱子面前,重复道,“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啊!”

    赵拦江一拍大腿,“对,都是朋友。朋友之交淡如水,中午我请喝酒!”又补充道,“不掺水!”

    赵拦江对柴公望道,“有了百万银,向富绅、江湖各大门派发债之举,是不是可以暂缓了?”

    柴公望道,“万万不可!”

    赵拦江奇道,“为何?”

    柴公望分析道,“好不容易各大门派、周围富绅都来此,这九十七万两,我都规划好了,拿出五十万做利息,以年息一成来算,可融五百万两,先付息。如此一来,众人还不趋之若鹜?”

    “那到期之后怎么办?”

    “我们留下明年的利息,再融一千万两便是!”

    李倾城问,“那亏空岂不越做越大?到期无法兑付怎么办?”

    柴公望摇头,笑吟吟道,“李公子过虑了,我们融钱,不是白融,要用石头城、隐阳城外的土地抵押给他们的。到时,只需将房价提上去即可。”

    “那房价越来越贵,百姓岂不都住不起房?”

    柴公望摇头道,“控制好价格,然后限量流通,此为其一。建廉租房,让百姓有处可住,此其二。我们将石头城南北分开,南城是有钱人居所,北城是寻常百姓居所。只要房价升值,他们便不会抛售。更何况,只要石头城作为贸易城一旦建立,必然有大量人涌入,城池兴旺,财源也滚滚而来,唯一要做的,便是不起战事,一切水到渠成。”

    李倾城仔细琢磨,道:“不妥。石头城初建,必有许多漏洞,也会有利益输送,被一些有钱人钻了空子,非法得利,岂不引得民怨沸腾?”

    柴公望哈哈笑道,“正是要如此。”

    “此话怎讲?”

    “只要兵权在手,这些富人聚了财富,那就是养肥了的猪,还不引颈待戮?一来可平民怨,二来还增加城内税收。一举两得,岂不乐乎?”

    李倾城心生叹服,“柴公,在城主府内月俸多少?”

    柴公望道,“银钱五两七钱。”

    李倾城道,“我给你月俸五十七两,不如去金陵李家,帮我们打理账房?”

    “这个……”柴公望看了赵拦江一眼,只见他满脸杀气,正盯着自己,柴公望正义凛然道,“柴某人乃大丈夫,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赵城主待我不薄,柴某人暂时不愿当背信弃义之人!”

    萧金衍笑道,“暂时二字,用得极妙。”

    赵拦江喃喃道,“暂时,暂时……”

    柴公望连道,“城主明鉴,暂时二字,与柴某来讲,便是有生之年。”

    赵拦江点头,“算你会说话,下月起,月俸十两!”

    柴公望连取过笔墨,写了条`子,“请城主签款。”赵拦江不情愿的写上名字,柴公望吹干了墨迹,小心翼翼折起,放入怀中,又对李倾城鞠躬道,“多谢李公子。”

    ……

    一连两日,赵拦江在城主府前大街大摆宴席,江湖门派、十九城内官员、乡党富绅都来祝贺,其乐融融,几乎将隐阳城的酒都喝光了,最后无法,赵拦江只得在酒中掺水。

    柴公望趁机推出石头城债,千两一份,设下的门槛,将大部分百姓排除在外,只要交一份,每年便可坐收百两利息,其中第一年利息提前预支,有土地若干相抵,还能享受石头城的税收优惠。

    这一举措,迅速传遍周围郡州,待第三日,已凑足了四百五十万两,距离五百万的目标尚缺五十万两,赵拦江连哄带逼,让李倾城认购了五十万两,让他写了欠条。

    赵拦江随手将欠条交给萧金衍,“这五十万两追讨交给你,若能讨回,便给你一万两。”

    萧金衍不满,“规矩我懂,怎得给李玉财是百抽三,给我却是百抽二?”

    赵拦江道,“你救过我的命,又救过天赐的命,我扣你五千两,再赠送你五千,凑一万两,也给你入一股,算是我们的谢礼了。”

    “这不会是柴公望的主意吧?”

    赵拦江不屑道,“他有这脑子?”

    萧金衍与宇文霜一直住在城主府,与司云绛雪一起。母女相认,起初有些生份,但毕竟血浓于水,才几日,便已十分和睦。萧金衍找机会与宇文霜说了水月洞天之时,宇文霜出身名门,倒也识大体,只是免不得一番叮嘱,让他小心那个魔教妖女。

    到了第三日,答谢完毕,宴席将散之时,一队红衣骑兵,来到了隐阳城下。

第334章 人间最美是桃花

    红衣骑兵来到隐阳城外。

    有眼尖之人喊道,“是赤骑军!”

    赤骑军隶属京都卫戍营,与皇宫禁军并称天子亲卫二军,只有五千编制,当年曾在靖难之役中立下汗马功劳,主要职责有二,一是拱卫京畿,二则是奉帝命执行任务,直接向皇帝负责。

    赤骑军是从江湖中各大门派年轻人中选出,又经过军方十年秘法训练,加以各种药物辅佐,在极短时间内,便能获得知玄境的实力。

    可以说,赤骑军相当于军事化的江湖高手,但这种训练方法也有弊端,那就武道终生止步于知玄,可对于大部分江湖人来说,能步入知玄境,已是一生所求。

    训练赤骑军花费极高,赤骑军为维持境界,每日服用丹药及食物,每人将近五两银,所以无法批量训练,编制仅在两千人,但战斗力却极强悍,据说十名赤骑军,可围杀一名通象,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杀人机器。靖难之役中,雍王朱立业率军入城血洗京都,所仰仗的主力,也不过百名赤骑军而已。

    明帝登基后,命宇文天禄统领赤骑军,将军队编制扩至两千人。赤骑军统领,正是宇文天禄八名义子之一的万重山。

    宇文天禄被杀,定为叛国罪后,万重山并未遭到株连,据说正是在他的帮助下,赤骑军迅速将宇文天禄的势力在短时间内连根拔起。不过,他却失去了明帝的信任,为表忠心,他主动向陛下请旨,捉拿宇文天禄余党,半年来已将近万人被赤骑军诛杀。

    宇文天禄势力殆尽,但宇文霜却下落不明。她失踪之前,最后一次现身之地是葫芦口,所以万重山在此处搜寻,在隐阳各城布下眼线。

    前不久,他接到苏正元消息,萧金衍、宇文霜曾在葫芦口现身,两日之前,又有个叫李二之人,向他属下告密,说宇文霜正在隐阳城内,如今正住在城主府。

    万重山是心思缜密之人,他本想派赤骑军潜入隐阳城抓人,但属下谋士却道,“赵拦江在隐阳城及江湖上威望极高,萧金衍与登闻院李院长关系匪浅,若暗中抓人,怕是阻力极大,将军不如率赤骑兵临城下,直接向赵拦江要人。”

    “若赵拦江肯交人,将军可以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可得朝廷逆贼,又不会得罪登闻院。”

    “若赵拦江不交人,那他就相当于抗旨不遵,无异于谋反。如果他把人放跑了,就算抓不住宇文霜,这口锅他也背定了。”

    万重山考虑再三,觉得有理,旋即率领赤骑军,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隐阳城,闹得动静越大,对他越是有利。

    他策马前行,来到隐阳城门口,朗声道:“大明皇城赤骑军首领万重山,求见隐阳城主赵拦江,烦请出来一见!”

    隐阳城属于自治城,朝廷有驻军权,但赤骑军隶属天子,虽可在各州路之间调动,便宜行事,却不能随意入城。

    不多时,赵拦江换上铠甲,出城迎接。

    两人一番寒暄后,万重山开门见山道,“赵城主,本将军接到密报,朝廷钦犯宇文霜藏匿于隐阳城内,我奉旨捉拿,还请赵城主将人交出。”

    赵拦江心说不妙,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冲李不凡使了个眼色,李不凡心领神会,悄悄溜走,向萧金衍通风报信。赵拦江则想办法拖住他们,故意问:“宇文霜是谁?”

    “国贼宇文天禄独女。”

    赵拦江哦了一声,“知道了,若我见到,一定将她绑来送与将军。天色不早,将军不如随我入城,让赵某人略尽地主之谊。”

    万重山道,“吃饭就不必了,还请将军尽快交人。”

    赵拦江奇道,“我又不认识她,隐阳城有十五万人,就算我派人一一排查,至少也要十天半月,你现在就让我交人,莫非你的意思是我窝藏朝廷钦犯不成?”

    万重山见他耍无赖,脸色一沉,“这可是赵城主自己说的。若我将此事禀明圣上,不知陛下会作何感想?”

    万重山是京城重臣,就算赵拦江名气再大,也不过是荒郊蛮夷边城之地的城主,若真论职级,比寻常四品州府略高,他封城主之时,并未去京中授官,而自己是陛下直臣,亲近远疏可见一斑,所以并未将赵拦江放在眼中。

    赵拦江武功虽高,但万重山本身就是知玄上境的高手,而且手下还有五百赤骑军,若真动手,也未必会输。所以,他故意将陛下旨意搬出来,意思想让赵拦江知难而退。

    赵拦江哈哈一笑,“我可不敢妄揣圣意。既然万将军不赏薄面,又不入城,那本城主就不奉陪了。”

    说罢,回到城内,大声吩咐道,“宣布临时戒令,隐阳城内可能有朝廷钦犯,关闭城门,绝不能让一人逃走。”

    砰!

    隐阳城门关上,剩下万重山及属下面面相觑。他问道,“这怎么办?”

    谋士道,“如此甚好,赵拦江窝藏钦犯,抗旨不遵,将军可参他一本。”

    万重山道,“他也没说不交人,关城门搜人,又不让我们人进去,分明是拖延时间。”

    谋士道,“这就是包庇之罪。赵拦江年级轻轻,在朝中并无根基,更何况,他曾受过宇文国贼恩惠,只要奏折写得妥当,一样可以治他之罪。当今之计,我们封锁路口,设置关卡,防止

    他们溜走,同时快马向京中请旨。”

    “一来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两月,怕是咱们耗不起。”

    谋士笑道,“如今隐阳城内有不少江湖中人,也有不少是认识萧金衍的,只要我们将他们困住,不让他们出城,再放出消息,捉到宇文霜,朝廷将有封赏,自然会有人跳出来。”

    “妙极,照办!”

    赤骑军赶了两日路,已是兵困马乏,虽带辎重,但粮草也无法支持过久,而且水源不足,也是个问题。

    到了中午,柴公望率人挑来伙食,又送来清水,前来犒军。众人吃罢,柴公望厚着脸皮前来收钱,结果被万重山一顿臭骂,顶了回去。

    ……

    城主府。

    “我们离城。”

    得知城外赤骑军要人,萧金衍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到来,于是当机立断,作出了决定。赵拦江是一城之主,他不想让兄弟为难。

    赵拦江道,“如今城外都是赤骑,你们怎么走,又能去哪里?”

    萧金衍道,“天下之大,还无我们容身之地不成?西楚是去不成了,大不了出海,或去北周。”

    赵拦江将双手扶在萧金衍肩头,盯着他道,“相信我,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若连自己兄弟都护不周全,这隐阳城主,不做也罢!”

    “你是我兄弟,但更赵天赐的爹,还有隐阳城主。天赐需要你,隐阳城十五万百姓也需要你,若我们留下,只会牵连更多人遭罪。”萧金衍缓缓道,“更何况,这几日,有不少江湖中人认出了我们,这件事恐怕瞒不了多久。”

    赵拦江道,“李院长,怕也会受到牵连。”

    萧金衍这几日也考虑过此事,他准备等事情一过,与登闻院决裂,脱离干系。

    李倾城道,“不如,你随我去金陵。”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去了金陵,他们就不会兴师问罪?这件事,无解。”

    李先忠匆忙走进来,见到萧金衍在场,欲言又止,赵拦江道,“但说无妨。”

    李先忠道,“如今隐阳封城,府外有不少江湖人聚集,要城主交出宇文姑娘,现正在闹事哩!”

    赵拦江让萧金衍稍作等候,与李倾城、李先忠一起来到府外。

    门外,群情激愤,柴公望正与众人解释,见到赵拦江出来,一人喊道,“赵城主,赤骑军封锁隐阳,放出消息,赵城主窝藏钦犯,若不交人,我们与师门受到牵连,一并治罪,请城主深明大义,将钦犯交出!”

    众人齐声道,“请城主深明大义!”

    赵拦江此刻心情复杂,一方面是自己兄弟,另一方面是隐阳百姓,他有些犹豫,安抚道,“有我在,必会护大家周全!”

    “怎么护?”那人道,“赵城主,我们可是将身家性命,还有全部家当押给了隐阳!”

    他有些激动,挥舞着手中那张文契,道,“早知隐阳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们就不应该来!”

    赵拦江知道,若此事处理不好,不光兄弟没得做,整个隐阳城、石头城的发展大计,也将付诸一炬。

    众人见少林、武当两位大师也在场,纷纷道,“玄妙大师,无量子前辈,您二人乃武林泰斗,得为我们主持公道!”

    众人之中,玄妙、无量子江湖地位最高,此刻也只得道,“赵城主,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城主府门房。

    玄妙大师道,“赵施主,老衲出家之人,本不应参与世俗之事。萧大侠是你朋友,我们知道你为难,但这不是普通的江湖之争,还请三思。”

    言下之意,两人也想让赵拦江交人。

    无量子也道,“宇文都督曾有恩于武当,按理说此刻落井下石有些不耻,但此事不关个人荣辱,关系到江湖气运,各大门派起伏,若一起受到牵连,必然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对方所求,不过一人,以一人,换江湖平安,这可是大功一件,相信江湖中人会理解你的。”

    若是换作以前,赵拦江早已怒言相向,但此刻他已不是当年的草莽英雄,道义、荣辱、家国、江湖,都压在他肩头。

    江湖人理解我,我兄弟能理解我?

    萧金衍与他是过命的交情,更何况,才救了赵天赐一命,若反手将他出卖,他良心何在?

    赵拦江记起,当日隐阳城头,宇文天禄曾与他三人对话,问他“杀一人,救百人”、“杀三万人,救天下人”这个问题。

    当时,赵拦江选择了沉默,他曾质疑,这些不过是宇文天禄的为自己罪行开脱的借口,但今日,他似乎体会到了宇文天禄当年艰难的抉择。

    只要交出宇文霜,可保隐阳平安,可保江湖平安。但他却背叛了朋友,背叛了道义,此后余生,他将愧疚一生。

    从心?从权?

    在城外山涧,宇文天禄曾告诉他,“做正确的事,而不是做对的事。”

    正确的事,不一定对。

    但对的事,一定正确。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赵拦江浑身颤抖,双拳紧攥,显是已动了真怒,他强行提气,压住胸中怒火,良久,才沉声道,“两位前

    辈,容我考虑下。”

    两人出门,众人围了上去,打探消息。

    赵拦江回到后院,压抑至极,趁无人之际,一拳打在厅内的石狮之上,那石狮碎为齑粉。

    有家仆闻声赶来,见赵拦江额头青筋毕露,也不敢吱声,纷纷退了下去。

    杨笑笑抱着赵天赐,来到他身旁。

    赵天赐含着奶嘴,红扑扑小脸,满是好奇的望着赵拦江,婴儿不知人世艰,冲赵拦江笑。

    赵拦江双手抱头,使劲揉搓头发,问,“我该怎么做?”

    杨笑笑道,“夫君不要问我,我曾是西楚谍网头目,为了大楚,连自己至亲之人也曾抓过。”

    “那你后悔过嘛?”

    杨笑笑柔声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是一个杀人工具,没有感情。夫君无论做什么决定,做女人的也只会支持你,我相信,天赐也会支持你。”

    “天赐!”赵拦江心中一软,自从儿子出生后,他曾发誓,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这对母子平安。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拦江如此道。

    他才走出城主府,众人又将他团团围住,“赵城主,赶紧交人,否则,我们……”

    赵拦江眉毛一横,“否则如何?”

    那人被他一瞪,吓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人道,“各位,不必争了!”

    众人循声看去,萧金衍与宇文霜手牵手,从城主府内走了出来,李倾城神色不善,面色通红,似乎与萧金衍有过一番争吵。

    萧金衍道,“今日之事,给各位添麻烦了,也给赵城主带来不便,是我萧某人做事不周全。”

    赵拦江浑身一震。

    “赵城主”三个字,他本已习以为常,但从萧金衍口中说出,他只觉得全身冰凉,如坠入冰窖之中。

    他喃喃道,“老萧。”

    萧金衍哈哈一笑,当群雄之面,对赵拦江道,“此人复姓宇文,单字霜,是宇文天禄之女,也是我的未婚妻。”

    萧金衍略一停顿,道:“当然,她也是朝廷通缉要犯。这段时间,是我故意隐瞒宇文霜身份,赵城主并不知情。我虽与赵拦江是朋友,但其实并不是很熟。”

    这些话,字字诛心,如万箭齐发,射在赵拦江身上。赵拦江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玄妙大师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萧施主迷途知返,善哉善哉。”

    萧金衍冷笑一声,“听说,捉到宇文霜,朝廷会封官晋爵,还有良田厚禄!”

    群雄眼神狂热。

    什么隐阳债,什么石头城田产,这都是以后的事。如今的宇文霜,无异于一座宝藏,只要能捉拿她归案,必然是大功一件,下半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有数人已摩拳擦掌,互相串议,准备出手。

    萧金衍又道,“诸位都是江湖中人,有不少还与我有旧,恕我丑言在先,若要动她,请诸君从萧某人尸首之上踏过去。”

    有人道,“萧金衍,你是登闻院之人,包庇朝廷钦犯,难道不怕朝廷降罪于李院长?”

    一个萧金衍并不可怕,但萧金衍身后是登闻院,大明朝的特务组织,剑圣李纯铁若追责起来,谁也不敢承担。所以,他故意点破萧金衍与登闻院关系,想让他置身事外。

    萧金衍哈哈一笑,“自今日起,萧某人与登闻院,再无瓜葛,各位若想动手,不必顾虑。”

    他厉声道:“酒来!”

    李不凡闻言,从门房端来一坛酒,递到萧金衍手中,低声道,“萧大哥。”

    萧金衍摸了摸他头,道,“好好练刀,别丢人。”

    他一把抓住酒坛,拍开封泥,单手持坛,坛中酒一饮而尽,旋即,将酒坛扔在了地上。

    他对赵拦江道,“赵城主,今日起,你我情义,一刀两断!稍后出手,请不必留情!”

    宇文霜望着萧金衍,神情复杂。

    她有些后悔,不应该暴露身份,但此刻为时已晚。

    萧金衍将选择告诉她时,她并没有反对。她明白,萧金衍与赵拦江的关系,也能理解他对自己的感情。

    哪怕刀山火海,他都肯去闯。

    但若牵累兄弟的事,他也绝不会做。

    本来,两人可以悄然离去,但萧金衍不想牵连赵拦江,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这也正是宇文霜喜欢萧金衍的原因。

    萧金衍抬头,目光穿过场间众人,向远方望了过去。

    长街之上,左右两排柳树一字排开,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嫩柳吐芽之际,一阵清风扑鼻而来。

    他牵着宇文霜之手,向前迈步而去。群雄见状,竟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摄,纷纷向两侧退去。

    不知何人家中,一支桃花从墙角探出。

    萧金衍纵身一跃,来到墙头,顺手将一朵桃花摘下,回到宇文霜身前,轻轻戴在她头上,低声在她耳旁道:

    “春风拂面杨柳笑,人间最美是桃花。”

    这是宇文霜听到过的最美的情话。

第335章 血溅隐阳城

    青龙坊城主府距隐阳东门,不足二里。若全力施展修为,约莫盏茶功夫便可抵达。但这二里路,却成为萧金衍走过最漫长的一段路。

    江湖群雄将萧金衍团团围住,却没有人率先动手,他们在看赵拦江如何抉择。

    萧金衍识海弦力尽出,无数天地真元聚在隐阳城头,原本晴空万里,顷刻间风云突起,乌云密布,笼罩在众人头顶。

    他每踏出一步,群雄便后退一步。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他不过一知玄,我们怕他作甚,一起上,将他宰了!”

    那人持刀而出,向萧金衍冲了过来。

    才跑出三四步,一道气箭凌空而来,从他胸口穿过,那人速度太快,又向前跑出数步,才扑地而亡。

    “真元之箭?”

    “北周箭公子?”一人喊道,“萧金衍不但包庇国贼,还与北周勾结,天地不容!”

    话虽如此喊,但脚下不见任何动作。

    萧金衍望着那人道,“你是江东帮商少奇,当年你为一条河道漕运,曾杀了江西帮曹帮主一家十六口,我本想取你性命,却一直没空,今日没想到你却送上门来。”

    商少奇怒目圆瞪,“姓萧的,你莫要血口喷人。曹帮主与我是拜把子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岂能容你来泼脏水?”

    萧金衍叹道,“我懒得理你,去死吧。”

    话音刚落,商少奇喉间便被气箭钻了个洞,血溅当场,他支吾几声,气绝身亡。

    众人见他还未出手,便取了两人性命,心中骇然,这是什么诡异的武功,心中开始打鼓,一边鼓噪着,一边等别人先出手。

    萧金衍环顾四周,朗声道,“方才所杀之人,一人欲取我性命,一人曾罪不可赦。余下诸位,我与各位无冤无仇,今日我带宇文霜离开此城,若有阻拦,便是与我为敌,休怪我手下无情。”

    人群之中,他看到了恒山派张俗之子,他与张俗有旧,曾坐而论道,那时张斯文还是顽童,道,“张斯文!”

    少年往后退了几步,脸红道,“萧叔叔。”

    萧金衍道,“我与你父是故交,还曾帮你们修茅厕,今日之事,你且躲在一边,不要理会。”

    少年方要答应,就有人道,“张少侠,此人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你恒山乃名门正派,难道要与魔为伍?”

    张斯文讪然。

    萧金衍哈哈一笑,“原来是铁拳门副掌门郑掌门,恰巧在下也学拳,不如出来划两拳?”

    郑副掌门武功已通知玄,一双铁拳可断精钢,闻萧金衍挑衅,闷声一喝,双拳如虎,带起一阵风啸,冲萧金衍面门打来。萧金衍喊道,“哥俩好!”

    两拳相交,郑副掌门被震出一丈多远,躺在地上,呻吟声不断。此一拳起,众人忍不住,纷纷拔兵刃,纷纷向萧金衍攻来。

    萧金衍回头与宇文霜一笑,“且躲在我身后。”

    双拳如雷,与众人战在了一起。

    萧金衍没有兵刃,但无双神拳招式霸道,配合无妄步,连连出拳,众人摄于他气势,加之真正的高手坐壁上观,并未落到下风。

    起初,萧金衍并不想伤人,但十余招后,加入战斗之人越来越多,招式也越来越险恶,有几次几乎劈中宇文霜,萧金衍狂怒,闪身夺过一把长刀,顺势将一人双臂切断。

    哀嚎声起。

    萧金衍也杀红了眼,长刀在手,每一招,必有人流血,至于死伤,他也浑然不顾,如发疯的魔头一般,边战边向城门处而行。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日定要带宇文霜杀出隐阳城,神当杀神,佛当杀佛!

    顷刻间,已有十余人毙命。

    隐阳街头,家家闭户。

    有胆大者,从楼上窗户窥视,见到了令人骇然的一幕,数百名江湖高手,围杀二人,长街之上,血流成河。

    起初,各大门派高手自顾身份,让徒子徒孙动手,一来观察萧金衍武功路数,二来耗尽萧金衍力气,趁机夺首功,但一旦死伤渐起,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加入混战之中。

    有高手加入,萧金衍压力陡增。

    “玄妙大师,无量子前辈,您二位若不出手,恐教贼人杀出城外了!”

    众人之中,除赵拦江、李倾城外,以少林、武当两位长老武功最高,两位却坐壁上观,引来众人不满。

    玄妙大师道,“今日江湖惨遭罹难,少林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略尽绵薄之力。”说罢,他盘膝而坐,低音诵《太上救苦经》,为死者超度起来。

    “无量子前辈!”

    无量子道一声“无量天尊”,“玄妙大师慈悲为怀,我武当又如何甘于落后?”旋即也念起了《往生咒》。

    两人都是武林泰斗,一来辈分极高,若联手与他人围攻萧金衍,有**份;二来,萧金衍虽口口声声说与登闻院断绝关系,但以李纯铁护短的秉性,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三来,少林掌门苦瓜大师、武当掌教车厘道人,对萧金衍评价颇高,在赵拦江未成名前,曾断言萧金衍将有望成三百年来跃出三境之外第一人。

    萧金衍苦不堪言。

    这一战,与死亡谷之战不同。当时,死亡谷地势狭隘,萧金衍可借助地形之利与众人纠缠他,二来对方人虽多,但几乎没有高手,而今日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

    高手,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噗!

    萧金衍左肩中剑,虽然以内力卸掉大部分力道,剑尖依旧刺入两寸,鲜血不止。

    这一剑,极大鼓舞了群雄士气。

    “这小贼受伤,兄弟们加把劲,等他血流尽,便是功成名就之时!”

    萧金衍本欲以内力封锁穴道止血,但对方攻势绵延不绝,有奸滑者,见萧金衍防势减弱,开始偷袭宇文霜。

    “先杀宇文逆贼!”

    众人开始向宇文霜出招,宇文霜被东方暖暖囚禁,重伤初愈,武功虽在,但却架不住人多,开始仓皇应对,破绽百出。

    萧金衍心神大乱,被人趁机偷袭,又中了两刀。身上已满是鲜血,已然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人的血。

    这时,有三柄长剑,悄然绕到宇文霜弱侧,疾突直刺,向宇文霜后背攻去,宇文霜正面与人拆招,无法抽身。

    而此时,萧金衍一人正与两人缠斗,虽能感应到,却自顾不暇,无力回击,喝道:“霜儿,小心!”

    宇文霜身如鱼龙,原地一个陀螺转,躲过了一剑,另两剑,一上一下,刺向她胸口与小腹。

    “我命休矣!”

    宇文霜心中竟一片宁静,能与萧金衍死在一起,这一生,已然足矣,想到此,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叮叮!

    一道白影闪过,刺向宇文霜的两柄长剑,竟被硬生生折断。

    李倾城救了宇文霜。

    萧金衍挥拳将两人打出战圈,望了一眼李倾城,目中满是感激之色。

    李倾城的加入,让众人停止了攻势。

    偷袭之人怒道,“李倾城,莫非你们金陵李家也要造反不成?”

    李倾城冷笑,“怎得,抢了你到手的功劳,你生气了?”

    “你可知,你今日之举,会给金陵李家带来灭顶之灾!”

    李倾城傲然道,“我不过是看不惯,某些无耻之徒,数人围攻也便罢了,还背后偷袭,非是君子所为。”

    “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李倾城一脸不屑,长笑一声,“江湖道义?用得着叫江湖道义,用不着就是废纸一张,说到底,还是手中的剑来说话。”

    他向前踏出一步,“我就在此,有人若动手,光明正大的打一场,我绝不阻拦,搞些下三滥的把戏,我李倾城第一个不答应!”

    又补充道,“你们可以试试!”

    他一身白衣,傲然独立,手虽无剑,但其人如剑,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之姿。

    有李倾城护剑,无人敢出手。

    萧金衍拉着宇文霜,一步步向东大门走去。众人纷纷紧随其后,生怕两人逃出城外。

    城外,有赤骑军。

    就算出城,两人也是凶多吉少,但却将一份滔天功劳拱手相让,谁也不甘心。

    有人逼问赵拦江,“赵城主,隐阳城是你的地盘,难道你坐视不理嘛?”

    赵拦江提刀,跨步前行,将萧金衍二人拦在城门之前。

    “萧大侠,赵拦江愿领教阁下神功。”

    萧金衍擦拭一下嘴角鲜血,不由一笑,旋即咧嘴皱眉。他身上有七八处伤口,已是强弩之末。

    “也好,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那些江湖宵小手中,强过数倍!”这句话,将江湖群雄鄙夷个透彻,引来数人叫骂。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赵城主杀你,怕是脏了他的刀。”

    李倾城冲众人一瞪,众人立即闭口不言。今日之事,因两人而起,若有个了断,终究还是由两人结束。

    李倾城心情沉重,自己最要好的两个朋友,终于刀剑相向。谁对?谁错?

    没有定论。

    赵拦江为了家庭,为了隐阳百姓。

    萧金衍为了红颜,为了心中所爱。

    但无论谁对谁错,结局如何,恩怨终将成为历史。他记起了三人闯荡江湖之时的雄心壮志,记起了相互督促练武的种种,记起了联手对敌时的荣光。

    他猜中了开始,却没有猜中结局。

    他没有料到,隐阳之行,终究会是兄弟反目。

    一切种种,将成过往。

    赵拦江对众人道,“今日,我与萧大侠一战,若我胜了,将他们交给朝廷,若我败了,谁也不许再找他们麻烦,否则,将是与我隐阳为敌!”

    群雄道:“赵城主武功盖世,必将是手到擒来!我等预祝赵城主凯旋!”

    “将来城主封官晋爵,只盼城主也分一份功劳给我们。不是为我,而是为那些死去的江湖同僚,讨个公道!”

    李倾城冷笑道,“你们杀人,技不如人,被人所杀,这算哪门子公道?”

    赵拦江对玄妙、无量子道,“还请两位前辈做个见证!”

    “阿弥陀佛!”

    “无量寿佛!”

    赵拦江立身拔刀,沧浪一声,金刀脱鞘而出,立于胸前。

    隐阳城下,一片轰鸣声起。隐阳之力觉醒,化作无数刀意,纷纷向赵拦江身上涌来。

    金刀之上,金光乍现。

    萧金衍双拳紧握,识海之内,弦力遍布天地之间,十里之内,真元涌

    动,纷纷向隐阳城而来。

    在场众人,武功略高者,只觉得浑身真元不受控制,心神荡漾,心中暗凛,这萧金衍看似知玄,但操控真元之能力,却堪比通象。

    天黑,云低。

    一道春雷惊起。

    赵拦江凌空而起,金刀化作万道光芒,向萧金衍劈了过去。

    萧金衍神色从容。

    这一招横断刀法,两人曾拆解无数次,所有的变化、后招,熟得无法再熟悉。

    将至半空,萧金衍也纵身而起,在空中踏出无妄步,挥拳而出。他知道,横断刀在半空中有三种变招,无双神拳可以封住其中两招,若他变出第三招,萧金衍也有信心,利用无妄步,躲过这一刀攻击。

    拳、刀将至,赵拦江竟没有变招。

    轰!

    赵拦江刀势一滞,金刀竟然劈偏了,整座隐阳城东门,被劈成了两半!

    轰!

    萧金衍的无双神拳,印在赵拦江胸口,赵拦江口吐鲜血,整个人如纸鸢一般,飞出了十丈之外,落在地上。

    长街之上,石板尽数碎裂。

    萧金衍落回地上,整个人已是虚脱,这一拳,几乎耗尽了全部之力,连手都举不起来。

    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赵拦江败了?

    号称天下第一刀,隐阳城内无敌的赵拦江,竟输给了只是知玄境的萧金衍?

    李倾城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群雄道:“姓萧的狗贼,已是强弩之末,我们一起上,将这两个逆贼绑了出去!”

    李倾城厉声道:“谁敢?”

    赵拦江以金刀拄地,缓缓站起身来,萧金衍这一拳,全力而为,伤及经脉,胸口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

    他道,“萧大侠武功盖世,在下自愧不如。”

    萧金衍嘴角微动,却没有说话。赵拦江的横断刀,他熟稔无比,根本不可能劈偏,若在隐阳城外,两人或有一战之力,在城内,他根本毫无胜算。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故意输给了自己。

    他缓缓道:“赵城主,承让!”

    赵拦江喝道,“来人,备驴!”

    早已等候在城门旁的李不凡,将吕公子牵到了他身前,赵拦江道,“自此江湖,请君保重!”

    萧金衍与宇文霜骑在吕公子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东大门。

    群雄道,“隐阳城内,我们给赵城主面子,出了隐阳城,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除个别人外,其余人纷纷追了出去。

    赤骑军主要兵马,都在隐阳南城正门,东门之外,只有十几名赤骑军,见到萧金衍、宇文霜骑驴而出,一人连发出响箭示警,同时策马去通风报信。

    其余赤骑军,手持长枪,围成扇形,向萧金衍这边疾驰而来。

    萧金衍伏在吕公子耳旁,道,“今日,若能逃出生天,我管你十坛美酒,若落入他们手中,晚上你就成驴肉火烧了。”

    吕公子闻言,猛然提速,身形如箭,发疯一般,向赤骑军冲了过去。

    萧金衍斥道,“你要找死吗?”

    吕公子充耳不闻,距离赤骑军将近十丈,双蹄一抬,猛然长嘶,这一嘶,声彻数里。

    并非驴叫,而为龙吟。

    十匹赤骑军战马,听到此声,前蹄一软,竟跪了下来,将那十几名赤骑军甩出了数丈远。

    吕公子又嗷嗷叫了两声驴叫,昂头从数骑之间掠过,回头看萧金衍,竟满脸得意之色。

    得意而忘形。

    没过多久,便听到大地震颤,从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萧金衍望去,只看到五百红衣骑兵策马长枪,轰然而至,马踏之处,尘土飞扬。

    “憨货,快走!”

    吕公子见到众马疾驰,也有些慌了神,双蹄如飞,如马踏飞燕,翼生双翅,狂奔而去。

    吕公子号称千里独行,终不负盛名,不多时,便将追兵甩在了身后,拉开了将近百丈之远。

    萧金衍喊道,“还能再快些吗?”

    吕公子闻言,快速行进之中,一声嘶叫,继续提速,如入无人之境,远处追兵,逐渐变成了一群红点。

    不知觉间,小半时辰过去,来到了一处斜坡之上,正是隐阳城西断头坡,断头坡上,还有不少尸骨,正是半年之前,赵拦江截杀拓跋牛人之处。

    不远处,正是赤水河,将二人一驴拦在了下来。

    河水已解冻,缓缓流淌。

    萧金衍骂道,“憨货,跑反了!”

    宇文霜松了口气,问:“怎么办?”

    萧金衍一提驴缰,“游过去!”

    吕公子却连连后退,千里独行,陆行第一,但却极怕水。这一耽搁,红衣骑兵追了上来。

    萧金衍只得沿河西行,又跑了三四里,只见到远处,旌旗飞扬,将近千人身穿盔甲,拦在了一座桥头。

    为首之人,正是大明征西军葫芦口守将苏正元。

    日前,他接到赤骑军统领万重山之命,率征西军守住各路桥头渡口三日,追查朝廷钦犯宇文霜,已是等候多时,本想再守过一日,便回驻地,没想到就在最后时刻,萧金衍、宇文霜竟主动送上了门来。

第336章 黑袍白马,独臂长枪

    苏正元心情极为复杂,本来这差事,他就不想接,如今接了,也只是想着糊弄三日,然后收兵回营,谁料就差半日,萧金衍、宇文霜二人就撞上门来。

    他与萧金衍算是旧识,初识之时,甚至还有些瓜葛,但在苏州任捕头时,萧金衍帮了他不少忙,也让他顺利擢升京官,对他还是欣赏有嘉。但赤骑军有令协助抓人,不得不犯难。

    余师爷道,“将军,前面有一对男女,正往这边走来。看上去,好像就是当日劫持大人萧金衍与宇文逆贼。”

    苏正元环顾左右,“哦,什么?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余师爷指着二人道,“这不就在眼前吗?立功的机会来了!”旋即吩咐士兵搭弓戒备。

    苏正元见无法装下去,扬手一巴掌,敲在余师爷脑门上,余师爷捂着脑袋,道:“将军为何打我?”

    “你是脑子坏了,还是嫌命长?”

    “属下不明。”

    苏正元道,“余师爷,我问你个问题。先不说这二人是不是钦犯,单说武功,你觉得咱俩合起来,能比得过赵拦江吗?”

    “不及万一。”

    “那你觉得葫芦口征西军,与万统领的赤骑军相比,战力如何?”

    “不及万一。”

    苏正元点点头,“还算有自知之明,你想啊,萧金衍和那逆贼困在隐阳,门外有五百赤骑军,这两人却安然无恙的出来,这说明什么?”

    余师爷一拍大腿,喜道:“说明这是老天爷给我们机会啊!”

    苏正元又给了他一巴掌,“赵拦江、万统领那等神通之人,都没有抓到人,却被我们小小五品守将抓住,你觉得合适吗?”

    余师爷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苏正元这番话十分有道理,道:“确实是不太合适。”

    “那还愣着干吗?放吊桥!”

    吊桥落下,苏正元吩咐渡口众官兵道,“全体将士听令!”

    “得令!”

    “原地坐下修整,整理军容!”

    数百征西军齐刷刷坐下。

    萧金衍本以为被逼上绝路,没想到吊桥放下后,征西军齐刷刷坐下,也觉得惊奇,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苏正元板着官腔,道:“来者何人?要去哪里?”

    萧金衍说:“逃命!”

    苏正元哦了一声,点点头,大声道,“要去西楚做生意啊?我看你身上并无行礼,难道是拐了个女子,卖去西楚?”

    萧金衍呃了一声,“对,最近西楚被征西军大败,要恢复生产,还得靠人啊!”

    苏正元胡乱道,“也罢,看你们也不容易,就不收你们过桥费了,赶紧滚吧!”

    萧金衍一头雾水,心说苏正元这是搞哪出,怎会轻易放过他们?不过,既然他发话,也不多问,牵着吕公子,过了吊桥。

    路过身边时,苏正元低声道:“我可救了你一命,将来你得还我,或者给钱!”

    萧金衍道了声谢,与宇文霜过赤水,向远处奔去。

    半炷香后,万重山率赤骑军一路追击,赶到渡口,在山坡之上,他眼睁睁看着萧金衍二人过河,火气顿生,道:“苏将军,你为何会放那二人?”

    苏正元道,“我检查了他们路引,没有问题,我征西军又不是强盗,哪里有不让人通行的道理?”

    万重山道,“你可知那二人,正是朝廷钦犯?我率军一路追杀到此,你却信手将他们放了,这罪你担待得起吗?”

    苏正元咳咳两声,道:“万统领,我葫芦口征西军职责是戍卫国土,缉拿朝廷钦犯,似乎不是我们职责吧?且不论方才我们放过的是不是钦犯,就算是,赤骑军是朝廷精锐部队,你们都抓不到的人,却被我们征西军抓了,你说这是打你的脸呢,还是打陛下的脸?”

    万重山并不认识苏正元,只是听说以前曾在兵部做事,因得罪了大佬,导致被发配边军,心中颇瞧不起此人,没料到,这个在京城混不下去的五品小官,口舌竟是如此犀利,将自己说得无法反驳。

    “征西军没有捉他们,那是帮了万将军,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此一番好心,却被当了驴肝肺,苏某人真是悔地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亲手将他们绑了,不管是否有罪,先送到京城查验一番,没准能立下天大的功劳呢!”

    万重山听了这番话,虽知道他在狡辩,却觉得十分有道理,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苏正元趁机道,“我若是将军,就不在此纠结了,赶紧率兵追击,若是迟了片刻,他们进了横断山,山中丘陵纵横,再要找人,怕是难了!”

    万重山冷哼一声,率赤骑军过桥追杀。可二人渡桥久矣,已经不见了踪影,望着群峦叠嶂,满脸懵然。

    苏正元一边饮酒,一边道,“若将军毫无头绪,我麾下倒有擅长追踪之人,原是风字营斥候,能闻风知味,寻迹得人,可以借将军一用。”

    说罢,他喊道,“李大牛!”

    一脸色黝黑、身形精瘦的年轻人一路小跑前来,“大人有何吩咐?”

    “这位是京城来的大官,要追踪方才过桥那两人,你可记清楚他们模样?”

    李大牛道,“大人放心,就算化成灰,小得也能将他们找出来。”

    “如此甚好,你且随万将军前去,若寻不到人,就别回来见本将军!”

    万重山道,“如此要谢过苏将军了。”

    李大牛随万重山及赤骑军向山中追去。

    余师爷满脸疑惑,问苏正元,“既然大人将那二人放过,为何又让李大牛前去协助?”

    苏正元懒得跟他解释,骂道,“这个都不懂,究竟你是我师爷,还是我是你师爷?”

    余师爷连满脸堆笑,“属下才疏学浅,能跟随大人做事,自然是祖坟上八辈子冒烟修来的福分。”他忽然一拍脑门,惊道:“我明白了,大人此举甚是高明,属下佩服,佩服得紧!”

    苏正元笑问,“那你来与我说说?”

    余师爷语结,竟说不上来。

    苏正元叹了口气,“脑子也不够用,马屁也不会拍,看来我得换个师爷了。”

    余师爷连连跪倒,磕头道,“这次我真明白了。大人不想得罪赵城主,也不想得罪万将军,所以先放人,再帮他抓人。如此一来,两边都不得罪,高明!”

    苏正元心说你若如此想最好。

    余师爷哪里知道,苏正元之所以如此做,与萧金衍的交情是一部分,更是因为头天夜里,有人潜入了他营帐之内,在他枕头旁放了一张纸条。想到这些,苏正元浑身冷汗,能闯过层层护卫,进入他房间,若是对方想杀自己,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余师爷问,“将军,您说李大牛能追上二人吗?”

    苏正元道,“自然可以。李大牛是风字营最厉害的斥候,追踪之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想到此,他又低声补充一句,“逃跑之术,也是登峰造极。”

    ……

    隐阳城。

    萧金衍击中赵拦江的那一拳,远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重,有两根肋骨断裂,脏腑并未受伤。

    杨笑笑正帮他包扎伤口,柴公望恭立一侧,小心翼翼地观察城主的脸色,他知道赵拦江与萧金衍的关系非同寻常,今日之战,两人算是彻底决裂,柴公望想从赵拦江表情中看出点端倪,然而赵拦江却满脸平静,没有任何表情。

    不片刻,李先忠进来道,“他们遭到赤骑军追杀,逃入了横断山中。以萧大侠武功,万重

    山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追上。”

    赵拦江道,“一个万重山不可怕,我听过赤骑军,这些都是江湖上的高手训练而成,辅以药物,一不畏惧,二无痛觉,三不怕死,十个足以困死通象高手,若真被他们缠住,怕是他们也不好过。”

    李先忠低声问,“不如属下派人去支援?”

    赵拦江道,“横断山中地形复杂,若不熟悉地形,冒然闯入,只是死路一条,加派斥候,盯紧那边。”

    李倾城忽道:“萧金衍不会死。”

    “你这么有信心?”

    李倾城淡淡道,“去岁以来,西行一路荒山野岭,若论武功,或他不如你,若论荒野求生本领,我二人不如他。”

    这话倒也是,当时每次迷路或食物短缺,萧金衍总有办法搞来吃喝,这也是两人佩服他的缘由之一。

    赵拦江长舒一口气,“这件事,我对不起他,若你有机会见到他,替我说声对不起。”

    李倾城道:“这种话,留待你自己去当面说。”

    李倾城想了片刻,又道,“我要走了。”

    赵拦江虽已知他迟早要走,如今他心情极差,若他走了,身旁连个喝酒聊天之人也没了,于是出言挽留。

    李倾城心意已决,距离家族十年祭祖尚有一段时间,但今日之事,萧、赵决绝,他留在此处,也了然无趣。

    赵拦江挣扎起身,“我送你。”

    李倾城摇头,“迎来送往,不是我等作派。这个江湖,我们来便来了,去便去了。”

    他又对赵拦江道,“宇文姑娘的生母,就在隐阳城内,你帮他们好生照料。”

    “我自然晓得。”

    李倾城走出城主府。

    长街之上,一片清冷。

    街上的尸体残肢,早已被人收走,有数十名白马义从,正在刷洗方才那一场厮杀留下的血迹。

    春雷阵阵,雨却没来。

    李倾城一路直行,也未收拾行李。他行走江湖,一人一扇一把剑,如今扇、剑已毁,只剩一人。

    他站在隐阳城头,西北望,横断山,如一条睡龙,横卧天地之间,与乌云连成一片,也分不清哪边是山,哪边是云。

    李倾城淡淡道,“萧金衍,你可别死,你若死了,这江湖了无生趣。”

    啪。

    一个物什掉落地上,正是李家剑法的残卷,上面记载的正是倾城一剑。当年,李倾城离家出走,除了逃婚之外,更是向李小花夸下海口,若不练成倾城一剑,就绝不回金陵。

    这段时日来,李倾城仔细钻研剑谱,始终无法破解剑谱之上的怪异文字,若不是他曾听族内长老说过剑谱模样,连他也不肯相信,这张羊皮卷纸之上,竟有金陵李家剑法的终极奥义。

    忽然,李倾城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捡起剑谱,纵身跃下城楼,从李不凡处借来一匹马,快马加鞭,向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

    临近正午,横断山中,天降大雾,能见度不足十丈。老天爷帮助萧金衍,但对追踪的赤骑军就不那么友好了。

    横断山丘陵起伏,岔路极多,李大牛一路追踪,半晌之后,发现又回到了远处。

    万重山将李大牛喊来,“你不是追踪高手吗?不是对横断山地形了如指掌吗,怎得他娘的又绕回来了?”

    李大牛恭敬道,“回将军,追踪潜行,方法有三,一曰借势、二曰辨形、三曰寻味。借势便是利用地形优势,大致猜出对方去处,让寻人有大体方向。然后借助辨形之法。寻常人逃窜,会在地上留下车痕、鞋印、或踩断草枝等,这能确定潜逃方向,至于寻味……”

    万重山不耐烦打断他道,“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只要结果,就算你用猜,也是你的本事。”

    李大牛叹服道,“将军真是英明。若前三种方法失灵,那最后一种办法,就是问卜了。”

    万重山忍着怒气,“那人呢!”

    李大牛思索片刻,郑重其事道,“将军,不是属下追踪方法不灵,而是属下断定,您要追杀之人,在与我们绕圈子!等等……”

    李大牛似乎有所发现,从马上跃下,来到地上,蹲在一团黑物之前,万重山问,“这是什么?”

    李大牛以勺挖出一块,递给万重山,“大人你来看!”

    万重山伸手接过,只觉得一阵粘稠,上有臭味,不由皱眉,“这是什么?”

    李大牛道,“这是驴粪蛋`子。你看这黑绿之物,叫墨叶草,长在隐阳城北,常来用来喂马。”

    万重山哦了一声,李大牛又问,“大人摸一摸,这驴粪是否还有余温。”

    万重山道,“不错。对了,你怎得不自己摸?”

    李大牛嘿嘿一笑,“大人,属下有洁癖。”

    万重山伸手将驴粪抹在李大牛身上,顺势擦干净手,抱着他脑袋,道,“相信我,惹怒了老子,第一个先砍了你头。”

    话音刚落,忽听有人道,“将军,这块石上有字!方才路过时,还未曾见到。”

    万重山问,“写得什么?”

    那人道,“属下不敢说。”

    万重山骂道,“有什么不敢说的?”他策马前行,来到巨石之前,却见石头被人用利刃削平,上面写着一行字。

    “万重山葬身埋骨之地!”

    万重山性格暴烈,见到此物,勃然大怒,李大牛说得并没错,萧金衍正在与他们绕圈子。

    他大声道,“萧金衍,老子就在此处,有本事出来,与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声音传出,大雾之中,气势弱了许多。

    一连喊了三声,无人应答。万重山手持长戟,运起内力,挥戟向那巨石砸了过去。

    轰隆!

    巨石粉粹。

    一道黑影从巨石之后激射而来,事发突然,万重山躲避不及,伸手抓来一名护卫,挡在了身前。

    噗!

    一块石锥刺入那护卫胸口,护卫当场毙命。

    “全军戒备!”

    万重山浑身一凛,命令众人提高警惕。本来是一场追杀,但此刻借助大雾,变成了敌暗我明,双方异位,若是方才躲避稍慢了些,万重山怕是不死也会重伤。

    万重山问李大牛,“可寻出端倪?”

    李大牛使劲嗅了嗅鼻子,道,“同行女子身有异香,弥漫在四周,若没猜错,贼人必在附近。”

    远处,传来一赤骑军哀嚎声。赶过去,却发现他双脚被利刃切断,正痛得满地打滚。

    万重山警觉道,“三人一组,分散开来,见到贼人,格杀勿论!”

    轰隆声起,一块巨石从山腰之上滚落,砸中七名赤骑军,三死四伤。一声龙吟啸声,从远处传来,战马受到了惊吓,乱了阵脚,赤骑军乱作一团,万重山见状,连吩咐官兵下马。

    万重山脸色十分难堪,今日随他出征的,都是赤骑军的精锐,也是他的心腹,五百赤骑军,别说通象之境,就算是三境之外大宗师,若陷入赤骑军阵中,也有苦头要吃。

    可偏偏此处地势不利,天又生大雾,被贼人趁机偷袭。若战损过多,将来传出去,丢得可是赤骑军的脸。

    “李大牛,你不是鼻子灵吗,给你半炷香功夫,若找不出贼人,老子先宰了你!”

    李大牛道,“将军,怕是情况有变,大雾之中,香气弥漫,怕是贼人将所用香氛撒入了空中。”

    半个时辰内,不断有人死去。

    贼人

    出手极为很准凌厉,手段也层出不穷,而且无论成败,一击便退,绝不停留。

    恐惧的气氛,在赤骑军中蔓延。

    这些赤骑军,虽经过严苛训练,又长期服用药物,但终究不是钢铁之躯,若是战死,或没那么害怕,但被藏匿在黑暗中的贼人偷袭,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横断山之狼!”

    李大牛骇然,喊出了这五个字。当年,风字营斥候赵拦江,也曾在这座山中,用类似的方法,击杀西楚影子,生擒活捉太子项。想不到,今日萧金衍一行又如法炮制。

    万重山厉声道,“我管他是狼是狗,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无人应答。

    “听到没有?”

    转眼再看,李大牛已是不知所踪。

    正如苏正元所说,李大牛是追踪的高手,更是逃跑的高手。

    这时,前方传来萧金衍声音,“万统领,你不是想杀我吗,我就在这里,尽管过来!”

    万重山派十骑冲过去,准备将萧金衍困住,才奔出数十步,忽然战马脚下踩空,落入悬崖之中,粉身碎骨。

    一阵风吹过,大雾忽散去。

    却见右前方石阶之上,有一小径,萧金衍与宇文霜,就在前方十几丈外。

    形势来的太突然,萧金衍准备不及,暴露了行踪,抓起宇文霜,向旁边闪躲。

    嗖嗖嗖!

    方才藏身之处,已插满了箭矢。

    万重山道,“追!”

    山岭之中,四百多骑向萧金衍二人追去,吕公子虽是神驹,但山岭陡峭,速度优势发挥不出来,而且前排有知玄境箭手不断放箭骚扰,距离逐渐被缩短。

    宇文霜道,“方才你怎得不逃,非要跟他们周旋?”

    萧金衍无奈道,“听赵拦江说过,这里地形复杂,而且多是绝路,有些路,可进不可退,就算是征西军老兵,有舆图相助,入横断山中迷途死在其中也是常有之事。”

    这话倒是不假,当年赵拦江杀西楚影子,更多的便是借助熟悉地形之便利,萧金衍对此处不熟,就算想要复制当年神迹,也是有心无力。

    “咱们要去哪里?”

    萧金衍道,“听天由命吧。”又对吕公子道,“老兄,咱们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吕公子满是兴奋,嗷嗷直叫。

    “只要你别走上绝路,咱们就有一线生机。”

    忽然,吕公子停了下来。

    萧金衍望去,前方是一处山涧,两涧相隔,将近十余丈,除非是通象巅峰境界,能释放法则空间,靠瞬移之法过去,以萧金衍、宇文霜二人修为,根本无计可施。

    他心中懊恼,早知道如此,就不乱说了。

    赤骑军追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万重山长舒一口气,自离开京都,追杀宇文霜,至此已有半年,期间陛下无数次怪罪,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将二人困到此处。

    “萧金衍,怎得不跑了?”

    萧金衍见无路可退,也跃下驴来,哈哈一笑,“万将军,这里是万丈深渊,若我们跳下去,你觉得有几成把握能寻到我们尸骨?”

    万重山冷笑,“怕是一成也没有。那你们倒是跳啊!”

    萧金衍摇头道,“不急,若真跳了,我在想你怎样跟陛下交差。”

    “那是本将军之事,不劳你费心。”万重山望了一眼宇文霜,道,“义妹,经年未见,你风采依旧。”

    万重山本是宇文天禄八大义子之一,宇文家族败落后,万重山向陛下投诚,清算宇文家族,八大义子中,除毛台、武良夜、金剑南不知所踪外,其余人皆死在了万重山手中。

    宇文霜沉声道,“八大义子中,我爹最信任你,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你将屠刀伸向自己兄弟。”

    “义妹此言差异。”万重山道,“宇文天禄勾结朝中重臣,结党营私,为祸朝野,所犯之罪,罄竹难书,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万某人向来忠于陛下,何来背叛一说?”

    宇文霜冷冷道,“若我不死,必亲手刃你,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万重山长笑不止,“我有五百赤骑军,就算是你爹复生,也未必能从这里杀出去,我倒想看看,你们二人,到底有没有这本事。”

    万重山一挥手,十名赤骑军向前逼近,意将两人后路切断,无论萧金衍也好,宇文霜也好,若真让他们跳下悬崖,还真不好向陛下交差。如今登闻院在京城日子不好过,抓了萧金衍,正好可在火上加一把柴。

    萧金衍见已是穷途末路,心中抱了必死之心,只是让宇文霜也牵扯进来,心中满是愧疚,他望着宇文霜,柔声道,“霜儿,是我害苦你。”

    宇文霜莞尔一笑,柔声道,“萧大哥,今生认识你,已是幸运,若今日能与你共同赴死,我一生无憾。”

    萧金衍将宇文霜搂在怀中,亲了她额间一下,突然出手,点中了宇文霜穴道,宇文霜急道,“萧大哥,你……”

    萧金衍苦笑道,“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都死好。”

    说罢,他将宇文霜抱了起来,引天地之力,倾尽全身力气,向山涧对面扔了过去。

    万重山道,“拦住他!”

    为时已晚。

    宇文霜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向对岸飞去,她穴道受制,心中又担心萧金衍,道,“萧大哥,你若死了,我又如何独生?”

    想到此,宇文霜运气,以内力冲破穴道,就这一阻隔间,在距山对面不到一丈之时,整个人疾速坠落。

    就在这时,一只青菱从山涧对面激射而出,将宇文霜身躯卷在其中,救了她一命。

    宇文霜望着来人,愕然道,“怎会是你?”

    东方暖暖笑着道,“有人不想让你死,我只好保你一命。”

    宇文霜脱险之后,心中却担心萧金衍,对东方暖暖道,“你若能救他,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东方暖暖道,“姐姐,此话当真?”

    “当然!”

    “若让你离开萧金衍呢?”

    宇文霜笑了,“你喜欢萧大哥,对嘛?”

    东方暖暖缓缓起身,背对着宇文霜,淡淡道,“我修炼绝情之道,无欲无求,无爱无恨,怕是你多虑了。”

    宇文霜道,“我答应你!”

    东方暖暖叹了口气,“我搞不明白,人间的情情爱爱,真那么有趣吗?可惜,就算我想救他,也无能为力了。”

    此处山涧,彼高己低,从萧金衍一边,若全力施为,或可落到这边,但二十多丈距离,上下相差又将近十余丈,就算东方暖暖,也无法赶过去。

    更何况,五百名不畏死、不知痛的赤骑军,东方暖暖也未必能敌得过。

    萧金衍听到山涧对面传来宇文霜叫喊声,心中打定,向对岸喊道,“宇文霜,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转身,双拳左右横卧,气势暴涨,对万重山道,“来战!”

    万重山没有料到,萧金衍竟舍身将宇文霜送出绝境,到手的功劳功亏一篑,心中已是暴怒,挥手下令,“杀了他。”

    十名骑兵,瞬间杀至。

    在距萧金衍三丈之时,十余支长箭呼啸而至,听得十声闷哼,竟将那十名知玄境的高手钉死在悬崖边上。

    万重山喝道,“什么人?”

    马蹄声起,不疾不徐。

    一人黑袍白马,独臂长枪,缓缓出现在了赤骑军视线之中。

第337章 乐土

    虽只有一人,却将五百赤骑军拦在悬崖之上。

    此人四五十岁,鬓生华发,脸上虽戴有黑色面具,但万重山对这个身影太熟悉了,只需一眼,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万重山吓得浑身发抖,扑腾一声,从战马下跌落。他试图站起来重新上马,然而手脚不听使唤,一连几次都踩空了马镫。

    一阵恐惧之意袭上心头,他知道来人是谁,更知道他对付叛徒的手段。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本来已是死人的宇文天禄,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若宇文天禄没死,那李院长在京都的那一番言论,岂不都是谎言?在京城,李纯铁与宇文天禄势不两立了二十多年,针对的又是何人?在看到宇文天禄的刹那,他似乎猜到了某种关联。只要自己将这个绝世秘密告知陛下,那么自己必然会将飞黄腾达。

    前提是自己先活下来。

    天下没有人能在宇文天禄面前活下来,但今日不同,五百赤骑军,足以匹敌大宗师,除非宇文天禄跃出三境,他还有机会。

    可笑的是,这五百赤骑军,却都是宇文天禄亲手为陛下培养的精锐,没有料到,最终却用来对付自己。

    万重山克服了最初的恐惧,他号令道,“赤骑军十一卫,列队!”

    十名赤骑军赫然出列,手持长矛,一字排开,摆开架势,准备狙杀眼前之人。曾好事者评述,十名知玄可以抵一通象,赤骑军有两千骑,相当于建立了一支由两百通象高手组成的部队。当年百名赤骑,便可血洗京都,战事若起,这两千赤骑军,足以荡平天下。

    长枪、长矛都为长兵刃,枪重变化,矛重气势,但无论哪一种,招式无外乎劈、扫、挑、刺四种基本变化,均需双手,此人独臂持枪,便已吃了兵器之亏。

    萧金衍没有这么想,万重山也未这么想。当然,枪的主人,也未这样想。

    “冲锋!”

    宇文天禄屹立不动。

    十名赤骑军得令,脚夹马腹,猛然提速,一则是十名知玄境,二则借助战马提速,距离五十丈时,战马速度已到极致,十人一鼓作气,双臂紧握长矛,斜指向宇文天禄冲去。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待十丈之时,宇文天禄将长枪向外一转,单臂做了个横扫的枪式,十名赤骑军似乎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拦住,十颗人头留在原处,战马与身体向前跑出十余丈,从宇文天禄身边掠过。

    整个过程不过十息光景,悬崖之上,多了十具尸体。

    这场面太过于震撼,以至于整个山谷一片静寂,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

    万重山下令道,“全体赤骑军,列队!”

    所有赤骑军动了,万重山心中暗想,十名知玄可杀通象,百名赤骑可杀通象巅峰,如今这四百多赤骑齐涌而上,难道你还能都杀了不成?就算你有这本事,恐怕也要杀上一天一夜,而他正可以趁这机会溜走。

    这些赤骑军经过严格训练,命令一出,很快列队,摆出了锥形冲锋阵型,这一阵型,专门用来长途突袭,或困杀江湖高手,但五百人列队追杀一人,却是赤骑军成立以来第一次。

    万重山一挥手,“为了大明,杀逆贼!”

    悬崖之上,马蹄阵阵,向宇文天禄再次冲过来。万重山也调整马头,只要将宇文天禄困住,自己就趁机突围。

    宇文天禄望着赤骑军,面具之下的脸上,露出一丝傲然之气。这些赤骑军个个军中精锐,从训练到阵型,都是他一手教出,能有今日之气势,足以横扫天下。

    宇文天禄策马长嘶。

    山谷两侧,岩石之后,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士兵。这些人身穿黑色甲衣,手持黑色弩箭,将近五百人,只一露面,整个山谷之中,便充满了肃杀之气。

    万重山面如死灰。

    赤骑军冲锋,天下无敌。但传说中,宇文天禄还为皇帝训练了一支队伍,这队伍不足百人,却个个身手不凡,箭术超群,常年驻守皇宫之内,与禁军共同守护皇宫安全,这些年来,无数西楚、北周的刺客潜入皇宫,却始终折戟沉沙,与这些人的存在分不开。

    这支力量,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黑甲军。

    黑甲军训练所花费,更是巨资,就算已大明财力,也勉强维持百人编制,而且都在皇宫之中,今日山中,却发现了数百人。宇文天禄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来训练黑甲军?

    万重山很快便想通了。

    二十年来,宇文天禄在朝中结党营私,打压异己,大肆贪腐,甚至卖官鬻爵,而他的府中,一无名人字画,二无名贵器皿,就连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饭,他敛的钱财,原来都在暗中训练秘密力量!看来宇文天禄不轨之心,久矣!

    宇文天禄长枪一指。

    数百支箭疾如流星,如乌鸦蔽日,将整个天空都遮住了。两轮箭雨之后,五百赤骑军,尽数毙命。

    悬崖边上,尸横遍野。

    只留下万重山一人,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吓傻了,一股寒意透心而

    过,竟小便失禁。

    宇文天禄策马,从赤骑军尸体身边走过,长枪拖在石上,划出滋滋声响,这声音,如索魂的声音,传到了万重山耳中。

    万重山知道必死,他猛然醒转过来,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决不能落入他手中,否则会下场凄惨。

    想到此,他双脚一夹马腹,策马向悬崖之下跳了下去,宁肯跳崖摔得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让他折磨而死。

    战马腾空而起,他身体也与战马脱离,向悬崖之下掉落下去。万重山松了口气,就算死,也要有个体面的死法。

    嗖!

    一道黑影而至,万重山只觉得胸口一痛,整个人被一股巨大之力牵扯,向峭壁之上撞去。

    叮!

    一柄长枪透胸而出,枪头刺入峭壁,入石尺许。他意识尚在,但生机却逐渐剥离,这时,万重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山风吹来,将声音淹没下去。

    黑甲军撤去,毛台、武良夜、金剑南三人策马赶来,站在了宇文天禄身后,一言不发。

    萧金衍满脸惊愕,他没有料到,宇文天禄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更没料到会在绝境之中,帮他解围。

    他已转危为安,开始惦记宇文霜安慰,隔着悬崖向对岸叫喊,却听宇文天禄道,“你放心,她没事。”

    萧金衍松了口气,既然宇文天禄说她没事,那她自然是没事。

    ……

    山涧两边相隔不过百丈,但这边地势较低,并看不清对面发生之事,东方暖暖将宇文霜扶起,道:“跟我下山,我带你去见个人。”

    宇文霜不肯,“你不救萧大哥?”

    东方暖暖笑了笑,“莫非你真以为我是三境外大宗师?或行走人间的剑修不成?”

    宇文霜神色黯然,“他若死了,我也不想独活。”

    东方暖暖满脸鄙夷之色,“宇文姐姐,暖暖一直以为,天下女子皆俗物,只有两人可与我并肩而论,如今看来,是我高估了你。原本你也是女中豪杰,自从认识萧金衍以来,变得俗不可耐!”

    宇文霜不服气,“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生来不为爱生,不为爱死,活着跟死了又有何分别?”

    东方暖暖缓缓起身,临渊而立,漠然道,“自古以来,我辈女子,被世道坑了,偏偏大部分人深以为此,并不自知。”

    “此话怎讲?”

    “我自幼读书时,看到什么《内训》、《烈女传》,气得我将书都撕了。这世间上的世俗、礼法,归根结底,都是为男人服务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女人就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凭什么女人就要顺从男人?”

    宇文霜从未想过这类问题,她自幼追随宇文天禄,被灌输了不少弱肉强食的理念,但内心却极度渴望,能与其他女子那样,觅得有情郎,白发不分离。

    “难道找一个喜欢的男人,托付一生,有何不可?”

    “哈哈!”东方暖暖大笑,“托付一生?幼稚!人都是为自己活着,女人更不应将命运交给别人,相比之下,我更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也许是太激动,也许是病未好透,她咳嗽了几声,接着道:“当年,算命之人说我活不过十六岁,就连我父亲这等人物,最后都认命了,可是不认,如今暖暖二十岁,岂不活得好好的?而你,空有一副好身子,却动不动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可笑,可悲!”

    宇文霜冷笑起来。

    东方暖暖问,“你笑什么?”

    宇文霜略带嘲讽,道:“两情相悦,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性,你追究长生也好,大道也罢,终究不过是虚无缥缈一场梦而已,就算你寿限千年,绝情绝欲,与妖怪有何区别?”

    东方暖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夏虫不语冰,朽木不可雕也。”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宇文霜好奇问,“你说的另一女子,又是何人?”

    东方暖暖略带羡慕,“她怕是这个世间,活得最通透的一位女子了,我不如她!”

    ……

    自从宇文天禄出现,思索前因后果,萧金衍总算看出了端倪,他问道,“给李不凡留纸条之人,是你?”

    城门处,李不凡牵来吕公子之时,曾递给了他一张纸条,正是这张纸条,让他一路向西北,向横断山处跑来。

    宇文天禄道,“他拒绝了我一次,又怎么好意思拒绝我第二次?”

    去年在李不凡家中,宇文天禄曾提议传授李不凡武功,却被李不凡严词拒绝,之后李不凡还对此事耿耿于怀。

    “可你若入城,以赵拦江的修为,不会不知道。”

    宇文天禄呵呵一笑,说了三个字:“宇文圭。”

    宇文天禄将征西军之权给到赵拦江之时,将家仆宇文圭、整个比目组织以及一笑堂明面上的势力,都交到了赵拦江手中,可以说,赵拦江能有今日,宇文天禄功不可没,若让宇文圭传话,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萧金衍又问,“

    赤水渡口,苏正元故意将我们放过,也是因为你?”

    宇文天禄点点头。

    萧金衍明白,怕是自他们从葫芦口入境之后,一切都在宇文天禄掌控之中,而他与宇文霜,则成了一个鱼饵,所有发生之事,最终不过是为了将万重山及赤骑军引入山中,从而一举歼灭。

    “为什么?”

    宇文天禄将面具摘下,淡淡道,“许多事,我都可以忍,唯独一件事,我决不允许发生。那就是,决不能让人伤害到霜儿。”

    赤骑军是皇帝亲军,曾横扫天下,在这几百名黑甲军之前,却全无反抗之力,萧金衍好奇,“这些年来,你贪墨巨资,便是为了训练这些人?”

    宇文天禄笑了,“贪墨?光靠贪墨,一年能赚几个钱?要知道,若真论起做生意,就算是四大世家加起来赚得钱,也不如我多。”

    萧金衍心中震撼,宇文家族明面上的生意,只有一笑堂控制的若干贸易线路,但既然他敢如此说,那自然是有更不为人知的力量。可是,宇文天禄生活简朴,那些钱呢?

    宇文天禄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若有机会,来一趟定州,你便可知道你想要的答案。”

    定州?鬼城?

    据说当年宇文天禄屠城之后,为了杜绝瘟疫蔓延,让毒圣薛皮皮去了一趟,将定州城外三十里外化作寸草不生的焦土,周围有毒瘴毒虫,进去之人,无一生还。

    一到夜间,定州城鬼哭狼嚎,据说是那三万人惨死,化作厉鬼,报复行人,将路人捉去当了替死鬼,这些冤魂才有机会转世投胎。

    而整个江湖之上,定州的阴气最盛,许多修行阴毒之法的人,前去那边修行,但也仅限于在城外三十里处。

    萧金衍忽然记起,招摇山之战,李纯铁曾提到过,来招摇山之前,他曾经去过一次定州,当时萧金衍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但今日宇文天禄特一提起,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定州究竟有什么秘密?”

    宇文天禄笑了笑,“等时机到了,你可以自己来一探究竟。”

    越是如此,萧金衍越发好奇,“这么多年来,你的钱如流水一般砸到了定州城内,又训练了黑甲军,难道是准备秘密建立一支力量,准备起兵造反?”

    “若真如陆玄机当年断言,天道降临,人间都没了,造反又有何用?”宇文天禄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道,“我不过是,想为这个人间保留一线生机而已。”

    二十年前,宇文天禄屠尽定州城,二十年后,却又说为人间保留一线生机,这句话让萧金衍一头雾水。

    不过,未来老丈人说话,他也不好意思质疑。

    “这段时间,前辈一直在定州?”

    宇文天禄摇摇头,“我在找王半仙,有件事我始终没有想明白,需要找他确认一下。不过,几年前,我跟他在京外打了一架后,便再也没见过他。”

    萧金衍好奇问,“谁赢了?”

    宇文天禄道,“我没输,他没敢赢。”

    萧金衍体会到话外之音,王半仙并不是他不能赢,而是他不敢赢,因为书剑山上的人一直在找他。

    一直以来,萧金衍知道王半仙逃跑功夫和耍赖功夫都是一流,却从未见过他出手,有宇文天禄这天下第一高手做对比,那么不消说,王半仙武功之高,就算不是陆地神仙,也算是“半”个神仙了。

    两人一马一驴,缓缓走出了山谷,听得身后一声巨响,整个山谷被火药炸为一片平地,万重山及赤骑军的秘密,将永远藏在此处。

    迎面走来二人,正是宇文霜与东方暖暖。

    “萧大哥!”

    萧金衍看到与宇文霜,见她并无大碍,心中稍定,又看清了身后跟随之人,连满身戒备道,“你怎么来了?”

    东方暖暖格格一笑,“你我三日之约已到,我等不到你,只好独自来寻你了。”她又对宇文天禄道,“你女儿我已给你带来了,你答应我的条件,希望不要反悔。”

    宇文天禄眉头一皱,“老夫若是反悔呢?”

    东方暖暖浑然不惧,笑着说,“前辈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们父女,暖暖已经习惯了。”

    当年,宇文天禄背叛东方不亮,夺魔教大权,又以此为班底,帮助明帝朱立业建立不世功勋,在他手中,光明神教早已变了性质。今日,东方暖暖拿出这句话揶揄他,若换作旁人,早已动怒,但宇文天禄却不以为然,“不愧是东方教主教出来的好女儿!”

    东方暖暖道,“略胜宇文姑娘一筹。”

    宇文天禄哑笑道,“我可不想让自己女儿变成你这副模样。若末法到来,我宁可为她打造一片乐土,让她无忧无虑生活于这个世间。”

    东方暖暖哈哈笑了起来,她望着宇文天禄,似乎不肯相信自己耳朵,一个当代枭雄,万人屠,竟说出这种话来。

    她道:“天道降临,人间哪里还有什么乐土?我宁可借此机缘,一窥天道,也绝不会做出前辈这等可笑事来。”

第338章 天道无常

    萧金衍并不知道宇文天禄在定州的计划,从他与东方暖暖谈话中,可以推断他们所说与书剑山的天道降临有关。这些年来,书剑山的事他听到了不少,但却是只言片语。王半仙、宇文天禄、东方暖暖,甚至是李纯铁,都在为书剑山之事作打算。

    王半仙藏匿于人间,似乎在等一个契机,用天下气运与书剑山背水一战,东方暖暖更倾向于天道降临,借机重塑人间秩序,而宇文天禄则是想要以定州为基地,打造一个对抗天道的堡垒。

    萧金衍问“何为天道”

    东方暖暖缓缓道,“天道乃万物运行之源,乃世间万物之本。这个世间已偏离轨迹,天道降临,重塑人间,顺势而为,方成正果。”

    宇文天禄并不认可这种说法,“所谓天道,是自然法则,更是弱肉强食,说白了就是书剑山中有远高于人间的力量,如强盗旁窥,猛虎在榻,随时都在准备扑食这个天下。”

    东方暖暖笑着道,“我与前辈就算辩上三天三夜,怕也是没有结论哩不过,有句话倒是真的,天道无常。”

    “天道无常”宇文天禄也附和道,“不以人心度之,不以善恶揣之,不以爱憎辩之。”

    他望了一眼南方,高山耸立,笔直如剑,直入云霄。

    五百年来,天下已经忘记了初临人间之时引起的恐惧,惧怕是人间之恶惹怒了众神,从而降下天惩。如今,人们更多是的是将那座山的存在当成了一种习惯。

    但有些人知道,那座高山神秘又诡异,似乎一头沉睡的猛兽,一旦苏醒过来,就是人间之末日。

    宇文天禄道,“霜儿,你们两个去远处等候,我与东方姑娘有话要说。”

    山谷之下,只剩宇文天禄与东方暖暖。

    “萧金衍并不是隐剑。”宇文天禄道,“起初,王半仙告诉我他体内真气怪异,在太湖畔,也曾以飞剑斩杀孙无踪,我确实怀疑过他。”

    东方暖暖闻言并未评论,而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当日御剑山庄,孙千古以书剑山赤精玄铁铸成神剑,却消失不见,若没猜错,应该是前辈的手笔吧”

    宇文天禄笑问,“何以见得”

    东方暖暖解释道,“二十年前,你兵困隐阳城,围而不攻,退兵之时,从鬼樊楼内带走了一个人。鬼樊楼封锁了这个消息,暖暖不才,从蛛丝马迹中得到了端倪。世人皆知,鬼樊楼匠人,天下无双。隐阳城、京城还有石头城,都出自他们手笔。”

    “那又如何”

    东方暖暖道,“隐阳城初建之时,财力不足。京城则是依前朝旧城改建,不合理之处甚多,但定州却不同。死城一座,一片废墟,宇文前辈垄断江湖二十年,财力充足。我去过定州,三十里外,便遇到了禁制,通象高手也难以入城,你又编了连篇鬼话,将那边说成死亡之地,若没有猜错,你是想在人间建一座足以抵抗天力的大阵吧”

    宇文天禄神色平静,“一切不过是你猜测而已。”

    东方暖暖又道,“金刀、隐剑、无名枪,皆以赤精玄铁锻造而成,能夺天地之灵,孙千古铸剑之后,神剑无故消失,想必如今也在定州城内。”

    宇文天禄呵呵一笑,“东方姑娘这等想象力,不去晓生江湖当采风,真是可惜了。”

    “前辈过奖。”东方暖暖道,“请前辈遵守约定,借你乘龙快婿一用,无论他是不是隐剑,但开启水月洞天,却非他不可。”

    宇文天禄回来时,东方暖暖已不知所踪,他将萧金衍喊到一旁,叮嘱了几句,才回到宇文霜这边。

    宇文霜得知父亲未死,心中甚是欢喜,虽有万语千言,却一时不知从何处讲起,宇文天禄道,“如今江湖上已无你容身之地,你且随我回定州吧。”

    宇文霜问,“那萧大哥他”

    宇文天禄斩钉截铁,“他不能去。”

    “为何”

    “他体内真气有玄机,若去了定州,定然会引起天地异象,引来书剑山上众人追杀,这怕也不是你想要的局面吧。而且,我对他另有安排。”

    宇文霜道,“那我也不去。”

    宇文天禄一皱眉,不悦道,“他身份特殊,你若随他,必然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院长在京中日子不好过,若真出事,你让他内疚一辈子吗”

    萧金衍这时走了过来。

    宇文天禄问道,“考虑的如何了”

    萧金衍点头,“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没有把握。”

    “那东西就藏在应天府皇宫,太极殿匾额之后,有个暗格,等你取来看了,自会知晓。”

    大明建国之初,太祖皇帝定都金陵城,改名应天。后来成祖皇帝夺权,迁都顺天府,而应天则成了陪都,依旧保留了皇宫及六部。不但如此,如今的明帝朱立业,当年的雍王的藩地,也是金陵。

    宇文霜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萧金衍对宇文霜道,“这次,你就听你爹的,先回定州城内,等我处理完这件事,便去定州寻你。”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成亲。”

    宇文天禄哈哈大笑,“小子,要娶我女儿,可没那么容易,若这件事办砸了,你休想踏入定州城半步”

    宇文霜不满道,“爹,你怎能这样”

    宇文天禄叹了口气,“唉,女大不中留。”

    想到将要告别,萧金衍与宇文霜依依不舍,两人一起又说了些情话,宇文霜更是各种叮嘱,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分别。

    临行之际,宇文天禄道,“小子,别逞强,若是办不到,也就算了,遇到强敌,记住,保命要紧,否则我怕霜儿会找我拼命。”

    萧金衍一边赶路,一边思索宇文天禄的那一番话。这与他身世有关,自有记忆来,从未听过李纯铁谈及他的身世,但宇文天禄却告诉他,他的身世与二十年前的靖难之役有关,与书剑山有关。

    关键证据,就藏在金陵城内。

    有些话,宇文天禄并未说透,但他隐约猜到,这件事与二十年前的靖难之役有关。所以他决定要去一趟金陵,拿到证据,然后去找李纯铁。

    思索间,人影一闪,东方暖暖拦在他身旁。

    “萧大哥,怎么答应过的事,转眼就忘了,这恐怕不是侠义之士所为啊”

    萧金衍打个哈哈,“我这不是正要去招摇山吗”

    东方暖暖直接拆穿他,道,“可是我看你赶路的方向,好像走反了。”

    “我记性不好。”

    东方暖暖道,“那就跟我来吧。”

    萧金衍无奈,只得跟在她身后,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也并不交谈。宇文天禄告诉他,东方暖暖心计极重,让他小心一些,而且她身上掌握的书剑山的秘密,不必宇文天禄少,若有机会,可以尝试套取一些线索。

    东方暖暖行了数步,见萧金衍不肯跟上来,回头笑道,“怎得,怕我吃了你不成”

    萧金衍道,“那倒不是。”

    “那就是怕你的宇文妹子知道你我走得过于亲近,怕她不高兴”说罢,东方暖暖凑到他耳旁,低声道,“此处荒郊野岭,左右无人,你若是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商量。”

    萧金衍哂然道,“我能有什么想法”

    东方暖暖莞尔一笑,原本冷漠的脸上,忽然万种风情,她柔声道,“你看我美吗”

    萧金衍知她故意如此刺激自己,早已练就铜脸铁皮,伸出拇指,赞道,“姑娘乃是人间极品,世间少有,让我记起了当年在苏州城外,李二婶家养过的一头母猪,别人家配种,要三十个铜板,这头猪要一百文呢”

    东方暖暖脸色一沉,“姓萧的,本座对你已很容忍了,若你再口吐污秽言语,信不信我”

    萧金衍往前探身,“你杀我”

    “杀你岂不便宜你了。”东方暖暖冷冷道,“我会把你牙齿一颗颗拔下来,然后用一百零八颗银针扎你舌头。”

    萧金衍浑身一个冷战,对吕公子低声嘟囔道,“这娘们挺狠的。”

    吕公子深以为然。

    东方暖暖回头一个眼神,吓得吕公子打了个趔趄。

    两人连夜赶路,天亮之前,赶到了招摇山下。已是阳春三月,招摇山四周草木皆春,唯独招摇山顶,依旧一片荒芜。

    令人惊奇的是,他看到了石丘之上,建了四个茅草屋。两人上山,半山腰中,就听到有人打斗声。

    一人道“不对,你这一招万法归一,应该从气海、神阙而生,经过阳溪、少商而出。”

    另一人道,“错应从阳池、商阳穴出,才能发挥这一招的最大威力。”

    两人喋喋不休,争论不止。

    这两人头发蓬松,衣衫褴褛,看不清年纪,就如两个野人一般。

    萧金衍才踏上山丘,就听一人道,“有敌人”话音刚落,就见两个人影忽至,左侧一人伸手扣萧金衍手腕,萧金衍连闪身躲过,正要挥拳,却发觉后面有人偷袭,另一人画掌为指,向他后心戳来。

    萧金衍当机立断,一个铁板桥,左右各出一拳,与两人硬碰了一招,顿时觉得气血翻涌,心中暗惊,好浑厚的内力

    萧金衍立定,再去看二人,愕然道,“是你们”

第339章 湖心岛

    正是中原七侠卢开卦诸人。

    萧金衍心中奇怪,上次来这里时,他们武功才不过闻境,怎得才半年不见,就已经成了知玄中上境,这武功精进速度比他还要快,未免太惊人了。

    卢开卦与萧金衍有恩怨,今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连喊道,“中原七侠,抄家伙!”

    说话间,四个茅屋中又走出五人,正是姬无命、冯小莫等人,与先前相比,这些人都个个如野人,但身上内力却精进了不少。

    萧金衍问,“难道这半年来,你们没离开此处?”

    卢开卦冷哼,“我们乃习武之人,此地物华天宝,乃天地灵韵所在,修行速度一日万里,更何况,我们还收了个不错的徒弟。”

    “这就奇怪了。都说习武之人若要精进,必投名师、访高友,却没听过有人收徒弟自己还能成高手的。”

    卢开卦哈哈一笑,“这个你就外行了。”冲一处茅屋喊道,“徒弟,还不出来?”

    茅屋门开,一身形猥琐老者走了出来,萧金衍满脸惊愕之色,“赫连良弼?”

    若不是这身衣服,萧金衍几乎认不出来。当日,在招摇山一战,他被李纯铁刺中胸口,丢了半条命,后来江湖中便失去了他的下落,没想到,竟与中原七侠留在了招摇山。

    卢开卦道,“不错,这正是我徒弟!”

    当日,赫连良弼受了重伤,本来想逃回北周,却被中原七侠抓到了。他生存,刻意讨好他们,传授了他们万法归一的心法,但却对口诀略作改动,本想拖住他们,等自己伤势好转,然后趁机离去。

    谁料,这七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此处驻扎,用尽了各种手段,又是不给吃饭、又是伤口撒盐,弄得他苦不堪言,伤势不但没好,反而又添了许多新病。

    每次逃走,都会被抓起来,关进笼子里一阵毒打。赫连良弼乃万法宗宗主,北周第一高手,堂堂国师,本应该高高在上,万人尊崇,却在这荒无人烟之地,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半年下来,脾气都变得丝滑般柔顺。

    卢开卦一声吩咐,中原七侠将萧金衍围住,“姓萧的,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当日在这里,你万般羞辱我们,那天我看在宇文天禄的面上,饶了你一命,今日你若不跪在这里磕头认罪,哼哼。”

    萧金衍问,“如何?”

    “那你就留下来,与赫连良弼一起作伴吧。”

    东方暖暖笑着道,“宇文天禄的面子可真大。几位大侠,今日不如卖我个面子,放这小子一马如何?”

    卢开卦打量着东方暖暖,口水直流。半年来,他身边的女子,都是入冯小莫这般二百斤开外,哪里见过这等人间绝色。

    不过,他乃名门之后,得注意形象,擦了擦嘴,道:“中原七侠,又不是卖面子的。你的面子怕是不太好使,对了,不知姑娘芳名?”

    “东方暖暖。”

    “哦,不认识。魔教教主东方不亮,倒是听过。不过,听说被她的妖女女儿给宰了,也不知真假。”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妖女。”

    卢开卦哈哈大笑,“原来你就是魔教妖女。我们中原七侠在这里苦心修行,为得便是为除魔卫道,为江湖除害,没想到,真是苍天有眼啊!”

    东方暖暖笑着问,“怎得,你们想杀我?”

    卢开卦向后撤了几步,“大家一起上,杀了这妖女,中原七侠才算真正的名震天下!”

    其余六侠也向后撤了几步。

    卢开卦又往后撤几步,

    “怕什么?赫连良弼都被我们安排的妥妥当当,何况一个魔教妖女?”

    六侠道,“卢师兄说得甚有道理。”一边说,一边又退了几步。

    “若杀妖女,先将他们爪牙清理干净,我发现那边有一只兔子,若没猜错,应该是妖女同党,动手!”

    “杀啊!”

    中原七侠手持兵刃,转头,向山下跑去,顷刻间不见了踪影。东方暖暖冷笑道,“倒也算识趣。”

    东方暖暖望着赫连良弼,“我也没想到,赫连宗主竟落得如此地步。”

    赫连良弼目露仇恨之色,“终究一日,我将这几个蟊贼抓住,教他们生不如死!今日,东方圣女救我一命,待他日回到北周,定有重谢!”

    东方暖暖道,“回北周?”

    “不错,我乃北周国师,又是第一高手,等我回去,重掌国教,到时候你光明教与我万法宗结盟,我北周铁骑踏足中原之日,便是你我称霸天下之时!”

    东方暖暖笑了笑,道:“你们山里刚通网吧?”

    赫连良弼一愣:“什么意思?”

    “如今薛怀大兵压境,夺了神仙沟,北周派出使团,如今正去京城求和,西楚皇帝都换了两拨了。”

    “什么?”赫连良弼大吃一惊,“拓跋牛人呢?”

    “被隐阳城主赵拦江一刀劈下马来,过了没多久,就气死了。前辈,你回不回得去先不说,以你现在修为,怕是连寻常知玄境都打不过,回去?你以为你们小皇帝还会给你这么大权力?”

    “就算没有武功,我乃北周国师,万法宗主,门徒追随者众多,回到北周,依然会有人器重于我!”

    东方暖暖又道,“怕就怕,如今北周有不少人,不想让你活着回去,对了,忘了告诉你,北周使团带队之人,乃拓跋牛人之女拓跋兰若,听说你们在上京时,就不怎么和睦。”

    拓跋兰若是北周皇帝之师,赫连良弼则与摄政王拓跋爬关系密切,两人年龄虽相差几十岁,但在上京之时,却因讲经之事,曾闹得不愉快。一场辩论中,拓跋兰若口吐莲花,将赫连良弼说地哑口无言,气得他不顾身份,破口大骂之妖女。

    赫连良弼偷偷看了一眼东方暖暖,他久在北周之时就听过这位魔教圣女的行事作风,若是以往,自然不必讨好于她,如今他武功大跌,不是对手,如今说了几个提议又被她否决,为了活命,话只挑好听的说,生怕她起了杀心。他也摸不准此女所想,见此处荒山野岭,东方暖暖又与这男子一起,怕是有什么私情不成?

    想到此,他叹道:“一入江湖岁月催,才出江湖无人识。以后的江湖,怕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老夫老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看来以后只能回山中混吃等死,倒是这位少侠,相貌堂堂,年纪轻轻武功又不弱。”他笑了笑,“圣女挑男人的眼光,果然不错!”

    东方暖暖脸色一寒,“我本想饶你一命,你可知这句话,要了你的命?”

    赫连良弼闻言心中懊恼,心说难道自己猜错了?不对啊,以他几十年不近女色的经验,这点眼力劲应该还是在的。他连道,“老夫失言了,圣女是追求长生大道之人,又岂会因男人而放弃正果?”

    东方暖暖扬起手,正要动手,萧金衍忽道,“东方姑娘,我可不可以替他求个人情?”

    这句话听在赫连良弼耳中,无异于久旱甘霖,目光之中露出感激的神色,再瞧萧金衍之时,忽然觉得眼熟,却不知在何处见过。

    东方暖暖道,“你不求情,或许我不杀他,你开口,他反而老命不

    保。”

    萧金衍道,“我与他并无恩怨,只是这位万法宗主,与我一朋友是世敌,我替他求情,是不想让他死在别人手中。”

    西行之时,萧金衍与箭公子同行一段时日,他知道箭公子与万法宗之间的恩怨,所以此刻阻止东方暖暖动手。

    “我答应你。”

    东方暖暖收手。

    赫连良弼望着萧金衍,没料到他会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求情,心中也不知是感激还是怨恨,不过既然东方暖暖不杀他,总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踉跄的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少侠救我一命,不知如何称呼,老夫将来定会报答。”

    萧金衍摆摆手,“名字不必了,我萧金衍做好事向来不留名!”

    萧金衍?

    万法宗主心中一震,是了,当日宇文天禄、李纯铁算计自己之时,旁边曾有个年轻人,便是此人。他心中怨意陡升,旋即深呼吸压了下去,故意装作不认识,道:“萧大侠,若有机会来我大周,请来万法宗,老夫定会鼎力相谢!”

    萧金衍叮嘱道,“半年前,招摇山上发生的事,还请保密。”

    赫连良弼惨笑一声,“败军之将,此间之事,难道还有脸四处宣扬不成?”

    说罢,他长叹一声,缓缓走下山。

    东方暖暖道,“用我的面子来救人,你倒会做顺水人情。”

    萧金衍微微一笑,“虽然不知你为何把我弄来开启水月洞天,但看得出来,来的路上你柔声细语,定是有求于我。水月洞天非人间之物,其中定会危险,没准这次我小命搭进去也未不可知。”

    东方暖暖站在招摇山顶,山丘不大,她绕着走了一圈,又抬头观山观天,寻得一处。她一挥手,一阵劲风吹过,听得呼啦声响,山丘之上的四座茅屋,被吹得东倒西歪。

    萧金衍道:“我一直看不透你武功修为,通象中境?”

    东方暖暖淡淡道,“打一架不就知道了?”

    萧金衍摆手,“不敢打,也打不过。”

    “倒也识趣。”东方暖暖将背负的长匣取了下来,打开取出无名枪,一按枪扣,听得咔嚓一声响,无名枪柄骤增数尺。

    萧金衍问,“这便是水月洞天?”

    东方暖暖道,“此处一无水,二无月,又怎么算是什么水月洞天?”

    “那我们来这里作甚?”

    东方暖暖道,“今日正是三月十五,月圆正中。”

    说罢,她在一块石上盘膝而坐,为入夜之后作打算。萧金衍见她入定,也不说话,找了个干净这所,躺下来睡觉,不多时,鼾声如雷。

    一觉醒来,只觉身上微凉,已是深夜。

    左右两侧,山峰耸立,影影绰绰。

    圆月如盘,悬于半空。

    东方暖暖双目注视着夜空中的明月,面容无比平静。皎洁的月光,映在她脸上,显得美不胜收。

    月及正中。

    地上的数颗吸星石,在月光照耀下,开始呈现出七彩斑斓的光芒,东方暖暖将无名枪一挥,猛然插入山丘之中。

    轰隆!

    大地轰鸣。

    原本光秃秃的荒丘野岭,山脚下忽然露出一处巨洞,洞口之内,轰鸣阵阵,不多久,无数巨浪从洞中涌出,顷刻之间,淹没了荒丘之下。

    水面不断上涨。

    半个时辰后,此处竟成了一处小湖。

    萧金衍与东方暖暖,正站在小湖的正中央,成为一处湖心小岛。

第340章 论时间空间的相对性

    水月洞天!

    东方暖暖目光中露出一股志在必得的自信。

    萧金衍心中奇怪,东方暖暖年纪不大,又是如何知道水月洞天与这无名神枪的秘密?

    东方暖暖道,“当年张本初误入水月洞天,观石壁之上的武经,一夜之间入通象,成为五百年后继陆玄机以来武学第一人,这等奇遇,可算是百年难遇了。”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

    “实不相瞒,张本初本名张富贵,后改名本初道人,他是我摩教的创始人,后来摩教内部矛盾,分为光明神教与幽冥神教,算起来,他也算我们的祖师了。他曾经详细留下著述,记载了当年在水月洞天中境遇。只是,当年他手中并无无名神枪,只能进入第一洞天。”

    萧金衍恍然,原来本初道人还有这个身份,只是时间久远,?已无人提及了,他望着四处一片汪洋,问道:“有水、有月,那洞天何在?”

    东方暖暖微微一笑,转动无名神枪。轰隆声起,两人所站立之处,人竟缓缓向水底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落入一处洞中。

    石洞约三丈大小,石壁之上光滑如镜。本是在地下,但抬头一看,月挂中天,似乎整个石洞如透明一般。

    “这就是水月洞天?我看也没什么特别。”

    东方暖暖一指远处,“那边才是。”

    “狗洞?”

    东方暖暖笑着说,“先钻过去再说。”

    说罢,东方暖暖向前迈步而行,萧金衍紧随其后,看似在三四丈远的一处洞口,然而他每走一步,只觉他与那洞口距离竟无改变,不由惊奇。

    东方暖暖没有停下,边走边道,“这便是缩丈成寸了。你看此处并不大,但真要走到尽头,怕是没有个把时辰不行哩。”

    两人又走了一炷香功夫,距那洞口才近了一尺左右。

    “武功跃出三境之外,可以改变空间、时间的规则,此处水月洞天便是这个原理,其实,寸、尺、丈与我们而言,只是相对的,就如时间一般,也是相对于人间来说。正所谓,山中一日,人间一年,正是这个道理。世间有些人,掌握了这种规律,便可入陆地神仙之境,朝在昆仑、夕在泰山,在我们眼中是日行万里,而若身如他们,只是时间变慢了而已。”

    在沙坪峰离火洞天之内,萧金衍被困其中,与本初道人雷相法身相处了几个春秋,等离开离火洞天时,才不过是片刻光景,正印证了东方暖暖这番理论。

    “这也是本初道人写的?”

    东方暖暖道,“正是,据书中记载,他在洞天之内住了三个月,等出来之后,才发现不过一日。只是觉得太过于离奇,所以对外只称一夜入通象。”

    目测三丈的距离,两人走了将近半日功夫,等回头再看,发现石洞变得硕大无比,堪比苍穹!

    原先不过一尺大小的石块,此刻竟如一座大山,而他随手放上面的一块石子儿,则变成一块数丈高的石块。

    萧金衍心中生出一股恐惧感。

    东方暖暖又道,“不必惊慌,石头还是石头,只是我们变小了而已。”

    “变小?”

    “或者说,我们依旧是我们,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空间移位,测量的标准和方式发生了改变。”

    终于来到萧金衍所说的“狗洞”之前。

    一个三十余丈高的巨型石门,矗立在两人眼前。此刻,石壁并不是光滑如初,而是粗糙不堪,上面还有粘稠状的黑青色的物体,隐约在流动之中。

    萧金衍一生见过无数奇怪的事,依旧被眼前所见震撼了。如此巨大的石门,就算是将鬼樊楼的工匠们请来,也未必能做的出来吧?

    更令他震惊的是,石壁之上,有文字若隐若现。萧金衍一眼就认出,这上面的文字,与他怀中山河气运图的文字如出一辙,只是形状却并不相同。

    只要对形状或轮廓的描述还被人间已知的三个维度束缚着,以萧金衍的认知,无法生动和形象的描述这些文字。正如张本初所说,他们本是存在于另外一个维度中的存在。

    张本初在离火洞天钻研了三百年,依旧对这些文字一知半解,他的解释是自己研究的方式不对,所以并未传授给萧金衍,而是让萧金衍换个角度,却想另外一种方法,来领悟这些内容。

    不过,有句话,张本初却说得很明白。

    无论是文字、或是图像,归根结底,是在记载和传播一种信息,想要表达一些内容,只要明白了这个道理,一切谜题,或可解开。

    东方暖暖道,“这里便是张本初观武经之处了。”

    石壁之下,有个蒲团。

    萧金衍走过去,手指轻轻触及,整个蒲团便已化成了粉末。年代久远,空间密闭,才会保留了蒲团的原状,而萧金衍这一碰,外力触及之下,便成了另一番模样。

    萧金衍脑海之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却始终无法形容,更说不出来。

    他问道,“石门之后是什么?”

    东方暖暖摇了摇头,“

    他书中并未提及,他手中并没有开启水月洞天的钥匙,并没有真正进去。不过,他却提到过这个石孔。”

    萧金衍一眼就认出,石门之上的石孔,形状正与无名枪的枪头吻合。

    “当时,他还是个猎户,并不知世间有无名枪存在,只是心生敬畏,在此处观察了三个月,最后不得法而入,走出了水月洞天。”东方暖暖语气中带着一种遗憾,“临行之时,他将石壁之上文字默记于心中,后来,本初道人将摩教教主之位传于两个弟子,自己便失踪不见了。若不是有人向书剑山告密,怕是无人知晓,他的一个法相躲在沙坪峰后山的离火洞天之中。不过,他书中提及,有一日,他在睡梦之中,看到了石门之后,有一种蕴含天地之气的无穷力量,书中记载,这股力量足以毁灭整个天下。”

    萧金衍身形一震,忽道:“也是陆玄机留给人间对抗书剑山的武器?”

    金刀不死,隐剑不出。

    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招摇山中,李纯铁离开之时,曾说过这四句掲语,岂不正是印证了张本初说得这句话?

    石门之后,是一股神秘力量,是一头人间无法控制的猛兽。若任凭这股力量,落到东方暖暖手中,以她的秉性,难保不会被她用来为祸人间。

    萧金衍决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他拦在东方暖暖身前,“你不能打开这道门。”

    东方暖暖笑了笑,“萧大哥,难道你不想知道,陆前辈当年给人间留了什么东西嘛?”

    “想!”萧金衍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但是我知道,若我们无法控制这股力量,那还不如将之困于其中。”

    东方暖暖却道,“再过不了多久,书剑山上那至高天道苏醒,以他的力量,人间依旧会毁灭,既然如此,为何不冒险一搏?”

    又道:“我们人间的江湖也好,武功也罢,看着美则美矣,可连青鸾峰上下山的一个寻常剑修,都不是对手。眼前,我们就有机会掌握这股力量,难道你不会心动?”

    萧金衍不得不承认,东方暖暖是一个很出色的说客,但内心之中,他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

    “会,但我不会让你开启。”

    东方暖暖道,“我自然不会开启。因为,开启之人,是你而不是我。”

    说罢,她将无名神枪交给给萧金衍手中,一股浑厚的力量,从无名枪手中传来。

    在握住无名枪的刹那,萧金衍体内两股弦力竟生出了感应,自发地从体内流出,注入无名枪内,相互纠缠,整个无名枪呈现出一道道暗黄色的光泽。

    “五百年来,只有你与陆玄机身上才会这种力量,才能开启真正的水月洞天,这正是宇文天禄同意让我带你前来的原因。而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萧金衍道,“你说过,你不信命。”

    “我只是不信我的命而已。”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呼唤着萧金衍,让他不由自觉的向那巨石之门走去。

    “Ph''nglui-mglw''nafh-Cthulhu-R''lyagl-fhtagn!”

    “书剑山中,迷途幻境,至尊天道,正在苏醒!”

    萧金衍站在石门之前,将手中无名枪插入石孔之中,在触及石孔的刹那,两道弦力似乎找到了宣泄之处,倾数注入其中。

    石门之后,亦有一道弦力,与之呼应。

    萧金衍识海之内一片空白,空白之间,两道弦力东西一条、南北一条,交相映织,以中间为轴,与石洞之内的那道弦力交织。

    萧金衍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先体内的两道弦力,一纵一横,无论如何,都只是交织成一个平面,而在加入一道弦力之后成为另一个立体般的存在。

    手中的无名枪,传来剧烈的颤动。这一柄汲取了天地之力的神兵,在三道弦力的牵引之下,光芒四射。

    萧金衍心神被震撼到了。

    初临此处,堪如小山的石门,究竟用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打开?他想到了身形百丈的巨灵神,只有天上神明,才能推开这扇门。

    随着无名枪内力量逐渐灌入石孔之中,石门之中传来剧烈的轰鸣声。

    轰隆,轰隆。

    石门逐渐向两侧开启,石洞之内,传来白茫茫一片光明。

    ……

    苏州城,逍遥客栈。

    “吃吃吃,就知道吃!”范老板一边打着算盘,一边骂正在端着脸盆吃米饭的宝路和尚,眼见满满一盆米饭,就要见底,忍不住一阵肉疼。

    话虽如此,范老板对这宝路和尚还是蛮心欢喜。这和尚力气大,腿脚勤快,一人干活能顶十几人,范老板一高兴,直接把店里其他伙计都辞了。

    更关键的是,自从宝路住下后,街上那些混混们都不敢来捣乱了,就是正义堂的堂主李正义,在路上见面,都跟他客客气气相互寒暄,拱手抱拳喊一声“范老板”,这让范无常觉得身份立马不同了。

    放在以前,范老板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该吃还得让他吃,该骂也不能少了骂。好在,宝路这家伙脸皮极厚,就算拳打脚踢,都不带生气的,只会坐在呵呵傻笑。

    “我一天吃不了你十斤大米,看把你心疼的。”宝路嘟囔着,“再说了,掌柜的,你这米粗糙的很,我那天亲眼看到,你往米饭里加木屑!”

    范老板被点破玄机,老脸一红,提高嗓门道,“你这没良心的,我加得可是谭木匠那里最上等的木屑啊,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宝路道,“隔壁赌场的孙老板,那天遇到我,想请我过去帮闲,帮他们讨债,一月给十两银子,还管吃!”

    范无常怒道,“怎得,吃饱了翅膀硬了,想要单飞是吗?宝路,当初若不是萧金衍求我,我才懒得收留你呢。赌场,那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吗?我告诉你,做人,能不能赚钱是小事儿,关键是,要走正道儿!”

    “掌柜的,我在这里干了两年多了,你一分工钱都不给我,总说不过去吧?别忘了,当日你是怎么答应萧金衍的?”

    范无常道,“我有说不给你工钱了吗?我不过是先帮你攒着而已。你小子有钱肯定胡吃海塞,钱放我这里,帮你保管,跑不了。宝路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托街头的王婆帮忙了,看最近城内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你说一门亲事,到时候,我把给你攒下的工钱一起给你,就当是老婆本了!”

    宝路瓮声道,“我一个和尚,娶哪门子媳妇?”

    “那是你年轻,不懂女人的妙处!”

    范无常夸夸其辞,说经验之谈,道:“一个人住,那叫做窝儿,有了女人,才能称之为家,有了家,无论大小,人的心就所依附,生活也才能和谐美满,打个比方,你看我老婆……”

    范无常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可能觉得这个比方不太合适,又道,“你看别人家老婆,男人一回家,那可是百依百顺,饭是热乎的,被被窝是暖和的……”

    还未等说完,就听到门口有人道,“姓范的,你又看上谁家的老婆了?”

    范无常举手投降,“夫人,我冤枉啊,我只是给宝路介绍个亲事,宝路,你可要帮我作证啊。”

    宝路道,“老板娘,掌柜的说,别人家的老婆好着哩,又温柔,又百依百顺……”

    李梨花一听就恼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她随手抄起一根擀面杖,追着范老板就要打,可怜的范老板东躲西藏,可又怎会是堂堂无量山洞主千金李女侠的对手,一连挨了几棍子,张口讨饶,李梨花气未消,追到门口,一棍子下去。

    这时,门口进来一人,范无常一低头,从那人腋下钻了过去,棍子砸在那人头上。

    啪!

    擀面杖断裂。

    那人一推,将李夫人摔出了一丈多远。

    宝路抬头,看到来人,一身黑衣,手中持剑,赤足而入。黑衣剑客形容枯瘦,面无表情,望着地上的李梨花,眉头紧皱。

    宝路见老板娘被欺负,怒道,“你是何人,敢来这里捣乱?”

    黑衣剑客并无答话,他将手中长剑举起,对李梨花道,“你打了我,我杀你。”

    宝路随手抄家伙,一禅杖向黑衣剑客搂头打来,他身有龙虎之力,这一招,有万钧之力,就算是通象境的人,也不敢硬接。

    黑衣剑客伸手往禅杖上一弹指,听得宝路哇的一声,连人带杖,被打到了门外。

    砰!

    宝路双脚没入石板之下,若非体格非凡,怕是早已死了多回。

    李梨花被眼前这景象吓坏了,宝路的武功她清楚不过,就算整个无量山的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他对手,可眼前枯瘦黑衣剑客,轻而易举将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哇!”

    李梨花吓得泪眼婆娑,如老梨树皮带雨。

    范无常冲了进来,迎上那黑衣剑客,怒道:“吓唬人是不对的!”

    黑衣剑客道,“我没吓唬他,我是真想杀她。”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黑衣剑客道,“我从南边来,年纪还小。”

    “这是我夫人!”

    黑衣剑客闻言一愣,低下了头,道,“我不知道。”

    范无常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冲到柜台处,这才冷静下来。

    一阵鼓捣,才缓缓取出了三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道:“你打了我夫人,看你也没什么钱,我就不让你赔了。带着这些钱,该去哪去哪,赶紧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他望向了西边,似乎感应到了千里之外,有一股力量在觉醒,他略一思考,整个人凭空消失在客栈之中。

    宝路慢吞吞走了进来,“奇怪,见了鬼了。”

    范无常停顿了片刻,将那三两银子收了起来,“不要拉倒,省了。”又对李梨花道,“夫人,刚才为夫英雄救美,你还满意吗?”

    李梨花破涕为笑,“德性!”

第341章 一切皆为虚妄

    萧金衍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曾经进入过多个法则空间,在李纯铁的锦绣山河中,他曾经畅游莫须有的山川河流,在张半仙的碗中乾坤中,他曾修行内力,在离火洞天中,他曾与张本初共度岁月,但从来没向今日这般震撼。

    他看到的是一个广袤无垠的世界,只是这个世界,却如一个镜像一般,完全静止。大到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小到花鸟虫鱼,甚至动物身上的毛发,都看得真切。

    唯独在远处,有一座山,山顶之上,有一个发光之物,悬于半空之中,不断闪烁着光芒。

    萧金衍无法描述它的形状,时大时小,或方或圆,颜色也是变幻迷离,充满着一股神秘色彩。

    东方暖暖问,“你发什么呆?”

    “你看不到吗?”

    “都是幻觉而已!”东方暖暖将无名枪一挥,萧金衍猛然一惊,幻象尽去,只有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那座山,以及那个变幻莫测的物体。

    明月当空。

    让萧金衍心中有一丝安定。

    “这究竟是什么?”

    东方暖暖道,“武器。一个并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武器,当年陆玄机开辟了水月洞天,将之藏匿在此处。”

    “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正如书剑山,本来也并不是属于人间的存在,可是它却出现了。”

    她将无名枪收起,背起行囊,道,“走吧。”

    萧金衍望着东方暖暖,“你想将它带回人间?用它来对抗书剑山?你不怕被书剑山上的剑修、守剑人追杀?”

    东方暖暖微笑道,“我没有把握,我也没有兴趣对付书剑山,我只是想在天道降临之时,与他们做一笔交易。至于会不会被书剑山发现,你不必担心,它在水月洞天是这种形态,一旦入世间,会变幻形态,自己会隐匿气息。最不济,也会向王半仙那样,只要不是剑尊下山,以守剑人和那些看门狗的能力,抓不到他。”

    “那你岂不以后天天过亡命天涯的日子。”

    东方暖暖道,“若求长生,必会付出些代价。”

    两人收拾一番,向那座山走去。

    黑暗之中,没有日夜,只有天空中一轮明月,以及远处那座山峰在指引着方向。东方暖暖准备的行囊之中,备有食物和水,两人累了休息,困了睡觉,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那座高山之下。

    人的好奇是无穷尽的。

    但对未知的恐惧也是无止境的。

    眼前有两条路,绵延而上,直连山顶。

    东方暖暖道,“你我各择一路前行,到时在山顶汇合,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

    说罢,她纵身而起,选了右边一条路,施展轻功,往山顶而去。

    萧金衍也未作停留,从左边的路上山。

    脚在径上,他觉得有些奇怪,低头一看,说是一座山,但这座山上并不是石头,而是由一种坚硬如铁的东西构成。

    有些像赤精玄铁,但颜色却不太一样。萧金衍用内力劈之,“石块”纹丝不动。

    以他如今实力,别说是石头,就算是精铁,他也可以轻易劈断,但击在此物之上,如以卵击石,毫无用处。

    看似百丈高的山峰,萧金衍走了半个时辰,依旧走不到头。好在,他已经在洞中见识到了洞天之中时间与空间,无法以人间之方式度量,倒也未觉得惊奇。

    不知何时,萧金衍来到半山腰中,发现眼前并无路。一面光滑而巨大的照壁,挡在了他身前。

    萧金衍打量着“照壁”,如琉璃一般,将他的影像映入其中。一路走来,萧金衍已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但无路可走,他又不甘心退回去。

    “东方姑娘!”

    他大声叫东方暖暖,却发现声音只传到自己耳旁,便已消失不见。萧金衍来到照壁前,打量了一番,忽然发现有一处地方,有个凹槽。反正事已至此,也没有好损失的,他伸手向凹槽下按了下去。

    一道亮光闪过。

    萧金衍猛然一惊,连向后退去。

    照壁缓缓亮了起来。

    萧金衍看到了此生以来,最为震撼的一幕。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天空之中一片殷红,没有日月,没有星辰,只有四个如月亮大小的圆盘悬于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一座座没有棱角、土黄色的山峰林立,四处都是悬崖峭壁,悬崖最下面,流淌的是赤红色的岩浆,似乎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城池之间,以圆环形的“桥梁”连接,有无数闪光的物体穿梭其中。

    忽然,角落中传来一声巨响。天空之中,有两个椭圆形的发光之物,在追逐一只形状怪异、头有尖角的钢铁巨兽,无数“罡气”从发光物中射出,击中了那巨兽,那巨兽猛然坠落,向岩浆之中跌落。

    东方暖暖告诉他,不要相信任何所见,但这些景象过于真实,以至于萧金衍忘记了她的叮嘱。

    巨兽落入岩浆。

    两个发光之物在岩浆上空盘旋了半晌,缓缓离去。不过片刻,?忽然有东西从岩浆之中急射而出,冲破了云霄。

    正是那巨兽的“尖角”!

    尖角越来越高,画面距离地面也越来越远,到了最高点之时,再看地面,竟是一个正方体!

    这个正方体在广袤的宇宙之中漂浮,他们所在的那一面,拖着长长的火焰,如燃烧着了一般。

    依旧有日月星辰,只是在他们背面而已。

    萧金衍记起一句话,“天圆地方。”

    “尖角”忽然改变了方向,穿梭到了另外一个平面,然后笔直向下坠落下去。

    南海之滨,轰鸣声起,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巨浪瞬间将一座小岛淹没。

    过了没多久,一座巍峨的高山,缓缓从海底之下升起,笔直如剑,直耸入云。

    书剑山!

    萧金衍已是目瞪口呆。

    五百年前,书剑山凭空出现在大陆之上,成为这片大陆之上,最为神秘之地,原来却只是那独角巨兽的一只角!

    石壁开始闪烁起来。

    无数怪异的符号,呈现在石壁之上,正

    是萧金衍怀中山河气运图上的那些“文字”。

    无数不知名的物体,从书剑山之中飞出,在整个大陆之上盘旋,也不知过了多久,又回到了书剑山之中。

    “石壁”变得暗淡无光,无数砂石被吸附在上面,也不知过了多久,整座山变成一片绿色,树木、山石、花鸟,如一座寻常之山。

    这时,山顶之中,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走路姿势十分怪异,似乎并不适应双腿走路,他在人间行走了一番,回来之时,带回来二十个追随者。

    画面逐渐暗淡下去。

    萧金衍已经猜出,这便是书剑山的由来。而那二十个人,便是书剑山中第一代的守剑人!

    也就是说,陆玄机也在其中。

    江湖秘闻之中,正是他发现了书剑山的阴谋,偷走了三大神兵,创立了三大洞天福地。

    而在水月洞天之中的照壁上所记录之事,不过是以前的影像,或者说是书剑山本来的面目。

    以萧金衍的认知,他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这些事。正如若干年前,他与李倾城闯入了苗疆的一处原始农耕部落,部落中的人也无法理解他们手中的金银是何物,更无法理解他们能够飞檐走壁,甚至纷纷跪倒在地,把他们当做神灵一般膜拜。

    书剑山中的事,经过五百年来的传说、演义,到了现在,成了各种版本。一如李秋衣当年所说的井外猎户,欲吃井底之蛙,一如宇文天禄口中的画中猛虎,可伤画外之人。

    陆玄机留下的水月洞天,还原了书剑山的成因。但是却没有呈现,书剑山降临人间,对人间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那些怪异的符号文字,究竟想传递什么信息?

    以往听到书剑山之事,都是由第三人所传,真假莫辨,今日有机会可以直接接触到此事,萧金衍好奇心作祟,决定一探究竟。

    无论如何,也要登上山顶!

    萧金衍在照壁之前绕来绕去,始终无法找到上山之路。

    如果没有路,那就造出一条路来!

    萧金衍提聚真气,猛然向照壁撞了过去。

    噗通!

    照壁竟如无物一般,萧金衍整个人从照壁之中穿了过去。他做了决定,加紧赶路,越望山攀爬,越觉得山顶之处,似乎隐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人无法抵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山顶之上。

    东方暖暖已先他一步抵达,只是她脸色苍白,口中喃喃呓语,正在发呆,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难道她也遇到了照壁?

    萧金衍过去,伸手去扶她,东方暖暖猛然一把将萧金衍推开,大声道,“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萧金衍抓住东方暖暖肩膀,使劲摇晃了几下,让她冷静下来,他问,“你在山腰之中,看到了什么?”

    东方暖暖双唇紧闭,始终不肯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平复下来,缓缓道,“无论真假,既然我心意已决,那就义无反顾的将这条路走下去!”

    萧金衍终于看清,在山脚下看到的那个发光物体的模样。

第342章 长生之道

    发光的物体,不过米粒大小,被包裹在一个不知材质的微型透明容器之内,萧金衍与东方暖暖凑了过去,才看清楚,这个容器形状,与无名枪扣形状一模一样。

    他感觉到了容器之内,蕴含着一股巨大的能量。

    那是一股吞噬之力,仿佛只要打开这个容器,世间的一切,都会被这个不起眼的米粒吞没一般。

    容器之上,一正、一反两个三角形,交叉叠起。

    东方暖暖道,“六芒星。”

    “什么意思?”

    “六芒星,又称寂灭之星,据说可以吞噬星辰,此物应与这个传说有关。”

    萧金衍记起,在照壁之中,他在那个独角怪兽的身上,好像也看到了这个符号,只是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如今东方暖暖一说,他才意识到,看来照壁之内发生之事,并不仅仅是幻觉。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位面,他眼中看到的那个末日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是已经发生的。

    “你费劲千辛万苦,就是为了得到它?”

    东方暖暖摇头,“进来这里之前,我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可以肯定的是,此物形状与枪扣类似,应是大有关联。”

    她将那“枪扣”取了下来,在接触的刹那,原本虚幻的“米粒”忽然变成了真实存在,光芒骤去,那一股威压之力,也渐渐熄灭。

    萧金衍道,“这与一粒米有何分别?”

    “在我眼中,它是一粒红豆。”东方暖暖道,“我知道了,它本来没有形状和颜色,当我们主观赋予它形状和颜色之时,它就按我们的想法呈现出来。”

    萧金衍觉得有些玄妙,“那为同样的东西,你我二人看到的并不同?”

    “所以的相同或不同,只是我们眼睛给我们的错觉而已。每个人的眼睛和大脑都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并不一样,就算同样是红色,你眼中的红色和我眼中的红色,其实并不是一个颜色,只是我们都将之称之为红色,这是同样的道理。”

    “说得太深奥了。”萧金衍苦笑一声,“若你研究的长生之道,天天琢磨这些事情,我看就算长生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东方暖暖并不理解所见之事,但她知道,这便是陆玄机留给世间的礼物,也是对抗书剑山的武器。

    她将那容器取下,又拆下无名枪扣,正要装入无名枪内,萧金衍拦住道,“你不怕吗?”

    “害怕,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咔嚓一声。

    那“枪扣”嵌入无名枪内,只见一道幽暗的光芒,隐约在无名枪上流动,枪身之上,若隐若现呈现出怪异的符号,过了盏茶光景,光芒渐渐隐去,又恢复如初。

    无名枪依旧是无名枪。

    但萧金衍感觉到,这柄无名枪,已不是先前那一把无名枪了。萧金衍不明白,若三大神兵真能对抗书剑山,为何当年陆玄机不直接使用它们,却将它们偷下山来,又拆开藏匿于三大洞天福地之中?

    莫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东方暖暖将无名枪递给了萧金衍。

    萧金衍讶道,“你费劲周折,找到这东西,不会是为了送我当礼物吧?”

    东方暖暖笑道,“我若持有此枪,不出几日,便被书剑山上的人找上门来,我这人一心问大道,还是有些怕死的。”

    “你的意思是,我就不怕死了?”萧金衍啧啧道,“是的,我比你还怕死。”

    东方暖暖却道,“你带在身上,书剑山上的人,找不到你,除非至尊天道降临,否则就算剑尊出世,也未必能看透这是无名枪。”

    “这又是为何?”

    “你身上有山河气运图,这东西比三大神兵更危险。

    张本初在离火洞天之内藏了三百年,都被书剑山找到了。可是你待在身上一年多了,始终没人来找你,足见你身上还是有特别之处的。我将它交与你,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天道降临之时,你保我一命。”

    萧金衍心说,若至尊天道降临人间,我自己能不能活命还不一定哩,哪里有功夫管你的性命?

    “我答应你。”

    “你发誓!”

    萧金衍道,“男人的誓言,如吃饭喝水睡觉一般,你也相信?”

    东方暖暖笑了,“我不相信誓言,但我相信你。有朝一日,也许你会感激我的。更何况,无名枪并非所有人都能驾驭得了的,你没发觉,你体内真气有异于常人嘛?”

    萧金衍将无名枪拿在手中,体内两道弦力,还有先前生出的第三道弦力似乎十分活跃,如三根细丝一般,缠绕在枪身之上,无名枪上那一道暗暗的光泽,又逐渐显现出来。

    他能感受到无名枪之内的力量,虽然不知如何运用,但隐约觉得,体内的几道弦力,似乎与他们同出一源。

    东方暖暖忽然来了一句,“你要知道,这个世间之人,对你的好,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轰隆声起,大地震颤。

    “你取走了水月洞天的能量之源,这个空间怕是支撑不了太久了,我们需要赶紧离开。”

    萧金衍与东方暖暖两人联手下山,一路狂奔。才离开没多久,就听到轰隆一声,那座山正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四周一片静寂。

    空间变得扭曲起来,原本黑洞洞的夜空,有几处忽然变成了一片虚无,最近之处,离两人不过数丈。

    从这边望去,虚无之中,漆黑一片,就连天上月光,也被虚无吞没。一块石头,落入虚无之中,顿时不见了踪影。

    东方暖暖脸色骤变。

    “快逃。躲开这些虚空之洞,否则,你我困在其中,怕是万年、十万年都无法逃离其中!”

    “那我们得能活一万年。”

    东方暖暖道,“进入虚无之地,根本就没有时间概念。我们将在其中,不生不死,不寂不灭,如游荡于世间的幽灵一般,想死死不掉,我们会疯掉的。”

    萧金衍见她一脸凝重,情知她所言非虚,向那座巍峨的大门逃去。不知觉间,他用上了两道弦力,一步迈出,便来到了巨门之前。正奇怪间,回头一看,不见了东方暖暖踪影。

    缩丈成寸?

    他正惊奇于自己的身手之时,却见数里之外,那片虚无之洞越来越多,天空之中,也多了无数漆黑之洞。

    百丈之外,东方暖暖在地上纵跃,闪转腾挪,她身边逐渐变得漆黑一片,似乎有无数怪兽,正要将她吞噬。

    东方暖暖被逼上了绝路。

    她向萧金衍这边望了过来,眼神之中透出一股绝望之色。

    萧金衍犹豫起来。

    相识以来,东方暖暖多次算计萧金衍,让萧金衍对此女心生惧意,但不知为何,当她陷入绝境之时,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内心之中,萧金衍也不希望她就这样困死在这里,成为不死不活之身。

    虚无之洞越来越多,将东方暖暖围在了其中,眨眼之间,消失在了萧金衍的视线之中。

    萧金衍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丢下她不管不顾,他没有出门,转身向她消失之处冲了过去,能够行走的空间越来越小,虚空之洞不断扩大,一副要将他吞没的样子。

    萧金衍抬头,依旧月圆如盘。

    可是月光却无法穿透这一片虚无。

    萧金衍大急,道:“

    要有光。”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月光如流水一般,从夜空之中倾泻下来,穿过这一片虚无,将整个空间映得亮如白昼。

    法则空间?

    萧金衍意识到,在拿到了无名神枪之后,这个水月洞天,变成了他自身的法则空间。

    也就是说,这里面的时间与空间,以及万物运行之规律,都由他来决定。

    萧金衍看到了东方暖暖。

    她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头发散乱。

    意念所至,他向那边迈出了一步,便来到了东方暖暖身旁,一把将她抓住,转身一跃,逃出了大门。

    他将无名枪往石孔之内一插,巨大石门,逐渐关闭,将洞中的一切,全部封锁起来。

    东方暖暖面色苍白。

    萧金衍向她体内渡入一丝内力,良久,她才缓缓醒转过来,她睁开眼的的刹那,便看到了萧金衍。

    “萧大哥?”东方暖暖道,“你终于信守承诺,来救我了?”

    萧金衍仔细看着东方暖暖,只觉得她鬓间多了一缕白发,再看她衣衫,原本一身红衣的她,竟变得有些枯黄。

    萧金衍道,“我转身不见了你,就急忙回去找你了。”

    东方暖暖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便没再说话。

    萧金衍将她背在身上,向入口处走去,每走一步,背后石门便缩小一分,等来到入口处时,那巨大的石门,又宛如一个狗洞一般大小。

    萧金衍看了一眼,当时随手搁置的那个石块,依旧如昔。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一切宛如在梦中。

    但石门口的那个肉眼几不可见的蒲团,却已不复存在。

    两人缓缓升到了地面。

    招摇山依旧是一座荒丘,四周湖水已经退去,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地上的吸星石,已变得暗淡无光。

    东方暖暖缓缓站起身,道:“今日之事,对任何人都不许提起。”

    “我师兄呢?”

    “不可以。尤其是那个王半仙,那个老贼身上处处古怪,更不能让他知道,你取了无名神枪。”

    两人在荒丘之上,休息了一夜,又从毁掉的茅屋之中,找到了些坚果,随口吃了一些。

    东方泛白。

    东方暖暖恢复了体力,她道,“我也没料到,满心期待的水月洞天,竟是这种结果。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萧金衍道,“我想去一趟金陵,去查一下我的身世。”

    东方暖暖闻言一愣,旋即释然,“你的身世,我听父亲说过,但他的话做不得准,也罢。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望君……珍重!”

    萧金衍觉得东方暖暖似乎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她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对了,就是那股往日里那股冷傲与自负的神情。

    “东方姑娘,若没有那么多误会,也许我们会做朋友呢。”

    “朋友?”东方暖暖冷笑一声,“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于奢侈。滚吧。”

    萧金衍拱手行礼,与之拜别。

    阳春三月,鸟语花香。

    招摇山四周,处处生意盎然。

    东方暖暖望了一眼双手,不知何时,竟多了几丝皱纹。

    一只喜鹊,从她面前飞过,她凌空一指,一道剑气射出,将那鸟儿凌空击落下来。

    东方暖暖自言自语道,“长生之道,哈哈,哈哈!”

    声音之中,透着一股凄凉。

    身形闪过。

    一个人影来到了招摇山上,正是不久前,出现在逍遥客栈之中的那个黑衣剑客。

第343章 消愁(卷终)

    东方暖暖看清来人,双手交叉于胸前,缓缓跪倒在黑衣剑客身前,“拜见守剑大人。”

    “你进入水月洞天了?”

    今夜动静太大,黑衣剑客能够找到此处,东方暖暖就算想隐瞒也无法,于是干脆承认:“正是。”

    “将遭遇之事一一到来。”

    东方暖暖不敢怠慢,竟进入水月洞天之遭遇,详细与黑衣剑客述说了一遍,不过,她暗中留了个心思,将萧金衍同行之事隐去,只提到了洞天之内那一座山,并未说山顶之物。

    黑衣剑客静静听完,又打量了她一番,道:“你说谎了。进入虚无之洞,无人能生还出来。”

    东方暖暖心中大惊,不过脸上却没露出丝毫情绪,“属下被困在虚空之洞,不知日月,一片混沌之间,本以为此生将不见天日,无力再为神山效力,也许是天道开恩,待了数年之后,虚无之境中,竟打开了一道门。属下才得以逃窜。”

    她举手发誓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请至尊天道降下惩罚!”

    黑衣剑客道,“至尊天道依旧沉睡。我问你,无名神枪何在?”

    “留在了水月洞天之内。”

    黑衣剑客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天道苏醒之后,请他亲自来取了。记住,今夜之事,除非天道亲自问,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剑尊大人呢?”

    “也不可以。”

    东方暖暖虽不知为何,但依旧答应道:“属下明白。”

    黑衣剑客道,“你心机太重,办事不力,坏了神山大事,看来当年剑尊大人选择了李惊鸿,而不是你,不是没是有原因的。”

    东方暖暖心中动怒,尽管她掩饰的很好,还是被黑衣剑客抓住了端倪,他冷冷道,“我半日之间,从苏州赶至这里,前后四千里,如今元气耗尽,你若心中不忿,尽管向我出手。”

    东方暖暖面露惊恐之色,长跪俯地,颤声道,“属下不敢。”

    “哈哈!”黑衣剑客笑了起来,“你纵有万般不对,但却有个优点,就是自知之明。”又道:“一九零零背叛天道,你见过他?”

    东方暖暖如实将西楚之事告知了黑衣剑客。

    黑衣剑客点点头,“我奉剑尊之命下山,清理门户。只要你尽心办事,还是有机会进入神山的,到时,我会保荐你。”

    身后一句清冷的话传来,“你可知方才这句话,要了你的性命?”

    黑衣剑客回头,见一名麻衣剑修赤足站在不远处,神色不善的望着他,“一九零零?你一直在这里?”

    麻衣剑修道,“来了一会儿了,本来我没有把握出手,但见你没有察觉我的存在,还在拉拢一个三境之下的女子。这半日赶路,却送来了你性命。中原有句话叫‘千里送’,便是这个意思吧?”

    东方暖暖曾在西楚皇宫与他见过几面,这次没想到会在此处现身,数月不见,她觉得麻衣剑修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至少话比以前多了。

    “对了,如今我叫旺财,一九零零已成了过去。”

    黑衣剑客怒声道,“你不过是山中的一个奴才,胆敢如此跟我说话,若要剑尊大人知道,定不会饶你。”

    “第一,剑尊派你便是来杀我,无论他知道与否,都不会饶我。第二,这件事你有了私心,我容不下你。”

    在这个世间,书剑山上的人凭借修为,瞬间至数里之外,可轻易做到,但半日行四千里,除了天道与剑尊,不费耗损,绝无可能。

    “你可以试试。”

    旺财的手已握住了长剑,目光紧紧锁死了黑衣剑客,这位曾有机会成为守剑人的剑客,如今面对的,是一名真正的守剑人,握剑的手,难免有些颤抖。

    黑衣剑客心中若干转念,终于后退一步,缓缓抽出了长剑。

    东方暖暖连闪到了一侧,她也没有料到,两名书剑山的人,竟在她眼前动手。

    黑衣剑客动了,他的剑并没有刺向旺财,而是划破虚空,准备行逃遁之术。正如旺财所预,今日他赶路,元气大损,并没有取胜的把握。

    这也是旺财唯一的机会。

    甚至说,他杀了四名剑修之后,便已经料到书剑山上将派人来追杀他,他潜于此处,正是等待这个机会。

    空间一阵扭曲。

    黑衣剑客向那处奔了过去,以他如今状态,他无法战胜旺财,他唯一想法便是从这里逃出去,待他恢复实力,再与他一战。

    旺财与他的剑,也瞬间刺向了那边。

    噗!

    黑衣剑客一声闷哼,溅起了一片鲜红色的血雾,在将踏入法则空间之际,旺财一剑斩下,将那空间一切为二。

    黑衣剑客神色仓皇,跌落在十丈之外。

    逃跑的计划,失败了。

    他缓缓起身,准备与旺财决一死战。

    旺财缓缓道,“今日,你不是我对手。”

    “有本事让我恢复战力,明日,你我再图一战。”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旺财道,“你已没有明日了。”

    说罢,他又刺出了一剑。

    黑衣剑客眼中露出一股恐惧之意,但此刻没有退路,他几乎倾尽全部之力,灌注长剑之上,向旺财刺了过去。

    两道光芒分别从两柄剑上激射而出。

    两人闪身而过。

    旺财落地之后,趔趄向前数步,他大腿外侧中了一剑,蓝色的血液缓缓滴落,黑衣剑客的剑只要再偏数寸,便能击中他的要害。

    黑衣剑客满是惊恐,“你竟练成了陆玄机的逍遥一剑。”

    旺财笑了,“他曾经教过我这一剑,奈何当时没有感情,始终无法领悟逍遥之道,如今,我懂了。”

    黑衣剑客仰面跌倒。

    无数真元从他体内释放出来,复归天地之中。

    书剑山中,帝释天品像之下的那一座守剑人像,轰然倒塌。

    旺财自言自语道,“这个天下,怕是武运要崛起了。”

    东方暖暖看在眼中,问:“什么意思?”

    “书剑山中,一名守剑人可以抵一名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帝释天陨落,这份武运将归还天下,你机缘最好,修行法门特殊,可得大份。”

    “那你呢?”

    “我们剑修修行法门与你们不同,这份气运与我无益,否则,这十几个守剑人,在书剑山中早已被四百剑修杀尽了。”

    “你的意思是,江湖将重现五百年前的盛象?”

    旺财摇了摇头,“就算十九名守剑人都被杀,也不会如五百年前那般,毕竟天下七成武运,都被陆玄机收走,如今藏在王半仙身上,这正是神山将之列为山中二号劲敌的原因。”

    东方暖暖问,“那前辈你呢?”

    旺财自负道,“应列前三。”

    “第一又是何人?”

    旺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大概只有天道和剑尊能够回答。”

    东方暖暖依旧不解,“当日是你取走无名枪,将他带走,要去开启水月洞天,又为何让我帮萧金衍?”

    “我也不知。但我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为何是他?”

    旺财思考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也许是他请我喝酒的缘故吧。”

    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让东方暖暖相信,但她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在这笔交易之中,她帮剑修,剑修帮萧金衍,所以她帮了萧金衍,而关于书剑山及水月洞天的一切,以及可能遇到之事,都是这个剑修告诉她的。

    “我要走了,今日之事,别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将有杀身之祸。”

    “前辈要去哪里?”

    旺财道,“我要去定州,有个人要杀,她不死,我不放心。”说罢,人影一闪,便消失在招摇山中。

    东方暖暖望着剑修站立之处,心神未定。

    一直以来,她都想成为守剑人,追求长生之道,可这些日子以来,她想通了许多,就算成为守剑人,也不过是在追随李惊鸿的脚步。若要超越她,必然要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就在这时,剑修找到了她。

    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这并不是一场豪赌,而是她在考虑了天下几大势力的态度之后,做出的决策。天道降临,无论是王半仙,宇文天禄,还是李纯铁,这几个能决定天下走势之人,尽管采取的方式、对待的态度不同,却都与一个人相关。

    那就是萧金衍。

    这其中必然有她不知道的一些信息和线索,所以她曾经用萧金衍的身世试探过他,只是他自己也并不明白其中缘故。在几大势力的态度中,找到事情的核心之人,然后坚定不移的选择与他并肩作战,才能最终获得最大化的利益。

    东方暖暖以前所犯下的错误便是,她是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事事都要为自己争取权益,最终可能的结局便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自己性命。

    在虚无之境中,东方暖暖彻底想通了这些事,所以她选择了萧金衍。这个选择,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决定。

    作出这个选择,她用了“十年”。

    此处招摇山中,元气充盈,她缓缓坐了下来。

    书剑山中帝释天守剑人陨落。

    这一日,江湖之中,有无数闻境武者,晋为知玄。

    这一日,江湖之上,又多了十几位通象高手,而其中,以西楚得益最多。

    ……

    萧金衍与吕公子走出招摇山时,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李倾城,两人下马,来了一个熊抱。

    “我总觉得你会死在这座山中,我不放心特意在临走之前来看你一眼,免得暴尸荒野,成为孤狼群鸦的牙祭。”

    萧金衍哈哈一笑,“我替你夺回了剑谱,你还没有报答我这份恩情,我又怎敢轻易去死?”

    李倾城左右瞧了几眼,并没有看到宇文霜,“宇文姑娘呢?”

    萧金衍无法告知宇文天禄尚在人世之事,只是告诉他,宇文霜被一位江湖前辈接走,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如今,整个朝廷都在通缉她,而他又有要事在身,只得暂时分别一阵。

    “李倾城,怕是我要与你去一趟金陵了。”

    李倾城笑道,“我拿回了倾城一剑的剑谱,这次回金陵是为了祭祖,顺便去争一争家主之位,若有你陪同,将是我一大助力。”

    萧金衍无语,“你是想让我给你当打手?”

    “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李倾城道,“到时候,我李家的钱,还不就是你萧金衍的钱?”

    萧金衍奇道,“原来你对家主之位一向没

    有兴趣,怎得忽然又转了性子?”

    “人是会变的。”李倾城道,“况且,我答应过金瓶,要光明正大的将她娶回家中。”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竟没料到,一向放荡不羁的金陵李家三少爷,忽然变成了多情种子,真是令人意外!”

    李倾城正色道,“以往,我一心追求剑道,一心闯荡江湖,但心中却总如浮萍一般,没有着落,认识小师父之后,我觉得自己找到了心中的寄托与希望,而离开的这一年里,我也无日无夜不在思念着她。”

    “你是情种,我说不过你。”

    李倾城又问,“你去金陵又是为何?”

    “去查明我的身世。”萧金衍道,“自从我记事以来,我师兄就从未提过我的父母,但我无意间得知,我的身世之秘,可能就藏在了金陵城内。”

    李倾城想了想,道,“不会有人告诉你,你是五百年前哪个诸侯的后代吧?据我所知,七十二诸侯之中,好像没有萧姓之人。”

    “谁知道呢?”

    正在闲聊间,忽然觉得天地之间似有异象,以招摇山为中心,无数天地真元向外扩散。

    李倾城有所感应,“你在山中遭遇了什么?”

    萧金衍并不知他走后,招摇山中发生之事,但他却知道,如此充沛的真气散播与天地之间,定是又发生了特殊之事。

    身后的无名枪,感应到真气存在,忽然闪烁起来。

    吕公子扑腾一声,四蹄朝天,两只大眼紧闭,如同一个修行之人一般,竟也入定过去。

    李倾城站立不动。

    唯独萧金衍,他修行之法不同于众人,别人经脉气海丹田,如同一个水库,修行吐纳之时,将内力存与体内,交手之时可以将之释放出去。而萧金衍气海不存真元,经脉则如一条条水渠,动手之时,也弦力为引,将真元引入体内,然后转化后使用出去。也就是说,他体内不存真元,或只是存少量真元。新生成的三道弦力虽能感触到天地真元,却无法将他们据为己有。

    过了许久,李倾城淡淡道:“我又突破了。”

    “通象中境?”

    “中上。”

    吕公子醒转过来,它变得活泼了许多,毛发变得光滑了许多,只是身上那一块块的癞子,却依旧闪眼。

    李倾城的马望着吕公子颇有惧意,不住往后退去。

    “憨货,这是公马。”萧金衍忍不住拍了吕公子一巴掌,只觉得一道反震之力将他弹了回来,他愕然道,“知玄境?”

    李倾城道,“没想到,还是一头会修行的驴。”

    吕公子昂昂叫了两声。

    萧金衍道,“既然如此,看来以后就不用喂太好的饲料了,反正会吐纳了,等有机会,我找些辟谷之类的功法,讲给你听。”

    听到此言,吕公子颇为不满的用头去撞萧金衍,似乎在警告萧金衍,本龙种正是修行关键期,无肉不欢,无母驴不欢,你这样下去,本龙种就要离你而去了。

    两人行了半日,中途遇到了一支十余头骆驼组成的商队,看他们装束都是胡商。

    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们是从西域来的商人,因听说了隐阳城的免税政策,正准备将货物运到隐阳城内集散。以前,他们每年都往来中原两次,将货物运到西安或京城,中间遭到层层盘剥。

    如今,隐阳城、石头城建立集散中心,价格虽比中原略低,但一来省了不少路途,每年可往返三次,二来城主府新政,给他们建仓储的土地,三来省去了旅途过长带来的风险。

    所以他们也乐得如此。

    可以预料,作为一个边贸大城,隐阳将在数年之内会成为冉冉升起的新兴城市。

    李倾城看得却更加长远一些。

    “如此一来,赵拦江怕是有麻烦了。”

    “为何?”

    “边贸也好,走私也罢,都是获利巨大的行业,我们李家也多有涉猎,其中牵扯的利益,盘根错节,说不清道不明。老赵在隐阳城推行的这些新政,对隐阳城是有利可图,但却断了中原、甚至京城中不少人的财路,必然会招惹不少敌人。他身居高位又天高皇帝远,若是有小人趁机捣乱,难免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萧金衍默然不语。

    隐阳城在望。

    李倾城问,“要不要去跟他道别?”

    萧金衍叹了口气,“相见争若不见。当日,他那一招虽已是刀下留情,但我们之间的情分,也算尽了。”

    “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能做到如此,已经冒着得罪天下同道的危险,甚至会给隐阳埋下祸根。”

    萧金衍道,“我不怪他。”

    说罢,拍了一下吕公子,吕公子吃痛,向远方奔了去。

    李倾城也苦笑摇头,追了上去。

    远处。

    赵拦江站在隐阳城头,桌前放着三杯赤水酒,望着远处两骑奔向远方,默默端起一杯,饮了下去。

    赤水酒是苦酒,但后劲却甘甜。

    赵拦江的心里是苦的,又如何品出这股甘甜?

    他将两杯酒缓缓洒在城墙之下。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赵拦江道:“敬二位兄弟。”

    夕阳西下,落霞如火。

    (本卷终)

第344章 斩首行动

    池州府外金口岭下,有个卧石镇,小镇不大,村中多以采铜矿为生。小镇南头,依山建了个茅屋。

    时值六月,天气炎热。

    老树无精打采,耷拉着叶子,连续数日高温,就连茅屋门口的老狗也懒得动弹,趴在地上,吐着舌头。

    这日,一位身穿丝绸的中年人,在一个伙计带领下,来到了茅屋前。中年人四十余岁,个头不高,看上去有些富态,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他来到茅屋前,四处打量了一番,脸上却带着一丝恭敬之色。

    茅屋之外,一名农夫打扮的老者,正在挑粪给菜园施肥,园内种着黄瓜、豆角、丝瓜,都是应季的果蔬。

    伙计对中年人道,“李管家,这位便是一剑震江南杨老前辈,也是目前红星堂三大金牌杀手之一,他老人家轻易不出山,能不能请得动他,就看您的本事了。”

    红星堂,在江湖上其名不显,但在地下世界,却大名鼎鼎,与登闻院四处、比目组织号称江湖三大杀手组织,而与后两者不同的是,暗夜组织没有任何官府背景,而且只接受商业刺杀任务,总舵设在京城,旗下分金银铜铁木五级杀手。每个杀手,通过杀人的数量、难易程度定级,而只有杀死两名通象境之人,才能成为金牌杀手。

    李管家打量着老者,只见他年纪已高,舀粪汤的手却丝毫没有颤抖,而且节奏极有韵律,每浇一勺,就会对着果蔬言语一番。

    “大黄,这几日来,你长得极快,这勺金水就当是你的奖励了,只要你能长到半斤,我再找个女人,在地下陪你作伴。”

    伙计道,“杨前辈,您又在跟大黄哥聊天呢?”

    杨姓老者道,“是啊,人老了,也变得念旧起来,若是当年他不死,如今也是金牌杀手了吧。不过,死了也好,埋在下面,还能听我跟他唠叨几句。”

    李管家这才知道,原来这架黄瓜之下,竟埋着一名红星堂的杀手,而且级别还曾不低。

    老者又道,“杀手,这辈子一步也不能走错。只要走错一步,便是这个下场了。”

    “我来给您介绍生意了。”

    老者道,“这位先生请回吧,老夫已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只想种个菜园子,安度晚年。“

    李管家见杨姓老者神华内敛,全无高手痕迹,便知他武功已到了大智若愚的境界,拱手道,“杨老前辈,在下是……”

    “打住!”杨姓老者拦住了他的话,“干我们这一行,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更何况,老夫也不准备接活儿了。”

    伙计道,“前辈,这位贵人可是出手阔绰呢,他准备出五十万两,买一个人的性命。”

    老者道,“我杨伟纵横江湖数十载,难道就没见过银子吗?十年前,我在川北杀通象的时候,也是赚了几十万两的。区区五十万两,老夫还没看在眼中。”

    李管家道:“只要前辈肯出手,价钱我可以再加,一百万两,如何?”

    老者道:“天热,来亭子里谈。”

    他随手摘下几根黄瓜,择了一根,洗也不洗,扔给李管家,李管家想到他刚才浇粪的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老者道,“怎么?嫌脏,不吃?若不肯吃,那就别走了,我这畦韭菜还没有施肥。”

    李管家知道,这些江湖中人越是传奇,怪癖也越多,强行忍着,咬了一口,黄瓜干脆,倒也不错。

    老者也拿起一根,擦也不擦,放在嘴里含着,咬了一口,咯噔一下,吐了一颗牙出来,鲜血直流,他浑然不觉,连血带黄瓜一起咽了下去。

    “一百五十万两!”

    李管家心中恼火,杀个人就一百五十万两,这比抢钱还快,要不是家族之中高手不方便出手,凭堂堂金陵李家的实力,还用从外面请杀手不成?

    “这个价格……”

    老者道,“能猜得出来,你们要杀之人非同小可,不过,能出得起一百万两的人,也不在乎再加五十万两,这五十万两,就当老夫复出的费用,能谈就谈,不能谈,请自便吧。”

    说罢,他淡淡道,“如今,江湖之上的金牌杀手,不多了。”

    李管家记起主人临来之前,特意叮嘱过他,要不惜代价,不惜成本,不能让那个人活着回金陵,想到此,他狠了狠心,“好,一百五。”

    老者摇头道,“一百五,加五十的复出费,共计两百万两。”

    “你刚才……”

    老者冷笑,“别讲价,再讲我又要加钱了。”

    李管家一咬牙,“成交。”

    他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这是五十万两定金,事成之后,我给你付款。”

    老者瞪了他一眼,“你当是买黄瓜呢?红星的规矩,金牌杀手出手,付全款,若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你们把钱收回去便是。”

    李管家本来拿了二百万两,本想花五十万,剩下的一百五十万自己留下,但老者漫天要价,心中打定主意,将来事成之后,让家族中高手先将这个老头子宰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他道,“二百万两,都在这里。”

    老者接过银子,仔细的数了两遍,才揣入怀中,慢悠悠道,“说吧,要杀谁。”

    “金陵李家三少爷,李倾城!”

    老者傲然道,“金主这么大手笔,我还以为要准备刺杀哪个王爷呢,原来是个乳

    臭未干的小子。”

    “他武功不错。”

    老者冷笑,“我们红星的金牌杀手,要是全靠武功来杀人,怕是早已死了几十回了。”

    “那阁下如何杀人”

    “行走江湖,最险是人心。我们金牌杀手,用心杀人。对方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能被利用。通象境的川北王怎么死的?我用他老婆、儿子、女儿三口性命,逼着他自杀的。”

    ……

    李管家走后,那伙计一脸羡慕道,“杨前辈,我要有你一半赚钱的本领,那就好了。“

    老者一边啃黄瓜,一边收拾东西。“你小子还年轻,要学得东西还多着呢。”

    “您老这就要动身?”

    老者道,“收了人家钱,得赶紧跑路才是。”他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这是二十万两……”想了想,又收回一张,“这是十万两,你去趟滁州,找下银牌杀手牛栏山,把李倾城的相貌、特征、喜好告诉他,就说我给他介绍了个活儿。”

    “那事成之后,我去哪里找您?”

    老者想了想,“去隐阳吧。”

    老者收拾好金银细软,做了一辈子的杀手,想不到临走之前还能赚上一大笔,听说那边土地便宜,有了这笔钱,到时候去石头城买下一座宅子,逍遥余生,岂不快哉?

    金牌杀手?哼哼,只是虚名而已,哪里如做逍遥翁自在?

    ……

    长江之上。

    一艘货船顺流而下,船长三丈,上层是客舱,下层是拉货专用,里面有蜀中的辣椒、蜀锦,当然也有不少夹带走私的盐货。

    已入六月,长江进入汛期,水位变高,与逆流靠拉纤不同,从长江往东顺流而下的船只,只需两三船工掌舵即可。

    船头之上,两人一马一癞皮驴。

    癞皮驴虽路上称王,但一上了船,便晕得厉害,连日来连草料都吃不多,月余下来,瘦了一圈。

    萧金衍与李倾城站在船头之上,欣赏沿途美景。他们离开隐阳城,一路车马兼程,赶到了荆州,在荆州乘船,一路顺长江而下,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江风吹来,江面上一阵清凉。

    两名艄公正在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年长艄公道:“黄连苦,苦瓜苦,哪里及得过船夫苦。风里来,雨里去,到头赚得一身泥。”

    年轻艄公跟着唱道:“甘蔗甜,蜜桔甜,哪里及得过船夫甜。长江水,武昌鱼,江中婆姨赛芙蕖。”

    李倾城听到这小曲,倒也别有风味,不由想起当日坐船西上之时,李金瓶曾教他的船家小调儿,想到再过不久便能见到她,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年轻艄公道,“这狗日的天气,等做完这一单,咱们也学金陵城那公子哥,去秦淮河上喝一顿花酒,然后来一块冰镇西瓜,过一回神仙日子!”

    年长艄公道,“二哈,就你出这趟船赚的工钱,还是老实攒着当老婆本吧,还想着人家去秦淮河,你可知一片冰镇西瓜,抵得上你一趟船的银钱!”

    在大明朝,冰块极难保存,大多都是在地下数丈建冰窖,冬季制冰储存好,隔绝空气光鲜,到了夏日才取出来,供朝廷官员和大户人家使用。据说,到了三伏天,一块冰的价格可与等重的银两同价,寻常百姓根本消费不起。

    萧金衍热得浑身是汗,问李倾城,“李家可有冰窖?”

    李倾城道,“每年李家都从常州府惠山取水,长途跋涉运到金陵,所以到了夏日,皇宫里的冰块,都是我们李家供应的。”

    惠山位于常州府无锡县,有惠泉闻名天下,陆羽《茶经》中曾将惠泉称为“天下第二泉”,泉水甘咧,以此泉水制冰,自然是上等佳品。

    萧金衍怕热,道,“到了金陵,你让我住冰窖就成。”

    船工听他们在讨论金陵,笑问道,“两位公子,可是要到金陵?”

    “正是。”

    “那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年长艄公道,“今年是金陵李家的祭祖大年,从各地赶来的李家族人,纷纷聚集金陵,热闹得很呢。”

    萧金衍故意问,“李家在金陵很有名吗?”

    艄公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他道,“那还用你说!金陵李家已有六百年历史,与陇西李家并称李氏二族,生意遍及天下,李家商行在大明十三行省都有分号,光嫡系族人将近百人,更不用说八大旁支了。若算起来,整个金陵,有半座城是他们的也不足为过。”

    船将到池州,艄公指着码头道,“你看到没有,这码头上,一多半的船都是金陵李家或依附于李家的。”

    李倾城故作不闻。

    萧金衍咂舌称奇,“这么多!”

    “那是当然。三百年来,金陵李家族人及学生,光进士就出了一百零八位,其中有三人做到了宰相。”

    大明朝不设宰相,但官员一旦入阁,在民间便称为宰相了。

    艄公又道,“金陵二房的公子李少卿,年纪轻轻已经做了工部屯田司的员外郎,五品官哩!大家都说,金陵李家下一个宰相,就是他了。”

    李倾城笑道,“你耳朵倒是挺长!”

    艄公道,“咱们常年跑船的,天天在江面上跟人打交道,耳朵自然灵光了。我跟你说,他若是长子嫡孙,金陵家主之位,肯定传给他了。“

    萧金

    衍嘿嘿一笑,“大伯,那李家三少爷李倾城,在金陵城内风评如何?”

    老艄公道,“那个李倾城嘛,当年也是金陵城的纨绔子弟,后来听说闯荡江湖了,这几年倒是没了他消息。据说他是金陵第一美男子,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大家族家的弟子,双手不沾阳春水,都是一样。老夫当年年轻的时候,也号称第一美男子呢。”

    年轻艄公道,“是啊,你是咱们赤蛟船上第一美男子。”赤蛟,是这艘船的名字。

    老艄公笑骂了几句。

    年轻艄公道,“李倾城如何,咱不知道,但如今金陵城第一纨绔,可是李长生。这小子在秦淮河上挥金如土,名气大得很呢!”

    听到李长生名字,萧金衍不由想起那个在蜀中傲气十足偏又对李倾城满是崇拜的小子。

    前面传来船头的呼喝声,“你们两个别扯闲帮了,到了码头,赶紧靠岸。”

    赤蛟号抵达池州码头。

    艄公下船雇了几个纤夫,将货船拉到码头之上,有人上下运输货物,也有客人抵达目的地,纷纷下船。

    船头有人负责接送,有几个帮派之人,来到货仓,找人搬运一些麻布包裹的袋子,正是他们从蜀中运来的井盐。在大明朝,盐由官府专营,但利润太大,贩卖私盐也孕生为一门生意,多被江湖黑道垄断。赤蛟号是老船,黑帮早已买通官府,在官兵眼皮底下,将这些私盐运到岸上。

    萧金衍问,“你家也运私盐吗?”

    李倾城道,“明面上是不做的。不过,有些江湖帮派,依附我们,暗中也做一些,我爹对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

    李倾城道,“金陵李家祖训,只要有利可图,就算是造反,也是可以为之的。比如二十年前……”

    李倾城想了想,“算了,不说也罢。”

    二十年前,雍王朱立业发动靖难之役,从雍州一路打到京城,将前朝皇帝拉下马,其中得到不少地方势力的支持。金陵李家富甲天下,自然也是朱立业拉拢的对象,如今李家成为天下第一家族,在朝廷之中势力盘根错节,在江湖上又是名震八方,自然是朱立业登基之后,对金陵李家当年支持的回报。

    过了个把时辰,上下货物运送完毕,客舱之中,又上来了四人。这四人农夫打扮,手中拿着镰刀、榔头等。

    船继续行驶。

    萧金衍、李倾城望了他们一眼,并未在意。不多时,便听到四人来到船头,蹲在角落里低声商议。

    “你们记清楚了,这次行动,代号斩首。”

    “什么是斩首?”

    “就是砍头!”为首之人道,“你们几个都是红星堂木牌杀手,刚入行,得要赚功劳、讲业绩,做这一行,首先得把命豁出去。金牌杀手杨伟听过没有?”

    “那可是咱们红星前三的杀手。”

    “正是。他如今一单多少钱?五十万两起步,当年不也是跟你们一样,从木牌杀手一步步做起的?这次任务可是咱们堂内银牌杀手牛栏山前辈委托古井贡大哥出手的,你们知道,我费了多少工夫,才把这个任务揽下来,交给你们的吗?”

    “多谢张兄提携!”

    “这一单成了,兴许上头一高兴,将你们三个收为铁牌杀手了呢,要知道,我在这一行熬了三年,才干到铁牌了。你们比我幸运!”

    “张兄,这一单成了,您就能成铜牌杀手了。”

    头目道,“借你吉言。记住,到了金陵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就住在那人安排的宅子里,哪里也不能去,一月之后,等金陵李家祭祖大典开始,我要你们混进去,我指出那人,你们一拥而上,将他宰了,然后会有人帮你们逃走。”

    “张兄,要杀的人是谁?”

    “金陵李家三公子,李倾城!”

    三人闻言,吓得面无人色,“金陵李家的人?这活儿,咱们干不了啊。”

    头目道,“你们已经上了贼船,就算想跑,也跑不掉的。”

    一人道,“张头,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只是,这钱就怕有命赚,没命花啊,上了船不打紧,我会水。”

    说罢,转身跳入江中,向岸边游去。

    另两人见状,也纷纷跳水,逃离了赤蛟号。

    张姓头目脸色十分难堪,骂道,“不堪大用!”

    本来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结果那三个胆小鬼,听说刺杀之人是李倾城时,吓得跳船跑了,李倾城而已,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老子堂堂铁牌杀手,这样的人一年杀十来个!

    他恼火之间,看到了萧金衍、李倾城正在打量着他,他心中灵机一动,凑过来道,“看两位兄台,应该是江湖中人吧?”

    萧金衍笑道,“跑江湖,混口饭吃。”

    “一年能赚多少钱?”

    “好的话,一二十两,运气差,刚够嚼裹。”

    张姓头目试探问,“杀过人没?”

    萧金衍嘿嘿一笑,“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当面回答?”他低声凑过去道,“杀过好些人哩。”说罢,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个?”张姓头目道,“虽不多,但也是开过光的人了,算是刀口舔过血了,朋友,我这里有个杀人的小活儿,事成之后,每人给你们四十两银子,有没有兴趣?”

第345章 宫中的神秘剑客

    听到这番话,萧金衍故作惊恐状,大声道,“什么?杀人可不是小伙儿!”

    “嘘,小声点!”不远处,正咋船头钓鱼的艄公不满道,“鱼都被你吓跑了。”

    萧金衍不好意思冲那艄公拱拱手,道了声歉,又压低了声音对张姓头目道,“杀人这玩意儿,被抓住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才四十两银子,肯定不行!”

    张姓头目道,“每人再加五两。这笔单,我拢共才收了一百两,抽你们十两提成,只要这笔做成了,我推荐你们进红星堂做木牌杀手,到时候你们可以自己接生意,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萧金衍点点头,“行吧,你说杀谁,只要不是天地二榜上的人,我们兄弟杀起来顺手一点。”

    张姓头目见萧金衍口气颇大,有意试探两人武功,谁料萧金衍却吞吞吐吐,不肯出手,又担心逼得太急,二人又知难而退,于是道,“丑话说在前面,万一这笔生意办砸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于是又将方才对那三名杀手的话,跟二人说了一遍,只是没说要杀之人是谁。

    “听说过今年金陵李家大祭祖吧,到时候,目标会从人群之中穿过,到时候我指给你们看,你们上去,手起刀落,我会找人趁机制造混乱,掩护你们逃跑,四十二两银子,就这么到手了。”

    “不是四十五两嘛?”

    “那三两是帮你们置办行头,找人掩护你们撤退的费用,已经很划算了。”

    萧金衍二人答应下来,“有个条件,就是住你们那可以,但绝不可以限制我们行动,你也知道,金陵城,男人天堂嘛。”

    “秦淮八艳,我懂,我懂。”张姓头目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从池州到金陵,顺水不过两日船程,很快便到了。

    金陵城官方称呼为应天府,乃大明龙兴之地,成祖皇帝北迁之后,将此处定为留都,地势南高北低,是六朝古都,龙盘虎踞之地。

    城内有十几万户,人口将近百万,素有东贵西富,南奢北朴之称。

    东贵,源于留都的皇宫及小六部衙门建于此处,出入皆达官贵人。西富则因靠近长江码头与运河,川蜀、南方物资皆有此集结北上供应京城,所以商贾发达。北边是军营及寻常百姓居所,南边则住着地方豪绅及江湖势力,比如金陵李家,便坐落于城南的善和坊。

    还有不到一月,便是金陵李家大祭祖之日。城内往来之人比寻常多了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李家族人很早便来到城内,被安置在善和坊中李家的别院之中。李家各地的商号、依附于李家的地方势力,也都纷纷入城,一则可以借此机会联络感情,二则趁机谈成几笔生意,此时正是绝佳时机。江湖上各大门派,也纷纷派了族内辈分较高的长老或弟子前来观礼。

    听说李家家主李小花年事已高,将在这一次大祭祖中,将族长之位传授给李倾城,众人也想趁机提前接触一下,若有机会能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日后对自己也是一番帮助。

    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可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位李家公子已许久未在江湖之中露面,最近一次晓生江湖的报导,也只是把他排入地榜第七。众人只得从族人、金陵百姓口中打听这位公子的模样、喜好等等,有人说他性格倨傲,为人乖戾,也有人说他残酷嗜杀,曾在御剑山庄残忍杀害孙千古独子,还有人说他年少时风流成性,日夜流连于秦淮河之上。当然,大家最喜闻乐道的,就是李倾城与河东柳家小姐的婚事。李倾城消失将近两年,据说也是为了躲避这门婚事。百姓就不明白了,这柳家小姐国色天香,貌美如花,河东柳家又是北方望族,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可为什么就走不到一起呢?有人猜测是李家公子不喜女色,因为他生的比女人还美,流言四起,李家之人越是辟谣,结果反而越描越黑,说什么的都有。

    萧金衍与李倾城从西边定淮门入城,被张姓头目安排住在了清凉寺旁的一处普通民宅之中,这座民宅,是红星堂在苏州的一处联络据点。李倾城回金陵的消息,并没有告诉家中任何人,之前在隐阳时,他曾传过书信,告诉李小花,会在祭祖之前赶回,结果书童青草每日都在长江码头上守望,却没料到他提前下了船,从西门入城。

    吃罢晚饭,萧金衍惦记皇宫之中隐藏的那个秘密,决定要潜入皇宫,死缠烂打,拉着李倾城前去,两人换了夜行衣,正要出门,碰到了张头儿,“你们这身打扮,是要去哪里?”

    萧金衍道,“刚来金陵,去四处踩踩点,毕竟杀人不是小事,还得谨慎一些为妙。”

    张头竖起拇指,“专业!”

    两人离开,趁着夜色,穿过半个金陵城,来到皇宫西墙之处。金陵城内皇宫,虽然不比京城,但也有禁军守卫,戒备森严。

    城外,不时五城兵马司巡逻队伍。

    一队人马从远处驶过,李倾城讶道,“是他?”

    萧金衍见带头之人,身穿黑色铠甲,三十岁年纪,紫面金膛,从两人藏身

    之处路过。

    “你认识?”

    李倾城点头,“此人叫李金堂,是三房李长生的胞兄,担任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又补充道,“此人是个官迷,我不喜欢他。”

    金陵城内防务由东西南北中五个兵马司,总归都指挥使统领,按理说,皇宫之内有陪都的禁军守卫,平时并不负责皇宫周边的巡逻。可见宫内应有重要人物。

    以二人如今修为,这座三丈高的城墙,并难不住他们。待巡逻队伍一过,两人瞅准时机,翻墙而过。

    皇城分内外二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之严,远超乎二人想象。两人摸索了片刻,始终无法靠近内城之中,加之躲避守卫,发现竟然迷路了!

    铛铛!

    谯楼之上,鼓打三更。

    萧金衍气馁,心生退意。

    “李家藏书阁内,有没有皇宫的舆图?”

    李倾城知他来此目的,道,“你可知,私藏皇宫舆图,可以谋逆判罪,这个罪名,我李家可担待不起。”

    “这种事儿,你家干得还少吗?”萧金衍道,“就帮我这一回。”

    李倾城想了想,“记得小时曾在藏书阁秘室见过一次,等过几日,我回族内,想办法给你搞到手。”

    也罢,今日入宫,至少能摸清楚个大概,等舆图到手,按图索骥,趁夜,一举而下。

    两人绕过守卫,来到西城墙下,正要翻墙,忽然觉得一道威压从东南角的一处偏殿之中传了过来。

    两人竟被那人的剑气锁定了。

    李倾城已是通象中境,萧金衍虽是知玄境,但战力不比通象境差,在这一道威压之下,两人竟是汗流浃背。

    至少是孙千古级数的高手!

    天下高手众多,但能让二人心生惧意之人,屈指可数,李纯铁、孙千古、王半仙、隐阳城内的赵拦江,就算加上贾夫子、甄名士、少林主持、武当掌教、四大家族的家主,在大明朝也超不过十余人。

    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留都皇宫之内,竟也隐藏着一名绝世高手。只怕是如今高手都不要钱了吧?

    两人站墙下,一动不动。

    既然对方以剑意锁定二人,便已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知道,若贸然逃离,这道浑厚的剑意,便化作凌厉的攻势,袭向他们。好在对方并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以锁定二人,以示警告。

    难怪这边没有守卫巡逻!

    偏殿门打开。

    一位麻衣剑修从门内走了出来,神情漠然的望着二人。

    两人头皮发麻,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大惊不已,“竟是书剑山上的剑修!”

    一路上,两人曾无数次讨论,若再次遇到剑修之士,如何才能战胜他们,而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字,“逃!”

    这名剑修,显然不认识二人,好在他杀意不重,否则两人已是血溅当场,可若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有巡逻的禁军路过,那时二人便是插翅难飞了。

    锵!

    长剑归鞘。

    威压尽去。

    萧金衍、李倾城长舒一口气,连提起内力,发疯一般向外逃了出去,一路之上,马不停蹄,径直奔回到宅中。

    李倾城道,“下次这种事,请一定不要喊我。”

    萧金衍也道,“打死我也不去了。奇怪,皇宫之中,怎会有书剑山之中的剑修士?”

    “别问我,我也不知。”

    但皇宫之内,有这等高手坐镇,太极殿上的秘密,自己怕是此生无望了,转念一想,“不对,你发现没有,他的长剑之上,有真气!”

    “哪又如何?”

    萧金衍道,“我听一九零零说过,剑修之士不修行真气。也许那人,只是仰慕书剑山中的剑修,故意装成这身打扮呢?只是,除了他们,天下有这等修为之人,无一不是成名高手,谁又会屑于去模仿剑修之士?”

    李倾城道,“天下之大,高手众多。我们听到的那些人,名气大,但江湖之中隐藏的高手,也有不少,尤其是帝王之家。”

    “还好,他只是警告我们。若真出手,我还不一定有把握取胜呢。”

    李倾城傲然道,“那也未必。”

    “我发现,一到金陵,你就变狂了。”

    “我的地盘,我做主。”

    李倾城向来倨傲不服人,在隐阳时,他或许收敛一些,但金陵是他李家所在,就算他打不过,以李家明里暗里的实力,只要不是真的剑修,在这个江湖上,还不曾怕过人。

    “皇宫里的那个人,你暂且一放,等我坐上家主之位,别说太极殿上的一个包裹,就算是太极殿中的龙椅,我也给你抢来。”

    萧金衍道,“别说得这么肉麻。”

    “现在的关键是,金陵李家一共三支十六房,究竟是谁雇了红星堂杀手来杀我?”

    李倾城入城后没有选择回家,而是

    悄悄躲在暗处,正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他回家继承家主之位。当年李剑心一脉叛逃出家,其后人李光祖在隐阳路上设计伏杀,为此,就连李家的剑仆李长福,也参与进来,最终羞愧自杀身亡。若是家族之中没人暗中支持,他也不敢如此。

    李倾城记得,李长福死前,曾托他照顾燕子街上的一户人家,就算不是他的后人,也是有不浅的关系,说不定知道一二隐情,心中打定主意,前去一探究竟。

    萧金衍道,“你若死了,谁会接替你成为下一任家主?谁获益最大,谁嫌疑最大。”

    李倾城分析道,“我们族内五兄弟,我排行第三。老大是二叔家李少卿,他在京城任职,重心在官场,对家族产业也不敢兴趣。老二李金堂,今夜你见过的。老四是李长生,你也见过,还有老五李金玉,今年才十三岁。其余子弟,都是别院里出的,虽然参与家族生意,却不在家主继承体系之内。”

    “那就是李长生或李金玉了。”

    “为什么?”

    “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谁嫌疑最大,谁就能首先洗脱嫌疑。”萧金衍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家主这争,牵涉利益众多,就算小门小户,兄弟几人还未分家产大打出手,更何况你李家可敌国的财富?这个世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人太多了。”

    萧金衍又道,“我建议,这段时间在金陵,还是不要以真面目示人为妙,咱们随便一赶路,都能碰到木牌杀手要来杀你,若对方真有心如此,以你李家的财富,岂会花上区区百两来雇杀手?怕是取你性命之人,不止一拨。”

    ……

    善和坊,金陵李家。

    李管家走进了书房,对一名正在擦拭宝剑的中年男子道,“老爷。”

    中年男子问,“李倾城入城了?”

    “据散在码头的眼线回报,李倾城下午时从定淮门入城,现住在一处民宿之中。”

    “他倒也聪明,当初我让岭南剑派的人去杀他,竟也逃了出来,看来我是低估了他,还搭送了安排在李小花身边二十多年的李长福。这次回来,他不明面现身,定是先会追查此事。岭南剑派的人呢,来了吗?”

    管家道,“已经到了,安置在别院之内。”

    “瞅机会,把他们送到李倾城手中,我看他杀或不杀。”

    李管家领命应是。

    中年男子又道,“李倾城入城,肯定会去找李长福的家人,你去安排一下,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李管家道,“红星堂的杀手已经入城了。老爷,属下不明白,这些年来,外庄之中也笼络了不少高手,直接派他们动手,何必用外人?”

    “外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李小花又不是省油的灯,他在外庄里面的眼线,不比我们在他府上的少,都是一个山里的狐狸,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就怕红星堂的人,把事情办砸了。”

    “红星堂正大光明的跟人打架,不一定行,但暗杀这一行,他比我们专业,更何况,杨伟是那人介绍的,有他在暗中助力,就算真动起手来,李小花也未必能行。”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就是代价有些大。”

    他口中的代价,正是让逐出家族中的李剑心一支,重归族谱。不过也好,等他当了家主,金陵李氏一族,四房十八支,将重现当年之辉煌。至于李小花,当了二十年家主,手段却越来越弱了。

    他长吁一口气,“就算李倾城不死,他也当不成家主,因为,他手中有个秘密,落在了我手中。只要将那个秘密公诸于世,怕是李小花也无颜容得下他吧,哈哈!”

    李管家一个马屁送上,“李小花无德无能,只是当年瞎猫碰上死耗子,顺手跟对了主子,让老爷当年一番布局付诸流水,若论经营之道,整个江湖上,谁不知咱们这一房才是金陵李家的中流砥柱?”

    中年男人听得很是受用,点点头,“你在我们这一房当了管家也二十多年了,将来我当了家主,金陵李家十六支的内务大权,交由你来管。”

    李管家长跪不起,“谢老爷知遇之恩。”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你先去安排吧。”

    李管家拜别离去,刚到门口,中年男子忽道,“李长顺,做人一定要知足,手也要知长短,有些地方,该伸手的伸手,不该伸手的,就别乱动。”

    李管家闻言,浑身一颤,扑腾跪倒在地,“老爷,我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啊?”中年男人道,“不过几万两银子而已,老爷这点度量还是有的。跟忠心二字比起来,银子又算什么?滚吧!”

    李管家垂手走出,将房门带上,出得门后,整个后背都湿透了。他深吸一口气,沉着脸向外走去,一路之上,遇到的家仆奴婢见他面带怒色,吓得纷纷躲避。

    书房内。

    中年男子将长剑缓缓插入剑鞘,道,“李小花,我顺你依你二十多年,等得就是今日,这一战,我会让你一败涂地!”

第346章 游龙戏凤

    次日清晨,张头儿一身酒气,步履踉跄的回到了宅中,倒头便睡,不过多时已是鼾声如雷,想必昨夜去秦淮河畔风流去了。

    金陵依旧是金陵,但离开两年多,李倾城对这个城市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街道依旧,陌生的则是物是人非。这次回来,危机四伏,他需要掌握更多的情报,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明争暗斗中占据先机。

    一大早,李倾城带着萧金衍,来到了北城鼓楼去吃早餐,辗转多时,来到了一家小店,店铺不大,已过了饭点,店内人也不多。城北居住的多是平民百姓,以前李倾城也经常来这里吃,他在金陵城内名气极大,但仅限于上层社会,除了青草,没人知道他喜欢来这里,也不虞被其他人认出来。

    店主看到李倾城,笑着说,“小哥儿,许久没来了。”

    “出了趟远门,刚回来。”李倾城随意挑了个座位,“还是老三样,一碟状元豆、鸭血粉丝汤、什锦豆腐捞各来两份。”

    不多时,餐点上来,香气扑鼻。状元豆,便是五香蚕豆。店主给萧金衍介绍,“这状元豆与寻常五香豆不同,你知道金陵李家吧,这配方是李老爷传下来的配方呢,人家后来高中状元,才有了这称呼。小哥儿是懂行的,他只吃了一回,便能说出状元豆的配方了。要是他开买卖,老汉怕是要关门了。”

    李倾城笑道,“我从先人留下的笔记中寻得了此处,只是府中那些笨蛋,用料过于精致,做不出当年的味道。”

    李倾城边吃边与店主闲谈,顺道问问如今金陵城内发生的一些趣事,那店主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起来,从盐价从三十文一斤涨到五十文,到前几天城内两个帮派为争夺一条街的生意火拼,死了两个人,官府也不闻不问等等,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李倾城倒也耐心,聊了小半时辰,才问起最近金陵李家祭祖之事。

    “别提这个,一说就来气。”店主一脸愤然的神色。

    “越是这时候,金陵城内人一多,你们生意更好才对啊。”李倾城道。

    店主叹道,“就因为这个祭祖,从年初起,这条街上每月的月钱,涨了五钱银子。他们李家祭祖,又不是我们祭祖,这钱收得气人。”

    李倾城一脸尴尬。

    金陵城内有几大帮派,热火帮和猛龙堂控制着城内的街道生意,恶蛟帮则控制着水运码头上的苦工,这种帮派,一听名字虽不入流,但却是城内的地头蛇,名义上各自独立,但背后都是金陵李家扶植的势力。像城北这片街道,都归猛龙堂管,今年李家祭祖,家族之中开支必然会增加,虽然嫡系族人银钱都由府内进项,但难保不住下面的人,借此机会趁机捞钱,只是苦了底层百姓。

    对此,李倾城也无能为力,至少目前无能为力,只得听那老汉抱怨。若他将来能执掌家主之位了,或许会做一些改变。

    吃罢饭,两人会了钱,回到街上。

    萧金衍说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李倾城却道,“消息还是不少的,有些事情藏在枝叶之间,比如盐价,两年前三十一斤,如今五十,但金陵城内盐署是由三房的人控制,每年获利在百十万两左右,现在涨价后,这笔收入也随之增加,等回到家中,去查一查账目,就知道其中有没有猫腻了。”

    萧金衍叹道,“忽然之间,我不想有钱了。”

    “为什么?”

    “如你这般活着,太累。”

    李倾城不屑道,“你不是不想有钱,而是只想着不劳而获。”

    萧金衍使劲点头,表示认可,“知我者,李倾城也。其实,钱多了也没啥用,够花就成。”

    李倾城问,“多少钱才算够花?”

    “我怎么知道?当初我当武林盟主那会儿,钱花起来跟流水一般,也没觉得够花,后来在苏州城内,一月两三两银,也觉得很快活。”

    “答案是永无止境。多少钱有多少钱的活法。”

    两人深度探讨着深奥的哲学问题,不知觉间,来到了燕子街,正如李长福当日所说,燕子街上,有一处红瓦房。

    福禄寿三大剑仆,是李倾城爷爷留给李小花的,名义上是族中的仆人,但在府内的地位极高,按族内规矩,他们一生侍奉家族与剑道,不得婚娶,一旦违反,将遭到家族中最严厉的处罚。

    李倾城上前敲门。

    “这里是李长福家吧?”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夫人,她满脸错愕,“您是?”

    “我是他的一个晚辈。“

    中年夫人道,“他去年出远门办事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真是的,连个家书也不找人捎回来。”

    李倾城心中黯然,李长福自杀之事,想必她还不知道。毕竟是被家族中人派出去刺杀他的,事情败露,自然会将消息遮掩过去。

    “能进去坐会儿吗?”

    中年夫人道,“我一妇道人家,家中又无男丁,进来不太方便,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免得惹来街坊邻居说闲话。”

    李倾城问,“您可知他去办什么事了?”

    “好像是二房的李老爷让他出去的,办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只是说快则半年,

    多则两三年。”

    李倾城点了点头,又随口说了两句,便退了出来。

    萧金衍道,“那妇人在说谎。”

    “何以见得?”

    萧金衍分析道,“第一,这妇人看上去三十来岁,李长福已将近五十,怎么也不像一对夫妻。”

    “老夫少妻,在大户人家之中,很是寻常。”

    “第二,那妇人虽然遮掩了气息,但我体内的弦力却能感应到她身上有内劲波动,不是寻常女子。”

    “他是李家剑仆,寻个江湖女子为妻,也不算过分。”

    “最重要的,便是这第三点。不知道你注意没有,这院子门前,放着一根棍子。”

    李倾城道,“看到了,有什么不妥?”

    “这种棍子,叫做招魂棍,只有家中死了人,才会在门口放一根柳木棍,来纪念亡人,据说亡人的魂灵,在天空中飘荡之时,看到这根棍子,便能找到家。”萧金衍道,“这种纪念方式,在北方很常见。而这夫人口口声声说不知李长福下落,那招魂棍之说,便又讲不通了。”

    李倾城也道,“我见他们院中有孩童的衣服,那夫人却说家中只有她自己,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可疑。”

    两人原路折回,再敲门,无人应答,翻墙而过,便闻到一股血腥味从内屋传来,推门而入,只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

    李长福一生侍奉李家,倒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当日,李长福说,刺杀李倾城,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必便是他的家人受到了要挟吧?

    只是为了杀他,便有无辜之人为此搭了性命。

    李倾城浑身发冷,心中愤怒不已。

    萧金衍道,“刚才那杀手说是二房的人派他去杀你,如此一来,是否可以排除二房,那想杀你之人,便是三房了?”

    李倾城道,“那也未知。无论是谁,若让我查出来,定教他生死不如。”

    李倾城转身而出。

    “接下来去哪里?”

    “秦淮河,喝花酒。”

    萧金衍劝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儿吧。”

    李倾城道,“就是去办正事儿。”

    萧金衍抬头看了眼日头,“才刚过正午,就算你去青楼,也得等人家开门吧,再说了,我有宇文霜,你有小师父,咱们不能做对不起他们的事哈。”

    “少废话,去还是不去?”

    “下不为例!”

    ……

    青楼,无论是哪个地方的青楼,都是极美的。秦淮河上的青楼,却是与众不同,千年以来,形成了独特的青楼文化。

    其他地方的青楼,都是建在陆上。唯独秦淮河,形成了特有的画舫文化,正是正午,秦淮河上,停靠着若干画舫,雕龙画凤,色彩斑斓,而画舫的大小、装饰以及船上的一面面旗子,也决定了这些青楼女子的身份。

    秦淮八艳,各有千秋。

    萧金衍忽然记起,当年就是在这里认识李倾城的。

    那时年少,他慕名前来拜访秦淮八艳之首的赵雅,李倾城是金陵纨绔,他也是“武林盟主”,因为这个女人,两人打了起来。

    这一架打得天翻地覆,也不知拆了多少画舫,也未分出胜负,最后两人用赵雅的屁股上有没有痣打了个赌,萧金衍输了一千两银子。

    如今,时已经年。

    秦淮河依旧是万种风情,但伊人早已换了一遍又一遍,名动秦淮的那一艘游龙戏凤,早已不再,而广寒秋赵雅,据说遇到了真爱,散尽家财,为自己赎身,跟着一位书生公子赴京赶考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艘又一艘更华丽的画舫,更高的楼船。

    一个女子拦在了两人面前,搔首弄姿道:“两位公子,来找乐子嘛?不如跟我来,包您二位满意。”

    女子身穿半新不旧的绿裙,看上去质地精良,但衣角明显有修补过的痕迹,身形尚可,脸上浓妆艳抹,却挡不住一道淡淡的疤痕。本来,她只是看到有客人在秦淮河畔打量,试探过来看有无生意,但当看到萧金衍、李倾城时,脸色立即僵住了,转身便走。

    萧金衍、李倾城齐声道,“赵雅!”

    女子道,“你认错人了!”

    两人拦在她身前,不是赵雅又是何人?只是,那时清丽婉约的可人儿,如今变得一身俗气。

    赵雅叹了口气,道,“你们若是找乐子,老娘愿意奉陪,若没其他事,就让一边去,别耽误老娘做生意。”

    想不到,竟在此处遇到故人。

    萧金衍上次见到赵雅,还是在扬州城外的百花盛宴,但那时候他正与宇文霜斗智斗勇,并未与她交谈。

    三人找了处地方,要了杯茶,坐了下来。

    “不是说,你赎身后,跟一个书生赴京赶考了嘛?”

    听到此言,赵雅眼中露出一股恨意,“不过又一个陈世美而已,什么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什么,什么至死不渝,他到了京城,中了进士,京中权贵那么多,都争着巴结他,跟一个府

    尹的女儿好上了,当着那个女人,亲手把我赶出门,还派人在我脸上划了一刀。”

    言辞之间,赵雅额头青筋暴露,咬牙切齿。

    岁月如刀,人生如戏。不,比戏本上写得还要离奇,谁又能料到,当年那个百态娇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众人想要见一面,都要挥金如土的秦淮花魁,如今变成了靠浓妆艳抹在长街上拉客的女子?

    李倾城道,“你可以找我,或去找我的书童青草。”

    赵雅嘴角露出一丝不屑,道,“找你作甚?求你可怜我吗?如今我是残花败柳,但也能赚钱养活自己,谁又稀罕你的同情?当然了,你若想照顾我生意,两个一起上,老熟人,打个折,三百文!”

    萧金衍也叹了口气。

    这赵雅如今变得如街头泼妇一般,但转念一想,这一行吃得便是青春饭,一旦青春逝去,便被人弃如敝履,又不懂其他谋生手段,也只有变得这般模样,才能在如狼似虎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李倾城道,“你若自暴自弃,谁也救不了你。”

    赵雅道,“谁稀罕你救?老娘自己攒钱,等攒够了一千两,去红星堂雇个木牌杀手,去京城宰了那个混蛋!”

    萧金衍咋舌,“原来,木牌杀手价格这么高!”

    李倾城思索片刻,神色凝重道,“赵雅,你想报仇,我给你个机会,但要你为我办事。”

    “老娘凭什么信你?”

    “难道李倾城这三个字,如今在金陵城已变得如此不值钱?”

    赵雅听了这句话,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你让我做什么?”

    李倾城正色道,“我要消息,我需要情报,而秦淮河上鱼龙混杂,正是消息聚散之地。”

    “若是以前,做这种事轻而易举,但如今,老娘已没那个能力了。”

    李倾城长笑一声,“李倾城说你有,你就有。”

    说罢,他站起身来,望着秦淮河上往来船只,道,“我想通了,什么他娘的隐藏身份,弄得老子畏首畏尾的,不是有人要杀我吗?那就冲我来便是。我倒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金陵第一纨绔!”

    萧金衍道,“你说这番话的模样,跟赵拦江倒有些像。”

    李倾城握住萧金衍的手,道,“老萧,你一定要帮我。正如你的事,我会全力支持你一样!”

    萧金衍道,“我似乎从未拒绝过你吧?”

    两人性格相投,相识多年来,虽有争执,但却从未翻过脸。如今,李倾城有难,作为朋友,萧金衍义不容辞,至于追查身世之事,鉴于皇宫中那不知名的高手,他也决定暂且先放一放,先帮李倾城度过难关再说。

    李倾城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扔给赵雅,“打盆清水,把脸洗干净,再去买一套像样的衣服,半个时辰后,来这里见我。”

    赵雅离去后,萧金衍问,“你有什么计划?”

    “找人。”

    “谁?”

    “李长生。”

    天色已将傍晚,画舫开始陆续靠岸,那些名气大的,自然有人抢着上去,名气稍弱一些的,便有小厮主动上来询问。

    萧金衍问,“这个时辰,是不是有点早?”

    “以李长生的脾气,他一年到头,在秦淮河上的时间,比在善和坊的家里要久,说不定,此刻还没醒酒呢!”

    “秦淮河上,有几百艘画舫,我们若一家家问去,哪里找得到?”

    李倾城淡淡道,“何须去问,只看哪一艘船最大,最华丽,最贵,便去哪一艘上便是。”

    “你倒是门清儿。”

    “过来人而已。”

    过了半个时辰,赵雅返了回来。

    此时她穿了一身淡蓝色素衣,腰间系红丝绦束腰,将她的腰衬得盈盈可握,脸上并未过多妆容,只涂了一些淡妆,脸上的那一道疤,在腮红映衬下,并不是特别突兀。赵雅虽比不得李惊鸿如人间谪仙,不如宇文霜英气逼人,也不似东方暖暖那种病态娇羞之魅,但却也是生得清秀绰约,我见犹怜。

    若论年纪,赵雅不过二十出头,但在风月场,这已算是“高龄”了,曾经艳绝群芳的她,在经历了一番磨难之后,更加懂得对她而言,李倾城给她的机会,是多么难得,所以她懂得分寸,更清楚自己的地位,神色之中,满是恭敬。

    李倾城问,“如今秦淮河上,最贵最有名的是哪个画舫?”

    赵雅在河边望了片刻,指着不远处河岸正中的一艘游船,“那一艘叫金玉满堂,上下分为三层,是小礼部侍郎杜易之子杜重楼的产业,能上此船的非富即贵,多是六部官员或当地豪绅的公子哥。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金陵十二钗,是从江南各处青楼网罗来的人间绝色,不过,这艘船并不对外开放,只有受邀的人才能登船。”

    新月初起,华灯初上。

    金玉满堂画舫中,传来丝竹觥筹声,其余画舫途径此处,也都纷纷避让,不敢上前打扰。

    “金玉满堂?名字太俗气,可配不上你。”李倾城淡淡道,“从今夜起,这艘船就叫游龙戏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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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修的阴谋已败露;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萧金衍和他的朋友们,还有三十秒钟到达战场。 三观犹在搞笑新作书剑山系列之《大侠萧金衍》全面上线,且看这群大侠如何玩转江湖,纵横天下!微信:sanguanyouzai 公众平台:三观犹在大侠萧金衍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侠萧金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侠萧金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