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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萧金衍全文阅读

作者:三观犹在     大侠萧金衍txt下载     大侠萧金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5章 骷髅帮

    骷髅帮帮主仇恨天,是个神奇的人物。

    他本名仇爱明,年轻时曾是江南一代有名的才子,当年他立志于仕途,决心要考进士、当大官,谁料老天爷对他很是关照,一连五届科举,他都名落孙山。他心生愤懑之心,于是将名字改成仇恨天,将崇拜的对象从孔圣人改成了黄巢。然而,空有一场造反的心,却没有黄巢的胆量,跑到隐阳粮道之上落草为寇。

    投靠天狼帮老帮主后,他凭借一肚子坏水和鬼点子,在天狼帮混得风生水起,深得老帮主信任,成为天狼帮的军师,越来越得心应手,才发现自己在当强盗这一面,比科举当官更有天赋。老帮主死后,他率领一众兄弟脱离天狼帮,成立了骷髅帮,自封为帮主。

    仇帮主武功平平,但作为脑力劳动者,保留了天生爱动脑的习惯,他精于算计,又擅长奇袭,抢劫成功率在三大寇之中最高。

    闲暇之余,他最喜研究水浒人物,什么智取生辰纲、三打祝家庄,各种下三滥套路烂熟于心,却要立志当那“义薄云天”的宋公明。

    他个头不高,三尺出头,四尺不足,最近一段时间,他喜欢爬到骷髅帮山下岔口的大槐树上,望着远方。

    两月之前,他遇到了一个叫金不换的贵人,那人年纪不大,身份却十分尊崇,据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连临近县城的知府大人,都对他恭敬有加,于是他花了十万两银子,托那位金公子帮忙走动关系,替他在朝廷谋求个一官半职。

    仇恨天心中还在想,若真要招安,我得装作心不甘、情不愿的推辞三次,当然看在皇帝欣赏的面子上,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否则他率领两千骷髅帮兵马,踏平大明西疆!朝廷会封自己什么官呢?自己好歹是一帮之主,怎么也得封个四品知府吧,以我饱读圣人诗书,就算是宰相,我也能干得了,云云。

    等我当了官,什么四凤山、西疆阎罗,在老子眼中,不过是一群蝼蚁。老子必将这几年受到的屈辱,加倍奉还于你们,尤其是那个花凤凰,他娘的,床一丈多高,老子爬了一夜都没爬上去。

    每每这时,他都陶醉于幻想之中,若有属下前来禀报诸事,必会招致一顿臭骂。

    所以骷髅帮内部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当大当家上树时,就算天塌下来,也决不能打扰他。

    谁料,这金公子一去不回,所以近日来,每天他蹲在路口,等候朝廷派来招安的贵人。

    十天过去。

    一月过去。

    两月过去。

    仇恨天心都快要碎了。

    这日,仇恨天又爬上了大槐树。

    四月槐花,十里飘香。

    他沉浸在幻想之中。

    ……

    萧金衍、箭公子来到三岔口,两人离开四凤山,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骷髅帮的地盘。这骷髅帮不比四凤山,他们武功实力不如四凤山、西疆阎罗,所以将骷髅帮修建在茂林之中,此处山林茂密、地势崎岖,就连骷髅帮帮众,也经常迷路闯入深山而不能返,所以萧金衍二人来到三岔口时,也犯难起来。

    在他们面前,一左一右两条路。

    两人下马。

    箭公子望着萧金衍,“选哪一条路?”

    “当然是左边。”

    “为什么?”

    萧金衍道,“天才向左,疯子向右。”

    箭公子冷笑,“你这种投机主义心思,可使不得。”

    萧金衍一寻思,也对,不能因为我是天才,咱俩就分道扬镳吧,他弯腰捡起来几块石头,向四周扔了出去,箭公子不解,问,“你又是在干嘛?”

    萧金衍笑着说,“这叫投石问路。”

    箭公子摇头,“问道鬼神,真有你的。”

    萧金衍也不理会,又捡起石头,向四周扔了过去。

    哎哟!

    噗通!

    此刻,仇恨天正沉迷于他的招安梦中,忽然嗖的一声袭来,脑门一阵剧痛,大叫一声,从树上跌落下来,落在草丛之中,不由怒骂道,“谁干的,活腻歪了不是?”他仰头望去,看到萧金衍、箭公子两个陌生人,侧立于马前,脸色阴沉,问,“刚才是你们用暗器打我?”

    萧金衍顺声寻去,才发现草丛之中站着一人,只是这人太过于矮小,脑袋只露出半截。

    萧金衍连上前拱手,“这位老弟,在下……”

    仇恨天打断道,“娃娃,你嘴角毛长全了嘛,谁是你老弟?”

    说着,捂着额间一块大包,一瘸一拐走了出来,见萧金衍身材颀长,又爬到一块石头上,才勉强高出萧金衍半头,他向下望着他,趾高气昂道,“老子今年四十了,你喊我老弟?”

    萧金衍见他模样可掬,连笑着道,“抱歉,老哥,在下本要去骷髅帮拜访仇恨天仇帮主,有一封要紧的书信要转交于他,行至中途,迷了方向,不知老哥可指点一二?”

    仇恨天见萧金衍一脸正气,看上去像是官家中人,难道是这些年我打家劫舍,终于感动了朝廷,派了人过来招安?想到此,他满脸通红,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怎么说自己也是帮主,总不能太直接询问吧,我先稳住他们,看他们究竟来作什么,于是试探问,“你们找仇帮主,有什么事嘛?”

    萧金衍听他如此说,心说找对人了,于是道,“在下听说骷髅山下骷髅帮帮主仇恨天,惩恶扬善、义薄云天,心中敬仰地紧,特意前来拜访。”

    仇恨天一听心中暗喜,看来是朝廷中人不假了,于是道,“不是说有书信转交嘛?”

    萧金衍佯装向四周观察一番,确定无人之后,才低声道,“实不相瞒,这件事关系到骷髅帮众兄弟的命运,这封书信,在下只能见到仇帮主之后,亲自转交。”

    仇恨天听闻,心说朝廷想的还挺周到,这是怕我入朝当官之后,山中众兄弟没人镇得住,特意不让消息泄露出去,于是笑着道,“这个好说,两位贵客远道而来,一路风尘想必异常辛苦,在下斗胆替我们帮主做主,请二位上山一叙!”

    萧金衍笑道,“那就多谢了,不知老哥如何称呼?”

    仇恨天略一沉吟,道:“在下仇爱明,字忠君,号报国居士。两位请随我来!”

    萧金衍一拱手,“我二人乃哼哈二将。”

    仇恨天带萧金衍、箭公子二人从左边小路上山,他精通八卦之法,当年为防止朝廷派官兵清缴,将以树为阵,将骷髅山上山之路藏匿林中,左转右转,才走出了山林。萧金衍看得出来,这条路凶险万分,一不小心踏错步法,很容易陷入林中而无法出来。

    一路上,仇恨天很是热情,想要从萧金衍二人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消息,比如朝廷准备封自己为几品官,帮内众兄弟准备怎么安顿,派人前来的上峰又是哪位达官贵人等等,萧金衍也一头雾水,不知他在讲什么,只得故弄玄虚,糊弄过去。一入骷髅帮,看到众人对仇恨天十分恭敬,便已猜出了他身份,不过他不知仇恨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轻易乱说。

    进入大堂之后,仇恨天吩咐人上香茗,转身离去,过了片刻,换了一身无补子的官袍。

    这件官袍套在他身上有些宽大,显得不伦不类。

    官袍是当年抢劫了一个戏班子后发现的,仇恨天心中十分喜欢,便留了下来。

    萧金衍、箭公子瞪大了眼睛。

    仇恨天上前两步,早已将三辞三谢的想法抛诸云端,叩首道,“下官仇恨天,恭迎天官大人,准备听封!”

    萧金衍惊愕道,“什么?”

    仇恨天问道,“难道两位大人,不是金公子派来向骷髅山招安的嘛?”

    萧金衍见他如此言语,他哪里知道什么金公子,不过他乃何人,很快便猜出了端倪,哈哈一笑,掩饰道:“仇帮主好眼力,本官掩饰的如此深,帮主是怎么发现的?”

    仇恨天嘿嘿一笑,“下官别得本事没有,看人还是很准的。”

    箭公子冷冷道,“确实挺准!”

    “我知道,金公子是皇上身边的贵人,还以为他老人家贵人多忘事,把在下给忘了呢!”

    萧金衍哈哈笑道,“仇帮主哪里话,金公子记性好着哩,这不一回京城,就替你张罗这事儿,办成之后,我们从京城出发,日夜兼程,谁料途中出了点意外,在四凤山耽搁了些日子。”

    仇恨天一听竟又是四凤山,问,“四凤山的那四个贱人,没有为难大人吧?”

    萧金衍冷笑道,“你觉得区区一个四凤山,本官会放在眼中嘛?”

    “那倒也是,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只要大人亮明身份,想必他们也不敢难为大人。”

    萧金衍越是吊着他,仇恨天心中越是好奇,于是试探问,“大人,不知这次朝廷准备授在下几品官?”

    萧金衍得知言老大阴谋之后,这次前来骷髅帮,本想冒充四凤山使者,挑拨他们联手对付西疆阎罗,替赵拦江解围,谁料歪打正着,仇恨天竟将他当做京城来的上差,于是决定将计就计,将手中一封书信在他眼前晃了晃,道:“那就要看仇帮主的表现了?”

    “什么意思?”

    萧金衍道,“听说,仇帮主与四凤山、西疆阎罗关系不浅啊。”

    仇恨天拍着胸脯道,“绝无此事,那两伙人都是丧心病狂、杀人如麻的强盗,在下怎会认识他们?”

    “那就好,你附耳过来,金公子托本官给你捎了几句话。”

第196章 大碗宽面

    萧金衍低声道,“金公子念你忠心耿耿,又是满腹经纶,待在这穷山恶水做强盗着实屈才,有意引荐进入仕途,可是他又有些担心,毕竟你现在落草为寇,入朝为官,若不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就算金公子力荐你,恐怕也难以堵住朝中文武百官的悠悠众口啊。”

    仇恨天疑道,“什么大事?”

    萧金衍略一沉吟,笑道,“金公子的意思是,若想入朝为官,得向朝廷纳投名状。”

    仇恨天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四凤山的四大凤凰、还有西疆阎罗言老大,在隐阳商道上扰民久矣,这二寇不除,百姓恐怕难以安宁。金公子向上峰立下军令状,要率兵马前来剿匪,若你能把这件事办妥,大好的前途、荣华富贵,必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听到四凤山、西阎罗几人名字,仇恨天恨得咬牙切齿,“他们算什么东西,老子早就想要灭了他们,不过是看在隐阳城主的面子上,暂且放他们一马。”仇恨天这话说得有些满了,若论真正实力,他在三大寇中力量最弱,之所以如此说,是不想让朝廷来的上差看清自己。

    萧金衍道,“那给你一月时间。”

    仇恨天一听,也觉得说得有些过,连改口道,“上差有所不知,四凤山不过是四个娘们,成不了气候,但言老大那边,他身后有隐阳城主给他撑腰,若要动他,恐怕有些不方便。”

    萧金衍闻言大奇,怎得三大寇与隐阳城还有关联不成?于是连忙问明原因。

    仇恨天抓住机会要在上差面前表现,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要从五年前说起,当年隐阳城李城主找到天狼帮帮主,要求联合控制隐阳商道上的黑道生意,当时老帮主不肯答应,结果两月之后,他离奇猝死,我们三派分家,言老大投靠了李城主,成为李城主敛财的傀儡。”

    “你的意思是说,隐阳城主与言老大合伙在隐阳商道上抢劫?”

    仇恨天小声道,“正是如此。我也是偶然得知此事。”

    萧金衍有些不解,“本来隐阳靠往来中原、西域各国的商人支撑的,李城主这样做,岂不属于自断财路?”

    仇恨天道,“却也不然。隐阳城主借助自己势力,在隐阳商道推出了‘平安符’,只要商队购买‘平安符’悬挂车上,我们三大帮派都不会去抢这些商队的物资。光靠这个,李城主每年就能赚取几十万两银子,可谓是一本万利。”

    萧金衍心中恍然。

    自从金刀李秋衣挂刀而去,隐阳城就已经变了味道。

    当年,李秋衣率隐阳为首的西疆十九州归顺大明,虽然设立了知府、知州衙门,但却保留了隐阳城主自治的权力。李秋衣的本意,是保留隐阳城的传统,保持隐阳男儿的血性,保证隐阳城西疆贸易城的地位,然而他没有料到,正因为政策的不同,隐阳城主这个名分,成为个人争名夺利的工具。隐阳以李姓为主,而现任城主,是金刀李秋衣的弟弟李仙成。

    这位李城主,要武功有武功,要智谋有智谋,关键还是心狠手辣,脸厚心黑。当年,他是隐阳十九州并入大明最坚定的反对者,这二十年来,他依旧没有死心,让隐阳城独立出去。然而,他却迟迟没有采取行动,因为他忌惮一个人:宇文天禄。

    隐阳城外三十里,就是征西军驻地。

    只要李仙成一有贰心,不消三日,隐阳城就会血流成河。

    当年,宇文天禄在定州做过一次。

    他绝不怀疑,若自己谋反,宇文天禄不介意再来一次。

    不过,这些年来,大动作没有,小动作却也不断,比如,利用隐阳城主可保留三千义从,来维系城内秩序的政策,私下里招兵买马,早已将这些私兵扩到了万人。正因如此,他迫切需要经济来源,来支撑他的大业,而与隐阳商道联手推出平安符,就为他谋取了大量的利益。

    所谓的“平安符”,不过是城主府的令旗,也是隐阳商道上不被三大寇骚扰的护身符。

    商人逐利,千里奔波,只为求财。

    据说购买平安符的商队,极少被三大寇抢劫。

    隐阳商道匪盗猖獗,他们宁肯交钱买平安,也不愿意冒着人财两空的风险,赌一把运气。

    萧金衍听仇恨天说了平安符的由来,啧啧称奇。箭公子却问,“难道官府都坐视不理嘛?”

    萧金衍道,“按当年隐阳归顺大明的条件,只要不造反,隐阳城有这一带区域的绝对自治权。至于官府派驻的人,在隐阳城只算是个摆设。”说着,他话锋一转,将话题转移到李倾城、赵拦江车队身上,问仇恨天道,“我在四凤山听说,你们三派联手,最近准备在四凤山地盘的芦苇荡,对一批蜀中的粮队动手?”

    仇恨天连摆手道,“大人,我们骷髅帮早已与言老大、四凤山划清界限了。更何况,这件事从始至终透着蹊跷,言老大什么人,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主儿,怎么忽然菩萨心肠,出兵最多,却只要一成利,这明显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萧金衍就等心中起疑心,故意刺激他道,“你是说,他派兵抢粮是假,而是意在这次抢劫途中,趁乱对你们动手?”

    仇恨天本没想到这些,经萧金衍一提醒,觉得颇有道理,这件事太反常态了,他本是疑心之人,越想越觉得心冷,暗道,幸亏有上差使者在,否则落入言老大彀中,后果不堪设想,以西疆阎罗的性格,别说当官,就是当鬼也得死好几回了。

    这次攻打粮队,言老大让他派一千兵马。

    仇恨天已暗中决定,整个骷髅山三千兵马倾巢而出,埋伏在芦苇荡,就算到时动手,先让四凤山和西疆阎罗的人先斗一会儿,自己绝不会第一个冲出去。如果有机会,率两千兵马夺了言老大首级,正式向金公子,还有京城来的这位上差,纳下投名状。

    想到此,仇恨天道,“上差请放心,芦苇荡,必然成为西疆阎罗的葬身之地!”

    萧金衍淡淡道,“很好,本官希望能亲眼见到这一幕。”

    仇恨天一听萧金衍也要参与这次联手,连阻拦道,“万万使不得,两位上差乃千金之躯,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切不要将自己生命当儿戏。”

    他还指望杀了言老大当投名状,入京城当官发财呢,让他们去参加行动,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一个没照顾到,两人小命丢在芦苇荡里,他怎么向金公子交代?他幻想的一切,岂不都成了泡影?

    萧金衍听他如此说,口中也只得同意。

    仇恨天又将话题扯到了为官之道上,带领萧金衍参观骷髅帮,说自己虽是落草为寇,但时刻准备着为朝廷效力,等待朝廷征兆,这五年来,将骷髅山的部下打造成一支盗亦有道的仁义之师,所有被抢劫的商队,都竖起大拇指说好等等,最让萧金衍惊叹的是,骷髅帮内的一面墙。

    墙上挂满了锦旗,上面写什么的都有,什么拾金不昧、见义勇为、扶老太过商道啊之类,送锦旗的人,一般都是某某商队之类。

    萧金衍没有半点兴趣,耐着性子,强忍着听完,自始至终,连口热茶都没有喝上,脸色越来越沉,仇恨天问,“上差身体可是不适?”

    萧金衍道,“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仇帮主,我觉得还不是很饿。”

    仇恨天道,“我也不饿。”

    “你要是留饭,我跟你急啊!”

    “那行,我出去送送上差。”

    萧金衍心中暗骂,就这觉悟、这眼力劲儿,还想当官,看来还需要我来拯救你一下,于是道,“对了,金公子还有几句话,要我说,要不咱们先上饭?”

    ……

    晚饭上来。

    只有三大碗面。

    三大寇中,骷髅帮业务最差,日子也是清苦。

    萧金衍本以为山珍海味来一波,早知如此,中午就应在四凤山大吃一顿,同样是当盗贼,怎区别就这么大捏?

    这大海碗,比仇恨天脑袋都大。

    仇恨天道,“大人,尝一口面,是我亲自下厨做的。”

    萧金衍道,“我没胃口。”

    “你看这碗,又大又圆。”

    “没食欲。”

    “你看这面,又长又宽。”

    “没兴趣。”

    仇恨天解释道:“大人,你别小瞧了这碗面,这面叫天地日月精华面,先说这面汤,集了七七四十九种名贵药材调配熬制而成,就连烧火的柴火,用的都是灵芝,最后收汁时,我又杀了养了三十年的老母鸡,熬成的鸡汤调出来的味道。”

    箭公子咂舌道,“三十年的老母鸡,那鸡岂不成精了?”

    仇恨天道,“对,就是用鸡精。”

    箭公子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真别说,这面还挺好吃的。”

    这时,仇恨天一名属下跑过来禀报,“仇帮主……”他看了一眼萧金衍,言语间有些支吾。

    仇恨天此刻就担心萧金衍怀疑自己没有诚心,道,“都是自己人,有话直说。”

    “四凤山、言老大那边派来了特使,有要事相禀。”

    众人来到议事堂,堂内早已站着两人。

    一名男子道,“仇帮主,言老大传话,说鸭子即将抵达芦苇荡,请帮主即刻出兵,埋伏在芦苇荡北侧,今夜子时,以竹炮为号,一起动手!”

    另一人也向前一步,正要开口,抬头看到了萧金衍,惊奇道,“是你?”

第197章 一方天地

    萧金衍见来人,正是上午在四凤山抢走自己钱囊的钢叉喽闹邪岛粼愀狻r?钦饧一锊鸫┝俗约荷矸荩?獬鱿匪闶前壮?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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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恨天连问怎么回事。

    有属下上前,检查了片刻,道:“禀帮主,此人系猝死,心脏已碎了。”

    萧金衍故意捂嘴,似乎有些不舒服。

    仇恨天道,“还不拖下去,别惊扰了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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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没有看清楚,但萧金衍却知,刚才箭公子帮了一个忙,?0?2他低声问,“你的功力恢复了?”

    箭公子摇头道,“完全恢复,至少还有十个时辰,不过对付一个喽共恍枰?烟?嗔ζ?!

    仇恨天又连续发号紧急命令,不消多时,整个骷髅山内响起密集的鼓声,约莫小半时辰,骷髅帮两千兵马集合完毕。

    广场之内,火光冲天。

    骷髅帮匪寇身穿黑衣,所有人头上都带着一面骷髅面具,看上去十分阴森,令人生畏。仇恨天深谙人心,这套面具极为恐怖,每次行动之时,许多人一看到面具,就已经吓破了胆子,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仇恨天来到萧金衍、箭公子面前道,“两位上差在此恭候,今夜,我便完成对金公子的承诺,请两位在此休息片刻,天亮之前,我将言老大的首级带回山寨。”

    萧金衍淡淡道,“希望你别让我和金公子失望。”

    仇恨天一声令下,骷髅帮众人浩浩荡荡下山,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在训练匪寇这一点上,仇恨天比四凤山要厉害的多。

    仇恨天率人走后,一名属下领二人前去客房。

    萧金衍心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点中那人穴道,与箭公子偷了马匹,连夜下山,向芦苇荡方向驰去。

    ……

    四凤山以东,是一片绵延十余里的沼泽之地。沼泽之内,长满了芦苇,所以当地人也将此处称为芦苇荡。

    时已孟春,芦苇高约半丈,郁郁青青一片,一阵微风吹过,苇叶梭梭,相互交连,发出摩挲的声音。

    池塘内,蛙声、虫鸣声一片,让整个芦苇荡显得愈发宁静。

    今夜,粮队在芦苇荡旁扎营。

    这几日来,有盗匪盯上货物的消息,如一片阴云缠绕在众人心口。好歹过了西疆阎罗的地盘,众人松了口气,但却又不敢有丝毫放松。

    四凤山总舵,就在芦苇荡的另一侧。

    通威镖局的总镖头,与四凤山中的花凤凰算是相识,他与孔先生商议着,等天亮之后,准备一份厚礼,前去拜码头,若能得到四凤山的放行,其他几个盗寇,想必也给几分面子,不会过于难为他们。

    粮车藏在了一处空旷之处,四周覆以芦苇。众人也不敢生篝火,靠着冷水和早已备好的大饼,准备凑合过这一夜。

    这正是鱼肉鲜美的季节,赵拦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铁丝,做成了鱼钩,在一处水洼处垂钓,他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塑一般。

    真气顺着鱼线垂入水中,他的意识也逐渐遁入水底。

    鱼虾游走,捕捉着水中的小虫,无数飞虫,在低空中飞舞,转瞬落入捕食青蛙的腹中,成为食物。

    这方水塘,正如一方小天地。

    每个天地,都有自己的法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每个生命,都是这方天地之中的一个元素,遵循着天地之间的秩序。

    一只水虫,在吸食着露水。不远处,一只青蛙盯上了它。在青蛙伏着是石头下,一条水蛇吐着蛇信,准备向青蛙发出致命一击。

    水塘之内所有生命,都映入了他的神识之中,他仿佛与这方小天地融为了一体。既是参与者,也是旁观者。

    他默默的注视着一切。

    正如书剑山上的那至高天道,默默地注视着人间一样。

    以赵拦江的实力,毁掉这方水塘,轻而易举。当然,他也可以救下那只身在险境的青蛙,但赵拦江并没有任何动作。

    鱼肉鲜美。

    蛙肉鲜嫩。

    蛇肉更是人间美味。

    只要他想,这些都能在下一刻,成为他腹中的食物。

    一颗石子,落入水塘,惊起了一道涟漪。那小虫猛然惊动,向远处遁去。守候多时的青蛙,也跃入了水中,只有那条水蛇,似乎不甘心,向赵拦江这边望了过来。

    这是一条五步蛇,蛇头呈三角,据说被五步蛇咬中的人畜,五步之内必死。

    它竖起身子,吐着蛇信,挑衅赵拦江。

    五步蛇忽然弓起身子,然后猛然一弹,借助反弹之力,向赵拦江扑了过来。

    刀起,刀落。

    自始至终,赵拦江都未正视它一眼,鱼漂猛然沉下,赵拦江提起了鱼竿,一尾两斤多的鲜美鲫鱼,活蹦乱跳,落在地面之上。

    赵拦江掐断一根狗尾草,从鱼腮之间串过,将它提在了手中,向远处走去。

    小石丘上,李倾城枕着双手,躺在石头上,望着夜空之中的繁星。入夜之后,这边空气清新,星辰仿佛就在不远处一般。

    李倾城在思念远方的那个姑娘。

    从御剑山庄分别以后,随着越往西行,这种思念愈发的强烈。闯荡江湖以来,李倾城遇到过无数女子,豪门贵女、郡主公主,江湖侠女,但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动过心,直到遇到了李金瓶。

    李金瓶并不是那种美的让人窒息的女子,相反,她皮肤黝黑,个头不高,经年累月的劳作,让她双手起了茧子。

    在她身上,李倾城看到一颗善良的心。

    正如夜空之中,最亮的那一颗星。

    她武功低微,却不畏强权,出身贫苦,却又不怨天尤人,越是相处,他越发觉得李金瓶就是一个宝藏,令李倾城意乱心迷的宝藏。

    如今,她应该回到江南了吧。

    李倾城心想,“李金瓶,你一定要等着我,等我回到江南,将你娶到金陵李家,让你成为普天之下,最幸福的女人。”

    不过,他现在也有些困惑。

    金陵李家,并非铁板一块,有些人并不愿意让他继承李家家主之位。这次西行,他行踪十分隐秘,究竟是谁,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引来了一众人的追杀?

    李长生?

    李倾城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这小子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长大,与他关系最为亲密,不可能会出卖自己。

    这次针对他的行动,对方请出了十几名江湖高手,甚至有些还是岭南武林的翘楚,看样子,他们必然是孤注一掷,要将自己留在这条西行之路上。

    不过,越是如此,越激发出李倾城的豪情壮志。

    自从定陵山之中,他无意间获得失传已久的六道轮回剑意,这段时间以来,这六道剑意始终游走在他体内,令他不解的是,这六道轮回虽是李家的三大绝学之一,却与他先前修行的李家剑法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背道而驰。

    金陵李家的剑修之法,讲究专注、悟性、天赋及勤勉,每当他尝试以李家的修剑心法去控制这六道剑意时,这六道剑意会生出极大的排斥之力,可这六道剑意,分明又与李家剑法同出一源。

    同源,而不同宗。

    只有当他放空心神之时,这六道剑意法道自然,反而运行的更加顺畅,这让他陷入困惑中,究竟是保持专注,修行李家的剑修之法,还是顺法自然,去巩固这六道轮回剑意。

    六道轮回号称金陵李家三大绝学,其威力甚至在霞光万道之上,却被家族列为禁功,剑谱也随着李剑心脱离李家而一并毁去。他隐约觉得,当年李剑心触犯禁忌,杀死族人,被逐出家族,恐怕是另有内情。

    一道烤鱼香味传来。

    李倾城听到赵拦江在哼唱一手荒腔走板的民谣,听调门应是大明西陲边塞的小曲,这几日他听到他唱过几次,不过,赵拦江在唱歌方面,实在没有天赋。

    他长身而起,施展轻功,飘落在赵拦江身前。

    “求你别唱了,我怕把母狼招过来。”

    赵拦江没有理他,一边翻弄即将烤熟的鲫鱼,一边继续哼唱。李倾城伸手去抓烤鱼,还未碰到,便被赵拦江刀背拍开。

    “要吃自己捉。”

    “可我更喜欢现成的。”

    赵拦江道,“那就先问问我手中刀。”

    两人正要动手,忽然听到远处芦苇丛中,隐约有脚步声。声音虽轻,但两人都是当今江湖上年轻一代的高手,这点动静,根本瞒不过他们二人耳朵。

    “芦苇丛中有人。”

    赵拦江道,“而且人数不少。”

    远处,几只栖在芦苇中的飞鸟,忽然惊起,向远方逃窜而去。

    两人释放内,向芦苇深处感应而去,心中猛然一惊。百丈之外芦苇从中,不知何时,竟然藏匿了无数江湖中人,正向这边缓缓靠近。

    车队那边的通威镖局,也发现了敌情,发出了尖锐的三长三短的口哨声,这是车队遇到紧急情况时的暗语。

    一片嘈杂之声传来。

    整个车队众人向中间靠拢,聚集在粮车旁边,围拢成一圈,将粮车保护起来。

    芦苇荡深处那些人,也知道行踪败露,也不掩饰行踪,纷纷走了出来,向车队聚集之处围拢过去。

    三大寇,终于要动手了。

第198章 炸

    按先前的协议,四凤山、骷髅帮都出兵一千人,然而两派都暗中存了心思,多派了两千兵马,藏于暗中,准备抓住机会,削弱对方实力。

    夜黑风高的,趁乱之中不小心杀错了人,从道义上讲也是说得过去的。更何况,三大寇之中,弱肉强食,实力为王,仁义道德几个字,在用得着的时,就说两句,若不需要时,仁义道德算个屁,谁的刀硬,谁才有理。

    芦苇荡南边是四凤山一千兵马,北边则是骷髅帮一千兵马,而在西边不远处,双方各自藏匿的两千兵马,相距不过几十丈。

    西疆阎罗言老大,本应率一千兵马断粮队后路,然而此刻,他身前只有二十余名精骑,正是金陵李家的人,还有岭南剑派的高手,他的兵马,远远躲在数里之外,身穿黑衣,头戴红巾,只要一支穿云箭,盏茶功夫就能赶到。

    数十支响箭呼啸而至。

    这种响箭,在箭杆前部有个小孔,风穿过之时,能发出尖锐的响声,按绿林规矩,动手之前,先以箭示威。

    响箭落在车队前方,一字排开,不偏不倚,可见发箭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箭手。

    无数火把亮起,将芦苇荡南边照得一片通明。

    四凤山四山主花凤凰一身花衣,率两名盗寇策马疾驰,来到车队前方,猛一拉缰绳,马蹄前抬,发出一声嘶叫。

    “这里谁主事?”

    众人望向孔先生,他是青城派俗家弟子,算是江湖中人。不过,孔先生却不肯出头,将通威镖局镖头梅良信向前推了一下。

    梅良信上前,陪笑脸道,“原来是四山主,在下通威镖局梅良信,三年前还曾拜访过山主哩,今日路过贵宝地,想借路一用,还请四山主行个方便。对了,在下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正想明日天亮,送到贵山呢。”

    镖局中人,镖行天下,手眼通达、朋友遍布是一种实力,嘴上能说会道,不得罪人又是一种本事,梅良信这番话说的客客气气,礼数周全,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花凤凰本想发飙,此刻也不好意思了。

    “原来是你。”

    “山主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

    花凤凰摇头,“不记得了。”

    她一指粮队,“这些是什么东西?”

    梅良信道,“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准备送到隐阳城,赚点嚼裹钱,想必山主也不会放在眼中。”

    花凤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卖你个面子,不难为你了。不过,听说你们车队之中有个美男子,明日天亮之前,给我送到山寨中来。”转身道,“咱们走!”

    孔先生连道,“好,我明日就去!”

    花凤凰上下打量着孔先生,冷然道,“要脸嘛?”

    孔先生嘿嘿一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什么脸?”

    芦苇荡北边忽有人喊道,“慢着!”

    却是仇恨天率人走了出来。

    “花夫人,你这算什么意思?不是说好,这批货我们吃定了嘛?”

    花凤凰格格笑道,“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做主。”

    仇恨天不干了,“你们不想要这批货,我们骷髅帮的兄弟们乐意代劳,帮忙搬到山中,那多谢了。”

    花凤凰冷笑,“仇恨天,在我的地盘,抢我的客人,你们骷髅帮也未免太不将四凤山放在眼中了吧?”

    两人僵持不下,言老大见情况不妙,也带人冲了过来,他在粮队之中打量,并没有发现李家贵人说的赵拦江、李倾城的身影。

    “住手!”

    四凤山、骷髅帮虽互不服气,但言老大一来,他们也不敢争辩。言老大对梅镖头道,“你们通威镖局护得这批货,我们三大帮要了,清点一下人,可以留你们一条活路。”

    梅良信本来松了口气,看到西疆阎罗与骷髅帮也搅和进来,不由苦笑,“咱们是干镖局子的,守镖护主是本分,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既然言老大执意要抢,那少不得要讨教两招了。”

    “讨教?”言老大不屑道,“今夜我们三大派为了你们这批货,出动了三千兵马,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有什么资格向我讨教?”

    此时,仇恨天出列,来到言苍身前,道,“言老大,您是大哥,负责掌舵把握方向即可,?0?2对付这种小喽睦镉玫昧四?鬃猿雎恚?〉茉敢獯?停

    说罢,他左手一指梅良信,“大胆狗贼,纳命来!”

    右手却暗扣一把匕首,猛然发力,向言老大心口刺了过去。言老大大惊,连向上跃起,仇恨天匕首迅猛,刺中了言老大大腿根。

    幸亏他个头矮,否则这一下,言老大子孙根都要断了。

    鲜血直流,伤口处露出白骨。

    言老大怒道,“仇恨天,你这个叛徒!”

    仇恨天桀桀冷笑,“言老大,京城之中,有人要你性命。”说罢,手中掏出一支响箭,嗖的冲向天空。

    无数骷髅帮众从芦苇荡出来,向这边聚拢过来。言老大此刻身受重伤,见状也不敢恋战,连策马向远方奔去。

    骷髅帮众人向那边追了过去。

    仇恨天对花凤凰道,“花妹子,你我联手,取了言老大人头,他的地盘,我的地盘,全部送给你们四凤山,如何?”

    花凤凰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做,冷冷道,“我怎么信你?”

    仇恨天笑道,“不瞒你说,我马上就要去京城做官了,这言老大人头,就是入京为官的投名状,今夜他身受重伤,正是大好机会。如何?”

    花凤凰一听,这笔买卖有得赚,大手一挥,四凤山兵马也向言老大方向追了过去,务必要在他与兵马汇合之前截杀之。

    孔先生等一众人,本以为今夜小命就要交代此处,谁料变故忽生,都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错。

    言老大见追兵距他不足三十丈,吓得魂飞魄散,连向山坡另一侧狂奔而去,来到黑衣剑仆与李姓贵人策马之处。

    “大人救我!”

    那黑衣剑仆与李姓贵人,本想借三大寇之手,将车队困住,然后瓮中捉鳖,派高手尽出,截杀李倾城,却没想到,还没等出手,他们三大寇内部先乱了起来。

    李姓贵人冷冷道,“烂泥扶不上墙,一群废物!”

    有属下来报,“宗主,李倾城与赵拦江进了芦苇荡。”

    本来在平原之上,截杀李倾城把握更大一些,却没有想到,这一场闹剧将此事弄巧成拙,他没有理会言老大,大手一挥,身后二十余名江湖高手,潜入芦苇荡之内。

    一场对李倾城、赵拦江的猎杀,正式拉开序幕。

    ……

    萧金衍、箭公子赶到芦苇荡时,发现其中火光冲天,乱做了一团,心说不妙,难道车队已经跟他们交手了?

    正要赶过去帮忙,却被两人拦住身形。

    漠北双雄面色清冷,望着萧金衍道,“两位让我们找的好苦啊!”

    不片刻,几道人影闪过,将萧金衍、箭公子二人围在了正中,萧金衍不认识他们,但看他们身手,最低也是知玄境。

    襄阳九剑曲是非双手背负,眯着眼睛打量着二人,他见萧金衍武功境界平淡无奇,而唯一对他们有威胁的箭公子,此刻功力尚未恢复,他自恃武功高强,只是站在了身后。

    傅清泉则是满脸凝重,他是名门正派中人,又是一代宗师,虽为大管事做事,但对众人围攻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有些跌身份,所以也侧立一旁。

    萧金衍故意装糊涂,笑着说,“原来是两位雄大哥,还有几位江湖上的兄弟,不知两位大哥可找到萧金衍那厮?”

    雄鹰冷笑,“找到了。”

    “那敢情好,在哪里,我还要找他算账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金衍道,“两位大哥,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是萧金衍,萧金衍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徒。”

    傅清泉本是古板之人,心说这小子也太贫了,真不知李院长怎得会有这种师弟,不过他素来沉稳,并没有开口说话。

    雄黄怒喝道,“你觉得我们像是在开玩笑嘛?”

    萧金衍见无计可施,只得摊手道,“好吧,就算我是萧金衍,你们准备如何?杀了我?我师兄是登闻院院长,我欠了他好多钱,我若死了,你们觉得,他会放过你们嘛?”说话之间,他已暗中运起弦力,将天地真元引入几棵小树之间,以弦为弓,以真气为箭,蓄势待发。

    雄鹰一指箭公子,道,“将这女娃留下,我们留你一命。”

    萧金衍却道,“这位四宝姑娘,是我的朋友,而且我还欠了她一条命,萧金衍从来不做背信弃义之事!”他略一停顿,接着道,“更何况,你们面前此人,乃天下第一神箭,以你们修为,谁能躲过她的天外一箭?”

    箭公子听闻此言,心中竟莫名的感动。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萧金衍虽有些不正形,但在关键时刻,却是非分明。当初跟萧金衍避祸,虽是经人指点,她心中也并不怎么瞧得起他,但此时她心中认定,这萧金衍是可交之人。

    雄黄冷哼道,“小子,别装蒜。谁都知道,箭公子如今功力全无,废人一个。就算她功力尚在,最多也只能射出两箭,我们有八人,你觉得你们能跑得了嘛?”

    “问题在于……”萧金衍望着众人,悠然道,“你们八个人之中,谁来挡箭公子的这两箭?是你嘛?”

    雄黄连向后退了两步。

    虽然羿箭大会时,他并不在场,但箭公子两箭重伤两名通象境的高手,还是令他心有余悸。

    萧金衍又问曲是非,“那是你咯?”

    曲是非冷哼一声,他当然不肯向后退,但手心之中,也免不得浸出汗珠。他也没有把握,接下箭公子的那一箭。

    不光是他,在场众人,都没有人愿意接箭公子的一箭,除非他们不怕死。

    这正是矛盾所在。

    只要接下她的箭,他们中任何一人,都有把握将二人杀死。

    雄黄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不远处,有一块巨石。

    萧金衍看了一眼,“炸!”

    那块巨石轰然炸裂,碎为齑粉。这一招,正是他以弦力引气箭,运用不久前悟出的箭术所为,与箭公子的天外之箭虽然不同,却也足以以假乱真,众人不知所以,误以为是箭公子功力恢复了。

    萧金衍又看向不远处一棵巨树,道,“炸!”

    一道箭光闪过,那棵树断为两截。

    如此炮制,萧金衍喊了四声“炸”,每一声之后,都有事物应声炸裂。反正是以弦力引的天地真气,他倒不怎么吝啬,但他却没有敢将气箭对准众人,他也没有把握,这些气箭能否对付得了他们,若不小心露出马脚,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四道炸雷,引得众人心中震惊。

    箭公子面容平静,易容之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萧金衍笑着问,“在座的诸位英雄,不知谁上来试试?”

    雄黄对曲是非道,“众人之中,以你武功最高,曲掌门,不如你先试一箭,等兄弟们将他们捉了,还是以你为首功。”

    曲是非直接无视他。

    “难道你们敢违背大管事的命令?”

    萧金衍望向雄黄,微微张口,做出一个“炸”的口型,雄黄连连后退,扑腾坐在地上,“别说,别说。有话好好商量!”

    众人陷入僵持之中。

    芦苇荡中,杀声四起,不断传来尖叫哀嚎声。

    萧金衍道,“实在不行,我帮你们想了个办法,不如你们抓阄,或者剪刀石头布,分出个胜负来,然后过来送死,之后,我们是死是活,不都是你们说了算?”

    雄黄说这个主意不错,公正公平,谁输了,只能怪命不好。

    众人没有理他。

    萧金衍叹了口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还有些事要办,既然你们都不敢动手,那我们就不奉陪了。”

    说罢,他搀着箭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芦苇荡。

    曲是非发现,临入芦苇荡时,萧金衍和箭公子额间见汗,尤其是那箭公子,脚步都有些虚浮,连道,“糟糕,我们都上当了!”

第199章 本命元箭

    夜黑风高杀人夜。

    芦苇荡之中能见度极低,赵拦江、李倾城闯入之后,遇到了四凤山、骷髅帮的埋伏,两人也绝不手软,见人就杀,两拨匪寇瞬间陷入困境之中,双方都以为这是对方请来的高手,也不管什么帮主命令、山主命令,互相厮杀在一起。

    曲是非众人跟着萧金衍、箭公子进了芦苇荡,也遇到了四凤山、骷髅帮的匪寇,这些人已经被厮杀冲昏头脑,向他们扑了过来,众人各自应战,也都分散开来。

    曲是非心中暗惊,本来凭借漠北双雄的追踪能力,找到萧金衍,却遇到了这档子事,笃定是萧金衍、箭公子两人故意将他们引入芦苇荡之中。

    一道剑光袭来。

    剑法刁钻凌厉,带着凌厉的真气,刺向曲是非后颈。

    曲是非大惊,浑然不顾宗师身份,一个懒驴打滚,向前一滚,横剑封住了那一剑。那人丝毫不停,一连三剑,招招刺向曲是非要害。

    曲是非号称襄阳九剑,武功也近乎半步通象,见他出招狠毒,也动了火气,接连三剑,将那人攻势挡住。斗了十余招,他见对方剑法颇为熟悉,于是架住那人长剑,问:“岭南剑派武剑主,是你什么人?”

    那人正是李姓贵人请来的岭南剑派高手,一听被识破了身份,以为是李倾城请来的帮手,若传入江湖之中,金陵李家必然会对岭南剑派报复,口中哨笛吹起,向同伴求救,变幻剑招,长剑更如行云流水,要取曲是非性命。

    曲是非心中起了杀心,襄阳九剑剑招使出,一剑快过一剑,对方狼狈后退,剑招越来越慢。

    第六剑时,曲是非一剑刺穿那岭南剑派高手的喉结。

    远处传来漠北双雄怒吼声,原来这两人闯入芦苇荡,?0?2也与李家派来的高手遇到,两人实力不济,竟身负重伤。

    萧金衍、箭公子本意是想趁乱混入芦苇荡,让骷髅帮、四凤山的人拖住宇文家族的人,谁料今夜太乱,骷髅帮与四凤山的斗在一起,追杀李倾城的李家、岭南剑派高手,与比目十三斗在了一起。

    萧金衍凭借弦力及敏锐的识觉,带着箭公子在芦苇荡之中东躲西藏,避开了对方的大部队,偶尔遇到几个落单的小喽埠芸推?那胨?侨ゼ?搜滞酢

    一个时辰后。

    两人从芦苇荡北边逃了出来,又夺了两匹马,一口气跑出十多里,来到一处山头,望着山下。芦苇荡中已起了大火,虽是春季,但枯叶铺了厚厚一层,很快就烧成了火海。

    哨声四起。

    比目十三、李家兵马见状不妙,都从芦苇荡之中撤了出来,饶是如此,双方各损失了四五名高手,其中不乏知玄上境的成名剑客。

    芦苇荡之中,四凤山、骷髅帮的厮杀依旧继续。

    而他们并不知道,十里之外,四凤山、骷髅帮率的两千兵马,正与言老大的阎罗兵正在鏖战。

    相反的,被困在芦苇荡之中的粮队,伤亡最轻,只死了两名行商,这两人见形势不妙,趁乱逃入芦苇荡之中,被落单的流寇所杀。

    东方见晓。

    十里芦苇荡,伏尸近千人。

    不远处的山丘之中,由于言老大身受重伤,陷入昏迷,他手下的阎罗兵团几乎被团灭,直接去阎罗殿去报到了,在几个属下的护送下,言老大仓促向山寨逃去。谁料,仇恨天如打了鸡血一般,率人骑马一路追去,在即将抵达山寨之前,一刀砍下了言老大首级。

    这一战,三大寇伤亡惨重。

    四凤山损失近千人,仇恨天损失两千人,而言老大一死,他的势力几乎全部被歼灭,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就连事后,众人复盘这一夜发生之事时,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为什么四凤山、骷髅帮打了起来,为什么芦苇荡之中忽然多了数十名江湖高手,三大寇为何会莫名其妙的衰败下来。

    最后,人们将之总结为两个字:“巧合。”

    此战之后,仇恨天带着言老大头颅,就连睡觉也抱着不肯松开,盼星星、盼月亮,也没有盼来那两位京城来的神秘上差。

    四凤山则派人来向仇恨天要地盘,要他遵守当日口头承诺,此时,四凤山已是一家独大,三千兵马围山,无奈之下,仇恨天只得将帮主之位拱手相让。

    在一个夜晚,仇恨天带着三千银两,还有一匹小矮马,离开了骷髅山,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箱子。

    没有人知道,他箱子里装得究竟是什么,但离开之时,有属下闻到箱子之中,传出一阵恶臭之味。

    ……

    午时已过。

    箭公子的功力已经完全恢复。

    萧金衍终于松了口气,这三日三夜,过得惊心动魄,又是不来客栈的杀手,又是四凤山、骷髅山的逃脱,还有比目十三的阻截,好在有惊无险,度过了难关。

    箭公子用水清洗了易容,露出了清丽的脸庞。

    四月春风拂过鬓角间沾水的几缕长发,显得越发妩媚。她对萧金衍道,“萧大侠,这一次多谢你仗义相助,我代表神箭宗向你致谢。”

    萧金衍一愣,疑道,“怎么说得这么客气?有些见外了。”

    “我准备离开了。”

    萧金衍追问,“去哪里?现在宇文家的人还在四处找你,就算你功力恢复,也未必能架得住他们的追杀。”

    箭公子背过身,望着山下芦苇荡,淡淡道,“我们神箭宗修行之人,讲究随性而发,随心而行,随意而止,前不久,宇文家族追杀我,我下意识中已惧了他们,心中的本命元箭,也跟着受损。这段日子以来,我苦思冥想,才发现问题的根源,在于我,而不在于命。”

    她接着道,“不久前,我遇到了神算子王半仙,向他求教,他让我来找你。起初我还不理解,以你的修为,我一念能杀十个。”

    萧金衍道,“这么说,太伤人了。”

    箭公子呵呵一笑,又道,“不过,一路相处下来,就连李倾城这种高傲的人、赵拦江那种混蛋,都愿意与你交朋友,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萧金衍露出牙齿笑道,“是因为我爱财如命嘛?”

    “不是,是你对朋友用心。”

    萧金衍嗯嗯点头,“你对我分析的这么透彻,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箭公子见他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也笑道,“是啊,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萧金衍连连摇头,“我可不想哪一天不小心得罪了你,然后脑袋就被一箭射穿了。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天下终无不散的筵席,这一个月来,萧金衍从她身上也获益良多,尤其是神箭宗的羿箭之术,让他触类旁通,悟出了对弦力的新的运用。

    他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箭公子道,“本来,我想去西楚躲灾,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要回北周,去讨回属于我的东西,去兑现当年我对族人的承诺。”

    当年箭公子射杀北周皇帝,北周摄政王曾承诺过十万两黄金,后来反悔派兵追杀她,她无路可逃,来到了中原。后来又得罪了宇文家,她又要逃到西楚避难,如今,她发现,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之道,主动去面对,才能克服恐惧。

    “然后呢?”

    箭公子目光坚定,道:“我要去不周山,挑战赫连良弼。”

    大荒之隅,不周山下,便是两阁、三宗、四门之一的万法宗所在,而这赫连良弼,正是万法宗宗主,也是北周国师,自称不周山散人。

    据说三十年前,他已踏入大通象境,号称北周第一武夫,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踏破三境,成为陆地神仙。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平北王薛怀率领的定北军,始终未踏过神仙沟一步。

    神箭宗与万法宗争斗了数百年,两派之间有血海深仇,箭公子作为神箭传人,肩负着宗族责任,她的使命,注定了她将与赫连良弼有一死战。

    萧金衍道,“既然你已作了决定,我支持你。”

    箭公子笑着道,“其实,我还是不想跟你分离的,跟你在一起,总是有意想不到的奇妙事情发生,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的。对了,你若来北周,会来箭峰来看我,对不对?当然,前提是我还活着。”

    萧金衍想了想,郑重其事道:“报销路费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死性!”

    “哈哈!”

    箭公子道,“萧金衍,你当我是朋友嘛?”

    萧金衍道:“当然是。”

    “那你就听我一句劝。”她缓缓道,“上次扬州城外,那位宇文小姐,对你情真意切,若有机会,若有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莫要辜负了人家的一份心意。”

    萧金衍闻言一愣,脑海中浮现出宇文霜那秀美绝伦的面庞,她的情意,萧金衍自然知道,他内心之中,也是喜欢宇文霜的,可他却碍于登闻院、宇文阀的恩怨,一直没有踏出那一步。

    这些年来,李惊鸿在他心中,已经成为一种羁绊,甚至有时,他都忘记了李惊鸿的模样,就连李倾城,都不时劝他放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就连李倾城,都大胆的追求李金瓶。

    为什么自己不呢?

    他终于做了决定,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我会的。”

    箭公子微微一笑,“我走了,不要挂念我。”

    说罢,箭公子催马而去。

    有件事,她并没有告诉萧金衍。

    那就是她的本命元箭的箭锚,已经印记在了萧金衍的身上。

    这是王半仙的要求。

    天机阁当年对神箭宗有恩,王半仙提出此事时,箭公子虽然不甘,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至于原因,她连问都没有问。

第200章 这才是六道轮回

    李倾城逃到了一处山涧。

    溪水清冷,他将剑放下,双手捧着溪水,大口的饮了一通。然后将整个头浸入水中,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从昨夜进入芦苇荡后,与赵拦江失去了联系。李倾城遭到了十余名高手的伏击。一夜鏖战之后,他杀了两名知玄,一名半步通象,不过代价也不小,在强杀那名半步通象高手时,胸口中了一剑,擦着肺经而过,若稍微偏离几寸,恐怕此刻已经是剑下亡魂了。

    进入江湖以来,他一直都顺风顺水,就算面对孙千古的追杀,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

    鲜血浸胸口,衣衫已经与皮肤粘到一起,他将衣衫撕裂,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传入脑海之中。用清水洗干净伤口,他取出李家独门秘制的金疮药,敷在上面,又私下一缕碎衣,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山涧上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反手提剑,跃上一棵大树。

    他反手提剑,屏神凝息,将真气控制在身前一尺?0?2之内,眯着眼睛望着树下。

    三名蒙面黑衣剑客,来到山涧,发现了地上的血迹。

    一名年轻剑客道:“师叔,那厮在这里停留过。”

    为首长者上前摸了下血迹,血迹未凝,沉吟道,“他胸口中了一剑,应该还未走远,赶紧去追,杀了他,我们岭南剑派首功一件。”

    岭南剑派?

    李倾城心中一惊,数年前,岭南剑派来江南抢生意,被李家教训了一番,乖乖回到南方,想不到这次竟千里迢迢,跑到边境西陲来追杀他。

    年轻剑客有些担心道,“那人说李倾城武功不过知玄境,可昨夜竟连杀我们剑派好手,就连张供奉也未能幸免于难,我们武家倾巢而出,为了一个李倾城,值得嘛?”

    老者厉声道,“这是剑主的命令,你还想违抗不成?咱们岭南剑派这些年来,始终无法南进一步,若能借这次机会帮上那位贵人,以后虽然不能称霸江南,但至少也能与李家平起平坐。再说了,就算岭南剑派不做,岭南的其他几个家族,也都抢着来做。更何况,那位贵人出了三十万两银子,要买李倾城性命。”

    年轻剑客噤若寒蝉。

    “找到李倾城,杀了他。”

    另一年轻人垂手伺立,他吹了声口哨,一只雪貂从他怀中跃出,来到溪边,嗅了嗅地上的血迹。它吱吱乱叫,向李倾城藏身之处奔来。李倾城心头一震,难怪这些人总能找到他,原来有这等追踪的手段,他单手持剑,捏了个剑诀,准备动手。

    三人跟了过来,向树上望了过去。

    李倾城见无处可躲,跃下树来。

    “真是阴魂不散啊。”

    三人见李倾城现身,将他围在正中。

    李倾城苦笑道,“三十万两,难道我李倾城的命就值三十万两?你们岭南剑派究竟有多穷,竟干起了这种乞讨的买卖。”

    三人拔剑而出,老者笑道,“李公子好大口气,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咱们岭南剑派偏居一隅,自然比不过金陵李家,不过杀了你之后,就另当别论了。”

    李倾城哈哈大笑,胸口传来剧痛,又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鲜血,他猛然抬头,凛然道,“我出一百万两,告诉我谁是幕后主使之人,是谁想要我李倾城的性命。一个名字,一百万两,很划算。”

    年轻剑客试探问,“你有一百万两?”

    李倾城冷笑,“不过是老子一年的零花钱。”

    年轻剑客心动了,他望向黑衣老者,“师叔,我觉得这比买卖有得做。”

    黑衣老者怒斥道,“武成才,你脑子进水了嘛?他的一百万两,你怕是有命赚没命花。李倾城现在重伤在身,只要杀死他,妥妥三十万两到账。”他望着李倾城,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李公子,你的条件很诱人,但我们岭南剑派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

    李倾城打断道:“两百万两!”

    年轻剑客道:“你以为我们岭南剑派贪得是你这点钱吗?”

    “三百万两!”

    黑衣老者也心动了。

    正如逍遥客栈某位老板所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出卖自己的价格,只不过是价格高低不同而已,一百万两无法打动黑衣老者,但三百万两,那是什么概念?能够买下整个岭南剑派了!

    年轻剑客被师叔大义凛然教训了一番,很是羞愧,听到李倾城报价,冷笑道,“李倾城,你以为我们会为了钱背信弃义嘛?不存在的!”

    李倾城又道,“三百五十万两,附带一个条件。”他指了指那两名年轻剑客道,“他俩必须死!”

    噗!

    年轻剑客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黑衣老者,“师叔,你……竟……”

    另一年轻人见状,吓得拔腿就跑,才跑出去十余丈,就被黑衣老者一剑刺透心脏。黑衣老者将长剑上鲜血在尸体上擦干净,笑着对李倾城道,“不得不说,你的条件很诱人。”

    李倾城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靠前,“究竟是谁想要我性命?”

    黑衣老者道,“当年被你们金陵李家逐出家族的那一支,这个消息三百五十万两,很值。”

    李倾城点点头,“确实很值。”

    “这三百万两,你打算怎么给我?现银,还是银票?”

    李倾城倏然而动,身形如鬼魅一般,从黑衣老者身旁穿过,他笑着道,“冥币!”

    噗通!

    黑衣老者尸体倒地。

    这一剑,几乎耗尽了李倾城全部内力,他以剑撑地,受伤的胸口,鲜血更浓了。他大口的喘气,拖着长剑,遁入山林之中。

    山林之中杂草丛生,李倾城找到了几株草药,嚼碎之后敷在伤口之上,又重新包扎妥当,坐下运功疗伤。既然对方是冲着他而来,一旦动手,绝对是倾巢而动,追杀到底,决不能授人以柄。李倾城要抓住一切机会,恢复功力,好在这一剑伤势虽重,却没有伤及经脉,待真气运转三个周天,他伤势已恢复了三四成。

    当睁开眼时,李倾城发现身边站着两个人。

    一名中年男子,身材颀长,面目清癯,年轻时也必是一年轻俊杰。

    另一名黑衣老者,身材伛偻,双手插入袖中,目光之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恭敬道,“三少爷。”

    李倾城惊愕道,“福叔?”

    金陵李家有“福禄寿”三大剑仆,每一代家主,继位之后,都会从天下寻找天赋异禀的三名少年,收为剑仆,由家主及上一代剑仆传艺授业,修炼的也是李家剑法。三大剑仆名义上虽为仆人,但只是剑的仆人,而不是李家的仆人,他们在李家之中地位很高,一些寻常三代弟子,见到他们都会称一声叔。

    而这名黑衣剑仆,正是福禄寿三大剑仆之一的李长福。他是李倾城爷爷挑选的剑仆,在三剑仆之中武功最高,就算是金陵李家之中,也能排入前十。李长福年轻时还曾指导过李倾城剑法,对他也是亦师亦友。所以李倾城见到他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过无数可能,甚至连李长生都怀疑过,却从未怀疑过,要置他于死地之人,竟是将自己看大的福叔。

    “为什么?”

    李长福低头垂手,面露羞愧之色。

    那中年男子笑道,“原来你就是李倾城,算起来,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叔哩。”

    李倾城记得,他见过这个人。

    每次十年大祭,遍布中原各地的李家族人都会返回金陵,祭奠先祖,当年此人也曾率族人来到了金陵,结果被拒之门外,那时他远比现在年轻。当时,他们十余人在金陵李家门外跪了三天三夜,后来还是三叔李守业将他们请了出去。

    “你就是李光祖?”

    中年男子笑道,“看来你记性不错。想不到数年不见,你武功大有长进。只可惜,你是李小花的儿子。所以你必须死。”

    李倾城心中愤然,他站起身,昂首望着李光祖,道:“就凭你?”

    李光祖正色道,“当年,先祖本要将家主之位传于剑心曾高祖,是你家族人暗中作梗,陷害曾高祖,导致我们这一支被逐出家门。我曾在曾高祖灵位之前发过誓,誓要夺回属于我们这一支的东西,重振我们剑字门的荣耀,而你将是我祭祖的第一个李姓子孙。念在都是同宗的份上,我会留你一个全尸。”

    李倾城冷笑,“你那么多废话,留着去找李剑心说去。”

    李光祖怒道,“放肆!”

    李倾城自知这一战无法避免,他单手持剑,横于胸前,摆出的正是李家剑法的起手式,金陵问道。这一剑是虚招,但巧在变化多端,后面有十几招可以接上,他看得出来,李光祖武功境界远在他之上,至少也是通象中境,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李光祖道,“叫我一声叔,我让你三招。”

    李倾城闻言大怒,“畜生!看剑!”

    说罢,真气运转,提剑便攻出三剑。

    这一招叫做幻剑三击水,乃李家剑法之中最为凌厉的攻招之一,三剑一剑快似一剑,如行云流水,向李光祖上中下三路攻去,只要他防其中一路,剑招可在中途变招,攻他另外两路。只见李光祖站立原地,动也不动,使出一招曲中取直,一剑破掉他的幻剑三击水。

    李倾城心中惊叹,这一招曲中取直,他也曾用练过,但却从没想到,只需略加变化,效果大有不同。不过,他毫不敢怠慢,接连攻出十余招,招招取其要害。李光祖气定神闲,他也未用内力,依旧以李家剑法应战。李倾城连攻无果,心中却震惊不已。两人使得都是李家剑法的招式,出剑、运剑同出一源,但细微之处,却有一些差别。

    比如同样一招金玉满堂,李倾城是攻中带守,守中有攻,但李光祖的金玉满堂,确是一往无前,凌厉无比。正是这点差距,让李倾城剑招处处受制约。李光祖存心要戏弄李倾城,要以李家剑法对付他,李倾城每出一招,都会被李光祖轻易破解,反而将李倾城逼得狼狈不堪。

    自始至终,李光祖脚下未挪动一步。

    待使到三四十招,李光祖笑道,“难怪金陵李家现在没落于此,现在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李家剑法!”

    说罢,李光祖剑锋一便,脚步向前,接连使出三剑,正是先前李倾城使出的幻剑三击水,三剑齐出,李倾城只觉得眼花缭乱,本想以曲中取直迎敌,却被一剑挑开,肩头中了一剑,这还是李光祖刻意为之,刚才那一剑,只要稍微向左偏几寸,被刺中的恐怕是李倾城咽喉,而不是肩膀了。

    鲜血顺肩而下。

    李倾城此刻不是惊恐,而是有些灰心。

    李光祖的剑招,与他方才攻击李倾城的剑招如出一辙,只是速度更快,招式更加诡异,哪怕李倾城早已料到下一剑所攻之处,却依旧无法躲避,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挫败感。

    黑衣剑仆李长福侧立一旁,见三少爷落入下风,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微微叹了口气。

    又斗了十余招,李倾城心知对方对李家剑法无比熟悉,想到此,剑风一变,以剑为刀,凌空跃起,一剑向李光祖劈了过来,正是当日李金瓶传授他的无名刀法。这一招大出李光祖意外,他见李倾城刀法迅猛,有股一往无前的气魄,也不再拖大,运起内力,正面迎了一招。

    砰!

    李倾城胸口剧痛,真气攻入肺经,落地之时,连以剑拄地,才堪堪站稳。

    他知此时是生死存亡之际,也不敢怠慢,运转体内真气,长剑斜指李光祖。天地之间,真元剧烈波动,开始向李倾城聚拢过来。

    通象境。

    李光组见李倾城如此年纪,武功竟入通象境,心中也不由惊奇,这些年来,他心无旁骛,每日练功七八时辰,才不过在三十三岁时,进入通象境,后来又经人指点,才在半年前进入通象中境,正因如此,他才有胆量挑战金陵李家。李倾城不过二十余岁,若假以时日,岂不成为一个祸端,心中打定主意,今日务必将他击杀。

    李倾城将真气灌注剑上,一连攻了九“刀”。

    无名刀法本是天刀徐开山的武学精髓,招式重意不重式,李光祖见这九招十分高明,接连以内力配合李家剑法破解,不过步法微乱,却也不似先前那般从容。

    攻出第十一刀后,李倾城忽然变招,换刀为剑,在一个转身之际,施展出金陵李家三大剑招之一:霞光万道!

    无数真气从剑锋之上溢出。

    剑罡。

    进入通象境的霞光万道,剑光不再是剑影,而是脱离剑体存在的剑罡。

    这一招霞光万道,只有李家的嫡系弟子才能修行,李光祖早已听闻这一招,却也未曾见识过。他之所以不立即杀李倾城,就是想要看李倾城使出这一招霞光万道的剑招。李倾城不足为虑,他要谋划的是李家家主之位,李小花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李倾城使出霞光万道之时,李光祖笑了。

    他手中长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似乎要将空间割裂一般,身边空间一阵扭曲,就连黑衣老者见到此招,也忍不住向后退了几丈。

    他朗声道:“六道轮回。”

    金陵三大绝招之中,除了倾城一剑外,六道轮回要排在霞光万道之前。

    从李剑心被逐出师门之后,六道轮回剑法在金陵李家已经失传,正因如此,李光祖始终认为,他们这一支,才是金陵李家主人。

    当当当!

    数十道剑光在空中交错。

    李倾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向后退了十余丈,李光祖在剑招之下,只是稍微向后退了几步。

    李光祖笑着说,“还有什么剑招,一并使出来,好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李倾城神色漠然,他擦了擦嘴角鲜血,嘲讽道,“这就是六道轮回?不过如此。”

    当日在定陵山之中,李倾城悟到了剑十三李剑心的剑意,六道轮回的剑招早已印入了神识之中。他看得出来,李光祖的六道轮回,并不是真正的六道轮回,只是空有六道轮回的形,而没有得到这一招的剑意。

    没有剑意,就没有了灵魂。

    李光祖的六道轮回,不过是以李家内功心法,使出的一个剑招而已。

    不过,这一招,依旧让李倾城体内真气如翻江倒海一般,让他无法控制。李剑心的六道剑意,存于李倾城体内,由于心法不同,李倾城始终无法将他真正融合,李光祖这一招,直接破开李倾城体内真气窍穴。

    李光祖持剑背负,颇有信心道,“你且安心去死,明年祭祖,我便以这一招六道轮回,送你们父子团聚。”

    李倾城哈哈大笑。

    一道剑意破窍而出。

    两道剑意破窍而出。

    李光祖察觉到真气流动,心中暗惊,难道此处还有极厉害的高手隐匿于此?

    三道剑意、四道剑意破窍而出。

    李光祖猛然一惊,这几道剑气,都是从李倾城身前发出。

    五道剑意!

    六道剑意!

    黑衣剑仆也察觉到不对,连连向后疾驰,仿佛在躲避瘟疫一般。

    李光祖终于色变。

    李倾城如天神下凡,周围数十丈之内,六道剑意相互纠缠,盘旋在李倾城身前。

    “这才是六道轮回!”

第201章 误以为盗

    六道轮回!

    剑招相同,剑意大相径庭。

    自金陵王殁后,五百年来,金陵李家也只有李剑心悟出了六道轮回这一剑招。李剑心被逐出家族,他们这一支继承了六道轮回的剑招,却没有领悟出这一招的剑意。

    这一剑,斩情绝欲。

    这一剑,了断轮回。

    六道剑意透体而过。

    李光祖面色苍白,跪倒在地上,试图用剑撑着起身,却发现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全身经脉被这六道剑意切成了碎片,再也运不起丝毫内力。不但断了经脉,他感应到生机逐渐从体内流逝。

    死亡,从未距离他如此近过。

    李光祖心有不甘,他潜心准备四十年,这一招六道轮回,更是练了几万遍,当他以为可以跟金陵李家一较高下时,却被一名二十多岁的三代弟子,轻易的击败了。他并没有外伤,然而这一剑却震碎了他五脏六腑,他大口的向外咳血,眼神之中充满了恨意。

    “不可能!你怎么也会这一招六道轮回!”

    李倾城眉毛一挑,“也会?你那一招,也配称作六道轮回?”

    李光祖本对这一剑极有信心,但看到李倾城的剑招之后,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为了重回家族,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耀,他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才看到了一丝机会,然而这个机会,却毁在了李倾城的手中,体内的剧痛可以忍受,心里的幻想的幻灭,才是致命的打击。

    他很生气,然后他死了。

    黑衣剑仆李长福在远处望着李倾城。

    “福叔,你还要杀我嘛?”

    李长福叹道,“三少爷,长福不敢。”

    李倾城是心思缜密之人,这次李光祖截杀他,李长福也有参与,岭南剑派也派了高手,事情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这件事,家族之中肯定有人参与,能够让剑仆参与的,其在家族之中地位也不会太低,他问道,“是谁的意思?”

    黑衣剑仆神色复杂,嘴角嚅动,却没有说出口。

    这些年来,金陵李家三支十六房,在李小花带领下,日益兴旺,但看似平和的表面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名利权的争夺,也从未停止过。李倾城虽然极少参与家族事务管理,但从蛛丝马迹之中,他嗅到了一丝危机,尤其是这次截杀,必然会将那种隐藏在暗中的矛盾,摆到台面上来。

    李倾城厉声道,“李长福,难道你忘记了加入李家剑仆时的誓言嘛?”

    以剑侍道,忠心护主,养剑守礼,绝不叛族。

    李长福嘴角露出一丝惨笑,“三少爷,请恕我无礼,老仆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

    李长福自幼跟随爷爷习武,与李小花虽为主仆,但若兄弟一般,他几乎将这一生,都奉献给金陵李家,未曾婚娶,也无子嗣,究竟是谁能左右得了他的想法?李倾城心沉了下来,他问,“我爹他知道嘛?”

    李长福摇摇头,他缓缓道,“这件事,与他人无关,三少爷,你若杀我,我绝无怨言。”

    李倾城冷笑,“我杀你?脏了我的剑!”

    此言一出,李长福心头剧震,他望着李倾城,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小子,如今已长成年轻一代绝顶高手。

    六道轮回,重现江湖。

    这究竟会给李家带来荣耀,还是不幸?

    李长福跪倒在地,“三少爷,我求您一件事。”

    李倾城没有作声。

    “金陵燕子街,有一片红瓦房,念在老仆为李家侍奉多年的份上,还请善待那一户人家。”

    说罢,李长福伏倒在地,鲜血从胸下流了出来。

    李倾城默默看着李长福尸体,心情复杂,小时候,李长福待他如亲人一般,传他李家剑法,陪他上树捉鸟,下河抓鱼,却没有料到,最终落得这个下场。他叹了口气,将长剑归鞘,向远方走去。

    芦苇荡。

    一夜鏖战之后,众人都吓得不轻。

    此时的芦苇荡,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河水。孔先生要求尽快赶路,但赵拦江却坚持要等,他在等李倾城回来。

    李倾城回来了,身上血迹斑斑。他看到赵拦江,笑道,“你在等我?”

    赵拦江道,“我以为你死了。”

    李倾城咳嗽了几声,胸口之间依然有鲜血渗出,“我现在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赵拦江走过去,向李倾城体内渡入一道真气,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安慰道:“胸口这一剑,也没什么大碍,下辈子注意点就是了。”

    这句话,差点没把李倾城噎死。

    ”查清追杀你的人了嘛?”

    李倾城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赵拦江,这件事是李家家事,他不想让赵拦江参与进来。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岭南剑派的人也有参与,赵拦江听闻,冷冷道,“岭南剑派武剑主,野心很大,但能力却一般,尤其是,这个人格局太小。”

    “你认识他?”

    赵拦江道,“我阉了他儿子们。”

    “们?”

    “三个。”

    “为什么?”

    赵拦江道,“三只畜生。”

    李倾城摇头苦笑,“难怪你对他评价不高。”

    这时,孔先生找过来,商议尽快启程。这趟隐阳之贩粮,一路上各种麻烦不断,让这个老江湖也有些坐不住了。李倾城重伤未愈,赵拦江喊赶车老张从车上挪出一块地方,让李倾城坐车,却被李倾城拒绝了。

    一番清点之后,粮队重新上路。

    ……

    箭公子离开后,萧金衍返回芦苇荡,准备与赵拦江、李倾城汇合,结果扑了个空,粮队早已离开,于是只身上路,提前到隐阳等他们。越往西行,高山密林渐少,灌木丛生,萧金衍一路骑行,三日后抵达白马镇。这白马镇是隐阳商道九驿的最后一站,出白马驿向西百里,便是隐阳城。

    萧金衍牵马来到一家客栈。伙计正在门口迎客,看到萧金衍,脸色大变,连忙跑进房内,关上大门,将萧金衍拒之门外。萧金衍心中好奇,这天下竟还有不做生意的客栈,倒也没在意,去另一家客栈,谁料那边伙计见状,也连忙关门,一连换了三四家,也都如此。

    萧金衍好生奇怪,怎么这些人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一般,连生意都不肯做了?眼见前边有个面摊,他停马下来,坐下道,“老板,来一碗阳春面。”其他几个食客,见到萧金衍,也都纷纷结账,离开了面摊。

    没多时,老板端着面,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多少钱?”

    老板道,“爷您赏脸在这里吃饭,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哪里还敢收您钱啊。”

    萧金衍笑道,“天下哪里有吃饭不给钱的道理,那岂不成了强盗?”

    老板哭丧着脸,捧着一碰铜板,走了过来,哀求道:“大爷,小的在这里混口饭吃,上有老、下有小,这点钱是孝敬您的。”

    萧金衍奇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知道爷是四凤山上的好汉,这点钱您看不到眼中,但小的实在是没钱啊。”

    四凤山?

    萧金衍依旧不解,将老板拉过来坐下,“你给我说道说道,我怎么就成了四凤山上的强盗了?”

    老板指了指他身边的马,萧金衍这才注意到,马鞍之上,挂着一面四只凤不像凤、鸡不像鸡的小旗子,他本以为不过是个装饰,想不到这些人竟将他当成四凤山的土匪了。前几日,他与箭公子在慌乱之中抢了两匹马,这中小旗是四凤山的令旗,四凤山行动之前,会给带队头目一面小旗,踩点之时,将这面小旗插在对付门口,一来是告诉对付,四凤山盯上他们了;二来是警告其他帮派,这是我的目标,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没想到在这里竟惹了这么一个麻烦。

    萧金衍笑道,“你说的这个啊?不过是我捡来的。”

    老板又道:“那这匹马呢?”

    马后臀之上,也有一个类似的烙印。老板显然不相信萧金衍的话,小旗可能是捡来的,但马上的烙印呢,总不能说连马都是捡来的吧?

    萧金衍只得道,“实不相瞒,这匹马是我从四凤山抢来的。”

    那老板更是吓得不轻,四凤山他们已经招惹不起了,这年轻人连他们的马都敢抢,岂不更是难缠。萧金衍费了半天功夫,才让对方相信,自己与三大寇并没有关系。心中却想,三大寇在隐阳商道之上横行无忌,荼毒百姓,可见平时在西疆也没有少作恶,如此一来,自己挑拨三大寇内斗,也算是给百姓除恶了。

    吃碗面,一共花了十二文。

    如今隐阳城在即,萧金衍寻思,这匹马太过于招摇,会给他带来一些想不到的麻烦,于是牵到了马市,谁料对方见到这匹马上烙印,没有一个人敢收,“你这是四凤山的马,他们在这里眼线众多,我们要是收了你的马,恐怕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无奈之下,萧金衍半卖半送,用这匹马换了五两银子,找客栈住了一夜。次日,他花了不到一两银子,租了一辆牛车,赶往隐阳城。

    ?0?2---

    晚上还有一更。

第202章 赤水独占七分醉

    若在往常,从白马镇到隐阳城的牛车,包车不超过三百文。最近隐阳形势紧张,车租也跟着水涨船高,涨到了一两银子。

    牛车设计的十分巧妙,长约一丈,高半丈,用白橡木做的车顶,四周以毛毡包裹,行进时可以同时坐下四人,夜间停车休息时,以车身为梁,可以搭起一个大帐篷,供五六人同时休息。牛车的主人姓牛,本就是隐阳人,前几日拉了几名客人来白马镇,回程一直凑不齐人,直到萧金衍找上门来。

    老牛十分热情,一路上喋喋不休,与萧金衍聊天,活脱脱一个话痨。

    据老牛说,他们干这一行纯粹是为了兴趣,他家在隐阳城有三亩宅子,去年拆迁,补了十万两银子,自己本可以过着富家翁生活,却是闲不住的人,买了辆牛车,跑起了拉客的买卖。干这一行,纯粹是为了兴趣,能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比如某个朝廷官员跑路,隐阳城哪个小姐跟情郎私奔等等,都是用他的车。

    当然,看老牛这一身打扮,萧金衍觉得与富翁两字完全不沾边,这种道听途说的事,只能听听而已,当做解闷可还凑合。当然萧金衍不会跟他说自己的事,否则哪一天,说不定就成了老牛口中的某个故事。老牛对整个隐阳形势看得十分透彻,上至朝廷大政方针、中至隐阳城主家中的八卦事、下至坊间江湖中的流言,无一不精通,哪怕随便开口聊个话题,老牛的博学多知,让萧金衍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无知。

    说到粮食问题,老牛气就不打一处来。

    最近西楚军队动作频繁,对隐阳城虎视眈眈,导致了粮价飞涨。隐阳城是贸易城,粮食全靠中原运输,隐阳粮道盗匪猖狂,老牛一家老小都快吃不上饭了。萧金衍纳闷,十万两银子家底,连饭都吃不上,那其他人岂不饿死了,当然,他也不会挑明此事。

    粮食运不进来,价格飙升。

    事情很不幸,但对路上的粮队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萧金衍问,“粮食不够,官府不会想办法嘛?”

    老牛骂骂咧咧道,“想个狗屁办法,这些当官的,别的本事没有,一上任就知道四个字,修桥铺路,就拿我家门前的朱阳大街来说,前年说是路面老化,挖开修理了一回,去年因为排水,挖开又修了一次,一年时间,半年在修路,城内的赤水桥,三年重修了两回!”

    “难道不能一次修好嘛?”

    老牛冷嘲道,“一次修好,怎么捞钱?一修桥铺路,就开始收税。金桥银路烂房屋,那个姓曹的知府,跟城主府上的那位,简直就是狼狈为奸,胡作非为,换作是我当皇上,早就一刀咔擦了他们。”言语之间,似乎对隐阳城的执政者们充满了怨气。

    “我们这些赶牛车的,一年才能赚几个钱,都不够给官府上税的,以前到了白马镇,还能去赌场耍上两把,抽空喝杯花酒,打打牙祭,现在只能馕饼咸菜,日子苦着哩!吁……”

    他拉住牛车,看向路边。

    有个中年儒生,向牛车招手。

    这个中年人,四五十岁模样,一身洗得浆白的儒衫,袖口、衣领上,都打着补丁,却洗得十分干净。

    老牛有些不好意思,对萧金衍道:“老弟,这牛车虽然你包了,但闲着三四个位子,你看反正也无事,不如让老哥再捎个人,路上聊天解闷,成不?首先声明哈,不是老哥贪这么点小钱哈,咱们纯粹是助人为乐,日行一善,对吧。”

    萧金衍点点头。

    老牛这才下车,与那中年儒生讲价格。

    那儒生一脸风尘之色,看行头也不是有钱之人,走了许久的路,有些疲倦之意。老牛开口要五钱银子,那中年儒生跟他讨价了许久,才同意降到了三钱。

    中年儒生上牛车,看到萧金衍,朝他略一拱手,坐在他对面,从怀中取出一本《礼记》,慢慢翻阅品读。

    老牛问,“你是读书人?”

    中年儒生见他问话,很是谦恭道,“以前读过几年书。”

    “那怎么没考上进士?”

    中年儒生老脸一红,叹道,“参加了几次科举,勉强中了个举人。”

    “原来是于老爷,真是失敬!”老牛打趣道,“举人也不错了,我们隐阳的知府大人,也是举人出身,后来出钱捐了个贡士,现在不也做到了四品大官?不过,老弟,同样都是举人,你混得有些惨啊。”

    中年儒生自嘲道,“谁说不是。”

    老牛道,“所以说,读书有个屁用。当然了,这句话我也就跟你说,碰到知府大人,我也提也不敢提的。你看我,就上过几年私塾,家里趁了几亩地,去年拆迁,一下子补了十万两银子。”

    中年儒生肃然道,“厉害,厉害。”

    “不过话说回来,读书固然是好事,却不能读书读坏了脑子,有时候脑子活络一些,仕途能更顺一些。”老牛说着,又提起某个朋友、某个同窗如何进入仕途,怎样做上大官之类的话说了一通,又道,“你这年纪,走科举一途恐怕是不行了,唯一出路,就是到某个大人府上当下幕僚,若是运气好,得到大人赏识与保荐,没准能到哪个穷山恶水混个知县当当。”

    中年儒生道,“老哥,受教了!”

    老牛一脸沧桑道,“我也不过是多吃了几年饭,多见了几个人而已,知道的自然比你多一些。对了,听你口音像是京城人,你去隐阳城做什么?”

    中年儒生道,“探望一个故人,顺便瞧瞧未来的女婿。”

    老牛笑着道,“哎哟,没看出来,你还把女儿嫁到了隐阳城。这么说咱们还是半个老乡哩!”

    中年儒生苦笑,“女大不中留啊。”

    “诶,娶妻当娶米脂婆,嫁人当嫁隐阳郎。咱们隐阳男儿,不但会打架,还会打……哦,是疼老婆。对了,我对隐阳城熟得很,不知你家闺女要嫁给哪家的公子?”

    中年儒生摇了摇头,“无知小儿罢了。”

    萧金衍闭目养神,听两人闲聊隐阳城的风土人情,说起赤水酒,那老牛来了劲头,“不是我老牛吹牛,天下美酒出隐阳,赤水独占七分醉。来了隐阳,不喝赤水酒,那简直就是白来了。”说着,他从车椽上解一下一只酒囊,饮了一口,又递给了中年儒生。

    中年儒生喝了一口,酒劲上头,深吸了一口气,满脸已是通红。“这就味道醇正,应该是李记陈酿吧!”

    老牛哈哈笑道,“阁下果然好品味,竟知道我们李记陈酿。我们隐阳城中有两家李记陈酿,一家是知府的小舅子开的,酒中加了蜂蜜,据说在京城卖的很火。不过,我们老隐阳喝赤水,都是从另一家小酒铺买酒,味道正、口感烈,比你们京城人喝得毛台小王子、五粮醇不知好了多少倍。而且,一壶只卖十三文!”

    中年儒生闻言,叹了口气,“二十年了,价格还是没变啊。”

    萧金衍闻道酒香,馋虫勾动,笑道,“老牛,也赏我一口呗!”

    老牛将酒给他。

    萧金衍八开酒塞,放在鼻间嗅了嗅,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酒入腹中,萧金衍闭口,深吸一口气。先是辛辣,略有涩味,旋即腹中如烧起一股火焰,唇齿之间生津,苦尽甘来。

    萧金衍想起了金刀李秋衣的酒肆来,味道有**分相似。记得李秋衣说过,不用赤水,这酒总觉得少了些味道,今日终于喝到醇正的赤水酒,确实别有一番滋味。萧金衍喝过无数美酒,但若论性烈,赤水独一档,萧金衍又吸了几口气,才道,“好酒!”

    老牛见他喝酒,道:“老弟,没想到,你也懂得喝这赤水酒!”

    萧金衍笑了笑,“当年一个老前辈教我的,不过,今日确是头一遭喝。”

    中年书生也道,“隐阳真是个好地方啊!”

    老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变了!世道不一样了。”

    “此话怎讲?”

    老牛道,“当年,金刀城主在位之时,我们隐阳是何等威风,就连宇文老狗率十万大军横于城外,只要李城主往城头一站,我们隐阳百姓心中就有底气,隐阳男儿人人请战,吓得宇文老狗不战而退。唉,可惜咯,如今的隐阳城,只剩下一具空壳,魂却没有了。”

    中年儒生面色略显尴尬。

    萧金衍好奇道,“魂怎得没了?”

    老牛满脸动容,“你们这些外地人,根本理解不了我们老隐阳对金刀王的这份感情。这些年来,城主换了几个,但在我们心中,金刀城主只有一个,那就是金刀王李秋衣!当年李城主挂刀而去,好歹我们隐阳还有金刀护城,去年就连金刀都夺门而走,后来传来李城主战死的消息,整个隐阳城披麻戴孝三月,把现任城主气得个半死。”

    “后来,听说江南有个姓赵的后生,要将城主骨灰送还隐阳,想必这两月就到了。我们全城百姓,都在等着迎金刀王回乡哩。”

    言语之间,颇为唏嘘。

第203章 你杀过人嘛?

    隐阳在即。

    隐阳城外,有十里长亭,人也渐多。许多负笈游学的士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增广见闻,如今边关形势不妙,不少人也都踏上返乡的归途。也有不少城中人,与老友分别,一送十里,在此告别。

    长亭外,有酒肆、茶肆,只是卖一些茶水、酒水,还有简单的点心。旅人行至此,与好友分别,互敬一杯赤水酒,在若相逢,已是经年。

    进入五月,天气渐热起来。

    今年的天气格外怪异,一个月之前,隐阳城还下了一场小雪,到了五月,天气竟热得出奇,老狗伏在地上,吐着舌头,耷拉着头无精打采。

    一辆牛车缓缓驶入长亭,在酒肆茶摊前停了下来。“喝口水,略作歇息,天黑之前,就能到隐阳了。”

    酒肆老板显然认识老牛,看到萧金衍与中年儒生,笑着打趣道,“老牛,生意可还行?”

    老牛笑骂道,“唉,苦命人吃苦命饭。咱又没有当亭夫的小舅子,在这里坐着卖碗凉茶就能赚钱,只能看天吃饭咯!”

    大明边城,十里五里,长亭短亭。亭长又称亭夫,算是不入流的吏员,但好歹是吃皇粮的,在寻常百姓眼中,也算小有权力。这酒肆老板,正是十里长亭亭夫的亲戚,借这个关系,才在这里开了一个酒肆茶摊。

    别看地方不大,搭着一个凉棚,摆着十来张板桌长凳,一日下来,竟也有四五百文的赚头。

    老牛带着两人进去,对酒肆老板道:“老规矩,一壶凉茶,一张烙饼,半碟咸菜。记在账上!”又对二人道,“你们两人吃东西,自己结账哈。”

    这一路上,中年儒生话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在低头读书,偶尔闲聊几句,也未有多大交集,萧金衍见这中年儒生有些寒酸,道,“我请你喝酒。”

    中年儒生微微摇头,道:“你的酒,我可不敢喝。你的人情,我也不敢欠。”说着,摆出十文大钱,“来一壶茶。”未等茶上来,又低头读那一本《礼记》。

    萧金衍觉得有趣,跟他搭话,中年儒生并未理他。

    老牛吃了烙饼,打着饱嗝,与酒肆老板闲聊起来,“你小舅子在衙门口当差,最近有什么消息,透露两句呗!”

    酒肆老板道,“你三日两头的来问这问那,哪里有那么多消息,更何况你那大嘴巴,你若知道,整个隐阳城都知道了。”

    老牛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绝对保密。”

    老板也是八卦之人,凑过来低声道,“听说,最近京城要来个大人物,这几日官府忙得上蹿下跳,又是净水泼街,又是拆除违建,都快赶上去年创城那会儿了。”

    “什么大人物?皇帝嘛?”

    老板笑骂一句,“当今圣上,已多年未出京城,就算出城,放着大好江南不去,跑咱们隐阳城来作甚,吃风沙嘛?”

    隐阳城以西是横断山,高耸入云,从内陆来的风,被横断山挡住,气流回旋,造成了隐阳多风的天气,有句戏言,隐阳一年两次风,一次刮半年。

    老牛问,“那又是谁?”

    老板一撇嘴,“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这时,五六匹快骑从远处奔来,马上是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为首那人身穿白衣,二十余岁年纪,以红绳束发,来到酒肆面前,一拉马缰,马长嘶一声,前蹄抬起半人多高,差点就要踢翻一张桌子,吓得旁边的茶客惊叫连连。

    马上众人哈哈大笑。

    老牛见状,连连躲避,做到萧金衍、中年儒生身旁,萧金衍纳闷,问,“这是何人?”

    老牛低声道,“隐阳城主李仙成的儿子,少城主李人杰。这人行事乖张,咱们尽量不惹为妙。”

    众人一来,将所有食客目光吸引了过去。

    酒肆老板迎上前,陪笑道,“少城主打猎回来了?”

    李人杰翻身下马,从马上解下一只竹篓,往桌上一放。竹篓之中,鲜血淋漓,萧金衍望去,却不知打得是什么猎物。

    众人坐下,一人嚷嚷道,“老孙头,今日少城主打猎,大胜而归,好酒好肉,赶紧伺候着!”

    酒肆老板应声,连去准备。

    这些人兴奋劲头还没有过,一名男子道,“少城主,今日好是痛快,那黑龙寨的寨主何等的威风,还大言不惭,要教训少城主,结果连少城主一刀也没挡住,就丢了性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其他人也都纷纷称是。

    一名身材妖娆的女子伏在李人杰肩膀上,格格笑道,“可不是嘛,那二寨主还觊觎人家美色,让人家给他当压寨夫人呢,真不知他说这话时,有没有料到会身首易处!”

    萧金衍恍然,原来他们说的打猎,是出城杀匪寇了。

    除了三大寇外,隐阳粮道上,还有若干小拨势力,这几个年轻人,应是少年任侠,仗着武功高强,出城找乐子了。

    少城主李人杰虽然没有说话,但众人捧他,听起来也很是受用,微微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能杀黑风寨二寇,在下也是侥幸而已,主要是他们为为非作歹,扰我隐阳安宁,我爹要事在身,无暇理会他们,我顺手为民除害而已!”

    他声音颇大,故意说给酒肆内众人听。

    另一人大声道,“依我说,少城主过于谦虚了。当今江湖,除了咱们李城主,武功能比少城主高的,屈指可数,晓生江湖把您排在天地人三榜,那是没有见过少城主的刀法。若少城主有机会去趟中原,什么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一刀一个,踏在脚下,看他们还敢小瞧咱们隐阳男儿不成?”

    萧金衍心中一乐,这位少城主,武功不过知玄中境,就这点修为,给赵拦江提鞋都不配,一群人马屁拍地隆冬作响,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向这边看来。

    那人道,“怎么,你不服气?”

    萧金衍使劲摇头,“不敢,在下大写的服!”

    李成仙皱眉,望着萧金衍、中年儒生,道,“中原人?”

    隐阳十九城名义上归顺大明,实则有高度自治权,这些年轻人性格狂烈,又以隐阳人为傲,对中原人并无好感。

    萧金衍道,“在下江南苏州人,来隐阳城办点事情。”

    李人杰哦了一声,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他侧身看到中年儒生在低头读书,对酒肆之内发生的事充耳不闻,笑问,“大叔,一把年纪了,书也读了几十斤了吧,可曾求得颜如玉、黄金屋?”

    说着,将身边女子一把拉入怀中,那女子倒也配合,紧紧贴在他身上,勾住他脖子,笑道,“少城主跟这些穷酸书生有什么好说的。”

    中年儒生抬头,微微一笑,“读书可修身、可养性,唯独没有颜如玉、黄金屋。”

    “那你读书作甚?”

    儒生道,“我想从书中找出一个方法,能止戈纷争。”

    众人轰然大笑。

    一人道,“哪里来的迂儒,怕是读书读傻了吧?在我们隐阳城,谁的拳头大,谁的武功高,谁说话才算话,放屁还能听个声呢,读书有什么用?不如个屁!”

    儒生微笑摇头。

    李人杰将竹篓往前一送,两颗血淋淋人头从中滑落,滚在三人面前。老牛怪叫一声,吓得面无血色,连连后退。

    萧金衍、中年儒生,却一动不动。

    那随从旋即道,“江湖上盗匪林立,无恶不作,怎么办,难道你还跟他们讲四书五经,感化他们不成?唯有以暴制暴!我们少城主英明神武,这些年来,已经杀了十个悍匪了。”

    李人杰更正道,“十一个!”

    “对,十一个。”那人一脸不屑的目光望着儒生,“读书的,你杀过人嘛?”

    另一人笑道,“你看他这副模样,别说杀人,恐怕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吧!”

    妖娆女子格格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就是你们咯!”

    中年儒生长叹一声,望向西北方,仿佛飘到了横断山下的那一座城池,喃喃道,“我杀过人嘛?”

    这些年来,他靖难、征西、平反,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位极人臣,然而定州屠城,却成为他一生抹不去的污点。

    在朝廷,人们称一生安国公、大都督。在江湖,人们则称他为天下第一高手。然而,他却知道,在背后,他还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名号人面屠夫。

    翰林院的史官,甚至将他与白起、黄巢并称三大人屠。

    三万条人命啊!

    一夜之间,城池变血海,人间变地狱。

    当年的定州屠城,在朝廷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都察院的御史弹劾的奏章,堆积成山,据说皇宫之中浣洗局的宫女用来取暖,烧了整整一个冬天。他被迫三交辞呈,引来皇帝雷霆震怒。朱立业将一名御史左迁为盐铁巡查使,然后又当日就定了他的死罪,众言官才明白,圣上这是铁了心要护着他啊。

    一场风暴,消弭于无形。

    只有登闻院的那条老疯狗,从中嗅出了一丝端倪,隐约猜出,定州这三万人命,是为靖难登基后的皇帝做背书。

    想到此,中年儒生自言自语,道:“我杀过人嘛?”

    明日给朋友践行,喝酒,可能请假哈!

第204章 夺杯

    萧金衍看不过去,倒了一杯赤水酒,递给中年儒生,望着李人杰道,“这年头,杀人也成了值得炫耀的事了嘛?”

    “你懂什么?”李人杰淡然道,“杀人,杀坏人,杀尽天下该杀之人,是我辈习刀者毕生追求的武道。”

    “照你的意思,杀人越多,在江湖之中的地位就越高咯?”

    “不错!”李人杰点点头,“当今天下江湖,武功最高的宇文天禄,光是定州一战,就杀了三万人,这是何等壮举!可谓当今天下两大英雄之一。不过,将来若有机会,这个记录,恐怕要由我改写了。”

    萧金衍好奇问,“那另一位英雄是何人?”

    李人杰哈哈大笑,“正是我爹!”

    一年轻人恭维道,“李城主执政隐阳二十年,一把金刀横于城中,令无数匪寇闻风丧胆,名震西陲,依我看,就算是宇文天禄亲来,李城主一刀砍得他哭爹喊娘,哈!”

    李人杰却阻止道,“小子,不要胡说!宇文天禄好歹也号称江湖第一高手,你说话怎么这么不着边际?”

    那人连连道歉。

    李人杰接着道,“依我看,要杀宇文天禄,怎么也得三刀!”

    众人哈哈大笑。

    中年儒生眉头微皱,没有作声,低头饮酒。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有了断。听说宇文天禄率军来西疆巡边,期间会经过隐阳城,到时候孰高孰低,一战便知!”

    李人杰眉宇之间,颇有傲然之色。

    二十年前,李仙成武功已晋入通象境,在隐阳李家也是一代豪杰,若不是金刀李秋衣横空出世,在江湖之上过于耀眼,李仙成在江湖高手榜之上,也必然有一席之地。二十年过去,他武功更近一层楼,也当上了隐阳城主,然而众人一说起隐阳城,首先提及的依旧是金刀李秋衣,哪怕他已经战死,在隐阳城也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让李仙成父子十分不满。

    金刀、狂刀之战,两大刀王双双陨殁,消息传到隐阳,整个隐阳城陷入悲恸之中,然而李仙成父子却暗中兴奋不已。

    如今江湖,刀道至尊,只有一个,那就是隐阳城主李仙成。据说晓生江湖已来过隐阳城,下一次的刀道排行榜,李仙成已经预定了刀王的位子。

    唯一让这对父子心烦的,便是那叫赵拦江的男子。

    整个隐阳城都知道,赵拦江将护送李秋衣骨灰回隐阳,李氏宗族的几个长辈,极力主张让李秋衣的灵位进入祖宗祠堂,接受李家弟子万代敬仰。

    李秋衣对隐阳城的影响太大,让李仙成这些年始终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他明面上虽没有反对,暗中却派出不少高手,散落在通往隐阳城的各处要道之中,阻止赵拦江入城。

    李人杰上下打量着萧金衍,见他不过是初入闻境的武者,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漫不经心问道,“你是习武之人?”

    “练过几天武功。”

    “来隐阳做什么?”

    萧金衍道,“找口饭吃。”

    李人杰哦了一声。

    这也并不稀奇,这些年来,中原武林中不少犯了事混不下去的,或者被仇人追杀无处容身的,不少都跑到了隐阳来混饭,隐阳城内鱼龙混杂、无论是杀人如麻江洋大盗,还是鸡鸣狗盗的梁上君子,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能在隐阳城立足脚跟,这与李仙成这些年的执政方针不无关系。

    那妖娆女子格格笑道,“小子,算你走运,如今少城主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学两声狗叫,姐姐帮你在少城主这里讨一份差事,混口饭吃,不会亏待了你。”

    萧金衍摇了摇头,“我找的是人吃的饭,不是狗吃的饭,你的心意,我领了。”

    那女子勃然大怒,向李人杰撒娇道,“少城主,这小子口出狂言,竟然说我们是你的狗,你要替人家做主嘛。”

    “怎么做主?”

    女子怒视萧金衍一眼,“拔了他的舌头,让他乱说话。”

    李人杰却笑道,“他说得并没错啊,你们不过是我李家的狗而已。”此言一出,随行的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不过却没人敢吱声。

    他将手中酒杯一举,连有扈从取过酒囊,倒出了一杯美酒。

    这位少城主排场极大,平时出行,从不饮乡野劣酒,而是带了城主府中珍藏的葡萄美酒,酒杯也是自带的翡翠杯,通体晶莹,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李人杰将把玩着酒杯,又道,“不过,打狗也得看主人。若想在隐阳城混下去,你得向我的这几条狗道歉。”

    一随从道,“就是,小子,你大言不惭,竟敢顶撞少城主,不管你在中原如何威风,来到隐阳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是鸡你得躺着。否则这隐阳城,恐怕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萧金衍道,“当狗当习惯了,骨头容易发软。”

    哗啦!

    三把刀脱鞘而出,将萧金衍围在正中央。

    萧金衍倏然而动,无妄步踏出,众人只觉得人影一闪,见他又坐回了原来的座位,手中却多了一只翡翠酒杯,正是方才李人杰手中那一只。

    这一手速度极快,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连那中年儒生,也眯起眼睛,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李人杰却是后背发凉。

    方才夺杯之际,萧金衍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抚,还未等反应过来,手中酒杯就已脱落,若是对方内力一吐,恐怕就不是夺杯这么简单的事了。能在他几名护卫之下脱困夺杯,这小子武功必然十分高明。

    李人杰知碰到扎手的点子,连喝道,“住手!”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几名随从身后躲了过去,道:“没想到,阁下武功还算不弱,刚才我大意了,一时失手,让你得逞。不过,既然你不接受我的好意,恐怕这隐阳城的大门,你是进不去了。”

    萧金衍问,“为何?”

    “我李家不欢迎你。”

    萧金衍笑道,“奇怪,这隐阳城是大明的隐阳城,我倒好奇,这隐阳城究竟是姓朱,还是姓李?”

    李人杰面色阴鹜,“到时你就知道了。”

    说罢,他一声令下,带着众人离去,连地上的人头也没来得及捡起来,倒是那妩媚女子,双眸望了一眼萧金衍,露出一丝杀机。

    待众人走后,老牛才凑过来,“小兄弟,你惹了大祸了。”

    萧金衍不以为然,“怎么?”

    “此人是隐阳城少城主,在城中说一不二,?当年有个成名侠客顶撞他,第二日,他的头颅就被挂在隐阳城头,今日你当众羞辱他,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会找你麻烦。”

    “我知道啊,麻烦来了,想挡也挡不住,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爱招麻烦。”

    老牛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放在他桌前,“你这一两银子我不赚了,进城的事,你还是另想办法吧,否则要是少城主怪罪下来,怕老牛是没命花这笔钱了。”

    萧金衍微微一叹,又将银子递给老牛,道:“一路上多亏老哥照顾,这银子,你还是收下,我自己想办法进城就是。”

    他看了一眼酒杯,无论做工还是质地,确实不错,前不久的百两银子,被四凤山那喽??幼撸?闹写蚨ㄖ饕猓?热肓艘?舫牵?业胤桨阳浯渌赖保?Ω靡材芨惆侔耸?揭?印?/p>

    中年儒生道,“骠国玻璃种翡翠,九分水头,虽不是极品,却也价值不菲。酒是西域葡萄美酒,想不到这小子倒挺会享受。”

    萧金衍将酒杯递过,“请你喝。”

    中年儒生摇头。

    萧金衍微叹,“那我就不客气了。”

    举杯正要饮酒,忽然指风骤动,中年儒生伸手过来,萧金衍猛然一惊,连施展擒拿手法,反扣他合谷穴。

    除了无双神拳,萧金衍最引以为傲的便擒拿功夫,当日连魔教四大金刚的万变神手刘铁柱都不是他对手,心中笃定,这一招必扣住那中年儒生。

    眼见这一招点中对方穴道,却见中年儒生手指以一个极为诡异角度斜着点了上来,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弹,萧金衍手腕一麻,松开了手腕。

    此时,酒杯已落入中年儒生之手,杯中酒一滴未撒。

    萧金衍心中大惊,方才这一指,并未使用一点内力,只是凭借一股巧劲儿,便卸掉他的内力,破解了他的手法。

    中年儒生一饮而尽,品味许久,意犹未尽,道,“可惜,只有一杯。”

    萧金衍生性喜酒,见状抿了抿嘴,“先生,我有些好奇,为何请你喝你不喝,却偏偏要夺我酒杯?”

    中年儒生微微笑道,“我自己抢过来,那是凭本事喝酒。你请我喝,我便欠你人情。我这人平生最不喜欠人情,要是哪天你提出什么不尽人意的要求,那我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我萍水相逢,不过是一杯酒而已,不必这么计较。”

    中年儒生道,“礼记有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对别人,我可能不会,但对你,我还是小心一点为妙,毕竟,我只有一个……”

    忽然,中年儒生不再言语,抬头向长亭外望了过去,看到一队人马向这边疾驰过来,不由眉头微皱。

第205章 贪官与能吏

    十余名差人带着三四十名工匠来到了十里长亭,这些工匠手中拿着铲刀、瓦刀、墨壶等工具,一脸的不甘情愿,动作稍慢,那些官差动辄上鞭子。

    为首一名校尉来到十里长亭,喝道,“所有酒肆、茶摊即可搬走,行商旅人都给我滚蛋!”

    有人问,“差人,这是要作甚?”

    那差人二话不说,一鞭子打了过来,将那人身上抽了一道血痕,冷然道,“这十里长亭,官府征用了,限你们一炷香内全部搬走,否则一律按谋反论处!”

    众人一听,不过是在这里歇脚,连谋反罪名都出来了,哪里还敢停留,纷纷起身,离开了长亭。那茶肆老板却慌了,他在这里经营数年,利润丰厚,这命令一出,让他不知所措,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打秋风,取出两吊钱,暗中塞给了那校尉。

    “差人,小的在这里经营好几年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校尉却不肯接那铜钱,一瞪眼,道:“通融?曹知府亲自下的命令,你本事大,自己去找他通融去?”说罢,一指凉亭及周边的商铺,对众人道,“统统给我拆了!”

    众官差一哄而上,拿着刀枪棍棒,开始驱赶众人。

    “这阵仗,究竟是要搞哪一出?”

    校尉道,“不瞒你说,京城中要来一个大人物,要路过咱们隐阳城,这是咱们隐阳城百年修来的福气,曹知府吩咐,要在这里起一座景澄台,给他老人家建个生祠!”

    “什么大人物?”

    “大明皇帝钦封安国公、征西大都督宇文天禄,听过没有?”

    酒肆老板一听是宇文天禄,眼神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嘟囔道,“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当年金刀城主在的时候,这家伙连隐阳城都不敢进来!现在倒好,给那厮建什么生祠,哼哼。”

    老一辈的隐阳人,几乎都经历了当年兵围隐阳之战,宇文天禄南征北战,横扫南北,令诸国百姓闻风丧胆,在西楚甚至能止小儿夜啼,但唯独隐阳人却对他不感冒。

    因为,隐阳城有金刀李秋衣。这一点,隐阳人始终引以为傲。

    那校尉本是曹知府带来的,自然不明白隐阳人这份傲骨,听到酒肆老板胡言乱语,连喝道,“老家伙,不想活了不是,仔细你的皮!”

    不片刻,这里被清除干净,不愿意惹麻烦的,都选择了离开,也有不少人,站在不远处,议论纷纷。老牛本是爱八卦之人,他自然不肯离开,非要在这里瞧个明白。

    一名工匠上前,唯唯诺诺道,“差爷,十天天之内盖一座景澄台,问题不大,建一座生祠,也没问题,但要给安国公塑像,大家都没见过安国公模样,这恐怕有些难度啊。”

    另一人也道,“咱们整个隐阳城,只有知府大人见过安国公,不如找大人画一副画像出来?”

    这校尉本在城门收税,干得好好的,被知府派来干这种事情,心中本来窝火,闻言骂道,“知府大人拜见安国公时,连头都没敢抬,问他有个屁用?”

    转念一想,曹大人要拍宇文天禄马屁,自然是修建的越气派越好,于是道,“要是真不知道怎么弄,就按关二爷的模样来做,关键是门头匾额,安国公祠一定要气派,刷金粉,懂吗?”

    又冲众人道,“时间紧,任务重,你们还愣着干嘛,干活!”

    原来,半年前,隐阳知府曹德旺收到了一封来自宇文大管事的斥责的书信,这封信没头没尾,语言之中充满责怪之意。他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派人往京城送了三十万两白银,结果被原封不动的退回,这可吓坏了曹德旺,本以为这个知府位子不保,谁料半年下来,京城一点动静没有。

    直到一个月前,隐阳城收到书信,宇文大都督将来西陲巡边,期间路过隐阳城。这位曹知府当做了一次讨好宇文天禄的机会。

    他从一名姓金的贵公子口中打听到,宇文天禄此人不喜女色,却喜欢排场。这位金公子来头极大,据说是某个皇亲国戚,曹德旺费了好多银子,才得知这个消息,江南、关东许多大都督的门生,都为大都督修建了生祠,大都督巡查之后大为欣慰,于是跑到了城主府找李仙成商议。

    李仙成打内心看不起曹德旺,然而毕竟是朝廷在隐阳城派驻官员,这些年来颇为听话,于是大笔一挥,拨了三万两银子,要在这十里长亭,为宇文天禄修建一座生祠。

    一来这里风景优美,山清水秀,风水极佳。二来,此处地势极高,在这里修建十丈景澄台,登高可以将隐阳城尽收眼底。此外,他还在隐阳城一些屋顶之上费了些小心思,插上了诸多彩旗,从景澄台上望去,正好是组成四个字:景澄仁德。

    “景澄”,正是安国公宇文天禄的表字。

    萧金衍望着众人一副忙碌的场面,道,“真不知,若是宇文天禄得知有人给他建祠堂,会是什么感受。”

    中年儒生道,“曹德旺为官不务正业,尽搞些虚名,该杀。”

    萧金衍笑道,“没想到,你竟能说出这种话。”

    中年儒生反问,“那你觉得我该说出什么话?”

    “我本来以为你会说什么之乎者也呢。”

    中年儒生道,“当年卫鞅投奔秦孝公,讲了三日帝道,孝公不喜,又讲了三日王道,孝公依旧不喜,最后,他走投无路,与孝公讲起了霸道之法,终为孝公敬为座上宾。”

    萧金衍不明白,中年儒生为何会忽然讲起这个典故,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中年儒生淡淡道,“乱世当用重典,对无能的官吏,杀一儆百不足惜,杀尽杀绝才是正途。”

    萧金衍笑着道,“但以我的了解,世间的能吏,往往却都是贪官。”

    中年儒生哈哈一笑,道:“你还是太年轻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贪官的银子,也是银子。养肥了,找个理由杀了,这些银子,还不是成了朝廷的银子?而且,还能博百姓拍手称快,又得银两,又得民心,岂不一举两得?”

    他又道:“一个人为官,贪并不可怕,怕的就是那些沽名钓誉之徒,为了所谓的名声气节,不为民办事,这些人才是大明王朝的蛀虫!”

    萧金衍无语,“你这理论,我不敢苟同。”

    中年儒生淡淡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已。”

    几名官差过来驱赶众人,老牛道,“走吧,天黑之前赶不到隐阳城,又要在城外过夜了。”

    牛车套好,萧金衍一脸无辜的望着老牛。老牛心肠一软,叹了口气道,“上车吧,不过,你得罪了少城主,若是他找你麻烦,别怪我赶你下车啊。”

    萧金衍连连道谢。

    两个时辰后,牛车来到隐阳城下。

    隐阳城,号称西陲第一城。城墙高五丈,以巨大石垒砌而成。城墙巨石斑驳古老,火烧的痕迹、投石机砸出的凹洞,还有墙壁染血后的暗红纹理,无一不昭示着这座城池曾经饱受战乱之苦。

    五百年前七十二国乱战之时,隐阳城又称隐国,三国分立之后,隐阳城便独立于三国之外,与其他十八座城池,并称隐阳十九城。

    由于其地处三国交界之处,聚集了众多流民、逃犯,自古以来,隐阳人以野蛮、彪悍著名,城内帮派林立,鱼龙混杂,加之各国文化差异,形成了独特的民风。

    直到三十年前,李秋衣横空出世,成为隐阳城主,将十九城势力统一,又借助其影响力,成为三国之中的贸易大城。二十年前,大明王朝兵围隐阳城,李秋衣率隐阳百姓守城三月,最终宇文天禄无功而返,就在此时,李秋衣却力排众议,率十九城归顺大明。

    这一举动,遭到了众人的非议,有人说是李秋衣贪生怕死,有人说是他贪图富贵,只有宇文天禄才知道,大明对隐阳志在必得,只有李秋衣胜了,才有与大明朝廷谈判的资格,若是败了,恐怕将是与定州一般的命运。

    归顺之后,李秋衣拒绝朝廷封赏,挂刀而去,隐居苏州。隐阳城在李仙成的率领下,虽然小动作不断,经济和影响力,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这一切,都是源于金刀李秋衣的高瞻远瞩。

    ……

    今日当值的守门卒,姓李名不凡。这位自幼听着金刀王故事长大的年轻人,是李秋衣的狂热崇拜者。

    去年九月初九,挂刀亭异象突生,金刀飞走之时,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景。不久后,中原那边传来金刀王战死的消息后,李不凡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上个月,大病初愈,又回到了城门守卫处。

    李不凡是李家旁支,家道败落,与老牛算是邻居。这些年来,老牛对李家颇为照顾,如今李不凡成为守门卒,对老牛拉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牛叔,这一趟走的日子可不短啊。”

    老牛笑道,“钱难赚,屎难吃,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李不凡这才注意到车上萧金衍、中年儒生,问,“这两位是?”

    老牛道,“来隐阳探亲访友的旅人,对了,他们初来乍到,你看能不能帮他们找个地方住。”

    李不凡见两人颇为面善,笑着说,“最近隐阳城的客栈,价格可不便宜,两位若不嫌弃,我家里还有五间破屋,不如暂住我家里,如何?”

    萧金衍倒无所谓,李倾城、赵拦江的粮队还要数日才能抵达,有个地方落脚终究是不错的。

    中年儒生问,“房钱怎么算?”

    李不凡是不拘小节之人,道,“远道而来,便是朋友,提什么钱。将来我若是去中原,你们招待一下我就是。”

    他见萧金衍一身劲装,问,“你是江湖中人?”

    萧金衍点点头。

    李不凡笑道,“那更好,我也是练刀之人,有时间的话,你指点我几招武功。至于这位读书人大叔嘛,教我识几个字,也是极好的。”

    中年儒生道,“我也学过武,可以传你几招武功的。”

    李不凡摆摆手,“不必了,一看你就不是高手。”

第206章 斗酒

    李不凡自幼清贫,三年前得了守门卒一职,家境略好转一些,他父亲在世时,本来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谁料还未等纳吉,父亲一场大病去世,亲事也不了了之。

    李不凡家中许久没有客人,这顿晚饭,他特意煮了一锅白米饭,家中腌制了一些泡菜,又切了一块去年冬天存下的熏肉,勉强凑成一桌。

    李不凡道,“今日与两位相识,便是有缘。只可惜,家里没有酒,无法与两位大醉一场了。”

    萧金衍道,“都说你们赤水酒,酒烈又不贵,我去买些来就是。”

    李不凡却道,“如今只怕是有钱,也很难买到正宗的赤水酒了。”

    中年儒生眉头微微皱,“这是为何?”

    李不凡解释道,“今年以来,横断山调兵遣将,动静很大,能够运进来的粮食变少,粮食价格飙升,官府已经下令禁制民间私酿酒水了。如今隐阳城唯一能买到酒的,便是李记陈酿了。这家店是知府小舅子开的,一斤将近百文,价格贵得离谱,喝起来又跟兑了蜂蜜的马尿一般,不喝也罢。”

    中年儒生道,“粮价多少了?”

    “月初时,斗米八两,过不了多久,恐怕要破十两了。”

    萧金衍心中盘算,若按这个价格,一斤米也将近八百文了。李倾城、赵拦江那一批粮食,里外里也将近一万多两银子。

    “怎么这么贵?”中年儒生道,“隐阳城六万百姓,一月所需粮食不过五万石,朝廷每月往这边运粮将近三万石,还有些粮商每月也将近两万,这米价都快赶上京城的三倍了!”

    李不凡叹了口气,有些不满道,“五万石粮食,恐怕至少有三万石进了城主府了。听说城主府的十万粮仓都快装不下了,他们不放粮出来,百姓就算有钱,又能去哪里买?”

    “粮商呢?”

    “自打年初以来,隐阳商道上盗匪猖獗,运往隐阳的粮食,十有七八都被劫走,粮商也不敢往这边运粮,况且,就算运到隐阳,还没到米店,就被城主府请进了府内。一斗米二两银子。”

    听到这些话,中年儒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萧金衍道:“老弟,那我们更不能在你这里混吃混喝了。”

    李不凡却笑道,“你放心,我一月半石米的俸禄,你们还吃不穷我,更何况,我还有别地吃饭的办法。”

    中年儒生问,“你也学他们那般抽人头税?”

    粮商货商入城,都要在官府缴纳一定入成税,但纳税这种东西,学问很大,纳多纳少,基本都是城门校尉说了算,所以城门卒虽然职务不高,油水却颇为丰厚。

    李不凡闻言,愤然道,“你们也太小瞧我李不凡了。我李不凡,有手有脚,不赚这些黑钱。”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张弓箭,“不当值时,我就去城外打猎,一月下来,也能赚个几两银子,你们吃的这熏肉,也是去年我在山中猎到的一只獐子。”

    中年儒生笑着道歉:“我误会小兄弟了。”

    无酒不成席,萧金衍吃到一半,对二人说稍等片刻, 过了没多久,便搬着一只木桶回来,打开酒封,便闻到香气四溢,里面装满了通红的酒水。

    李不凡道,“这是波斯葡萄酒,你从哪里弄得?”

    萧金衍哈哈一笑,“李记陈酿又不是很难找,不过他们卖的赤水酒我尝了一口,确实难喝如马尿,我就搬了一桶葡萄酒过来。”

    “应该不便宜吧?”

    萧金衍尴尬一笑,这桶葡萄酒是他顺来的,哪里知道什么价钱,于是挠挠头道,“酒,是给朋友和知己联络感情的,谈钱,太俗!”

    不消片刻,三人饮了半桶。

    李不凡不胜酒力,才饮了几碗,已然大醉,话也开始多了起来,说什么要成为一名人人敬仰的刀客,要如金刀李秋衣一般,在江湖上闯出名号云云。

    萧金衍觉得他有些可爱。

    中年儒生一杯杯喝酒,酒力深不见底。萧金衍也是好酒之人,见他如此饮酒,心知遇到了对手,暗中跟他较起了劲来,一桶酒喝完,两人胜负未分。

    李不凡已经大醉,躺在地上鼾声如雷。

    萧金衍道,“前辈,这酒喝得不尽兴,不如换地方再战?”自从在十里长亭夺杯之后,萧金衍已知道他会武功,自己试探了几次也不知他实力如何,口中称呼也换做了前辈。

    中年儒生听着倒也没有拒绝,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已是深夜,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城中。

    萧金衍施展轻功,有心想要甩开中年儒生,谁料那中年儒生步伐不疾不徐,始终与他保持两丈距离。

    来到李记陈酿,萧金衍存心卖弄,道,“我先行一步。”说罢一个纵身,脚在墙头轻轻一点,来到了内院,刚落地,却发现中年儒生已站在他身前。

    萧金衍心中一凛,道:“前辈果然深藏不露。”

    中年儒生望着院落,“却不知酒窖在哪里。”

    萧金衍低声笑道,“我别地本事不如你,但鼻子却比你好使。”说罢,他带着中年儒生,来到一处角落,那边有两个护卫正在饮酒。

    “三哥,掌柜自从弄来这些酒,跟中邪似的,每天都要盘好几遍,难道有什么来头?”

    “老六,这些酒是用来招待京城来的一个大人物的,又是知府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花了将近十万两银子,你说能够不紧张嘛?”

    另一人咂舌道,“乖乖,什么酒,这么贵?”

    “茅台、五粮液、剑南春、泸州老窖、西凤酒、汾酒、古井贡酒、董酒、洋河大曲、郎酒,天下十大名酒,尽在这酒窖之中,你说呢?”

    萧金衍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听到这边有动静,道:“什么人?”

    萧金衍抢前一步,点倒二人,对中年儒生道,“前辈,今日咱们有口福了!”

    酒窖门推开,二十坛美酒在酒架之上一字排开,看得萧金衍眼睛都直了,他不是没有喝过好酒,但天下十大名酒齐齐摆在他面前,还未开封,便已是香气四溢,就算用十万两银子,他也不换啊!

    萧金衍道,“今晚,我请客!”

    中年儒生笑道,“把偷酒说成请客之人,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回见到,哈哈!”

    萧金衍却不以为然,“我们把酒搬到酒窖外,那叫做偷酒,在这里喝到肚子里,又怎么能叫做偷?你不会是怕喝不过我吧?”

    中年儒生伸手抓过一坛茅台,“不如一试!”

    一个时辰过去,二十坛酒已去了一半。

    萧金衍本是海量,但遇到中年儒生,还是略逊一筹,十几斤酒下肚,已露出醉意, 他将手搭在中年儒生肩头,拍着他道,“前辈,在下喝了二十多年酒,从未输给任何人,今日,我是服了!”

    中年儒生也是微醺,笑道,“还行,你倒也没偷奸耍滑,用内力逼酒。”

    在江湖之中,武功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以内力将酒逼出体外,给人造成一种千杯不醉的假象,但在真正好酒之人眼中,这种功法不入流。

    酒品见人品。

    萧金衍是爱酒之人,更不屑于做这等事。

    从白马镇到隐阳,这中年儒生话并不多,但一顿酒下来,两人关系活络起来。萧金衍问,“前辈这次到隐阳城,不知有何打算?”

    中年儒生道,“来还一笔情债。”

    “情债?”

    中年儒生道,“二十多年前,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那时我一心想要建功立业,辜负了她,一去二十年,浮生若梦,唉!”

    萧金衍见他如今落魄模样,想必这二十年过的也并不好,不过一场酒下来,他倒也觉得这儒生是可交之人,于是道,“无妨,我来帮你就是。”

    “如今她已作他人妇,怎么帮?”

    萧金衍道,“那又如何,关键是看她的想法,她若愿意,抢过来便是,她若不愿意,就算给她皇后的位子,那也是徒劳。”

    中年儒生未料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心中大是快慰,“你比那些虚假的道学先生,要实在多了。”

    “怎么,做个朋友?”

    “不做!”

    萧金衍拍着胸脯道,“无论如何,就冲今夜这顿酒,你这个忙我帮定了。明日,我就陪你去找那姑娘挑明白了。不过……”

    萧金衍顿了一顿,“你这身行头,恐怕有些寒酸啊。女孩子嘛,总是喜欢干净整洁一点的男子。”

    中年儒生道,“这套长衫,是二十年前她亲手为我做的。”

    萧金衍道,“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话间,两人又饮了两坛子酒,这时,中年儒生忽问,“小兄弟,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萧金衍闻言一愣,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有一个,但是我俩之间,也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她的父亲与我师门是死对头,迟早会有一场大战,我怕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结果,所以,哎……”

    中年儒生却道,“你将来是要跟她过日子,又不是跟她老子过日子,死对头又如何?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

    萧金衍噗的一声,一口酒喷了出来。

    “前辈这番话,真是令在下醍醐灌顶。”

    中年儒生道,“有些事情,决定了就放手去做,别畏手畏脚,到头来落得跟我这样的境地。”

    最后一坛酒饮尽,萧金衍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207章 杯弓蛇影

    萧金衍醒来之时,头疼欲裂,看了下四周,依旧在酒窖之中。一阵酒香扑鼻而来,香醇四溢。不知何时,中年儒生身前又摆了一排酒坛,他正端着酒杯,不疾不徐的饮着。

    萧金衍奇道,“那二十坛酒,不是已经喝完了嘛,哪里又来的酒?”

    中年儒生道,“方才准备带你离开,想起那两守卫说酒窖之中藏了十万两的美酒,我虽然没有尝尽天下美酒,但方才那二十坛酒,虽是好酒,却也不过是千两银。于是四处搜寻,在一处暗格之之中,找到了这十坛。”

    萧金衍挠挠头,“你的意思是,刚才我们喝得都是假酒?”

    “虽不是假酒,却也不远了。”中年儒生将酒坛向前一送,“怎样,?0?2缓过来了嘛,要不要再来两坛?”

    萧金衍此时口干舌燥,浑身发热,眼前金星直冒,只想跳入河中洗个冷水澡,哪里还能咽下一口酒,想想方才竟为了几坛假酒,差点醉死,心中愤然。

    中年儒生倒了一碗酒,缓缓道:“这坛剑南春是三十年的天益老窖,酒香醇浓,窖香浓郁,入口即化,一年不过产百余斤,其中半数送往宫中,你不喝真是可惜了。”

    酒之精髓,在于窖池。窖池越老,味道越正,剑南春的天益老窖,始于南齐,至今一千两百余年,窖池中的藏酒,每斤可卖千两。

    中年儒生又倒了一杯酒,“这碗古井贡酒,传承九酿酒法,采用无极之水,桃花春曲,所用基酒五十年,调酒十年,入口甘醇,回味经久,号称酒中牡丹,你不喝真是可惜了。”

    中年儒生每倒出一碗酒,便说出这酒的渊源及酿法,馋得萧金衍心头大动,有心再喝一碗,可身体却极力抗拒。

    萧金衍道,“我是喝不进去,不如咱们搬走,回去慢慢品?”

    中年儒生却连连摇头,道,“我们把酒喝进腹中,这叫品酒,搬到酒窖之外,岂不成了偷?”

    萧金衍哑口无言,这句话正是不久前他刚说的,如今被中年儒生拿来,自己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中年儒生又饮了几碗,放下酒碗,封好酒坛子,道:“盗亦有道,今日也算不枉此行,哈哈!”

    萧金衍道,“我觉得有些亏。”

    中年儒生站起身,身形竟有些摇晃,脸上也有了醉意,他拍了拍萧金衍肩膀,道,“时辰不早,咱们该回了!”

    两人步履踉跄,从酒窖出来,夜风一吹,酒劲涌上心头,醉意更浓。他们正要施展轻功离去,忽然发现前面凉亭处,坐着两名老者。

    萧金衍心头大惊,与中年儒生跃上酒窖牌匾之后,望向凉亭。朦胧夜色之下,那两人身穿黑衣,正在对弈,其中一老者探出右手,一枚棋子夹在手中,将落未落,犹豫不决,仿佛陷入迷局之中。

    一刻钟过去。

    对弈老者纹丝不动,似乎并没有发觉两人。

    半个时辰过去。

    两人依旧不动。

    不仅是萧金衍,就连中年儒生也暗自心惊,以他通玄的功力,就算百里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感应到,然而这两人在凉亭对弈,距离他们不过十余丈,他却没有生出任何感应。

    更令他惊奇的是,两名对弈老者身上没有丝毫内力波动。他虽然号称天下第一,但仅仅是针对世俗江湖而言,且不说书剑山上镇压天下武宗的剑修和守剑人,光是二阁、三宗、四门之中隐居数百年的老怪物们,随便拎出一个,都够他喝一壶,何况眼前就有两个。

    想不到小小隐阳城,竟是卧虎藏龙,若是往日,他还有信心仗着一身玄功逃离,可今日与这小子斗了一夜酒,若要动手,恐怕凶多吉少。

    那一夜与陛下南陵奏对,他向陛下建言一计,可保大明万年百年太平,这才只身一人赴隐阳。

    中年儒生心中生出一阵悲凉。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喝酒误事啊!”他低声道,“这两个人,不是你我能敌。”

    萧金衍也是心头发冷,他知道这中年儒生武功高强,以他弦力都感知不到他的真实境界,他都这样说,那今夜恐怕要将性命丢在此处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

    对弈老者还是未动,他们越是不动,两人越是害怕,别地不说,就是这份两个时辰纹丝不动的耐力,中年儒生自问做不到。

    萧金衍后颈之中,已经感觉到了一阵杀意。这股杀意自棋盘之上涌出,似乎黑白二棋变成一座诛仙大阵,要将二人碾压于此。

    远处传来鸡鸣声。

    天色将亮,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名身穿华服的肥胖男子早早起来,来到酒窖之前,见两名守卫依旧躺在地上酣睡,上前就是一顿乱踹,怒道,“常三、常六,老子让你们来看守酒窖,可不是让你们来睡觉的!”

    两人惊醒,连连告罪,“曹掌柜,我们错了。”

    曹掌柜冷哼一声,“怎么,投靠了神龙帮,我的话不好使了是吧?”又指了指凉亭,道,“亭子里的两尊石塑,让你们搬走,都三天了,还没有动静。能干就干,不干就滚,我们李记陈酿,不养闲人!”

    藏在匾额后的两人揉了揉眼睛,再去观瞧,哪里是什么绝世高手,不过是两个雕塑而已!

    “啊!”

    曹掌柜推开酒窖大门,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李不凡家中,倒头就睡,绝口不提昨夜发生之事。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萧金衍听到院落之中传来刀声,推门而出,却是李不凡正在练刀。他今日不用当值,练刀的时辰比往日长了一些。

    李不凡无内力基础,但臂力奇大,一把长刀挥得虎虎生风。萧金瞧了片刻,见他招式比较粗糙,在行家眼中,处处是破绽。

    李不凡又练了片刻,看到萧金衍,才收了刀,已是满头大汗,道,“萧大哥,昨夜睡得可好?”

    来到隐阳城后,萧金衍并没有用唐大宝的化名,而是以真名与二人相交。他尴尬道,“还行,刚来倒时辰,多睡了一会儿。”

    李不凡道,“昨日你答应指点我功夫,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二人切磋一下如何?”

    萧金衍道,“难道不先吃饭嘛?”

    李不凡一拍脑门,“我怎得把这事儿忘了,最近日子有些紧,我一般不吃早饭,我这就去给你们做!”

    萧金衍摆摆手,“不必了,不吃就不吃吧,反正我也经常不吃。”

    “那就看刀!”

    李不凡一刀劈来,身法虽快,力气也足,但在萧金衍眼中,处处是破绽,他脚步向右虚探,李不凡连变招攻右边,萧金衍贴身上前一挥肘,将他击倒在地。

    李不凡大叫奇怪,“再看这一招。”

    一连十余招,每一招还未使尽,就被萧金衍轻易破解,摔倒、击倒、带倒,花样繁多。

    不过,李不凡悟性奇高,吃一堑、长一智,等一套刀法使完,又再来了一遍,萧金衍再用原先招式,李不凡却已可以变招应对了。

    “己正!”

    “未央!”

    “丑端!”

    忽然传来三声,李不凡闻言,长刀依样攻出,竟将萧金衍迫退了一步。李不凡心中大喜,收刀道,“多谢前辈指点。”

    中年儒生点点头,“悟性不错,可惜内功先天不足,可惜了一根好苗子。”

    李不凡却道,“前辈不必太早下论断,我李不凡总有一日,会成为天下第一刀道高手的。”

    萧金衍见他志气满满,想起了初见赵拦江时,他说的那句话,“我,赵拦江,未来天下第一刀客。”

    那时候的赵拦江,身受重伤,已是奄奄一息,但胸中那份豪气,与眼前这李不凡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萧金衍见中年儒生道,“前辈早,昨夜睡得可好?”

    中年儒生面露尴尬之色,冷哼道,“你说呢?”又道,“昨夜之事,你若乱传出去,必让你后悔下半生。”

    萧金衍奇道,“昨夜?什么事?我喝多了,不记得了。”

    中年儒生心说,这小子上道儿。

    李不凡记起这位前辈也没吃饭,道,“两位稍后片刻,我去给您搞点酒来!”

    两人连喊住他,“不必了,今日不宜饮酒。”

    李不凡站住,“反正今日无事,两位初来乍到,不如我带二位转一转,感受一下我们隐阳风气!”

    中年儒生道,“李秋衣都死了,隐阳哪里还有什么风气可言!你们两人去吧,我要出门办点事。”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对萧金衍道,“一个时辰后,城东瓦窑处等我!”

    ……

    隐阳城城南。

    吉祥皮货店在这里经营了二十年,老板姓许,这些年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关门歇业,虽开在闹市繁华区,生意却很是一般。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里是比目组织在隐阳的一处分舵,这许老板也是组织中一名核心人物。

    芦苇荡一战,比目十三莫名其妙遇到高手伏击,折损了三人。此战之后,宇文圭忽然接到命令,停止追杀箭公子,径直奔赴隐阳候命。

    中年儒生来到皮货店,仿佛换了一人一般,岳峙渊?s,踏步迈入店中。

    以宇文圭为首的众人,纷纷跪倒在地,“见过大都督!”

    宇文天禄缓缓从众人走过,来到大堂之中,“免礼。”

    宇文圭跪地不起,“宇文圭办事不力,请大都督责罚。”

    宇文天禄摆了摆手,“我让你们停手的,何罪之有?”他坐在太师椅上,“西疆战事如何?”

    宇文圭道,“据梁总兵传来消息,这几月来,楚别离果依盟约,派十万兵马进驻横断山,与我征西军对峙。楚别离借此机会,除掉了旧皇的势力,调兵遣将,将兵权聚在手中。正如将军所料,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在赖日丹这件事上,他尝到了甜头,必然不甘心只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大明与西楚横断山对峙,本是宇文天禄有意为之,但西楚找个借口侵占西葫芦口西十一卫、卫所长赖日丹无故失踪之事,却出了他的意料。为此,宇文天禄派宇文霜前去调查此事。

    “霜儿那边如何了?”

    “一个月前,大小姐前去西十一卫,至今未有消息。”

    宇文天禄将这个话题跳过,又问了一下征西军部署,才道,“隐阳城情况如何?”

    宇文圭望了一眼那皮货店徐掌柜,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徐掌柜,此刻露出无比精明的眼神,道,“属下有四点回禀大都督。第一,李仙成囤货居奇,利用手中权势将粮价炒到八百文;第二,北周、西楚部署在隐阳城内的谍子十分活跃,属下已掌握五个据点,可随时清除。第三,据我们在北周的线人回报,拓跋牛人已经两个月没有出现在军营。第四,登闻院最近在这边也增加了人手。”

    他的话简洁客观,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代入任何的意见或推测,正因如此,宇文圭才将他放在了隐阳城,这里地处三国交界,又是鱼龙混杂之地,每日接触到的信息多如牛毛,若是跟宇文圭汇报,必然事无巨细,但面前站的是大都督,他只挑出四条最重要的信息。

    宇文天禄点点头,说了两个字,“很好。”

    他陷入沉思之中,李仙成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他考虑最多的是北周对这次明楚对峙的反应。

    大明、西楚、北周三国之中,以大明实力最强、北周次之,西楚最弱。

    西楚自狂刀楚日天陨落之后,再无绝世高手可言。楚别离有野心,但掌权时间太短,政局不稳,而且有把柄受制于大明,这次对峙,虽为明楚,意却在北周。

    北周,军中有北周战神拓跋牛人,江湖有不周山散人赫连良弼,还有一个以阴险毒辣著称的摄政王,加之北周地处偏寒之地,南北纵深极广,还有定北军闻风丧胆风火骑,确实是一个令人难缠的对手。

    宇文天禄在西陲布局多年,等待时机成熟,才安排了金刀、狂刀一战,而且事情也如预想一般进行,狂刀战死,楚别离登基,两国对峙,北周虎视眈眈,想要借机削弱大明实力。

    楚别离归位之后,按照暗中的盟约,要佯装对付大明,在西陲开战。他们实力最弱,必然会拉上北周,而且若真开战,也只是出工不出力,想办法让北周、大明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趁机发展壮大。

    在横断山脉之中,大明征西军有十五万兵马,北周、西楚各有十万,三国势力互相牵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宇文天禄这次西行,就是要打破这种平衡,毕其功于一役,一劳永逸的解决边疆危机,而京城之中,还有一位更难缠、更厉害的对手在等他。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自言自语道,“李疯狗啊李疯狗,你究竟走得是哪一步棋?”

第208章 龙有逆鳞

    皮货店掌柜徐阳来到隐阳前,不过是宇文天禄府中的一个家奴。他不会武功,却精通世故,善于分析情报,所以宇文圭派他来到这里,组建了比目组织的分舵。

    这些年来,他率领的比目组织,已将整个隐阳城的地下江湖罗织成一张巨网,可在外人眼中,他也就是一事无成的皮货店老板徐掌柜。

    徐阳在隐阳立足之后,宇文圭找他谈了一次话,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却几次谈到了隐阳城的一家酒肆,李记陈酿。

    起初,徐掌柜十分不解,以宇文天禄征西军大都督、安国公的身份,怎么会对一个毫不起眼的酒肆这么重视,然而当见到李记陈酿的老板娘之后,徐掌柜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像了。

    如跟大小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只是气质上、年龄上与大小姐大相径庭。与大小姐光彩夺目相比,这位老板娘气质恬淡,对世间多了一份从容,生活的苦难与窘境,并没有夺走她的气质,似乎看透了人世间的生死苦乐。

    徐阳从来没有问过这女子的身份,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跑到李记陈酿去沽酒,跟老板娘聊几句家常,生意的好坏、相公的身体等等,临走之前,还特意多留下几枚铜钱,弄得她家中那个常年患病又偏爱吃醋的相公,认为他俩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密报以最高级别的渠道传送到国公府,大老板从未给过任何指示,但徐阳却从来没有怠慢过,每月三次,从未间断。

    起初几年,李记陈酿的赤水酒,在当地口碑很不错,生意也十分兴隆,后来她相公生病,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她也从未抱怨过一句话。

    十年前,隐阳城最大的帮派鱼龙帮下的一个堂主,看中了李记陈酿,带人三日两头去闹事,扬言以三两银子买下李记陈酿及赤水酒的配方,这种帮派势力巧取豪夺之事,在百姓看来,极为寻常,大家都以为李记陈酿要倒霉之时,鱼龙帮却忽然从隐阳城销声匿迹了。

    大家都觉得老板娘运气好。

    五年前,隐阳第三家族张家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公子哥,路过李记陈酿,看中了在店铺中卖酒的老板娘,非要逼着他相公卖于自己为妾。当天夜里,张家遭难,满门三十口,无一幸免,家中财物分文不少。这件事在隐阳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就连官府也没有查出究竟是何人所为,最终不了了之。

    大家依然觉得老板娘运气好。

    这件事后,徐阳收到了京城之中的严厉警告,言语间对他的擅自行动尽是斥责,吓得徐阳半月没睡着觉,然而,后面却没有了下文,年底回京述职之时,宇文天禄留下他,亲自给他泡了壶茶,让他受宠若惊。

    一年前,履新不久的知府曹之唤,不知从哪里打听来安国公喜欢喝赤水酒的嗜好,让小舅子曹德财霸占了李记陈酿,赤水酒借着宇文天禄的名号,在京城之中一炮而红,财富源源不断,徐阳听说大都督怒摔数杯,他就知道,这位小名德旺的曹知府,小命不久矣。

    曹德旺、曹德财,徐阳也没有搞明白,听上去是同宗之人,一人却是另一人的小舅子,就连他这比目组织的头目,都没有查清楚。

    宇文天禄将众人摈退之后,大堂内只留下徐阳、宇文圭二人。

    徐阳这才禀报道,“隐阳城做赤水酒的本来有四家,年初以来,曹知……曹德旺以粮食供应紧张为由,关停了其余几家,城内若有人酿私酒的,一律问罪。他小舅子的李记陈酿垄断了隐阳的赤水酒,价格又贵的离谱。”

    宇文天禄冷哼,“当年隐阳围城数月,也没见隐阳城禁酒。”

    徐阳见大老板面色不善,小心翼翼道,“隐阳人天生喜酒,曹家铺子的酒又如马尿,官府虽然禁止,私下里也有不少人到李……到夫人那边买酒,这惹恼了曹家铺子,这几日曹家派人私下里去买酒,想要抓个现行,不过夫人倒也机警,没有被抓到把柄。“

    徐阳又问,“要不要警告一下曹德旺?”

    宇文圭叹了口气,这徐阳在隐阳城待久了,本来还准备委以重任,这句话直接断送了他的前程。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徐阳还是太不了解大都督了。

    宇文天禄道,“我派曹之唤到这里,是让他盯着城主府那边,不是让他来给人当看门狗的,他来了三年,屁股都坐歪了,要之何用?”

    一言定生死。

    ……

    “我们隐阳城东西长十里,南北长十里,在十九城之中规模最大,城内登基造册的百姓有一万三千户,加上往来行旅客商,大约有十万人,号称西陲第一边城!”

    李不凡带着萧金衍在城内闲逛,颇为自豪的向他介绍自己的城池。“咱们隐阳人脾气大、性子直,受老城主影响,城中无论男女老少,都以练刀为荣。”他指着路上形形色色的百姓,有当街贩货的,有沿途叫卖的,道,“别看他们都是老百姓,当年可都跟着老城主打过仗,守过城哩!”

    宇文天禄这些年来几乎天下无敌,唯独在隐阳城栽了跟头,就算隐阳城归顺大明,也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加入,而不是靠投降和施舍而得来的。当年的老隐阳,都以参加过隐阳之战为荣,那一份傲气和血性,都融入到每个隐阳百姓的骨子里。

    李不凡一边带路,一边跟路上的百姓打招呼。

    两人来到一条河畔,河宽二十余丈,河水清澈,隔着数丈,便能看清河底的石子,有白花纹石子,也有玛瑙石子,水中不时见到游鱼。天气炎热,有几名童子赤着身子,在水中嬉戏,不远处,有渔夫在河中下网捕鱼。

    “这边是赤水了,这条河源自西楚,又称乌拉多尼河,意思是生命之河,穿过横断山之后,从隐阳城西流入,绕着护城河一周,向东北进入北周。”

    萧金衍问,“那为何叫赤水呢?”

    李不凡笑着介绍,“外地来的人,大多都不知原因,到了秋天,你们就知道了。”

    这反而勾起了萧金衍好奇心,“你不说,我便不教你武功了。”

    李不凡这才道,“从城北往西,有百里滩涂,一到秋天,漫山遍野尽是红色,这条河从滩涂经过,河水也会染成红色,所以才称赤水。”

    萧金衍又问,“那为何不叫红河?”

    李不凡嘿嘿一笑,“因为侵权啊!”

    萧金衍不解,不过李不凡也没有过多解释,接着道,“每年霜降日,是每年一度的赤水节,城中百姓都去河水中洗澡,洗去一年霉运。你若有喜欢的姑娘,便约她一起去,算是私定终身了。”

    “这么多人一起洗澡,有些不雅观吧?”

    李不凡哂然道,“到了晚上,黑灯瞎火,谁管谁啊,我们隐阳人又不跟你们中原人那样,肚子里一堆花花肠子,喜欢就是喜欢,所以每年六月,是隐阳人口出生的高峰期,哈!”

    萧金衍忽然想起了宇文霜,她奉命去横断山的边军查案,应该已经到了吧,却不知事情进展如何,距离霜降还有四个月,不知有没有机会一起过赤水节呢?想到此,他竟然笑出声来。

    “萧大哥笑什么?”

    萧金衍有些尴尬道,“没什么,觉得有趣罢了。”

    隐阳城东西以赤水为界,南北以城主府所在的长街为界,分成了四个区域,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其中,城中的公族望姓、富绅权贵都住在青龙坊,白虎、玄武则是平民百姓之所,外来商贾、旅人也多住在这一边,也是城内最为繁华之处。

    至于南边朱雀坊,房屋低矮、破窑旧宅,三教九流,十分混乱,与其他三区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金衍记得赴宇文天禄之约,他与李不凡告辞之后,越过金风桥,来到了朱雀坊。李不凡告诉他,朱雀坊鱼龙混杂,除了穷苦百姓外,还是色目人的聚集地,坊间大小十余个帮派,山头林立,特意叮嘱他不要惹事生非。

    城南朱雀坊,破窑。

    二十年前,这里本是官窑,后来败落之后,借着原先的格局略作改动,成了居民区,由于环境差,租金便宜,许多破落户、家道衰败的百姓、还有外地来做小生意的,多在这里安家。

    放在以前,每日清晨,这些小商贩挑着货挑,越过金风桥,到其他三坊卖货,到了晚上回家,约上朋友,去李记陈酿打上一角赤水酒,三五成群,聊聊生意,谈谈朝中大事,八卦城内消息,骂骂朝廷大政方针,却也是趣事。

    然而最近几个月,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西楚大军就在百里之外,与朝廷军队对峙,物价飞涨,让百姓有苦难言,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赤水酒,也都喝不到了。

    萧金衍来到破窑,宇文天禄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不知前辈约我前来,有何要事?”

    宇文天禄淡淡道,“喝酒。”

    萧金衍记起昨夜之事,连连摆手,“能不喝嘛?”

    宇文天禄道,“我喝,你去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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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李记陈酿

    萧金衍来到窑区,找到了李记陈酿的铺子。

    铺子店面不大,上着门板,上面贴着官府的封条。旁边有侧门,萧金衍敲了几下,没有人来开门,他推门而入,看到了一个不大的院落,三间破窑房,院子里晒着酒糟,一股酸味扑鼻。

    一名布衣木钗的中年夫人,正端着酒糟在喂猪,她背对着萧金衍并没有注意到他进了院子。

    萧金衍咳嗽一声,“这位大婶儿,我想沽酒。”

    中年夫人头也不回,将簸箩中的酒糟倒入猪栏,道,“如今城中禁酒,小家的店被官府封了,你若买酒,可以去白虎坊那边,有官卖。”

    “我要的不多,可以多给些钱。”

    中年夫人缓缓转过身来。

    萧金衍惊的合不拢嘴,忍不住脱口而出,“宇文小姐!”

    这位夫人衣着简朴,眉宇之间隐有皱纹,却依然挡不住她的绝代风华,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更令他惊奇的是,这位夫人与宇文霜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中年夫人闻言愕然,旋即又淡然,“公子认错人了吧。”

    萧金衍望着她,发呆不语。

    难道是宇文霜的母亲?

    萧金衍心中暗想,联想到一路上中年男子的种种表现,以及说过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萧金衍已经猜出来,那名中年男子的身份了。

    宇文天禄。

    萧金衍惊出一身冷汗,本来这儒生武功神鬼莫测,若不是见到这夫人,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这层缘故。

    细看之下,宇文霜与这夫人还是有些区别。宇文霜是丹凤眼,眉角略向上,颇有一丝英气,这一点,倒是与那中年儒生有几分相似。

    登闻院与宇文家族向来势如水火,他的印象中,宇文天禄是龙行虎步,胸有山海的一代枭雄,举手投足之间都摄人心魄,却没料到,竟是一个文绉绉的中年书生。

    萧金衍觉得庆幸。

    当日,因为他与宇文霜的关系,宇文家族还令一笑堂狙杀与他,虽然没有得逞,想起来依然是心有余悸。不过,若此女子真是宇文霜母亲,这岂不也是一个机会?

    中年夫人见萧金衍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中不喜,“公子若没事,请回吧。”

    萧金衍连道,“实不相瞒,我是替一位前辈来这里买酒。”

    中年夫人道,“我不管前辈后辈,我们李家陈酿已经封店了,请公子另寻他处。”

    这时,北屋中传来咳嗽声,一名面黄枯瘦的中年男子,伛偻着腰,略带责备问,“什么人在外面?”

    中年夫人连道,“相公,是一个年轻人来买酒。”

    枯瘦男子上下打量着萧金衍,又看了中年夫人一眼,冷笑道,“买酒?怕不是你养得小白脸吧?”

    夫人辩解道,“相公不要误会,此人真是来买酒的。”

    “误会?”枯瘦男子满脸怒容,“这些年来,你在外面勾三搭四,败坏我的门庭,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嘛?”

    “我没有!”

    “没有?东门皮货店徐掌柜,每次来店里买酒,都跟你搭讪,去年咱们都搬到朱雀坊了,他还大老远跑过来找你买酒,别说是因为你酿地酒好喝。”

    幸亏徐阳不在,这句话若是让他听见,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贱人,你别忘了自己身份,当年若不是我收留了你,你早就饿死在隐阳街头了,现在好了,我身体不行了,你就在外面乱搞,行啊,赶紧买两斤砒`霜去,来给我喝了,我就不掺和你的好事了!”

    中年夫人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怎么?谋杀亲夫,在大明律可是要脱衣扒皮游街示众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城主府,请他老人家主持公道?”

    枯瘦男子转身回屋,不多时拿着一根荆条出来,喝道,“贱人,跪下!”

    萧金衍在一旁看不过去,道,“这位大叔,这事有些过分了。”

    枯瘦男子目光闪烁,“老子教训自己女人,这是老子家事,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萧金衍心道,若是旁人,自然不管他的事,且不说她与宇文天禄关系,就凭她极有可能是宇文霜的生母,这件事他管定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几名身形魁梧的差人,推门闯了进来,为首那人道,“李二,我们收到举报,你们李记陈酿私下酿酒,还不赶紧招来!”

    说话间,这些差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方才还满脸怒气的李二,见到为首汉子,吓得面如土灰,扑腾跪倒在地,“刘三爷明鉴,这事与我无关啊。”

    中年女子道,“不曾有此事。”

    刘三爷是神龙帮的三大香主之一,也是隐阳城知府衙门负责禁酒的衙司。官府禁酒之后,曹德财垄断酒行生意,为了控制财路,他便想赶尽杀绝,将城内几家酒铺全部定罪,以绝后患,为此他找到了刘衙司帮忙。其他几家私下酿酒,通过钓鱼执法都已经锒铛落狱,定了罪名。唯独这李记陈酿,一直没有抓到什么把柄,既然暗的不行,那就干脆来明的,直接闯了进来,却没有料到正碰上了这一出。

    刘三爷咧着嘴道,“你说没有就没有?那这些酒糟又是怎么回事?”

    中年夫人道,“去年冬天,我家酿酒剩下的酒糟,如今已经发霉了,拿出来晒晒喂猪。”

    “还敢狡辩?”刘三爷一拍手,一名差人从怀中取出一坛酒,对众人道,“李记陈酿公然违背朝廷命令,私下酿酒,带回衙门问罪!”

    刘衙司道,“李二,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二虽然明知他们是故意诬陷,此刻却不敢有任何反驳,跪着向前挪动几步,一把抓住刘衙司裤脚,磕头如捣蒜,道:“官爷,饶命。”

    “你可知私下酿酒是大罪!”

    李二道,“不关我事啊。”他一指中年夫人,“要抓,就抓她。李记陈酿的酒,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的。”

    中年夫人见李二此时为了保命,将她推给官府,心中一片悲哀。

    二十年来,这个男人把她当成了仆人,赚钱的工具,动辄就以荆条打她,在外面懦弱无能,在家里却窝里横,今日为了逃命,竟做出这等厚颜无耻之事,当年流落街头,为何不直接饿死算了?

    难道是她心有不甘,还惦记着自己的女儿?还对那个负心男人念念不忘?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浑身麻木,心如死灰,也不做任何挣扎。

    一名官差拎着锁镣,就要往中年夫人身上套去。

    萧金衍看不下去,喝道,“慢着!阁下指鹿为马,栽赃陷害的本事,未免也太下作了吧。”

    刘衙司望着萧金衍,冷然道,“你何人?”

    “在下萧金衍。”

    “萧金衍?哼,我横看竖看,你都像是西楚潜伏到我大明的谍子,来人,将他一并锁了!”

    萧金衍长笑一声,上前就是一拳,将刘三爷打倒,一脚将他踩在地上,“刚才你竖着看了,现在我让你横着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西楚的谍子?”

    刘三爷脸贴在地上,地上都是晒着的发霉的酒糟,差点没吐出来,他好歹也是闻境高手,竟对这小子的一拳毫无防备。不过他平日里在城中横惯了,除了城主府、知府衙门还有几大帮派,也未曾将这年轻人放在眼中。

    其他几个差人见首领被制,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刘三爷兀自嘴硬,道:“小子,你可知你脚下踩地是谁?”

    萧金衍笑道,“刘三爷是吧,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轩昂,英俊不凡!”

    刘三爷道,“老子是神龙帮座下二香主,若是识相的,赶紧把老子放了,老子给你留条全尸。”

    萧金衍脚下微微用力,刘三爷撕心裂肺的哀嚎。

    “老子还是知府衙门的衙司,代表着官府的权威,你踩着我的脑袋,就是在践踏大明的律法!嗷……”

    萧金衍听不得他??拢?旨又亓思阜至ζ??/p>

    “刚才你若一声不吭,我萧某人还敬你是条汉子,可你像一条狗一样乱喊乱叫,我这人最怕闹腾,这就让人有些不喜了。”

    刘三爷闻言,双目露出凶狠之意,咬紧牙关,任凭萧金衍怎么折磨他,他都一声不吭,萧金衍又踩了几脚。

    刘三爷痛得撕心裂肺,“我不吭声了,你怎得还使劲?”

    萧金衍呵呵一笑,“我听说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我看你目露凶光,显然是心中忌恨,若我放了你,你肯定心有不甘,来找我报仇。”

    刘三爷吃痛,咧着嘴,挤出一丝笑意,“萧大侠,我这人最不记仇了。仇恨让人蒙蔽了双眼,让人失去了良知。唯有爱,让世间更美好,让人净化心灵,抛去一切杂念。神爱世人,我是神的忠实仆人,我又怎么会寻你报仇呢?”

    萧金衍摇摇头,“不走心,太假!”

    刘三爷又道,“暴力不是消除仇恨的最好办法,同样,报复也绝对医治不了伤害。咱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兄弟,不如这样,你放我一马,我请你喝酒,怎样?”

    萧金衍一脚将刘三爷踢出两丈多远,痛得他大呼小叫。

    “我今天最恨的就是,别人在我面前提喝酒这两个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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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萧金衍介绍:
剑修的阴谋已败露;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萧金衍和他的朋友们,还有三十秒钟到达战场。 三观犹在搞笑新作书剑山系列之《大侠萧金衍》全面上线,且看这群大侠如何玩转江湖,纵横天下!微信:sanguanyouzai 公众平台:三观犹在大侠萧金衍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侠萧金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侠萧金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