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发誓
杀了半天,他瞥见一道黑影急速掠出,知道陆凶终于想通了,这才微微一笑,继续厮杀起来。
他的剑法好,射光了箭矢的那些人奈何不了他,不到半天功夫,那些人便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有些人见状,不再恋战,转身想逃跑。
隼刚想去追,却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
糟糕,那个女人这个时候竟然来添乱!
他这一分神,便有一支箭矢猝不及防地射了过来,隼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等他腾空掠起,接住,一回身将那个放暗箭的阿三用那支箭钉死的时候,他的腿上也传来了一阵刺痛。
阿娆听他说完,心有余悸。
天呢,原来短短的一天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现在,你知道你欠我多少了吧!”
隼拿了根棍子,拨了拨火堆,火苗一下子更旺了。
阿娆猜到他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不自觉地抬手拢了拢头发,转移话题道:”你的伤还好吗?有没有毒?”
“没有毒,一点儿小伤,死不了。“
他抬起头来,盯着阿娆,一双沉黑的眸子水光潋滟,笑容在这清冷的夜里,竟然出奇地温暖。
和刚才冷酷的他,坚韧的他,欠揍的他,判若两人。
然而,当阿娆对他的感觉刚刚有所好转的时候,他便非常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更欠揍的话:”娘子,**苦短,你我是不是现在就把事情办了?”
他探了探身子,一只手撑在她背后的石壁上,望着他,目光迷离。
阿娆被他吓得身子一晃,差点儿倒了下去。
等她坐定,她的一双柳叶眉便竖了起来。
“这位大侠,你们江湖上的人,都是这般轻薄之徒吗?“
“非也!”隼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在下也只对心爱之人轻薄。”
“那,不知道这位大侠可否告知,阿娆究竟有何可爱之处?阿娆一定痛改前非,让大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隼眨了眨眼睛,忍了半天,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就着火光,盯了阿娆许久,道:“这张脸说不上绝色,比起花蕊夫人,十分之一不如。这身材,也太过于一马平川,让人提不起胃口。”
阿娆的目光跟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口,赶紧双手护住了胸。
这家伙,竟然说她长相普通还一马平川!
“不过,你这脾气倒是很对我胃口,又臭又硬又会装,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你。你若想让我放弃,不如尝试着变得温柔些,乖巧些,对了,最好对我百依百顺。”
隼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阿娆。
阿娆略一沉思,便知道是他的诡计。
这家伙,故意把不喜欢的说成喜欢的,引她入陷阱,她才不会如他所愿。
她看着他笑了笑,一仰脸,一字一顿地道:”我偏不改!“
“好,既然如此,那么只能说明你心里还是舍不得我的。“
阿娆懒得理他。
隼又拨了几下火,问:”对了,你的伤怎么样?”
“小伤。“阿娆再也不愿意对上他的目光,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抱着脚踝,蜷成了一团。
火光照耀着,周身上下都很温暖,阿娆的伤口在草药的作用下已经不疼了,这时候她有些困。
无意间打了个哈欠。她忽然瞥到了对面男子的脸,吓了一跳。
然后,她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抱得更紧。
隼忽的将脸探过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阿娆摇头否认。
这家伙也许只是嘴上爱占便宜罢了,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未必能做得出来、
隼的目光有些犀利,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阿娆心虚地赶紧转移注意力。
“你的伤可以走路吗?“
“可以。”隼不假思索地道,“但是今晚我们不能回去。”
“为什么?”
隼看着她,眉眼间掠过一丝无奈。
这不明摆着吗?大半夜的回去,路上去当野兽的夜宵吗?
然而,他不打算直说。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这氛围甚好!
“**一刻值千金,好不容易和娘子单独在一起,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
阿娆扭过头去,决定再说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嘴缝了。
隼也看出了她的困乏,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火堆在他的照料下烧得很旺,阿娆的瞌睡虫很快来了,点了几下头,实在忍不住了,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她翻了一个身,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无比舒服的按照人体曲线设计的大床上,于是,本来想起来的,便又十分不舍地继续睡了。
天亮的时候,她终于醒了。
火堆还烧得很旺,隼坐在旁边,闭目养神。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没有被冒犯过的痕迹,这才站了起来,刚想出去看看情况,却听背后一声哈欠生,隼伸了个懒腰,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她。
“娘子昨晚睡得可好?”
阿娆点了点头。
“娘子睡得好便好,只是可怜我这胳膊我这腿,到现在麻木劲儿还未消退。”
阿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昨晚你可是在我的怀里睡的。”
阿娆脸上一烫,拔腿跑出了山洞。
雨过天晴,空气甚好,只是略略带了些血腥味儿,阿娆猜测,是昨晚隼杀的那些人。
她在水潭边洗了一下脸,又喝了几口水,这才磨磨蹭蹭地回来。
回来的时候,隼已经收拾好东西,站在洞口等她了。
“现在可以回去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见阿娆不动,于是停下来,递给了她一只手。
阿娆看了看那只手,最后还是决定不去碰他。
“隼……“
路上,阿娆看着他的背影踌躇了半天。
“什么事?”
“你要的……我给不了你,你还是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费功夫了。”
拒绝一个人就要明确的拒绝,这才是对一个救命恩人的态度。
隼丝毫不以为意,”没关系,我想给的,你也拒绝不了,所以,你也别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功夫了。”
“你这个人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愿意。”
隼抱紧了怀里的剑,回头,看她的神色有些像撒泼耍赖的小孩子。
“那以后你不要后悔。”
“我还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这个人软硬不吃,阿娆决定,不再跟他斗下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到时候无论如何都怪不了她。
在太平村外,隼便离开了,临走,他叮嘱阿娆不要将自己的事情说出去,阿娆对天发誓后,他才满意的离开,转身的时候,他对她暧昧一笑,抬手摘掉了她头上的一根干草叶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冷战
阿娆没有立刻回家,她知道,陆凶如果回来,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罗大夫,于是她特意绕了个路,来到罗迪的医馆。
罗迪不在家,医馆的门也没有锁,她推开,便自己走了进去。
空气里有药香,屋里有烟夹着蒸汽冒出来,好像罗迪正在煎药。
阿娆凑近窗口,悄悄地往里看。
果然,她看到了陆凶。
陆凶趴在床上,**着上身,有一半身子都缠满了绷带。
他侧头对着她,闭着眼睛,神色很安详。
阿娆知道他已经没有大碍,便悄悄地退了回来,转身正好撞见罗迪。
罗迪的手里拿着一小筐木炭,见她的样子颇为诧异。
“夫人不打算进去看看吗?”
他知道她是来看望陆凶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到了门口又退回去。
阿娆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的香坊里还有事情要处理,罗大夫,程大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慌慌张张地逃走了,留下罗迪一人在那里纳闷:这俩人到底怎么了?一个不让告诉阿娆他在这里,一个来了也不进去看一眼?
闹别扭了?
哎,儿女情长,真是无聊。
幸亏他这辈子就打算和草药为伴,省了不少烦恼。
罗迪抬脚进门,给炉子加了炭,见汤药差不多了,便用布巾垫着,将药倒了出来。
陆凶足足在罗迪家休养了三天才回来。
这三天,阿娆再也没有进过罗迪的医馆,每次想见他的时候,程大和陆凶两个名字就在她眼前乱飞,飞得她心烦意乱。
三天了,她其实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对他。
陆凶是她的丈夫,按理说应该更亲近,但是,她这个穿越来的灵魂和他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啊。程大倒是有感情,可惜他现在变成了别人。
真是让人火冒三丈。
这段时间,村民们都在传说附近山里出了蛮人流匪,身手极好,将皇宫大内来的公公和侍卫都杀了。这事儿自然要由江宇珩出面处理,江宇珩为了这事儿颇为头痛,事情出在他的地盘上,为了追那几个流寇,他又要好好忙上一番了。好在他的顶头上司金陵知府岳宁非常通情达理,将调查这件事情的期限足足宽限到半年,还时不时亲自到案发现场查看。
当然,他什么都查不出来。
陆凶和隼都是伪造痕迹的高手,隼甚至还很有闲心地伪造了一封信,塞进一个死尸的怀里,纸用的是蛮人喜欢用的羊皮纸,字却没有写一个,正因如此,这封信在江宇珩的操作下便成了张公公勾结蛮人的铁证,张公公人死了,这替罪羊也就变成了还有门人存在的血刀门。
血刀门本来在江湖上逍遥快活,谁知却因为一个门人阿三,卷入了朝廷争斗,血刀门的门主因此郁闷不已,每次江宇珩带着人上门,他都恨不得躲到石头缝里去,最后还是江宇珩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他,交代了很多血刀门不为人知的秘密。
天气渐渐转暖,雨水也多了起来。
阿娆令农户在新买的地里种了去年收集来的种子。
那些香料的种子,有的是她托花蕊夫人从波斯客商的手里买的,有的则是自己上山采的,都是些新奇的花,想必能配置出新的香水。
一场大雨过后,陆凶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阿娆正坐在香坊的院子里分拣香料。
雨水多,有些重要的香料必须她亲自过目,万一霉烂变质了,会直接影响香的质量。
阿娆捡着捡着,目光忽然看进了一双黑色的靴子,那双靴子在她面前停下,有些犹豫。
她愣了一下,随即起身,抱着手里的篮子就进了屋。
陆凶看着她有些清减的背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他骗了阿娆两年多,阿娆生他的气,也是应该的。
“程大哥,怎么才回来?阿娆姐说你去送货了,什么地方的货,要耽搁这么许多天?”
小六从后面过来,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陆凶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斥道:”你小子吓死人啊!“
小六见他神色,讪讪地笑了笑。
“程大哥,一路还好吧?“
“还好,这不活着回来了吗?“
陆凶的心思全在阿娆身上,根本没空搭理小六,小六又问了几句,见他有些不耐烦,便也不再自找没趣,悻悻地一个人去干活了。
一个刚刚爱上的男人,竟然是自己死了两年的丈夫,这事儿换了谁都没有办法接受。
不看见他的时候还好,一看见他阿娆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如果当时真的嫁给了程大,这算改嫁还是复婚?
若是没有那场大雨,他就打算当程大当一辈子?
阿娆在屋里坐着,手里端着一杯茶,一生气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湿了一大片香谱。
她惊慌失措地连忙用衣袖擦干。
陆凶听到动静,本来就绷着的神经猛地一抽,待料到她可能做了什么之后,赶紧又泡了一杯茶送过来。
阿娆权当他空气,转身自己去书架上翻书去了。
”阿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你喜欢的碧螺春,我放在这里了。”
陆凶将茶放下,又把桌子上的残茶收拾了一下,这才默默地退了出来。
下午的时候,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阿娆担心刚刚种下的花苗被水淹了,便想去田里看一下,刚出门,见陆凶穿了蓑衣戴了斗笠拿了一把油纸伞等她。
她看也不看他,自己拿了一把伞,从他的身边错身而过,陆凶在后面追了一路,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既不敢靠近又不想离开。
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陆凶做好了饭菜等她,她说了一句“不饿”直接进自己屋啃点心去了。
“伯伯,我娘究竟怎么了?”
好几天了,陆朝也发现了阿娆的不对劲儿。
“你娘发现我骗她了。“
陆朝顿时一个机灵,道:”那你没有把我卖了吧?“
陆凶的一个眼刀立即剜了过来,道:”你爹我是那样的人吗?“
“没有就好。“陆朝放了心,随即又道:”那你可要记住了,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知道你是陆凶,我发现真相比娘还晚。“
“知道了,你这小子,赶紧吃饭!“
陆凶不耐烦地一按陆朝的头,竟然第一次没有按下去。
那小子竟然鱼一样地溜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征兵
“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多花招?“
他的招式都大开大合,直来直去,能一刀砍了对方的绝对不会来第二招,陆朝的招式里显然有很多巧劲儿,这些巧劲儿看着挺好看,但是在他的眼里,未免华而不实。
“是江伯伯教我的。“
陆朝道。
陆凶哼了一声,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教你武功?”
“江伯伯自己不能习武,于武学方面却颇有见解。程伯伯,你不会是嫉妒了吧?”
陆凶有好几天没有教他了,这段时间,一直是江宇珩在教导他。
“你放心,他教的再多,我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师傅。”
陆凶非常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心道,自己的媳妇儿差点儿被江宇珩抢走,现在,他又来抢自己的儿子了吗?
真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朝儿,你喜欢我还是江伯伯?如果将来你要选一个,你会选谁?”
这是个送命题,陆朝一下子反应过来。
两个师傅他都不能得罪!
然而,陆朝是个聪明孩子,略一沉思,便道:“夫子曾经教过,王者之政,贤能不待次而举。程伯伯,你这么问是让我因亲疏远近远贤避能吗?江伯伯和程伯伯,一文一武,我若能都收入囊中,那便是我的幸事,也是大梁的幸事。”
这么长时间了,陆朝对自己的责任也有了清醒的认识。
那些人不告诉他,以他的聪明才智,也能猜到几分。
这小孩子大道理一堆一堆的,陆凶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半晌,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去玩吧!”
陆朝撇了撇嘴,“我还没吃完饭呢。”
阿娆很快研制出了一款新香,温暖,却不甜腻,很适合这个天气使用。新香制好的第一天,阿娆便亲自押运货物去金陵城了。
她说这批货物非她不可,其实陆凶知道,她只是不想面对他罢了。
阿娆走后,陆凶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心烦,干脆扔下香坊的活儿,自己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坐着。
这里可以看到村外,阿娆若是回来了,他第一眼就能看到。
太阳慢慢地往西转,村口那条碎石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陆凶等得无聊,却又不愿意回去,在大槐树下背着手转了半天,有些累了,便坐下来休息,刚坐了一会儿,就看到里正从村外回来。
眉头紧皱,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里正大叔!”
陆凶上前施礼。
“程大啊,你在这里,正好,我有事儿要找你呢。”
陆凶有些纳闷,这个里正大叔看起来神色有些不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呢,刚从城里回来,看到了这个。”
里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了给陆凶看。
陆凶匆匆扫了一眼,诧异地道:“朝廷要打仗了?”
“是呀,没想到那个窝囊废皇帝竟然也有想打仗的一天。”
里正的神色严肃,眉宇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怒意。
璟同帝继位以来,对内血腥镇压,铲除异己,对外却一直窝窝囊囊,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弄得老百姓怨声载道,后来璟同帝打算议和,老百姓们虽然还是有一口气憋着,但到底不用打仗了,能安居乐业也是好事,可是现在,这个璟同帝又发了什么疯?突然倾全国之力北征。
里正的身体里有热血涌动,但是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心。
这样的决策,在他这个小老百姓看来,都有些冒失,因为知道程大曾经当过兵,便特意拉住他想跟他聊聊。
陆凶看完了那个征兵的告示,一时间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这个璟同帝,执政简直像是儿戏。
不过,这个璟同帝对蛮人一直隐忍退让,今日怎么突然热血起来?是不是某个身边的佞臣进献谗言,想借北征把大梁国祚毁于一旦?如果是那样,到时候恐怕就算有十个长缨军也难收拾了。
陆凶如此想着,手指已经攥成了拳头。
“里正大叔,这件事情我先去找夫子商量商量,他见多识广,大概能猜出来,说到底,我程大也只是个小卒,当官的这些事情,还真的弄不懂。”
里正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快去,等有了消息,赶紧告诉我。”
里正担心,不只是因为大梁江山的安稳,还有他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到了当兵的年纪,不去是不成的,可是去了如果铁定送命,那还不如他回家直接把他的腿敲断了。
陆凶拿着那张告示去找姚老夫子了,里正则一个人忧心忡忡地回了家。
见再也见不到里正的影子,陆凶从怀里摸了一堆零件,三五下组装成一只木鸟,又把告示撕了一角塞在里面放飞了。
那只木鸟是去找郭平的,现在征兵的事情他一头雾水,必须让郭平搞清楚。
如果这次出兵注定失败,那么他情愿进宫刺杀皇帝。
大梁不是璟同帝的大梁,不能让他这么糟蹋。
到学堂的时候,姚老夫子正在灯下看书,抬头一看陆凶站在门口,便招了招手让他进来。
“要起风了,把门关上。“
姚老夫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凶一眼,陆凶赶紧把门关好。
“夫子,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什么消息?“
关好门,他在夫子旁边坐下。
姚老夫子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道:”我刚刚收到郭平的消息,他说,当年的’修罗王‘回来了。”
修罗王?
陆凶的心咯噔一声。
修罗是当年和平南王齐名的一个战神,不过相对于平南王的仁厚机智,这个人过于好斗嗜杀,每次他的军队所经之处都是血流漂杵修罗场一般,所以人送外号修罗王。
“如今军中将领莫非是修罗王?”陆凶问。
“正是。”
“不行。”陆凶一听,便有些焦急起来。
这个人若是统领大军,大梁就算得胜,也会损失一半的国力。
他转身,负手,目光盯着面前的墙壁,耳边又响起了平南王的教诲。
第一百九十八章 修罗王
大梁的军队,绝对不能落在平南王的手里。
陆凶捏紧手指,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些传闻。
据说,修罗王是一个魔鬼,一个真正的魔鬼。
这人比平南王大十岁,少年时期因家贫被卖给人牙子,后来侥幸逃了出来,正好赶上蛮人进攻大梁,他便揭了告示参了军,然后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军中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后终于做到了将军的位置,成为与后来的平南王齐名的战神。
平南王出战,敌军尚有一战之力,若是修罗王出战,那些人连逃的勇气都没有了。
因为无论如何逃,修罗王都会有办法截住他。
不过修罗王这个人虽然骁勇善战,成名之路却不怎么光彩,据说当年他刚刚当上了军中的一个小队长,手下只有十来个人,他便打听到那些折磨过他的人牙子下落,带着人过去连夜将人给剁了,剁了人牙子还不算完,他又迁怒到收留人牙子的店家,将人家一起灭了门。滥用私刑,本来是要军法处置的,可是他的手下对他都忠心耿耿,没有一个说露的。
后来,他做到了大将军的位子,朝中有些权贵看不惯他凶残狠辣的作风,便联合一些人暗中调查他,这才东窗事发。不过这人运气也好,先帝刚刚打算将他治罪,蛮人的王就突然病逝了,换了一个年轻气盛的王子不信邪,带着十万大军压境,大有不破天京誓不还的架势。那个时候,平南王已经在军中崭露头角,本来可以抵挡蛮人进攻的,但是不久前西南叛乱,先帝派他去那里平叛了。山高路远。一时也无法调过来,先帝思虑良久,只得让修罗王戴罪立功。
修罗王也不负所望,带着大军潮水一样涌向边境,一战下来,蛮人王子身亡,剩下的人都抱头鼠窜,丢了三百里地,两座城池,从此再也不敢冒犯边境。
但是,后来军中密报传来,先帝却气得差点儿掀了桌子。
原来这修罗王虽然大败敌军,却也将边境三百里杀了个鸡犬不留,这让本来打算下旨安抚边民的先帝怒火中烧,当即一道圣旨就把他调回了京,并且连夜派人去请平南王,让他暂时取代修罗王的位置。
也正因此,为后来的宣武门之变埋下了隐患。
当时,很多修罗王的支持者都认为,先帝偏爱平南王,将本应属于他人的功劳强行安到平南王的头上,是以引起了很多修罗王支持者的不满,并暗中筹谋除掉平南王。这些人先是留在军中,按兵不动,等先帝驾崩后,纷纷倒戈,将曾经共同对外的矛头,齐齐对准了平南王,扣了他一个谋逆的帽子。
平南王一代战神,就此含冤入狱,后来又被满门超斩。
“若真的是修罗王带兵,以他的凶残嗜杀,边境百姓的日子恐怕更加难以为续。”
陆凶转身,沉声道。
那个人杀红了眼的时候,见人就砍,根本不管是大梁人还是蛮人,甚至有传说,他为了取胜,竟然逼迫普通老百姓身负炸药做诱饵。
平南王说过,打仗是为了百姓打仗,老百姓安居乐业才是他们这些武将真心想看到的。
他还记得,平南王刚刚接替修罗王的时候,看着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城池时,眼睛里那种无法言表的悲怆。
长烟落日下,挺拔英俊的人盯着那座黢黑的城池,半晌,终于沉声对身边的陆凶道:”陆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陆凶抬起目光,眼中仿佛重现当日屠城时的惨烈:
十万铁骑冲入城中,挥刀就砍,不管老弱妇孺,见了一个不留。
曾经繁华的城池一时间血流漂杵、
这还不算完,后来,修罗王又命令点火烧城。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尸油在街道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三天三夜不灭。
这是陆凶听别人说的,那时,他作为左将军,来晚一步,未能阻止这场大屠杀。
前面有个铺子,他曾经在那里买酒,在那里歇脚,店主是个蛮人,却在边境和汉人生活了十几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平时用的也都是汉人的东西。他很友好,并不喜欢战争,他说,如果有可能,他愿意将这城外草场变成农田,愿意像汉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日息。
“千里沃野无人耕耘,成群牛羊无人放牧,这样的地方,我大梁要来何用?”
陆凶沉思半晌道。
他说话的时候一双剑眉微微蹙起,眼底似乎燃烧着熊熊烈火。
“你懂我。“平南王沉声道。
陆凶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边,姚老夫子难得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陷入沉思。
许久,陆凶猛地抬起头来,道:“夫子,我必须到军中去,王爷在边境十几年的心血,不能被他毁了。”
打仗之余,平南王也很关注边境百姓的生活,他曾经在那里招募游民,修建村落,开荒屯田,将修罗王留下的焦土重新恢复生机。
那些,没有被蛮人的铁蹄踏碎,也不能毁在修罗王的手里。
姚老夫子抬了抬眼皮,道:“你怎么去?”
“我让郭平想办法,先让他安插个人进去,然后举荐我,到时候,我再想办法阻止修罗王,实在不行……”陆凶握了握拳头,“实在不行,我杀了他。”
姚老夫子闻言,眼睛一亮,心里莫名觉得欣慰,他起身,拍了拍陆凶的肩膀,道:”平南王将小太子托付给你,真的是没有看错人。不过你从军这件事情,还得好好考虑一下。这样吧,你让你那媳妇儿去金陵城走动走动,想办法给你谋个离修罗王近一点儿的职位。她香铺的客人都是些权贵,想必能有一两个用得上的。“
夫子是秀才不出门,也知天下事,陆凶在密谋为平南王昭雪的同时,他也在暗中帮助他编织一张巨大的网。
所有能用得上的人,都是他这张网上的一个节点。
说完,姚老夫子抬头看了陆凶一眼,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这张黑脸,我都差点儿认不出来,到了军中,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陆凶想到阿娆,有些为难,道:”夫子,这事儿我自己能搞定,不用劳烦阿娆了。“
姚老夫子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怎么,你能搞定?你能搞定什么?你现在是朝中有人还是身上有军功?陆凶啊陆凶,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逞强了好不好?你媳妇儿在金陵城卖香,认识的达官贵人比你多,你说你现在一个乡野老粗的身份,就算有几分本事,能怎么展示?“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小黑
老头子指着陆凶的鼻子,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
这个家伙,一直以为他是个通透的人,没想到也是榆木疙瘩一根。成大事不拘小节,这个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那个阿娆巴不得帮他办事呢,还会因为这点儿破事小瞧了他?
“可是……可是我不能靠着女人……“
其实,不是他不想靠,是人家不让他靠。这都好几天不理他了,也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直接把他扫地出门。
“你小子说什么混账话?此一时彼一时,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靠女人怎么了?靠女人就丢人了?。”
在姚老夫子看来,放着现成的捷径不走就是傻蛋,陆凶这个傻蛋让他气得肝疼。
陆凶还是有些犹豫,道:“夫子,你不是一直不喜欢阿娆吗?怎么今日一口一个媳妇儿的?”
姚老夫子瞪了他一眼,道:”我不喜欢她,你就能把她休了?娶都娶回家了,你想始乱终弃是你的问题,我可自始至终没有那个想法,以后这事儿也别算在我头上,我才不会给你背锅。“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什么时候想过始乱终弃了?什么时候想过要老爷子背锅了?
陆凶被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见他脸色铁青,好像也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于是摇了摇头,卷了卷那份告示告辞了。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村子里转了两圈,本想找罗迪打探一下江宇珩的口风,可是罗迪恰好出诊去了,他便一个人又到村口的大槐树下溜达。天黑的时候,他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狼嚎之声,知道是小黑来了,便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今夜月明,小黑在河对岸,用一双祖母绿色的眼睛盯着他。
一段时间没见,这小家伙长高了,也长得更加壮实了。
“小黑!”陆凶轻轻地唤了一声,小黑摇了摇尾巴,表示回应,然而,它并没有想过来的意思。
半晌,它将一样东西放下,看了一眼陆凶,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凶掠过了河水,发现小黑放下的是一截骨头。
一截好像从古墓里挖出来的骨头,表面上有很多孔,不知道埋了多少年。
他皱着眉,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截骨头,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截骨头很细,不像是成年人的,难道是个孩子的?可是小黑为什么带一截骨头给他?
这时候,突然起风了,风越来越大,风丝丝缕缕地穿过那个骨头,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呜咽之声。
陆凶原本以为那骨头是因为年代久远,才出现中空和孔洞,直到听到声音,他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骨头,而是蛮人控制狼群用的骨笛。
或者说,那笛子与蛮人的骨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重新拿起那截骨头,对着月色细细瞧。
是骨笛没错,只有一个孔,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而且,这个角度看去,他也能猜出这到底是什么骨头了。
狼骨,一截狼的腿骨。
不过这上面的刻痕看起来很新鲜,难道是刚刚做出来的?
蛮人和那些神秘人天天往老虎山里跑,难道就是为了这个骨笛?这个骨笛到底有什么特别?
陆凶越想越觉得蹊跷。
除此之外,老虎山,到底埋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为什么骨笛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回家的时候已近三更,阿娆早就从金陵城回来了。
屋里烛光摇曳,窗户上投射出她的影子,好像在做针线。
陆凶推开门,刚进院子,那灯便一下灭了。
他挠了挠脑袋,有些无奈,知道阿娆不想见他,于是只得直接回到自己的屋里。
第二日,阿娆还是不肯理陆凶,陆凶只得托小六转告阿娆,说自己今日里有些事情,要去江宁县城一趟。
阿娆听小六说完,冷冰冰地答了一句:”知道了。“便再也不说话,陆凶在门口听着,见她没有出来送自己的意思,便一个人上了马,直奔江宁县城。
江宇珩今日无事,正在花园的亭子里弹琴。
一曲《沧海一声笑》弹得豪情四溢,陆凶听得入迷,要不是有急事,还真的不想打断他。
“今日听到喜鹊叫,便知道有贵客!“
江宇珩见他走过来,双手一按琴弦,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江大人等的贵客,恐怕并不是我吧?“
陆凶走进亭子,在凳子上毫不客气地坐下。
“谁来都一样。“江宇珩淡笑道。
陆凶勾了勾嘴角,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哼声。
一句“谁来都一样”,已经明摆着说不是在等他了,江宇珩等的人,多半是阿娆。
“怎么能一样?若是换了个人,说不定真是喜事,我来嘛,是不是喜事就不一定了。“
陆凶说着,从怀里摸出了那根骨笛,双手递给了江宇珩。
江宇珩一见,脸色立即变了,他将另外一只骨笛取出来,对照看了半天。
雕工竟然有些类似。
“这是哪里来的?”
“是昨晚小黑送来的。”
“昨晚?”
离上次蛮人聚集老虎上已经很长时间了,那个骨魂曹护也死了很长时间,小黑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骨笛?看痕迹,好像是新雕刻的。
陆凶将昨晚见到小黑的情况说了一下,江宇珩的眉头皱得更紧。
这支骨笛,到底是什么人的?小黑没有留下更多的线索,他只能自己找了。
“大人,我想,我们应该再去找找那个曹护。”陆凶提议道。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江宇珩诧异地问。。
陆凶指了指那骨笛,道:“大人,这骨笛,您看还有什么人能做出来?”
“你是说,他诈死?可是当初祁玉亲自确认过,那个人死的透透的,绝对不可能诈尸。“
其实,他心里对曹护的本来存疑,经陆凶这么一说,对曹护已死的消息更加不确定了。
祁玉不会骗他,那么只能说是祁玉自己也被骗了。
陆凶看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宇珩忽然明白了过来,道:“你的意思是,那个死去的人根本不是曹护?“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这支骨笛的出现,不得不让我怀疑,那可能是曹护的障眼法。“
“为何?“
“很简单,那些人很可能是逼着他做骨笛的,他根本不想跟那些人合作。一个对骨雕痴迷的人,雕刻一辈子,自然有用惯了的工具,若是想让他换,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我记得,当初江大人说过,曹护死的时候,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新的刻刀,而他雕刻的那块骨头,是一块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老骨头。大人,你想想,如果是你,你愿意用不趁手的工具去雕刻一块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吗?”
江宇珩摇了摇头。
绝对不会的,他若得了好的宣纸,一定会用自己最合手的笔来写字。
第二百章 药人
“我怀疑曹护死遁。“
“为什么要死遁?“
“也许是为了摆脱某些人的控制,也许另有目的。“
陆凶说着,抬手拧了一下眉头。
如果曹护还活着,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他,这支骨笛出现了,也就是说,曹护的行迹可能暴露了,换个说法,就是那些他们一直追查的幕后人该露面了。
这本来是好事,他却觉得有些不安,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江宇珩点了点头,道:”小黑自从离开后,应该一直在老虎山活动,骨笛出现在那里,说明曹护可能一直在老虎山。“
说这话的时候,江宇珩心里有些不舒服。
如果说曹护一直在老虎山,为什么他安排的人从来没有消息传给他?
是曹护躲藏的太好,还是他的人疏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情,就交给大人了,北方战事将起,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江宇珩的眉毛跳了跳。
“你去从军,可知道如今领军的人是谁?“
“听说是修罗王。“
“你知道便好。“
“正因为是他,我才决定去一趟。百姓为大,绝对不能让北境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江宇珩略一沉吟道:“那……”
他想说你走了,你的妻儿怎么办?平南王的事情怎么办?然而转念一想,他即使旁敲侧击,陆凶也未必肯对他说什么,于是话锋一转道:“以你一己之力,如何能改变朝廷的想法?”
“所以,我这次来,实在是另有事相求。”
陆凶说着站了起来,对着江宇珩深深一揖。
“你跟我何时这样客气了?”
“有求于人,自然要客气些。大人,不知道军中可有熟人?可否帮我引荐一下?程大在这里先替北境百姓谢过大人了。”
陆凶直截了当。
”替北境百姓谢我,好大的一顶帽子,看来我是推脱不了了。“江宇珩笑了笑,道:“军中我倒是没有认识的人,不过金陵知府是我的朋友,修罗王的帅府又临时设在金陵,估计他倒是可以帮上忙,改日我去求求他,不过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职位?“
若是想靠近修罗王,那个职位肯定不能低了,这点儿江宇珩心里有数。
“能近修罗王大帐即可。”
“好大的口气。”修罗王的近卫万里一挑一,这个要求实在有些为难他,不过江宇珩略一沉思,觉得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
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见江宇珩总是有意无意间问起阿娆,陆凶觉得而有些不舒服,便起身告辞了。
他这厢刚刚走出衙门,那边便有一道身影从竹林里闪了出来。
是罗迪。
罗迪还是平日大夫的打扮,只是脸上的神色略显凝重。
“你都听到了?”
江宇珩道。
他的手指落在琴弦上,一边拨弄琴弦,一边侧耳倾听。
方才用力一按琴弦,这琴便失了些音准。
“听到了,陆凶要去从军,对你我来说是件好事。”罗迪道。
“嗯。“江宇珩点了点头,道:“他不在,接近阿娆应该更方便些,对了,最近阿娆那边有什么进展?她可曾又想起过什么?”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江宇珩的心里有微微的波动,然而脸上还是那般平静若水。
罗迪到太平村后不久,便察觉阿娆这个人有异样,前段时间便借着阿娆中毒的机会,开了几副药帮助开启记忆的药,那个时候,阿娆也确实想起了些什么。
当年,蛮人曾经掳掠汉人做成记忆力超强的药人,专门刺探情报绘制地图用,阿娆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只是她后来怎么逃出来怎么忘记当时的事便不知道了。那个时候,罗迪为了解药人的毒,曾亲自试毒,一度性命垂危,若不是他意志力惊人,恐怕早就死了。他试过,所以,他对那种人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敏感。
可惜,他还没有给那些人解毒,那些人就死了,这件事情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直到后来他发现有一个药人逃脱了,他这才有了希望。
找到那个人,也许就能彻底解开那种毒。
“她好像确实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不过,我的药对身体的伤害太大,她的底子又不好,频繁使用,恐怕会适得其反。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罗迪道。
江宇珩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光。
“其实,上次在你府中,她想起来的那些东西应该可以确定,她就是药人,只是她自己还不明白。”罗迪顿了顿,目光转向江宇珩,话锋一转道:“你真的这么想知道她的过去?如果她彻底想起来,等待她的是死路一条呢?”
江宇珩抬起头来,似乎有些困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罗迪便把目光移开了。
“我劝你一句,有些东西,不可贪多,你最好现在就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她,还是她知道的东西。”
“我一直都明白。”江宇珩也撇过头去,语气中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知道我的分寸,你做好你的事情便是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道:”那只黑猫怎么样了?那个孩子的病有没有再发作?“罗迪摇了摇头,”阿娆和陆凶两个人将他看护的很好,倒是没有再发作过。”
江宇珩微微点了点头,然而紧绷的脸并没有放松下来,”你在太平村,一定要保护好阿娆母子,陆凶过几日要去军中,我怕他一走,会有人对他们母子不利。“
罗迪看了他一眼,样子颇为古怪。
“为什么这么看我?“
罗迪轻笑了一声,道:“你不觉得你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吗?”
江宇珩怔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去,面色有些难看。
是日,江宇珩带了一封亲笔信,去了一趟金陵。
岳宁见了他,像见了救星似的,寒暄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向他抱怨起来,说这次征兵的事情,其他下辖的县都完成得很好,只有他那个江宁县,跟饿兽嘴里的一块骨头一样,愣是捋不下一块肉来。
朝廷将征兵的任务交给了他,他这几日跟那些当兵的混在一起,言谈举止都粗鄙不少。
第二百零一章 试探
江宇珩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知道,岳宁用”饿兽“而不是”饿狗“来形容他,已经很给面子了,半晌,他猛地一拍脑袋,道:“你看我这记性,竟然把正事儿都忘了。”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恭恭敬敬交给岳宁。
“这是什么?”
“能解你燃眉之急的东西。我江宁县多老弱病残,却也有可以一人抵一百个的勇士。正想着要不要向你举荐,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岳宁疑惑地接过了信,拆开。
才看了一半,他的脸色便阴转晴了。
“如此人才,江兄竟然今日才告知,真是枉你我相交一场。”
“我若真的不想着你,这个时候都不会来告诉你,那样的人才,我还想留在衙门里呢。”
江宇珩说完,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解燃眉之急,岳宁自然是高兴,当即又写了一封举荐信,再附上江宇珩那份,派人火速转给修罗王。
那修罗王姓窦名榆瞑,看了岳宁和江宇珩的举荐信,立即对陆凶产生了兴趣,正好军中缺可用之才,他便立即传令下去,着人去太平村请陆凶来赴宴。
他这个人虽然喜欢骁勇善战之才,到底还是对人有些不信任。
太平村虽然是岳宁和江宇珩治下,但是他们一个知府一个知县,怎么可能那么了解一个乡野村民?于是,他在陆凶入大帅府之前,便提前设置了好几道考题考他。
是真有才还是徒有其名,看看就知道了。
窦榆瞑如此想着,抬手将举荐信扔在了炭炉里。炭炉里的火一下窜得老高,架在上面的茶壶也跟着咕嘟咕嘟冒起了泡。
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向来看不起这些文人,吹牛吹得天花乱坠,上战场一个个屁滚尿流。
窦榆瞑的将军府临时设在金陵,他就在这里借助金陵知府和下辖各县的力量征集军队粮饷,打算不日后便直接出发去边境。
陆凶到了将军府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这里也未免太过冷清了些。
将军府是原来一个大户的园子,后来那个大户搬去京城了,这里就空了下来,再后来,窦榆瞑来了,这里就被临时征用了。
虽然说是临时征用,岳宁也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这座宅子本来就雅致,粉墙黛瓦,亭台楼阁,里面正门望过去可见有几株翠竹从影壁后冒出来,拐角处还有一树樱花穿过墙来,开得那叫一个招蜂引蝶。
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一脸的严肃,见了他也是目不斜视。
按理说,这样的地方,要么雅致,要么肃穆,可是陆凶偏偏品出了几分杀意。
莫非,是鸿门宴?
他的目光小心地掠过粉墙上的镂空格子。
里面除了透出来的植物,什么都没有。
哼,恐怕宴无好宴,不过既然到了这么一步,他还怕什么?
近前,他对门口两个小兵道:“两位小哥,在下程大,承蒙将军邀请,前来府中赴宴。”
说着,他从怀里将请柬拿了出来。
那两个小兵看了一眼,也没有过多盘问,便道了声”请!”就带着陆凶进了门。
三人穿过一进院子,便是个小花园。花园的风格颇为诡异,四周草木葱茏,中间却光秃秃的,还有一些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陆凶又走了几步才发现,不是这花园设计诡异,而是花园中原本有些东西被搬走了。从留下的痕迹来看,他猜测那些东西应该是些盆景或者荷花缸之类。
又走了几步,那两个小兵便停住了。
其中一个小兵指了指前面的一座二层小楼,道:“大帅便在前面了,这位大哥,小的们还有职务在身,不便相送,请!”
说完,两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把客人带到主人面前,这实在不是正常的待客之道。
陆凶纳闷地站了一会儿,一转身,瞳孔骤然一缩。
这两个家伙,竟然把他带入了一个八卦阵。
不知何时,他面前腾出来的那片空地上,突然冒出了几十个身着轻甲手持长矛的士兵,见陆凶看过来,一个个都目露凶光,手中长矛一下都指向了陆凶。
陆凶略微吃惊了一下,很快便露出会心一笑。
他知道,这是修罗王窦榆瞑在考他。
诸葛亮在世时,曾经创了一门阵法,叫八卦阵,如果他没有猜错,前方这个小花园便是按照八卦阵的方法来布置的,这块空地上的人只是其中一部分,有些肯定躲在草木后。在战场上,这种阵法通常用来对付骑兵。相比较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蛮人,汉人的骑兵明显不占优势,再加上军中多步卒,如何应对敌方骑兵的冲撞便成了长缨军首先要解决的问题。陆凶自幼跟着父亲学习兵法,当兵后又颇得平南王真传,对行军布阵多有见解。他见蛮人兵强马壮,便特意根据诸葛亮的八卦阵,研究出了一套布阵图,专门对付他们的骑兵。
眼前这个小小的阵法,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竟然和他的阵法不谋而合。
陆凶看了一眼,便大概猜到了布阵人的底细。
说实在的,这人的手法真得挺高明,一眼望去,看似生门,实则死门,看似死门,又透着几分生机。
“没想到这便是大帅的待客之道。“陆凶上前,面不改色地道,他的目光在那些人的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了一丝睥睨的笑。
阵前最怕的便是输了气势,这一点儿,他比谁都清楚。
”我家元帅吩咐过,若是阁下过了这八卦阵,便可平步青云,否则……“
为首的一人看着陆凶,刷地一下亮出了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手中刀挽了几个刀花,道:”请吧!“
他这一亮刀,其他人也跟着震了震长矛。
出手利落,训练有素,和长缨军相比,竟然丝毫不逊色。
第二百零二章 破阵
陆凶看着他们,忽然有了种想把他们收入麾下的冲动,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想骂江宇珩:
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吹他的?莫不是把他吹得比窦榆瞑还厉害?否则那个家伙怎么可能把最厉害的人找出来试探他?这样的人才莫说是在军中万里挑一,在整个大梁也难得见到几个。
江宇珩江宇珩啊,如果我陆凶今日死在这里,我一定会好好记住你的功劳。
想虽然如此想,陆凶还是将随身带的佩刀抽了出来。
在这个地方,他绝对不能用追风斩,于是,他很有先见之明的请铁匠打了一把刀,刀是大梁军队的制式,但是怎么看怎么都像赝品,不过,这普通铁匠手里出来的刀,也的确说不上是正品。
刀锋从掌心掠过,反射出一道艳丽的朝阳。
对面的人被雪亮的光晃了一下眼,那个带头的更是瞳孔一紧。
其实,陆凶知道,这把刀糊弄糊弄人还行,真用起来,恐怕砍不到几下就卷了刃。
他的目光掠过人群,忽然停留在了那个带头的人的手上。
嗯,那把刀不错。千万人中取人首级的他,抢把刀应该不是问题。
“各位,承让!“
陆凶朗声道,声音未落,人已经一掠而起,手中刀一个横劈,照着那个带头的人就劈了过来。
擒贼擒王,破阵也要先破阵眼!阵眼是一个阵法的发力之点,一旦被击溃,这个阵法也就名存实亡。
但是,一定要避免被纠缠其中。
短兵不及长兵有优势,这是常识,所以绝对不能被长矛困住。
最好的办法就是近身格斗,这样长矛就明显没了优势。
被陆凶当做针眼的那个人叫王劲松,是窦榆瞑的心腹,为人狠辣,又使得一手的好刀,虽然听说过岳宁对陆凶的夸赞,实际上却并没有真的将他放在眼里。一个文人评判一个武将,能精准到哪里去?不过是看过些花架子再加上道听途所的传闻而已,所以,陆凶那朴拙的一刀横劈过来的时候,他想都没有想就直接用手中的刀去格挡了。
叮的一声,火花四溅。
然而,陆凶的这一招并未用全力,而是在虚晃一下后急速变招,手中刀光雪练一般横扫,将欺近身体的一群人瞬间逼退十来步。
眨眼功夫,他的身边只剩了一个王劲松。
人多了,贸然闯入容易落入圈套,这样一对一的局面,陆凶很喜欢。
那王劲松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一招,实在搞不清他的意图,但是他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知道这个时候纠结无异于找死,于是果断地出手,一把刀照着陆凶的肩膀就斜削了下来。
若是这一刀削下,陆凶的半个身子就没了。
然而,本来十拿九稳的刀法,却不知道为何削了个空,陆凶竟然以一种诡异的身法在他面前像个转盘一样躲避了开去,躲开的同时,他飞起一脚,踢在了王劲松的手腕上,王劲松躲闪不及,只觉一道酸麻涌来,手立即脱了力,当他弄明白怎么回事时,陆凶已经拿着他的刀踩着众人的头顶掠了过去。
敌方人多,他并不恋战,只是站在高处,寻找生门。
所谓的生门,其实没有那么玄妙,不过是这阵法的薄弱环节。
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找这个生门难,可是这里只有这么百来号人,打上个一炷香功夫就能摸个差不多了。
眼见陆凶就要逃出阵法,从斜刺里忽然又冲出来两队人,团团将他围住。陆凶不得已,只得动手招呼。
一时间长枪短刀,游龙惊电,陆凶时而在人群之中,时而在人群之上,那些人不时变换阵型,每次陆凶找到弱点时,都会有人及时补上,又打了一会儿,陆凶觉得不对劲儿,抬头看到被自己抢了刀的王劲松,正拿着自己那把不要的破刀在指挥。
他指挥的时候,目光还时不时瞥一眼旁边那座二层小楼。
他不是阵眼,楼上的那位才是!
陆凶刚看出端倪,身形一慢,一杆长矛差点儿将他串了糖葫芦,他一惊,知道这些人是来真的了,便收敛了心神,专心应战。
阳光有些耀眼,不是从太阳来的方向。
陆凶百忙之中,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在楼上。
他想也不想,一刀挑飞一个侍卫的矛头,接着又一个借力,将那矛头嗖的一声送上了二层小楼。
小楼上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接着便传来了一阵丁丁当当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
那人一出事,下面的阵法便混乱了,陆凶一路厮杀过去,竟然无人能及时补上空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看来把那个指挥的人干掉是正确的。
王劲松眼见他要杀出重围,心有不甘,一声令下,立即有人递了把弓弩过来,陆凶正厮杀着,觉得不对劲儿,一个侧身,闪到了一边。
顺手一拉,将一个士兵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一支箭瞬间刺穿了给他做人肉盾牌的士兵,那个士兵刚刚倒下,立即有第二箭飞了来。
陆凶赶紧躲到那个死去的士兵后面。
王劲松手持劲弩,面不改色,似乎刚才误伤同袍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一连几支劲弩,彻底将那人射成了刺猬。
陆凶背着那个尸体左躲右闪,心里暗骂:这些人,真是疯子!只不过一场小小的试探,先是把人往死里打,这下又不顾及兄弟的性命,真是颇得修罗王真传。
陆凶本来还想换个肉盾,趁机溜走,一看旁边那些个小兵看着同伴惨死,已经吓傻了,于是果断改了主意,见箭射来,一个铁板桥向后躲开,与此同时,他的护腕中一枚飞镖射出,那么多人中,竟然不偏不倚正中王劲松手腕。
兵不厌诈,他本来还给这些人留了几分颜面,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了。
王劲松啊的一声惨叫,扔了手中弓弩,他还是不甘心,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陆凶,疯了一般地吼道:”百变修罗阵,给我杀了他!“
众人一听,立即又重整队形。
这百变修罗阵是修罗王的终极杀阵,此阵法一旦启动,无论敌方还是己方,不杀到最后一个便不能结束。
王劲松像一头急红了眼的野兽,陆凶看着他,目光也骤然凛冽了起来。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够了。”
那些人一听,立即住了手,本来带有几分惧色的脸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第二百零三章 授兵
这种不死在战场的死法,实在是让七尺男儿汗颜,就算王劲松愿意,他们也不愿意。
陆凶循着声音抬头向上望去,发现一个穿着宝蓝缎子长袍的人,摇着一把折扇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站在窗口,望着陆凶。
那人长得有几分凶相,然而双手往栏杆上一放,看着下方时,竟然也能从中看出几分儒雅。
陆凶猜测,那人便是窦榆瞑了。
“这位英雄,久仰大名!“
窦榆瞑道。
陆凶急忙过来还礼道:“程大见过大帅,小人山野草民一个,英雄二字实在不敢当。”
说着,他一掀长袍,打算跪拜,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杀意忽然从背后升起,他顾不得多想,一个侧身,接着一个扫堂腿踢了出去。
那一腿,正中王劲松膝盖,他惨叫一声,便一下摔在地上。
陆凶的力量又急又霸道,那个王劲松本打算偷袭的,这下倒好,自己差点儿被摔成了瘫痪。
他揉了揉几乎脱臼的脊椎,刚想站起来,却突然见一把飞刀从天而降,还没来得及惊讶,那把飞刀已经噗的一声插入了他的肚子里,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楼上的窦榆瞑拍了拍手,淡漠地道:“没用的东西!”
那种神情,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王劲松似乎没有想到那个自己一直追随的人竟然会出手杀自己,直到咽气眼睛里还满是惊讶,然而,窦榆瞑根本不想跟他解释,一挥手道:“带走!”
立即有几个人过来,将刚才的两具尸体都抬了下去。
陆凶亲眼看着窦榆瞑杀人,想到那人的绰号,不由又是一阵心寒。
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手下,什么样的手下,也能看出头儿是什么人。
“这位英雄,请!”
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旁边过来,请陆凶跟他过去。
陆凶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最好闭嘴,无论是替那人惋惜还是称赞窦榆瞑的话,都不应该出自他的口中。
他跟着那人走了一段路,进了一个大厅。
窦榆瞑早已经从楼上下来,坐在首座上。
见陆凶进来,他指了指左手位的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
陆凶谢过,正襟坐好。
窦榆瞑让人上了茶。
“太平村的程大,是吗?”
他自己端了一杯茶,撇了半天的茶叶沫子,终于微微抬起目光,道。
那目光里没有赞叹,有的只是几分不信任。
陆凶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正是!”
“岳知府和江知县说过,你曾经一个人在老虎山下力战狼群,最后竟然还能平安脱身,此事可否属实?“
陆凶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江宇珩为了举荐他,果然把他的丰功伟绩都写进了推荐信里,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写更过分的,比如曾经效力长缨军或者还养了个狼王之类。
不过,既然他都说了,陆凶也没有必要否认。
“是,草民自幼狩猎为生,对付几个畜生还不在话下。”
窦榆瞑含笑微微点了点头。
“在我的军中,过于谦虚不是件好事。”他放下茶盏,对身边一个小兵挥了挥手,那个小兵立即递上来一把折扇大小的东西。“不知道这样兵器可曾见识过?”
陆凶抬起头来,淡定地摇了摇头。
“回大帅,小人出身低微,平日见的也只是些砍刀杀猪刀之类,方才那把佩刀还是为了从军特意托人打造的,不知道将军手上的这样兵器是何来历?莫非是江湖上的暗器?草民倒是听说过暴雨梨花针之类的,不过并未亲眼见识过。”
窦榆瞑再次点了点头,道:“此物名为追风斩,是先前长缨军专门对付蛮人豢养狼群所用之兵器,既然你也没有合手的兵器,那便将此物送给你了。”
窦榆瞑的目光在陆凶手中的刀上掠过。
那把刀他认识,是王劲松的,刀是好刀,可惜配不上他。
战败之人的兵器他从来看不上。
“多谢大帅!”
陆凶起身抱拳道。
“你不必谢我,这样东西在我这里也是蒙尘,不如赠给能让它发挥作用的人,对了,你那些斩杀狼群的手段,将来还是要发扬光大,既然你已经准备投靠我,那么我便将身边的十二风卫送给你,然后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教会他们斩杀狼群的技术,不知道你可有信心?“
陆凶闻言,似是受宠若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帅如此赏识,程大一定不辱使命!“
窦榆瞑又问了些问题,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禀报说十二风卫已经集结完毕,在校场等待大帅检阅,于是窦榆瞑便叫了陆凶一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校场上。
说是校场,不过是找了个大一点儿的院子,临时将那里的盆栽装饰都移走,腾出了一个较大的空间而已。贴近看台的地方,有一个兵器架子,上面放着十几把追风斩。
追风斩这种东西在长缨军解散后便已经失传,这架子上的都是仿造品,做的并没有那么好,一眼看去,比真正的追风斩不知道要低多少个品级。
陆凶自己手中这把也是仿造的,他刚才拿到手,便细细看了一番。
要破蛮人,首先要破狼群,没有追风斩,那便只能用血肉之躯杀出一条路,以人为盾,以人为矛,倒是很符合窦榆瞑的行事风格,不过,他突然想换种方法,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参见大帅!“
十二风卫在校场上一字排开,个个身着轻甲,挺拔如松柏。
风卫是窦榆瞑的贴身侍卫,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
“免礼,今日让你们来,是让你们认识一下你们的新统领!”
窦榆瞑说着,抬手指了指陆凶,陆凶连忙上前一步,“在下程大,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十二风卫中便有人不屑地啧啧了两声,道:”我风卫的兄弟,从来不会关照人,若想得到我们兄弟的认可,只能凭真本事。喂,新来的,你手中的追风斩可知如何使用?“
说话的这人姓秦,叫秦汉,名字起得很霸气,人长得实在不怎么样,四四方方的脸,铜铃大的眼,看着本来就有几分戾气,再加上脸上横七竖八丛生的伤疤,简直可以直接去演夜叉了。
“不得无礼!”窦榆瞑训斥了一句,不过陆凶也知道,他这么说只是做做样子,心里巴不得有人来挑衅他呢,于是抱拳道:
“大帅无妨。不知道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那人被骂了一句,哼了一声,用眼角的余光斜了一眼陆凶道:“本人姓秦,名汉,不过仁兄两个字实在不敢当,只有我风卫认可的人,才能称兄道弟,你现在还没有得到我们的认可,哪里来的兄弟?”
第二百零四章 工匠
“既然如此,那便刀剑说话。”
陆凶拿起那把追风斩,装模做样地按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机关,干脆直接当铁扇子用了起来。
“得罪!”秦汉说了一句,便纵身迎了上来,他人到空中,手中的追风斩啪的一声弹开,一把利刃雪光一般冲出,刹那间在空中划出一道雪白的练。
“好!”
他人看起来虽然笨重,身手却着实敏捷,只一招便让风卫们目光一亮,纷纷拍手叫好。
秦汉哼了一声,丝毫不以为意,挥动手里的刀刃便横扫了过来。
陆凶的追风斩还没有打开,只有一把扇子的长度,在这三尺多长的兵刃面前实在是没有优势,他不能正面迎接,只得一连向后滑出几步,避开了秦汉的攻击。秦汉那人也是个厉害角色,一击不成,落地迅速变招,向着陆凶的双腿就横扫了过来。
这一下,陆凶避无可避。
所有的人都嘶了一声。
若是这一刀砍伤去,这人的下半辈子恐怕只能坐着了。
然而,就在那追风斩即将砍到陆凶双腿的瞬间,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金属交击之声。
没有人看清,在这千钧一发之间,陆凶究竟是如何用手中折扇大小的追风斩硬生生将秦汉的兵器格开的。
陆凶的力道极大,秦汉被他震得手臂一阵酸麻,迫不得已,也连着后退几步,谁知道刚稳住身形,便见一样东西飞来。
这个家伙,竟然丢了自己的兵器!
这是追风斩,怎么能当暗器使用?何况这是他唯一的兵器。
军中有言,人在刀在,人亡刀亡,这人还没死,就把兵器丢出来的做法,实在是让人惊掉下巴。
秦汉看着他,既觉得惊讶又觉得可笑,身形一动,飞起一脚,正打算将那追风斩一脚踢飞,谁料,那追风斩竟然半空里炸裂开来,瞬间,十几把兵刃弹出,俨然变成了一个急速飞行的铁蒺藜。
这一下,秦汉无处下脚了。
然而,他已经收不住去势,那一脚下去,自己的一只腿恐怕要废了。
军中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窦榆瞑却看得两眼放光。
就在这时,突然又叮的一声。
陆凶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一颗小石子,抬手弹出,正中那追风斩的机关,无数兵刃立即收回,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秦汉的脚逃过一劫,放下时已经是满头冷汗。
“这位秦汉兄弟,在下可有资格加入风卫?”
秦汉差点儿吃了大亏,再也不敢说什么,半晌,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见过统领!”
他这一发话,其他的风卫也跟着齐刷刷跪了下去。
这个时候,有人把陆凶的追风斩捡回来,递给他。
陆凶看了一眼那个东西,像看见刺猬一样,犹豫了一下才伸手。
“程统领不必畏惧,这兵器虽然厉害,却也为了不伤人,多加了几道保险,只要不大碰到这个按钮,里面的刀刃便不会弹出。”
那人双手将兵器奉上,抬头看着陆凶,眼神里有淡淡的光。
“你是?“
莫名的,陆凶竟然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舒适的布衣,脸上有习武之人没有的沉静。
他的手指和虎口处都是老茧,和常年拿兵器的人不一样,想必是个工匠。
“在下沈沉,是一个工匠,刚刚被招进灵机院,在那里做学徒,不瞒程统领,这兵器便是在下所造,手工粗糙了些,功用也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
那少年低着头,说得虽然谦虚,眼神之中还是难掩骄傲。
“多谢!”
陆凶接过兵器,道了声谢,转身对窦榆瞑道:“大帅,属下初来乍到,于这兵器并不是很熟,可否请求大帅恩准一件事情?”
“但讲无妨!“
方才陆凶用追风斩的时候颇为笨拙,应该是没有用过的样子,但是身手和反应能力都很好,是入得了他的眼的人,至于后来对秦汉表现出来的妇人之仁,多打几场仗应该也就磨没了。
窦榆瞑心思电转,盯着陆凶的眼睛却始终沉静若水。
“大帅给的训练时间有限,属下想问大帅要一个助手,也好尽快熟悉兵器。”
“也好。”窦榆瞑略一沉吟,转头对沈沉道:”既然如此,小沈,这几天你不用去灵机院报道了,就跟着程统领吧!“
“是!“深沉应道。
低头的时候,他的眼中仿佛掠过一道亮光。
风卫熟悉的差不多了,窦榆瞑也不多留,直接将这些人都交给了陆凶,自己到前面大厅跟手下商议战事去了。
他退隐多年,突然回来,有些旧部虽然都还在,却还是不能立马上手。
几个人在沙盘前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等他们都走后,窦榆瞑一个人在大厅里负手来回走动,眉宇间有几分黯然神伤。
这几年的离开,他实在迫不得已。
先帝严明,恨他乱了军纪,若不是念他军功在身,恐怕早就砍了他的脑袋,可是这个璟同帝,也照样是个不好相与的,当年平南王死后,璟同帝鸟尽弓藏,夺了他的兵权,将他罪犯一样派到岭南,如今,他突然启用他,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校场上,陆凶只花了不到半柱香功夫便认识了那些人,也略微试了一下他们的身手。
若说当时陆凶和秦汉对战时获胜,还有几分侥幸,接下来他便让人惊讶了。
几轮比试下来,那些人对他佩服的无不五体投地,最高兴的莫属沈沉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陆凶这么聪明的人,他的机关设计不但很快学会,竟然还给他提了几个改进意见,让他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得了空子,便自己跑到一边画图纸了,不一会儿便将画好的图纸拿过来给陆凶看。
陆凶看了自然又要赞叹几句。
这样精通机关的人才,他好久没有遇见了。
长缨军解散后,负责给长缨军锻造武器的工匠也一个个都受牵连,陆凶赶到的时候,只见到了他们堆在一块儿的脑袋。
这么多年了,他有意重建长缨军,却一直愁找不到合适的助手。
沈沉的出现,正好!
”这位小兄弟实在心思灵巧的很,不知道师从何人?“陆凶问。
沈沉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我没有师傅,就是从小比较喜欢机簧之类,时间长了,便自己摸索出了一些门道。几年前,我到北地战场玩,无意间捡到过一把追风斩,便拿来研究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还真被我造了出来。“
说完,他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捡来的那把追风斩,实在有些破烂了,否则,他会做得更好。
第二百零五章 兄弟们
自学成才,了不得!
陆凶在心里暗暗称赞,转身看了一眼十二风卫,道:“这些兄弟,以后都需要更合手的武器,到时候免不了麻烦你。”
“能得统领赏识,是沈沉的福气。”
“好!”陆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以后,风卫的装备就仰仗你了!“
沈沉本来对陆凶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这一来,更是直接跪了下去,“沈沉定当赴汤蹈火,万死莫辞!”
“行了行了,起来吧,就算我们风卫都死光了,你也不能死,你死了,我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工匠去?”
沈沉这才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用过午饭,下午接着训练。有了上午的立威,下午的训练顺畅了很多。
陆凶跟风卫的人也越发熟络,休息间隙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把人家祖宗八代打听了个遍。那些人都是武夫,平时直来直去的,没有那么多心计,加上陆凶身手好,看起来又挺厚道的,他只问了几句,这些人就把自己的家底都交代清楚了,连家里的老母侍弄着几亩田都没落下。
陆凶将这些话都默默记在心里,想着改日遇到郭平,让他去调查一下。
十二风卫是窦榆瞑的心腹,若能逐个击破收入麾下最好,若不能,也要找到他们的弱点,将他们控制在手里。
手段虽然有些不光彩,但是为了王爷的遗愿,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是,他有些奇怪,既然是心腹,为什么窦榆瞑不找一些无牵无挂的死士,偏偏找一些拖家带口的?难道他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
晚间的时候,秦汉提议,为了给统领接风,请兄弟们到金陵城最好的酒楼里大吃一顿。
队伍不久就会开拔,在六朝繁华地的舒坦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将士们也都尽量地该吃吃该喝喝,谁都知道,这一上战场,千里风沙,万里荒烟,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等到班师回朝的时候,自己说不定就是那个马革裹尸还的人。
窦榆瞑显然也明白这份心情,所以他对麾下要求也没有那么严格,只要到时候给他打胜仗就行,其他的东西,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金陵城,刀剑笑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这里有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还有最好的舞姬。
这次来刀剑笑,做东的虽然是秦汉,领头的却是陆凶。没办法,风卫的兄弟们给他面子,他推脱不了。
这半日下来,谁都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金陵城大名鼎鼎的香铺觅音香铺的二老板,平时跟刀剑笑的老板也熟络得很,让他出面,说不定就能看到小谢跳舞了。
平时这些粗人来这里,老板都是要给脸色看的,不是推脱雅间太小不让进,就是推脱小谢生病不能跳舞,陆凶这个常客来,那个糟老头子总不会再找借口了吧?
如此想着,秦汉和他的手下便格外兴奋。
果然,陆凶还是非常有面子的。
刚跨进刀剑笑的门槛,一个伙计便不冷不热地迎了过来,待认出领头的是陆凶,立马换了一副笑脸。
“程老板,这边请!”
那个伙计笑吟吟地一伸手,便带着他们往雅间去。
陆凶身后众人相视一笑,偷偷竖大拇指,心道这个统领果然没有白认,看来小谢的舞蹈也是有希望了。
伙计带着一行人来到一个较大的雅间,众人刚刚坐好,便有人送了一壶酒过来。
“我们还没有点菜!”
陆凶有些诧异地道。
那伙计笑了笑,道:“程老板,这是我们掌柜的吩咐的,白送的,不要钱!”
酒是上好的梨花白,还未开封便能闻到清冽的酒香。
陆凶纳闷地扫了他一眼,心道,自己前几次来的时候也不见这老板多殷勤,今日怎么了?难道是听说自己投奔了窦榆瞑赶来拍马屁?不过他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他狐疑地坐下,单手托腮,想了想,很快将这些暂时放在脑后。
秦汉几个人却不想那么多,在桌边挨个坐下,一个个吵吵嚷嚷着让伙计报菜名,那伙计将当季的新菜都报了一遍,秦汉大手一挥道:“每样菜都来一份!”
那伙计被他吓了一跳,道:”客官,这每样菜都来一份,可是九九八十一份,其中还有一头烤全羊!“
“怎么,看不起我们兄弟不成?放心,不会短了你的银子。“
秦汉从怀里摸出个钱包,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看来他为了做东,早已准备好了足够的银钱。
“客官,不是这个意思,是真的怕……”
“怕什么怕?还不赶紧上菜?”秦汉一拍桌子站起来,抬起一条腿搭在椅子上,”我们兄弟将来都是要冲锋陷阵的,胃口自然不是那些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能比的。“
陆凶知道这些人给他面子,但是不一定会给这个伙计面子,于是赶紧截断,道:”上菜就是了,一头烤全羊八十一道菜怕是还不能喂他们个半饱,上过战场的人都是饿死鬼托生。“
那伙计应了一声,赶紧去吩咐厨房做菜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上过战场的都是饿死鬼托生?难不成你上过战场?“
见那个伙计走了,秦汉终于收了兵痞的架子,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他早已经不叫统领了,直接和陆凶称兄道弟。
“我一个打猎的哪里上过战场?还不是中午的时候看兄弟们吃饭领悟出来的?“陆凶在他们中扫了一眼,指着其中一个,道:”就你,三德子,一个人吃了五六碗饭,幸亏咱们大帅军饷充足,否则还真养不活你!“
旁边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叫三德子的也跟着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正色道:”大哥,这五六碗饭算什么?我当初打仗的时候,可是吃过一头烤鹿的,那个时候没有盐,没有料,匆匆忙忙的也没有烤熟,就这么硬生生地吃了下去,吃完了直接上战场了。“
“是啊,大哥,这我可以作证,我闻到香味儿赶过去的时候,他连个肉渣都没给我剩。“旁观一个道。
“我怎么知道你会来?当时打仗打得那么凶,还以为你们都死了,我就想着,万一我死了,这肉也不能剩给蛮子吃,再说,吃饱了我才有力气追的上你们。“
“幸亏你吃得太饱,要不就追过了,跑到鬼门关去了。“
第二百零六章 屠狼
一行人你奚落我,我奚落你,有说有笑,时间过得飞快,不大功夫,伙计已经开始上菜了。
先上来的是两壶好酒,和一只手撕鸡,行伍之人也不甚讲究,跟陆凶客套了几句后,便风卷残云一般地吃了起来,陆凶刚刚啃了一根鸡腿,那只鸡就只剩了鸡架子了。
不开吃还好,这一开吃,肚子便不受控制地抗议起来。
这一群人都是七尺汉子,十几个人一只鸡怎么够?于是纷纷敲桌子敲碗催伙计上菜。这若是放在平时,准被店主找个人轰出去,但是现在看在陆凶的面子上,那些人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鄙夷之色,还很热心地跑前跑后,去厨房催了好几次。
好不容易又有几道硬菜上来,这群饿死鬼托生的家伙才安静下来,一时间,屋里只剩了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不大功夫又是一片杯盘狼藉。
陆凶见惯了这种吃相,也不奇怪。一行人吃饱喝足,忽听到外面琵琶声起,透过帘子一看,红色莲花台之上不知道何时降下了漫天花雨,须臾,花雨中一婀娜女子从天而降,红纱飞舞,巧笑嫣然,正是小谢。
小谢反弹琵琶,做飞天之式,缓缓降落莲花台之上。
这几个汉子正值壮年,军营中又少女眷,突然见到这么一个仙女从天而降,顿时都站了起来,别说酒菜了,就连眨眼都省了。
”这女子已经名花有主,兄弟们看看可以,其他的心思就不要动了。“
陆凶啃着一只羊棒骨,用极其平淡的语气道。
十几个人顿时都齐齐转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半晌,陆凶才反应过来,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不是我,是觅音香铺的账房小七。“
然后,众人立即换了一种“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表情。
“情人眼里出潘安。”这下陆凶看懂了。
小谢正在下面跳舞,舞姿一顿,好像听到了什么,目光往他们这里一瞥,忽然,她的目中两道精光闪过,随即一个转身,身上轻薄的红纱被带起,遮挡住了她俏丽的容颜。
十几个人一直喝到刀剑笑打烊才离开,几个醉鬼勾肩搭背,在寂静的鼓琴巷里放声高唱,杀伤力堪比野外数十只狼一起嚎叫,小七和梁掌柜被他们吵得受不了,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看到街道上东倒西歪的十几个醉汉。
“咦?那个人好像是程大哥!”小七看了一眼道。
梁掌柜揉了揉眼睛,“背影像,但是这脸……”
月光模糊,他看不清,再说,他这双眼睛平日里只看的进姣好的女子,何时能看的进这群糙汉子?
于是,他一拉小七,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赶紧睡吧,你程大哥怎么可能跟这些人混在一起?香坊这么赚钱,他到哪里去玩不比去军队里玩好?”
梁掌柜打了哈欠,一下又摔在自己的床上。
小七纳闷地摇了摇头,还是觉得那人实在是很像程大。
接下来的日子,陆凶都住在窦榆瞑给他安排的宅子里,每日起早贪黑地训练十二风卫,倒是也出了些成绩,这日窦榆瞑前来检验陆凶训练的成果,周围一群武将,旁边还有个沈沉伺候着。
校场四周早已经用铁丝拧了个网,把陆凶,十二风卫还有从各处搜罗来的一百多条狼都困在里面。
这么长时间了,沈沉从未见过自己的兵器用在实战中,站在窦榆瞑的身后,看着下面,两只手都汗津津的。
有些兴奋,也有些害怕。
若是好用还好,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这百余条狼肯定会把这些人撕成碎片,他知道,就算中途出了状况,以窦榆瞑的性格,也不会开门放人,他,更享受血腥的快感,这些人不死到最后一个肯定是不会罢休的。
若他们真的死了,自己就是帮凶,到时候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赎罪。
然而,转念一想,这样小规模的试验也挺好的,否则直接把不好用的追风斩拿到战场上,岂不是有更多人遭殃?
场地上,陆凶等人一人一把追风斩,在中间背靠背围成了一圈。
饿了三天的狼群,见到他们眼睛都绿了。
然而,这些都是些凶残狡猾的家伙,在摸不清猎物弱点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出击的。
“按照我教的阵型,千万别慌!”陆凶趁狼群揣摩先拿哪一个当点心的时候,再次细心地叮嘱这些人。这些人都是高手,却没有一个直面过狼群,心里有点儿害怕是正常的,于是,他想了想,又道:“这些畜生欺软怕硬,你若是让它觉得你弱了,那就死定了!”
一句话说完,几个人的腰背立马挺直,连眼神都瞬间变得比狼还凶了。
这时候,一头狼发出了呜呜的叫声,身子微微往后蹲了蹲。
“劈风!”陆凶大叫一声,话音未落,狼群已经一跃冲了上来。
十二风卫手中的追风斩瞬间弹开,精准无比的,一下剖开了狼的肚子。
又热又腥的五脏哗啦落下,十二风卫看也不看,反手又是第二招。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偌大的校场跟屠宰场差不多。
在陆凶的训练下,十二风卫的动作愈发利落干脆,几个回合下去,狼群已经损失一半。
沈沉暗中叫好,窦榆瞑也微微拊掌,目中隐隐有赞许之意,腥热的风吹来,他好似又回到了当年的战场,那一刻,他感觉骨子里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那是他多年压抑的嗜杀本性。
剩下的狼再也不敢上前,一只只在十几步开外,来来回回,伺机而动。
就在这时,陆凶突然使了个眼色,秦汉会意,迅速带了几个人冲了上去。
狼这种东西,不适合长时间纠缠,一是它们的体力好,二是过于狡猾,特别是蛮人饲养的狼群,一旦找到破绽必须全数歼灭,否则等它们反应过来,便又是一场苦战。
窦榆瞑找来的狼群虽然和蛮人的狼群相差甚远,但作为训练,战场上的战术还是得用的,否则纸上谈兵多了,到时候就发挥不出来。
第二百零七章 事故
啪啪啪——
一连十几枚刀刃弹出,追风斩在秦汉等人的手中舞成了一片银色旋风,那些狼也是聪明的东西,见这架势知道毫无胜算,转身就要跑,秦汉也不追,倒是后面的陆凶一声令下,又是一阵啪啪啪之声,他身边的几个风卫手中追风斩突然箭一般射出,倏地一下便穿透了狼的身体。
一击毙命,几个人又按了下机关,连着细绳的追风斩又收了回来。
沈沉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到,追风斩手柄中中空的部分,竟然是用来存放绳子的,多亏陆凶指点!
心里美滋滋的,人已经不自觉地手舞足蹈起来。
陆凶的杀伐决断,窦榆瞑看得相当痛快,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
为什么这些打仗的人,用的手法更像是屠户?
一击必中要害,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这时,沈沉在旁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假装自言自语道:“程统领二十多年的猎户果然没有白当,这屠狼手段娴熟得,真是让在下叹为观止。”
这话落到窦榆瞑的耳朵里,他心道:这陆凶是猎户出身,杀狼的手段更像是屠户,倒也说得通。
百余只狼不到半盏茶功夫悉数被杀,陆凶领着兄弟们,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隔着铁栅栏,双手抱拳,对窦榆瞑道:
“狼群已经悉数消灭,请大帅过目。”
窦榆瞑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免礼!”
十二风卫齐刷刷站直身体,个个挺立如松柏。
“程统领和兄弟们辛苦了,今日,本帅便在这府中为你们设宴庆功!”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蛮人不除,何以论功?”陆凶再次抱拳。
他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目中寒星闪闪,他如此一来,十二风卫也跟着抱拳道:“蛮人不除,绝不论功。”
窦榆瞑微微点了点头,“好,好,都是我大梁的好儿郎。”
宴会的事情便就此过去,不过窦榆瞑为了表示心意,还是将自己当年穿过的一身战袍送给了陆凶。
见陆凶接过,他看着他的眼睛,道:“陆统领,我窦榆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蛮人,我一定要消灭殆尽,他们不死光,我就算入土了也不会安心。”
陆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信誓旦旦地道:“程大誓死效忠大帅!”
“好!“
当夜,陆凶向窦榆瞑告了假,说是不日军队将要开拨,家中有些事情还要处理,需要回去一趟。
窦榆瞑当即应允,还送了他很多礼物。
次日,阿娆正在香坊门口往外张望,忽然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慢慢靠近,细细一看,才知道是多日不见的失踪人口陆凶回来了。
陆凶大包小包地拎着,脖子上还挂了几个,活像个民工返乡。
他看见了她,远远地裂开嘴一笑。
阿娆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香坊。
这个家伙,三番五次地想失踪就失踪,自己就算是他亲妈,也要被她气死了吧?
阿娆抱着盛香料的筐子,打算把刚刚捡好的香料放回仓库。
最近香坊的生意好,囤料比较多,仓库里已经满得不能再满,刚好隔壁村有些上好的茱萸子送来,阿娆和几个伙计都不忍错过好货,便照单全收了,想着先囤放在仓库里,以后再考虑具体用途。阿娆放下手中的筐,见小六小九都很忙,便接过了小六手中的小本子,一项项记录。
香料太多,一定要分门别类的记录好,数量,成色,年份,一项都不能马虎。
阿娆很享受这份工作,虽然繁琐,却也能让她暂时心无旁骛。
外面,陆凶吃了白眼,有些郁闷,将手里给母子两人买的礼物还有窦榆瞑送的一些东西往边上一扔,便赶紧追了过来,追到仓库门口又被扛着筐子的小六挤到了一边。见阿娆在里面,他怕自己进去又把她吓跑,只好门神一样杵在门口,半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阿娆记着记着,觉得有两道目光黏在身上,顿时不自在起来。
小六和小九忙里忙外,满头大汗,转眼间,仓库里盛茱萸子的筐就堆积了老高,差点儿就碰到屋顶,陆凶看到那些摇摇欲坠的筐子,几次想过去提醒一下,却被阿娆眼角眉梢的寒意又给吓了回来。
不大功夫,又堆了几筐茱萸子,有些筐子承受不住了,发出咔咔的闷响。
阿娆埋头记账,也没有注意到,这时候,小六又抱着一筐茱萸子进来,因为是最后的货了,这个筐装的特别满,小山尖一样。小六抱着有些吃力,步伐也不稳当,身子摇摇晃晃的,到了仓库,他用力一个转身,想借着惯性把筐子扔下去,谁知这一转身,后背不小心碰到了后面的筐子,筐子摇晃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轰隆一声就塌了下来。
陆凶在门外大惊失色,来不及开口提醒,于是飞身上前,踩着筐子过来一把将阿娆抱在怀里,转身单手撑住了墙壁。
仓库里的货物如泰山崩塌,重重的筐子都砸在他的脊背上,陆凶只觉一阵生疼,混乱过后,闯祸的小六也吓傻了眼,半晌,他才大声招呼小九过来,两个人一起,费了半天功夫才将陆凶和阿娆从一堆茱萸子里挖了出来。
“你没事吧?”
陆凶出来后,顾不得身上的剧痛,抓住阿娆的肩膀,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遍,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事。
阿娆咬着唇不说话。
方才货物坍塌的时候,她吓坏了,那一刻,她本能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如果她被砸死了,她也要看着他死。
他在那里,她一直都知道,她一向是个看见工作就能静下心来的人,可是今天她却做不到了。
记账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一直不受控制的往他那个方向瞥。
她知道,他是值得依靠的,上次,那根棍子朝她背上打来的时候,是他替她挡了,这次,又是他将自己护在怀里。
但是,该怎么开口呢?
生气生久了,好像嘴巴也生锈了。
半晌,她抬起头来,看进他的眼睛,眸光流转,心里千万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第二百零八章 药膏
小六和小九都知道这两天两人闹别扭,于是为了缓解尴尬,小六故作惊讶地指着陆凶的背,道:“哎呀,程大哥,你,你流血了!”
“哪里?”阿娆一听果然慌了,这下换她把陆凶拉过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个遍。
这个陆凶的身上新伤加旧伤的,稍不注意,就可能出大问题。
看了半天,除了背上一点渗出的血渍之外,看不到其他。
她不甘心,又晃了晃陆凶的胳膊,摇了摇他的脑袋,确保他关节没有脱臼骨头没有断裂。
“阿娆,我没事。”
她正打算解开陆凶的衣襟,看看有没有其他伤,被不好意思的陆凶一把抓住手。
阿娆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在伙计面前,她怎么能对一个大男人动手动脚?
小六和小九却不管他们两个,一个煞有介事地道:“哎呀,这可不得了,程大哥背上已经青肿起来,那筐子重,若是砸出内伤就不好了。”
“是呀,听说这受了内伤的人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有些人自己都没有感觉。”小九道。
“那你还愣着干嘛?”小六冲小九使了个眼色,小九立即撒丫子跑人了。
“程大哥,我去请罗大夫!”
跑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顿住,回头道。
陆凶想叫住他,他一转身,很快没有了影子。
阿娆本来放了心,这会儿被这两个家伙一闹,心又悬了起来。
“阿娆,别担心我,我这身子板硬着呢。“陆凶抬手,想拨开她额前一缕乱发。
阿娆一下打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强?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这个,让陆凶有些为难。
他本来没有什么大事儿,让他说什么?
阿娆见他吞吞吐吐的,以为他当着小六的面不好意思说,于是一下捉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硬拉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离开的时候,陆凶偷偷回了下头,对小六竖了个大拇指,心道幸亏这个冒失鬼,否则阿娆肯定到现在还不肯原谅他。
小六见两人离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幸亏方才脑子机灵,要不陆凶找他问罪扣他的工钱可就惨了。
谁不知道这个程大哥拿着阿娆姐当宝贝,若是阿娆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掉两三层皮恐怕这事儿也不算完。
进了屋,阿娆指着桌子,道:“趴下!”
“我没事儿。“
陆凶牵着她的手不放,看着她,两只眼睛春水泛滥。
阿娆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
那双眼睛,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眼瞧他了,现在虽然眼底都是火,表面上却也水光潋滟十分迷人。
他看着看着,嘴角便不自觉勾起一丝微笑。
“有事赶紧趴下,我给你上点儿药,没事的话,我还忙着呢,你就先走吧!”
阿娆白了他一眼。
陆凶这种人,她自然有办法治他。
果然,话还没说完,陆凶就自己乖乖地趴了下来。
后背有血渗出来,速度很慢,看来是皮外伤,应该不打紧。
阿娆转身,从抽屉了拿出了一瓶跌打损伤药膏,一手去掉塞子,一手掀开陆凶的衣服。
这一掀开,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天呢,陆凶的大半个后背都跟抢劫了颜料铺一样,红的红紫的紫,还有一大道刮痕,刮痕处正在往外渗血。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儿!”
阿娆用指尖挖了一些药膏,轻轻地抹在他的伤口上。
那药膏刚开始有些清凉,十分惬意,后来便有些火辣辣的,特别是碰到伤口的时候,更是万蚁钻心一般的难受。陆凶本来想跟她说几句话,交代一下这几天的行程的,这下,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阿娆……阿娆……你……你没有拿错吧?“
这感觉怎么像伤口上撒辣椒?
实在忍受不了,陆凶扭头道。
他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都是黄豆大的汗珠子,噼噼啪啪往下面掉。
阿娆被他吓了一跳,以前刮骨疗毒的时候他也没有疼成这样,今日是怎么了?
她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确认无误后,才继续抹下去,只是手法比方才轻柔了好多。
“这是罗大夫新研制出来的药,他说比一般的药效果更好。“
阿娆解释道。
罗迪制出这药后,就给村里人每人发了一瓶,他只说这药成本低效果好,可是没有说用药的时候这么疼。
“程大哥,你忍着点儿!“
这一声程大哥叫出来,阿娆又觉得有些别扭。
他根本不是程大啊,但是,他这个时候也只能以程大的身份活着了。
要乖乖的忍着,否则就被赶出去了!
陆凶想明白后,点了点头,牙关咬得更紧。
若不是想跟她在一起待一会儿,他就算死也不会用这药的。
阿娆抹完药,看他满头大汗,像被水洗过一样,赶紧又找了一条布巾给他擦拭干净,整个过程陆凶倒也是享受。
不大功夫,小九回来了,他说罗大夫忙着呢,听说了他的伤后,就让他带了一瓶药过来。
陆凶看那瓶药和阿娆的一模一样,便让小九自己先放好,阿娆没好气的把药拿过来,塞到他的衣服里。
这个家伙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失踪了,有药在身边她也好放心点儿。
陆凶伤得不重,这点儿伤放在战场上,根本不会让他皱一下眉头,然而,在阿娆面前,他竟然像小孩子一样撒起娇来。他时不时皱着眉头,时不时嘶嘶叫两声,弄得阿娆看见他就心惊胆战,不大功夫,已经跑出去问了小九两趟。
“那个罗迪,怎么还不来?“
罗迪不来,阿娆就不闲着,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擦拭伤口的伺候着,简直把陆凶当成了个产妇。
香坊收工的时候,罗迪终于姗姗来迟。
和往常一样,他的手里拎着一个药箱,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心或者揪心一样。
即使是人命关天,他也会有条不紊地做好一切。
第二百零九章 坦白
进了屋,罗迪在路凶的背上又是摸又是按,半晌拍了拍手掌,好像要拍落灰尘。
”都是些皮外伤,涂一些凝露膏就是了。“
于是,他从药箱里又拿出一瓶一模一样的药膏来。
陆凶怕他在自己的身上试,赶紧将那瓶药膏抢过来,道:”罗大夫,阿娆已经涂过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是了。“
背上火辣辣的万只蚂蚁在伤口上爬的感觉刚刚过去,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和上一瓶一样,他把这瓶也收入怀里,还检查了一下是不是很容易被阿娆抢去,确保万无一失后,他才直起身来。
“罗大夫,慢走不送!“
他和阿娆两人的时间,才不要一个外人看着。
罗迪被下了逐客令,撇了撇嘴,拎起药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香坊门口的时候,他看到地上有些散碎的香料,于是随手收了起来。
这些年,他的很多药材都是香坊的下脚料,包括这次的凝露膏,所以成本才会如此便宜。
罗迪走后,阿娆和陆凶也一前一后离开香坊回家。
一路上,阿娆只扔给他一个后脑勺。
心里太乱,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爱上的是程大,不是以前的那个丈夫陆凶啊,可是程大突然变成了陆凶!
”阿娆……“
陆凶见她越走越远,于是紧走几步,追上了她。
阿娆看了看,依旧不说话。
“阿娆,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不用说了,你的真面目,上次我已经看到了,我也知道你有苦衷,并不想追究。”
阿娆停下来,却别过头去。
她不想听,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通,别人是说不通的,也许有一天她能适应他的新身份后,他们之间的隔阂便没有了。
“不是这件事情,是另外一件。”
阿娆猛地转过身来,盯着陆凶,道:“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陆凶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被她一盯忽然又有些犹豫起来,”我……我要……“
堂堂长缨军战神,竟然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结巴了起来,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陆凶忽然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有什么话快说,没有的话,我先走了,朝儿还等我做饭呢。“
阿娆转身要走,忽然被陆凶一把捉住手腕。
他用的力气有些大,竟然直接将她带到了怀里。
两个人的距离,不足三寸,阿娆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怨恨。
“你要干什么?“
陆凶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道:“阿娆,我要走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劈下。
虽然早有准备,阿娆还是觉得身子晃了晃。
她没有说话,而是等陆凶自己说下去。两只眼珠转来转去,似乎是被吓坏了的小鹿。
她试着告诉自己,无论他要去哪里,她都能承受。
“很快就要打仗了,我要去从军,已经准备妥当,最多半个月,就要离开了,这几天,恐怕也不能经常回来看你和朝儿。“
阿娆的一颗心骤然堵在了嗓子眼,她觉得有些窒息。
这个消息实在让她意外。
陆凶见她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以为她的心病又复发了,惊慌失措地连着叫了几声,”阿娆,你没事儿吧?你的药在哪里?“
阿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他,木然地向前走去。
原来,她根本无法承受啊!
她错了,她从来不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以前之所以没有感觉,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罢了。
往前走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魂儿都被抽空了一般、
“阿娆……”
陆凶追上去,想拉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别碰我!”
“阿娆,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接近窦榆瞑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如此顺利。
“我知道。”阿娆道。
他当然不是有意骗她的,他有苦衷,她知道,她只是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患得患失?这还是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她吗?
越想越伤心,双眸里很快便有了泪光。
陆凶怕再说下去,她的眼泪会直接流下来,便不再说了、
半晌,看到她在风中有些微微颤抖的身体,觉得有些心疼,于是,他上前几步,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没有动,整个人有些僵硬的感觉,陆凶知道,自己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于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只是将她越抱越紧。
“哟,是程大啊!“
半天,里正大叔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
陆凶赶紧放开了阿娆,阿娆也趁机偷偷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对了,上次托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里正大叔好像没有看到人家小两口在亲热,直接过来拍了拍陆凶的肩膀。
“已经有眉目了,明日去里正大叔那里商议一下,今日晚了,不方便过去。”
“好,我准备好酒菜等你。”
里正说完,转身就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退了几步回来,道:“阿娆,我家的香用完了,改日去你那里买些,有好货的话给我留一些。”
阿娆应了一声,那老爷子才迈开大步走开,一边走一边又唱起了《子夜吴歌》。
方才两人的动作他都看到了,阿娆红彤彤的眼睛他也看到了。
这俩人,有戏!
里正高兴地一拍手,唱得更欢,把旁边树上的乌鸦都给吓飞了。
两人回到家中,照例是陆凶做饭。
晚饭过后,阿娆收拾碗筷,陆凶想帮她,她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自己转身回屋了。
陆凶满怀心事地洗完了碗,回头一看阿娆的房间还亮着灯、
她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好像在裁剪布料。
七月流火备寒衣,他要走了,还不到冷的时候,阿娆却已经在准备冬衣了。
心里有些暖,却又有些不舍。
陆凶心道:自己离开这段日子,一定要把他们母子安排好,绝对不能让他们受一点儿委屈。
阿娆坐在灯下,穿好针线,抬头看了一眼。
门口看不到陆凶的影子。
北地据说很冷,四五月份的时候还会下雪,他一个人去那里,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冻着,会不会饿着?想着想着,她便有些失神了。
一不小心,针扎破了手指。
有血珠渗透出来,她吸了吸,抬头看见陆凶在门口,他见她扎破手绘,急得差点儿闯进来,她一转身,低下头,扔给他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