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危险
“是我以前住过的一个地方,不过很久没有人打理,有些荒废。你等着,我很快就收拾好了。”
隼又往前走了一步,晃了一下手里的扫帚。
扫帚上缠着厚厚的蜘蛛网,阿娆知道,这个地方肯定不是有些荒废那么简单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阿娆从床上下来,谁知道睡得太久,腿脚都麻木了,一个不小心,直接从床上滚下来。
隼在门口啧啧了两声,“让你好好休息,非要下来,看看现在,把自己弄脏了吧?”
他扔了扫帚上前,将阿娆扶起,摘掉了她头上的蜘蛛网。
“衣服都脏成这样,正好换身新的。”
阿娆这才明白,这个家伙明明是可以过来接住她的,可是为了让她换身衣服,竟然任由她摔了一跤。
哎呀,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换上吧,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隼抬手从床头抽出一套衣服,还未凑过来,阿娆便闻到了一种被压在箱底很久才有的潮湿味儿。
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你不动手,是让我给你换的意思吗?”
隼将她扶起,在床上坐好,然后自己坐在她的旁边,温和而有压迫力地俯视她。
这个女人眼睛一闪一闪的,越来越害怕了。
哎呀,自己这是什么恶趣味儿?为什么就喜欢捉弄她?
“我自己来,你先出去。”
让他来,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
阿娆指了指门口,“快点儿。”
隼点了点头,乖乖地捡起扫帚出去了。
不一会儿,阿娆从里面出来,穿了一身与原来风格十分迥异的白色长裙。
那长裙有银色的绣花和水蓝色的滚边,十分仙气,往这荒蛮之地一站,倒有几分像仙女。
“很好!”
隼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太久。
他的双眸凝视远处,眉头难得地微微蹙起,似乎是有心事。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吧?“
隼被她一句惊醒过来,回过头,半天,道:”可以,但是你知道了,最好马上忘记!“
“我可以发誓!”
隼一把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所以你不用发誓,否则只有天打雷劈的份儿。”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我可不想看着你被天打雷劈,否则连累了我怎么办?”
阿娆撇了撇嘴,心道这个人说话如果几句话不找揍估计是活不下去了。
“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隼的神色终于严肃起来。
“我这几日,在太平村见到一些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阿娆诧异地盯着他。
这个人除了制香就跟在她屁股后面,她都没有见过奇怪的人,他怎么见到的?
“你是说那日的黑衣人吗?”
“不!“隼果断地摇了摇头,“那个人是我的人,送消息来的。我说的奇怪的人,是指混在客人里的,我行走江湖多年,那些拙劣的易容术我一看就能看出破绽。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人会功夫,而且还跟官府有关系。只是我不确定,那些人是冲我来的,还是冲你来的,为了试探一下,就直接把你绑架到这里来了。现在,他们发现在太平村跟丢了人,一定会气急败坏,用不了多久,就会露出马脚。”
太阳转到中天的时候,太平村忽然来了一个客人。
这个客人穿着华贵,一开口就是京城口音。
他进了云深处,扫了两眼,便问一个伙计:“你们这里管事儿的是谁啊?”
小六忙得焦头烂额,被他一下拦住,有些刹车不稳。
本想说他去找阿娆,转念一想,阿娆不是被她那个弟弟带走了吗?
“我们这管事的出门了,这位老爷,您有什么事吗?“
那人的一双老鼠眼立即露出一种不屑的光。
“我要找你们管事的,你们老板,她什么时候回来?“
“少说半个月,多了就不知道了,这位老爷,您要是有什么事儿,不妨跟我说,我虽然说只是个伙计,小事儿还是能做主的。“
“谁说是小事了?我这是大事!“
那人说着一抬头,眼角眉梢都写着我看不上你,你给我滚一边儿去。
小六心里有气,但还是面含微笑,道:”那您那面坐着,我就不打扰您了。“
“站住!“
小六刚一转身,那人突然出手,手指钩子一样勾住了他的衣领。
小六彻底怒了,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这是开香坊做生意的,您这是要怎么着,强买强卖吗?“
那人哼了一声,语气更加不屑,忽然,他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甩开小六,拍了拍手道:“我的事情十万火急,最好快些叫你们的老板出来,否则延误了时辰,你小心自己脑袋。”
小六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遍那人。
那人不胖,长得尖嘴猴腮,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是小人得志的样子,按理说,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左右逢源的商人,多半是哪个权贵手下被惯坏的走狗。
惹不起,惹不起!
小六想到这里就怂了,道:”这位老爷,您若是真的有事找我老板,不如这样,您留下个姓名,等我们老板回来了,我一定让她亲自登门拜访。“
打狗也要知道这狗的出处,他怂,可是他程大哥天不怕地不怕啊,再说人家现在跟了窦榆瞑窦大帅,不比他这条仗势欺人的狗强多了?朝中就算有再厉害的人给他撑腰,那人还能打得过窦榆瞑不成?据说,那个窦大帅可是现在皇帝面前的红人啊,连莫丞相都要礼让三分。
那人撇了撇嘴,看了一眼旁边有休息的凉棚,有椅子有茶水,便道:“登门拜访便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什么时候你们老板回家了,我什么时候走。”
说完,他真的往里面一坐。
这人果然有问题,连姓名地址都不肯留下,多半干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六腹诽归腹诽,还是按照惯例给他换了一壶茶,并让其他伙计帮他多留意一下那人。
一下午过去,那人也算老实,喝完了一壶茶,跑了几次厕所,还是没有走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奸细
“这位老爷,我们要收工了,您确定还要坐在这里吗?”
天黑了,小六打发走其他伙计,自己也收拾了一下,准备锁门。
那个人看了一眼,似乎也觉得此地不宜居住,于是道了一声:”今日等不到,我明日再来。“
他起身,准备出门,忽地想起了什么,对小六道:”你最好给我记住,让你们老板赶紧出来,我上头那位,可是个不好惹的。“
小六为难地道:“我也想赶紧找到她,可是我们老板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们去哪里啊,要不这样,您老帮个忙,让您上面神通广大的那位贴个告示,广而告之一下可好?”
“岂有此理,我上面那位岂是你说请得动就请得动的?”
那个家伙白了小六一眼,高傲地背起来手,走到门口,又不屑地扔下一句:“明日换好茶!”
小六应了一声,心里却忽然掠过在阿娆那里学到的一些东西:
哪些茶容易让人拉肚子又看不出来呢?巴豆?番泻叶?
沙漠边缘的太阳再次升起。
陆凶拿起皮囊,灌了两口白日里搜集来的浑浊雨水。
伤好像好点儿了,动一下也没有那么难受。
常年草药的浸泡,让他的身体比其他人有更快的痊愈能力,若非如此,恐怕他得直接回去休息半个月。
他扒开草丛,往外看了看。
阳光白花花地照在外面,偶尔有一两只小动物跑过,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
雨水过后,有些植物迅速地开出了花,结出了果,他偶尔能听到果子啪啪啪的爆炸声。
陆凶伸手采下一朵花,看了半天。
花很好看,也许阿娆会喜欢。
想着,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将那朵花塞进怀里。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找到兄弟,一件是切断敌军的粮草供应。
窦榆瞑只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是他能忍耐的极限,也是大梁军队粮草供应的极限。
璟同帝那个昏君,匆匆忙忙把窦榆瞑找回来,大张旗鼓地进攻蛮人,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胜算。一群文武听说了北征的事情,在朝堂上吵吵闹闹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么多年了,大梁国库空虚,根本拿不出多少粮饷,窦榆瞑带领的军地必须速战速决。
这当然也和窦榆瞑的想法
窦榆瞑向来不喜欢拖拖拉拉,他出兵,基本上都是几天内结束战斗,所以,璟同帝给大军配备的粮草并不多。
这样做,其实有些冒险。
因为担心中途生变,上次给陆凶阿娆写家书的时候,也顺带给江宇珩写了一封信,告诉他窦榆瞑大军的具体情况,并让他想个万全之策。
战场上瞬息万变,大梁两个战神,也不可能在粮草捉襟见肘的情况下保证万无一失。若是一切按照预期进行还好,若是万一出了差错,那么他和窦榆瞑便是大梁的罪人,到时候蛮人突破边境,长驱直入,死的可就不是几万边民那么简单了。
他相信,江宇珩虽然不满璟同帝暴政,却绝对不会放着大梁江山和黎民百姓不管。
只是,好像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解决。
陆凶被透过来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干脆闭起眼睛,枕着双手默默地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
他和十二风卫潜入敌后,计划万无一失,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发现?最合理的解释便是,梁军内部出了奸细。
陆凶翻了个身,摸了一根狗尾巴草儿叼在嘴里,每一个细节都翻来覆去地理了几遍。
隐藏身份,进入蛮人腹地的事情,只有窦榆瞑和他手的下十二风卫知道。窦榆瞑的身边,都是他的心腹,自然不会出卖他。他寄给阿娆的信,也是通过郭平的特殊消息通道,转到中原驿站,在那之前,根本不可能有人截获消息。
难道是十二风卫的人?十二风卫的人,莫非混进了其他人?十二风卫还是原来的十二风卫吗?
从出金陵,到斩杀狼群,那些人一直跟他在一起,没有人会有机会冒名顶替。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陆凶想破了脑壳,也没有理出一点儿头绪,最后干脆放弃,强迫自己入睡。
如果没有意外,明天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战场上瞬息万变,耽搁一天,梁军便多一分危险。
“这是你前女友的宅子吗?”
阳光正好,隼借着井水,在井边的磨刀石上磨剑。剑刃很快磨得雪一样亮,太阳一照,有些耀眼。
剑早晨的时候卷了刃,因为他突发奇想用这把剑砍牛骨。
阿娆看着他磨剑,想到今天早晨的事情,不觉嘴角微微上翘。
这家伙,真的是一个剑客吗?
陆朝睡了一天,穴道终于自行解开了,这会儿饿得受不了,闻到香味儿,便跑到火堆旁边,在灰里扒烤熟的山药吃。
山药上都是灰,他也不嫌脏,一手抓着一个就往嘴里塞。
隼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有前途。
锦绣生活过的,贫贱生活也过的,正应了那句话:能屈能伸。
“你说什么?”
他见阿娆站在了自己面前,双手扶着膝盖,目光里充满了好奇,这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说,这是不是你前女友的宅子?“
若不是,他怎么知道哪里有压箱底的女子衣服?
隼眨了眨眼睛,”前女友,是以前的女性朋友的意思吗?“
阿娆不说话,心道这个家伙是故意的还是装糊涂?
“你真的不知道?“
隼摇了摇头,“真的不知道。”
“就是前任的意思。“
阿娆故意用了些新鲜的词儿,想试探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穿越过来的。
隼再一次摇了摇头,本来沉黑的眸子里都是雾水。
忽然,他灵光一闪,道:“难道是……老相好?“
阿娆慢慢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隼的目光突然变了。
他扔下手里的剑,起身,凑近,目光有点儿危险,又有点儿欢喜。
“告诉我,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才没有呢。“阿娆赶紧摇了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给读者的话:
小可爱们,看完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给我留言,我会看到的哦。
第二百二十七章 踏歌
后面这句话她是说给陆朝听的,陆朝见隼又靠近娘,吓得娘躲无处躲藏无处藏的,赶紧将手里的山药皮团了团,正想扔过来,听见她的话,又看见她的手势,只得恨恨地将山药皮扔进了火堆里。
皮很快被烧成了碳,散发出一股焦糊焦糊的香味儿。
“你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时候眼里只有我?好好的跟你说话,你跟一个毛孩子眉来眼去的做什么?怎么这么讨厌?”
他抬起手来,捏了捏阿娆的脸。
阿娆只觉一阵风忽地靠近,脸疼了一下。
她猛地回过神来,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脸——到底谁讨厌?
“都擦成花猫了,跟你说了,别用手擦,用手帕擦!”
他闪电般地出手,从阿娆的怀里抽出一条手帕。
“你,你非礼我!“
阿娆愤怒地大叫,陆朝手里没有山药皮了,看着最后剩下的半颗山药,想了想,最后还是塞进嘴里。
隼用手帕使劲在她的脸上擦了擦,将两个黑手印擦了下去。
“非礼,还没到那个程度。”
擦完,又把手帕塞回到阿娆的手里,指着刚刚打上来的一桶井水,道:“去洗吧,洗完了给你好吃的。”
这个家伙,哄孩子呢?!!!
阿娆愤愤地转身,乖乖地洗手帕去了。
她知道,如果她不快些照做,隼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来。
手帕洗干净,晾好,她正看着那条手帕上的字出神。
上次江宇珩见到这条帕子的时候,似乎对这字很感兴趣,后来她也特意查了些资料,还拿着跑去问了姚老夫子。
姚老夫子先是非常惊讶,表情好像见了鬼一样,后来他好不容易定下神来,这才告诉她,这是前朝的东西,是那个人的真迹。
那个人,自然是那个犯了谋逆罪的人。
阿娆想到那个人已经身首分离多年,再想想这条帕子还崭新崭新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刚想开口问问隼,这上面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忽然一只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樱桃。
“在井水里镇了半天,好吃吧?“
隼抬手将一颗樱桃扔进自己的嘴里,笑着问她。
“你什么时候去偷的?“
到这里过得跟个贼似的,不是偷人家的山药就是拔人家的菜,这樱桃说不定也是从哪里顺来的。
“偷这个词太难听,我是从山上摘来的,等会儿带你和朝儿也去看看,说不定你也喜欢摘樱桃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情。“
摘樱桃有什么挑战性?记忆中樱桃树都不是很高,就算高也可以爬上去。
但是,等到阿娆跟着他来到那棵樱桃树前时,她觉得那已经不能用有挑战性来形容了。
“舅舅,那棵树那么高,你是怎么上去的?“
陆朝盯着那棵半山腰的石头缝儿里冒出来的树,眼馋得要命。
他馋的不是上面的硕果累累,而是能够够到果子的轻功。
以他的功夫若是爬上去,恐怕比登天还难。
“就这么一跳就上去了,朝儿,以后,舅舅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呢,每天来这里给舅舅摘一颗樱桃。“
“可是……“陆朝有些为难。
“方法,我会教你,不过,摘不到樱桃,你就不准回家。“
这么难的任务,陆朝竟然眼前一亮。
“开始吧!想着你的任务,再想想家里的牛肉汤,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隼说完,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冲陆朝挥了挥手。
“舅舅,怎么上去?”
“这点小事情,自己想办法!”
陆朝的脸色一变,心道这个家伙,绝对是除了陆凶以外,最差的一个师父。
现在想想,江宇珩竟然排第一。
陆凶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已中天。
忽的,他的整个人都绷紧了。
外面,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整个人笼罩在有些耀眼的阳光中,肤色是死一样的白,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温和而纯净的。
“你别怕,我刚巧经过,听到这里有动静。“
那个女子穿着蛮人的衣服,却说着汉人的话。
她说的很流利,就像她本来就是汉人一样。
陆凶怔了怔,道:“你是谁?”
“我叫踏歌。”
踏歌?一个很汉化的名字,甚至有些文绉绉的,陆凶看着她,忍不住猜测她的身世。
这个女子不年轻了,大概有三十多岁了吧?
但是她的脸还是一样的姣好,不像经历过风沙的样子。
似乎注意到了他审视的目光,那女子道:“我是敦煌城里歌舞坊的老板娘,平时很少出来的,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是不是受了伤?你跟我回去吧,我可以给你找药,还可以给你干净的水喝。”
陆凶的身子动了动。
那个女子看着她,眼神泉水一样清澈。
陆凶从洞里爬了出来。
身上的伤不那么疼了。
“劳烦姑娘带路!“他很有礼貌地对那个女子一揖。
那个女子捡起旁边的一束草,便向前走。
黄沙沟离敦煌城不远,踏歌说她来这里是采药的,正好遇见他。她骑了一匹马,马背上有两个小筐子,筐子里装满了那种遇到雨水就开花结果的花。
“我们那里的人生了病,都用这种药,前几天这里好不容易一场雨,我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没想到还真的碰上了。“
踏歌上了马,招呼陆凶坐在她的身后。
陆凶上去,发现两只手竟然无处安放,忽然,他的身子猛地向后倾去。
“抓好了,再掉下去就不是一根肋骨的问题了。”踏歌道。
陆凶立即用两只胳膊搂住了她的腰。
她的腰很软,是舞女的腰。
回到敦煌城的时候,天色还早。
敦煌在去年已经彻底被蛮人攻占,这会儿守城的都是蛮人的士兵。
有个士兵在城墙上喊了两句,踏歌叽里咕噜跟他们说了几句,又举起了手里盛放草药的筐子,那人便开门放行了。
陆凶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
这里的守卫明显比预想的要多,看来蛮人真的是把这里当成重要的粮仓了。
又走了一段路,陆凶看到了挨家挨户收粮饷的士兵,想到自己的职责,整个人顿时沉重下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俘虏
祁玉追了一天一夜,也没有追到那辆马车,他垂头丧气地回来,单膝跪地请罪。
江宇珩道:“那个人太狡猾了,不怪你。”
他负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忽然顿住脚步,盯着祁玉道:“往太平村里多派几个人手,遇到可疑的人,一律找个罪名给我抓起来。”
天黑的时候,祁玉果然抓了一个人过来,正是赖在云深处不走的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喝茶喝得太多,脸都有些浮肿了。
“你是何人?”
江宇珩坐在大堂上,居高临下。
那人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忽然,他听到衙役们喊了一声“威武”,腿一软,立即跪了下来,道:“大人,小人姓勾名代。“
“为何赖在云深处不走?“
“小人听说云深处的老板制香技艺高超,奉主人之命特意来请那里的老板一叙。“
“你的主人是谁?“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眼珠子一转,道:”是……是江宁县的金元宝。“
他跟那个金元宝见过几面,万一江宇珩让他来对峙,他只需几个眼色,那个家伙就会明白了,应该不会将他供出来。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忽然,江宇珩在上面猛地一拍惊堂木,他刚刚挺直的腰板儿又塌了下去。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金元宝是个势利眼,但是以他的能耐,教出尖嘴猴腮这样级别的势利眼还是有些差距的。而且,金元宝要请阿娆,自己上门就行了,何苦找一个更欠揍的去?
”小人姓勾名代,所言句句属实。“
“拒不招供是吧?“江宇珩微微探了探身子,一双狭长的凤眸眯起,”本知县自然有办法让你招供。”
说完,他直起身来,道:“来人,把这个人给我拉下去,大刑伺候!”
话音方落,便有两个衙役过来拉他。
那人吓坏了,还想争辩,却见这两个人带着他去的地方不对!
衙门的构造他不是没见过,这几个人为什么把他拉着往花园走?
前面柳绿花红,还有两个老头儿在亭子里下棋。
那两个衙役将他往亭子里一扔,对亭子里的人道:”师爷,管家,江大人吩咐,审讯的任务就交给二位了。“
勾代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两个糟老头儿子有些纳闷。
师爷和管家却目光一亮,互相看了一眼,道:”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老规矩,先礼后兵,当然你来!“老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先礼后兵不是应该你先来吗?“师爷的胡子一下翘了起来。
“武人伤身,文人诛心,我怕我一上他什么都招了,到时候没有你的什么事儿。”
老管家说完笑了笑,坐下继续研究残局了。
师爷过来,上下打量了几遍那个人,道:“我看就先把胳膊腿儿的卸下来,省的逃跑。”
“别别,我不跑,我保证不跑,我跑我是小狗!”那个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求饶。
师爷看了一下管家,”我的招数起效果了,接下来的,看你的了!“
“怎么这么快,你还没动手呢!“管家刚刚解出了一布棋,正得意洋洋地想下一步,却被他一下打断了。
“去吧,我怕第二招出来,他就没气了。记住,你的杀招最好等到最后用,否则就没有意思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连骗带吓,地上的勾代已经软得爬不起来了。
这是两个活阎王吗?
回到歌舞坊的时候,踏歌给陆凶上了药,又给他准备了些吃的喝的。
踏歌问他是做什么的,怎么跑到黄沙沟附近了,陆凶说他是过往的客商,路上遭遇了战乱,逃跑途中马受了惊,不慎跌入悬崖,幸好命大没有摔死,只是断了两根肋骨。
踏歌点了点头。说她是这歌舞坊的老板娘,在她这里,就放心好好休养吧,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陆凶谢过,踏歌便将他安排在一个房间里休息了。
晚上的时候,有蛮人的士兵来歌舞坊,一个个叫嚣着要最好的姑娘最好的酒。
陆凶被他们的叫嚷声惊醒,挑开帘子在上面偷偷看着,有些替踏歌担心,但是后来他明白,他的担心其实有些多余。
那个踏歌显然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这些动手动脚的臭男人里混,应付得游刃有余,那几个人既寻不到她的短处,又得不到她的好处,来往几次,弄得颇为郁闷,只得把火都发在歌姬身上。
一连几个歌姬出来,都被那些蛮人骂了回去,不是嫌太胖就是嫌太瘦,这时候,忽然有个士兵凑近那蛮人首领的耳边,道:”我们不是刚刚抓到几个俘虏吗?里面有几个女人,长得还不错,过几天就要送上去了,反正送上去也是供男人玩的,不如我们兄弟先开开荤?“
一行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叫人把那几个俘虏押了上来。
陆凶看到,那些俘虏都是些汉民,看打扮,应该有贫民百姓,也有大户人家,只是不知道这大户人家的女眷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兵荒马乱的,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让自己女儿到这里来?
”脸怎么弄得这么脏?“
那个首领挨个儿看了看,顿时一脸的嫌弃。
原来这里面的女眷为了不惹麻烦,找了个机会,把脸都弄花了。
“还不快带下去洗干净了?“
有个士兵吩咐老板娘踏歌。
“算了。”那个首领一摆手,“不如直接点儿,给我脱光了!”
洗干净了,要是都是些歪瓜裂枣,更是没眼看,倒不如这样来得刺激些。
他一声令下,那几个士兵顿时发出一阵阵怪叫,一人捉了一个女人就摁在地上。老板娘踏歌一看这架势,赶紧退了出去。
“你们这群混蛋,给我滚开!“
几个被摁在地上的女子哭哭啼啼,忽然,一个满脸是灰的女子一轱辘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双手插腰,双目如电地盯着那几个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 脱身
“哟好,这还有个厉害的?”
刚被这个滑溜溜的女子逃走,又见她这么横,那个首领突然来了兴趣。
他欺近了,满脸坏笑地盯着她,被那个女子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脸上虽然脏,倒也眉眼如画,洗干净了应该是个美人。那个首领一乐,心道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在敦煌见到汉人女子,而且还是个美人,老天这是知道他日子过得辛苦吗?
“一只美丽的小辣椒,只是不知道等会儿被我们兄弟骑在身下的时候,是不是还这么带劲儿。“
那个女子闻言大怒:“放肆,本小姐的身子你敢碰一下试试!“
话音未落,她已经抡圆了胳膊,照着那个家伙的脸就是一巴掌。
那人猝不及防挨了一耳光,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已经肿起来了,顿时脸色阴沉,上前一把抓住那个女子的衣领,吃啦一声撕了开来。
肮脏的衣服下,竟然是吹弹欲破的肌肤,细腻得如同乳酪一般。
这样的肌肤,在蛮人的眼里着实稀罕。
一时间,竟然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那个女子觉得胸前一凉,低头一看,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她抓住衣服,将自己裹紧,指着那些家伙破口大骂。
然而,她这股泼辣劲儿反而更加激起了那些人的兽欲。
“就这个了,兄弟们,一起上!“
那首领哈哈一笑,招呼了一声,几个没捞着女人的立即蜂拥过来。
老板娘踏歌一见这架势,赶紧上前劝阻,却被那几个蛮人士兵一把推开。
“滚开,要不是看你太老咬不动,老子连你一起都收了!”
一个蛮人士兵恶狠狠地一戳踏歌的胸口,踏歌赶紧退了出来。
“混蛋,你们这些王八蛋!”
她一离开,方才反抗的女子立即被七八个大汉压在了身下,那些人饿狼一样撕扯着她的衣服。她虽然凶悍,到底是个女人,怎么能是这些男人的对手,不大功夫,已经被扒得只剩里衣了。
“畜生,大梁不亡国,一定有人为我雪耻,长缨军亡了,修罗王还在,你们的脑袋,早晚有一天给大梁将士做酒碗!”
陆凶一直在上面看着,本来不想管这些事情,但是听到女子喊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有些愣了。
他是大梁的军人!
“死婆娘,叫你嘴硬!”
啪的一个耳光扇来,女子的嘴角顿时都是血,她用力一挣扎,将一个人掀开了去。
“抓住她,你们这些废物!”
“谁是废物了?”
“不是废物搞不定一个小娘们儿?”
“哥们只是享受狩猎的乐趣!”
吵着吵着,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头顶忽然有一张桌子砸来,有人眼明手快,一个翻身让开,有些人却来不及躲闪,被砸到了个结结实实。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是谁?“那个首领气急败坏地爬起来,一边穿裤子一边吼道:”有刺客,给我追!“
“刺客?刺客在哪里啊?“
老板娘听到动静,也跟着喊了起来,”你们几个,你们几个去那边追,你们几个,去这边追!”
等人都散去后,老板年踏歌摸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将陆凶和那个战战兢兢的半裸女子从桌子底下拉出来。
“两位,我这里留不住你们了,你们快走,那边有道门!”
“多谢!“
陆凶说完,扯了一块纱帐给那个女子包裹好,便从那个小门里翻身而出。
大街上都是抓刺客的人,陆凶见了一辆拉着牧草的车过来,抱着那个女人,一跃跳进了车里。
车上的牧草很柔软,两个人一下陷了进去。
不过,这姿势……
陆凶在外面的时候绝对没有想过,跳进来之后,他竟然和跟那个女子保持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更糟糕的是,那个女子身上的纱帐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温润的肌肤如玉,甜香的呼吸如蛛丝,弄得陆凶有些痒痒。
“别动!“
发觉那个女子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自己的腰,陆凶轻声呵斥道。
那个女子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勇敢地缠了上来,“我害怕。”
外面有追兵的声音,陆凶再也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只得任她这么缠着。
这辆车是给城外的蛮人粮草库送粮草的。
蛮人勒令这里的住户都要交粮草,每个人都有任务。
车子出城的时候,陆凶趁人多,抱着那个女人从车里溜了出来。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陆凶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给那个女人穿上。
那个女人看着他,眼神有些发光。
“我来找人,后来被冲散了,遇到了蛮人,就被他们抓了。“
“我等会儿偷匹马,你骑上马,往东走,用最快的速度,知道吗?“
“你呢?“
那个女子的脸上似乎有些不舍。
“我替你引开那些人,否则你没有办法逃脱。“
陆凶望着不远处。
那边有一道木栅栏,门口有些马车正排着队等候,还有些没有马车的百姓背着背篓排队。
里面是蛮人军队的马厩,身着铁甲的士兵进进出出,手中的武器闪着森寒的光。
他看了看那些人,从衣服里取出追风斩,打开机关,那把追风斩立即变成了一把小巧的弩。
这是以前的追风斩没有的功能,是他建议沈沉加上去的,不过可能时间过于匆忙,弩的功能是有了,可是却影响了老虎爪的发挥,所以上次从悬崖上掉下来他才会摔得那么惨。
那个女人看着他把一支形状特殊的箭装在弓上。
这箭头上有易燃物,有燧石,速度快了极易燃烧。
看着他手里的动作,那个女人都惊呆了。
她刚想说什么,陆凶手里的箭已经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蛮人的军需库里装满了干草,干草一遇到火,立即燃烧了起来。
大火一起,蛮人立即慌了,有的人喊着去灭火,有的人去马厩里解救马匹。陆凶混在混乱的人群里,趁机偷了两匹马。
“上去,往东,不要回头。“
他把那个女子一下扔上马背,狠狠地一拍马屁股,随即,一吹口哨,用蛮人的语言大喊一声:”放火的贼在那里,快追啊!“
喊完了,便上了马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跑了不大功夫,后面便有乌压压的蛮人军队跟了上来。
那些人以为他是一伙的,并未开弓放箭,后来,他们发现陆凶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不见了踪影,才知道上当受骗,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个军需库已经被烧得只剩了底。
第二百三十章 狩猎
天黑的时候,隼已经累得跳不起来了。
他挥了挥手,对陆朝道:“回去吧,看在你今天这么用功的份儿上,牛肉汤分你最大一的碗。”
说完,他将一颗樱桃扔进嘴里,然后转身就往回走。
双手酸麻,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他觉得自己走路的姿势一定跟只鸭子一样,于是,他偷偷地瞥了一眼阿娆,好在阿娆的目光并不在他的身上,她更关心那个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陆朝。
今天,他一共接了陆朝一百零八次,也就是说,陆朝去摘樱桃的时候,从上面摔下来一百零八次。
七八岁的孩子已经不轻了,再加上从上面掉下来的巨大冲击力,他这个绝世高手愣是被折腾得筋疲力尽。
“娘,我没事儿,都是些皮外伤,很快就好了。”陆朝看着阿娆,满足地一笑。
今日虽然失败了多次,倒也领悟出些什么: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不过,究竟怎样才能更进一步?
“哎呦!“
隼在前面突然一个趔趄,等身子站直的时候,手脚已经不会打弯了。
阿娆条件反射地跑过去,一把抓住他。
手上湿漉漉的,他的衣服已经汗透了,本来阿娆还十分担心陆朝的,现在她改担心隼了。
几十斤的孩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重力加速度,完全可以把一个成年人砸死,而这半天的时间,隼却一直在表演徒手接活人。
陆朝掉下来的频率和角度,容不得有一点儿的闪失。
“你没事吧?”
阿娆将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隼则趁机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没事,但我不能保证明天不被累死,如果在我累死之前,朝儿还学不会轻功,那他只能摔死了。哎,对了,你千万别试着去接,一定会被砸成肉酱的,我要是看你只剩一张皮的话,可能就没办法喜欢你了。”
隼掂量着阿娆的小身板,非常认真地劝慰道。
“我是不会傻到去接,但是我也不会傻到用这种方法来教。“
阿娆白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关心起人来也让人想揍他。
“功夫都是苦练出来的,哪里有那么多的窍门?我小时候比他吃的苦,多上百倍。“
隼满不在乎地道。
“真的没有窍门?没有什么……心法之类的?“
武侠片里不都有秘籍啊,口诀之类的吗?为什么隼不教?
“没有,至少我这里没有。“
“那你是哪门哪派?师承总有吧?“
“那是我的秘密,除非你跟我洞房,否则我不告诉你。“
这句话被后面的陆朝听到了,他本来沮丧的小脸上立即都是怒火:”暗影,她是你姐姐,你们不能**!“
他不相信这个舅舅是真的,但是,有了这层关系,他至少应该会和阿娆保持距离。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不公平!“陆朝爬过来,一下插在他们两个之间,冲着隼大叫。
隼忽地抬起手来,阿娆见状,立即将陆朝护在了身后。
“他还是个孩子!”
“信不信我点你哑穴?“隼立即把巴掌换成了手指。
陆朝终于不说话了。
晚上,隼炖了一大锅牛肉汤,捡了最好的肉骨头给阿娆,剩下的才给陆朝。
“喂,小外甥,以后想不想把这大梁江山收入囊中?“
暮色朦胧中,隼往嘴里倒了几口酒,手臂一挥,将一大片远山划入怀中。
陆朝眨了眨眼睛,道:”舅舅,你喝醉了!“
“你舅舅千杯不醉,这才不到半壶酒,怎么可能喝醉?说,到底想不想?”
他回过头来,探着身子,盯着陆朝的眼睛水光潋滟。
“这可是谋逆的事儿,要杀头的,你以后不要随便乱说。”阿娆拉了一把,将隼从陆朝身上拉了起来。
“这荒山野岭的,又没人听着,怕什么?再说,这大梁的江山,本来朝儿就有份儿。“
“你说什么?“阿娆被他吓了一跳。
他知道陆朝不是陆凶的亲生儿子,难道这个孩子的来历,有些特殊?
隼撇嘴一笑,”皇家的……“
“舅舅,你饿了吧?这块肉给你吃!黄家铺子的牛肉都没有这块好吃。“
陆朝未等他说完,直接将一块肉骨头塞到他的嘴里。
“呸,你这是想要我这口老牙吗?“
隼将那骨头吐了出来,再看那孩子的神色,便有了几分欣赏。
聪明,聪明,是他喜欢的样子。
吃完饭,阿娆和朝儿都睡了,隼却从后门溜出来,轻身几纵,便到了山下。
他是来查看他的”猎物“的。
之所以选这个地方躲避,是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清净,又易守难攻,白日里他可以和阿娆享受下一下世外桃源般的日子,等到了晚上,他就可以过来看看,自己的陷阱里是不是又逮住了什么猎物。
挖陷阱太麻烦,他喜欢用现成的,这里已经正好留下很多陷阱。
那些跟踪他的人是谁呢?
隼拨开树丛,抬头看见树上的网兜里挂着一个人,已经被陷阱里的尖锐木头刺穿身体,血肉模糊。
他设陷阱的技术绝对在陆凶之上,陆凶是明面上打仗的人,他的任务则一般都是暗杀,暗杀自己不动手,让猎物直接钻陷阱最好玩,也最省心。
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在地上挖一个坑,坑里装上削尖的竹子或者木头,然后再小心地铺一张网。
若是有猎物落入陷阱,就算没有木头刺中,也会被突然收起来的网困在半空中。
他解开网,将那个蜷缩的人打开。
死的时间不久,尸体还有些柔软,他很轻松地便把他展平了。
黑色紧身衣,中原人的打扮,
隼蹲下来,揭去那人的面纱,发现那人的长相也没有什么特别,再翻开眼皮,发现那眸色也是中原人的颜色,他觉得有些纳闷,起身,摸着下巴在林子里走了几圈。
他还以为是他那个师弟一伙的人。
阿木尔死了以后,他背后的人一直没有动静,这些人难道不是他们派来的?或者说阿木尔勾结的不是蛮人,而是汉人?
隼在那个尸体的身上并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于是便去了其他的陷阱。
除了那个,还有两个死尸,死相稍微好一些,一个被吊死,一个被刺穿心脏。
隼在那两人的身上摸了摸,找了几两银子。
上面有标记,似乎是被刻意磨平了。
确定再也没有死人后,他一跃站上树顶。
夜风高呼,树枝摇摇晃晃,他在细弱的树枝上,双手抱剑,稳如磐石,眉头渐渐蹙成了一个川字。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回来了
边关的风沙有些大,即使有高高的城墙挡着,歌舞坊的门窗到了夜里还是被吹得嘎吱嘎吱作响。
三更已过,踏歌吩咐伙计们将所有的门窗又都检查了个遍。
白日里被那个汉人砸坏的地方还是一片狼藉,她没来得及收拾。
那几个俘虏还在那里,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来认领,他们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一个个被吓得缩成一团。
踏歌想,这些人究竟该怎么处置呢?
“老板娘,出事了!”
王叔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进来,刚一看见踏歌就道。
王叔是个汉人,原来在这里做珠宝生意,本来做得风生水起,后来兵乱,他的珠宝店被洗劫一空,无处可去,就到她这里来了。
踏歌以前做舞女的时候,没有少受王叔的照顾,所以他来了,她自然给了他一个清闲的差事。
王叔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眼睛闪闪发光,踏歌知道,他要说的也许并不是坏事。
“老板娘,我刚刚听说,蛮子的军需库被一把火烧了,现在那些人气急败坏的,正在到处抓那个放火的人呢,可笑的是,那些人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没有发现。”
王叔眉飞色舞地说完,脸色红润得好像刚刚喝完一壶酒。
“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踏歌看了一眼那些俘虏,心道,难怪到现在都没有人来认领这些俘虏,原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忙活去了。
“那这些人怎么办?”
踏歌问王叔。
那些俘虏里有不少女人,刚刚被蛮子兵凌辱,衣不蔽体,现在听他们一说话,纷纷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们。
“老板娘,我们都是好人,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是啊,老板娘,我们都是过往的客商,上有老下有小的,都等着我们回去呢……”
见他们犹豫,几个胆大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哀求。
“王叔,你说怎么办?”
王叔眼珠一转,道:“梁军奸细混入,趁乱放走了俘虏,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是那些奸细的对手。”
踏歌会意,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对那些俘虏道:“你们都听到了吧?还不赶紧起来,找你们的大梁军队去?”
那些俘虏起初还有些愣,待明白过来后,对踏歌又是磕头又是道谢,踏歌甩了一个不耐烦的眼神,“赶紧走赶紧走,你们晚走一步我这里麻烦就大了!”
那些人听了赶紧解开绳子从后门逃跑了。
踏歌和王叔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一人拿起一条长凳,照着屋里的家具摆设就砸了下去,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变成了一片狼藉的打斗现场。
做完这一切,踏歌才回到自己的屋里,可是刚一开门,她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是你?”
陆凶站在纱帐的暗影里,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小声些。
“我被那些人追杀,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又回来了。“
陆凶骑着马,甩掉那些蛮人兵之后,绕了个大圈,扒了一身蛮人的衣服,混在一个粮草官的队伍里,又进了城。
不过他的伤没有完全好,还不适合留在队伍里跟那些人一起扛粮草,所以他要找个安全可靠的藏身之处。
“不是说了,我这里留不得你吗?“
“对不起,我实在无处可去,如果您觉得不方便,我现在走也可以,索性不过是一条命的问题。“
陆凶从楼上往下看了看。
下面的街道上都是蛮人士兵的火把,推推搡搡的,前面有几个汉人。这时候他若是出去,肯定会被当场抓了。
陆凶刚想往下跳,便被踏歌一把拉住了。
“时候不早,你的伤还没好,就在这里呆一晚吧,明日一早再想办法。“
踏歌将他拉了过来,指了指自己的床,”你就在这里休息。“
“这怎么好意思?“
女子的闺房,他一个陌生男人确实不方便。
“要么在这里,要么被抓,你自己选吧!”
陆凶当然选择留下。
灯光熄灭的时候,陆凶睡不着,又不敢翻来覆去,只得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
“怎么还不睡?”踏歌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本来想把床让给陆凶的,但是陆凶坚决不同意,他觉得睡在陌生女人的床上,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些对不起阿娆。
“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是你的媳妇儿吗?“踏歌忽然来了兴趣,翻了个身,看着昏暗中陆凶的影子微微一笑。
“不是,是我见到的一个舞女,她长得很漂亮,听说以前也在敦煌的歌舞坊。“
陆凶过来的时候,发现敦煌的歌舞坊不多,他猜测,当时能请得起小谢的,估计也就这一家吧。
“说说看,说不定我们还是老熟人呢。”踏歌道。
“她叫小谢,喜欢穿着红色的纱衣,擅长跳飞天舞。”
“这个……“踏歌犹豫了一下,道:”这里会跳飞天舞的比比皆是,而且西域来的女子,都喜欢红色纱衣,要是在这些人里找你说的人,实在是大海捞针。不如这样,明日一早,你试着画幅画像,说不定我看了就有印象了。“
陆凶挠了挠脑袋,觉得有些为难。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踏歌果然拿来了笔墨纸砚。
陆凶见她眼神殷切的样子,只好胡乱画了起来。
不过他画的实在抱歉,踏歌看了半天,勉为其难地道:”我,我会替你留意。“
”只是随便问问,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老板娘就不用操心了。“
“嗯,那我先收下了。“
踏歌将那幅画收好,转身从房间里出来。
下面歌舞升平,却没有几个客人,她看了一眼,便匆匆地走进了一间密室。
那间密室没有窗户,她关了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火折子打着,里面的东西才渐渐显露出了形状。
踏歌将那幅画展开,目光久久地注视着画面上的那个女子。
那个男人的画工确实不怎么样,那幅画也就勉强是个人形,但是她只看了一眼,便瞬间被那双眼睛吸引了。
那双眼睛,和那个人实在是太像了。
莫非,那批人还有人存活在世上?
她皱了皱眉头,再次确认了一下那副画像。
没错,确实很像那个人,那样水灵的丹凤眼,她见过一次,便不可能再忘记。
一定要找个那个女人,把那个女人带回来!
忽的,她握紧拳头,咬了咬牙。
第二百三十二章 城主
回来的时候,陆凶正在一边吃油炸馓子,一边喝羊奶。
他不喜欢这腥膻的味道,但是吃起来也毫不含糊,行军打仗的时候,比这种东西难吃的多了去了,要是都挑挑拣拣的,他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
“不好意思,把您的早餐都快吃光了。“
陆凶见她进来,赶紧站起了身,讪讪地抹了抹嘴,看着快要空了的盘子,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不够的话我叫人再送进来。“
踏歌在他身边坐下,道:”对了,你还没跟我说过你家里的事情呢,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是过往的商旅,我昨日可是亲眼见了你的功夫的,那么快的速度从蛮人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一个人,不是普通商旅可以做出来的吧?说吧,你是哪路高手?”
她拿起一杯奶茶,轻轻抿了一口。
奶茶不够咸,这段日子打仗,汉人的盐巴断了有一段时间了,若是再分不出个胜负,恐怕今年就这么淡而无味地过去了。
踏歌眨了眨眼睛,长而黑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我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商人,我其实是个镖师,去西域送货的。小时候,我跟着高手学过一些功夫,这年头,没有功夫傍身,连门都不敢出,别说是做我们这一行的了。”陆凶道,说着,他的目光抬起,在房间里扫了一下,”老板娘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吧?不知道这敦煌城的城主换了多少了?”
胡女也想附庸风雅,踏歌的墙上挂着一些人的手迹,陆凶碰巧认识其中一个。
那还是平南王在的时候,一个叫魏必的人留下的。
那个人是敦煌城临时的城主,也是个打仗的好手,可惜在最后一次并肩作战的时候,不幸中箭身亡了。那个时候陆凶还年轻,亲眼看见那支铁箭呼啸而来,倏地一下穿过他的喉咙,他从马上掉下来张着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他听不懂他说了什么,只是留下了他送给他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臂钏,很小,看起来像是个胡人小女孩的。
魏必是个武夫,却喜欢写字,不过平时他不怎么出手,每每都是化装成平民,用”魏其然“的名字到处题字,听说他还在民间有家室,但是一直没有人知道是谁,他也从未提起。
魏其然这个名字只有陆凶知道,所以,他看到那个题字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知道是他。
“已经换了三四任吧,这个地方,兵荒马乱的,城主都短命。“踏歌哀叹了一声,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些葡萄干,分给了陆凶一把,两个人就这么一边啃葡萄干一边聊起了天。
”早些时候,是个老头儿,姓诸葛,名字我忘了,人称诸葛神算,很会打仗,可惜后来病重。诸葛城主快要归天的时候,魏城主就来了。这个魏城主呢,本来是书生一个,机缘巧合到了敦煌,没想到他一来老城主就死了,又恰巧兵临城下,于是他冒充城主带着守城的士兵打了一仗。他看着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没想到腹中锦绣,运筹微博,冲锋陷阵,不到半天就大败蛮人,后来,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城主。不过这个城主才做了几年也死了,死在马上,据说死得很惨。他无儿无女,死了以后,还是他身边的将士给他披麻戴孝。“
”魏城主,我好像听过他的故事,是个传奇人物,也是个风流浪子。“
陆凶往嘴里塞了一把葡萄干。
这东西比那些腥膻的东西好吃多了。
“据说,那个城主表面上不恋女色,其实背地里养了外室,这么多年,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陆凶其实不知道这事儿,他只是试探一下。
如果是的话,小谢的年龄应该差不多。
第一次在刀剑笑见到她的时候,他便觉得那个女子的眉眼之间有几分魏必的影子。
“外室?”没想到踏歌的目光一亮,立马向前探了探身子,”是吗?你听谁说的?来,跟我说说。“
这颗八卦的心,可真是当老板的料,什么都想打听打听。
“我刚到这里,在路上听一个拉骆驼的人说的,不过那人死了,被一阵风沙埋了。“
踏歌的目光立即黯淡下来。
“算了,人已经作古,再议论人家的长短不好。”
“还不是你先说的?“踏歌郁闷地扫了他一眼,”也罢,还是说下一个城主吧,下一个城主姓郭,不过也是个短命鬼,才上任三天就被蛮人破了城,不过他也是好样的,带着守城的兵愣是战斗到最后一个,胳膊少了一截,还在指挥,最后听说他在身上绑了火药,直接从城上跳下去了。“
“确实是个人物。那现在的城主呢?“
这些年郭平虽然陆续送过来些消息,到底不是很全,陆凶要破这座城,必须知己知彼。
铺垫了这么多,他其实最想问的是这一个。
“现在的这个城主是个刀疤脸,人长得难看,眼睛却非常的漂亮,哎,你见过西域运过来的紫宝石吗?他的眼睛据说就是那种颜色,不过我也是听士兵们说的,他本人一直深居简出,我根本就没有见过。“
“紫色的眼睛?那倒是奇特。“
蛮人的眸色和汉人一样,只是体格上略微强壮一些,波斯那边来的人有蓝色的眼睛,却也很少见这紫色的眼睛,不知道这位城主是个什么人物。
忽的,陆凶想到了一个人。
难道是他?那个蛮人的三王子,其实并没有死?
江宁县县衙。
夜深了,管家和师爷还在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乐此不疲。
勾代虽然没有交代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老管家和师爷已经把他的关系网都理了个遍。
这个家伙,从小好吃懒做,被家里赶了出来,遇到了一个权贵,跟着他专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虽然勾代没有交代这个权贵的身份,但是他身边的一些花边儿八卦倒是说了不少。
貌似那人喜欢女人……
貌似那人不举……
貌似那人还有些小癖好……
两人不用细问,根据这些已经差不多能猜出那人的身份:
死太监!
正要继续问下去,忽然有个人从旁边走过来,对着那只被玩弄的”老鼠“高深莫测地一笑。
给读者的话:
咱们基本都是每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更新,喜欢的亲们记得时间哦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宫里人
“公公!”
三个字出口,勾代立马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半晌,他勉强笑了笑,爬起来,对着江宇珩道:”大人开玩笑了,小人完完整整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太监?”
方才,管家和师爷的问话,江宇珩躲在暗处都听到了。
他也猜出了他背后的那个贵人,极有可能是个太监。
若是宫里的人对陆凶起了疑心,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最近,长缨军余孽的事情又沉渣泛起,他猜测,是有人向璟同帝吹了耳边风,那个糊涂暴虐的皇帝之所以还没有明目张胆地翻旧账,不过是因为边关吃紧,怕激起长缨军残部反抗,到时候内忧外患无法收拾,否则以他的脾性,恐怕早就把江宁县翻个底朝天了。
还好,他及早自请来到江宁,小心地压下一些线索,否则这事儿现在如何还真不好说。
这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那个幕后之人的真实目标,也许和老虎山背后的人一样,都是龙脉。
只是,到底是不是同一群人呢?
江宇珩越想越觉得害怕,他有种直觉:那些人是想让大梁亡国。
先毁其栋梁,再搓其龙气,大梁,就离真正的亡国不远了。
这次北征,有人举荐窦榆瞑,也未必安着什么好心。窦榆瞑虽然归隐,到底曾经威震四方,是蛮人最为忌惮的,也是那些想亡大梁的人最为忌惮的。
如果说老虎山的事情还有些明目张胆,那么这个太监,就有些隐秘了。
什么香坊的事情,肯定是做好了套等着阿娆来钻呢、
隼那个家伙,也许早就闻到了危险的味道,这才带着阿娆躲起来的吧。
这一招虽然有些令人哭笑不得,却也挺有效的。
江宇珩心里一动,点了点头道:“我这小小县衙的粗茶淡饭,比不得皇宫的珍馐玉馔吧?”
那个人看着高深莫测,其实是个心里藏不住东西的人,被人一激,很容易露出破绽。他一听江宇珩这话,顿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那自然是,江宁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能做出皇宫里的东西?”
“宫里的东西,又岂会轻易示人?”江宇珩道,”怕不是说大话?“
“什么大话?我可是宫里的人。”
江宇珩心道: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他立即冷笑了一声,朗声道:“来人!”
身后立即有几个衙役冲了过来,江宇珩道:”我大梁皇宫何时出过尔等鼠辈?将这个冒名顶替的给我押下去,大刑伺候!“
“是!”
几个衙役上前,一边一个扭住了勾代的胳膊。
“谁说我是冒名顶替的?”
勾代刚开始吓傻了眼,后来反应过来一下躲到师爷和管家后面。
“我有证据,我有证据证明我是宫里来的。”
江宇珩微微一笑,心道:就等你的证据。
陆凶在踏歌的歌舞坊里又住了一天。
蛮人士兵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放火的贼子,又接到急报,便放弃了这边,继续为前线大军准备粮草了。
大战在即,烧毁粮草,这可是大罪,若不及时补上,恐怕整个敦煌守军都要跟着遭殃。
以血狼王的性子,直接将他们剁碎了做军粮也是有可能的。
好不容易搜集到的粮草被一把火烧干净了,敦煌的百姓们自然少不了遭殃,那些当兵的挨家挨户地搜罗粮食,踏歌把自己家存的奶酪都交出去大半,还不够,又到黑市上弄了些料豆那些人才罢休。
那天来的那个蛮人首领半晌才想起自己还抓了些俘虏,赶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都没了,顿时气急败坏,于是踏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一番,说自己这个小店被砸了一半,还没处找人赔呢,最后踏歌见那人还不走,便对那首领说,要不去城主那里掰扯掰扯。
那人一听顿时怂了。
抓了俘虏不第一时间上交,恐怕会被城主直接撕了。
“晦气!”
那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心道以后再也不来着倒霉娘们这里了。
出门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汉子。
那个汉子五大三粗的,看起来有些面生,想到前几日火烧仓库的罪魁祸首,他便想着盘问几句,那边踏歌一看,又哭了起来,”哎呀,我的西域珐琅金瓶啊,哎呀,我的波斯地毯啊,城主,您老人家深明大义,一定要给我这小老百姓做主啊。”
那人一听,头皮发麻,赶紧溜了出去。
晚些时候,踏歌见陆凶收拾了些东西准备走。
“你这是要去哪里?“
“出城,往西,进入柔然。这里看起来很快就要打仗了,押送的货虽然丢了,我还是得给我的主顾一个交代。“陆凶背上水囊和羊皮袋子,就打算出去。
“等等!”
踏歌上前拦住他。
“现在他们到处抓混进来的奸细,你以为以你的身份,能那么容易出城吗?”
陆凶想了想,本来坚决的神色有些迟疑。
“这可如何是好?”他摸着头,有些为难地道。
“你若是真的急着出去,我有办法。”
踏歌道。
陆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不相信我吗?实话实说,我虽然是胡人女子,但是一点儿都不喜欢蛮人的做法,你就当我为了我自己吧。”
她看了一眼外面,道:现在还早,我们晚些时候出发。对了,既然要走了,我就给你准备一顿好吃的。”
说完,踏歌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陆凶闻到了烤羊肉的香味儿。
在啃了三根羊棒骨之后,天终于黑了下来,踏歌给他找了一身蛮人的衣裳换上,自己又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人拎了一个瓦罐,做了个手势,让陆凶跟她走。
街道上都是士兵,但是看着两个拎着瓦罐的人,也没有上前来查。
如果真是烧粮仓的,估计早就跑没影了,怎么可能在街上大摇大摆?
“这个时候,是敦煌城的老百姓到井渠里取水的时间,白天那里都被士兵占着。”
踏歌悄悄地对陆凶道。
陆凶点了点头。
他在沙漠里待过,知道这种地方水有多么珍贵,也知道想要保存水有多么的不容易,井渠这种流淌在底下的灌溉系统便应运而生。
风沙大,阳光足,这种井能最大限度的保存水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羆
“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打老虎?“
她盯着隼,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点燃。
一个八岁不到的孩子,去打一只老虎,开什么玩笑?当年武松打虎还仗着几分酒意呢。
这个家伙,简直太……
“不行,我要去看看!”
她刚刚转身,就被隼一把拉住手腕,“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朝儿将来是个担大任的,你该给他机会锻炼锻炼。”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现在丢给陆朝几个活人去杀,他恐怕还不能下手,但是,这事儿还是得从娃娃抓起。
他说得很认真,好像阿娆就是一个溺爱孩子的母亲,而他是一个严格要求的师父,阿娆听了,觉得有些自愧形秽。
“可是那么危险的事情,万一有个意外,别说担大任,恐怕小命都没有了。”阿娆想了想,忽然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央求道:”你陪我走一趟好不好?我们就远远看着,要是没有什么问题,我保证绝不插手!“
隼勾起唇角,笑了笑。
略带嘲讽。
“你去了,恐怕老虎要换个目标。“
阿娆知道他奚落自己过去纯属添乱,但是又无话可说,只得委屈地撇了撇嘴。
“算了,我就舍命走一回吧。“隼忽然破颜一笑,宠溺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被阿娆一巴掌打在手上。
树林里很安静。
陆朝坐在棵大树的枝丫上,手里握着剑,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洞穴。
老虎一般在天快黑的时候才出来猎食,白天在洞里睡觉。陆朝被隼赶来这里,等不及到晚上,又不敢贸然进入洞里,便先抓了只兔子用绳子系在洞外的大树上。
兔子受了伤,有血的味道飘入洞里,若是里面的老虎饿了,肯定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美味。
他躲在树上,将手里的剑对准洞口。
只要那只老虎出来,他的手立刻会按上机关,到时候,这把剑就会倏地一下弹出,飞镖一样插入老虎的脑袋。
只是,这把剑却比飞镖好用,剑柄里面有机簧,不需要使用者多少力气。
陆凶从金陵给他带回了这把剑,他当天就把里面的各种机关都研究透了,一直寻思着没有用武之地,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他一定要试试这把剑的威力,所以,他并未按照隼所说在洞口布置陷阱,因为若老虎出来先进了陷阱,那么再去攻击它就没有多少意思了。
日光从枝叶间透过来,陆朝盯着那个洞口,一动不动。
郭平郭伯伯跟他说过,要想躲藏的时候不被发现,你必须和你躲藏的地方成为一体。
若是躲在树上,那你就只能是一根树枝,除了树枝该做的事情,别的事情一样不准做。
他以前在家里练过很多次,觉得自己定力可以了。
有一次,他躲在夫子的盆景后面,全身上下涂得跟盆景一个颜色,夫子来来回回好几次愣是没有发现他。洞口的草动了动。
陆朝知道,那不是被风吹的,那家伙估计忍受不了,正在洞口试探。
他吸了吸鼻子,发现有一股很轻微的血腥味儿窜了进来。
不大功夫,他在洞口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棕褐色的,嘴有些突出来。
该死的,这不是老虎,是羆!
老虎不会爬树,羆可是会爬树!
陆朝一慌,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
好在,那只熊并没有发现他,而是径直走向了那只兔子。
兔子还没有死透,看见羆过来,本能地想逃跑,可是刚蹬了两下腿,就被那只羆一口吞了下去。
陆朝在树上,几乎都没有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就好像那只羆根本不用咀嚼,或者说,兔子那几根骨头对它来说根本就是鸡蛋壳儿。
陆朝摸了摸手上的箭,脊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该不该出手?
就在这时,那只羆忽然抬起头,将喉咙露了出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在此时,陆朝手中的机关一下启动,那把短剑嗖的一下弹出,正中那只羆的喉咙。
不过,可能是因为过度的紧张,那只飞剑竟然偏了一分,虽然射入那只羆的喉咙,却并没有直接射穿他的气管,那只羆吃痛,一下子怒了起来,闷吼了一声,一下就冲着树奔跑过来。
别看那东西笨重,跑起来一点儿都不含糊,三五下便到了树下,发现了那个偷袭它的家伙,又是捶胸又是顿足,用爪子使劲扒着树皮,不大功夫便扒下了一大片。
陆朝一看那家伙凶恶的样子,吓得赶紧又往上爬了几根树枝。
手中的剑射出去,还是可以收回来的,但是方才他忙乱之中竟然忘了及时收回,这回再想按动机关,却发现剑和剑柄之间连接的细绳已经被那只羆乱七八糟地缠在了树上,就算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如今,他手里剩下的只有几根银针了。
银针是藏在剑柄里的,万不得已保命用。
比如你的敌人以为你死了,过来查看你的尸体,这时候就可以猝不及防地发送机关,近距离用银针来扎他。
但是,陆朝看了一眼这羆的皮,觉得这几根针实在不够给它挠痒痒的。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这时候,树下的那只羆发觉没有办法把树上那个家伙摇下来,已经开始往上爬了。
它爬了一段,剑上的绳子被树干牵扯着,它一生气,直接用爪子把脖子上的剑给拍了下来。
鲜血横飞,那个家伙显然已经疯了,完全不在乎,一心只想消灭树上的陆朝。
羆是爬树的好手,陆朝花半天时间上去的树,它一眨眼就到了树杈处。
死到临头,陆朝倒是也静了下来。
他抬手,掰了一根长长的树枝,又把裤腰带解下来,将自己牢牢捆绑在树上。
他想着,若是这只羆靠近了,他就狠狠戳他的伤口。
血都是有限的,等那只羆的血流尽了,他自然也就死了,现在拼的就是,他和那只羆,谁会先死。
第二百三十六章 鹰猎再现
带着黄沙的风吹来,脸上疼得像无数刀子划过。
陆凶收回了弩,还原成追风斩的样子。
然后他取出水囊,喝了一口水。
干渴的嘴唇稍微得到了滋润,他觉得自己像上过油的追风斩一样,灵活了很多。
必须让那些埋伏的家伙露出破绽!
太阳已经转过中天,换了一个角度照着他。
他看了一眼,将手中追风斩也变换了一个角度。
追风斩的一面折射出明亮的日光,反射在对面的石壁上。
就在这时,光秃秃的石壁忽地动了一下,接着一支箭嗖的一声破空而来。
陆凶一躲,那支箭叮的一声打在石头上,跳了几下。
他看了看那支箭,又琢磨了一下刚才箭射出的方向,忽然勾起唇角一笑。
前几日和蛮人的士兵激战,他的箭已经射光了,就算把弩拿出来,他身边能射出去的也只有石头和从歌舞坊带出来的一双筷子。
那双筷子是被他削尖了,应急用的。
昔有诸葛亮草船借箭,今有伏兵黄土沟送箭!
说时迟那时快,陆凶一个翻身,捡起箭,等他再次翻过来的时候,手中的追风斩已经变成了弩。
一支利箭呼啸而出,对面山崖上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滚落下来。
陆凶看得清楚,那个家伙没有穿盔甲,看起来不是蛮人的士兵。
应该是鹰猎。
他们,难道到现在还不死心吗?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和蛮人勾结?究竟和大梁有什么样的仇恨,让他们走上这样一条路?
一个人死了,对面又变得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凶知道,他们在等待时机。
不过这次,他的弩上,真的只有一支削尖了的筷子了。
这东西,能不能射到天空盘旋的那只鹰?
那个死去的人,应该是那只鹰的主人吧,主人死了,鹰的鸣叫声变得有些凄凉。
无人指挥,鹰的战斗力也会降低。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多想,那只鹰已经呼啸而下,向着陆凶扑来,陆凶想也没有想,抬手便是一箭。
叮的一声。
那只鹰倏地飞起,陆凶的一箭射空,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声尖锐的金属交击之声。
一支箭,射中一支射向他的箭,将那支箭打落了下去。
陆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只鸟太狡猾了,它不是想攻击他,只是想引他露出破绽,好让躲在暗处的另外一个弓箭手射击。
险些上当!
陆凶松了一口气,抬头再看时,山崖上又滚落了一人。
别人用鹰引他出来,偷袭他,而另外一群人,也用他引那人出来,趁机偷袭。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凶笑了笑,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躲在不远处沙坑里的兄弟。
和他失散的风卫们,回来了。
用一支箭拦截另外一支箭,那样精准的箭法,恐怕也只有他们能做到。
三德子在最前面,靠近了就地一个翻滚,滚到陆凶身边。
“大哥,你怎么才来?我们在这里等了你好几天了!“
“说来话长!“
陆凶来不及解释,伸手从三德子的箭囊里抽取了一支箭,搭上了弩。那个箭囊是蛮人的,但是箭和大梁的制式区别不大,用着倒也顺手。
箭嗖的一下射了出去,对面山崖上又一个黑影滚落了下来。
方才三德子滚过来的时候,那个家伙动了一下,被陆凶发现了。
“大哥好箭法,好眼力!”
三德子真心实意地道。
那个人他根本没有发现,也不知道陆凶是怎么看到的,一箭射出去,竟然直接中了那人的喉咙。
“没什么,都是打猎的时候练出来的,只要他肯出来,闭着眼睛也能射中。“
陆凶谦虚地笑了笑,但是他的话却一点都不谦虚。
射完这一支箭,他并没有继续射,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盘旋着的那只鹰。
那个人滚落,那只鹰并没有马上冲下来。
一共死了三个人。
第一个,它诱敌出洞,第二个,第三个,它冷眼旁观……
据陆凶所知,如果主人死了,鹰就会试图和敌人同归于尽,而这只鹰显然还在等待时机,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鹰的真正主人还没有死。
“大哥,那边没动静了,我们要不要冲上去?”三德子问道,“我看过这边的地形,包抄一下应该有把握。”
他并没有和鹰猎打过交道,以为头顶上那只盘旋的鹰只是来吃腐肉的秃鹫一类。
陆凶轻轻摇了摇头,“不急,我猜测那些人还没有死光,不如趁这个时间,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他不能明说他跟鹰猎打过交道,只好转移话题。
三德子显然很信任他,他不让进攻,就乖乖地趴下来,一五一十地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突围后,很快便重新聚集了在了一起,本来想找到陆凶再一起来黄沙沟,谁知道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陆凶的影子,最后他们看到纷沓的马蹄印都去了一个方向,便知道那些蛮子都去追陆凶了。
那么多人,追赶一个人,他们有些担心,但是找不到,他们也只能进行下一步。
于是,他们按照陆凶的命令,向着黄沙沟而来。
谁知,到了这里没有多久,便遇到了一场混战。
一些穿着黑衣服的人和一群穿着大梁军装的士兵打成一团,三德子他们本来想上去帮忙,但是想到自己这次潜入敌后的任务,便也忍住了,等到那些人死光了也没有露个面,此时若不是看见他,他们也不会出来。
陆凶听到这里,着实佩服这些人的冷血。
作为军人,就是要军令如山,在歌舞坊,他的一时不忍虽然没有铸成大错,但是若有万一,那便是千万条命也不足以偿还的。
为了千万人而牺牲一人,才是军人应该有的觉悟。
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么,你们现在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吗?“
陆凶问。
三德子又看了一眼那些人头,道:”不是大梁的兵吗?许是守边的,我并不认识。“
陆凶微微一笑,道:”他们不是大梁的兵,我有**成把握,他们是蛮人的饵。“
“大哥,你怎么知道的?“三德子看着陆凶的眼神,就像看着神一样。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千钧一发
隼负手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头看阿娆一眼,每每目光相触,阿娆便倏地一下避了开去。
“你在猜我的身份?“隼的目光漾开。
他不捉弄她的时候,便是翩翩贵公子。
阿娆觉得,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清贵之气,偏偏这种骨子里带来的清贵之气,被他强行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草莽之气压住了。
这个人呈现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坚硬的,浑身带刺的外壳,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要戴一个假面示人?
阿娆很好奇。
“你说过,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我猜测过一种可能,但是我知道,我错了。“
这个家伙,不可能是来自未来的,那几道题,他许是碰巧蒙对了。
“什么可能?说来听听。“
隼回过头去,盯着前面被踩乱的草地,目光一下冷肃起来。
糟了,这不是去老虎洞的路,陆朝这个家伙,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循着陆朝留下来的痕迹,他越走脚步越快,心情也越来越沉重,然而,他跟阿娆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轻松。
“我以为你是神,一个能预知未来的神。“
阿娆才不会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要不这个家伙缠着她不停地问,自己早晚有一天会露馅。
魂穿这件事,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我哪里有这么神?“
隼用手中的剑拨开一片灌木,前面的树枝上有一片陆朝从身上撕下来的布条,做成了个箭头的样子。
那是他要求陆朝留下的,否则这么大的山,到时候还真不好找他。
他跟他说好了,等打了老虎,要一起来分战利品。
其实,他不想要什么老虎,他只想确认一下他是否平安。
严格要求归严格要求,适当的保护还是必须的。
“记得上次我问你,你相信天圆地方吗?你说不。回答很是新奇。”
“这个很简单,你到过海边没有?天边出现帆船的时候,你总是先看到船桅,然后才看到船身,若地是方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现象?不管多远,应该船身船桅都看到才是,水面又不像地面一样坑坑洼洼。”
阿娆本来以为他是蒙的,现在更加惊讶了:
原来人家是有科学依据的。
“你还说,你不相信太阳是围着你转的。”
隼越往前走越急,身上挂满了苍耳也毫不在意。
这个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可是羆的地盘,老虎打不过可以爬树,若是遇到了羆,往哪里逃?
越想越急,几乎要跑了起来,阿娆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隼看她实在追不上了,便拉了她一把,这一拉,她直接跟只风筝一样飞了起来。
前面有棵合抱粗的大树,隼一跃而起,直接将阿娆丢在了上面。
“我猜朝儿就在附近了,你等会儿在这里看戏,不管发生什么,记住,千万不要出声。”
说完,他也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根绳子,三五下直接将阿娆绑在了上面。
阿娆不恐高,但是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去,还是觉得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隼的考虑,实在是很周到。
“我去找找朝儿,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记号到这里,忽然变换了形状,隼知道,陆朝是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到那个地方了。
这个孩子,哪里找对了地方?明明来到了熊窝里。
“对了,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说我为什么不相信太阳是围着我转的,告诉你吧,那是因为太阳从来不会听我的话。”隼安顿好阿娆,抬脚跳到另外一棵树的时候,回头对阿娆道。
阿娆本来以为他又有什么新鲜的见解,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这样一句,心里颇为郁闷。
这个家伙,还真是蒙对的。
陆朝站在树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
树枝的另外一头,稳准狠地插进了羆的伤口里,那只羆痛极也恨极,连怒吼都省了,不管不顾地用尽所有的力气往上爬。陆朝知道它若真的上来,一爪子下来,自己就去见阎王爷了,只得拼命用手中的树枝杵着那羆的伤口。
三尺长的树枝,已经陷进血肉大半。
树枝只有小孩胳膊粗细,在一人一羆的僵持下,已经弯得不能再弯,眼看就要折断。
陆朝一刻不敢松懈。
手腕酸麻,生死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坚持得足够长了。
但是,他不能放弃,至少,在这根树枝折断之前,他不能放弃。
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小瀑布一样。
有些汗珠落入那羆的眼睛里,咸涩难忍,那家伙使劲眨了眨眼睛,扭了扭头,本来就弯曲的树枝,因为它的动作又生生被拧了一圈,成了麻花。
陆朝听到了咔咔的声音,他知道,那根树枝很快就要完蛋了。
若是断了,这个家伙肯定会扑上来,
他往哪里躲呢?
除了他脚下的这根树枝,他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逃的地方。
爹,娘,夫子,也许今天朝儿就要死在这里了。
陆朝闭了闭眼睛,就在这时,树枝终于支撑不住,咔嚓一声断裂了。
没了树枝捅着,那羆的伤口没有那么疼痛了,顿时来了精神,它恼怒地吼着,蹭蹭几下爬了上来,眼见肥大的爪子就要拍到陆朝。
陆朝笑了笑,身子往后一仰,直挺挺地跳了下去。
隼一眼看到了他。
然而距离太远,他已经来不及去接住他,心里恨恨地道:“这个孩子,跟羆斗什么气?这个时候要什么气节?死在羆的手里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你再多坚持一会儿,我就可以把你拎起来了,这下倒好!”
想着陆朝那三脚猫的轻功,再看看那棵树的高度,隼的心里已经不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了。
这下,阿娆肯定会把他撕了,然后,还有陆凶,还有江宇珩,还有夫子……
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瞬间到了尽头,比他小时候接受训练时还黑暗。
算了,先把这只羆宰了再说。
他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如此想着,便直接抽出手中的剑,几个跳跃,到了那棵大树上,脚尖勾着树枝往后一翻,剑直接刺进了那只羆的脑袋。
第二百三十八章 没死
羆本来扑陆朝扑了个空,已经气急,谁知后脑又冷不丁被刺了一剑。
它拼尽全力转了个身,谁知爪子一个抓不牢,身子便从树上咚的一声掉了下来,在树下砸了一个大坑。
那只羆掉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隼还吊在树上,手里拿着滴血的剑,脑袋里一片空荡荡的。
他闭上眼睛,不敢看下面,生怕一不小心就看到了血肉模糊的陆朝。
过了很久,他听到下面有脚步声,有些好奇,这才鼓足勇气睁开了眼睛。
“陆朝!“
一眼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立马惊喜地唤了一声。
陆朝抬头看了他一眼,扔了手里的绳子,苍白的小脸上很快换了一个嘲讽的表情。
“舅舅,这就是你的说的吊睛白额老虎?”
原来羆爬上去的一刹那,他忽然发现了缠在树上的细绳,于是一个翻身跳跃,抓住绳子就荡到了半空,刚下到地面,谁知那羆也跟着下来,他吓得赶紧又往树上爬。筋疲力尽的他爬了半天才爬了不到半尺高,听着身后没动静,他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那只羆已经死透了。
隼见他活着,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立即又换了一副软硬不吃的嘴脸道:”故意考考你,你还当真了。“
“你……“
陆朝气结,说不出话来。
隼从树上一跃而下,抖了抖剑上的血,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脑门,道:”你这小子还敢不服气?我问你,以后你去刺杀别人的时候,一定知道是谁在等你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作为一个合格的杀手,必须要学会随机应变。当然,你方才的表现还不错!”
隼还剑入鞘,抱着胳膊看着他笑了笑。
陆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儿。
他知道,想要得到陆凶的夸奖容易,想要得到隼的夸奖可是难比登天。
当然,他并不知道,隼之所以这么大方,完全是因为自己指错了路心虚。
羆愤怒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阿娆才知道陆朝在哪里。
她亲眼看着他从树上跳下去,要不是知道旁边有个隼,她肯定已经吓得心脏病发作死了。
但是,她刚刚缓过口气来的时候,却发现隼在跟羆单打独斗,根本没有去接陆朝。
那个时候,她以为陆朝必死无疑,然而,她已经完全适应了母亲的角色,觉得不见到尸体,就不应该咒自己的儿子,凭着这一口气才坚持到现在,否则,她就算死不了,估计也要晕过去了。
隼将她送树上放下来的时候,她浑身软得已经站不住了。
……
黄沙沟的一个大坑里,听说陆凶要传授经验,立即有几个兄弟围了过来。
现在这个坑里,挤得像下饺子一样,若是有人往里面扔个沾了油的火球,他们就都变生煎了。
可是,对面山崖上的人,似乎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他们在里面聊得热火朝天,根本不在乎头顶上的那只鹰和还不知道是谁的鹰主人。
“我来的时候,见到这些脑袋,本来也以为是你们,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若你们真的被抓了,那些蛮人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拿你们邀功吧,把你们放在这里喂鹰算怎么回事儿?后来,我又看到了那只鸟。”陆凶指了指头顶上的那位,“我更加确定这是个陷阱了。那只鸟,是有主人的。”
说完,那些人好像还是不明白,于是陆凶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一下:“以后见到自己同袍的尸体,或者首级,或者被抓的老百姓,都不要轻易上前,这些一般都是敌人的陷阱,事情太不正常,背后一定有妖异。”
这是他多年打仗的经验,但是他的手下并不知道,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再问下去,只是个个心里把这个人当成了神人。
这样的人说他没有上过战场谁信呢?
就在这时,那只鹰忽地离开了。
陆凶他们抬起头来,一个个做思索状。
“我猜它要走了!”
“不,我猜它是接受新的命令去了,我赌一个馒头。”
“再加一根羊腿,我赌他们有援兵到了!”
这个人说完,其他人纷纷向他投去震惊的目光,眨眼功夫,一个个剑拔弩张。
陆凶摆了摆手,道:”这些人既然在这里埋伏,必然不会大张旗鼓,援军一来,计划就乱套了。刚才我们突然袭击,他们来不及叫援军,我猜测,是鹰的主人想逃走了。”
鹰猎是江湖上的势力,头顶上没有军令压着,想走就走,想来就来,范不着为了几个人把自己的家底都赔进去。
“嗯,大哥说的有讲道理。”
几个人纷纷点头道。
“只是,大哥,我们不能让他们逃走,否则我们的行踪就暴露了。“
“我也这么认为。“
陆凶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皱着眉头想主意。
这是多年战场上养成的习惯,他改不了。
沉思片刻,他道:“这样吧,等会儿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们杀我的时候一定会露出破绽,到时候你们就把他给杀了!”
陆凶说着要起身,被三德子一把按住。
“大哥,太危险了,我去!”
“不!”陆凶捏了捏他的肩膀,“这事儿只能我去,我是个猎人,知道怎么让猎物进我的陷阱。”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觉得他说的这话太玄,但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只得一个个都将箭上了弦,有个人还把不知道从那里弄来的一块马掌塞到陆凶的怀里。
“大哥,关键时刻可以救一命。”那人认真地道。
“不会有事,兄弟们准备好,我数到三!”
……
隼含笑看着阿娆,道:”一切尽在掌握。“
陆朝白了他一眼,心道,你是早就当我死了吧?
两个人扶着阿娆坐下,又回去将那只羆的皮剥了,这才慢慢往回转。
阿娆一路都沉默着,眼神也没有聚焦,一直被两个人拉着走。
她的心里一直在反反复复地想,将来若是朝儿真的要如他们所说担大任,要经历的风雨只能比现在多绝对不会比现在少,她自己要怎么帮他呢?
她是个商人,其他的不会,做生意倒是会的,对的,可以给他提供钱,要多少给多少的那种。
可是她的香铺现在虽然赚钱,到底还不能做到富可敌国,要真的给他足够的财力支持,还得往大了去做。
下一步,投资钱庄?
好方向,可以考虑考虑。
还有,若是把生意做大了,全国各地的店铺伙计自然少不了,嗯,到时候还可以建立个情报网,像以前的地下交通站一样,绝对不能吃信息不对等的亏。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引蛇出洞
想着想着,阿娆的心里竟然舒服了一些。
原来,她这个娘也可以为儿子做点儿什么。
这些日子下来,朝儿有了这么多能文能武的师傅,她都觉得自己拖后腿了。
隼见她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心里终于不再惴惴不安。
这次,自己真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看来,再聪明的孩子,也不能完全相信。
他看了看旁边皱着眉头的陆朝,心念电转。
“朝儿这次表现非常好,出乎意料,回去以后舅舅教你几招!“
隼见他不理他,特意绕了过来,使劲拍了拍他的背。
陆朝想了片刻,看了看他,点头表示成交。
隼本来打算让他自然生长的,但是经历了这次事件,他觉得,他到底还小,有些事情考虑不周,该好好教他一些关键时刻保命的秘籍。
毕竟,命没了,就什么都谈不上了。
回到家里,几个人匆匆吃了顿饭,隼带着陆朝在不远处的水潭里洗了个澡,将身上的污血洗的干干净净,这才回来,然后两人便在院子里借着薄薄的暮色练功。
练了一会儿,陆朝掌握得差不多了,这才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擦着自己今天收回的剑。
“朝儿,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任我了?“
阿娆在屋里,他们爷俩正好可以说说心里话。
隼也凑了过来,有些套近乎的搂住他的肩膀,被他一下挣脱了。
“你怎么知道我怀疑过你?”
“那次,你在我的窗户下面偷听,你以为我不知道?”
陆朝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隼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怀疑我害你娘,所以一直在你娘身边不肯走,连晚上也赖在她的房间里,但是现在为什么不赖着了呢?我让你去打老虎你就去打老虎了,一点都不担心我会趁机拐你娘走。”
他不提老虎还好,一提老虎陆朝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他不相信自己找错了,唯一的可能就是隼指错了地方。
“因为我看到了后山的陷阱,还有那些死人,我知道你在保护我。”
陆朝极力忍着怒气,说完,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
正是隼那日从那死尸身上找来的。
“小兔崽子,你竟然偷我的东西。”
隼抬手要打他。陆朝往后躲了躲,道:”不是我偷的,是你自己没放好,再说,也不是你的东西。“
确实是他自己没有放好,他去他房间里找“害”阿娆的药时,发现他就把银子放在他的枕头下,然后他就发现了上面的花纹。
那花纹虽然被磨平了,他还是认出来了。
以前郭平给他看过那个花纹,他说,那是蛮人的银子。
蛮人很少用银子,都是用实物交换,但是他们要跟汉人交易,就免不了这些东西,所以,后来有个专门的机构,来打造银子。
“你杀的是蛮人,我知道。”
陆朝道。
隼的手终于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好小子,你可以出师了。”
他还没有想出那银子的来历,他竟然知道了。
“你是打算不管我了吗?”
陆朝听他如此说,眼神有些委屈。
“你这是打算赖上我了吗?”隼见他可怜巴巴的眼神,插着腰看了半天,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陆朝也笑了笑,使劲点了点头,“既然你说了,那我就打算赖你一辈子,谁让你是我的舅舅呢?”
“其实我想做你爹!“
隼凑近,故意气他。
谁知,陆朝竟然腾地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义父在上,请受朝儿一拜!”
隼被他气得牙疼,心道这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姚老夫子和陆凶这是教出个什么鬼精灵?不过,陆凶的功劳肯定不多,那个死老头子一定起了关键作用。
文人的心,最阴险!
陆凶从沙坑里出来。
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他打开手里的追风斩,挽了几个漂亮的刀花。
这个动作,果然刺激到了石头后的一个人。
那个人眯了眯眼睛,心底几乎要喷出火来。
果然是他,那个害鹰猎几乎灭门的人,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他握紧拳头,手上的青筋暴突。
那个人果然没有骗他,他真的还活着,而且已经来到了战场上!
他哼了一声,手里的箭已经准备离弦。
他默默地调整着角度。
陆凶几个刀花挽好,便向着那几棵枯树走来。
前面如果是鹰猎的人,应该认识当年长缨军的招数。
见了自己的仇人还没有动静,那么,那个人就太可怕了。
哼,可惜不是,鱼儿上钩了!
阳光照着,陆凶看到了一点亮光从石头缝里透了出来。
他的手背在后面,告诉了身后兄弟们一个方位。
那些人立即将箭都对准了那个地方。
陆凶离那几棵树只有十来步的距离了。
忽然,头顶的鹰俯冲了下来。
他不管它,然后继续往前走。
那只鹰在他面前徘徊了一圈,突然,冲着他的眼睛就冲了过来。
陆凶吓了一跳,就在他的脚步微微停滞的时候,悬崖上石头后那支箭终于离了弦。
嗖地一声,破空而来。
如果他躲箭,那只鹰一定会啄瞎他的眼睛,如果他躲鹰,那么那支箭一定会穿透他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时,他的身子轻轻一侧,手中的追风斩抬起,顷刻间化为一片扇叶。
叮的一声,箭打在追风斩上。
石头后那人一惊,眨眼又是一箭。
然而,他的箭刚刚射出,便觉得右肩膀一阵钻心的痛,再一看,一支箭已经穿透肩膀,箭尾,连着一条细绳。
他知道不好,还没来得及躲闪,便被一股大力拉了下来。
那只鹰见主人被擒,想飞回去救,却突然惨叫一声,双爪一紧,从天空掉了下来。
纵横天空的猛禽,爪子竟然被老虎爪的绳子缠住了。
它的翅膀扑棱了两下,便看到了几个人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它。
可是,它已经沦为阶下囚,再也逃脱不了了。
第二百四十章 小孩
隼平白无故得了个便宜儿子,并没有多么高兴。
自打来到这个世上,他便没有多少值得牵挂的人,带着沉重的使命出生,被寄予了厚望,却并没有得到一个孩子应该有的爱,从小到大,他便在各个大人物之间辗转,往往是刚刚有了些感情,便又被推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等他大了些,想回去会找些记忆时,结局便往往和现在一样:
人去楼空。
久而久之,他就知道,那些人出于责任,陪他走了一段路后,便再也不想见他了。
既然明白了,他也就不愿意去给人家添麻烦,渐渐地养成了外表洒脱却内心冷淡的性格。
即使遇到了阿娆,即使他想展开一段新的感情,但是他知道,以他的性格,未必会真的为她停留下来。已经习惯了自由的鹰,怎么可能再回到笼子里?
可是,他现在有了个儿子!
还是个命中注定会麻烦不断的儿子!
自己是不是要把后半辈子都赔进去了?
他有些茫然,一连问了自己好几个问题后,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于是他扭过头来,看到了小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笑容的陆朝,顿时觉得心里更堵。
不,不行,他要喝酒!
起身飞快地冲进屋里,扑通一声跪在一个角落里,徒手将地板上的砖头移开,又把底下的泥土刨出来,扒拉了半天终于找出一坛子酒来。
那酒坛子着实有些年头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连写在上面的酒字都斑斑驳驳,还少了一半。
“还好,你还在!”
他看着酒坛子,满意地一笑,一用力,将它从土坑里拎了出来。
然后,他也不找个地方坐,直接往墙上一靠,就迫不及待地抬手拍开上面的泥封。
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他有些忍受不住,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刚刚忙完,阿娆便闻到了一阵香气,她觉得这香气颇为特别,便循着找了来。一进门就见到隼一个人举着个酒坛子直接往嘴里灌,顿时吓了一跳。
这喝酒的方式是在太过豪放了!
这家伙,不会是被陆朝刺激了吧?
隼抹了抹嘴,招呼阿娆进来,”正愁没人陪呢,这酒我在这里埋了十几年了,你过来一起尝尝!“
“十几年?“阿娆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这人现在最多也就二十来岁吧,那他埋酒的时候岂不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见她迟疑,隼又把手里的酒坛子往前递了递。
阿娆接过酒坛子,凑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一张粉嫩的小脸立即皱了起来。
那酒闻着好,喝起来却又苦又辣,和梨花白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她抬起头来,看着隼的目光几乎要滴出水,”这,这什么酒这么难喝?“
隼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这是我小时候采了山里的野果酿的第一坛酒,刚刚酿好的时候又酸又涩,没法喝,我看别人都是把酒埋起来,过了多少年以后拿出来再喝就好喝了,于是就照着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能找到。“
他从阿娆手里接过酒坛子,得意地晃了晃。
阿娆狠狠地拍了拍脑袋。
作孽!自己竟然无意间给人家充当了一回小白鼠。
第一坛酒,还埋了那么长时间,喝了会不会闹肚子?
她忽然想起了以前在江宇珩家喝的过期酒……
“那个,你保证喝了这个不会死?“
隼被她问的一愣,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应该不会,这么多年了,那些果子就算有毒,也应该都散尽了。”
那些有毒的野果当年小师傅都是给他当饭吃的,吃一次想死一次,好不容易不想死了又来一次。
阿娆直接呆了,半晌,用手指指着隼,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竟然真的……用毒果酿酒!”
……
外面战争一触即发,踏歌的歌舞坊里,却依旧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干扰。
一曲罢,有人挑了帘子,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坐在首座上的客人听到了动静,微微地侧过了头。
他戴了一顶硕大的帽子,帽檐将一张本来就不大的脸遮住了一半,这顶帽子和他那身样式古怪的袍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神秘。
不过,他的下颌线很美,秀气,却不乏英气,皮肤有些苍白,在昏暗的灯光里也泛着玉一样的光,
这个人坐在那里,便不怒自威,那个跪在下面的人,酝酿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有些不耐烦了,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
踏歌退到一边,似乎是慑于他身上那无形的杀气。
那个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杀气,半晌才鼓足勇气道:“主上,黄沙沟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还没有消息?”那个人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而后,若有所思地用大拇指的指肚在杯子上摩挲着。
踏歌的目光跟着他手指移动,心慢慢地提到了嗓子眼。
仿佛,他的手里不是杯子,而是一个人的脑袋。
嘭!
顷刻间,那只杯子便碎了。
这种爆裂之声在这样的环境里听起来格外刺耳,几个歌女吓得赶紧退了下去,乐师也停止了演奏。
踏歌看不见那人的脸,但是她能看到那人手上的青筋渐渐鼓了起来。
“主上,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打探一下?”
跪在地上的人声音有些轻,但是还是尽量地将自己的音量控制在一个可以听清的范围。
“不用了!“
那个人一抬手,用沙哑的声音道。
“传我命令,守好敦煌,看紧粮草库。“
听到这一句,踏歌的眼珠转了转。
守好敦煌,看紧粮草库,莫非这个人就是城主?
她几乎不可查地移动了一下身子,想看清那人的面目,然而那人却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踏歌看着他略显孑孓的身影,微微咬了咬嘴唇。
直到离开歌舞坊很远之后,那个人才将头顶的帽子掀开,露出了一双诡异的眼睛。
前面,有个小孩走过来,光着脚,穿着破烂的衣裳。他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脸上还带着晶莹的泪珠。
他猜测,这个孩子应该和自己的家人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