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拐卖阿娆
见他明白了,阿娆把仓房锁上,就带着他进了厨房,打算做点上辈子从农家人手里学来的酱料留着下饭。
这边没了什么事,那边陈余苗回了家,却乱了天。
“娘现在哪里还有钱……你爹现在还被扣在洪家呢,那洪家老爷说了,要是半个月后没把三百两还回去,就要砍你爹一条手,你说,娘能怎么办?”
一进门,陈余苗就听见了她婆婆农氏哀怨的声音。
前头阿娆没能进洪家的门,洪家把她和她婆婆农氏绑了回去,洪家的老爷看婚事不成,打了他们一顿,还要她们还钱。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她们只要能把阿娆绑来成婚就行了。但,许是上回阿娆放话太凶,还真慑住了洪家。洪家老爷显然也明白农氏的作风,不单要钱,还绑了陈余苗公爹陆德,拿性命要挟农氏还钱。
可农氏又哪里有钱?那三百两聘金到手没几日,农氏一家子就把钱花了个精光。农氏陈余苗买了金子,左右能退能当,可剩下大半,不是被陆德拿去赌了,就是被陈余苗丈夫陆东床拿去书院里充场子去了,不贴本就算了,根本不指望能拿回来。
“那我能怎么办,我今日都跟夫子同僚们说了,要去好月楼的。”陆东床最要面子,“不管,娘,你得给我弄点钱来……要是这关系打点不好,我还怎么考举人。”
陈余苗本在门边看动静,听到他要去窑子,她火气一窜跳出来:“好啊你又去见那小蹄子……”
陆东床在妓院里有个相好,陈余苗一直都知道,平时碍着农氏,她也不敢当面骂陆东床,只敢私下说他。他回回都保证,结果又去!
见陈余苗扑上去,农氏哪里容得她欺负自己宝贝儿子,一拍桌子,吼道:“余苗!”
陈余苗就怕农氏,咬牙瞪了陆东床一眼,陈余苗松开揪着他领子的手,拢了拢鬓发冷笑一声:“娘,我知道你护着他。你就由着他去见月红那贱人,我也不管了,家里现在苦得紧,阿娆那边可风光得很呢。你指望他从月红那拿钱,我就随你去,不过,到时候公爹少一只手出来,可别怪我没说话!”
“阿娆?”提到害她男人被洪家关起来的阿娆,农氏瞬间坐正了身子,“她那边怎么了?”
农氏被放出来的时候不是没去打听阿娆的境况,但自从陆凶在阿娆家住下了之后,她回回靠近阿娆家就能撞上陆凶,有一回碰上他在门口杀狼剥狼皮,被他看了一眼之后,她就再也不敢靠近阿娆家的院子了。
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那个鳏夫是杀过人的。
陈余苗看她紧张,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哎哟,娘这不就是不想你们夫妻二人吵架嘛。也是,也是为了你公爹。”农氏赶紧哄道,“好媳妇,阿娆那怎么了?她发财了?”
陈余苗这才脾气好了点。松开抱着的手,她转身扶住农氏,低声道:“娘,你不知道,阿娆跟月江香铺做了笔生意,发了大财!你想那月江香铺是什么地方,阿娆要是做的香是他们有的,他们会买吗?我今天看见她抬香料进仓房了,你说,咱们要是把香方偷出来,卖给月江香铺……”
农氏一拍双手:“那你公爹就有救了!”
要是把月江香铺没有的香方偷到手卖给他们,怎么的,也得有几百两银子吧!
一想到这个,农氏两眼放光,但陆东床没等她们合计好怎么偷,就泼了一盆冷水:“光知道用什么,不知道每种用多少分量,也不值钱,要我说,还不如绑了她,直接问明白。”
陆东床说完,忽然反应过来,声音发抖:“薛娆知道一张新香方,就肯定也知道别的,娘——”
农氏也琢磨过来了,不说多吧,只要阿娆知道三四种香方,那她就能把香方卖个一两千两……一两千两,普通人家要做一辈子农活都不见得能有这么多钱。
“得抓她!”农氏拍板,又一顿,“可是,那程大天天守着那娘倆……”
陈余苗嗨了一声:“他总得出门。这还不好打听。”
“那抓了就不能放回去了。我看那程大对阿娆有几分意思,要是被他知道,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农氏眼珠转了转,“要不,咱回去和洪家商量商量?这样不用还钱,咱还能卖香方……生米煮成熟饭了,那程大也不好说什么了,连着陆凶留下那地……”
“不成。阿娆那性子,估计真嫁给那傻子了,还会告咱们。说不好,还能利用那傻子搞咱们。”陆东床摇头,“把她卖了吧。”
农氏点头:“对,卖了好!余苗啊,你现在就去盯着程大,我去找个人伢子。东床,你今日就推了别见你朋友了,过几日咱发了财,娘让你们喝个够!”农氏越想越美,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笑出来,“咱们要发财了,发财了……”
阴谋逼近,阿娆多少也有点感觉。洗着要腌的辣椒,阿娆看了眼在篱笆前折蜻蜓的朝儿,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对劲。骤然捏碎了一个辣椒,盐水和着辣汁刺进皮肤,她吸了口气,朝陆朝喊:“朝儿,外头好像要下雨,你把叶子收进来玩。”
说完,她就去处理刺痛了。朝儿收拾着叶子,应了一声,一抬头,就看见陈余苗站在篱笆后头,手里挽着个糕点盒子,冲他在笑。
第十六章 将计就计
“朝儿,过来看看婶婶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陈余苗将手里篮子上的盖布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片片红红的石榴糕。
朝儿白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玩自己的叶子。
小小的年纪,手倒是巧得很,几片叶子在他的手里折来折去,几下变成了一只小动物。
“坏狐狸,没安好心,咬死你,咬死你!”
陆朝自顾自过家家不理陈余苗,她却不死心,继续赔笑道:“朝儿,还在生婶婶的气呢,呦,人不大气性倒不小。”
陆朝只当她不存在。
“哟,看你娘把你教的,见了长辈也不知道唤一声。”
陆朝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低头不语,小嘴唇咬得惨白。
这个女人把她和娘关在柴房里的事情他记得一清二楚,他没去找她算账,她倒是送上门来了,还这么污蔑娘……
不过,娘说过,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该隐忍的时候要隐忍,所以,现在他不能冲过去,不能一个铁头功把这个女人撞翻。
陈余苗见小家伙脸色不对,立即又换了一副笑脸,“朝儿,是婶婶不对,是婶婶上了隔壁村那个傻子的当,差点儿害了你们娘两儿,你看,婶婶知道错了,现在来给你们陪不是了。”
她将手臂上的篮子退下来,小心地放在门口。
“朝儿,这石榴糕是婶婶亲手做的,权当是谢罪了。你要是不愿意婶婶进去,婶婶这就走。”
陈余苗狠毒方面学了她那婆婆,嘴上功夫却比那农氏高上几分,特别是在哄孩子方面。
她放下篮子,犹犹豫豫地转身,转到一半,又回过头来。
目光正好撞上陆朝,她便讪讪地一笑,溜走了。
那样子,竟然好像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陆朝见那妇人远去,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石榴糕的香味儿一阵一阵往鼻子里窜,他咽了咽口水,努力不去瞅,可目光就是忍不住往那边飘,飘了几次,他终于忍不住了。
陈余苗是个坏女人,可是她的石榴糕有什么错?这大热天的,再不吃怕是要馊了。
孩子毕竟是孩子,心思到底单纯些。
瞅瞅左右无人,陆朝快步走过去,将硕大的篮子拎了起来,连拖带拽地就到了屋里。
躲在篱笆后的陈余苗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娘,你看!”
阿娆正在拿盐水冲洗刺疼的地方,觉得好些了便要拿块棉布包着出去继续腌辣椒,见陆朝拖了一个硕大的篮子进来,立即怔住了。
“朝儿,这是什么?”
“是婶婶做的石榴糕,她说是来赔罪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
阿娆皱了皱眉头,上前抢过篮子,凑近鼻子闻了闻。
是曼陀罗!
“朝儿,你想吃这石榴糕?”阿娆捻了一块糕点,掰开一半,放在鼻端闻了闻,动作很是漫不经心。
陆朝抿抿嘴,吞了口口水,不过看娘的神情好像不乐意,于是摇摇头,道:“娘,我不吃。”
阿娆的目光一闪,忽然瞥见一角碎花裙子在篱笆下一闪而过,于是低头,凑近陆朝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娘,听说这石榴糕可好吃了,朝儿知道,有好东西先孝敬娘,给您尝尝!”
陆朝听话地举起手里的糕,送到阿娆的嘴边,故意大声道。
“朝儿真是好孩子。”阿娆张开嘴,咬了一口,“嗯,甜中带香,味道真不错!”
“来,朝儿也来块……”
陈余苗在外面听着听着,不觉嘴角上扬。
这个该死的阿娆,果然是没见识的,几块石榴糕就拿下了!
又过了片刻,她听到里面传来陆朝的声音,“娘,我好困,我想睡觉。”
话音未落,便传来咚的一声。
“朝儿……你……”阿娆的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清楚,便又是咚的一声。
成了!
陈余苗哼了一声,看看左右无人,悄悄溜进了阿娆的房间。
陆朝趴在桌子上,已经发出甜甜的鼾声。
上好的蒙汗药她下足了量,不信撂不倒那个贱人!
可是,那个贱人去了哪里?
环顾四周,陈余苗的目光忽然被地上的一个人形吸引了。
果然倒下了!
“死阿娆,看你到了人牙子手里,还有谁能护着你?”
她上前,方想确认一下,忽然觉得后脑一阵钝痛,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知觉。
“这点小伎俩,还想算计我!”
阿娆前世的鼻子可是属狗的,什么特殊的味道能逃得过她的鼻子?何况那么劣质的蒙汗药。
“娘,怎么办?”
陆朝一跃而起,跑到阿娆的身边,看着地上被打晕的陈余苗,想着她前几日狗仗人势的样子,抬起脚就想踹上去。
阿娆一把拦住:“朝儿,娘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这样报复,未免显得掉份儿,来,看娘的,让她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让你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余苗既然说了人牙子,一定是还有后手了,这样放着,太便宜她了。
阿娆放开陆朝,转身到了厨房,从锅底刮下些黑灰,拿小刷子一点一点刷在陈余苗的脸上,一层又一层,抹得端的比陆凶还黑。半晌,她才满意地拍了拍手,“得了,找个麻袋过来,装进去,等会儿有好戏看了。”
陆朝非常有眼力见,一听立即拖了条麻袋过来。
母子二人七手八脚将陈余苗绑结实了,塞进麻袋里,放在地上。
薛娆想了想,带着陆朝马上去了徐嫂子家,高声喊道:“徐嫂子在家吗?”
徐嫂子正在家里采辣椒呢,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薛娆和陆朝,脸上挂满了笑容:“是阿娆啊,进来吧。”
薛娆摆摆手,举了举自己手里面的篮子:“徐嫂子,我就是来借秤砣的,今天一早程大哥去山里采了几只天麻,索性我也无事,想着趁新鲜可以去城里药店换点钱,多少可以补贴家用不是。”
徐嫂子点头,很是赞同:“是啊,我们乡下人过日子,那就是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花,你等着啊,我马上给你拿。”
说着起身进屋,没多大一会儿就出来了,将秤砣递给薛娆,打眼看薛娆额际都是汗,还微微喘着气,不由得道:“阿娆,你这是一路跑过来的吗?”
点头,阿娆扒拉自己篮子里面带着土的天麻,那是陆凶早上带回来的,刚好此时用上了:“还不是想趁着新鲜卖相好赶紧卖。”
“要不进来喝口水再去吧,路上有点远。”徐嫂子感激薛娆帮她卖茱萸子,热情地招呼。
薛娆感激推辞:“不用了,我们早去早回,这就走了啊。”
说着拉着陆朝跟徐嫂子打了招呼准备走,徐嫂子好说歹说塞给陆朝一块土红糖,目送阿娆的身影消失在山后才作罢。
第十七章 自作自受
徐嫂子的家离阿娆家不远,她采完辣椒,想着阿娆家无人,少不得要人照看,便不由得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小院安静如初,倒也无异常。午饭过后,徐嫂子本打算去地里摘几个倭瓜,就又路过阿娆的小院,谁知目光一瞥,吓了一跳。
那几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围在一个寡妇家门口,是想干什么?
咦,其中一个怎么那么像陆东床?
徐嫂子一闪身,躲在树丛后,她看着那几个人悄悄翻进阿娆的院子,心中暗叫不好,想着自己一个女人,冲过去也不是几个大男人的对手,便折回去,找了几个相熟的邻居过来看,谁知除了墙上几道污渍之外,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阿娆幸亏出去了,没出什么事最好。
徐嫂子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想等阿娆回来再说这件事。
她这边火急火燎地盼着阿娆回来,那边,阿娆却带着陆朝悠悠闲闲地散步。
薛娆带着陆朝一直走,村子去往城里的路就那么一条,薛娆翻过山头,马上又从另一条小路往回走,陆朝年纪小,不明白,问道:“娘,我们不是要去城里吗?怎么又回来了?”
薛娆笑了:“朝儿,你忘记家里还有个坏人了吗?我们就这么走了,留下坏人在家吗?”
“是哦,那我们赶紧回去看看。”陆朝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催促薛娆赶紧回家。
回到家,薛娆左右看看没人才敢带着陆朝从厨房的后门进去房间里面。
天色渐渐暗下来,陆凶还没有回来,阿娆往地上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些挣扎的痕迹,门口还有几个黑脚印。
山中晨间有露水,踩了土路过来的人,特别容易留下脚印。
她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却听门外有脚步声。
“阿娆,阿娆,你可回来了!”
徐嫂子人还没进屋,声音已经先到了。
“徐嫂子,怎么了?”
“阿娆,你走了以后,来了几个陌生男人,其中好像有陆东床,他们从墙上跳进你家,我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就找了人来,没想到他们早早走了。你快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徐嫂子急得满头大汗,话都说不利索了。
阿娆故作惊讶了一下,随后到处乱翻了几下,道:“徐嫂子,倒是没有丢什么东西,不过这几个脚印可疑得很,我原没有当回事儿,没想到竟然这样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哎呀,那个程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怕……”徐嫂子想说怕那些人再来,转念道:“算了,有事你就叫我,我估摸着程先生也快回来了。我先走了,我们家那老婆子等我烧饭呢。”
阿娆也不留她,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送她离开了。看看天色越来越晚,阿娆问陆朝:“朝儿,今晚想吃什么?娘让程伯伯给你做。”
程大愿意做免费厨师,她求之不得,更何况,这样既能满足了程大的表现欲,又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一举两得,只是陆朝这小脸哭丧着什么意思?人家做的菜挺好的啊。
“娘……”陆朝唤了一声,用小手摸了摸肚皮,“我现在就饿了。”
天黑了,他爹还没有影子,等他回来,他估计都要饿晕过去了。
阿娆瞬间明白,宠溺地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笑了笑,开始洗手作羹汤。
至于腌辣椒的事就留着明天处理吧,一会儿再放一点盐,盐多不怕坏。
菜园里有菜,她去摘了一些,还没有摘一半,忽听得外面大门响动,抬头往外一看,原来是陆凶回来了。
她立即扔了手里的菜,一溜小跑儿去洗干净了手,躲躲闪闪,一副做贼的样子,看得等着吃饭的陆朝一愣一愣的。
小孩看看娘,再看看从外面黑着脸进来的爹,摸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几分。
爹说过,做饭的事情交给他了,娘抢着做,不是明摆着不给面子吗?关键以前的娘性子软断不会忤逆自己的男人,这些日子以来薛娆大致也间接了解了一些。
陆朝一个四岁的小孩不甚明白里面的弯弯绕,但是简略的因果关系他还是能理出来的,于是,趁着陆凶还没发作,他一下扑过去抱住陆凶的腿。
“爹……伯伯,我都快饿死了,你怎么才回来?”
小脸抬起,眼睛幽怨地盯着陆凶,盯着盯着,竟然把陆凶的一肚子悔恨愣是给盯没了。
都怪自己回来的晚,害得薛娆自己动手做饭。
他抬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歉道:“朝儿,是我不对,是我来晚了,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纸包被油渍了些痕迹,里面散发出一阵一阵的香味儿。
“驴肉火烧!”陆朝咧嘴一笑,蹦跳着就要抢火烧,陆凶有意逗他,将手里的烧饼举得老高。
“坏……”眼见爹爹两字就要冲口而出,陆朝忽地想起陆凶的叮嘱,于是改口道:“坏伯伯,给我,给我嘛!”
驴肉火烧是他的最爱,从小到大,每次上集市陆凶都会给他带回几个。
“说什么呢?”陆凶一皱眉,眼神便冷了下来。
陆朝连忙改口:“好伯伯,好伯伯,你就给我嘛。”
“这才像话,给你,出去玩吧!”
陆凶将手里的驴肉火烧塞给他,指了指外面,饿急了的陆朝立即拿着火烧跑出去了,陆凶走到阿娆身边,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却听蹬蹬的声音又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好奇地盯着陆朝。
“娘还没有吃饭呢。”陆朝将手里的半个火烧不由分说塞到了阿娆的手里。
阿娆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竟然有些哽咽。
她没有给人做过娘,没想到做娘竟然是这般的幸福滋味。
陆朝冲她眨了眨眼睛,终于跑了,留陆凶一个心里郁闷。
这小子,光想着娘了。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阿娆把目光从陆朝身上收回,落在了陆凶的身上。
这个家伙,故意把陆朝支走,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单独跟她说。
陆凶却只是将目光掠过她,淡淡一笑,弯腰去摘菜了。
这什么操作?
这次换阿娆发呆了,但是看陆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也蹲了下来,跟他一起摘菜。
第十八章 恶人告状
“你去休息吧,”陆凶真心地道,“实在闷得慌就去陪着陆朝玩儿,我很快就好。”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不想让薛娆做饭受那烟火气。
陆凶这个人手脚利索,一大堆的菜不一会儿就收拾得干干净净,比阿娆这个前世从来只买净菜的调香师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红烧还是清炒?”
陆凶冲她摇了摇手里的菜。
“清炒吧,你做的清炒最好吃。”
阿娆说的是实在话,没有半分恭维的成分,可这话落在陆凶的耳朵里,竟然好像掺了蜜糖一般。
他觉得脸上有些烫,下意识地去摸,生怕脸红了被阿娆看去,转念一想,现在自己在脸上涂了好几层的炭,就算是红成煮熟的虾米别人也看不出来,于是作罢,专心做他的菜。
不过半盏茶功夫,几道菜已经出锅了。
“阿娆,我今天去山里找了几个养蜂的人家,跟他们谈妥了价钱,他们的蜂蜜便宜,品质又好,关键是他们答应只供我们。”
说着,陆凶夹起一筷子菜,送到阿娆的面前。
“尝尝!”
看着他星光闪动的眼睛,阿娆只觉心里咯噔一声。
“尝尝,味淡的话我再重做。”陆凶催促道。
阿娆张口将菜叨在嘴里。
“很好,很好吃。”
她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眼睛弯弯笑成了月牙。
这次换陆凶心底春意泛滥了。
“阿娆,以后有跑腿的活,都交给我,有什么麻烦事也交给我,别拿我当外人。”
他将饭桌收拾好,抬头一看,却见阿娆坐在桌边,单手支腮,似在思考什么。
“阿娆?”他将手掌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你有心事?”
“哦。”阿娆一惊,回过神来,道:“你这么说,我还真的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她是个下得去手的人,可她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一想到陈余苗可能到了人牙子手里,她就觉得有些不安。
人牙子是什么人,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至于陈余苗,惩罚一下也就算了,犯不着让她死。
陆凶的神色一下紧张过来,他坐到阿娆旁边,忽然见阿娆看他,方才知道自己坐的过近了,于是又往后退了退。
“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
“是有人欺负我,不过被我将计就计挡了回去。”
阿娆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凶,陆凶听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现在天下并不太平,人牙子就像土匪一样横行,这人一旦落到人牙子手里,好一点儿的被卖到妓院,差一点儿的就直接剁成肉馅了。
“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阿娆见他神色,心也一下提了起来。
“没事,没事!”陆凶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连忙安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做得没错,你做得没错,否则,现在卖给人牙子的就是你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既然不忍心,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谁让自己的媳妇善良?
然而,陆凶还没有出门,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细细一听,才知道是农氏带着儿子儿媳妇来了。
陈余苗走在前面,一脸锅底灰,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撕破了,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不用多想,阿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几个人贩子一定是听过阿娆的美貌,想在卖了她之前自己先尝尝鲜,可是麻袋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这么个黑不溜秋的丑八怪,气便不打一处来,动作就粗鲁了些。
至于陈余苗是怎么跑回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娘,相公,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陈余苗哭得脸上像大型水土流失现场,见阿娆出来,她几步并做一步,上前就要抓阿娆的领子,却被阿娆轻轻巧巧躲开了。
阿娆抱着手臂看着她,想看看这一家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陆凶也不着急,一面看着,一面做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好像只要那几人有什么不对劲儿,他就立刻飞过来英雄救美。
“薛娆,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勾结人牙子拐卖良家妇女,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死也不会想到,我陈余苗竟然能活着回来吧?”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跟你没完!”
方才被阿娆躲过去,陈余苗还不死心,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冲上来又要挠阿娆的头发。
女人打架有三宝,长指甲,扯头发,撕衣服,见她过来,阿娆早有应对之法,谁知眼前人影一闪,陆凶先冲了过去。
陈余苗还没碰到阿娆,手腕忽地一紧,动作便定住了。
陆凶狠狠地一把甩开她,道:“你说阿娆拐卖良家妇女,可有证据?若无中生有,诽谤中伤,死后可是要入拔舌地狱的,我劝你说话还是要留些口德。”
他脸黑如炭,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盯得陈余苗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是呀,你说我勾结人牙子,拐卖良家妇女,可有证据?”薛娆眯着眼讽刺地看着陈余苗,这样的神情真的刺激到了陈余苗,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现在的她。
“薛……薛娆,你不要以为有人护着你,我就怕了你。你要证据,我给你证据!”陈余苗退后几步,扯着嗓子喊道:“乡亲们,乡亲们,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薛娆勾结野汉子,拐卖良家妇女了,大家来评评理啊!”
陈余苗话音未落,空气中已经响起了一声脆响。
阿娆收回手,揉了揉疼得发麻的手掌。
骂她可以暂时忍,骂她的救命恩人,简直不想活了。
对了,刚才是不是太剽悍了?为什么那黑汉子用一副见了鬼似的眼神盯着自己?
嗯,刚才那一巴掌确用力了点儿。
“薛娆,你敢打我媳妇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余苗被打懵了,忘记还手,那边陆东床却看在眼里,被他妈一捅腰眼,挽了袖子上来就要揍阿娆,陆凶轻轻松松掠过去,一下反剪住他的手臂,疼得那陆东床嗷嗷叫娘,叫了几声陆凶嫌烦,一用力把他扔了出去。
阿娆见陆东床被制住,收了防身的架势,走到陈余苗面前,冷笑道:“陈余苗,方才程大哥让你留些口德,你却得寸进尺,你现在没死,阎王爷拔不了你的舌头,我就先替他老人家管教管教,省得以后舌头不够拔的,若一巴掌打不醒你,我不介意再来一巴掌。”
“小贱人,长本事了,竟然敢打我……我……我跟你没完!”
第十九章 对质
陈余苗反应过来,心里恨得起火,奈何黑汉子在旁边,她不敢还手,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蹬腿又拍地,把从农氏那里学来的撒泼耍赖的本事都使了出来。
闹吧,尽情闹吧,现在姑奶奶不怕你了!
阿娆看着陈余苗冷笑,却不知陆凶也在看着她。
这样的阿娆,真的让人惊掉下巴,是不是……中了邪?或者破了封印,智慧和狠劲儿一股脑出来了?
农氏也被阿娆那一巴掌惊呆了,那一巴掌打在陈余苗的脸上,她竟然觉得自己的半边脸肿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阿娆,真是仗着有野男人,越发的大胆了。
农氏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陈余苗哭得再大声点儿,顺带拿手狠命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硬挤出几滴眼泪,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今天怎么也要薛娆赔钱,至少五百两,还要一个香方,否则她不介意把事儿闹大,来个鱼死网破。
程大这个黑汉子他们打不过,但是一旦闹起来,他还能在村里人面前对他们母子动手不成?看热闹的人越多越好,到时候她煽风点火,定能让这一对奸夫淫妇无处藏。
太平村民风淳朴,岂容一个寡妇大庭广众之下勾搭野男人?就算她治不了阿娆,闲言碎语也能让她脱一层皮。
“我苦命的儿媳妇啊,我家余苗因为前一阵子对不住这个寡妇,想着好好赔罪,今日一早就做了石榴糕拿来给他们母子吃,谁知道这个寡妇竟然设计害我家余苗,好心好意拿了东西来赔礼道歉,却再没见她回来,谁知道原来是被这个黑心的寡妇卖给了黑牙子,该挨千刀的薛娆,被人牙子捉去的怎么不是你啊?”
果然,农氏这一哭闹,左邻右舍顿时都放下了手中的饭碗,三五成群地围了过来。
最后一个过来的是里正,老爷子一顿饭吃了一半,胡子上还黏了几颗米粒,被儿子一催,连嘴都没来得及擦就出来了。
“这又是怎么了?农氏怎么又是你?成天的闹事还让不让人安生?”看到农氏里正就头疼。
他一过来,径直走向阿娆,距离还有五六步的时候,身子一转,大山一般拦住了农氏的眼刀。
徐嫂子卖出茱萸子的事情他听说了,老爷子对阿娆佩服得那叫一个五体投地,正寻思着找个机会请她帮忙把自己那一屋子茱萸子也卖了,没想到先来了这档子事。
不用说,肯定是农氏一家又来挑事了,阿娆一个老老实实的寡妇,之前还被农氏讹了三百两聘礼都没敢吭声,是个心善性软的主,怎么可能会去主动招惹这些人?
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陈余苗,又看了一眼要吃人一般的农氏,头脑一转,便觉得这事不简单,看这两人的样子,只怕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这陈余苗把自己作成这副模样做什么?
“里正,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农氏扑通一声跪下来,“今日里这个阿娆骗了我家儿媳妇,打晕了她,还将她卖给了人牙子。这拐卖良家妇女可是大罪,里正,这事儿您不能不管啊!”
农氏恶人先告状,鼻涕一把泪一把,有些不明真相的乡邻听了她的话,顿时用怀疑的目光地扫着阿娆。
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是能拐卖良家妇女的人?不管怎么样,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以后离远一点比较妥当。
因此。虽然对农氏的话不大相信,但也都选择了明哲保身,假装哑巴。
“卖了她怎么还在这里?”陆凶瞪着一双牛眼睛,冲农氏啐一口。
是啊,大家又看向农氏,到底怎么回事?人牙子手里哪有那么容易逃出来的?
里正摆摆手,站了出来,村长架势十足。
“阿娆,农氏所言可否属实?”
老头儿活得岁数大了,脑子里有很多别人不及的弯弯绕,农氏的话他本来就不信,可是当着众乡邻的面,他也不能显得太偏袒,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阿娆福了一福,不卑不亢地道:“里正大叔,冤枉啊,我也是刚回来,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正准备做饭呢,没想到就被这几个人堵住了家门口。”
她的目光掠过农氏一家人,又落在陆朝的身上,那陆朝别看年纪小,早已经被他那个从来没有过孩子的爹训练成了人精,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点都不输大人,阿娆一个眼色过来,他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转身就跑进了屋子里。
见孩子进了屋,阿娆理了理思绪,脸上摆出无辜的神情,软语开口道:“里正大叔,今天一大早,陈余苗到我家里来,还给陆朝带来了一篮子石榴糕,说是为了前一阵子的事情道歉,都是自家人,能解开误会也是好的,我就跟朝儿收下了石榴糕,想着改天也给婶婶送点吃食算作还礼,”里正一听,不住点头,是这个理儿。
“正好今日早些时候程大上山采了天麻托我给他卖了攒钱盖房子,左右无事,我就带了朝儿去城里卖天麻,还别说今日运气好,天麻带过去就有人看上了,这才紧赶慢赶这个时候回来做饭,婶婶他们说的什么我真的一点不知。”说着说着,声音都有些变了,眼角下那颗美人泪痣透着无尽的委屈,我见犹怜。
陆凶眼神闪了闪,上前一步看了眼众人:“是的,今日天没亮我就上山打猎,运气好碰到了几只天麻,本来想送给他们娘儿俩吃的,可是他们不愿意接受,说是怕人说闲话,我也不知道城里面的行情,就拜托阿娆嫂子帮我卖,有什么问题?”
陆凶作证,自然无人说什么。
这里去城里来回路程都花去大半天,加上闲逛买东西,要是去了晚了,或者有事情耽搁了,就只能顶着星星月亮回来,这也是常事,不过大多都是几人同行作伴,可是薛娆是寡妇,平时在村里被轻视,自然无人愿意一起。
果然农氏“呸”一口唾沫吐地上,眼神淬着毒:“就算程大挖到了天麻,可是你说你去城里就去城里啊,谁看见了?”
周围纷纷摇头,表示不知,农氏得意地看向薛娆:“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你这个毒妇,村长,不把她赶走,村里怎么安宁?”薛娆被赶出去也没地方可去,到时候还不是任他们摆布。
“你们,你们……!”
薛娆咬着唇,无助地看向周围,眼神哀戚带着期待,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人。
陆凶则一直盯着陆东床,陆东床看向薛娆的眼神充满了靡靡之色。
第二十章 报官
“我看见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来,大家纷纷看过去,让开路,将徐嫂子让到了中间,徐嫂子走过去挽起薛娆的手,抬手替她拭泪:“可怜的阿娆,嫂子来了,没事啊,”
薛娆的眼泪更加止不住往下流,看得周围人都不忍直视。
徐嫂子狠狠瞪一眼地上的陈余苗和农氏,看向里正大叔:“村长,阿娆去城里卖天麻经过我们家,还跟我借了秤砣,我也看到天麻了,带着新鲜的泥沙,可不就是早上挖的吗?”
里正大叔捏捏胡子:“你确定?”
“是啊,我眼看着阿娆带着陆朝走过了村口那座山,怎么可能有假?而且……”徐嫂子顿了顿,凑近里正,道:“里正大叔,今日里阿娆走后,我看到有几个男人在她门前晃悠,后来就翻墙进去了,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就找了几个邻居来帮忙,可是来晚了,人都不见了。”
几个男人在寡妇门前晃悠还翻墙而入?
里正一听脸色瞬间变了。
“真有此事?”
徐嫂子点点头。
里正道:“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老头儿捻着胡子,寻思着要不要报官。
陈余苗看向农氏,两个人心中都一个念头,不行,不能让薛娆就这么过去了。
尤其是陈余苗被薛娆算计,那几个人贩子见她一脸黑灰心中气愤,直接撕扯她衣服想要就地把她办了泄愤,要不是她抵死反抗,只怕回来陆东床也会休了她了事,想到受这些欺辱的本该是薛娆,叫好强的陈余苗怎么忍得下去?
“你胡说,”陈余苗坐直了手指着徐嫂子破口大骂,“前几日薛娆才帮你处理了家里的茱萸子,你得了便宜自然帮着她说话。”
徐嫂子不乐意了:“我徐氏什么为人,村里人应该都知道,我刚在家吃了晚饭,想着明天也要进城就来讨要秤砣,谁知道看到农氏一家在这里闹事,心中不平必须得说出来。再说,白日里几个被我叫来的邻居都在这里,你大可以问他们。”
大家纷纷点头,徐嫂子平时在村里面什么为人大家心里都有数,断不会说假话。
陆凶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没有上前,他过多干涉只怕会被农氏等人造出闲话,最后脏水都泼到了薛娆身上,薛娆一个人带着陆朝本就辛苦,他不能再添麻烦,不过他也想好了,若是薛娆熬不过去,那就带着他们搬家,另找个地方居住,远离是非。
不过就算是搬家,他也饶不了农氏他们,明的不行,暗的他擅长。
农氏一看情况不妙,决定耍赖,她又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冲到里正大叔跟前抱着里正大叔的大腿不放,凄厉的哭声更是要多响有多响:“村长,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你看看我家余苗,你去问问人牙子,试问哪个女的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谁会自己跑去人牙子那里把自己弄的一身伤回来就为了诬陷薛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左右都不划算的买卖吗?我家媳妇儿是在她家里出的事,这和薛饶脱不了干系。”
里正胡子都气歪了:“你这个娘们儿,怎么说话这么难听,还买卖,不过,理是这个理。”女人最在意的不是生命而是自己的名声,就算再有害人之心,一般也不会赔上自己的名声。
里正看向薛娆:“这……”他也难帮薛娆说话了呀。
薛娆倒是很镇定,将陆朝抱起来,一昂脑袋,决绝地道:“里正大叔,既然这里说不清楚,那就报官吧,相信衙门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众人愣了,农氏也被薛娆此刻的模样镇住,陆凶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感觉有些陌生,心中隐隐有个想法,薛娆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看着薛饶,他的目光里忽然多了几分玩味儿。
他知道,薛饶不是以前的薛饶了,但是,她究竟变化到了什么程度呢?
呃,很期待!
“好,报官。”里正大叔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他相信薛娆,想着报官兴许能打消农氏他们想要继续谋害薛娆和陆朝的心,就同意了。
农氏有些不愿意,这件事情本就她们理亏,再者说农氏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哪里敢和青天大老爷面对面?闻言,农氏怔怔地,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时候陆东床不乐意了,自己媳妇差点被人上了,一两银子也没回来,于是他梗着脖子开口道:“报官就报官,谁怕谁?”
陈余苗心里悔死了,不停地扯陆东床的衣袖,这要是报了官,她还有脸面在吗?差点**人牙子,就算没**名声也毁了,以后还想不想在太平村混下去?
何况那篮子石榴糕……
陈东床被扯的没法儿,一脚踹过去:“败家娘们儿,给我安分点?”
里正懒得理会他们,赶紧找寻脚程快胆子大的人去城里头去请个讼师,陆凶不放心薛娆和陆朝就没去。
“来几个人,给我看好他们。”里正一声招呼,立即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过来,将农氏一家团团围住。
“这个也带上。”陆凶脚尖一勾,勾起了脚下的篮子。
篮子里放着陈余苗亲手做的石榴糕,红艳艳的,散发着一股诡异的香味儿。
“我也去。”陆朝补充道,“我可以给娘作证。”
陆凶偷偷冲儿子竖了大拇指,这情景看在阿娆的眼里,觉得似曾相识,又实在想不起来。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大一小,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怎么,不敢去了?”
陆凶走了几步,见农氏不动,瞥了一眼道,“这位大婶怎么还不走?莫非心中有鬼,不敢见官?”
“谁有鬼了,走就走!”农氏正在腿软,忽见这个黑得看不清面目的外村汉子奚落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老娘行得正做得直,还怕她一个乱咬人的小蹄子不成?”
到时候死不认账,县太爷还能把她怎么样?左右那几个人牙子也不知去向了。
农氏一拍胸口,拉起陆东床和儿媳妇儿就走。
村里几个热心的男人看着农氏一家,身后跟着薛娆和陆朝,还有陆凶,里正大叔自然拉不下,浩浩荡荡去城里衙门报官。
第二十一章 对簿公堂
扫了一眼,发现有些老弱病儒,里正大叔怕脚程太慢,专门找来几辆牛车。一行人赶着牛车,在天彻底落黑前到了城里面。
行到一半,薛娆拿出怀里面的荷包,递给陆凶,温柔地道:“程大哥,麻烦给兄弟们买点吃的,怕是一路来还有好些没吃晚饭吧。”
陆凶接过去下车走去买吃的,心里却盘算着,不能用阿娆的钱,还必须买最好的。
农氏啐一口:“呸,做样子。”
薛娆不理,一会儿陆凶回来将买好的驴肉火烧递给大家,又接替下赶车的伙计吃东西,陆凶亲自驾车。
闻到香味儿,农氏抢得最快,陆东床紧随其后,连刚刚鄙视的模样没有了,口中只喊:“谢谢阿娆妹子了。”
吃的没了,薛娆和陆朝还没吃,还有陈余苗,这个时候薛娆拿出陈余苗之前给的那一篮子糕点,拿一块递给陈余苗:“嫂子,这还是你做的糕点,吃吧。”
陈余苗心虚地撇过眼,忍着饿肚子摇头:“不吃。”
废话,一吃就露馅。
薛娆好似没看到陈余苗的不对劲,放进嘴里浅尝一口:“还别说,嫂子这糕点真好吃,朝儿,你也吃一块吧。”说着将自己手里那块石榴糕递给陆朝。
陆朝懂事的点头,坐一路车本就疲惫,但并没有抱怨:“谢谢娘。”拿了就吃。
难道自己下的药是假的?
那就更不用怕了,哼,薛娆,等着进监狱吧。
她这边翻着白眼,却不知道阿娆已经将陆朝手里的石榴糕收了起来。
先来一步的村民没有请到讼师,在衙门口垂头丧气地等着里正数落,阿娆上前,说:“里正大叔,证据确凿,天理昭昭,有无讼师都一样。”
里正这才消了气。
阿娆衙门口的鸣冤鼓连击三通,刚刚安静下来的衙门又热闹起来。
这里的县太爷姓江,叫江宇珩,二十多岁的年纪,前些年才中的状元,博闻强识,学富五车,本来可以在京城混出个名堂,可是这人偏偏懒了些,懒得虚与委蛇,也懒得琢磨官道,短短一年时间便被朝廷找了个借口发配到这穷乡僻壤来了。不过江宇珩到任一年,倒也勤政爱民,廉洁奉公,深得百姓爱戴,所以,太平村出了这档子事,村民们才敢连夜来击鼓喊冤,要是换了上任县令,恐怕这些草头百姓早已经被扒了一层皮了。
忙活了一天,青天大老爷此时刚吃完晚饭准备喝口茶休息下,听到有人击鼓喊冤,脑袋突突就大了。
上任一年,他算是混出经验了,别的不怕,最怕遇到这种大晚上来报案的,非伤即死,都是大案。
算了,还是出去看看吧。
拖着疲惫身体的父母官本就烦躁,一来到这里就听到有人哀嚎,声音刺耳尖利,心情更是烦躁,一拍惊堂木:
“堂下何人?”
哭哭啼啼撒泼的农氏和陈余苗被惊堂木吓了一跳,陈余苗没吃到晚饭心中怨气重,也顾不得父母官难看的脸色了,冲上去指着阿娆就是一顿嚎哭:“青天大老爷,民妇是太平村陈家媳妇陈余苗,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白日里我去给这个女人送吃的,她却陷害我打晕我让人牙子领走了,我是拼命反抗才逃了出来,青天大老爷,这个女人太恶毒了,一定要赶出我们村,不能让她再祸害乡邻了。”她抽搭了几声,继续道:“青天大老爷,民妇经了这档子事,本来已经够委屈了,这个女人却恶人先告状,要到衙门告我们,污蔑我们,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啊。”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其实也就是把她跟农氏商量的结果陈述了一遍。
勾结人牙子,拐卖良家妇女,罪名不小!
知县大人一听,来了精神,叫人掌了灯,细细打量陈余苗口中的“恶毒女人”,却见那女子模样周正,眉眼温顺,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落落大方,怎么看也不像坏人啊。
再看那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儿,身边并无亲近男子照拂,料到是个寡妇,心中更是同情了几分。
“今日击鼓喊冤之人可是你?报上名来。”
江宇珩目光落在阿娆身上,沉声道。
“回青天大老爷,正是民妇,民妇姓薛名娆,乃是太平村人氏,今击鼓喊冤,乃是为状告民妇伯娘农氏及其儿子儿媳栽赃陷害之罪。”
栽赃陷害?
江宇珩抬手拧了拧眉头。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今日这觉别想早睡了。
他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阿娆,太平村虽然偏远了些,他的足迹倒不是没有到过,今年春微服私访的时候,还悄悄地将村里的人都过了一眼,怎么印象里没有这个女子?
“细细道来。”
江知县道,那农氏还想插嘴,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薛娆跪着,盯着江知县的眼睛,不急不缓地将今日发生之事又说了一遍。
“青天大老爷,您别听这女人的一面之词……”陆东床眼见就要吃亏,连忙跪行过来,截口道。
“大胆刁民,你是说本县偏听偏信吗?”
江宇珩一双凤眸扫过陆东床,吓得陆东床浑身上下颤抖了一下。
“带人证!”
知县一声令下,立即有衙役将候在外面的徐嫂子,里正,以及白日里徐嫂子找过来帮忙的人叫了进来,知县听完他们的叙述,愤怒地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竟然在本县面前胡搅蛮缠,到底还有没有将本县放在眼里?”
“大人,民妇真的冤枉啊,这些人受了这个女人的恩惠,都串通好了,对了,大人,那人牙子可以作证,他们现在就在不远的黑风山客栈。”农氏在众人面前,实在想不出脱身之法,干脆把人牙子供了出来。
那些人反正是捉不住的。
黑风山客栈?知县略一沉思,叫来几个捕快速去把人牙子抓来,遂不再说话看着众人。
过了不久,安静的大堂上突然想起了一阵阵不和谐的咕噜声。
“嫂子,你饿了吧?”薛饶转过脸,小心翼翼地将装了石榴糕的篮子递给陈余苗,“这里还有些你今日做的石榴糕,抓人牙子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你先吃点儿,垫一垫。”
陈余苗吓得往后直躲:“不吃,我才不吃,你的东西,怎么能吃?”
她躲避如瘟疫,看得人直起疑。
第二十二章 物证
徐嫂子趁机添油加醋,“哟,这不是你做的吗?怎么变成阿娆的了?”
知县察觉,遂走下来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薛娆身上:“这是何物?”
薛娆双手捧着篮子呈上去,道:“回大人,这就是早上陈嫂子拿来给民妇道歉的石榴糕,民妇怕乡亲们在路上饿了,就带上了,可是陈嫂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肯吃,这还是她亲手做的呢。虽然,她现在对民妇有恨,但是民妇也不忍心看她饿肚子。”
她意有所指,说话半含半露。
那江知县也是通透之人,稍微一点就明白了,指着石榴糕问陈余苗:“这真的是你做的?”
陈余苗今日受惊过多,看到知县那严厉样,早就吓怕了,颤颤巍巍点头:“是,是我做的,我做的。”
哎呀,陈余苗,你的脑子是进尿了吗!这种事是能随便承认的吗?
农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立马跪着上前:“大人,这是我家余苗好心给薛娆做了吃的,可是责怪薛娆不但不感激,还打晕了我儿媳妇儿,叫来了人牙子给她卖了,可见心思歹毒。”
知县皱眉:“若当真如此,决不轻饶。”
农氏趁热打铁,指着陆凶道:“这个人就是她的帮凶,他们偷情怕被人发现,才做下这等恶毒的事情。”什么叫莫须有的罪名,那就是嘴巴一张一合,颠倒黑白。
好在,陆凶没有让她失望,立马配合地张嘴,只是,农氏绝对没有想到陆凶根本不是盏省油的灯:
“你胡说,我跟阿娆清清白白,当初要不是你想要将阿娆卖给隔壁村的洪老爷家傻儿子换三百两,我也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不会认识阿娆,求青天大老爷明察。”陆凶狠狠心,为了阿娆,跪在知县跟前将农氏之前的罪恶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她想转移话题,让人忘了那石榴糕,他偏不如她愿。
“竟有这等事情?”知县又惊又怒,“薛娆,你之前为何不说?”
卖一个寡妇给傻子,跟人牙子有什么区别?
薛娆淡淡开口:“回大人,确有此事,只是阿娆嫁到太平村,也就是这个伯娘可以仰仗了,本想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这个伯娘不但不感激,反而得寸进尺。”
知县恨铁不成钢:“岂有此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农氏,可有此事?”
农氏被镇住了,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就算有此事,民妇那也是为了他们母子有个归属,有人照顾,总比孤儿寡母辛苦讨生活强,可是薛娆对此事心怀怨恨,竟然这么报复我们,我儿媳妇有什么错?差点被杀丢了性命,何况我家余苗已经做东西去道歉了,也知错了。”
好吧,你狠。
阿娆撇撇嘴。
此时捕快回来了,捕快上前称述:“大人,小的办事不力,让那些人跑了。”
农氏一听,心中大石放下,就猜到这帮人一旦失败就会立马跑路,自然找不到人了。
知县大概也猜到,现下可是头疼了,两边都自称冤枉,肯定有一个说谎,问题是怎么看出来?薛饶虽然有人证,但也缺乏最关键的物证。
薛娆见此,心中思量差不多了,立马摇晃怀中陆朝,口中焦急呐喊:“朝儿,朝儿,你怎么了?”
知县已经,转身上前,见薛娆泪眼婆娑,抱着怀中小儿又是叫,又是摇,陆凶见状也不镇定了,一个箭步过来,手伸过去便探陆朝脖颈和额间,有气息,但是人已经毫无知觉了:“大人,这孩子的身体发软,气息下沉,恐怕是中毒的迹象。”
中毒?
知县脸色一变,大手一挥:“快去找个大夫来。”
捕快还没喘几口气,就立马又出去了,这次回来的很快,身后还跟了县城最好的大夫。大夫过来帮忙查看半天,跪在地上禀报:“回禀大人,此小儿中了**药,俗称蒙汗药,老夫给他开几味药,早晚服下,三天即可排尽,对身体无大碍,只是今日怕是醒不过来了。”
“谁这么大胆,竟然对一个小儿下毒?”知县拂衣袖上去将惊堂木一拍,威严立显。
“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看陈余苗已经吓懵逼了,农氏也有些慌了,正好此地无银三百两。
“大人……”薛娆声泪俱下地道:“是,是民妇刚刚喂了朝儿半块糕点。大人,这糕点是陈家嫂子做给我们的,我念她一片心意便收下了,谁知道她竟然在里面下了药,都怪我,都怪我心太软,害了朝儿,朝儿,都是为娘的错啊。”说着说着抱着陆朝大哭起来,一时间泪如雨下,看得众人纷纷心里一紧。
知县微微点头,面上不惊,衣袖下的手指已经紧紧攥了起来。
在他的地盘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这等伎俩,岂可轻饶?
他看了一眼哭得一颤一颤的阿娆,本想宽慰几句,谁知那女子竟然一抹眼泪,哽咽着开口了:
“大人,民妇听说陆大哥在外面妓馆包下一位烟花女子,平时多去那里,还好赌成性,欠下不少债,他们该不会是上次逼嫁了我不成,又想要将我迷晕了卖去人牙子那里换钱吧?余苗嫂子,只是碰巧做了替死鬼,这糕点里的蒙汗药也许她真的不知情,她多半也是冤枉的。”
这话明面上是替陈余苗开脱,实际上是把陆东床拖下了水。
陆东床顿时恼羞成怒,跳起来就要打薛娆,嘴里骂骂咧咧:“臭娘们,瞎说什么?”
陆凶挡在跟前,陆东床过不去,骂得更凶。
“大胆狂徒,竟敢咆哮公堂,该当何罪!”知县一声怒喝,陆东床立即不敢吱声了。
知县头脑清明,转身再次问薛娆,“既然如此,为何绑的不是你,而是她?”
糕点是送给薛饶的,陈余苗却在薛饶家被绑,说不通。
薛娆并不慌张,不卑不亢:“回禀大人,民妇还没来得及吃那糕点,便急着去城里卖天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实在不知,方才徐嫂子和众乡邻也为民妇作证了,民妇只是大概猜测,陆大哥是不是被追债的逼急了,所以将陆嫂子绑了放在我家,这样既得了钱,又不用担罪名,一石二鸟。”
她连陆东床的作案动机都替他想好了。
第二十三章 疑云
“你,你放屁。”陆东床一听,这怎么还成了他的罪了,绑票一事他只是动嘴可没动手啊,最多跟去看了一眼,再说了,陈余苗是不咋滴,可还算听话好使唤也能干,他怎么可能卖她?
“徐嫂子说了,看见那个翻墙而入的身影,其中一个特别像陆大哥,大人,民妇口说无凭,倒是家里还存了几个脚印,望大人去查看一下,和陆大哥的一比对便知道了。”
陆东床看了看自己的靴子,吓得立即不敢说话了。
陈余苗眼泪立马下来了,一天了,差点被强,还被饿了一天粒米未进,此时听到这个噩耗再一想陈东床为人,心中凄苦:“相公,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农氏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儿子没害人,都是她,都是她害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要杀了你……”
农氏伸出手想要抓挠薛娆,被薛娆躲了过去,薛娆起身,一脸悲愤:“婶婶,我平时待你怎么样村子里人都看得到,自嫁入陆家,我便拿您当我亲娘一般供奉,自问问心无愧,可您呢,还有哥哥嫂嫂呢?”说着手指着陈、陆东床他们,句句血泪,
“我亡夫尸骨未寒,你们便算计我家产,后来拿无可拿,占无可占,便又想着把我卖给洪家那傻儿子,三百两聘礼我一分未见,如今……如今,又害我朝儿昏迷不醒,天理昭昭,该死的是你们,”
知县摸了摸头,这怎么还有家产的事儿?这个女人,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阿娆越说越激动,跪下朝知县连连磕头道,“大人,请您明辨,这次如若他们真的得逞将民妇卖给人牙子,我家朝儿怎么办?他爹已经死了,他才四岁,马上就没了娘,大人,人证无证俱在,您还相信他们是无辜的吗?”
陆凶身体几不可见地抖了抖,他没死呢,这女人说什么呢?
阿娆字字泣血,村里人分外动容,知县默叹一声,再次重重一拍惊堂木:“农氏,陆东床,陈氏,你们好大的胆子,为一己之贪心,罔顾法纪人伦,竟然在本县治下做下此等恶事,罪不可恕,尤其是你陆东床,害人不成害自己媳妇儿,其心可诛,其情不可免,来人,给我立马将三人收监等候发落。至于农氏霸占薛饶的家产,三日之内如数归还,另外,洪家所欠之债,亦由农氏一家负责,立即传达本县命令,洪家不许找薛饶麻烦。”
“带走!”知县一挥衣袖。
什么?
农氏顿时如遭雷击,面白如纸。
这已经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问题了,简直把家底都赔进去了。
陈余苗更是心如死灰,眼见被拖走,讷讷道:“大人,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
农氏上前狠掐陈余苗的胳膊,骂道:“你乱说什么?你交代个屁?你还想害你自己男人不成?”
“呵呵呵,我男人?我男人将我卖给人牙子?”陈余苗脸上现出绝望。
她的头脑里,现在除了恨,已经装不下其他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见知县一个颜色,几个衙役立即加快了脚步。
贩卖人口的罪不小,作为知县,他必须从头到尾理清,虽然人证物证俱在,还要上报。
那边一行人哭闹着走远,这边薛娆抱着陆朝谢过知县,随众人走出衙门。
天上挂着月亮,落下一片清辉,薛娆瘦削的肩膀耸动,脸上平静肃穆,月光下只余几道晶亮的泪痕。
“阿娆,今日之事委屈你了,上车吧。”陆凶暗叹口气,上前抱过陆朝。
里正大叔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叹气:“没想到他们一家心思这么歹毒,幸好收监了,不然我们太平村也容不下这号人。”
“大叔,夜深了,这事劳烦您了,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阿娆柔声催促道。
里正这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便令人赶了车去。
路上,阿娆抱着陆朝睡着了,陆凶在一边看着他,又想起了今日的种种。
这个阿娆,真是越来越不像阿娆了,表面上柔弱,胸中却自有丘壑,难道自己以前没有看清她?
忽的,他又想起了江宇珩落在阿娆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明明是平淡无奇的,偏偏看在他的眼里,却多了一分审视的味道,让他的心里极其不舒服。
这个江宇珩他也曾有过耳闻,青年才俊,卓尔不凡,他到这里,真的是偶然吗?
目光又落在陆朝的脸上,陆凶的心忽然莫名一紧。
这样的人,以后还是少见吧。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村子里的人第二天都有活干,匆匆散去,也不多说什么,陆凶将阿娆和陆朝安置好后,便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
今日早上天空还有些云意,要下雨的样子,到了现在,却清明得仿佛水洗过一般。
这是老天爷可怜阿娆,开眼了吗?以后,她的苦日子便到头了吗?
“阿娆,你知道那里面下了药?”
薛娆笑了,她就知道陆凶会问:“嗯,制香也需通药理,略微了解一下,不足挂齿。”
陆凶却审视起来:“所以,你知道那些糕点有问题,却依旧让陆朝吃?”
不怪陆凶多想,薛娆毕竟是后娘。
薛娆倒也不生气,耐心解释:“曼陀罗花虽能迷晕人,但对人体无害。”这样的解释是薛娆的极限,她利用陆朝,但前提是知道陆朝没危险。
陆凶眯眼审视薛娆,确认薛娆没说谎,踟蹰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后,这些事提前告诉我。”
薛娆无语,转身回房。
更深露重,陆凶觉得有些凉,刚要回屋,却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阿娆是漂亮得结束了,但是,他觉得还不够。
他连夜离开太平村,翻山越岭,来到了一间农舍,农舍周围都是些蜂箱,竟然是个养蜂的人家。
有个粗壮的刀疤脸汉子等在那里,见他来了,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也不说话,直接将他拉进了屋里,又转身烫了一壶好酒。
陆凶也不说话,坐了下来,喝了几杯酒。
“陆大哥。”几杯酒下肚,那刀疤脸汉子终于开口了,“这么大半夜的来,肯定不是小事吧?”
他裂开嘴笑了笑,脸上完全没有担忧的样子。
“嗯。”陆凶点了点头,手指蘸着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名字。
“这个人给我教训一下。”
以他对农氏的了解,她定然不会让儿子在监牢里待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放出来了。
“要死还是要残?”
“残了就行了,死了你不好办,容易被盯上。”陆凶道。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道:“你来,恐怕不止为了这事吧?”
“确实还有一事。”陆凶道,手指蘸着酒水,又写下了一个名字。
这下,那个刀疤脸汉子不笑了。
“这个,这个……大哥,我真不敢教训。”
“没让你教训,暗地里查一查就行。”
第二十四章 大卖
陆凶见了那人,并没有立即回太平村,而是在那住下,顺便打了几只野物,第二天天蒙蒙亮才往回赶。
回来的时候阿娆已经醒了,正站在院子门口往外张望。
半夜起来她发现陆凶人不见了,本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一夜辗转难眠,此刻,她见他肩上扛了一只狍子,腰上挂了几只山鸡回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到自己的小菜园里忙活了。
原来是上山狩猎了,也不说一声,害她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陆凶不知道阿娆已经看到了他,到了门口,笑着敲了敲门。
阿娆一抬头,道:“程大哥,进来就是,别把自己当外人。”
陆凶点了点头,推门进来,见阿娆拎着一篮子刚刚盛开的茉莉花,便想接过来,可是一抬手发现自己满手血腥,想到阿娆说过,制香的时候不能有异味,便也作罢了。
“程大哥,我自己来。昨晚一夜没见你回来,是去山里了吗?”
她看了一眼陆凶身上的战利品,心念一动,目光没有敢过多停留。
男人有男人的自尊心,他若不愿意说实话,便不说罢了,左右陆凶不会害她。
“是啊,朝儿中了毒,需要好好调理调理,我就想着到山上去打些野味儿来,这些东西,晚上最好打,弄只火把一晃,就傻傻地自己往陷阱里钻。”
阿娆弯了弯嘴角,并没有说什么。
袍子野鸡都不是夜间活动的,他在说谎,她怎么能不知道?他出去一定还有其他的事情,但是看这一身露水,应该也为了这些野味在外面守了好长时间了。
“程大哥,朝儿已经无大碍,要不,今日的早饭,便交给我了,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那怎么行?我说过我做就我做。”程大一掀肩膀上的狍子,两手提了鸡就去厨房了。
阿娆看着他进去,自去旁边一间小屋,将篮子里的茉莉花都倒进一个干干净净的竹匾里,放在廊檐下晾好,又转身回来翻看着小屋里的瓶瓶罐罐。
坛子,罐子,瓶子,没一样合手的。
这古代的器皿实在少的可怜,制香的场所更是没办法讲究,等以后有钱了一定把这间屋子好好改造一番,对了,还要定制几个特别的器皿。如此想着,她便在桌子边坐下,提笔画起草图来,画了半天,她觉得很是满意,听到门外有动静,快速地将草图收到怀里。
“阿娆,听说你制的香在城里都快卖疯了。”
陆朝还没醒,陆凶怕她饿着,先盛了一碗鸡肉粥给她。
养蜂的那兄弟叫郭平,有个外号叫百事通,人在乡下,消息却灵通得很,江湖朝堂,就没有他说不上来的事情。
昨晚,陆凶只是略略提了一下阿娆卖香的事情,没想到那郭平立刻给他列了一串名单,华帷凤翥的每一个买主,来历身份都一清二楚,完了,那郭平还眨了眨眼睛,道:“大哥,有几个达官贵人似乎对这制香的女子颇有好感,有意要纳了,您看,兄弟我是不是顺便给您做了?”
陆凶听了哭笑不得,道:“这几个都是朝中新贵的远房亲戚,你有胆子,你就去做。他们死了没关系,皇上恐怕是不会放过这江宁县了。”
郭平一听,立即闭了嘴。
别的地方都可动,江宁县绝对不可以动。
“程大哥,你怎么知道的?”阿娆舀了一勺粥,味道刚刚好。
“我今日回来,路上遇到几个赶早市的村民,听他们说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争抢着买你的香,连客居在此的丞相内眷都抢了一盘呢,不过那小姐好像并不开心,因为只抢到了一盘磕掉边的。”
陆凶看着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可是那双眼睛里,却好像隐隐有担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弄出这么大动静,对阿娆未必是什么好事。
“是吗?程大哥,既然我的华帷凤翥香如此畅销,我想接下来,我肯定会忙一阵子,朝儿就拜托你了。他也不小了,麻烦程大哥给找个私塾先生,我……”
她想说这里她人生地不熟,自己教又怕教坏了,可是转念一想,又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魂穿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
“你一个女人出面确实不方便,放心,私塾先生的事情交给我了,正巧,我认识隔壁村的一个姚先生,那人颇有些学识,等有空,我带朝儿去拜师去。”
陆凶一拍胸脯,痛快地将这事儿应了下来,一看鸡肉粥都快凉了,催促道:“你快吃,朝儿的我在锅里给他热着呢。”
阿娆想着今日里制香的事情还有的忙,赶紧将那碗粥喝了,开始准备材料。
陆凶想帮忙,却帮不上,只能在一旁干站着,阿娆见他实在难受,干脆打发他去照顾陆朝了。
忙了一上午,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盘算着今晚一定能将月江香铺的货都做好,阿娆便一个人靠在门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出神。
刚坐了一会儿,便见远处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过来,细细一看,竟然是里正。
“阿娆啊,在呢!”
里正大老远地就招呼上了,胡子跟着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格外慈眉善目。
“里正大叔,是您啊,快进来。”阿娆站起身,开门请进了里正,转身又泡了壶茶,扶着里正在瓜架下的椅子上坐了。
“大叔,昨日里的事情正想登门道谢呢,没想到您倒先来了。”
阿娆给老人家倒了一杯茶,茶叶虽然不是什么好茶叶,好在上面飘着几瓣茉莉花,闻起来格外得香。
里正接了茶笑了笑,道:“什么不打紧的事儿,还要登门道谢,再说了,除暴安良,惠泽乡里,不是我这个里正该做的事吗?”
老人家抿着茶,目光却在院子里瞥来瞥去。
陆朝刚刚醒,憋了一晚上想去撒尿,小孩子还没醒明白,走路摇摇晃晃,陆凶就干脆抱着他去,他也不怕生,双手勾着陆凶的脖子,小脑袋耷拉在他的胸口,眼睛迷迷糊糊地瞥了一眼,忽然一个机灵,指着里正道:“娘,娘,那个坏人又来了。”
阿娆嗔了一声,道:“这孩子,哪里来的坏人,这是你里正爷爷,来,快叫爷爷。”
第二十五章 带坏小儿
陆朝抹了一把眼睛,这才道:“真的耶……爷爷早。”
“哎,好孩子,阿娆啊,孩子还没醒明白,你就别怪她了。那个……”里正目光一转,欠了欠身子,低声道:“阿娆啊,我看程大这个小伙子人不错,对你娘俩儿好的那是没话说,你要是有那个心思,我这个做里正的就帮你说和说和怎么样?”
“大叔……”阿娆一下子羞红了脸,扭过头去不看里正。
她这神色落在程大的眼里,倒是格外得惹人喜爱,只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儿。
自己才死了两个月,阿娆就想着改嫁了?
莫名其妙的,他竟然自己吃起自己的醋来,连陆朝不小心尿在裤子上也没有觉察,直到抱起他,裤子上的尿渍濡湿前襟才惊讶地叫了一声。
“里正大叔,您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虽然说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在感情的事情上相当放得开,但是当着孩子,当着程大的面,阿娆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赶紧趁着里正笑吟吟盯着陆凶给陆朝换裤子的档儿转移话题。
里正一拍脑袋。
“哎呀,我怎么把正事忘了?阿娆,听说那月江香铺收了徐嫂子的茱萸子,你看我那屋里还囤着几十斤呢,眼看要到了多雨的日子,再不出手恐怕要长霉了。”
老人家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阿娆,要不是我那老婆子有病,等着钱抓药,我也不会舔着脸来麻烦你一个女人家,索性,我那里不多,要不,阿娆,你帮我问问月江香铺还收不收,便宜点也行?”
“大叔,原来是这事啊。”阿娆笑笑,心想就算里正大叔不来,她也正想出手相助呢,来了反而更好办事,“大叔,您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不过……”
“不过什么?”里正大叔本来见她答应满心欢喜,一见她皱起了眉头,心又一下提了起来。
“不过,让月江香铺的伙计挨家挨户去收,有些麻烦,到时候也怕他们压价,不如这样,大叔,您让村子里有存货的人家都搬到村口,再找人帮我到镇子上放个信儿,就说我们太平村有上好的茱萸子。”
华帷凤翥香脱销,月江香铺的人肯定会来催货的,不过,不能便宜了他们,茱萸子若直接卖给他们,他们的出价只能越压越低,若是有了竞争对手,那就不一样了。
里正一听,这阿娆不但帮自己卖了茱萸子,还帮村子里的人卖茱萸子,立即心情大好,连嗯了几声,茶都没喝完便快步走了。
来的时候他颤颤巍巍,走的时候足下生风,端的比吃了仙丹还灵。
阿娆目送他离去,过来帮陆朝换好了衣服,那陆凶也不多说什么,拿了脏了的衣裤就自己去洗了,伺候孩子看起来比她这个妈还要称职,看得阿娆心里不由一暖。
三人吃了午饭,又趁着天气好摘了些花朵晒着,看着时候不早了,便一起向村头大槐树下走去,临走的时候阿娆还特意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给陆朝。
村口那大槐树有百年树龄了,站在那里亭亭如盖,浓密的树荫能罩住全村几十号人。
村民们听里正说阿娆有了卖茱萸子的主意,纷纷把家里的囤货都拿了出来,一箩筐一箩筐地摆在大槐树下,远远看去,像个小小的集市。
“朝儿,等会儿呢,肯定会有很多小孩子饿了,他们万一想吃东西,你就把娘给你做的炒糖豆卖给他们,不用贵,拿你喜欢的东西交换就行。”
在商言商,既然她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既然她有一副经商好头脑,不传给下一代不是太可惜了吗?况且,这个年代的人普遍寿命不长,授人以渔她得从娃娃抓起,省的哪天她两腿一蹬留陆朝一个人衣食无着活受罪。
等等,这是已经进入了当妈的角色吗?还真快!
陆凶听了她这话眉头微微皱了皱,阿娆眼尖,从他转瞬即逝的目光里瞥见了一丝不快。
她清楚在古代商人的地位是很低的,一旦走上这条路,再想改行就难了,所以,陆凶才会用这种眼光看她。
“程大哥,你也别见怪,朝儿将来是要做陆家的顶梁柱的,我这个当娘的给不了他更好,惟愿把一身本事教给他,至少以后他不会饿着冻着。”阿娆看着陆凶,讪讪一笑。
陆凶怔了怔。
什么一身本事?没听说过这个被卖做菜人的小姐有什么本事啊。
他眯着眼睛,盯了阿娆半天,这才淡淡地启口道:“我是好奇,这炒糖豆你什么时候做的,怎么不让我做?”
陆朝一听,赶紧将荷包捂了起来。
娘做的炒糖豆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爹怎么会做?
阿娆听他说完,这才明白他到底因为什么不高兴。
“程大哥,我今日起得早,就想着弄些小零食给孩子吃,并非看不起你的厨艺。”
她说得直截了当,陆凶反而不好意思拉着脸了。
“是我多心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槐树下。
陆朝死了爹,娘又不是亲的,算是个孤儿,平时村子里没有多少孩子喜欢跟他玩,但是今天他把荷包里的炒糖豆一拿出来,顿时吸引了一大群孩子。阿娆炒的糖豆又酥又甜,还带着淡淡的茉莉花清香,和那些村野粗妇炒出来的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孩子们纷纷表示想尝尝,拿什么换都行,陆朝也不含糊,坐地起价,不一会儿就收了一大堆小玩意儿。
陆凶看着他,刚刚展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再被阿娆教下去,这孩子的格局会不会就这么一丁点儿?
然而一转头,他却见到陆朝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将怀里的小玩意往前一推,道:“这些东西我玩够了,你们都拿回去吧。”
那些小孩不明所以,这个陆朝费尽心机得到的东西怎么这么轻易就归还了呢?
他们一个个纳闷地上前,找回了自己的宝贝,有个孩子还再三确认:“我的糖豆可吃完了,你还给我玩具,我也没有糖豆给你。”
陆朝点了点头,“我不要你还,你拿走就是。”
“那,那……你以后有需要的,告诉我一声。”那孩子道。
“好,我一定找你。”
“这叫收买人心。”阿娆凑近陆凶,悄声道。
陆凶一直拉长的脸终于缓和下来。
阿娆的眼里毕竟不都是钱嘛!
第二十六章 又见江大人
陆凶转过头去,看着在大石头上指挥若定的陆朝,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只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燃烧起来,猛地冲到了脑门,他有些晕,晃悠了两下,这才定下神来。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但愿,但愿陆朝还能像现在这样指挥若定。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了吧?
抛妻离家,血染沙场……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阿娆的身上。
阿娆今日里穿了一件素色的葛布衣,乌黑的头发用简朴的木簪子束在头顶,与平日里并无差别,只是她脸上自信的笑容和眼底的波动,却仿佛一只手一般,不经意却又固执地播弄着他的心弦,让他有几分沉醉,又有几分害怕。
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多思无益,看着村口出现几个商贩的身影,陆凶终于把神思收了回来。
里正放出口信,镇上一些投机倒把的小贩很快赶到了太平村,十几个小贩争着抢着,不到眨眼功夫就把茱萸子买光了,价钱比原来至少高了一成,这让仓库里已经空空的柯老太太很是郁闷,一个劲儿地指责徐嫂子干嘛当初都卖了不留点儿,等到今天还能换个高价。
老太婆不讲理起来,几十张嘴也说不过,徐嫂子本想不与她一般见识,可是这个柯老太太偏偏以为她的退让是因为愧疚,更加得寸进尺,又推又搡,唾沫星子满天飞。
阿娆见徐嫂子被那老太婆弄得有些难堪,走过来道:“徐嫂子,你也在这里,正好,有个事儿跟你商量,是赚大钱的买卖。”
说道赚钱的时候,她故意压低了声音。
那老太婆一听赚大钱,立即凑过来要听,徐嫂子斜了她一眼,拉着阿娆到一边去了,老太婆只得悻悻地一个人回家,连孙女都不管了。徐语童一个人无聊,就去找陆朝玩,两个孩子很快玩到一块儿。
陆朝成了孩子王,身后跟了一串“大臣”,他拉着徐语童的手说:“以后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
话音未落,嘴巴早已经被一只大手捂住,陆凶瞅瞅左右,严厉地道:“朝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陆朝被他捂得难受,只得点了点头答应,自此,两个孩子再也不敢提皇帝皇后的事了。虽然孩子家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但到底能明白陆凶的眼神。
村子里的人卖完茱萸子,谢过阿娆,三三两两地散了,阿娆拉着徐嫂子坐在树下,一条一条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如今制的香虽然大卖,但人们总有腻的一天,她必须将眼光放长远。
“什么,你要种香料?”徐嫂子听了脱口惊呼。对阿娆的想法,她的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前几年种植茱萸子的教训她还没忘,若不是有阿娆帮忙,这东西肯定砸在手里。“阿娆,这香料不比粮食,不能吃不能喝,还极耗人工,若是种出来卖不出去,你和朝儿可要喝西北风了。你真的想好了?”
按照阿娆的意思,她是想把自己所有的地都种成香料,这么一来,她家可是连口粮田都没有了。
“徐嫂子,我你还信不过吗?你放心,这些东西种出来,就算没有人买,我也绝对不会让它们砸在手里。再说了,我制的香卖了钱,还能顶一段时间用度,不会饿肚子的。”
徐嫂子沉默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阿娆,有什么要帮忙的,告诉我。我家还有三亩闲地,都按你说的种上,山坡上那片荒地,开春我也清理了,一并种上。”
“如此多谢嫂子了。”
制香精有用的原料极多,她那几亩地还真不够。
阿娆真心实意地谢过徐嫂子,刚想走,却见远处来了一队黑衣人,最前面那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穿得不像是官服,只是从仪态来看,她也知道那不是普通人。
陆凶也见着那些人了,立即神色一变,在陆朝耳边叮嘱了几句,陆朝便点了点头,带着徐语童一群孩子转移战场,到别的地玩捉迷藏了。
“草民参见江大人!”
陆凶还未等那些人到跟前,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这一喊,阿娆和徐嫂子也连忙跟着跪了下来。
“本官微服私访,不用多礼!”
江宇珩翻身从马上下来,将手里的缰绳交给旁边的师爷。
他的确穿了一身便服,但是看这身后浩浩荡荡的,怎么可能是微服私访?难道他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想要出手?
如此想着,陆凶的心便不由得一紧。
他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贴到了地面上。
江宇珩的目光却直接掠过了他,落在了阿娆的身上。
“薛饶!”江宇珩沉声道。
他的目光深沉若水,面上又平静,一眼看去,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阿娆隐约觉得这人有些怪异,具体怪异在哪里,又实在说不上来。
“民妇在!”
“昨日本县下令农氏归还侵占的财产田产,可有归还?”
知县大人虽然穿着一身便服,可是这气势分明还是父母官。
“回大人,田产里正大叔已经重新写了文书,要回来了,至于财产,因农氏家被锁,所以一时半会儿还……”
江宇珩没有等她说完,便出口截断道:“既然如此,本县今日就把这事儿办了。”
“来人!”
他一声令下,立即有两个官差一人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过来。
阿娆细细一看,竟然是陈余苗和陆东床。
“昨日里本官连夜审理此案,农氏已经将所有罪责揽下,本官便将他们两个放了回来,想着还有财产田产一事未了,便亲自送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闪了闪,不经意地落在阿娆旁边跪着的那黑汉子身上。
这黑汉子,无论是身形还是年纪,都和传说中无两,莫非是那人化了相貌来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禁有些雀跃。
“陆东床!”江宇珩道,“本官命你前面带路,将侵占薛饶的财产,一并交出!”
陆东床昨晚在县衙吃了些苦头,这会儿再也不横了,连连应了几声便在前面带路。
第二十七章 荷花缸
农氏的宅院在村子里还算不错,进了门,阿娆指着院子里的一口荷花缸道:“大人,这荷花缸乃是民妇已亡公公所有,后来,农氏觉得这东西是个古董,便私自搬了过来。”
这荷花缸确实是陆凶他爹所有,但是并不是什么古董,只是农氏觉得里面养的莲花好看,便想着法子从幼小的陆凶手里糊弄了过来,本来就一口破缸,陆凶也不在意,但是想着既然知县大人都亲口说了要农氏归还财产,自己若是不趁机讨回来也太亏了。
“带走!”江宇珩点了点头,立即有两个官差过来,抬了缸就走。
陆凶在一旁看着,眼皮子不知为何一跳。
“怎么了,程大哥?”阿娆见他神色有异,关心地问道。
“没事,可能昨晚睡眠不好,眼皮子有些跳。”
“不知道这位仁兄是哪只眼皮子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本官对易理略通一二,倒是可以帮你算算。”江宇珩耳朵不知道那么好使,一下就听到了两个人的私语,陆凶只好站出来回道:
“是左眼,不过算命一事便不劳烦大人了。”
江宇珩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后一句,笑了笑道:“左眼,那便是财了。”
一双凤眸眯起,显得他的目光格外深沉。
他的话漫不经心,听得陆凶却顿时心里一紧。
这人似乎话里有话。
他安得到底是什么心?一般情况下,督办归还财产这样的事情交给手下就可以了,他为什么非要亲自走一趟?他究竟想知道什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
接着几个官差跑过来,吓得面如土色,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大人,小的们该死,不小心将那荷花缸摔坏了。”
摔坏了?
陆凶疑惑地一挑眉,目光一转,见外面果然都是碎片,绷紧的心终于微微一松。
“你们,你们……”
江宇珩闻言大怒,刚想发作,却见阿娆道:“大人,那荷花缸也不值钱,只是里面的莲花品种特殊,我待会儿带回去再找个地方种就是了,还请大人息怒。”
江宇珩抿了抿嘴唇,道:“这……既然是本官的手下做错了事,这事不能这么了了,这样吧,改日本官亲自赔一个给你。”
“这……这如何使得?大人真是折煞民妇了!”阿娆一听,吓得立即跪倒在地,旁边的徐嫂子和程大也都跟着跪下来了。
“本官公私分明,既然说赔了,你们就不要推辞,难道是看不起本官不成?”
“哪里?民妇绝无此意。”阿娆等人再也不敢说话,只得在一旁看着一众官差将农氏家里搬了个干净。
农氏一家好吃懒做,这么多年也没积攒下什么,东西多半都是搜刮陆凶,所以,搬了一会儿,这个院子也便只剩了个空壳子。陈余苗和陆东床在旁边看着,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官差们都走光了,陈余苗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嚎了起来。
陆东床听她嚎得烦,上去就要踹。
陈余苗倒也灵活,一下抓住了他的脚腕,一用力,竟然将他摔了个仰面朝天。
“你,你这个臭婆娘长行市了是不是?”
陆东床爬起来还要再打,却见陈余苗一翻身拿起一个锄头。
“陆东床,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忍你,你在外面包养妓女我也忍你,可是,你卖我这事儿,我死也不会忍。你要是想同归于尽,我奉陪!”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双血红的眼睛透过乱发盯着陆东床,直盯得陆东床瑟瑟发抖,最后,他一摆手道:“好男不跟女斗,你放下,放下,对了,今天想吃什么,我去做。”
“吃什么,米缸都被搬空了,吃你个大头鬼啊!”陈余苗气愤地道。
嫁到他们家来这么多年,虽然受苦受累,但是在吃穿上农氏倒也没有亏待过她,那种吃糠咽菜的日子,她想都没有想过。
以后,真的要喝西本风了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陆东床劝也不是,走也不敢,只得在旁边呆愣愣地看着,两人直到天黑才一前一后进了屋。
“这次要多谢江大人了。”
阿娆清点着讨回来的物品,不一会儿便没了兴趣。
她有那个原身的记忆不假,但是,她却不想花时间在这些琐碎上面,倒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江大人颇为让她刮目相看。
父母官做到这个份上,真是空前绝后。
“程大哥,你说,父母官都像江大人这么好吗?”
阿娆目光一转,忽然瞥见陆凶一手拿着拨火棍,一手托着腮发呆。
“程大哥?程大哥?”
阿娆提高了音量,陆凶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阿娆,我总觉得那个江大人不简单,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最好还是离远点儿。”
阿娆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高兴,有个主持正义的父母官不是小老百姓的福气吗,怎么到了他这里还要可以疏远?
她当然不知道,在江宇珩走后,陆凶又偷偷摸摸地到那堆荷花缸残片里找了半天,确认没有一点儿可疑的东西之后才回来。
他有种直觉,江宇珩来替阿娆讨回被侵占的物品,绝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而他的手下打碎荷花缸,也一定是出于他的授意。
他不说,阿娆便也不再问,匆匆吃了晚饭,便睡下了。
第二天,太平村忽然有个消息不胫而走:
陆东床被放出来当夜,便被打断了一条腿。
当时,他正在妓院里和自己的老相好在一起,忽然便有一群人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抄起家伙就打,打得那陆东床惨叫连连。他那相好的直接被吓跑了,那妓院的嬷嬷怕摊上事儿,愣是三更半夜把寸步难行满身是血的陆东床扔在了大街上,直到第二天被村子里的人看到,才带了个信儿给陈余苗。
陈余苗找了辆牛车过来把他接回去,一路上冷眉冷眼,还时不时拿着鞭子把牛车往坑坑洼洼里赶,颠得陆东床哇哇大叫,陈余苗也不理他。
“媳妇儿,我去那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找人借点米,难道让我这个做相公的看着你活活饿死吗?”
陈余苗冷冷扫了他一眼,塞了一个野菜窝窝头在他嘴里。
第二十八章 神秘人
农氏入狱,陆德被拘着还没放回来,陆东床腿断了也没有办法蹦跶了,阿娆倒是过了几天清净的日子。
不过,也果然如她所料,她制的香抢手了一阵子便不那么好卖了,加上上次将全村茱萸子卖给小贩的事情,月江香铺的伙计再见到她面色便没有那么好看了,甚至连一向喜欢美女的梁掌柜,见到她眼皮也多半耷拉着。
对此,阿娆倒也不在乎。
商人重利,她自己也是个商人,坏了人家的生意,人家没有跟她断了往来,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她用卖香换得的银子在集市上扯了几块布,打算把陆朝的冬衣做了,一转身,又想起那黑汉子的冬衣也没有着落,便又多扯了几尺布回来。
母子二人抱着布,到了小巷尽头的一个小摊子前,陆朝闻到刚出锅的馄饨香味儿,便不肯走了。
阿娆见时候尚早,便想把陆朝喂饱了再回去,于是,拉着陆朝的手向里面走去。
小摊有三五张桌子,她捡了张干净的坐下。
“娘,我要吃荠菜猪肉馅的馄饨。”
陆朝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不用看牌子便能报出菜名。
这馄饨摊儿的主人姓孟,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为人和蔼,因为调制的馄饨汤特别好吃,方圆几里地有了名声,暗地里有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孟婆”,不过明面上从来不敢叫,怕汤到了自己的碗里变了味道。
“朝儿喜欢,那就来两碗吧。”
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大的孩子,能多吃就多吃。
阿娆刚想开口,谁知眼前白色的衣角一闪,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的人闪了进来,那人往馄饨摊上一坐,孟婆便立即送了两万馄饨过去,等阿娆再开口要的时候,孟婆只得一脸难色地道:“这位夫人,真是不巧,今天的荠菜猪肉馅馄饨都卖完了,要不,我给您下两碗虾仁的?”
陆朝一听没了,满心的期望立即化为泡影,水汪汪的眼睛眼见就要涌出水来。
“朝儿,要不,先吃点别的垫着,娘回去再给你包。”
阿娆不会哄孩子,平时陆朝也基本不用哄,这会儿见他要哭,她心里竟然有些慌。
要是程大在就好了。
“娘……朝儿……朝儿……”陆朝本想说,朝儿不想让娘受累,吃点虾仁的也可以,可是这一开口,眼睛里含着的泪便再也不受控制了,他抽抽搭搭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时候,坐在旁边桌上的那白衣公子抬起头来,缓缓开口道:“这位夫人,在下的这碗馄饨还没有动过,不如,就让给这位小公子了。”
阿娆一听,立即道谢,谁知那陆朝偷偷斜了一眼那人,道:“娘,娘,朝儿想吃虾仁的。不吃荠菜的了。”
阿娆面露难色,道:“那,多谢这位公子了,小孩子心性,变得快,还望公子不要介意。”
那白衣公子点了点头,含笑吃自己的馄饨了。
那人生得文雅,吃得却很快,没几下就吃完一碗,又拉了一碗过来。
“朝儿,你怎么突然不吃了?人家都要让给你了。”等虾仁馄饨煮好了,阿娆凑到陆朝身边,偷偷问道。
这孩子,莫不是嫌弃那人不成?
“朝儿不想让娘为难。”
爹说过,别人的情不能随便欠。
阿娆见他低头吃得欢,不禁又偷偷瞥了一眼那位白衣公子。
那人三十上下年纪,面容白净,举止文雅,看起来倒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目光再往下一扫,忽的落在了他腰间的香囊上。那香囊是白色绸缎制成,看起来朴素,但是其中却暗藏玄机。
这种香囊的款式,特别适合里面草药香料的气味儿挥发。
莫非是懂香之人?
阿娆的眼珠转了转,见那白衣公子吃完馄饨起身要走,赶紧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等到陆朝吃完馄饨,天色已经不早了,阿娆收拾了一下,打算赶回村子里,结账的时候那孟婆却说馄饨钱已经付过了,是那位白衣公子替付的。
“我与那位公子素不相识,怎么好劳烦人家付账?”阿娆掏出几个铜板,让孟婆代为转交那位公子,那孟婆却怎么都不肯收。
“夫人不必客气,那位公子啊,倒也不是白请妇人吃馄饨的,他临走的时候留下一道谜题,您看。”
孟婆转身,从碗底下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纸上带着浅淡的香味儿,是那人身上特有的熏香。
阿娆展开,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娘,上面写什么?”
陆朝见她脸色变化,心里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方才幸好没有吃他的馄饨,要不娘更要为难了。
“没什么,朝儿,娘明早要上山一次,你自己和程伯伯在家。”
“我陪你去吧。”
陆朝知道自己是家里的男子汉,虽然年龄小,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去保护母亲。
“不用了,你在家好生看家,兴许明个儿程伯伯给你找的先生就到了,你得好好拜师。”
陆朝嘟着嘴,不应声,最后在阿娆的逼视下还是答应了。
回到太平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陆凶炖好鹿肉等着母子俩回来,一掀开砂锅上的盖子,满屋子香味儿,感动得阿娆有些不知所措。
吃完饭,阿娆哄陆朝睡了,便把今日里遇到那白衣人的情形跟陆凶说了一遍,陆凶听完皱了皱眉道:“依你所说,那人似乎对制香一事颇为在行,只是这方圆几百里,除了几个香铺子,实在找不出别人,那人莫非是……”
他略略沉思了一阵,便一拍大腿道:“没错,一定是他。”
“程大哥,到底是谁啊?”
见他的样子,阿娆也对那人产生了兴趣。
“此人姓荀,名同叙,出生在江宁县的一户制香世家,如今是月江香铺的二把手,不过他平时不怎么参与香铺生意,只是偶尔指点一下。”
偶尔指点?
阿娆皱了皱眉,忽的想起上次卖香时梁掌柜进去一次,出来便痛快地买了她的香,想必是此人在背后推动,于是更加纳闷:“他,到底想做什么?上次是他帮忙,我才将香卖了,这次又指点我上山采铁骨素心兰,我越想越觉得蹊跷,这人,该不会居心不良吧?”
其实说这话她是有些愧疚的,毕竟一面之缘,便说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居心不良有些偏颇。
第二十九章 诚意
“这你倒不必担心,这个荀同叙痴迷制香,品行方面,到没有不端之传闻,他上次收购你的香,也许只是出于对香的认可,这次指点你,也许……”
陆凶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也许……什么?”阿娆盯着他,一双凤眸波光流转,不依不饶。
这个黑汉子连这个人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一个普通的农户怎么会有这般见识?又哪里来的心思管人家的家长里短?这段时间,她都觉得这个程大变成移动的百科全书了,问什么都能说出个门道来。
她心里波澜起伏,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对这个人虽有怀疑,却并无猜忌,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也许,他是为了试探你的本事。”
陆凶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如实相告,让阿娆担心,他实在于心不忍。
他说完笑了笑,接着告诉了阿娆一个故事,当然,是关于荀同叙的。
这个人少年时便有制香天赋,人称神童,其父本想让其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谁知这人视功名如粪土,沉迷香道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父亲一逼,他就离家出走,在山里寻找香料几个月不回来,后来,他父亲见逼迫无用也就放弃了。在荀同叙十三岁的头上,他曾经凭一己之力制出了一款名香,取名叫魏晋明月,这香的香气典雅纯正,内中又有几分不羁,颇有魏晋名士之风,一时间轰动大梁,也正因如此,荀同叙小小年纪便被邀请入主月江香铺,只是他生性恬淡,不喜逢迎,干了一阵便自己退到了二把手的位子。
不过,这几年这人并没有新香制成,想必是灵感枯竭,为了在阿娆身上寻找突破,才故意将这铁骨素心兰一事透露给她。
“程大哥如此一说,倒是颇有道理,只是没想到程大哥消息这么灵通,着实让阿娆佩服。”
“哪里,哪里……”陆凶避开她的目光,替她分捡着白日里晒的茉莉花,“这人太有名,想不知道都难,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至于几分可信,那就不知道了。”
阿娆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夜深了,阿娆将茉莉花收拾好,便准备去睡,突然想起要研制个新的香方,便又钻进那间收拾出来的屋子写写画画,陆凶在外面看着她,颇为心疼,想帮忙,却不又不知如何是好,直陪她在外面站到三更,才一步一回头地回房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阿娆便按照那荀同叙的指点去寻找铁骨素心兰了。
那兰花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品种,在太平山的山谷里到处都是,只是若想找到他说的哪一款,便有些难度了。
要含羞带露的,要香味儿能穿透香花香草的,找起来着实不容易。
她沿着一条小溪往上走,直走到日上三竿,才找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树林里弥漫着青草的香气,很是让人舒服,她累了,抹了一把汗,想在树林的大石头上稍作休憩,没想到刚坐了一会儿,便有一阵香气飘来,人闻了有些昏昏欲睡。
这样的日子里,本不该有这种香气。
出于女人的直觉,阿娆强迫自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的,好似喝醉了一般。
不好!
她伸手,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钻心的疼痛立即让她的神志清明起来。
她拿了一块手帕,蘸了溪水,捂住口鼻,这才开始寻找那诡异香味儿的来源。
树林里花朵不多,很快,她便找到了一片粉红色的花朵。
那花朵不大,看起来也不起眼,却散发着一阵阵致命的甜香,即使是隔着手帕,那阵香味儿还是直窜鼻孔。
这,难道是个陷阱?
可是自己跟荀同叙无冤无仇,他为何要陷害自己?
阿娆屏住呼吸,只觉身子越来越软,眼前越来越花。
不行,不能在这里久留!
她拿起锄头,用锋利的一面狠狠在自己手指上一划,疼痛顿时让她的神志又清醒了过来。她转身,想往回走,忽然,在悠悠的风中,她嗅到了一股不同于甜香的清香。
于是,她迈开步,竟然径直向那些粉红色的花走了过去。
那花朵上有倒刺,勾住了她的衣裙,她小心地解开,一步一步前行。
疼痛的感觉没有了,她便再划自己一道。
原本几步的距离,她走起来却像经年一般。等到那片甜香散去,她一下摊倒在一块大石头上。大石头有些湿滑,上面布满了青苔,她完全不在乎,只是贪婪地吸着那股独特的清香。
恬淡中带着几分幽冷,有些疏离,有些高远,却又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人欲罢不能。
她不由地站了起来,向着那个方向。
一簇细小的兰花从岩石后探出头来,带着高山寒夜特有的露珠。
阿娆欣喜,伸手刚想去碰,一只修长洁白的手却提前挡在了她的前面。
那人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旁若无人地摘了那串花朵,小心翼翼地收入自己随身携带的木盒之中。
阿娆被人截了胡,刚想发火,那人一回头,她的火气便硬生生被浇灭了。
“是你?”
干净疏离的脸上,带着几分浅淡的笑容,正是那日在馄饨摊儿上遇到的月江香铺二当家荀同叙。
荀同叙点了点头,一咧嘴笑了。
“先生是故意引我来这的?”阿娆困惑地皱眉看着他。
“是,也不是。”那人盖好盒子,却伸出手来,“这花得来不易,请夫人好生珍藏,他日若研制出新香,万望一定要送到月江香铺,无论价格高低,在下一定全数收下。”
阿娆有些懵了。
这人的口气是不是太大了些?自己若漫天要价他也敢应?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那种人。
“这花不能随便带回去,否则功亏一篑,这盒子,可保其香味不散,花朵不萎。”
“如此多谢先生了,只是,先生既然亲自来,为何还要阿娆白跑一趟?”
那人轻笑了一声,道:“夫人也没有白跑不是?这几朵花,算是在下和夫人合作的诚意。”
说着,那人抬起宽大的衣袖,似是揉了揉鼻子,却又像是掩盖了自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