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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结案快的意外

    汾州城这边按例是有个守备在的,汾州内两个县城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两千多兵马,这守备本就是勇胜伯的老部下,下面的军将也都是被勇胜伯府上用银子喂饱了的,与其说是朝廷的兵马,倒不如说是余家的私兵。

    勇胜伯府自己又有五百多精锐的私兵,这等亲兵家丁披甲上阵,野战顶得上五千多寻常兵丁,更别说勇胜伯府大大小小的庄子上,凑个几千壮丁也没有问题。

    在纸面上,勇胜伯自己也能动员起来近万的武装,不过毕竟是纸面,钦差、总兵、监军以及山西巡抚几方合署的公文一到,一切土崩瓦解。

    汾州守备先是被停了职司,由大同总兵孙大英的一个亲兵千总暂代,勇胜伯府里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什么壮丁、私兵,全然没有动作。

    大明朝廷的权威依旧稳固无比,官方的一道文书下来,任你平日里如何的嚣张跋扈,任你如何的包藏祸心培植自己的实力,都是灰飞烟灭。

    对勇胜伯府绝大部分人来说,这桩事都是突如其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平素里勇胜伯的人就算对上藩王府上的人都不怯场的,那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兵马前后围起来的时候,还有人过去厉声质问:

    “你们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邸,你们可知道我家孙小姐要嫁给潞王爷,那可是当今万岁爷的亲弟弟,太后娘娘心疼着呢”

    一贯客客气气的兵丁冷着脸不理,汾州知州衙门的差役平日里陪着笑脸的模样也全然不见,只是冷冰冰的说道:

    “各位达人派来的兵马是为了贵府的安全,各位也不要着急发火,等旨意过来,什么都好说了。”

    这个回复一说,只要脑子不糊涂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整个府邸都是慌乱了起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兵丁才围了两天,从大同左卫那边却跑回来了人,这人本是余四强的家仆,跑回来之后还不知道汾州城有了这样的变故,直接被围着府邸的人抓了个正着。

    “分守大同左卫参将余四强率亲兵连夜逃窜,现在应该跑到了塞外去……”

    这家仆是勇胜伯余元刚安排给余四强的家生子,余四强率人跑掉,也没有顾得上他,这家仆倒也忠心耿耿,还知道回来报信。

    消息准备瞒着,却没怎么瞒得住,勇胜伯府舍得花钱,总算买通了外面几个人,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府中去。

    原本还期望着有些反复的勇胜伯府上下,彻底的灰心丧气,本来是躁动不安,现在则是完全的死寂了下去,家中出了叛将,这皇亲国戚的身份根本无法护住人,全家等着死就是了。

    四月初六,也就是勇胜伯府被围的第四天,府中管事的世子就被叫到了老太爷的房中去,十几个依旧忠心耿耿的家将把所有人都是驱赶开,那宅院没有人能靠近。

    府中诸人猜测纷纷,还有人主动去外面告发,说里面正在行不轨之事,却被官兵们抽了几个耳光撵回来了。

    内宅堂上,余元刚的大儿子跪在那边,与其说是跪,倒不如说整个身子都瘫在了那里,只是在那里呜呜的哭。

    “嚎丧,嚎丧,当日间你母亲真是惯坏了你,原本说你弟弟纨绔,现在看,不求你有四强那本事,你能有老2的几分纨绔,咱们家或许还能有几分……”

    坐在那里勇胜伯余元刚恨声说了一半,也是一声长叹,在那里开口说道:

    “你在这里哭,一是怕,二是心中带着几分埋怨吧?”

    “父亲大人,咱们家都到了这样的富贵境地,你还有什么不足,非要做这等行险之事,现在咱们全家……还有惠儿……”

    “富贵,富贵个鸟,等惠儿嫁过去,咱们全家就是猪,连猪都不如,你老子得了这个爵位为什么,是因为太后疼潞王,现在还顾得上,等潞王就了藩,咱们什么都不是,你们下一代跟着去卫辉,一辈辈的在那城里等死。”

    余元刚越说越怒,声音高起来,怒声说道:

    “在京师淘换到了铺面、庄子,武清侯李伟那边说要,还不是乖乖让出去,老子在大同这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鸟气,要做丈人,也要做皇帝的丈人,一个鸟藩王算什么”

    下面的世子在那里也不敢出声,等上面吼完了,世子迟疑了半响,带着哭腔开口说道:

    “父亲大人,可现在咱们家大祸临头了啊,找咱们联系的那家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咱们这么多事,还不是他们撺掇……告发……告发了他们,咱们还能戴罪立功……”

    话说了一半,风声响起,下面的世子躲避不及,被一个摆在桌上的茶碗正正砸中额头,不过却没什么力量,可也吓得那世子不敢再说。

    “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咱们家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你脑子坏掉了吗?老小跑到外面去,好歹给咱们家留下了一支骨血,咱们惠儿毕竟和潞王定亲,太后娘娘多少也会念着情分,你这一家能保得住,日子要苦些了。”

    “父亲大人,那你…….“

    这几句话一说,下面跪着那世子放松了些,也有心思问别的事情,余元刚看到下面的儿子如逢大赦的模样,禁不住又是叹了口气,摇头开口说道:

    “老夫若不死,又怎么能保全你们,和下面的小子们说说,什么也别做,他们那几百号人打不过大同十几万兵马的,等出去了再琢磨生路吧”

    说完这些,勇胜伯余元刚从边上的茶几上拿起一壶酒,盯着那酒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说道:

    “出去半个时辰再进来,这酒的药性要是不好用,老子我还得自己抹脖子……真他娘的,事情一步步做眼看要成了的,怎么突然就这么崩了呢?”

    勇胜伯畏罪服毒酒自尽,消息当日下午送出,第二天大同城内的钦差等一干人都是知道了,宫内的旨意还没下,勇胜伯依旧是个伯爵,那边却自尽了,如果太后娘娘震怒,大家还不知道要担怎样的责任。

    唯一可以让众人松口气的是,左卫参将余四强的出逃,尽管边塞几个口子没有得到消息,被余四强窜了出去,可这人的叛逃无疑是坐实了罪名。

    京师和大同之间的书信往来最快也要十天左右,四月二十那天,京师旨意到达了大同,勇胜伯余家牵扯谋逆之事,论罪夺爵,世子一家牵扯不深,贬为庶民,同时则大同镇派使者去归化城,要求俺答部交出余四强。

    自从总兵孙大营派人去汾州城围着,山西官场上下就知道不好,勇胜伯和山西各府都有这样那样的牵扯,这次出事,恐怕大家都是脱不了责任。

    不过旨意来了,大家也醒过味来,朝廷也不想此事大肆声张,要低调处理。

    既然这般,忐忑不安的众人又是兴奋起来,勇胜伯府留下了好大的家业,谁都能分点在手里。

    严办、穷治,遣散了家丁,余家的长子带着一家回河南老家,余家在山西的一间间铺面,一个个庄子都是被大家瓜分干净。

    越查事情越多,什么欺男霸女,逼死无辜人命,朝着塞外贩运盐铁禁物之类的事情都给掀了出来,也有许多不是他的罪名给安了上去。

    钦差郭平广忐忑尽去,现在光是落入他袋中的现银就有三万两,更别提余家在京师的那几间铺面,现在大家只求没什么牵扯,不担责任,钦差这里就多多塞钱堵嘴了。

    田荣豪手里好处也不少,抄家的时候,田荣豪自己没有拿什么,但却把勇胜和晋和两家商号的契约拿到。

    这两家商号尽管在天津卫被打压的厉害,可在其他地方的店面都在,三江商行盯了很久,这次就要一口吃下。

    很快又有旨意过来,对大同所有查办的人都有褒奖,看来宫中的确是准备压下这桩事,低调处理,众人的心又安了不少。

    派去归化城要人的使者很快就灰头土脸的回来,大明朝廷帮着说合三娘子的时候,僧格都古楞还是客气的紧,现在已经完全继承了俺答汗的基业,大明的使者再去,可就得不到什么好对待了。

    “若明国要人,自带兵马来取”

    对面只给了这么一句话,派去的使者只在归化城内的客栈住了一晚,就被打发了出来。

    牵扯到了鞑虏的事情,自然要隐忍为先,要上报朝廷才能定夺,但钦案查办也就到此告一段落,算是尘埃落定了。

    事先没有人能想到查到这个结果,也没人能想到如此快的挖出这么一桩大案,但颇为风光的勇胜伯府,就这么突然败落了。

    京师皇宫内某僻静处,两名宦官边走边小声议论:

    “…….今儿上午,潞王出去游玩,司礼监的张宏张公公领人去潞王住处搜了一次,不知道为什么……”

    “还为什么?这等事别议论,要掉脑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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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双局

    被夏元成在校场上用军棍打死的那千总众人都不记得他的名姓,只知道此人蒜头鼻,整日里红通通的,所以大家伙都叫他“蒜头”。

    这蒜头狂赌滥饮,人跟个畜生一样,他这个位置在京营芝麻大小,手上也没什么实惠和好处,发的饷银不是被他喝酒就是被他赌输了,一文钱不给家里,他家里婆娘只能自己缝缝补补,自己做些针线活养活着两个孩子。

    要光是这般还罢了,偏偏这蒜头喝多后喜欢回家打骂老婆,这就让人不齿,军中同僚也瞧不起他,上司和下属都是不待见。

    今年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十有**是喝酒烧坏了脑子,居然敢在校阅大兵的时候怒骂副将,那不是活该被打死吗?

    他死了还好,家里的孤儿寡母怎么办,也有那心善的要过去看看,进了这蒜头的家中,却看到家里狼籍一片,没人收拾没人管的,蒜头的尸首已经收敛了,薄皮棺材装着荒地随便埋下。

    看到寡妇报着他们家的闺女呆呆的坐在屋中,整个人都好像没精神了一样,真是可怜。

    各扫自家门前雪,看到这凄惨模样,众人留下几文钱叹了口气,也就到此为止,各家都有各家的日子,要管还能管多少,把家里弄成这等凄惨模样,死了没准对他老婆孩子还是个好事。

    不过街坊邻居却有点奇怪,这蒜头家是一儿一女,蒜头回家打老婆,却从来不对儿女动手,偶尔发饷时候,赢钱时候,还经常卖点零食什么的给孩子,今日间怎么没见到那儿子。

    寡妇带着女儿守了两天的零,第二天就把家中能带走的东西卷了个包袱,向着西边去了,也有问到的,只是回答回娘家。

    这寡妇带着女儿走出了城,走了没几里路,就看到路边歇脚处停着一辆马车,车辕上一名车夫用草帽扣着脸正在打盹,那寡妇看到这马车,身子颤了颤,在那里停住犹豫了下,还是拽着女儿走了过去。

    她刚走到跟前,那车夫一下子坐了起来,寡妇吓得向后退了两步,那车夫冷眼打量了寡妇和她身后那畏缩着的小姑娘一眼,末了摇摇头,身子探进车厢中去,抓出来个六七岁大小的男孩。

    男孩嘴里塞着布团,被拽出来的时候正在挣扎,被那车夫拿眼睛一瞪,立刻老实了,车夫转头对寡妇说道:

    “等下这布团你自己扯掉。”

    说完又从车厢里拽了一个小包袱,丢在了地上,包袱落地砸出一声闷响,份量当真不轻,寡妇一边安抚自己的儿子女儿,一边伸手拿起了包袱,颤抖着手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一张白纸。

    寡妇盯着这堆东西,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强忍着在那里没有哭出声。

    “二百两银子,再走二里就是那个小庄子,庄子的地契也在这里,两清了。”

    车夫冷冷的出声,寡妇哽咽着点点头,车夫扫视了眼寡妇和身边的两个孩子,沉默了会,坐在车辕上沉声说道:

    “看到你这两个孩子,我就想起当年被饿死在家里的两个崽子,蒜头家的,你抓紧把你那庄子出兑了,拿着钱走远些吧”

    听到这话,寡妇满脸不解的抬头,那车夫一抖缰绳,驱动了马车,沉声说道:

    “本来今日就要把你们三个全宰了灭口,看到你那两个孩子,下不去手,快些走吧”

    车夫说完,赶着马车扬长而去,那寡妇脸色变得煞白,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女孩扯掉男孩口中的塞布,男孩在那里大哭起来,这才反应,寡妇跪在地上冲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磕了几个头,把银子收拾了收拾,急忙拉着孩子走了。

    蒜头家的孤儿寡母没有去那个庄子,再也没有人在京师和周围看到他们。

    一个千总的生死,在京师中压根算不得事情,现在京师中的高官权贵们最着紧的事情是张居正的病情。

    传闻七七八八,也不知道那个真那个假,不过都说张阁老身上的热毒不退,反倒是更加严重了,各项传闻中都有这个,倒不像是假的。

    京营副将夏元成是张居正一力提拔起来的,前段时间为了保夏元成的位置,还把太后兄长李文全的求官给驳了。

    张居正在家休养,夏元成少不得也要登门问候,张阁老是头上包着白布巾出来见客,除了脸色红的不正常之外,其他看起来倒还算好。

    不过夏元成回来后,却总觉得心浮气躁,安宁不下来,那个千总点卯迟到,却在校场上发疯乱骂,虽然人当场就被喝令打死,却让夏元成心中更是焦躁。

    事情过了两天,张居正身体恢复,照常上朝,却有人给夏元成送来了一封信,信封上没什么落款,却用火漆点着封口。

    拆开信之后,信上却只有一句话“张居正在,汝为京营副将,若张居正不在,汝为何,何以自处?”

    看完这封信之后,夏元成坐在位置上呆了半响,却把手中的信在灯火上直接点燃了,然后追问亲卫这信从何处来,都说是被塞进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何人送来。

    夏元成问了一次之后,就没有再问,但他房中的灯却很晚才熄灭。

    京师这边沸沸扬扬的闹出这么多事情,凡是治安司和其他地方能知道的,都整理成了信笺和文报,一封封的发往天津卫。

    余四强北窜蒙古,余元刚服毒自尽,其余人等被废为庶民百姓,这个结果让王通也惊讶了下。

    宣府外被鞑虏骑兵伏击和余家有关,这件事倒是在王通的意料之中,他惊讶和意外的是,居然能这么快的查到真相,一下子查到底。

    相比于他的惊讶,天津卫凡是知道查案结果的人,都是在那里破口大骂,要不然就是大呼痛快,草原上几千骑兵汹涌而来,那次虎威军并未成型,若不是车阵应对得力,很有可能就是全部交待在草原上了。

    余家心思居然这般的狠毒,亏他还是大明的勋贵,还是天家的姻亲,对下面的情绪,王通却没有什么痛快的感觉。

    钦差半夜被人投书 ,告发了余家心怀不轨的大事,这分明是有人丢车保帅,如此及时的壮士断臂,让王通更是多了几分忌惮。

    天津卫一切都是运转正常,比起万历九年又是兴盛了几分,这也是意料之中,京师那边大笔的银子投了过来,在天津卫这边卖地,开店,参与各项生意,还有花天酒地的各项消费,都让天津卫更加的繁荣。

    京师的高官权贵们,开始对天津卫并不放心,王通虽然把这里搞得红火,但没人相信这里会长久,都感觉是镜花水月,过不多久就会烟消云散,没想到王通和各方斗智斗勇,就这么一天天的撑了下来,而且还做出了这番局面。

    高官勋贵手中都有大批的钱财不知如何花,京师置办产业太过扎眼,家乡购置田地也有个限度,放贷吃息也有风险,但钱财在手中存着也是存着,总不如放在外面流动赚钱的好。

    从前想要如此,也只有参与到和鞑虏的贸易以及江南的工商海贸上,前者需要和边镇有关系,而且随时有被人作为把柄揪出来的风险,后者距离太远,不放心顾不上,而且通倭的罪名也不是闹着玩的。

    政争之中,就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只要不合规矩,也会被掀出来当作攻击的证据,大家都是步步小心。

    可天津卫不同,这只要开设店铺参与买卖,赚钱的机会就有八成以上,通过天津卫汇集陆上海上的各种货物,然后再分销到塞外,辽镇、外洋和大明各处地方,这贸易都是暴利,没有不赚钱的道理。

    不愿意操心,怕担风险,可以把银子丢到三江钱庄里去,这钱庄每年保一定的利息,也可以替你做生意买店铺,不用操心,还能坐地收钱,利钱虽然没有做生意赚的多,但却稳妥,毕竟是京师几家权贵和王通合伙开的,也让人放心。

    按照布置在海河边差役的回报,正月里沈枉来了又走,四月份又来,这次却在那宅院住到现在还没走,甚至连带着的随从都在附近买了房子住下来,倒像是要长呆下去的模样,听着张世强的禀报。

    王通只是沉声说道:

    “他要住由着他住下去,不要被他把人带走了就是……李家那边都安顿好了吗?“

    “回大人的话,人已经住进去了,丫鬟小厮伺候人都是齐备,娶媳妇的也已经说了亲,他家那个小的,也安排进了私塾,举人这块不好说,但中个秀才咱们还是有把握的。”

    听到张世强的话,王通点点头,尽管屋中无人,还是放低了声音问道:

    “京师那边联系上了没有?”

    “回大人,昨日还有信回来,还没有人找上门,大人,要不用邹公公他们那边……”

    “不必你知我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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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海河大道富贵齐得

    天津卫的五月初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之一,不光是运河上、海上的贸易兴盛,来天津卫街头游玩的人也是许多。

    鳞次栉比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南北货物,间或还能看到来自西洋的新鲜玩意,街上的摊贩,空地上卖艺卖把式的江湖人,不时从酒楼茶楼中传出的丝竹唱曲的声音,更不要说从前只有在京师和江南几处才能看到的熙熙攘攘。

    不说别的,天津卫各处的这种繁荣,本身就是景色之一,各处云集而来的吃喝玩乐,更是锦上添花。

    本地富人、京师公子,海上陆上来的豪客,或走或停,尽情的享受初夏的快乐。

    海河商业区是个棋盘形状,横纵若干条街道拼成,东西向的被叫做大道,南北向的被叫做大街。

    没什么文雅花哨的名字,东西向的大道和和海河平行,靠着海河最近的那条大道都是仓库和堆场,还有码头炮台之类的设施,这条大道是第一大道,以此为基,一二三四……一路向北, 至于第一大街,则是在海河商业区的最东边。

    在这片商业区中,最繁华的街道就是第五大道到第九大道这几条街,天津卫一名商人的地位高低,有各种各样的分法,他有没有店铺和门面在这几条街上,就是重要的标准之一。

    五月初七这天上午,第五大道上自然是热闹非凡,道路两旁的店铺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本地人熟门熟路,外地来的则是好奇的四处张望。

    若是在他处,这样热闹的地界,除了摊贩之外,肯定还会有小偷、骗子、地痞无赖之类的角色。

    在天津卫却不必担心遇到这些,各处街道上都有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兵卒结对巡视,又有穿着便衣的探子混在人群中,想要作奸犯科的,恐怕刚一动作就会被抓住送官。

    每条大道上只有四位锦衣卫轮换,若是贼人觉得官差人少,自家人多,想要顽抗什么的,那也是自寻死路。

    巡街的锦衣卫兵卒吹动铜哨,各家店铺在保安军中挂名的伙计肯定会出来支援,若是事情闹得再大,马队就在商业区外驻扎,过来弹压也是顷刻的工夫。

    那些在街上横行霸道,调戏民女的富贵子弟也不敢造次,家里再怎么有钱,难道能比三江商行有钱,家里再怎么有权势,在天津卫难道能比得过王通。

    又是繁华,又能保障住太平,在这里玩的人都格外的安心,街上不时的有马车经过,这个一般是各家的女眷。

    巡街的锦衣卫兵卒走在街道上,两人并排迈着大步,目不斜视,在街上来回行走,行人都是闪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巡街的锦衣卫兵卒也是天津卫各处商业区的一道风景,外地来的人都要好奇的看一阵,这些巡街的锦衣卫兵卒都是袍服挺刮,兵器雪亮,格外的精神威风,就连安排值守的军将们也把那些身高体壮,相貌端正的人安排在街上巡逻。

    今日有些不同,第五大道上巡视的锦衣卫兵卒见到一队人之后,都是站在路边,肃然立正,左手平放在胸口,像是行礼的模样。

    他们所行礼的是一个小队伍,十几名健壮汉子环卫住中央两个人,中间两个人一人穿着对襟青衫,身材高壮,可看他的面孔却很年轻,应当是不过二十岁,看他穿着打扮虽然低调,却都是上好的布料精工缝制,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威势,一看就知道是豪门世家子,搞不好还有了官身。

    带着这么多精悍护卫,穿着举止又是如此,不知道谁家子弟来到,不过被护卫环绕中央除了那个气派非凡的人之外,另外一个看着就有点古怪了。

    尽管绸布长衫,其余穿戴也体面非常,可身形瘦小,脸色枯黄,走在路上也畏畏缩缩的,怎么也不搭调。

    这一队人走在街上,吸引了颇多的目光,店面中出来招揽客人的伙计却有认得的,低声议论说道:

    “王大人怎么有时间来这边闲逛,快去招呼掌柜的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在店铺中待着的掌柜都是急忙出来,在门口站着,虽说不能打招呼,可若王大人上门,能亲身接待,这就是天大的福份,不知道将来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

    王通没有理会两侧的店铺,只是看着前方说道:

    “李鸿顺,本官听下面办差的人说,你从前就是在这条街道上乞讨要饭的?”

    走在他身边那个小孩身子一颤,连忙回答说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从前就是在这几条街道上讨饭。“

    “巡街的兵卒不管你吗?”

    “巡街的军爷们抓得严,不过看到小的年纪小,也就是撵走了事……”

    王通点点头,背着手继续向前走,除却环卫在身旁的十几名护卫之外,人群中还有许多穿着便装的暗哨,如今形势愈发的紧张,安全一定要保证,不过王通也是有出来散散心的意思,这才便装步行。

    “……小人家里从前六口人,只靠小的大哥和小的娘给别人种地,小的二哥身子弱,什么都做不了,后来小的大哥受伤,家里越发不行,小的弟弟妹妹都饿死了,二哥做不了活,又有人和他说进宫有富贵日子还能帮衬家里,就跟人跑到了京师,也给家里省下来一人的口粮……”

    王通的眉头皱着,听身边的李鸿顺说自家的那些事情,赤贫百姓生活艰难无比,京师周围不少无名白就是出身赤贫之家,本以为自宫后会有一丝希望,可在京师却是更绝望的境地,李鸿顺所说在这世上也算平常,但听在王通心中,感觉很不舒服。

    李鸿顺语气很平淡,王通询问,他回答的很详细:

    “……后来大哥也病死了,小的娘哭坏了眼睛,也做不了活,小的和四妹妹也每个活路,天可怜见,大人来了天津卫,城内城外各处越来越热闹,小的和妹妹尽管年纪小不能做活,可去热闹地方要饭讨个吃食,大家都愿意给,小的一家也熬过了那段最难的时候,后来二哥又回来了,他进不了宫在那里抢吃食又抢不到……”

    边说边走,已经走到了五大道东段的一间店铺门前,王通在那店门口停下了脚步,边上的李鸿顺也跟着站住。

    能看到这家店铺正门梁上挂着一个平安牌子,右侧的旗幡上写着三江皮货几个大字,客人进进出出,伙计们正在那招呼客人,掌柜的已经跑了出来,陪笑着站在一旁。

    王通上下打量那个店铺,笑着问道:

    “李鸿顺,你今年十三岁,在海河和运河那边找个帮佣的差事不难,你哥哥和你妹妹也都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可本官听说,你们一直在乞讨要饭啊”

    说到这个,李鸿顺低下头,迟疑着开口说道:

    “回大老爷的话,海河这边繁华无比,小人兄弟三个乞讨足以维持温饱,比起寻常人家,还能过得不错……”

    这不是什么光彩事,说完之后这李鸿顺听到王通那边没有出声,心中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侧头望去,却听到王通哈哈大笑。

    “这话倒是实在,差不多,这地方这么繁华,有钱人也多,乞讨的确比种地做活赚得多,这个也没差,你们兄弟两个都认字是不是?”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二哥身子不好,在家呆着的时间多,就去村里的私塾偷听,也认字,也能粗读书卷,他还教我,说读书才有出息,等攒够了钱,就让我去私塾好好学几年,进学考个功名,他常说他身子残废了,我还好……”

    说到最后,李鸿顺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敬语,说话中带着哭腔,王通摸了摸他的头,又是说道:

    “你二哥对你们兄弟很不错”

    “……..二哥他常说做兄长没帮上家里什么,反倒是添了拖累,他这个人认死理,能帮上家里的……”

    李鸿顺眼圈都已经红了,王通却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问道:

    “这街上的店铺赚钱不赚钱?”

    这问题问的李鸿顺诧异非常,都忘了伤感,抬头说道:

    “大老爷不知道三大道到九大道被叫做什么,被叫做七条金啊,在这七条街上开店,每天金子朝着店铺里流啊”

    李鸿顺每日这边乞讨,倒是地头精熟,对这些事情都是门清,说起来,两人站在这店铺门前已经有一段时间,也不继续向前走了,他那边感慨完,王通指着面前的三江皮货行说道:

    “现在这家店是你的了,等下旗幡就换成‘鸿顺皮货行’,从明日起,会有饱学之士来教授你书经,明年童子试,本官保你进县学。”

    有这个店铺,那就是日进斗金,进了县学,那就是秀才,有了功名,突然之间,有这样的大好事落到头上,李鸿顺在那里都有些懵了,过了半天才慌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恩。

    王通笑着把人拽了起来,沉声说道:

    “答应你兄长的,今日本官全都做到,你写封信说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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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 渐齐备

    第五百九十五章 渐齐备

    宦官得了职司,总喜欢出宫招摇,炫耀富贵,他们在宫中是最低级的奴婢,上面又有层层的贵人,被压抑的很,出宫走一圈,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在皇宫内当差的,客气奉承,让宦官们的心中有莫大的满足。

    因为这个原因,有时候宦官们办好了差,上面给的奖赏也是出宫办事。

    入宫不到两月的宦官李全,表现忠心可靠,做事勤奋勤谨,被提拔为中极殿厢房管事,文官的官职衔头前加个“中极殿”的名号,那一定是内阁大学士,了不起的人物,宦官的这个其实是管着十几间宅院的洒扫,手下五个粗使宦官的小头目。

    卑贱人一旦骑在人上,马上跋扈嚣张无比,宫内不少宦官在下面做事的时候恭谨之极,低声下气,一被提拔起来,对和自己从前相同境遇的人不但不同情,反倒是变本加厉的欺压。

    这位新提拔起来的李全则不同,他被提拔之前勤勉做活,对身边的人客气热情,被提拔之后也是勤勉,态度依旧没有变化。

    在宫内能有这等憨实的表现,上司都颇为看重,提拔已经提拔了,平日里的好处多少也要给些的。

    自然没什么丰厚的奖赏,不过是安排他出宫采买点东西,这等差事,一来散散心,二来可以过手点油水。

    宫内压抑紧张,走出宫门,整个人都感觉松快了不少,李全也是轻松自在,他身边带着个帮忙拿东西的小宦官,两个人东游西逛,十分快活。

    有钱有势的宦官什么都不缺,李全这等出来溜达散心的,手里钱多点就进饭馆吃喝一顿,钱少点则是进点心铺子买些精致点心。

    宫内有尚膳监,奈何这御厨都是给各位贵人和有地位宦官、宫女准备吃食的,寻常宦官也就是粗茶淡饭,能去美味馆吃饭的也要轮到去南城那边值守,其他处的宦官都是缺嘴的很,出宫都是奔着吃的去。

    也因为这个,靠近皇宫的地方,点心铺子和小饭馆倒是比别处稍多一些,李全在宫内支取银子的时候就拿的少,出来也不知道讲价,买了几样用具,手里也就是二百多文钱。

    这点钱在京师下饭馆,也就是一个人吃好,吃饱难,两个人吃好吃饱都不要想了,要放在旁人身上,把跟班的人先打发回去,自己就去花钱了,李全是个憨厚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二百多文倒是可以买些精致点心,索性朝着一间点心铺去了。

    小宦官今年十五六岁的年纪,不懂什么事,有的吃就很高兴,跟着李全走到了一家点心铺子门口,李全吩咐了一句,让他在外面拿着东西等着。

    没准买东西的时候还要克扣些进自己腰包,小宦官这个规矩还是懂的,拿东西等在外面。

    李全走进了铺子,柜台上的伙计连忙殷勤的招呼,李全左右看了看,开口说道:

    “你们这有掺了虾米的火腿酥饼吗?”

    火腿酥饼中掺了虾米,这实在是怪异之极,伙计在那里一愣,李全回头看看,开口说道:

    “一定要天津卫产的金钩大虾米,要不然味道不厚……”

    伙计马上反应了过来,脸上是堆起了笑容,把秤盘放在桌子上,又在秤盘中放上一张草纸垫着,开始打开点心柜子拿点心。

    伙计动作不快,又找不到夹子,在那里折腾了半天,李全死死的盯着秤盘中的那张草纸,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伸手抹了几把都止不住,那伙计拍了拍脑门,笑着说道:

    “这酥饼油大,这草纸吃油厉害,公公稍待,小的换两张纸过来。“

    说话间把秤盘里的纸抽了出来,换上两张,这才放上酥饼开始称量,然后用油纸包上,收了钱递给了李全,开口笑着说道:

    “公公若吃的好,还请再来小店,小店一定给公公这边打个折扣,多多优惠。”

    李全点点头,拿着点心转身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就打开了纸包,让那小宦官自己拿着吃,他自己也拿出一块来。

    “哎哟,这酥饼里面有肉又有虾,真鲜香啊,李公公真会买……李公公,你怎么哭了……?”

    那边李全拿出一块酥饼放在嘴里吃了一口,火腿的腊香,虾仁的鲜香配上酥饼的酥脆,十分出色的口味,咬了一口却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听到那小宦官问,愣了愣哽咽着回答说道:

    “从前在宫外浪荡的时候,那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现在能吃到这个,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多亏进宫了”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弄的小宦官也是掉了几滴眼泪。

    晚上回宫之后,李全照常办差,那位陪着他出去的小宦官却被人找了去,问了白日出宫都见了谁做了什么,听了之后,却是晒然一笑而已。

    “…….宁夏灵州守御千户所土军马景率众造反,杀死参将许汝继,屠尽全家,巡抚晋应槐派兵剿灭,杀贼三十余名,抓二十五人……”

    文渊阁中,万历皇帝端坐其位,张四维在那里朗声读着折子,万历五月十六日的内阁比平日冷清了些。

    一直在万历皇帝左下首第一位的张居正座位空着,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李幼滋已经获准致仕,李幼滋或许为还乡准备了好久,宫内的旨意下来,他上表谢恩,然后第二天就带着全家出京还乡,户部尚书马自强致仕之后,继任者张学颜资历尚浅,并未入阁。

    也就是说,今日的内阁大学士之中,只有兵部尚书张四维和礼部尚书申时行二人在而已。

    张四维读完折子,躬身拜下,开口说道:

    “陛下,巡抚晋应槐应对得当,当居首功,平乱一干将士忠心用命,当各有恩赏,请陛下定夺”

    坐在位置上的万历皇帝点点头,神情中带着点烦躁,开口说道:

    “按照以往的规矩,该赏的赏,该查办的查办,寡人听说,马景煽动兵丁造反,是因为许汝继克扣的太厉害?”

    张四维顿了下,躬身说道:

    “陛下,此等事宁夏公文中未曾提及,臣不敢妄言。”

    “三月间杭州东西大营兵丁哗变,也是因为克扣军饷,四月又有这宁夏……寡人不明白了,每年财赋差不多都要六成七成用在边镇身上,多的时候有八成,给的银子这么多,怎么还要克扣,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今年三月,浙江巡抚某减杭州驻军军饷,直接扣下三成,杭州兵丁哗变,巡按上奏弹劾,朝廷下文撤了巡抚问罪,然后一切不变。

    事情不大,在七天内就平息了,可却是万历登基后第一次兵丁的大规模哗变,这让万历很是不舒服。

    埋怨几句,看在那里沉色不动的张四维,万历皇帝心中也有些泄气,克扣军饷全天下各处都是如此,就算想改,也不是立刻就能动的,万历皇帝平复了下心情,开口问道:

    “申时行,昨**去张先生府上替寡人探病,张先生的病情怎么样了?”

    问出这句话后,文渊阁中似乎更静了些,每个人都知道消息,不过每个人都想更多知道一点张居正的病情。

    听到问话,一直沉默站在一侧的礼部尚书申时行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回禀陛下,臣去张阁老府上的时候,张阁老由长随搀扶着在正堂谢恩,臣瞧着张阁老精神还好,不过腿脚行动却有些不便,双眼充盈血丝,的确是太医所说的热毒症状。”

    说完几句,看了看上首万历皇帝神色,发现皇帝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脑中理了下思绪,又是说道:

    “陛下派过去的太医院院正在张阁老府上对臣说,阁老似乎是内火过旺,又常年服用助阳之药,积累下了热毒,这病调理起来颇为的麻烦.....”

    太医说话往往隐语甚多,这“调理起来颇为麻烦”听在众人耳中,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大家听的明白,脸上都作出沉重神色,不过不管是内阁大臣还是宦官,都想知道万历皇帝的表情和反应。

    万历皇帝满脸木然,申时行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张先生为国事操劳太过……张诚,从宫内调拨些上好的药材补品送到张先生那边,吩咐张先生的家人,医药上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就是,由宫内这边筹办就是。”

    站在另一边的张诚躬身应了,万历皇帝沉吟了下,又开口说道:

    “如今内阁才有二人,中枢之地怎能如此缺份,寡人昨晚和……下旨擢吏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曾省吾入阁议事吧”

    新增两名内阁大学士,这不是小事,万历皇帝说的含糊,但下面的人却都知道,这两人都是慈圣太后选定,张四维脸色一凝,边上申时行却先跪下来领旨,他也只能跟着跪下……

    就在朝会时,在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的值房之中,双喜带着些兴奋说道:

    “主子,今早得了消息,那人活不过两个月了”

    “……咱家能活过两个月吗?”

    林书禄脸上无喜无悲,淡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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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屋外风雨屋内急

    天黑了之后,万历皇帝会在何处,宫中的宦官和宫女都会缝你肯定的答复,在郑贵妃那边。

    自从山西余家的钦案尘埃落定之后,万历皇帝除了早晚例行去慈宁宫问安之外,几手不再和李太后有更多的接触,尽管查办大同的案子,李太后是点头了的。

    除却嘉靖中修了西苑,几次火灾后的重建,紫集城并没有什么太新的建筑,郑贵妃居住的地方也不过是前代某个贵人的宫殿。

    至于殿中皇帝和妃子在做什么,也没有外面文人笔记,市井传言那么豪奢淫逸,也不过和寻常富贵人家一样,夫妻对坐闲聊而已。

    万历皇帝习惯在用过晚膳之后呆在郑贵妃的书房中,看看杂书,和郑贵妃说笑一番,对在外面木然沉默的皇帝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放松。

    五月十六日的晚上,万历皇帝却没有看那些杂书,手中拿着一本折子看得仔细,初夏的京师夜晚已经有些热。

    寝宫这边的窗户上都是敞开,用轻纱笼住,屋中角落点着香,香味虽然清幽,却有驱枚虫的功效,是御用监专门调制的东西。

    万历皇帝在那里看折子,郑贵妃从外面接了一碗羹汤,挥手把屋中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将羹汤放在桌上,用纱罩罩住,安静的坐在一边。

    郑贵妃可以称得上美貌,但在皇宫大内之中,也说不上是最顶尖的,距离绝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境界更是差的远。

    之所以能在这皇宫站住脚,并且宠冠后宫,靠的是她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懂得进退,和喜欢读诗词歌赋的那些嫔妃不同,郑贵妃喜欢读杂书,喜欢知道天下事,所以在后宫中,她既是万历皇帝的女人,又是万历皇帝的伙伴。

    皇帝、贵妃,这两个名号说起来吓人,可万历不过十八岁,郑贵妃不过是十六岁,年轻男女罢了。

    正在看折子的万历感觉到屋中安静,转头看过去,和郑贵妃的视线对上,郑贵妃嫣然一笑,万历皇帝把折子丢到了书案上,用手捏了下眉角,郑贵妃乖巧的走过来,用手轻轻的揉着万历皇帝的额头。

    “张先生在家这么一病,感觉天下间立刻多事了,杭州那边闹哗变,宁夏也闹,难道只有张先生能压得住,寡人就不行。”

    “皇上,张阁老是六日前告假的,从淅江和宁夏送信过来,怎么也要半个月的路程,皇上想得多了。”

    听到郑贵妃这么一分析,万历皇帝也是失笑,摇摇头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低声说道:“从前寡人盼着张先生不在,好自己做些事情,可张先生这么病了,寡人却觉得有些心慌,真是荒唐。”

    这个话可就不是郑贵妃能接的了,郑贵妃却转了话题,开口问道:“皇上,张阁老的病情寿么样了,可要紧吗?”

    万历皇帝脸上的忧色更重,摇摇头沉声说道:“太医说这病不善,恐怕……”

    说到这里顿了顿,从座位上直起身,开口说道:“母后那边也派人问了,冯大伴和张伴伴那边都说,寡人该登门看望,过几日寡人就上门问问。”

    “皇上尊师重道,天下人肯定会交口称赞……”

    “……张太岳的身体壮健的很,怎么说病就病倒了?”

    在司礼监张诚的宅院之中,只有张诚和帮义两人,听到张诚问话,邹义躬身说道:“儿子今日下午派人在俞院正那边打听的消息,说张首辅平日操持政务辛劳不已,回到内宅又不知道节制,还经常吃虎狼药助兴,几处加在一起,热毒就在身体积下来了‘偏生第一次犯病的时候还不在意,拖到现在,却有些晚了。”

    听了邹义的说法,张诚点点头,开口说道:“世宗皇帝在西苑炼丹,那丹药里面全是毒,张太岳还不知道吃了什么呐,院正那边说还有多少日子了吗?”

    “最多也就是二个月,这次来的太猛,怕是顶不住了……”

    邹义说完,张诚又是沉默了半响,在炕上的小桌上拍了几下,沉声说道:“朝中这些大臣们都什么动作,东厂的要紧东西都报到冯保那边,锦衣卫含含糊糊的不说真东西,治安司那边可有消息?”

    邹义稍一琢磨,开口回答说道:“各部的郎官、各处清流士芋们乱哄哄的,说什么的都有,也得不出太多的消息,内阁几位和六部堂官这类的,都是闭门不出,生怕被人说什么。”

    “李幼滋倒是走的快,其他真就安心呆在府里不动,咱家就不信了。”

    “义父大人高明,礼部尚书申时行这边派人去了天津卫,义父大人也知道,他门下那个清客杨思尘在王通幕中,素来有书信来往的,对了,临进宫的时候,吕万才那边送了消息,说兵部尚书张四维昨日或许去了武清侯府上。”

    听到最后一句,张诚眼神一凛,却皱眉说道:“去或者没去,怎么还弄个或许……”

    邹义苦笑着回答说道:“义父大人,昨日张四维家中抬出三顶轿子,去了城内城外三处地方,等这三顶轿子走了半个时辰,那边又有几个青衣小帽的下人抬着礼品去了武清侯那边,平白无故的,这也是吕万才那边猜。”

    张诚手轻轻拍打着身边的桌子,沉默了好久没有出声,邹义在边上站着静等,张诚拍打桌子的声音一停,肃声说道:“从今日起,每日间治安司打听到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一律抄录一份快马送到天津给王通。”

    “宫内和勋贵那一块……‘”““都送过去,王通眼光不凡,或许能从这其中看到你我看不到的东西,如今张居正重病,宫内宫外都不稳,你明日一早就出宫和李文远、吕万才言明,治安司的人和眼线要全动起来,内内外外的都盯紧了。”

    张诚说的郑重,邹义也是肃然答应,张诚又是开口说道:“你去安排下,咱家要见邸普、胡奇还有薛詹业,再有,每日伺候万岁爷的人,在周围的人,咱家都要看到名单,等下来这边取个帖子,看了这贴子,都知监的老冯会给你安排。”

    几句话中几个命令,帮义全部记了下来,都知监负责皇宫大内各处行移、关防、堪合,又是安排贵人行动随侍导引的内监衙门,也就是说宫内众人的出入行动,伺候万历皇帝,进出跟随的宦官都是这个内监衙门安排。

    事情吩咐完毕,邹义躬身告辞就要离开,开门前,张诚却喊住了他说道:“如今这般凶险局面,你自己切记保重。”

    邹义深深施礼,沉默着退了出去。

    …………

    “太后娘娘,奴婢求见,是有话同太后娘娘陈奏,但考虑仓促,不知可行与否,若有不妥,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林书禄开口说道,他动作虽慢,却做的一丝不苟,旁人看了只觉得他认真,却不会觉得他身体有什么不妥。

    上午时分,冯保和张诚都在文渊阁陪着万历皇帝朝会,而且张居正病重,冯保在司礼监值房的时间大大增加,来往各处贵人宫殿的时间也就少了很多,林书禄上午在慈宁宫,司礼监的几个太监都不会在的。

    李太后脸色不太好,听到林书禄的话,皱眉说道“你也是裕王府出身的人,知道哀家不喜欢这等弯绕,有话说便是了。”

    “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内阁首辅张大人病重,内外惶恐不安,宫内宫外虽有列祖列宗护佑,可张阁老是大明栋梁,如今病重,难免有宵小之辈有非份之想,宫内禁卫,宫外禁军,各处值守,各有衙门军将率领,虽有相制,也有令出多头,不知何从的弊病,平日还好,若在紧急时,怕是应对不及。”

    林书禄说的很慢,听到张居正病重内外不安的时候,李太后的眉头皱起脸上有怒意,不过听到最后却聚精会神,林书禄跪在那里继续说道:“奴婢要说的,就是禁卫、禁军、皇宫内外所有带刀之辈,皆由太后娘娘总裁,等一切安稳,再按照规矩行事。”

    皇宫大内的所有武装是几个人执掌,以防止出现独大的事情,若说谁有资格一人统管,那也只有万历皇帝,可如今的天下,谁都知道李太后大过皇帝,这么说倒也合适。

    李太后缓缓点头,嘉许的说道:“到底是裕王府出身的人,想事情就是顾念着大局。”

    皇城外南街振兴楼中,张诚和邓普、胡奇以及薛詹业共处一室,张诚肃声说道:“如今情势不稳,不必咱家多说,你们各守本职,盯得紧些,再有,你们三人出一份名单,要最信任可靠的,万岁爷的近卫还要再换一遍。”

    邸普和碍奇都是肃然领命,张诚转向薛詹业说道:“咱家不管冯保那边如何下令,也不管东厂要盯着何处,薛詹业,京营和五城兵马司你要看住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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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天子探病 心不在焉

    “寡人是去探病,何必还要穿这么繁琐。”

    清晨,在寝宫之中,万历皇帝站在一再大铜镜之前,几名宫女围着他忙碌,郑贵妃在边上轻笑着说道:“皇上去张先生家中也是国事,若不按照礼制来,怕是外面的人又要说话了。”

    “治国安民没见他们有什么本事,一说起规矩一个个的来劲。”

    万历皇帝不屑的说了一句,不过却也不抱怨了,正在那里收拾衣装的时候,却看到郑贵妃身边的宦官头领正在和赵金亮低声说什么。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在寡人跟前说吗?”

    万历皇帝没好气的喝了一声,赵金亮是他的贴身宦官,郑贵妃的宦官首领他爱屋及乌的印象也不错,这吆喝倒没什么怒意,纯属站在那里无聊的问问。

    听到他问,郑贵妃的目光也投注了过去,那宦官首领连忙后退几步跪在地上,赵金亮躬身回答说道:“万岁爷恕罪,刚才贾山门说这边偏殿有两处漏雨,让奴婢这边催一催直殿监那边修缮,眼看就要到下雨的时候了。”

    “漏雨?这事直殿监那边耽误了多久?”

    万历皇帝一怔,随即脸色变了,冷声发问,郑贵妃嗔怪的看了跪在外面的宦官一眼,笑着说道:“臣妾前个听奴婢们说的,直殿监那边没什么耽搁,小贾是个急性子,这才让小亮催一催的。”

    万历皇帝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这些奴婢,眼里只有太后娘娘和冯大伴,什么时候把寡人和身边的人放在眼中,小亮等下你去直殿监,让掌印的老李今天就办!”

    跪在外面的那贾山门身体都开始发颤,万历皇帝这边偏向郑贵妃,可真要这么去问的话,恐怕他就成了得罪太后和几个大太监的祸首,存心调拨的罪名都可能被扣上,就连郑贵妃都会怪罪他,接下来被说到的人可能无所谓,他搞不好就要粉身碎骨了。

    站在他前面的赵金亮先领了旨意,在那里顿了顿,开口禀报说道:“万岁爷,昨日张诚张公公的住处有两处破损,奴婢去直殿监那边请人修,那边说人手都在宫内各处忙碌,也要耽误几天才能排上……还说,说慈宁宫和西苑两处,要整修的地方都不少。”

    旁人罢了,赵金亮过去说话,又是修内监第二号人物的房舍,直殿监怎么敢怠慢,可还是没办法立刻去,看来是真忙。

    慈宁宫太后居所,这个不必说,西苑是如今万历皇帝和郑贵妃最常去的地方,直殿监自然要把这两处排在最前。

    听到这个,万历皇帝也没什么生气处了,只是抖了抖袖子,开口说道:“这就是规矩的错处,皇宫大内这么多房子,处处都是规矩,都是祖宗留下来的,不能乱动,可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毛病实在不少,也只能这么修修补补,小亮,你去和直殿监打个招呼,这里要尽量快安排。”

    大家都知道万历皇帝消气了,郑贵妃笑意盈盈的谢恩,赵金亮也是领旨,郑贵妃宫内宦官和宫女看赵金亮的眼神中,又比平日多了些友善。

    “微臣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府邸正门大开,张家一干子弟身穿官服跪迎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从大轿中走出,扫视了一眼,温声开口说道:“都起来吧,寡人这次来是探病,你们不必费这么大的周章,惊扰了张先生反倒是不好!”

    听到皇帝说话,众人连忙谢恩起身,按照礼制规矩,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连忙跟了过来,身为长子,张敬修进士出身,现在是礼部仪置司主事,不过是六品官,当朝首辅的长子才是六品官,这的确低了些。

    嘉靖年,首辅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后来嘉靖末和隆庆初首辅徐阶的儿子徐堵,在张敬修这个年纪,可都已经坐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上。

    若说张居正避嫌,张家的四子,也就是张敬修的四弟张简修现在身上已经有了锦衣卫指挥的加衔,也是顶级的富贵。

    张居正权倾朝野,清廉二字上却不怎么说的上,天下间谁不知道在游七那边送足了银子,没什么办不成的事情,可张居正对张敬修要求严格异常,要求张敬修简朴,做官要清廉,不得沾手这买官卖官,不得钻营,朝野之间,对张敬修的风评极佳。

    大明最重进士出身,中了进士,就有了飞黄腾达的基础,但中了进士之后,还有种种的分别,在礼部做官,就是其中最为清贵的一条捷径。

    种种安排,大家也都看的明白,张阁老对自己的艮子期许很高,从一开始就为他铺就了人生道路,在野养望,岫柚个清赤官职做下来,这么走下去,四十岁左右出掌一部,甚至入阁都有可能0

    父子同在内阁,在大明的确是稀罕之极,可看张居正如今的权势地位,谁又能说不可能呢?

    “张先牛身体如何?”

    万历皇帝迈进大门时候开口问道,张敬修颇为憔悴的模样,双眼通红全是血丝,听到万历皇帝询问,连忙上前回答道:“回禀陛下,家父今晨昏迷了小半个时辰,两名太医都不敢下药,说此时用山参等大补的药反倒是发了热毒,还是开封名医姜子刚用雪莲和梅子熬药……”

    皇帝在大门前下轿,走入府邸之中,这对一名臣子来说是莫大的恩宠,张敬修絮絮叨叨的回答却有些失礼,分明是指摘宫中派来的太医能力不够。

    张敬修说到一半就停住,却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说的不妥,而是发现万历皇帝愣在了那里。

    边说边走,一干人此时已经走进了中庭,万历皇帝这一停,后面的人也都是跟着站住,都是稍有慌乱。

    皇帝停位不走,到底做什么,张诚侧身向前瞄了眼,却发现万历皇帝有些茫然的四下观看,视线在中庭四周的建筑上停了会,又在不远处角落跪地的丫鬟婢女身上停了会,这中庭平平常常,可万历皇帝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一样,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万岁爷,万岁爷……”

    张诚连忙低声喊了两句,万历皇帝晃晃头,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就继续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方才张敬修说病情的话语他听进去没有,不过接下来的路上,万历皇帝也没有发问。

    到了张居正的内宅,女眷们都是散去,几名太医院派来的人却在门口跪迎,万历皇帝开口问道:“张先生身体怎么样了?”

    听到万历皇帝的问话,太医们彼此交换了下眼色,个个露出无奈的神情,太医院的院正俞修海一咬牙,重重的几个头磕了下去,低头说道:“回禀陛下,臣等无能,热毒侵袭日久,现以蔓延四肢百脉……”

    这太医这般说话,站在皇帝身侧的张敬修身体摇晃几下,要不是有人搀扶住,怕是直接就昏倒在地上。

    万历皇帝听到这个,整个人僵住,脸色也是沉了下去,内宅院中安静的可怕,却从边上的厢房中传来了女眷压抑的哭声。

    过了许久,万历皇帝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就要走进屋子,身边张诚却连忙问道:“俞修海,张阁老这病症会不会传染旁人。”

    太医院的院正急忙磕头回答道:“张阁老的病症是内病,旁人沾染不到,张府内伺候的人这几十日都是无碍。”

    他这边说完,万历皇帝已经走进了屋中。

    从前在裕王府教授书经那个严厉的老师,在皇宫中不苟言笑的张先生,在朝堂上主宰一切的张阁老,此时不过是个躺在病床上的衰弱老人。

    屋中弥漫着浓厚的药香,人在其中并不怎么舒服,除了这味道之外,总有一丝让人很厌恶的腥气和更加浓厚的檀香味勺“陛下,臣行动不便,无法亲迎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张居正脸色颇为红润,甚至红的有些过分,在这样诡异的红润之下,是一种异常的灰败,万历皇帝连忙上前几步,到了床前握住张居正吃力抬起的胳膊,开口关切的说道:“张先生为国操劳,这才落下了这身病症,还要好好安心养病才是。”

    “险下不必宽慰臣,臣的身体臣心中也有些计较,怕真是不成了……臣还有那么多事……这就是命啊!”

    张居正声音颤抖,说了几句颓然的叹了口气,万历皇帝也是摇头,脸上也有悲戚之感。

    “陛下,一条鞭法可充盈国库,要实行下去,鞑虏那边父子相承,实力未减,陛下当约束军将,万万不可轻出,擅启边衅……陛下,臣的几个孩子都不懂事,臣放心不下……”

    “张先生放心,先生所说,寡人定当听从,先生子弟,寡人定将厚待。”

    万历开口回答,可眼神却有些飘忽,一会看看勾住床帐的银钩冰俏,一会看看放在檀木小几上的晶莹剔透的装药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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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 己所不欲 勿施于君

    紫(禁)城中,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从软轿上下来,手中拿着本子,皱眉走进了御书房的院子。他走进的时候,守门的宦官高声通报,赵金亮从御书房中迎了出来,张诚走到跟前低声问道:

    “万岁爷用过晚膳了吗?”

    “御膳房那边把食盒送过来了,万岁爷只说不饿。”

    听到赵金亮的回答,张诚下意识的看了看天,看到星月当空,张诚摇头低声说道:

    “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去郑娘娘那边。”

    由赵金亮通报了句,万历皇帝在里面应了,张诚举步走了进去,御书房中灯火通明,里面装着牛油大烛的灯笼挂了九盏,连带着屋中也有些燥热。

    万历皇帝呆坐在书案之后,书案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调羹放在碗中,张诚见了礼走到跟前,却发现桌子上的饭菜一动没动,张诚愣了下,开口说道:

    “万岁爷,不吃饭要伤身子的,多少吃点吧”

    他说完,万历皇帝却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会才晃晃头,沉声说道:

    “治安司每日呈报上,寡人记得不少说张先生内宅的言语,张伴伴你去找来,寡人想看下。”

    张诚一怔,连忙躬身领命,万历皇帝若说咬牙切齿,或者声音萧索,这都可以理解,可方才的语气却平静异常,没有感情的波动,自觉地对万历皇帝了如指掌的张诚也有些莫名的忐忑,连忙答应下来。治安司需要报到万历皇帝这边的文卷,都是有记挡的,却是由九科郎掌司邹义这边管理,御书房这边派人过去,拿回来也是不耽误工夫。

    这期间张诚又是劝了两次,让万历皇帝用膳,万历皇帝都只是说不饿,平日里皇帝也有负气不吃饭的时候,大家也能听出语气,不过今日说这不饿,好像真的不饿一般,可越是如此,张诚就越知道不对。

    张诚这边着急,万历皇帝却还是平常样子,拿起奏本批了两本,开口淡然问道:

    “寡人听小亮讲,张伴伴那宅院有些(毛)病,让直殿监的人去修了,怎么回事?”

    虽然不明白万历皇帝为什么问这个,张诚还是照实答道:

    “劳烦万岁爷挂念,奴婢住处隔壁放书的地方墙壁漏了一处,怕风雨进来弄坏了书卷,这才安排人去修,都是经年的老房子,木头也顶不住。”

    万历皇帝笑着摇摇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晚上皇上要文档,邹义这边也不敢怠慢,领着几名办事的宦官连忙把相关的文档拣选了送来。

    京师之中张阁老自然是话题的中心,街头巷尾,千奇百怪的传闻当真是不少,治安司这边的文档尽管经过来筛选,可还是很多。

    那边要的急,邹义整理出来之后索(性)把文卷什么放在软轿上,几名小宦官抬着,他一边跟着,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御书房。万历皇帝每日作息,大家差不多都知道,这么晚还在御书房没有去郑贵妃那边,邹义也觉得奇怪。

    文卷一本本送进去,邹义在院中等候,刚琢磨是不是告辞的时候,就看到帘子掀开,赵金亮探头出来说道:

    “邹公公,万岁爷传你进去”

    邹义连忙走进去,先是叩见,起身下意识的扫了对面一眼,看到万历皇帝一切如常,张诚的神色反倒颇为郑重,不由得有些纳闷,万历皇帝开口问道:

    “寡人记得有些文档是说张阁老家内宅的,对,就是那个某个俊美书生被人用口袋套住了头,然后被骗来到天宫,和那些仙女睡在一起…….”

    邹义又疑惑的看了张诚一眼,却发现自家义父也是满脸惊愕,万历皇帝倒是带着笑,皇帝所说的,虽然治安司的消息众多,但邹义对这桩事还真有印象。

    京师士子们都传说,来自南直隶的某举人,高壮英俊,某日被人用匿名的帖子请到某小酒馆喝酒,喝酒的时候客人未到,酒菜却是齐备,这举人没有戒心,饮酒之后就昏睡过去。

    醒来时,已经在一华美无比的宅邸,所见都是绝色美人,而且除却汉女之外,尚有异域风情,这举人惊愕无比,那些女子都跟他说他来到了天宫,这举人家中也是富户,却没见过这般华美豪奢的所在,又有如此多的绝色,也就信了。

    整日里胡天胡地,逍遥无比,但有时候也要住在地下,据说是什么“洞府”的所在,过了十几天,他又喝酒昏沉,醒来时却在街上,整个人被充满异香的布口袋包住,身边还多了百余两黄金。到底是梦还是真实,这举人也是糊涂,去找灌醉自己的小酒馆的时候,却发现那条街上并没有什么小酒馆,小酒馆那里只是个无人居住的宅院。

    这种种行迹,举人还真以为自己去了天宫,到处何人炫耀所见所闻,在石马巷某酒楼夸耀的时候,却被隔壁某世家子听到,笑着说,当年西晋贾妃迷昏街市上的美少年入宫,不也是一路手段,你不知道进了那户豪门的内宅。

    秽乱别家女眷,有这等美女内宅,又是如此豪奢华美的人家,自己怎能得罪的起,这举人害怕遭遇到杀身之祸,当夜就逃离了京师,从此不知所踪。

    按照他这举人描述的种种情况,大家都在猜是张阁老的府上。

    这传闻呈上来的时候,万历皇帝看的颇为仔细,不过这传闻的重点,在那举人如何在“天宫”荒唐,其他都是从略,邹义当时猜万历皇帝之所以看的仔细,可能和看春宫画的心思差不多。

    不过今日为什么又问起,邹义心中糊涂,既然明确了什么事,查找翻检就容易的多,不多时就找到,双手递到了万历皇帝那边。

    万历皇帝笑着翻开,邹义琢磨了琢磨,上前禀报说道:

    “万岁爷,这文卷下面三页纸是去年年底加上去的,治安司派人查过,所谓举人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不过是有两个尼姑在张阁老府上行走,经常替内宅做些放债送信的勾当,这两个尼姑在外面有相好,把在张府的所见所闻讲了,他们相好编出的故事,写成册子高价售卖,这两对奸夫yin妇顺天府已经重办了……”

    万历皇帝仔细翻看着文卷,边听邹义的话,边点头,随口笑着问道:

    “这泰西姬、暹罗女,还有高丽贵女,这个是真的吧?”

    “回禀万岁爷,这个……应该不假……”

    “见天女衣带环佩,不似人间所有,事后谈及,皆以为价值千金之上,非如此不能有也,啧啧,也就是说张阁老后宅的这些女眷身上的穿着打扮都是这般,是不是?”

    邹义已经是第三次看张诚了,张诚神色不动,似乎下颚向下点了点,邹义想要看清,万历皇帝却笑着抬头,他连忙低头犹豫了下,开口禀报说道:

    “奴婢……奴婢也未曾亲见,不过张阁老内宅豪奢无比,这个多有传闻,应当不假。”

    “所见亭台楼宇皆似天宫,事后念及,纵天宫又能如何,恐不如也,呵呵,这个倒不必问你了,寡人今日探病,见到了张先生府邸的模样,的确是……的确是…….”

    邹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躬身下去,万历笑着转头对张诚说道:

    “张伴伴,寡人和贵妃的床帐不过是用铜钩,那材料据说是御用监在江南采买的上好轻纱,张先生那边可是银钩,轻纱的质地,寡人尽管不太懂,可也知道比寡人用的要好。”

    张诚愣了愣,想要张口说话,可还是低头沉默,万历皇帝笑着转过头,又是翻看那文卷,只翻了一页,就停手不动,似乎在那里发起愣来。

    静了会,万历皇帝突然把手中的文卷狠狠的丢了出去,屋中三名伺候的宦官都是抬头,万历皇帝从椅子上站起,双臂猛地在桌子上一扫,桌上已经凉的饭菜碗碟都是掉落在地上,纷纷碎裂。

    “混账”

    万历皇帝猛地一声大喝,屋中几人愕然,外面脚步声急促响起,几名侍卫跑了进来,一人在外面大喊道:

    “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这也是宫内规矩,侍卫若听到有异动的反应,万历皇帝站着大喊道:

    “滚出去滚出去外面守着”

    外面答应了一声,迅速离开。

    “让寡人勤俭让寡人节省平日用膳只能有一个(肉)菜,那时候张伴伴领着朕出去吃碗红烧(肉),朕都欢喜的不得了…….张先生吃什么想吃江鱼,居然船中装水,养鱼送到京师,让寡人不要兴土木,寡人和母后住的是老旧破烂房子,张居正住的是什么,文报中说的好,琼楼玉宇啊,连朕看着都眼红的宅子,去爱妃那里次数多了,就要寡人远女色,他怎么做他怎么做”

    说到最后,万历皇帝抓起奏折本上一个玉狮子镇纸,在地上砸了粉碎,红着眼睛左右看看,直接掀翻了书案,粗声骂道:

    “老匹夫”

    张诚、邹义、赵金亮都是跪了下去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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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两个月不到

    “什么圣贤道理什么明君之行全是狗屁,全是狗屁他自家做不到,朝中臣子无人能做到凭什么要求寡人做到,朕是君父,这天下都是寡人的,凭什么寡人要这样的清苦,这样的自律,他们却可以这般肆意妄为”

    万历皇帝在御书房中来回走动,狂躁的摆动双臂,大声的咆哮不停,张诚是知道万历皇帝的细微习惯,皇帝如果自称“朕”的时候,心情往往不错,但若是说“寡人”则是严肃场合或者是不快的时刻。此时两个自称没规律的说出,张诚还是第一次见到,心知万历皇帝心情激荡,乱到了一定的程度。

    张诚在地上跪了一会,却突然失礼的站起来,从御书房跑了出去,屋中几个人都是愕然,就连万历皇帝都停住了口,就看到张诚跑到门外,在院子里尖声的喊道:

    “不管是伺候的还是(禁)卫,都走远些,万岁爷要安静,百步外,百步外,谁靠近了让咱家知道,立刻革掉差事,要他的脑袋”

    皇帝如此失态,在宫中若是传扬开来,定然会引起许多麻烦,张诚这也是老成之举,他在外面把人赶走,小跑着回到御书房,一进屋子就先跪下磕了几个头,请罪说道:

    “奴婢刚才也是心急,却没了礼节,还请万岁爷责罚。”

    这么一个动作,让万历皇帝的怒火和狂躁也是中断,万历皇帝转了下身,又转了回来,张张口,举起双臂,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抬脚踹到了一个花架,上面的花盆摔碎,他本来就是跛脚,抬腿动作大了,(禁)不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最后还是垂头丧气的坐在了椅子上,无力的说道:

    “张伴伴,你是真心为寡人好,不必讲究这么多,寡人不怪你”

    张诚却并未起身,而是跪在地上恳切的陈奏道:

    “万岁爷这些日子切莫失态,今日这事,奴婢几个想些主意蒙混过去,万万不能张扬。“怎么不能张扬”

    听张诚说完,万历皇帝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又是开口咆哮了出来,张诚磕了个急忙说道:

    “万岁爷,张居正在外朝,为内阁首辅,冯保在内廷,为司礼监掌印,又有太后娘娘居中掌控,三位一体,张居正病危,冯保心中惶惶,太后心中不安,万岁爷若此时若有任何动作,恐怕都会被人当做清算举动,张居正、冯保内外经营近二十年,京师地方,要害位置皆是他们二人的徒党亲信,若万岁爷压迫,恐激起不测大祸啊”

    万历皇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指着张诚,手指、手臂、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张开嘴像要喊,邹义和赵金亮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别了,都是抬头惊愕的看着张诚和万历皇帝,张诚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天子面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

    张诚在地上只是磕头,万历皇帝身体的颤抖渐渐停住,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开口说道:

    “朕还是天子吗,朕还是皇帝吗,这天下到底是……”

    声音越放越低,隐隐带着哭腔,张诚此时抬起头,他额头上已经一片青紫,用坚定之极的语气说道:

    “这天下当然是万岁爷的,万岁爷当然是大明之主,可此时非常时刻,万万不能妄动,万岁爷,要等啊”

    “王通说要等,你说要等,还要等多久?”

    万历皇帝反问的很迷惘,张诚放低了点声音,沉声说道:

    “今日那太医院的俞太医说了,再等九十天,或许不用……”

    这句话一说,万历皇帝一愣,猛地明白过来,缓缓点头,脸上森冷,可居然有了点笑容,咬着牙笑道:

    “也对,不用等太久了”

    屋中又安静了会,万历皇帝情绪终于平稳,看到仍旧在地上跪着的三人,他起身先是将张诚搀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年真是辛苦张伴伴了……邹义、小亮,你们都起来吧,你们的忠心,朕都牢记在心里。邹义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抬起头的时候却变得肃穆庄严,开口肃声说道:

    “这是奴婢的本分。”

    赵金亮倒是没怎么吭声,就是起身去收拾屋中的狼籍一片,被小皇帝搀扶起来,张诚也有些激动,不过他毕竟老练,反应的也快,看了看屋中的残局,开口说道:

    “今日这样的动静,就算不来屋内看,外面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传言,必须要找个事由推过去才是”

    张诚在邹义和赵金亮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开口说道:

    “邹义,还要委屈你了。这时的委屈,就代表着日后的大富贵,邹义自然愿意,听到张诚这般说,连忙又是跪下,肃声说道:

    “为万岁爷做事,那有什么委屈。”

    司礼监九科郎掌司邹义因为贪墨被贬到南街去做管事,这是宫内最大的新闻,邹义身为张诚的义子,自然也是万历皇帝的亲信人,可在御马监做监军的时候,就因为倒卖马匹,吃空额被监督太监林书禄抓住把柄,狠狠的治了一次。

    按说这个人就此在宫中彻底完了,可邹义运气好,和宫外的王通关系不错,居然还有起复,去司礼监九科郎那边做了掌司。

    御马监的监军调到司礼监做掌司,这等于是外面地方上的巡抚布政进吏部当郎中,这可是大大的提拔。

    宫内宫外的人都是羡慕的很,却没想到邹义居然又出了事情,居然还是载到在这贪墨上,众人都是鄙薄,真是没有大志的废物。

    司礼监除却张诚之外,其余不是太后的人,就是司礼监掌印冯保的人,好不容易把邹义安(插)进去,却因为这等事被弄了出来,也怪不得万历皇帝在御书房发了那么大的火气,据说还掀了桌子。

    宫中的宦官还在感叹,张诚张公公在万岁爷面前的面子还真大,赶到南街那边做管事,虽然没什么权势,却逍遥自在,他邹义在治安司的差事现在还没有夺去,等于是放到外面去当差了,没了向上爬的希望,倒是快活。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病情整个京师都知道了,五月二十,宫中赐下各色名贵药材,又将太医院中半数的太医都派到了张居正的府上去,又下诏各处,让各地送本地名医来京师,为张阁老诊治。

    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本来是礼部仪制司的主事,九品官员,万历皇帝下旨,将其超擢为仪制司郎中,连升几级。

    据说,在文渊阁朝会的时候,万历皇帝提出这件事,新入阁的吏部尚书梁梦龙出言反对,兵部尚书张四维也说未免坏了规矩,万历皇帝却一力坚持。

    这本就是个顺水人情的事情,既然天子这个态度,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别的话说,很快就做出了提拔。

    这个任命在京师引起了轩然大*,九部郎官,清流士子纷纷上疏抨击,说此项任命并非出自公心。

    张居正病重,京师舆论也变得大胆了少许,开始有人说张居正是权臣,也有人说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当年拔贡做进士,完全是张居正操纵科举,营私舞弊方有这样的结果,朝廷万万不可放纵此等风气。

    对这样的言论,万历皇帝自然不会听,而且还安排顺天府和治安司的人严查,这态度一表明,京师马上安静了下来。

    一道道举措做出,大家自然看到了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信任,宫内的人自然看的更加清楚,不过大家也不觉得如何稀奇,皇帝就应该如此做。

    宫内宫外这么多事情,身在局中的每个人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邹义“被贬”出宫第三天,张诚急匆匆的赶到了御书房。

    按照太医院传回来的消息,张居正的腿部溃烂加剧,目前用药压住,人也渐渐的昏沉下去,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了,万历皇帝要张居正的病情一有消息,需要立即禀报,张诚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走到御书房的院门口,张诚停下整理袍服,左右一看,却是愣了下,随即开口问道:

    “咱家不是拣选了一班侍卫在这里吗?怎么还是你们?”

    一名侍卫头领连忙上前躬身说道:

    “张公公,属下等未接到上峰的命令,所以在此值守不敢擅离。”

    张诚跺跺脚,怒声说道:

    “你们上面的高指挥糊涂了,咱家的话他敢当耳旁风,你现在就去和他说,把咱家选的那些人派过来,要不然有他好看”

    以张诚的地位,下面这些侍卫可不敢顶撞,连忙答应了过去操办,张诚这才进了院子禀报。

    在御书房中说了没几句,慈圣太后李氏贴身女官锦绣却来了,这可当真是稀客,进来见了礼,锦绣恭敬的说道:

    “万岁爷,张公公,太后娘娘说了,如今多事之时,宫内应稳,各处不应乱动,万岁爷这边的侍卫一向是可靠稳妥,就不必换了……”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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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晓以利害

    “锦绣阿姨,这是张公公给您的。赵金亮把女官锦绣送出御书房的宅院,拿出一块雕刻精美的鸳鸯玉,佩,这玉佩看着温润精致,识货的人都知道,这东西如果放在外面的大珠宝行卖,开价千金肯定会被人抢。

    锦绣在李太后身边当差,自然眼界广阔,知道是好东西,但也仅此而已,笑着收下,伸手弹了下赵金亮的脑门,开口说道:

    “叫什么阿姨!叫姐姐!”

    在屋中,张诚脸色(阴)沉,万历皇帝却带着些恼怒,开口说道:

    “宫中能有什么异动,难不成寡人会拿着刀行凶吗?”

    张诚那边没有接话,万历皇帝侧过脸看了眼,反倒是摇头宽慰说道:

    “张伴伴,母后那边有自己的心思不假,她老人家也不会害寡人,宫内卫戍由慈宁宫掌着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去山西查办钦案,慈圣太后的表态给万历皇帝触动很大,有些事也是无可奈何,大方向上却很是信任。

    听万历皇帝这么讲,张诚叹了口气,躬身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掌兵,这个自然稳妥,可奴婢担心的不是那如...”

    “冯大伴吗?大伴虽然跋扈,但说他今.寡人觉得大伴不会这么做。”

    说到冯保的时候,万历皇帝顿了下,可还是给出了肯定的说辞,张诚摇摇头,肃声说道:

    “冯公公那边,奴婢也觉得不会做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奴婢担心的另有他人......”

    “谁?”

    万历皇帝问了一句,张诚眉头拧起琢磨了琢磨,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奴婢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心里不稳,觉得要加强戒备,要用放心的人戒备才能安心些。万历皇帝摇摇头,拿起桌子上的奏折说道:

    “这么多事情,张伴伴你心中不宁,所以才想东想西,张居正......哦......张先生病重,不稳的是外面,宫内冯大伴在,母后那边在抓总,想不稳也要有个不稳的由头,外面的(禁)卫也是用熟了的,不必担心太多。”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把手中的奏折丢到了桌上,冷笑着说道:

    “张先生病重,天下动荡不安,宫内都不稳了,真不知道联是天下之主,还是张先生是天下之主。”

    虽说天子身边(禁)卫轮换的事情没了消息,不过宫内的守卫和戒备明显紧张子起来,慈宁宫那边自不必说,皇帝、皇后、贵妃还有下面嫔妃,以及后宫的几位皇太妃那边,都增加了护卫的人手。

    每日宫中巡查的队伍则增加了班次,紫(禁)城的几处城门,宫内的关口盘查也是严了许多,有品级的宦官、女官,他们这边或者有人指派,或者自己想办法,也都是谨慎小心起来。

    但宦官、宫女整日里在宫内生活劳作,熟门熟路的,对他们的盘查也说不上怎么严,有的宦官甚至可以避开宫内的卡子,去自己要去的地方。皇城西南的那片冷清宅院中,就有人在集会,临近九月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这屋子门窗紧闭,里面还点着香火,每华人都是满头大汗。

    “拜三阳,信三阳,三阳降世还我阳......”

    七个人双手合十的跪在地上,默默诵念,在他们的上首就是摆着三阳佛的香案,翻来覆去的诵念之后,众人都是起身。

    站在最前面的一人转过身,尖声说道:

    “佛祖已经传下法旨,说九月七月,凡是信他的都有天大的富贵在身,真是立下大功劳的,阳根复生都是可能。”

    听这人这么说,下面站着的九个人脸上都是(露)出了狂热的神色,那人又继续说道:

    “这京城建立,是有妖人用了邪法的,始终有一股黑气在城内,因为这黑气,佛祖始终是降不下神通来,如今佛祖降下**力,这黑气就要破了,黑气一破就是极乐世界来临之日!!”

    说的激动,声音却放得低,众人又是齐声诵念,那人开口说道:

    “各位兄弟平日里勤谨修行,眼看就要到了报偿的时候,各位要时刻做好预备,不要错失良机!!”

    众人都是躬身应了,大家又是齐声的诵念“佛号”。

    在这里面一切做完,几个人次第走出了屋子,人人低头行路.生怕脸上的兴奋被别人看到,人群中的李全走了两步,拍了下脑门,对身后的人说道:

    “老刘,等下回去帮我打个招呼,我去外面买包点心,回来给下面几个

    那老刘愣了下才点头,李全笑了笑就向前走去,走出宅院没几步,大家就分开走路,回各自的衙门。

    李全走了会,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他找的那个老刘小跑追了上来,李全连忙停下等待,老刘跑到跟前,前后左右张望了下,低声说道:

    “小李,香主那边单独吩咐过,这次传法之后,谁要是离开皇宫,一定要跟他禀报……我隐约听说可能会有什么处置,总归不是好事,你还是别出去了。”

    听到这老刘的话,李全一愣,连忙笑养说道:

    “多亏刘大哥点醒,要不然小弟为了这嘴谗就要耽误大事,那小弟这就回偏房那边办差,不说别的,改日和刘大哥一起吃酒。”

    “这么客气作甚,上次竹料亏空要不是你先帮我垫上,现在我就被发到浣衣局去了,咱们自家兄弟,这都是应该的。”

    这老刘是直殿监管物料的头目,把宫内的竹料私自在宫外卖了不少,李全去领用的时候这桩事(露)了出来,李全也没有为难,反倒出了单子让人在外面采买了进来,这刘宦官就承他的情,结果两天后香主召集人拜佛,却发现两人都在三阳教中,关系又是亲近了许多。

    双方又是客气几句,这才分开,背过身,李全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不能出宫,不能去那个点心铺子,他没有任何可以传递消息的渠道。

    可听那香主传法时说的那些话,最近搞不好就有大事要发生了,李全心中为难,却没有什么办法可想。

    ...……......

    “混帐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是白吃饭的吗?拉出去,打二十鞭子!!!”

    京营副将夏元成的内宅中,人人噤若寒蝉,夏老爷心情不好,方才最得宠的小厮送茶水进去,不过泼洒了点,就被打了两个耳光.又让亲兵拉下去抽鞭子。

    夏府的下人们也都知道怎么回事,老爷自从张阁老病重之后,就心烦意乱,每次去张府探病,回来后总要发一通脾气,上次连长随都被打了,大家谁都担心自己倒霉。

    倒是管家老成些,一边和老爷的亲兵说轻点动手,一边去请王先生过来,这王先生是保定府出身的一名举人,仕途上倒没什么成就,做过一个县的教谕,但喜欢读兵书战策,颇有些合纵连横之术。

    九年前夏元成还在保定府做游击的时候,就成了夏元成的幕僚,是夏元成极为信用的人,用个不恰当的话说,也算是谋主了,也正是这位王先生的出谋划策,才让夏元成一步步的走到了京营副将这个显赫位置上。

    看到王先生来,众人总算松了口气,管家慌不迭的过去通报了,夏元成连声说快请进来。

    这位王先生脸色黝黑,身材也高大,真不像是个举人出身的幕僚,倒像是夏元成手下的那些亲兵家将,据说当年中举后,就是因为这相貌被人不喜,才在仕途上没什么寸进。

    他一进屋,看到夏元成穿着员外袍,对襟处也没有系上,满脸焦躁的坐在椅子上,见到王先生进来,张口刚要说话,王先生却开口先说道:

    “大人,张阁老已经不能见人了,九百两银子买了太医院一个人的消息,说撑不过一月。”

    这位王先生话说完,夏元成整个人都泄了气,竟是瘫在了椅子上,王先生脸上也有焦灼之色,看到夏元成这般,上前几步开口说道:

    “大人!!这时不是泄气的时候,学生有话要说!!”

    被王先生这么一喝,夏元成身子颤了下,勉强直起身体,王先生盯着夏元成说道:

    “大人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被打杀的那个千总......”

    “那个叫蒜头的.......”

    “大人,那千总说的没错,若张先生不在了,谁也不会容大人,大人可是顶了太后兄弟,不管以后谁坐张阁老的位置,难道会为了无亲无故的大人得罪太后?”

    “又不是我想,是张阁老......”

    “谁会在乎,大人,谁伞追究这些细枝末节?”

    夏元成整个人好像没有骨头了一样,颓丧之极,王先生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低声说道:

    “大人,张阁老一去,丢官去职,甚至横死都未可知,大人或许不畏生死,可夫人公子怎么办?”

    “怎么办?”

    夏副将有气无力的跟了句,王先生又把声音压低几分说道:

    “大人,倒是有人能保住大人的荣华富贵!”

    先前王先生所说的话语已经把夏元成的心情打落到谷底,现突然来这么一句,夏元成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瞪大了眼睛,王先生几乎贴在了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字:

    “潞王......”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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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混沌

    给夏元成做幕僚的王朱生王瑜进去说了两句,京营副将夏元城的脾气就消了算多,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出来,又吩咐下人不要打搅。王瑜也没有在屋中停留太久,说了几句就告辞,夏府的下人可都是看在眼中,老爷上午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王先生一来就劝好了,而且老爷居然亲自送到门口,对一个清客幕僚这样的态度,实在是重视非常。

    夏元成的管家和亲兵头目不由得比往日更客气了几分,管家还准备留饭,让厨子好好弄几个菜肴,陪着姜先生吃喝一顿。

    若放在往日,王瑜也就留下了,不过今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说家中有事,急忙就回去了。

    王瑜的神色一直很焦灼,众人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以为是王先生为老爷的事情着急,却没看到这焦灼的神色从进府到离开,一直是有。

    夏元成算是个大方人,专门给王瑜雇了一辆大车代步,上了车就朝着自家而去,平日里王瑜进家门,两个孩子会迎上来,他夫人也会领着两个通房丫鬟在门前迎接,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可今日王瑜下了马车,先吩咐大车回去,这才进了自家院落,院子中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穿着家仆服装的汉子冲他笑了笑,王瑜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快步走进了屋中。

    正堂之中,王家的老小都在,都是战战兢兢的聚成了一堆,两个小、孩子双眼红肿,一看就知道大哭过。

    在王家家小的周围,有几个手持刀斧的彪形大汉,为首一人笑着对王瑜说道:

    “王先生,那些事做了吗?”

    王瑜颓然的叹子口气,开口说道:

    “王某怎么敢不说,都说了!”

    那大汉点点头,又是笑着说道:

    “夏大人身边也不是密不透风,想要知道消息不难,王先生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冒险的事情啊!”

    王瑜盯着惊恐不安的家人,看到几个女眷虽然哭哭啼啼,可身上的衣服却还完整,心中稍定,长叹了口气,无奈的找了把椅子坐下,捂着脸说道:

    “现在是什么世道,他夏元成又不是个有野心的,你们费这么大力气做这个事,到时候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大家粉身碎骨,诛灭九族。为首那人嘿嘿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诛灭九族、粉身碎骨的又不是你们,你们怕甚,王先生,这日子你还要忍一忍,不过也不会太久了。

    内阁首辅张居正在四月末的时候病情开始加重,这样的状况,冉然也不会再服海狗熬制的助兴药,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也就没有了送礼的机会。

    官场上事,见风使舵乃是主流,张居正病重,董创喜也未必会有上杆子巴结的心思,他也在琢磨接下来可以攀上什么人。

    他董创喜送过去的干海狗,还因为这药突然效力变得不错而被夸奖,随后张阁老就生病一直至今,张府的人因为这个牵扯到内宅猥亵之事,不去想也羞于提起,可董创喜锦衣卫出身,又是经手人,却能联想到。五月初的时候,锦衣卫千户董创喜就不在济南城呆着了,山东官场都知道他老人家的做派,喜欢朝着登州和莱州那边跑,一来是给张阁老置办些药,二来则是抓捕海盗。

    地方官府抓到海盗,一般都是直接斩立决,董千户却把人捆起来一并送到天津卫去,据说是卖人赚钱,一个人才能赚几两银子,官不小,却这般小气。

    五月初十,按照济南府董千户属下和家人说,董千户在莱州府的胶州那边办事,不过真要去胶州那边找,却找不到人。

    董创喜在胶州靠海的一个小渣村中,这渔村十几户人家,实际上这里是本地海寇的一个据点,平日里都见不到人的,干海狗本地海边找不到,都是在外洋打到了送来,董千户的人都是在这边收货。

    此时村子冷冷清清,见不到什么人,却有一声声惨叫回荡,听着凄厉之极,让人身上的汗(毛)都直立起来。

    但村中无人,周围又荒凉,谁也不会听到,就在发出惨叫的这屋子外,董创喜脸色(阴)沉的站在那里。

    惨叫猛地加大了一声,几乎是嚎了出来,然后就了声息,屋门打开,一个穿着犊裤短衫的大汉走了出来,这大汉一只手上沾满了血,董创喜也不理会,直接开口问道:

    “说了吗?”

    “割一刀抹一把盐,铁打的也经受不起,他说年前有人拿银子找的他,让他给海狗上加东西,差不多拿了三千两银子!!”

    听那大汉说完,董创喜的脸色几乎是黑了下来,狞声说道:

    “***杂种一一一一一一”

    骂了两句,董创喜冷声说道:

    “这杂种家里四口,一个也不要留,这个杂种你给我带到海上,一刀刀剐了,然后丢海里喂鱼。“那三千两银争...”

    “他们家捏出来多少,都是你的,做完了事情,我这边再给你两千两,然后你就出海,三个月后再回来,回来的时候记得先派人知会我!”

    不过是杀个人,差不多就有五千两银子的进账,那大汉咧嘴笑了笑,开口说道:

    “这桩事包在我们兄弟身上,董大人还真是豪气!”

    “等下我安排个人来跟着,你用心做,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董创喜抛下一句,快步向外走去,董创喜的心腹护卫却在村外很远的地方等待,看着董创喜走来,连忙迎了上去,还没打招呼,看到董创喜神色变幻,就连忙停住,董创喜在那里迟疑了半响,开口说道:

    “你赶着我的马车回济南,回去就让家里的人说我病了,你们准备三匹马,让小九跟着我,我去别处!!”

    “抄录文卷,句读都能做错,你在内书堂如何学得,这些折子是最快要给万岁爷看的,出了批漏就是欺君,这等罪过,是咱家担,还是你来担!!”

    司礼监值房中,一向是沉稳威重的冯保正在咆哮,他的书案前,一名十几岁的写字宦官在那里拼命的磕头。

    自张诚以下,司礼监各位太监都是低头做事,没有一人敢出声相劝的,冯保喊完,把手中的折子丢了下去,冷声说道:

    “拉下去打十板子,给他长长记(性),回来抄录百遍!!”

    “孙子多谢祖宗,多谢祖宗!!”

    好歹还有回来抄录百遍的机会,说明没有被开革出司礼监去.说明冯保的处置还留了分寸,不过众人也是心中惴惴,冯保做到内廷第一人的位置,城府胸襟自然不是常人可比,今日这样的暴怒失态,极为少见。

    在司礼监当差的,都是聪慧之人,也是明白这来龙去脉的,内阁首辅张阁老一天不如一天,眼见不行了,冯公公心情也跟着一天比一天糟糕。

    那小宦官被两名壮健宦官带出去,张诚也告了声假,起身走了出去,出了值房的院子,叫住那那两名壮健宦官,开口说道:

    “冯公公的意思也是为他好,你们下手轻些,沾沾衣服也就是了,孩子这么小,好不容易内书堂学出来的,打伤了太可惜!”

    张诚关照,那两名健壮宦官怎么敢不听,连忙笑着躬身奉承道:

    “张公公慈悲心肠,请张公公放心,小的们知道分寸。”

    那小宦官已经是红了眼睛,哽咽着跪下磕头,张城点点头,自家出了门,外面早有等候的软轿,张诚上了软轿,开口说道:

    “去御书房!”

    软轿抬出去十几步,就有人小跑着跟上,贴着轿子低声说道:

    “太医院刚给的消息,恐怕撑不翡七天。”

    张诚答应了一声,脸色却(阴)沉了许多,宫内抬轿的宦官都是有专门刮练的人手,走的虽快,轿子却稳。

    进了九月,京师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坐在轿中会感觉到憋闷.也只能掀开轿厢的帘子,快要到御书房的时候,张诚眉头突然皱起,开口喊停了轿子,轿夫们停下,张诚下轿后对随轿的亲信说道:

    “御书房北边藏书楼的人怎么换了,去问问怎么回事?”

    那亲信过去问了,没过多尖就跑了回来,开口禀报说道:

    “..那边说是上面调动轮换的,他们只是过来做活!!”

    张诚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开口冷声说道:

    “这边的轮值都是咱家和冯公公安排,咱家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如何轮换的,你现在就去查个明白。”

    “慈宁宫的女官点翠安排的?”

    张诚在御书房中没有呆太久,打听的宦官就已经得了消息回来,看到张诚疑问,那宦官又开口说道:

    “都知监那边每日里都要去慈宁宫报备,(禁)卫和宦官、宫女的轮值,都是由那边抓总的。”

    张诚回头看了眼院中的御书房,咬了咬牙,低声说道:

    “快去南街,叫邹义来见咱家,快去!!!!”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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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入宫

    第六百零二章 入宫

    一片黑暗,入目也全是黑暗,似乎有点光,但却看不到,王通整个身体不能动弹,甚至连呼吸都不容易,吱吱嘎嘎的声音一直在身旁响着,身体在轻微的颠簸晃动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几位,这是天津卫王大人送给陛下的贡品”

    “拿礼单过来”

    “怎么,这个你们也要检查吗?”

    “呵呵,对不住,职司所在,现在宫内各处都严了,我们也不敢懈怠”

    头顶上稀里哗啦的声响,还有人轻声点数的声音,不多时又安静了,听到外面有人扬声说道:

    “放行,各位公公不要放在心上,门禁森严的事情冯公公和张公公都单独嘱咐了”

    “王大人还真是忠心,这么多好东西,看着都让人眼馋……”

    吱嘎的声音变了变,却不那么颠簸,能听到黑暗以外,几个人在那里笑着议论:

    “啧啧,这车上的东西份量不轻啊”

    “天津卫的王通出手可大方呢,这箱子里搞不好就是金银珍宝”

    “肯定是好东西,十几个大箱子,你想想,王通每年给宫里送的金花银都有一百二十万两,他自己还不知道拿了多少。”

    “咱们大家打开箱子找几样不要紧的分了吧”

    “你小子脖子痒了,二祖宗盯着的东西,到时候一干人还要照着礼单验看,万一王通和万岁爷提过什么呢!”

    “我不是说笑吗?前后还有十几位禁卫大哥呢,要动手他们就摘了我的脑袋去”

    又是一阵哄笑……“都安静些,快要到地方了”

    “咱们不该送到郑贵妃那边去吗,抬到御书房这边作?”

    “狗崽子,就你小子话多,上面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就是了。”

    ……

    “麻烦知会下赵公公,天津卫锦衣卫千户王通上呈给万岁爷的贡品送到了。”

    ……

    “抬进来,抬进来,拿礼单过来,咱家要一件件的点”

    ……

    “怎么样,要不是提醒,你现在千刀万剐了……”

    “哥哥……爷爷,你别说了成不,万一被听到……”

    ……

    “都下去吧,外面院门关上,万岁爷要亲自看看王通的贡品,你们莫要扰了万岁爷的兴致,抬东西的几个,这些银子拿去吃酒”

    “多谢赵公公,小的们告退了。”

    赵金亮手中拿着礼单,“五号箱波斯毛毯两席”他嘴里轻声念叨,一边打开了这个箱子。

    能上呈到宫中的波斯毛毯,自然是品质上佳的货色,差不多有赵金亮两个人长,份量更是不轻,赵金亮伸手抓了抓,根本弄不动。

    他索性是抓住毛毯的一角,把整个毛毯向外扯,织工精美的毛毯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异域宫殿美人的图案。

    越扯越长,有着厚长毛绒的毛毯直接铺到了院子中,御书房的宅院自然打扫的干净,青砖铺地极为整洁,可这毛毯和砖地接触,被来回拖动,还是沾上了不少的泥污,就算是京师中的顶级豪门看到这番景象,恐怕都会跺脚大骂。

    这样的毛毯在京师换个庄子都是容易,居然被这个小宦官这么暴殄天物,实在是太糟蹋东西了。

    万历皇帝和张诚也走到了门口,看着赵金亮这么折腾,拽出一条毛毯,然后又是如法炮制的拽出第二条毛毯。

    装毛毯的木箱一人多长,高度差不多到赵金亮的腰部,这箱子下面还有底座,弄得也是精美异常,这个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中,甚至要被当成体面家具用。

    毛毯都拽出来,垫在箱底的麻布露出来,赵金亮挠了挠头,转身跑进御书房中拿了把剪子出来,剪开了麻布。

    麻布撤下,露出了木板的箱底,在箱子四角有几个卡子,赵金亮吃力的把这几个卡子都把了出来,然后拍了拍箱底。

    万历皇帝和张诚眼中都有疑惑的神色,张诚注意到万历皇帝的疑问,开口低声说道:

    “万岁爷,昨日送进宫中的密信,就让咱们这么做的,可能是藏什么东西吧”

    “都什么时候了,王通还弄这样的玄虚”

    万历皇帝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他才说完,就看到赵金亮向后退了步,却被砖地上的毛毯绊倒,向后跌了下去。

    好在地上有毛毯垫着,这才没有摔疼,万历皇帝和张诚也是一惊,随即他们就知道赵金亮为什么被吓倒了,那大木箱的箱底居然升了起来。

    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上升,箱底下面居然有人…….

    趴在这箱底夹层中几个时辰,王通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浑身更是酸疼无比,他却不敢睡着,生怕打呼噜或者梦话什么的露了行迹。

    听到上面拍打箱底,后背上的压力猛地一松,王通连忙撑着手臂站起,箱底掀开,王通爬出了木箱。

    还没等站直松松自己的筋骨,就看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万历皇帝和张诚,少不得连忙上前一步跪下,却没有和正常那样“见过吾皇万岁万万岁”,而是低声说道:

    “陛下莫急,等臣把这边的箱子弄完,再和陛下细说。”

    万历皇帝木然的点点头,他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就那么看着王通和同样满脸惊讶的赵金亮在那里打开一个个箱子,把里面的货物搬出来,打开箱底的夹层。

    李虎头、历韬、孙鑫一个个出身虎威武馆的少年从箱子中站了出来,站出来的人都差不多是同一个动作,活动身体,在夹层中趴了这么久,实在是辛苦,浑身都酸疼的很。

    万历皇帝一直在那里发呆,还是身边张诚长出了口气才算惊醒了他,万历侧脸去看张诚,张诚这几天表情一直是很紧张很焦灼,现在却放松了下来。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通领着众人在院中叩拜,发出的声音很低,万历皇帝浑身一颤,却扭过了头,伸手在脸上揉搓了几下,才回过头,开口说道:

    “都起来,都起来”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声音有些发颤,方才揉搓眼睛实际上让眼睛更红。

    万历皇帝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放松了下来,这些日子,张居正的重病让宫内宫外的气氛都变的很异样,尽管每日朝会的时候还在正常议事,尽管内外都很正常。

    可他却能感觉出,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张诚做了许多,可都是无用,一切都无能为力。

    宫内的禁卫,甚至连宦官的轮换都被慈宁宫太后控制在手中,自己的母后不会害自己,万历皇帝不光对张诚这么讲,他也对自己这么说,可万历皇帝却惊惶不安,他是皇帝,皇家的亲情往往不是那么靠的住。

    在这样的时刻,自己什么都控制不住,只能等着别人的安排,这对于身为天下之主的万历来说,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每日里总觉得身悬半空中,没有什么着落,随时都有跌落深渊的危险。

    现在看着乱糟糟的院子,看着小心翼翼的伸展身体的王通等人,万历皇帝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踏实了许多。

    “陛下先进屋中,臣等将这里收拾一下”

    王通凑近来低声说道,万历皇帝愣了愣,随即点头,开口说道: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朕在屋中等着。”

    话这么说,他走进屋中两步,还是站在那边看众人忙碌,万历如此,王通也不好强求,只是又上前说道:

    “陛下,很多东西要堆在御书房中,臣等也要在御书房中藏匿一段时日,这其中少不得君前失仪和逾越,提前和陛下言明,还望陛下恕罪”

    “想这么多作甚,要说欺君,这帮人在虎威武馆还少干了不成,你们做你们的,朕看着就是,朕看着高兴”

    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一摆手,示意无妨,王通这才点头下去,那边李虎头咧嘴冲万历皇帝嘿嘿笑,孙鑫和历韬则是恭谨的低头,其余的少年更是恭敬,万历皇帝却只是笑着点头。

    一共藏在箱中十一个人,还有几个大木箱的夹层里放着兵器和衣甲,万历皇帝这才想起礼单上的礼品,有镶宝石的短火铳二十四杆,长火铳十二杆,又有镀银精工西洋板甲六套,本以为是做摆设用的,看来只是为了运进宫中,

    一杆杆火铳和在夹层中存放的弹药都被搬运到御书房中,刀剑甲胄也假模假式的拿了个架子放上,看起来好像是个装饰,又将木箱中的夹板安好,将毛毯和其他的贡品放回,这样才不露破绽。

    一切都弄完,王通等人都是满头大汗,大家涌进御书房中,这里虽然宽大,可拥挤的人太多,也显得狭窄。

    “劳烦张公公去弄些宫中胡公公们穿的袍服来这边,大家总要有个装扮,还有,这几日的饭食也要劳烦张公公想法子解决,至于住,就先在这御书房了。”

    王通对张诚说了句,张诚自然点头不迭,王通诚恳的道了句谢,转头又对万历皇帝说道:

    “臣之所以这么冒险前来,一方面是京师消息,另一方面却是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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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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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介绍:
现代职场人王通,在病死后穿越到明万历初年,这是大明最好的时代,也是大明最后的辉煌,作为锦衣卫子弟的王通,能做些什么,能改变些什么呢?
在他出现的这一刻,时间长河已经变了流向......
(老白作品,有完本作品《顺明》《恶明》《少林武僧在异界》《拳罡》)



锦衣当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当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当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