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论政
老管家和师爷两人在外面偷听,听到这里,才舒了一口气。
想退也退不了了,小江还是安安心心地走自己的路吧。
这阿娆到底有几分见识,不像是小情小爱能困住的女子,这样一想,两个人不约而同又对阿娆多了几分赞许。
也许,小江的选择是正确的,他的身边,需要这样一个人。
江宇珩见阿娆颇有见地,便故意跟她聊了一些天下之事,没想到阿娆说起来也头头是道。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当今皇上多行不义,势必会激起民愤,到时候,江大人会如何抉择?“
阿娆想问这句话已久,陆凶做的是谋反的事情,到时候若江宇珩察觉,他会站在哪一边?
江宇珩没想到她问得如此直截了当,想了想道:”江某入官场,上为天子,下为黎民百姓,古语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夫人聪慧,应该能明白江某所言。“
他点到为止。
阿娆笑了笑,道:”有江大人这样的官,是黎民之福。“
听到这里,老管家对师爷竖起大拇指,心底早已将棒打鸳鸯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师爷的担忧也一扫而光,自言自语地道:”小江的眼光还是真不错。“
江宇珩道:“夫人过奖,倒是夫人久居深闺,居然懂得治国之道,这才是大梁的福气,百姓的福气,女子尚且如此,大梁岂有不振之理?“
“那还不是仰仗江大人协助办了学堂?还资助了那么多的书籍?若非如此,阿娆只是孤陋寡闻的一介村妇,哪里能懂得这许多大道理?“
商业互吹,江宇珩和阿娆都很擅长。
江宇珩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日后夫人若是有空,江某倒是愿意请教些治国之道。”
这个女人脑子里有那么多新奇玩意,在这方面肯定也很有想法。江宇珩突然发现了宝藏一般。
“如此大人真是折煞阿娆了。”
“夫人不必客气,时候还早,不如江某现在就请教吧。”
江宇珩整了整衣襟,果然摆出一副谦虚好学的样子,阿娆见他如此,赶紧将自己学到的东西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两个人从古到今,从军事到农桑,越聊越起劲儿,直到五脏庙抗议,这才想起到了午饭时间。
江宇珩听到很多新奇点子,心满意足,阿娆也如释重负,心道这个江宇珩终于不再执着男女之情了。
用过午饭,有人从金陵城来,求见江宇珩,江宇珩跟阿娆说不能相陪,让她有事找祁玉或者管家,阿娆却道,正好她可以去繁花香铺转转。
她一个人来到街上,按照林摘星所说,很快便找到了那家香铺。
林摘星已经等候多时,看见她却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状,好像把”加盟“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今日一早喜鹊叫,想着应该有喜事,不想是阿娆老板来,贵客光临,蓬荜生辉,实在不胜荣幸,只是,您来的仓促,小店来不及准备,还请您见谅。”
林摘星难得说这么一大堆恭维话。
阿娆知道他是个商人,故意装作忘了“加盟”的事无非是不愿意自降身价,于是也愿意给他几分面子。
“是阿娆唐突了,本来应该先下拜帖的,今日恰巧路过,便进来了。”
一个“不期而至”,一个“恰巧路过”,两个人都给自己增加了谈判的筹码。
“既然如此,那阿娆老板看看我这香铺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林摘星带着阿娆里里外外地转了几圈,阿娆觉得他这个铺子确实不同于其他香铺,处处透着一种”高贵感“,若是合作了,将来可以在县城推她的高级香水,到时候名声地位肯定不逊色于金陵城的觅音香铺。
其实,香水在这个朝代依然是奢侈品,没有几个人能用得起,所以,找铺子也要找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这样那些有钱有品位的人才愿意过来,若是铺子看一下就很廉价,人家进来了买香水也会把价格往死里砍。
所以,这个铺子甚合她意。
重新回来坐好的时候,林老板的语气便严肃起来。
一路走来,他觉得阿娆还是看重他这个铺子的,所以这个时候,他也不怕自己开个高价会吓跑她了,但是还未等他开口,阿娆便向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林老板一怔。
这是给他三分利的意思吗?三分,比他预期的低了一些,但是若是阿娆的香坊直接供货,恐怕将来赚的会是现在的几倍十几倍,这三分已经相当高了。
“三七开?”他试探着问道。
阿娆也不啰嗦,“对,三七开,我三你七!”
林老板的脑袋直接翁龙一下。
这个价格太让他意外了,这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直接掉金元宝。
“如果林老板没有意见的话,我们现在就把契约签了。“阿娆道。
“这个……“
“难道林老板还有什么顾虑?“
“非也,只是林某何德何能,让您如此器重?“
阿娆笑了笑,道:“其一,林老板的人品,其二,林老板的才华,这些足够了。”
“多谢夫人赏识!”
林老板觉得今天特别高兴,不止因为和云深处合作,还因为遇到了这么个知音。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生意的事情很快谈妥,阿娆离去的时候,林掌柜看着她的背影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儿碰到这样爽快的老板?
三天后,太平村的疫情解除,阿娆终于可以回去了。
走的时候,江宇珩亲自送她,一直送到家门口。
陆凶不在家,迎出来的是陆朝。
陆朝见了阿娆,本来高兴地很,可是目光一扫到江宇珩,便立即有了些别样的感觉。
其实,他对江宇珩的感觉还不错,江宇珩算是除了夫子和陆凶之外他的另一个启蒙老师,但是他站在娘身边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特别是他的一双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娘的脸上,陆朝心里的酸意很快变成了火气,他大步跑过去,一跺脚,精准地插在江宇珩和阿娆两个人之间。
江宇珩显然感受到了他的敌意,但是他修养好,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朝儿,最近练功可有遇到瓶颈?“
他这一问,陆朝的目光立即从阿娆的身上收了回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兵者,诡道也
陆凶自从去了县城,便再也没有回来,这几天罗迪又忙着给全村人看病,无暇照顾他,老夫子也被迫暂时关闭了学堂,他一个人在家练武习文,积攒了不少问题,想找个人问问都没有,江宇珩自己送上门来,他自然不肯放过。
“太好了,江伯伯,朝儿正有许多问题要请教您呢。“
陆朝闻言,赶紧松开握着阿娆手腕的手,转身拉住了江宇珩,眨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道:”不知道江伯伯可否分神为朝儿解惑?“
“授业解惑,求之不得。”
要搞定阿娆,先要搞定她的儿子,对这一点儿,江宇珩认识得无比清楚,于是果断地点了点头。
“那多谢江伯伯了。”
陆朝一听高兴坏了,拉着他的手,扔下阿娆就跑进屋里。
阿娆看着两人远去的影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说有奶就是娘,这小兔崽子是有学识就是娘啊,难道自己脑袋里的的那点儿东西他已经看不上了?也是,江宇珩和自己比起来,确实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这辈子恐怕也别想追上他。
不过,自己也有强项啊,虽然这强项在古人面前有作弊的嫌疑,但是好在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
她见两人砰地一声关了门,便一个人悻悻地走进厨房,东翻翻,西翻翻,想看看自己这两天不在家陆朝是怎么过的,是不是天天吃咸菜,是不是天天喝冷水,家里的木炭有没有及时添,烧火的时候有没有注意通风,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这些担忧纯属多余。
厨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木炭下去一半,米也少了不少,角落里还堆放着几棵刚刚剥好的白菜,灶台上还有半块新鲜的牛腱子肉,揭开锅盖,她发现另外一半已经躺在锅里了,煮的酥烂酥烂的,闻着很是诱人。
这古代的孩子普遍比现代的孩子早熟,冻着饿着才奇怪呢。
她在这边检查家当,陆朝那边已经抱了一大摞书出来,咚的一声都摔在桌子上。
江宇珩愣了愣,心道这孩子到底攒了多少问题给他?自己都解答完了,还来不来得及在天黑前赶回县衙?
“江伯伯,朝儿的问题有点多。”
陆朝见他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没关系,伯伯有时间。“
“那您先给我讲讲这本《刺客列传》吧。”
陆朝随便翻开一本,事无巨细都问了个遍,又换了另外一本,等到江宇珩解答完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外面等着的祁玉有些不耐烦,进来催促他赶紧回去,江宇珩这才缓缓站起来。
长时间坐着,腿脚都有些麻木了,江宇珩出门的时候有些晃,陆朝急忙扶住了他。
他个头小,手劲却不小,用力也巧,兼有他和陆凶的有点,江宇珩看着他,觉得有些欣慰。
这孩子总算没有辜负他和陆凶的一片苦心。
陆朝请教江宇珩问题的时候,阿娆被小六和小九叫去香坊了。江宇珩想找阿娆辞行,找不到了人,便交代了陆朝几句,自己离开了。
在回县衙的路上,江宇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那孩子真的有那么多问题吗?
“大人,那孩子比我们想象得要聪明。“祁玉和江宇珩并辔而行,犹豫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江宇珩在给那个孩子讲解问题的时候,祁玉一直在门口看着,那孩子的很多小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
“朝儿本来聪慧。“江宇珩道。
“大人,属下说的不是这个。“祁玉有些纳闷,平时这个江大人一点即透,今日怎么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难道是因为过于沉迷陆夫人?
“那你想说什么?“江宇珩扭过头,纳闷地看着他。
“那孩子明明什么都会,却还是让大人一遍一遍地解释,大人不会以为,那孩子是因为喜欢大人才故意问那么多问题吧?“
祁玉这人耿直,耿直的人说起话来有时候就是欠揍。他话音方落,江宇珩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这是除了老管家和师爷之外,第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
“他难道是不想让我和他娘在一起?“
祁玉笑了笑,那表情明明就是大人您终于猜对了。
江宇珩有些懊恼,突然狠狠给了胯下马一鞭子。
那马吃痛,叫了一声,便撒腿跑了出去,害的祁玉在后面一顿狂追。
等他追上后,江宇珩问:”那信物调查得如何了?“
“大人,上次那荷花缸里没有,属下又请人将农氏家里所有和陆凶有关的东西搜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
这事儿他做的隐秘,先是雇几个人找陆德父子赌钱,输了就拿他们家的东西,没东西了就砸墙,可是砸了好几面墙也没有找到可疑的东西,陆凶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会藏了。
那种搜出来就可能惹杀身之祸的东西,他到底会藏在哪里呢?祁玉实在是想不出一个比陆德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罗迪在太平村这么长时间,居然也找不出一点儿线索,这个陆凶,这几年还真是把自己当别人活了,活得滴水不漏。
江宇珩抿了抿嘴,有些头疼。
他来江宁县,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找到当年的小太子,如今几年过去,还是毫无进展,他怎么能不头疼呢?陆凶的身份他已经确定,就是平南王的义子,平南王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逃出去的人,照理说,小太子如果还活着,就一定在陆凶手里,而那个证明小太子身份的东西,一定在他手里。
只是,那个小太子是谁就不一定了。
谁都知道,小太子是个烫手山芋,万一被发现,肯定会惹来杀身之祸,那么,以陆凶的谨慎,他会不会把小太子带在身边呢?跟他长缨军战神在一起,他可以保护他,比在别人的手里要安全得多,但是,若是他的身份暴露,也肯定会连累他。
陆朝这个孩子,好像一直是往治世之才方面培养的,他也有这个能力,但是,他现在还不能确定陆朝是不是只是个幌子,若他找错了方向,那么可就前功尽弃了。
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陆凶玩这些,肯定是个行家。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也不一定不是真的。
阿娆也许是个突破点,只是,这个女人和陆凶比起来,难缠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宇珩骑在马背上,抬手使劲揉了揉眉心。
脑壳疼!
第一百六十七章 瘟疫
阿娆从香坊回来的时候,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站在外面,偷偷看了一会儿。
里面很安静,时不时传来陆朝舞剑的声音。
阿娆确定江宇珩已经离开了,这才蹑手蹑脚地进去。
“啊!”
刚走了几步,一道黑影突然从斜刺里冒出来,悄无声息的,鬼魅一样,吓得她立即惊声尖叫起来。
待看清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啊,是朝儿啊,你的轻功真是越来越好了!“阿娆尴尬地笑了笑。
陆朝嘟了嘟嘴,心道什么我的轻功越来越好了,明明是你心不在焉,做贼心虚。
“多谢娘夸奖!”心里虽然这么想,面子还是要给她的,语童姐姐说了,女人这一辈子爱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自由,一个是面子。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不过这两样东西,在她身上挺好用的。
自由他当然会给她,面子更不会吝啬。
“娘,不知道这几日在江宁县城住的如何?那个江大人可有亏待了娘?”
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的府上住了这么多日子,就算他是江宇珩,他也有些不放心。方才江宇珩在这里他不好多问,现在他走了,他一定要问个清楚:平日里给她吃什么,给她用什么,出入都是谁伺候,守门的有几个,随行的有几个,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还有平时和江宇珩有没有什么过分之举……
无数问题一股脑涌了出来,到了嘴边,却一个都问不出来,陆朝只好抬头看着她,眼巴巴地等她回答。
“娘是江大人的贵客,江大人怎么会亏待了娘呢?朝儿不必挂心。”
她抬手,习惯性地想摸他的头,手刚碰到头发,忽然想起了这孩子的忌讳,于是赶紧一转,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那就好,只是娘在那边住的舒心,也不要忘了朝儿,朝儿这几日可是想死娘了。”
陆朝扭动了下身子,有些撒娇地道。
毕竟是个孩子,娘不在身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娘怎么会忘了你?”这孩子的神色,是不是吃醋了?阿娆看了他一眼,赶紧想办法安慰,”若不是娘的身子骨不争气,喝了几杯劣质酒便爬不起来,也不会耽搁到今天,对了,朝儿,前几日村里瘟疫,你没事吧?“
陆朝这才想起瘟疫的事儿来。
“娘,你进来说!“
他拉着阿娆进了屋,看看左右无人,才悄悄关了门,神神秘秘地道:”娘,这次瘟疫来的不同寻常,恐怕背后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孩子坐下来,言谈举止像极了江宇珩。
阿娆意识到想偏了,赶紧打住。
他怎么可能像江宇珩呢?他和江宇珩八竿子打不着的,之所以看起来像,是不是因为师徒做得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会传染一些?
“朝儿,此事非同小可,不可随意猜测,跟娘说,到底谁告诉你的?“
陆凶这几天根本没回来过,若是陆朝自己领悟的,那这孩子可真是个奇才。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有些事情他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陆朝略一沉思,道:“娘,你以前可曾见过瘟疫?”
“见过。”阿娆知道,这个原身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瘟疫的,那次她烧了三天三夜,水米不进,差点儿死了,好在命大,到了第四天的头上竟然奇迹般地退烧了,“娘十七岁的时候,闹过一场瘟疫,那场瘟疫来得特别快,不到半个月时间,江北十万难民就死了大半,官府知道了,便想办法控制,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后来,我跟着家人逃进了深山里,才免了一劫。”
在那个深山里,她好像见过一个人,她在县衙的时候,尝试着去画,可是怎么都想不出那个人的样貌来。
“嗯。“陆朝皱着小小的眉头,点了点头,道:”娘说的是,这一般瘟疫都来势汹汹,很难控制,不到几天时间,便会传遍方圆百里,可是这次的瘟疫,却只是在太平村漫开,而且好像也并无大碍。娘,你说,这正常吗?“
学堂的几个孩子是邻村的,却并未将这病带到邻村去,罗迪知道了这件事情,着实惊讶了一段时间。
“好像……确实不太正常。“阿娆道。
就算这次瘟疫只是个季节性的感冒,也不可能只发生太平村吧,这细菌病毒的又不会看人下菜,太平村也有年轻力壮的,不都是软柿子。
”娘,罗大夫说了,这次的瘟疫,可能是有人从中作祟,目标可能是你和程伯伯。“
这些罗迪没有直接告诉他,是他在给罗迪打下手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阿娆怔了一下。
心道难怪罗迪不让她回来,原来她早已料到她这个身体根本没有办法承受。
只是,程大呢?瘟疫怎么针对他?他生龙活虎的,难道还怕这些东西不成?
“朝儿,你还知道些什么?一起告诉娘吧。“
陆朝嗯了一声,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告诉了阿娆。
在阿娆和陆凶去江宁县的第二天,也就是品香大会的当天,村里的小胖墩忽然找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个东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形状,像个被捏成一团的大蘑菇,有村民说是太岁,有村民说是邪物,大家在大槐树下捣鼓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一致决定上交给里正,让里正送到县里看看是不是天降祥瑞,可是才到半路,那些接触过大蘑菇的人便一个个都头晕眼花,走路都没力气了。
幸亏村里还有几个没那么好奇的,离得远些,这才没有都中招。
那些人本来以为碰了邪祟,或者触犯了神灵,将那个大蘑菇送回原处,又找人请了个神婆,又是做法又是喝符水,折腾了半天也不见好,后来一个个上吐下泻,半天功夫脸都绿了,这才有人想起罗大夫来,于是连夜派人快马加鞭去请罗大夫。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选择性攻击
罗迪当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隐约觉得阿娆扛不住这场灾难,便告诉江宇珩,无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能让阿娆回来。
好在,罗大夫确实是个神医,几副药下去之后,那些人就没事了,但是他一时没有找到病因,便将这事当做了瘟疫来处理,找人在村口设了岗哨,禁止村里人进进出出,此举一来是为了避免外人进来破坏线索,二来也是想将此事暂时压下去,以免打草惊蛇。
他隐隐觉得,这背后,肯定是一个阴谋。于是,他按照村里人的指点,将那个大蘑菇找回来,研究半天,才发现了端倪。
那蘑菇有毒。
一个毒蘑菇,无缘无故出现在一个孩子手里,无缘无故被带人村子,然后毒倒了一群人。
“朝儿,那依罗大夫所言,这次瘟疫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陆朝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听墙角,才凑近阿娆的耳边道:”娘,罗大夫没有明说,但是朝儿猜测,是有人用蘑菇下毒,而且,那种毒顶多让村里人难受几天,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你和程伯伯,可能会出大问题,不过,你们很幸运,一个重病不能回村,一个有事离开。“
阿娆一下惊呆了。
这毒,竟然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只是,她和程大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为什么那种毒药会选择性地攻击?而且,她究竟和什么人结了怨,那些人要这么害她?
如果是真的,这个手法实在高明,就算他们两个真的中招死了,别人也不会怀疑到下毒的人身上,毕竟一场瘟疫来了,一个村死两个年轻人也挺正常的。
“朝儿,那么你说说,娘和你程伯伯,到底有什么特别?为什么那种毒对别人不致命,对我们却致命?“
这个七八岁的孩子知道的也太多了些。
陆朝想了想,道:”娘,你真的不记得爹爹了吗?“
阿娆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这和他爹又有什么关系?那个家伙除了名字,就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她好像还真的不记得。
“爹爹是长缨军出身,长缨军为了对付蛮人的狼群,常年会服用一种药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种药物和这次的毒正好相克,这种毒会把那种药物潜伏在身体里的毒性引发出来,至于娘嘛,您在被迫嫁给那个傻子的时候,为了反抗,喝下过一种药,那种药也是爹爹留下来的,用量不大没有问题,但是您喝的太多了。”
服毒自杀?
原来这个原身是想这么死的吗?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爹为什么平时没事把它放在家里?”她一个大人还好说,有毒的东西万一被孩子误食了岂不是要出人命?
“爹爹说,那种草叫‘千里光‘,是北地特有的一种草,与狼毒相克,所有,长缨军中的将士们都会适量服用那种草,爹爹虽然多年不在军中,但是还有上战场的心的,所以,这种草药他从来没有断过,他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新在战场上斩杀狼群,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那次山洪……“
说到这里,陆朝竟然真的挤下几滴眼泪。
陆凶”死“的时候他还不太懂事,现在他知道死到底意味着什么了,所以,即便知道陆凶没有真的死,在阿娆面前,他也要装一装。《孙子兵法》说:兵者,诡道也。虽然这“诡道“用在娘身上有些不好,但到底还是为了她好,要不她万一知道爹没死,非要揭穿他的身份,到时候被连累的还是她。
他倒是个汉子!
阿娆听了,抿抿嘴,有点儿为自己那个亡夫可惜。
说到底,长缨军里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好男儿。
不过,她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朝儿,你是如何知道你爹是长缨军旧部的?”
那件事情好像只有她知道。
对此,陆朝早已想好应对之法,直接甩锅给陆凶,“是程伯伯告诉我的,我向他描述过爹爹的相貌,他说,他在军中见过他,不过两人不是很熟,我又说起千里光,他便知道是同袍了。”
阿娆哦了一声,道:“那你知道娘喝了那药以后怎么没死吗?”
如果陆朝看到了灵魂穿越的异象,那可就不得了了,这事儿说不定以后会被人利用,扣她一个妖女的帽子。
“朝儿记得,那天娘很伤心,整整哭了一天,后来,娘不哭了,给朝儿做了好吃的,还交代了很多事情,让朝儿有事去找隔壁的徐婶婶,朝儿有些害怕,怕娘不要朝儿了,就一直跟在娘身边,娘说渴了,拿起一碗汤喝,朝儿刚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就让娘喝了,后来娘睡着了,睡了好久好久,朝儿好害怕,忽然想起了那碗汤,找到一看,发现爹爹私藏的千里光不见了,这才知道娘喝的是毒药,朝儿就一直在娘身边哭,后来娘就醒了,想必是娘挂念着朝儿不肯走,这才醒转过来。”
原来是这样!
阿娆放心地点了点头,还好还好,魂穿的时候,没有出现什么惊天动地的灵异事件。
村子里的瘟疫是有人放毒。
她的原身是被逼自杀。
搞清楚了这两件事情,阿娆看看时候不早,便去做饭了,母子两人吃好饭,阿娆交代了陆朝几句,便一个人来到了罗迪的医馆。
有些问题,她还需要向他求证。
村子里的瘟疫算是过去了,罗迪难得清闲。
见她进来,先是惊了一下,随后便恢复了平静。
“夫人!”
他起身,恭恭敬敬地一礼。
阿娆还了礼道:“罗大夫何时这么客气了?”
罗迪抿了抿嘴,也不知道这事儿该从何说起,便索性不说了。
若是将来这个阿娆真的成了江夫人,他还是趁早客气些吧。
阿娆好说话,江宇珩那个人可不是好说话的,他不想这么早就被他是为情敌,何况他本来也没有这个心。
“在县衙里多亏了罗大夫,阿娆此来专程道谢。”阿娆抬手,将一盒上好安神香放在了他的面前,和往常一样,罗迪也不拒绝,直接收了起来。
”夫人客气了。“罗迪淡淡地道,说完,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垂下头去,而是继续用淡淡的目光盯着她。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先生。“阿娆鼓足了勇气道。
那件事情说出来有些丢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梅花
“第一个答案,夫人在县衙喝的酒里加了劣质春药,不过因为过期了,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未等阿娆开口,罗迪已经替她说了出来。
有些事情瞒着总不是办法,瞒来瞒去,将来一旦被揭开,那便是天崩地裂的灾难,还不如在能解释的时候好好解释一下。
他说完,看着阿娆的脸蛋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终于回复了原来的颜色,他知道这个女子的火气终于还是被理智压下去了,于是接着道:“夫人,老管家好心办坏事,受了媒婆蒙骗,和江大人无关。”
阿娆不声不响地点了点头,道:“江大人的人品,阿娆还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先生给阿娆用的什么药,为什么别人很快好了,我却拖了好几天?”
“药是解药没错,别人好的快,一是因为那春药只适用于女子,对男子没有多大用处,最多喝了身体不适,吐一吐也就好了。二是因为夫人身体有痼疾,毒素侵入,没那么容易拔出。夫人,当时用药时是不是有些昏昏欲睡?”
阿娆点了点头。
“那便对了。“
“为何?“阿娆不解地问。
“夫人体弱,应该多休息,所以罗某在那药里加了一味让人困乏的药。“
罗迪说完,发现阿娆用眼睛盯着他,那目光里满是怀疑,果然,下一刻,阿娆便问道:”先生是否还对阿娆有所隐瞒?阿娆服下那药之后,不止是困乏,还有思维混乱,就好像,一个本来沉淀下来的泥潭又被就搅浑了一样,先生,你说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不停地回忆过去?”
那几天,她被原身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轮番折磨着,几乎都快疯了,她不相信,这只是因为睡多了那么简单。
罗迪皱了皱眉头,道:“这倒是稀奇,罗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夫人是有这样感觉吗?”
阿娆嗯了一声,“总是不停地想起以前的事情,有时候和眼下分不清楚,好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许是药物的副作用,对了,最近有人送了好茶,夫人稍等片刻。“
罗迪起身,不大功夫,从屋里拿了一壶茶,给阿娆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也不客气,自己先拿着喝完了。
喝茶的时候,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下阿娆。
这个女子,好像确实有很多秘密,他的药,按理说应该起作用了。
师傅在北地采集的”暮雪“,配以北地秘术,可以唤醒人沉睡的记忆,他觉得阿娆这个人有问题,便在药里偷偷加了一点儿,不过这事儿他并没有告诉江宇珩。
现在看来,那药确实起效果了。
只是,她究竟想起了什么?
见阿娆抬起头来,他连忙又收回目光,像一个大夫问诊般,毫无波澜地问道:”不知道夫人喝了药后,思维是如何个混乱法?“
他说完,放下茶杯,单手撑着桌子,望着阿娆。
若问想起了什么,有些太直白了。
“这个怎么说呢?就是总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不过,那些记忆,我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好像是别人硬塞给我的。“
就像电脑里被植入了病毒一样让人不舒服,阿娆觉得,如果长此以往,她很可能会因此崩溃。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装好几套完全不相干的记忆?
“夫人说硬塞?“
罗迪略一沉吟。
这个词用的……和他的所想一样。
上次在河边,阿娆的心疾发作时,他便觉得她的脉搏有些奇特。
“对的,那些东西,根本不是我的,是别人逼着我硬记下来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别人经历的事情。罗大夫,有没有一种法术,可以把自己的记忆过给另外一个人?“
“夫人,这种说法未免太匪夷所思,罗某,没有见过。”
他笑了笑,面上不甚相信,心思却已经眨眼飞遍千山万水。
黄沙,战场,高山,热血……
那些东西也不属于他的,但是他记得。
莫非,她和自己是一类人?
阿娆的一双手扶在桌子上,白皙修长,指肚有些薄茧,是做香时留下的。他又看了看她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澄澈的仿佛秋天里的一潭水,有些深,却又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深,隐约可见底。
好像,和他又不是一类人。
罗迪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若有所思。
“其实,我也很不明白,不过,既然你这个大夫都不懂,那就算了。”
阿娆觉得再说下去,可能就会变成灵异事件了,于是赶紧打住。
“也好,此事容罗某再想想,另外,夫人来这里的第二件事情,是不是为了太平村的瘟疫?”
“没错!”阿娆顿了顿,继续道:“朝儿说这不是瘟疫,而是有人放毒,而且是针对我和程大放毒。”
罗迪不说话,默认。
“那么,那个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弱点,只是他怎么知道的?要杀了我们直接上门来杀便是,何苦费这么大的周折?“
“也许他们想让你们死的更普通一些。“
罗迪道。
阿娆不说话,她知道,罗迪的猜测大抵和自己一样。
“为什么呢?“
”罗某也想知道,但是不便猜测,不过等程大回来,夫人还请告诉他,在太平村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这里可能已经不是一个世外桃源了。”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梅树。
腊月道了,梅花开始打苞了,稀疏,但是错落有致。
“罗大夫还有什么对阿娆说嘛?”
阿娆实在不知道从哪里问,她想问的,他似乎都知道。
罗迪摇了摇头,”夫人从罗某这里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说完,他起身,折下了一枝花苞,送到阿娆的手里,”冬天来了,夫人也许需要新香。“
这句话说得有些晦涩难懂,听起来像接头暗号。
阿娆纳闷地接过了那枝花苞,研究了半天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
罗迪笑了笑,道:”这梅花的香味儿奇特,水养几天,等花开了,夫人便明白了。“
阿娆哦了一声,将那枝花苞宝贝似的捏紧,“对了,罗大夫,阿娆有心疾,不知道大夫可有良药?”
罗迪抬了抬手,指着花枝。
阿娆看了一眼手里的花苞,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罗迪,是神仙吗?
第一百七十章 夜归人
梅花当然不能治疗心脏病,阿娆猜测,罗迪肯定在上面做了手脚。
他整日拿着那棵树当宝贝,说不定那棵树真是他用什么灵丹妙药浇灌出来的也不一定。
出了医馆,时候已经不早了,阿娆远远看了一眼村外。
薄雾笼罩的山峦在暮色中安静得如同一群睡着了的怪兽,有一轮月亮从山间爬了上来,微微带着些红色,她走了几步,那月亮便正好挂在一棵枯树的树杈上了,看着像一只怪兽半睁了血红的眼睛。
不知道为何,阿娆忽然觉得有些害怕,赶紧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的时候,陆朝还没有睡,披了一条披风在门口等她。
见她过来,他的目光现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便伸手将身上已经捂热的披风解下来,不由分说地往她身上一裹。
那动作丝毫不温柔,就像霸道总裁看见不知道爱惜自己的灰姑娘一样,又心疼又生气。
他个头儿不高,这一下只裹到阿娆的腰里,连肩膀也够不着,心里不免有些郁闷。
罗迪院子里的梅花,平时被人动一片叶子他都要脸色铁青,怎么肯送给她一枝?
陆朝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阿娆实在看不下去,抢过披风,自己裹在身上,这下,陆朝更加郁闷了。
他转身,垂下目光,嘟着小嘴,再也不看阿娆。
晚生个几年,就被别人甩在了后头,不甘心,不甘心!
手指一用力,他竟然听到了自己拳头咯咯作响。
阿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只得好言相劝道:“朝儿,明日还要上学堂,早些进去睡吧,还有,以后也不要等娘了,娘是大人,知道自己回来。”
她本是好心,谁知几句话却让陆朝更加恼火了,“娘这是嫌弃朝儿了吗?”
他忽地回过身来,一双眼睛寒冰般冷冽,冷冽下面又隐隐有怒火。
阿娆一惊,有些委屈地道:”朝儿说的这是哪里话?娘怎么会嫌弃你?“
“娘不让朝儿等你回来,便是嫌弃朝儿,连见都不愿意见朝儿。“他扭过头,仍旧气呼呼地。
阿娆抿了抿嘴,心道自己真是比窦娥还冤,都说七八岁的孩子连狗都嫌,他陆朝这么懂事的孩子,也会有这一天?
这都哪跟哪啊?早知道当初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多读些育儿书,也不至于今日一头雾水。
“朝儿,不许胡说,娘这一辈子都不会嫌弃你,你永远是娘的好儿子。”她好像隐约记得,要和孩子拉近距离,首先要和他平视,把他当朋友,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曲了曲膝盖,盯着他的眼睛。
哼,儿子!
她还没有对上陆朝的目光,陆朝已经一甩袖子跑回屋,咣当一声关了门。
这孩子,今天到底怎么了?
阿娆拿着梅花枝,裹着披风,一个人在冬日的夜里风中凌乱。半晌,她想通了,也许这孩子在外面受了气,又不好跟她发作,才表现的这么别扭,过了今晚也许就没事了,于是,她紧了紧披风,自己也进屋睡觉去了。
半夜的时候,阿娆听到外面有动静,起来从门缝里往外一看,发现原来是陆凶回来了。
陆凶穿了一身紧身衣,边走边鬼鬼祟祟地往四周看,阿娆第一次见回自己家跟做贼似的人,她有些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陆凶的手里,好像还拖着个什么东西。
这是做什么去了?抢劫还是倒斗?手里是战利品吗?
阿娆见陆凶拐了个弯儿,没有进自己房间的意思,便悄悄穿好衣服,推开门,尾随着他来到后院。
后院里有一口水井,水井旁有一片空地,用青石板铺了,上面放了一块大石头,平时阿娆会在那上面晾晒捣衣。陆凶走到那块大石头旁边,将手里的东西咚的一声砸在上面,然后又找了支蜡烛点上,借着微弱的光,从腰中抽出了一把刀,噗的一声扎进那个东西里,接着手腕一转,利索地一划,空气里顿时都是血腥味儿。
那个东西竟然是活的。
阿娆吓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陆凶拿着那支蜡烛,凑近了,照着石头上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灯光近了,阿娆才看清楚那个东西有毛,有尾巴,还有四个蹄子,她猜测应该是陆凶打的猎物,大半夜的,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就着井水收拾呢。
一颗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来,她抬脚从墙后面出来。
“程大哥!“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大半夜的,这一声声音不大,却着实吓人,陆凶被她吓得差点儿坐在地上,扭头一看是她才定下神来。
“阿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起来了。“阿娆凑近了,发现他面前是一只鹿,那只鹿已经被剖开了肚子,正准备剥皮,“程大哥,这么晚了,收拾猎物的事情,还是留到明天做吧。”
冬夜的风冷,在外面做这种事情,实在受罪。
陆凶摇了摇头,道:“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就捉了回来,想着明天早晨你和朝儿醒了有新鲜的鹿肉吃,就想早点儿杀了,没想到吵醒了你,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我一个人来就行。”
有些冷,但是阿娆不想回去,觉得把陆凶一个人丢在这里太不仗义了,于是道:“程大哥,这水冷,要不,我去烧点儿热水?”
陆凶犹豫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气,要不要她留下呢?郭平那个家伙说的到底可不可信?
前几天,他在县衙收到郭平送来的消息,说是老虎山那边有动静了,于是,他连个招呼也没来得及打就跑到老虎山去了。郭平知道他把阿娆一个人留在县衙,当场狠狠将他数落了一番:你小子把阿娆一个大美人扔进江宇珩那只老虎口里,你还希望她能囫囵着出来吗?就算江宇珩矜持,不会做什么,也难保这女人的心不会变啊。
陆凶难得没有发脾气,相反,他觉得郭平说的很有道理,接着联想到这段时间和阿娆好像有渐行渐远的趋势,更是担心得不得了,懊恼自己至少应该跟她打个招呼嘘寒问暖一下再走。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回去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鹿
在老虎山呆了足足七天,陆凶和郭平终于探明了那个带着油渍的手印的出处,也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人。
那天夜里,他们照样裹了一身树枝草叶,在山洞附近一动不动地藏着,到了大约三更天的时候,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了早已封住了的洞口边。
夜色深沉,天上只有微弱的月光,陆凶勉强看出,那是一个男子,身形清瘦,个头不高,看动作打扮应该是中原人,而且是个绝顶高手。
那个人在洞口站了一会儿,见没有异常,便将手放在嘴里,学了一声夜猫子叫。
声音落下去不久,洞里便传来了哗哗的水声,里面好像有人趟着水走了过来。
那个人也不进去,只是在水声没了之后,将怀里一个包裹放在地下,轻轻往前推了推。
郭平目力极好,即使在这样的夜色中视物依然很清楚。
他看见,那个人放下包裹的同时,将一样东西拿了起来收进衣袖。
不用说了,山洞里面一定有人,两个人多半是在交换情报。
那人直起身来,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便转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他和来时一样,一跃上了树顶,踩了树梢掠走。郭平等他走远,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笛子样的东西,那样东西看起来比笛子短不少,上面只有一个孔,他放在嘴边吹了吹,那东西便发出一阵类似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过了不大功夫,树林里传来了回应,郭平知道,他的那些手下已经悄悄跟上那人了。
既然等到了那人,那人也离开了,他们此次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两个人从草堆里钻了出来,抖干净了身上的草叶。
“现在怎么办?“陆凶问。
“还能怎么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找你婆娘,我找我的锅。“
陆凶想看的那个在老虎山里来来去去的人也看到了,现在人家有别人去跟踪,也用不着他,再说他打仗在行,这跟踪人还是他郭平第一。
“找锅干什么?这才几天,就饿疯了?”
陆凶故意奚落他。
行军打仗的时候,一连几天吃不上饭都是正常的,若都像现在的郭平一样,一心想着吃,恐怕军心早就涣散了。
“长缨军该有的,我还没忘,你回去有女人抱着,我郭平光棍一条,抱个热乎乎的锅也可以凑合一下。”
郭平说完,用胳膊肘杵了一下陆凶,见他神色一肃,这才赶紧收住笑。
不过,他倒是真的挺想念家里那口锅的,这两天在这里趴着,简直都块冻成冰疙瘩了,用那口锅炖一锅汤,捧在手里,要多热乎有多热乎。
郭平活动了一下腿脚,还有些不利索。
”整天女人女人的,你还想不想重新上战场?“陆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郭平不以为意,道:
”这女人啊,你就得天天惦记着,天天哄着,你要是一天不哄她,她就以为你疏远她,你两天不哄她,她就以为你另寻新欢了,你要是三天不哄她,恐怕她自己就要另寻新欢了。“
“这都什么歪理?哪里有这么严重?”陆凶道。
虽然不相信,但他还是一边看着郭平,一边在心里默默数着,自己离开阿娆到底有几天了?
原来女人要哄的,还要不停地哄!
这段时间一直往金陵跑,是有些冷落了她,难怪她对自己的态度那么怪,看来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
“你别不信,这些可都是过来人的经验。”郭平骄傲地笑了笑。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究竟还是不是我兄弟?”
陆凶不高兴地道。若是上次他问起的时候郭平就及时告诉了他,说不定他还能早日挽回这段感情。
耽搁了这么多日子,他和她的距离那得多远了?千里马能不能追上?
郭平被他一顿骂,有些委屈,”我这不是上次你问了之后,专门找人去学了学吗?“
他还真去了,不过去的是妓院。
陆凶撇了撇嘴,不再跟他废话。
两人下山的时候,在山脚下看到一头鹿,虽然是冬天,但那鹿长得还挺肥的,于是郭平眼珠子一转,说让陆凶捉回去送给阿娆,陆凶觉得空手回去确实不是那么回事儿,就一刀过去将那头鹿插死了,弄得郭平呆愣愣半天,最后恨铁不成功地指着陆凶破口大骂道:
“这么好的一头鹿,你,你,你竟然给杀死了!活捉了给嫂子养着玩多好?真是无趣。“
他说完,气呼呼地又是扶额又是跺脚。
陆凶听了,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要送给她养,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军中传奇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当年他要是想要谁的脑袋,那人还没嘲笑完他,脑袋就搬家了。
这鹿是挺好的,不过,既然死了,那就死了吧。
“送她吃肉也是一样。”陆凶上前,扛起那头鹿,头也不回地对郭平道,回家的路上,他的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菜谱。
最终,陆凶还是决定让阿娆留下来帮他。
好几天不见,他真的有些想她了,而且让自己的女人在旁边看着自己施展”庖丁解牛“的神功,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阿娆,听说这冬天的鹿肉最是养人,你大病初愈,朝儿又在长身体,应该多吃些。我办完事正好遇见,就给你们猎了来。“
陆凶一边割鹿肉,一边道。
阿娆在他旁边放了一盆热水,帮他把割下来的鹿肉洗好,收好。
其实,她不太喜欢做这种活儿,毕竟一个生在大家庭的人,就算没人疼没人爱,也不会沦落到屠宰牲口这个地步,满手的血腥和油腻实在让她不舒服,但是好久没有见陆凶了,她想看看他。
“程大哥,那日你匆匆离去,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是老虎山,我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陆凶不瞒着阿娆,也不详细解释,阿娆自然也不多问,她知道,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告诉她。
“那就恭喜程大哥了。“阿娆拿了一条布巾,擦去了陆凶脸上的血点。
“嗯,等那件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好好在云深处待着,哪里也不去了。“
阿娆拿着布巾的手忽然僵了僵。
什么时候告一段落?在那之前,他是不是一直这样?或者,更甚?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误会
陆凶对屠杀牲口这种事情显然是轻车熟路,不大功夫,就把鹿肉都割好了,鹿皮收好,剩下的内脏都一一清理干净,他这才站起身来洗了洗手。
那边,阿娆已经生了火,等水滚开了,她把一块块鹿肉扔进去汆了一下又捞出来,换了水,这才重新炖,等天亮的时候,一锅鹿肉已经炖得香喷喷烂乎乎的。
陆凶在外面,连夜将鹿皮熟好,准备铺在香铺阿娆常坐的椅子上,天冷了,那椅子实在冰人。
阿娆炖好鹿肉,捞了两块好的,用纸包好了,准备让陆朝带到学堂送给夫子,自己又捞了一块,细细地切成片。
陆凶忙完了外面的,便过来厨房帮忙,见阿娆切肉,就自己从角落里拿了一根葱,边剥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葱剥了一半,阿娆已经将切好的鹿肉摆放在盘里,正准备去淘米,突然听到背后陆凶说话了。
“阿娆,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自打进来便看着她忙来忙去,也不跟自己说句话,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这会儿,陆凶终于再也忍不住问道。
阿娆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将米洒了。
“程大哥,你怎么会这么说?”
“你……你也不怎么理我。”陆凶用刚刚剥过大葱的手摸了摸脑袋,一不小心,手指一滑,碰到眼睛,眼睛顿时火辣辣的,辣出了眼泪。
阿娆见他眼角泛红,有些不忍,道:“程大哥,阿娆也有个问题,你,是不是,要走了?”
好几天不回来,一回来就扛了一头鹿,还连夜宰杀,若不是有事急着离开,怎么会这么急……
刚开始的时候,阿娆是相信陆凶说的话的,可是在厨房里忙了半天,她便渐渐回过味儿来,觉得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徐大哥好久没回来了,徐嫂子说,最近边关的消息越来越紧,估计很快又要打仗了。
方才,程大又说,老虎山的事情有线索了。
那么接下来,他会一心一意调查老虎山,还是去战场?
阿娆说完,陆凶便懵了。
“阿娆,谁说我要走?”
“前几日,程大哥说要在金陵买宅子,阿娆便想,这太平村大概是留不住程大哥了。”
大梁在金陵城有驻军,若是在金陵买了宅子,倒是可以借觅音香铺和那些人拉拢拉拢关系,说不定就可以重新回到军营了。若是为了老虎山的事情,他好像也说过,那事儿和金陵城的一些人有关,反正无论如何,金陵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这个太平村算什么?不过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罢了。
阿娆说完,觉得心里有些苦。
“阿娆,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什么时候要走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误会他!
陆凶有些哭笑不得,道:”阿娆,我想在金陵买宅子,是觉得你在太平村过得太苦,想带你走,找个没人欺负你的地方,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
他说到这里,无奈地一摊手。
“啊?”阿娆的这一惊叫,显然没有控制住,音量有些超高,直接把隔壁陆朝给吵醒了。
“程大哥,原来你没有想走啊!”
阿娆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用力地洗着米,心里仿佛一下照入了三春暖阳,那层坚冰眼看着融化,更奇怪的是,坚冰的底下竟然涌出几分蜜意,那几分蜜意从心底一直蹭蹭蹭跑到眼睛里,将一潭秋水化成了一潭春水。
陆凶偷偷地看着她,见她的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哄女人开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她掏心掏肺啊。
哎,虚惊一场!
“阿娆,等搬到金陵城后,我们成亲吧!”
陆凶再也不矜持,上前几步,伸手抱住了阿娆的双肩,将下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认识了她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和她靠得这么近,发丝上的香气悠悠地飘来,他的心砰砰乱跳,控制不住。
“程大哥……”阿娆羞涩地低下了头,半晌道:“程大哥,阿娆现在还不能去金陵城,恐怕要辜负了程大哥的好意。”
“为什么?”陆凶一下直起身来。
“因为,阿娆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她抬起头来,目视前方,温柔若水的目光一下子又成了两把剑。
“别人欠我的,总要还的。“
一句话,陆凶似乎明白了。
她是不想放过农氏!
回到太平村之后,他也听说过,自己”死“后的一段时间里,阿娆受了多少委屈,有一次还差点儿没命。
若是以前的阿娆,他觉得隐忍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是现在的阿娆,和以前的阿娆不可同日而语。
她要报仇,他也能理解。
“好,等你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去金陵城。“
陆凶道。
要惩罚农氏,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那个人,也欠他不少呢。
两人相视而笑,第一次觉得这么有默契。
吃过饭,陆朝带着鹿肉去学堂,陆凶想跟阿娆去香坊,被阿娆硬是留在了家里。
好几天没有好好睡个觉,任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去香坊的路上,阿娆路过一片菜园。
到了冬天,菜园里只有些小青菜,长得不到三指高,农氏拿了个篮子,正蹲在那里拔青菜。
阿娆停住了脚步,远远看着农氏。
心里有些堵,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爆发出来。
于是,她心一横,朗声道:”婶婶,找了你半天不见,原来在这里呢。“
农氏听了她的声音,吓得手里的几棵青菜落了一地。
又是阿娆这个小蹄子!
她扔了手里的青菜,忽地站起来,手上的泥土都没有擦一下,就指着阿娆道:”今日我一大早就听到乌鸦叫,想着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发生,没想到是遇到你这个小蹄子,真是晦气,你叫我作甚?再叫我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说完,她啐了一口,拿起篮子就要走,谁知没走几步,就被阿娆堵住。
阿娆看着她,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冷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又一个手印
“婶婶,遇见我还没有倒霉,怎么就急着走呢?大早晨的听见乌鸦叫,是凶兆,若是不应验,恐怕老天爷都不会开心的。”
阿娆不相信什么吉兆凶兆这一套,但是能利用一下也不错。
那农氏听她一说,脸立即拉了下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教训教训这张乌鸦嘴。
“老天爷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操心。”
农氏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怎么轮不到我操心呢?我可是老天爷指定的扫把星呢。这事儿既然您也认了,我就索性把扫把星做到底。“阿娆冷冷地一笑,继续道:”我今天来呢,当然是报丧的,你上次玩的把戏已经被我拆穿了,戏演不下去,那个得了鱼臭症的人,很快便会来找你要跑腿费,而吴掌柜那边恐怕也不会白白将十两银子送给你。”
上次陆凶抓住那个臭汉子,几句威逼利诱,他就把整个过程都抖了出来。
阿娆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那农氏气呼呼的,也不搭理她,也不看她,这一拳头无疑是打在棉花上,让本想发泄的阿娆很不爽,她想着,是不是该加大力度了?至少要让这个老太婆暴跳如雷才行!
她想做个好人,可是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她的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里,她看着农氏,和颜悦色地道:“婶婶,我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最好看看你站稳了没有。”
这一下,农氏果然吓了一跳。
这个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你个小蹄子,别以为我会怕了你。”
“你当然不会怕我。”看到她终于说话了,阿娆的一口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紧接着道:”但是你的儿子,我的小叔,可是很怕我的。实话实说吧,他已经被我盯上了,什么时候要他的另外一条腿,我说了算。“
阿娆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
那农氏本来火冒三丈,现在听她这么一说,立即软了下来。
她贱命一条,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是她的儿子,那是她的命根子啊,上次莫名其妙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已经让她心疼地差点儿死了,这次……
她本来还想顶几句,阿娆一个女人,拿这个吓唬谁呢?但是想到这几年阿娆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她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于是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婶婶,我话放在这里了,你哪天要是忘了,就到香坊来找我,见一次,我提醒你一次,见两次,我提醒你两次,若是记性实在不好,我还可以多送几次。“
阿娆看着她,冷笑了一声,转身优哉游哉地走了,留下农氏一个人在后面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得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阿娆走出很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袖子里的手指也跟着松了开来。
逼死她的原身,这样的大仇,岂是吓唬吓唬农氏就能过去的?不过这个原身是自杀的,她若是上告,也治不了她的罪。
要怎么报仇才好呢?
在香坊门口,阿娆停了下来。
里面,小六和小九在招呼着送货的农户将货物一一过称,看起来相当忙碌。
天气冷了,花露水没有多少人用,香水又太贵,一般人用不起,阿娆寻思着,该是出些新品的时候了。
还是先把日子过好吧。
想到这里,阿娆决定将报仇的事情暂时推一推,先想办法推一款新货,否则用不了多少时间,她这云深处就会被其他香坊赶超了,到时候生意不好,她的伙计,她的家人都要受累。
前面太乱,阿娆从后面悄悄绕进去,进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她的办公室,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和各式各样的瓶子,瓶子里都是她配香用的香精,因为这些东西都比较讲究,所以平时她不允许别人进来,小六和小九也知道她的脾气,有事了都是在外面叫一声。
坐下来,翻开一本书,粗粗扫了一眼,阿娆觉得有些思路,却不是很清晰,便拿起几瓶香精来回地看。想了半天,忽然想起还缺一样制香用的器皿,那样器皿好久不用,被她放在地窖里了,于是她便起身去了后面的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货物,她费了很大劲才将地窖入口的木板打开。
木板刚刚打开,里面便迎面而来一阵香味儿。
自从那个应天劫走后,她和陆凶便将这个地窖重新修葺了一番,地面和四周的墙壁都用青石板镶了,连下去的木头梯子都用朱漆重新涂了一遍,里面又放了几个架子和一张桌子,现在,普普通通的地窖已经是一个非常舒适的工作室了。
平时,她觉得需要冥想的时候就一个人钻到这里来。
阿娆点了一支蜡烛,地下室里顿时亮了起来。
她四下看了一眼,想找几样合手的器皿,忽然,目光却被桌子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手印,不是很深,也没有颜色,若不是角度刚刚好反射了一点蜡烛的光,她根本无法察觉到。
她这个人工作的时候有洁癖,这样的手印是绝对不可能留下的。
那么是谁?难道进了贼?
阿娆拿着蜡烛,又将整个地下室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没有人动过的痕迹。
可是,这个手印是谁的?小六和小九是不会到这里来的,他们知道这是她的工作间之一,陆凶刚刚从老虎山回来,也不可能是他留下的。
阿娆将蜡烛放在桌子上,仔细地看了看那手印。
上面没有灰尘,应该印上去没有多久,凑近了闻了闻,她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是火油的味道。
味道不重,一般人闻不出来,但是她鼻子特别灵,很容易辨别出来。
忽然,她眼睛一亮,有些欣喜若狂:自己的嗅觉恢复了!
这下,可以好好研究新的配方了,但是,这个手印怎么办?若真的有人混进香坊,想在她的香方里动手脚,她绝对不能放任不管。
想到这里,阿娆还是决定先解决这件事情,再研究香方。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笛子
下午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不一会儿,便变成了鹅毛大雪,这样的天气也不好开工,阿娆便早早打发小六和小九走了,然后一个人在香坊里到处逛,一边逛一边纠结那个手印。
那个人到香坊里到底来干什么?
偷东西?不像,香坊没有被翻过的痕迹。难道,是送东西?
这有些异想天开,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上次劣质檀香事件,她赶紧又将香坊里的所有原料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重新坐下来。
陆凶醒了,看到天上下雪,阿娆还没有回来,便打了一把伞过来接她。
“程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情跟你说。“
进了门,阿娆也不等他开口,便直接把他拉到了地窖里。
“你看,这里有个手印。”
她将灯拿近了,指着桌子上那个几乎透明的手印。
陆凶扫了一眼,本来觉得阿娆有些大惊小怪,但是细细一看,忽然一下将脸凑了上去。
“阿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午的时候。“阿娆如实相告。
“糟糕!“陆凶一拍手,也不跟她解释,就登登登从梯子上跑了上去。
“程大哥!“
阿娆追出来,在后面喊了几声,陆凶已经跑远,听不见了。
雪越来越大,渐渐模糊了视线。
阿娆悻悻地回到屋里,拿起了陆凶丢下的那把伞。
他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什么那么急?
回到家里的时候,阿娆看见陆朝点了一个炭盆,一边烤火一边读书,小脸映着火光,通红的可爱。
“娘,你回来了?”
陆朝看见她,忙起身,接过了她手里的伞,小心地将上面的雪抖落,又拿了一个小手炉递给她。
阿娆看着他,心里无比舒坦,这儿子养的,真是比小棉袄还贴心。
“朝儿,程伯伯回来过没有?”
“娘,程伯伯去给你送伞,你们不是应该一起回来吗?“陆朝好奇地问。
“哦,路上他有事,临时走了,我以为他已经回家了。”
阿娆回头看了一眼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雪,有些担心。
“娘,程伯伯是个大人了,他自己跑了,也会自己回来的。”陆朝安慰人的时候,有点儿像小大人,阿娆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这陆凶是小猫小狗会认家的吗还自己回来,不过话说回来,他应该比小猫小狗更认家。
“娘,程伯伯虽然没回来,但是江大人派人来过了,还给娘送了这个。”
陆朝转身,将一个古朴的盒子拿了过来。那盒子是长方形的,看起来不贵,不过也能看出花了一番心思。
阿娆纳闷,不年不节的,送什么礼物?
“那人还说了,这是送给娘的,让娘务必亲自打开。”
“是吗?”阿娆笑了笑,将那盒子接过来,也不开,只是翻来覆去地看。
江宇珩送的东西,肯定不是贵重的,不过一定有深意。
他到底送的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捡个大雪天来送?
“朝儿,你说娘该是打开呢还是直接退回去呢?”
若是定情信物之类,她打开了自然会尴尬。
可是若是商铺相关的重要的东西,她不打开,又会误事。
阿娆看着那个盒子左右为难,最后干脆将决定权交给陆朝。
陆朝眼皮一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盒子,道:“娘,左右为难可不像你的性子。”
阿娆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娘是逗你玩的,娘这样的人,怎么会犹豫不决?“
犹豫不决,不管在商场上还是战场上都不是一个领导者应该有的素质,她不会把这个教给陆朝。
阿娆轻轻开了盒子盖,发现里面是一根用丝绸包裹的笛子。
陆朝见她神色放松了一下,问道:“娘,你喜欢江伯伯的笛子,还是喜欢程伯伯的鹿肉?”
阿娆知道他的意思,不假思索地道:“喜欢也可以分很多种的。”
她将那支笛子拿出来,退去外面的一层丝绸包裹,放在嘴边吹了几下。
音色不错,但是她知道,这不是那天他们在街上买的笛子。
这支笛子上面有手工雕琢的痕迹,不是很熟练,却是很认真,该不会是江宇珩自己做的吧?她将手中的笛子翻转了一下,忽地瞥见上面有一行字:
“只记今朝。”
字体灵秀飘逸,不像是江宇珩平时会用的那种字体,但是,她又觉得这个人不可能请别人代笔。
难道他会很多截然不同的字体?为什么要学这种技能?
“朝儿,你江伯伯有没有教过你这种字体?”
她将笛子递到陆朝的面前。
陆朝瞥了一眼,道:“没有,江伯伯只教过我一种字体。”
那种字体方方正正的,好像印刷用的字一样一丝不苟,这种飘逸的,自带灵性的,他还真没见过。
“朝儿,娘教你吹笛子吧!”
阿娆拉了陆朝过来,刚想告诉他一些基本原理,却见陆朝一把将笛子抢了过去,自己吹了起来,技巧娴熟,竟然还比他好上几分。
阿娆愣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
姚老夫子是当朝大儒,一般古代文人琴棋书画都要精通的,音律自然也不在话下。
陆朝吹的是《梅花三弄》,如雪落梅花,轻灵通透,听着听着,阿娆不觉醉了。
“娘喜欢吗?”
一曲罢了,陆朝转头盯着阿娆问。
“喜欢。”
“那么,朝儿以后每天吹给娘听吧。”他抚摸着笛子,久久不愿放下。阿娆知道他的小心思,于是道:“也好,那么这支笛子就送给你吧,放在你那里,比放在我这里有用多了。”
本来就打算给他当玩具的,他能当成乐器,简直大大超出预期。
“娘,这是江伯伯送给你的,你送给朝儿真的好吗?”
眼睛里明明亮光闪闪,陆朝的嘴上却言不由衷。
“江伯伯既然送给娘了,就是娘的东西,再说,江伯伯那么喜欢你,在你那里我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陆朝微微一笑,道了声谢,便拿着笛子欢快地出去了。
刚出门,他的脸色便一下子冷了下来。
江伯伯,你虽然也算是朝儿的授业恩师,但是在这方面,朝儿是不会让你的。朝儿这辈子只有一个娘,你却还可以遇到很多姑娘。
他一边用笛子拍打着手掌,一边想,是不是自己也去学做个笛子,让这支笛子从此在娘眼前彻底消失?
第一百七十五章 暗号
第二天一大早,阿娆和陆朝正在吃早饭的时候,陆凶回来了,一身的风雪,有些沮丧。
阿娆替他将身上的雪拂落,又给他端了一碗热汤,等他坐好了,这才开口问道:
“程大哥,你去了这么长时间,有线索吗?“
“别提了。”陆凶一言难尽地摆了摆手,看了一眼陆朝,道:”朝儿,你去帮伯伯拿一壶酒来,就是上次我从金陵带来的梨花白,记住,别拿错了。“
梨花白?不是早被你喝光了吗?
陆朝狐疑地看着他,见他向自己使眼色,知道他有意支开自己,便不情不愿地转身去了。
“你还好吗?“陆凶见他走远,一把握住阿娆的手。
虽然从风雪里回来,他的手倒是很暖和,相反,阿娆的手却一到冬天就冰冷,以前陆凶也知道她有这个毛病,冬天到了,一有机会就给她暖暖手,可是自从变成“程大”之后,他就不敢太唐突了。现在好了,两个人该说的事情都说开了,自然也更亲切了些。
”我很好。那个手印,是谁留下的,可以告诉我吗?“
阿娆在他面前坐好,享受着他掌心里传来的温暖,她抬头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他把朝儿支走,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陆凶看了看左右,悄声道:”是天劫。“
“怎么会是他?”
阿娆虽然有些惊讶,但是细细一想,也觉得合理。应天劫知道那个地窖,他去那里轻车熟路,只是他回来了,为什么不肯直接来见他们?
“那个手印,是他故意留下的?”
陆凶略一沉吟,道:“是,他想告诉我一些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肯明说。我去追了,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其实,我上次在金陵城见过一个那样的手印,只是当时大意,没有往那方面想。那个手印,是长缨军的暗号,若是出现了三个手印,组成一定的图案,长缨军就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必须打散队伍,隐匿行踪,采用另一种作战方案。”
那个方案有一个名字,叫下“下鱼篓”,简单来说,就是做一个套,等敌人上钩。
这对于动辄十几万的大军来说,是非常难做到的,若非明着完全不可能赢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用这种方法。
有什么危险,让应天劫一定要发出这种信号?
陆凶继续道:“一般情况下,这种暗号都出现在比较明显的地方,军中人看到,便知情况紧急,只是,这次出现的地方比较隐蔽,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第三个。”
他抽出一只手,扶了扶额头,似乎这件事情很令他伤脑筋。
其实,他既不明白这个暗号的真实意图,又有些为应天劫担心,若是,他遇到了危险,才没有发出第三个暗号,那么,他和潜伏这么多年的长缨军旧部,很可能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平南王一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是谁,会突然惦记上了长缨军呢?
如果真的如此,上次那个宅子他也不是偶然被带过去的,这背后,一定有人推动。只是,那个人是在布局捉他还是在助他,就没那么容易说清了。
剩下的一个,在哪里?他是不是该立刻联络郭平?
可是,万一是个圈套,他一出手,不是把郭平他们也暴露了吗?
真令人头疼!
这个地方,也许呆不久了。
“阿娆。”陆凶忽然将阿娆的手捧起来,放在自己的胸口,然后用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她,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但是,请你一定要等我好吗?”
沉黑的眸子,看得阿娆有些心疼。
她不忍心拒绝他:“程大哥,好男儿志在四方,阿娆不会拖累你。”
“这么说,你愿意等我?”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是模棱两可的。
阿娆重重地点了点头,陆凶一颗紧绷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然后,他又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若是自己死在外面,难道也让阿娆等着自己不成?算了,这辈子就让他自私一次吧。
“程大哥,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要平安归来。”
这次,陆凶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雪又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整个太平村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这样的雪,在阿娆原来的那个世界并不多见,许是古代温室效应还没有那么严重,在这个并不偏北的地方,雪竟然得以留存了很久,等她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雪已经没过了脚背。
雪虽然大,货还是要送的。
这次,是小六负责送货,雪停了没多久,小六就背着货出发了。
商人重信誉,答应了的事情,莫说一场雪,就算是下刀子也要去。
阿娆和陆凶小九一起,将香坊里的积雪清理好,然后小九又去清点货物了,阿娆看着远处丝绸一般的积雪,越看心越痒,就交代了小九几句,又找了个借口,把陆朝从学堂里拉了出来,和陆凶三个人一起往山上走去。
陆朝和陆凶都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大雪习以为常,很不理解阿娆欢呼雀跃的样子,两个人走在阿娆后面,看着她一路几乎要飞起来,相互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太平村外的山有陡峭的,也有平缓的,为了欣赏雪景,阿娆特意想选了个平缓的,没有危险,爬起来也轻松省力。
这里的冬天其实不像北方那样冰冻三尺,都快腊月了,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还没有结冰,欢快的溪水冲开积雪,流出了一道蜿蜿蜒蜒的黑龙,溪水边上的积雪跟刚发好的白面馒头一样,看起来别提多诱人了。
阿娆果断地要求两人跟她一起,沿着溪水往上走。
越往上走,树越密,枝叶上面挂着的积雪也越来越多。这里的雪总体来说还是水分较多的,挂在树枝上,远远看去胖乎乎的,像一团团棉花一样非常可爱,有些树枝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走着走着,就咔嚓一声断了。
雪沫落下,偶尔会惊起几只飞鸟。
陆朝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见阿娆眼睛里都是喜色,自然不会做煞风景的事情。倒是陆凶怕她冻着,时不时劝她早点儿回去,都被阿娆瞪了回去,弄得陆凶的心一直提着,后来他见她跑出一头薄汗,这才不多说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打雪仗
琉璃世界,银装素裹,阿娆越看越高兴,见陆凶跑到前面去,背后留了一个大大的空门给她,玩心忽然起来,随手撺了个雪球,照着他的后背就扔了过去。
陆凶听到背后有风声,一侧身躲了过去,回头一看,阿娆又嘟嘴又跺脚的,于是笑了笑,也撺了一个雪球,毫不客气地回敬。
陆朝知道他娘躲不过,见雪球飞来,想也没有想就用身体挡了上去。
照着阿娆砸去的雪球一下子在他的脸上炸开,满脸的雪沫。
”朝儿,你没事儿吧?“
阿娆心疼无比,忙用衣袖给他擦干净,陆朝也不躲,乖乖地让她擦,这个举动让那边陆凶却越看越生气。
这个小兔崽子,明明可以躲过去的,偏偏要去接,还要用脸去接,这是故意让阿娆心疼他吗?哼,他这个做爹的才不会输给这个几岁的娃娃!
他刚刚想通,阿娆已经撺了几个雪球,一股脑儿地扔了过来。
哼,欺负她的宝贝儿子,她跟他没完!
陆凶这次也学乖了,明明可以轻松躲过去的,偏偏笨拙地站在那里给人家当靶子,几下就弄了一身雪,有个雪球还直接砸进他的衣领里,和皮肤一接触,立即化成了水,透心得凉。陆朝见了,咯咯地笑了起来,陆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陆朝也不理他,一边给阿娆递雪球一边继续偷笑。不大功夫,一个个雪球又嗖嗖地砸了过来,陆凶急忙一抬脚,跳进了一个雪坑里。
他这一躲,陆朝也不示弱,拉着阿娆就藏到了一堆灌木丛后。
陆凶躲起来,阿娆正愁怎么样才能打中他,却见陆朝偷偷指了一下那个雪坑上面一棵大树。
那是一棵雪松,冬天里不落叶,一下雪浓密的树枝上都是积雪。
两个人准备了无数的雪球,也不砸陆凶了,直接去攻击那棵树。
树枝震动,上面的积雪瀑布一样落了下来,陆凶在雪坑里无处可躲,半晌将自己随身的一条白色汗巾挂在树枝上,举了起来表示投降。
战胜了长缨军战神的阿娆和陆朝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还没有笑完,阿娆便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飞了起来,旁边陆朝也惊叫一声,手足乱舞。
原来,趁他们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时候,陆凶偷偷从雪坑里出来,悄咪咪过来,一手将阿娆拦腰抱起,轻松过到肩上,一手抓了陆朝,夹在胳膊下。
在松软的雪地里,这个人带着两个人还能健步如飞。
“快放下我!“
阿娆在他的肩膀上高频率使劲挥动小拳头,陆凶权当挠痒痒。
“放了你怎么可能,我可是……”
他想说我可是战神,想着阿娆还不知道这事儿,就住了口,“我可是要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的。”
“你抢压寨夫人不用捎带一个拖油瓶吧?”
陆朝被他夹的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时候莫说说自己是拖油瓶,就算让他受胯下辱,他也得去受。
“得了个便宜儿子,不是更好?回去还有人给捶捶背。”
陆朝知道这招没用,便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陆凶觉得闹得差不多了,才一下把两人都扔到了雪地上,自己也跟着往雪地上一躺。
阿娆和陆朝趁机一翻身,掀了他一身的雪。
于是又是一场追逐打闹。
又玩了半天功夫,阿娆实在没力气了,这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陆凶和陆朝这一对父子冤家也终于和解,两个人一起滚了几个大雪球,然后叠在一起,一个人拿了一把树皮做的刻刀,照着阿娆的样子雕刻起来,等阿娆休息好的时候,那个雪人也基本成型了,看起来倒也有鼻子有眼儿。
“这么大的一座山,你们要我孤零零一个人守在这里吗?“
阿娆故意假装生气地道。
两人一愣,对视一眼,赶紧又堆起了雪人。
不过这次从合作变成了竞争,两个家伙都把代表自己的雪人往好看里雕刻,结果最后成品出来,阿娆的雪人反而成了最难看的。
这当然又惹她不高兴了。
陆朝有眼力见儿,见她脸色不好,故意一刀下去,将自己的半边脸削去一大块。
那边陆凶见了如法炮制,生生把自己的一个下巴给弄没了。
阿娆这才咯咯的笑了起来。
时候不早,三个人又打扮了一下雪人,便往回走了。
从山上回来的时候,陆凶发现了一串脚印,是兔子的脚印。
他想起上次郭平让他捉鹿的事情,便问:“阿娆,你想不想养只兔子?“
“这大冬天的,兔子活着也不容易,还是不要打扰它了。”阿娆知道他要去捉兔子,赶紧阻止。
家里有一个小小黑已经够她受的了,当铲屎官其实很不容易,再加只兔子,她干脆开动物园好了。
陆凶悻悻地哦了一声,旁边的陆朝倒是很高兴,道:“娘,这山里的雪景你喜欢哪一处告诉朝儿,朝儿回去给你画,这里地天气不够冷,说不定三四天后就见不到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阿娆正愁没有相机可以留下美景呢,听了这话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一连指了好几处,陆朝都一一记下,这下,陆凶更郁闷了,他这个做丈夫的,不但要防着别的男人,还要防着自己的儿子。
回到家,陆朝立即去作画了,陆凶闲着没事儿,先是将炭炉点了,又把狼皮褥子暖好,给阿娆盖住双腿。
“今天冻了一天,小心落下病根。”
“程大哥,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不是病人也不是小孩子。”
对他的体贴,阿娆自然是非常享受的,只是,体贴过度,她觉得自己会被惯成一个生活白痴。
“你的身体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他知道他有胸口痛的毛病,一遇冷天便不舒服,罗大夫还特意叮嘱过他,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她。
阿娆看着他笑了起来,一双沉黑的眼睛满是星光。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又是她
傍晚的时候,小六送货回来,一进门就阴沉着一张脸,阿娆问了几句,他直接将手里的竹篓一甩,气呼呼地道:“阿娆姐,农氏那个死婆娘,真是讨人嫌,明明好好的货,非要跟人家说我们以次充好,还叫了好几个人来作证。”
他显然气坏了,那神色,恨不得立即把农氏吃掉。
阿娆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先消消气,慢慢说,他喝完水,顺了顺其,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小六今日去给江宁县的繁花香铺林老板送货,门口正好碰到农氏,那农氏好像是早就计划好了在那里等他。
他卸货的时候,农氏就和几个婆娘在那里风言风语,意思就是云深处香坊因为下了雪,材料都受潮了,这香出来品质自然没有那么好,可还是要卖这么高的价钱,不是明摆着欺骗人吗?小六气不过,和她理论起来,那个婆娘也是个不讲理的,两人越吵声音越高,最后附近几个香铺的老板都跑过来围观,最幸灾乐祸的要数金元宝了,他说这货是不是以次充好一试便知,那农氏巴不得他这句,也不管小六同不同意,就从人家的竹篓里取了一根,递给金元宝。
小六本来想,他们的香好不好,一试就知道了,便也不阻拦,谁知那香点着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香味道确实不如以前,引得旁边的香铺老板又是一阵奚落,后来有几个客人围了过来,纷纷指责云深处不守信用,越说越激烈,直说得口沫横飞。
小六被那些人围攻,变口莫辩,气得脸色通红。
农氏见状,越发有恃无恐,嚷嚷着让在繁华香铺买香的人都去退货,还要求三倍补偿,她这一说,立即有无数人附和,一时间,吵吵闹闹的声音几乎可以将整条街人的耳朵都震聋。
小六没办法,大吼一声要去报官,谁知那农氏斜了他一眼,道:“谁不知道江大人和云深处的老板有一腿,他能主持公道才怪呢。”
她这一句,直接把江宇珩也拉下了水,可是旁边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附和,还团团将他围住,根本不让他走。
最后,林老板从外面回来,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林老板说了,这并不是香的质量有问题,更不是以次充好,而是金元宝在试香的时候偷天换日,用不知道什么手法换了他们家的劣质香,林老板直接从金元宝的袖子里抖出一截云深处的香,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把戏被拆穿,金元宝和农氏脸上都挂不住,趁乱偷偷溜了。
林老板又把跟着闹事的人教训了一顿,说是污蔑知县大人可是重罪,那些人见带头的走了,也够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了。
“岂有此理!”
陆凶听小六说完,当即气炸了,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弄得茶壶都差点儿飞了。他挽了挽袖子,冲出去要和农氏算账,刚到门口就被阿娆一把抓住。
“程大哥,跟不讲理的人是没有办法讲理的,怎么教训这个女人,还得好好想想办法,若是能一劳永逸,那是最好的。”
陆凶这个时候头脑终于冷静下来。
是啊,他就算去把那个妇人打一顿又能怎么样?自己难道能把她打死吗?她就算死了,不是还有她儿子儿媳妇吗?
几个人说话的时候,隔壁徐嫂子正好路过,将几人的话都听了进去。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便有了主意。
雪融化得快,不到几天功夫,便都消失了,太平村又变成光秃秃的一片。
这日,阿娆和陆凶正在香坊里忙活,忽然听到村口吵吵闹闹的,有女人的哭声,还有男人的叫骂声,不大功夫,一声哀嚎响彻天际,活像哪个被断了腿,接着又传来了女人的叫骂声。
两个人觉得事有蹊跷,便一起往村口走了去。
村口围了一群人,里里外外好几层,都是看热闹的。
陆凶看见促织他爹王大哥在里面,就拉过来问了几句,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日一大早,静河村突然来了个寡妇,领着一帮男人在村口截住了陆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始乱终弃,害得不但贞洁不保,还不能生育,等她骂完了躲到一边哭的时候,她身边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便直接扒了陆德的裤子,手起刀落,直接将他变成了太监。
这事情太过震撼,但是村民们好像很喜闻乐见,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也是,那样一个阴邪歹毒的人,落得这样的下场,怎么能不大快人心呢?
陆凶往人群里看了一眼,发现那陆德还躺在地上,裤裆里都是血,疼得已经昏死过去,他旁边农氏气得脸色惨白,捶胸顿足的,又是哭又是骂,倒是他那儿媳妇陈余苗出奇得镇定,她不屑地瞥了农氏两眼,道:“娘,你再哭下去,公公可就死了。”
血已经流了一地,眼看就要流成人干。
农氏一惊,这才醒悟过来。
陆德这个人,虽然让她痛让她恨,到底是她的丈夫,他若是死了,她在这个天平村就更没有依靠了。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请罗大夫?”
农氏瞪了她一眼,心道真没良心,站在这里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中用的话。
陈余苗撇了撇嘴,转身冲出人群。
“自作孽不可活!“
“活该啊,人家一个寡妇也敢去动,不把他的狗命要了已经很不错了。“
“啧啧,一辈子的太监……”
“还管什么太监不太监,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
“倒是以后省了去花天酒地的钱,这家人倒是该感谢人家。“
……
村子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那农氏越听越气,但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心情撒泼耍赖了。
忽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阿娆,心里的恨意一下子又冒了上来。
这个阿娆,每次都让她难堪,这次更甚……
明知道此事和阿娆无关,她还会很自然地把账算在了她头上。
有时候恨就是比爱长久,不管遭遇了什么,首当其冲的都是那个被她恨的人。
她慢慢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阿娆。
阿娆也不回避,与她的目光对上,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半晌,她道:“婶婶,作孽迟早会遭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说完,她哼了一声,转身拉着陆凶离开。
这种血腥的场面,她实在不想看。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画
回去的路上,阿娆遇到了徐嫂子。
徐嫂子见了她,一把将她拉过来,悄悄地道:“阿娆,你那个婶婶遭遇了这些,一时半会儿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徐嫂子,你怎么知道她找我麻烦?”阿娆好奇地道。
于是徐嫂子将那天在外面听到的话又说了一番,道:“阿娆,你这个人终究还是心软了些,农氏那样的人,你要教训就得来狠的,她从中作梗破坏你的生意又不触犯王法,你没法儿正面跟她对着干,但是,她相公做的那些缺德事儿,还是有人能教训他的。我前一段时间听说他勾搭上了邻村一个寡妇,让人家有了身孕,后来那寡妇被发现了,就被迫喝了堕胎药,偏偏那堕胎药又不好使,喝了以后就血崩了,折腾了好几个月才勉强保下一条命,可是再也没有办法生育了。那寡妇的家人知道了又气又恨,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始作俑者,问那个寡妇,她也支支吾吾不肯说,看样子好像对他还保佑期望,知道了你这事儿后,我就趁去邻村逛的时候,把陆德在外面又找了一个的消息放了出去。”
阿娆听了,眼睛越睁越大,徐嫂子的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
“徐嫂子,我说这事儿怎么这么巧,原来是你在背后推动啊。”
她看着她,心里暖呼呼的,眼睛里几乎涌出泪来。
徐嫂子笑了笑,道:“你嫂子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对付这种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狠你比她更狠。对了,阿娆,你不会觉得嫂子做的太过了吧?”
徐嫂子收敛了笑容,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嫂子古道热肠,程大先替阿娆谢过!”
阿娆还没有接话,旁边一直听着的陆凶便插了一句
徐嫂子这一招太绝,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对付农氏这种人,果然一物降一物啊。
“是呀,阿娆感谢嫂子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这事儿过了呢?来,嫂子,这是阿娆新制的香,正好给你一块。“说着,阿娆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异常精巧的香,塞到她的手里,然后又凑近耳朵低声耳语了几句,听得那徐嫂子立即脸红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徐嫂子的眼神躲躲闪闪,又想笑又不好意思。
“这个年头,多子多福,徐大哥也该回来了吧?”
阿娆丝毫不以为意,脸不红心不跳地道,那徐嫂子倒是越听越难为情,最后丢下一句“我还忙着呢”头也不回地跑了。
陆凶没有听到阿娆说什么,但是从她后面的话和徐嫂子的反应来看,他猜阿娆给徐嫂子的东西多半是闺房助兴用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然而,看到阿娆那一张纯净的脸,他又觉得自己有些亵渎她,于是赶紧将心中的那个火辣辣的苗头浇灭。
接下来的日子出奇的平静,没有农氏捣乱,这日子确实好过了不少。陆德缺德了些,罪不至死,罗大夫给他止了血,保住了他一条命,不过因为以后不能人事,陆德觉得生不如死,整天嚷嚷着要死要活的,害的农氏只好一直守在他身边,生怕他哪一天想不开就撞墙了。陆东床因为有了爹的教训,也不敢随便到外面勾勾搭搭了,倒是在家乖乖地读了几天书。陈余苗看着难得不作妖的一家子,心里似乎比以前还舒服一些。
陆朝说到做到,画了好几副雪景,裱好了挂在阿娆容易看到的地方。
这孩子虽然小,画工却不俗,阿娆见了人就夸,后来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姚老夫子的耳朵里,他不期而至,看着那几幅画盯了半天,最后一脸阴郁地拂袖而去,连阿娆给他准备的牛肉都没有带走,这让阿娆心里颇为纳闷。
她去问陆朝,陆朝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又去问夫子,夫子骂了他一句“玩物丧志”。这句话让陆朝相当委屈,这画画的本事还是夫子教的呢,怎么就成了玩物丧志呢?玩物丧志你为什么还教呢?但是他又不敢顶撞夫子,只得默默地回来,告诉阿娆,说夫子嫌他画得水平不到家,丢人现眼。
倒是陆凶知道了这件事,跑去和夫子喝了一晚上的酒,那个老头子半醉半醒中才告诉他,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陆朝的笔法实在是太像他的亲生父亲了。
陆凶听了不觉苦笑,陆朝的亲生父亲和陆朝明明是一个老师教的,有点儿像不是很正常吗?然而,通过这几句话,他也品出了些危险的气息:若是有人见过先帝遗作,肯定会怀疑陆朝的身份。
于是回去后他劝阿娆和陆朝将那几幅画收了起来,也没有告诉他们真实原因,只是说为了让夫子消消气。
又过了几天,祁玉来了,按照江宇珩的吩咐,送了一幅画,竟然也是一副雪景图,用笔布局和陆朝颇有相似之处,只是笔法更为飘逸。
阿娆又将几幅画对比了一下,自以为大概能猜测出夫子为什么忧心忡忡。
他是怕陆朝和江宇珩走得太近吧?毕竟这两人,将来是可能站在对立面的。
正想着要不要收下那幅画,祁玉已经骑着马,逃也似地不见了踪影。
又过了半个月,太平村渐渐有了过年的气氛。
这一年云深处的收益不错,阿娆特意给村子里的人每家都包了个红包,还给学堂里的孩子都添了文房四宝,太平村的村民自然对阿娆感激不尽,到了除夕夜的时候,村子里人都把自家最好的东西包了一份,送到阿娆家,阿娆的门口一时跟赶集似的一样热闹。
村民们很热情,阿娆也不好推辞,只得都收下,乱七八糟的东西足足堆了一个房间。
陆凶白日里去了金陵,还没有回来,她把众人打发走了,让陆朝去请姚老夫子,自己就去了罗大夫那里。
大过节的,一个人过总是太过清冷,如果能把他请过来,也算报答一下他这几年的恩情。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守岁
除夕夜里,医馆冷冷清清,门口依旧没有任何装饰。
阿娆推开医馆的门,看见罗迪披了件狐皮大氅,正负手站在院子里看梅花。
梅花开得很好,香气一阵阵的飘过来,令人神清气爽。
“夫人的梅花可有开放?”罗迪知道是她,头也不回地道。
“已经开了,不过没有这花开得好,养在水里的到底不如养在土里的。”
那枝梅花带回去后,阿娆老老实实地将它养在花瓶里,供神一样摆在自己屋里。说也奇怪,自从那花吐蕊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就不来找她了,心痛的毛病也很少犯,她想,这花一定有镇静宁神的作用。
“开得不好,不过是夫人不会养罢了。”罗迪毫不客气地呛了一句。
阿娆顿时无话可说。
因为现代确实有无土栽培的技术,营养液养出来的东西丝毫不比长在土里的差。
为了缓解尴尬,她抬手拢了拢头发,赶紧回归正题,道:“今日除夕,先生可否赏脸来家里吃顿便饭?”
“不行!”
阿娆再次被罗迪冷冰冰地呛了回去。
这个人脾气就这样!
阿娆心里暗暗想。
罗迪却偷偷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个女人心也真是大,自己身边已经有两个男人虎视眈眈,还想再加他一个吗?他才不想去掺和,跟江宇珩去争就等于去找死,他的小命宝贝着呢,才不会浪费在这些小情小爱上。
“既然如此,阿娆就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吧。“
阿娆从身后拿出一个篮子。
篮子里大包小包好几个,有熟烂的牛肉,有上好的梨花白,还有一些干果蜜饯之类。
罗迪看了看,目光却落在了篮子里露出一角的翠绿上。
“没想到这么冷的天气还有新鲜的韭菜。“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好了些。
“是我自己种的,割了些过来给先生尝尝鲜。”
阿娆在自己院子里弄了个小型暖棚,试了几次才勉强成功,这是第一茬,也是唯一的一茬。
“多谢!”
和往常一样,罗迪毫不客气地接过篮子,往村民送的礼品地里一丢,然后接着赏他的梅花去了。
那个专注的表情,好像这棵梅花随时会幻化成一位仙子一般。
阿娆觉得没有什么事了,便不声不响地退了出来。
回到家的时候,陆凶已经回来了,他从金陵城的云熙绸布店给阿娆买了一块上好的布料,献宝一样呈给阿娆,阿娆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然后,他又从一堆包袱里拿出一副皮质护腕,送给陆朝,陆朝试了一下,也欢喜得不得了,最后他才拿出一副上等的文房四宝。
这套文房四宝,是他托梁掌柜买的,梁掌柜在这方面眼光还不错。
陆朝见了,顿时两眼放光,刚想上去抢,却被陆凶一把按住。
“你的礼物我已经给你了。”陆凶道。
“可是,这文房四宝你平时也不用。”陆朝有些委屈地道。
“以前不用,以后可要用了。”
“怎么用?记账吗?”陆朝好奇地道。
记账用上好的宣纸也太浪费了吧?
“不,我要作画!”
作画?
话音方落,陆朝和阿娆两人的神色都僵住了,随即,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表示陆凶作画这事儿比天上掉金子还不靠谱。
面对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陆凶丝毫不以为意,满怀信心地道:”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你们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明天我就去请教夫子。“
陆朝眨了眨眼睛,好像看到了一堆被姚老夫子斥为垃圾的废品,而阿娆的脑子里也快速飞过了”灵魂画手“几个字。
不过,两个人也都很有默契地不打击陆凶,愣了半晌,齐齐点头道:”说的是,我们看好你!“
姚老夫子在阿娆家里过了一次年后,好像就不怎么愿意来了,今年的团圆夜,陆凶一早就去请,他磨磨蹭蹭地到了天黑才进门。
阿娆和陆凶赶紧将他让了进来。
一家人摆好饭菜,又给祖宗祖上的上了几炷香,磕了几个头,这才挨个入座。
入座以后,姚老夫子非要跟陆朝换个位置,因为对面就是阿娆,对上她的目光,他还是会想起那天酒后失言的事情。
冬日的寒夜里,对着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阿娆的心里暖暖的,然而想到将来,她又隐隐有些不安。
吃过饭,陆凶带着陆朝去放鞭炮,姚老夫子不想一个人留在屋里,也要跟着去,陆凶只好找了一件厚披风给他。
阿娆收拾好碗筷,站在门口看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心道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不错。
鞭炮点着了,噼噼啪啪地炸成一串火花,陆凶伸手捂住了陆朝的耳朵,姚老夫子没有人帮忙,只得把披风的帽子裹紧了些。
放完鞭炮,几人精神都不错,便一起围着火炉,一边温酒一边守岁。
姚老夫子毕竟年纪大了,守到三更实在受不了便去睡了。
陆凶和阿娆都喝了点儿酒,也不知道是酒劲儿的作用还是炉火的作用,两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醉意朦胧中,四目相对,眼中一片迷离。
“程大哥,你想过要成家吗?“
阿娆问。
如果是现代的她,可能会更直接一些,可是现在她是个古代的大家闺秀,应该有必要的矜持,若不是借着酒意,这话她根本不会说出口。
“你看我,是不是有成为贤内助的可能?“
她指着自己,目光闪闪。
陆朝趴在桌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
两个醉鬼,今日说了什么,明天酒醒了就忘记了吧?
“你当然可以,我……我陆……“
他真的喝多了,嘴都不听使唤,陆朝见他马上要说漏嘴,赶紧将一个空酒杯堵了上去。
陆凶也不看里面有没有酒,仰起头”喝“了下去。
“我会……娶你,死了……也要……娶你。“
这话听起来很不吉利,但是在陆朝看来却再正常不过。
陆凶可不就是”死了“吗?他死了,又回来要娶娘。
“好,一言为定!“阿娆说着,也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我们……黄泉路上作伴。“
“嗯,一起上奈何桥。“
陆朝无奈地一拍脑袋,这俩说话,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真不该让他们喝酒。
”程伯伯,娘!“
他觉得再说下去这俩可能要一起投胎,于是赶紧打断:“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下饺子了?”
“饺子?是什么?”阿娆迷迷糊糊地问。
“饺子……交杯酒?”陆凶自作聪明地伸出一只胳膊。
阿娆见了,很配合地将自己的手臂穿过了他的臂弯。
“添酒。”
陆朝回头拿了一壶凉水,一人一杯。
“干杯!”
“干杯!”
“喝了这交杯酒,我们就是……”
“夫妻”两个字还没说完,陆凶和阿娆两个人已经咚的一声栽倒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