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怕多情累美人
夏城将军府。
“你们都滚吧!”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陆镇疆低声吼道。
那些下人和琴师如临大赦,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陆镇疆缓缓坐到了地上,长叹一声,似乎是累了。
“你怎么还不走?”陆镇疆见秦娥还站在原地看着他,问道,
“城破了,谁都活不了,我又能走到哪去。”
“呵呵,没想到你也是个明白人。”
陆镇疆叹口气,苦笑道。
秦娥没有说话,轻轻走了几步,体态轻盈,就如蜻蜓点水,缓缓甩起袖子,跳了起来。
没有琴瑟,没有琵琶,只有一个人的独舞,一个人的看客。
陆镇疆这回看的清楚,就像夕阳下掉队的鸿雁,一个人在整片天空中起舞。
凄凉油然而生。
……
“报!将军,北城楼求援!”
“准!”
陆镇疆头也不动只一个字就打发了那士兵。
“婉若游龙,翩若惊鸿……美!”
他不禁放下手中的剑,鼓着掌,称赞道。
秦娥扬袖半遮面,云边探竹成风情。
仿佛一阵春风吹进了堂中,他喉结一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中有了一丝希冀。
“报!将军,北城楼求援!”
“准!”
前来汇报的士兵擦了擦脸上的血水,看了一眼堂中,扭头,一脸痛苦的跑去抽调待命的部队。
她婀娜多姿的身段,背着光亮,如梦如幻,红裙摇摆,水袖流仙,仿佛忘却了一切,不知疲倦……
他终于看的入神,水中望月般的眼神,嘴里不停叫着好。
每当他叫好的时候,她都要报之一笑,就像初开的桃花,雨中的红杏,虽然无声无息,却美的沁人心脾。
“报!将军,北城楼求援。”
“准!”
“将军,这是最后的预备队了……将军……保重!”
那士兵胳膊上缠着纱布,流着泪说道。
陆镇疆仿佛没听见一般,视线全在秦娥身上。
……
他与她相视一笑。
这恐怕是他这许久以来,最开心的一刻。
……
春日无声燕有声,鼓角争鸣乱纷纷。
坐看佳人倾城笑,忘却门外敢死身。
寒衣铁甲多累我,妙音美酒杳难寻。
不肯白发抱剑死,清风吹落几人恨?
……
“报!将军!敌军突袭东城楼和西城楼,我军战败!敌军进城,卫队正在抵挡,还请将军速速撤离。”
……
秦娥停下了,伫立原地,玉容憔悴,眼角眉心的落寞,骤然而生。
陆镇疆起身,拾起剑,冲着秦娥咧嘴一笑,走到她身边。
她脸上浮出一丝笑容,缓缓拔下头上的发钗,秀发散落,清香迷人。
他低头仔细将她的脸看了又看。
她踮起脚尖,轻轻一吻,将手中的发钗放到了他的手心。
紧紧相拥,她笑着闭上了眼睛,贴在他的胸膛聆听着他的心跳。
门外,那士兵呆呆看着二人,突然,士兵瞪大了眼睛,张口无言。
长剑,刺穿了她的腹部,鲜血喷涌,红裙更加艳丽……
她的耳中,他的心跳,渐渐模糊……最终消失!
陆镇疆抽回了长剑,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士兵纵然被眼前所发生的事情震惊,但还是开口提醒道。
“不准!”
陆镇疆一声呵斥,士兵又是愣住。
只见陆镇疆右手提着带血剑,左手握着白玉钗,飒踏流星,朝着将军府大门走去。
“卫队,随我来!”
他一边小跑,一边下令道。身后的小卒明白了,这是要最后死战了,心中为自己默默叹息一声,也许这就是命吧,跟了他,就得认。
疯狂的蒙胡人也最终独自攻破北城门,当攻城锤最后一下撞开城门的那一刻,夏城,就多了一个故事,叫做血与火!
不多时,夏城里火光四起,鬼哭狼嚎……
蒙胡人和鲜戎人手中的屠刀一刻也没有停,他们疯狂的冲进那些百姓家中,见人就杀,杀完还要放把火。他们的脸上溅满鲜血,就像涂了朱漆,眼睛中,写满了狂热。
街上,不断有奔逃的人倒在长弓弯刀之下。
将军府门口,陆镇疆带着几百亲卫严阵以待。
不远处,几个男人赤脚狂奔着,有一个怀里还抱着个哇哇大哭孩子。
“别哭了别哭了!”
“快跑,大柱,往将军府跑!”
“一起走!”
“你先跑,保住孩子!”
几个男人边跑边回头看看身后越来越近的蒙胡人。
这个叫大柱的男人一咬牙,加速朝着陆镇疆那里跑着。
剩下几个男的索性不跑了,直接回头,扑倒了那几个没反应过来的蒙胡士兵。
普通的庄稼汉哪里是大怒的蒙胡士兵的对手,几下子,便成了刀下亡魂。
大柱回头一看,只剩他一个了,顿时泪水就开始打转,同怀里的孩子一样,双双哭了起来。
离将军府越来越近,大柱拼尽了力气狂奔。
眼看着,还差十几步就要到了,只见一支利箭,插在了男人的后背上。
大柱瞬间一阵心血翻涌,头晕目眩。
他看着站在将军府门口的陆镇疆,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孩子的哭声却依旧清楚,不行,我还能跑!不能倒在这里!他大喊一声,用最后的力气,奔了几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陆镇疆面前,嘴里不停碎碎念着一句话:“要是姚将军在就好了……”
随后,头一垂,眼睛瞪着陆镇疆,断了气。
陆镇疆缓缓蹲下,轻轻报过男人怀里的孩子,递给了身边先前报信的那个士兵。
“带他走,藏起来。”
那士兵接过孩子,惊讶不已,看了一眼陆镇疆。
“快滚!”
陆镇疆骂道。
那士兵惊醒,抱着孩子转身就跑。
那几个蒙胡士兵发觉这将军府的情况,赶紧回头去给蒙戈汇报了。
没多久,蒙戈和步度骑着马赶了过来,先是远远观望了一阵。
“南帐大人,看来是敌人的将军。”蒙戈看到了标准的洛阳府将军的动作,双手拄剑在身前,横眉冷对,怒目圆睁。
“嗯……活捉吧,或许有用。”步度想了想,说到。
“所见略同。”蒙戈笑道,长了一副莽夫的样子却有着政客城府,真是人不可貌相,今天已经被摆了一道,以后可得更加小心。
“来人,给我抓活的。”
步度一挥手,一群士兵开始试探着发起进攻。
……
陆镇疆面不改色心不跳,看了看对面马上二人,嗤之以鼻。
……
短暂的寂静,只有那些蒙胡士兵试探向前的脚步声。
……
静的出奇!
蒙胡人和鲜戎人不知为何,没了刚才的狂热,在这条街道上变得畏畏缩缩。
……
咚!
咚咚!
咚咚咚……!
“杀啊……”
随着一阵战鼓的响彻云霄,杀声四起,打破了寂静。
蒙戈和步度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周围士兵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退到了两位主将身边。
……
陆镇疆的脸上,先是一惊,然后又大笑起来,随之又复平静。
“你们都散了吧,回家去,好好过日子。”
他回头对着亲卫们说道。
士兵们十分不解,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多言。
“快走!滚!”
陆镇疆见没人动弹,破口大骂。
亲卫们这才缓缓退开,一步三回头的往城南散去……
陆镇疆看着最后一个士兵的身影消失后,转身,抬头看了看
赫然醒目的三个大字:将军府。
一阵仰望后,便一脚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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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火光四起,浓烟滚滚的夏城,蒙戈和步度在一阵惊慌中,接到了一道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汇报。
“大汗,城外有敌军!”
“哪儿他娘来的敌军?”
步度实在是不敢相信,暗自盘算,不会是中计了吧……不可能啊,这夏城的情况他们早就摸清楚了,应该没有多余的兵力来设置伏兵啊。
“好像从南边来的……”
“整军!准备迎战!”
蒙戈反应很快,转瞬就想通了,这么久了,自己等来了援军,那敌人也等来援军很正常,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来了,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其实蒙戈还真不知道,这援军不是陆镇疆叫的,而且自己提前来的。
当蒙胡人和鲜戎人在城中整好部队的时候,远处大街的尽头,一面鳞边洛字凤凰旗出现了,跟在旁边的,还有一面红底黑边青龙旗。
只见为首五人,驱马慢行,身后军士,如林之盛,站满了整条长街。
蒙戈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瘦小的将军,心中大惊,他不是被我击溃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搬来了救兵……怎么算也不可能啊……
步度见情况不妙,赶紧吩咐手下带着人先去控制住东城门,以防万一。
……
双方相距几十步,剑拔弩张!
“久闻蒙戈大汗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
洛风远远喊到,其实他也不知道哪个是蒙戈。
“你是什么人?!”
蒙戈略有吃惊,竟然认识自己……
“在下洛阳府府帅,洛风是也!二位可能不知道在下,不过我想二位应该认得我背后这面军旗。”
蒙戈和步度一听,纷纷抬头看去,方才也没细看,蒙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当步度再次看到那面旗帜的时候,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在下乃是柱国大将军洛靖良之后。看样子,这位大人应该知道。”
洛风指着步度吃惊的模样,笑道。
“你……你……你……”
步度一时惊讶的说话都说不利索。
一旁的蒙戈虽然没听过洛风的名号也不知道什么军旗,但是,当他听到洛靖良三个字的时候,他也被惊到了。
“哈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你就是洛靖良的儿子……真是天意,天意!”
蒙戈突然放声大笑,似乎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步度此刻,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竟然是洛靖良的部队……
“这句话,我也想对大汗说,哦对了,旁边的是鲜戎人南帐大人吧,刚好,我给介绍个人。”
洛风幽幽说道。
一旁的燕北风听到洛风这个语气,知道他又要耍坏了。
“什么人?!”
步度没好气的说到。
没等洛风开口,忍了半天的周安民按捺不住,拍马向前几步。
“我乃柱国大将军洛靖良麾下左武卫统领周安民,南帐小儿,还记得爷爷吗?”
周安民这一席话,像重磅炸弹一样,瞬间在所有南帐军士兵的心中,激起千层浪。
步度更是闻言一震,周安民,周安民,这个名字就像个梦靥,在他心中萦绕了许多年,还记得当初父亲临别之际,躺在榻上对自己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和周安民打一场,他不甘心。于是,这个不甘心就传承在了步度的身上,他常常以此激励自己,父亲败给了周安民,自己一定要赢回来,否则,下辈子,他也不甘心。
“今天还真是巧了,不是冤家不聚头。”
洛风在一旁添油加醋的,生怕打不起来一样。清风和燕北风在一旁是哭笑不得,打个仗怎么这么多废话呢……又不是老朋友见面,还要叙叙旧。
“府帅,敌人怕是在拖延时间……”燕北风不得不担忧道。
“不说说话,不敢动手啊。”洛风意味深长的感叹道。
“废话少说,洛风,拿命来吧!”
蒙戈突然暴起,策马挥刀,朝着洛风迎面杀来。
两边俱是一惊,堂堂可汗,竟然亲自出阵……
蒙胡士兵们见可汗都冲了,那还等什么,一阵呼天喊地,纷纷冲了过去。
洛风下意识的按住了剑,冷眼看着冲过来的蒙戈,心想跟你多大仇啊,上来就想杀我,没想到自己这激将法还真管用。
弯刀呼啸而来,直取洛风项上人头。
就在一瞬间,一柄长剑,第三次出现在了洛风眼前,剑身如水清澈,似有溪流在其中涌动,寒气氤氲开来……
剑身一动,瞬间弹开了蒙戈的弯刀,蒙戈冲锋太猛,一时被震的连人带马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不禁抬头看去,只见那人策马前出,手中长剑横在洛风身前,凌厉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蒙戈暗道,好强的气势,挡我奋力一击,竟然能稳如泰山,看来,遇到中原的高手了,自己恐非敌手,要是安达在就好了!
“休……伤……我……主!”
清风一阵低沉的怒吼,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了出来。
后面冲来的蒙胡士兵纷纷停住脚步,不敢上前,只好围在蒙戈身边。
后面的步度见蒙戈如此冲动,也是无奈,命令长弓手射击掩护。
霎时,箭雨袭来。
“举盾!”
燕北风惊叫道。
空山军的士兵们第一次上战场,虽然惊慌,但是倒也没有乱,随着燕北风一声令下,盾牌在头顶连成一片,抵挡箭雨。
洛风稳坐马背,静观敌军,眼中飞来的箭矢,他压根就没想要躲。
清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棠溪剑剑影如龙,射向洛风的箭矢统统在半路,折在了棠溪剑的剑刃之下。
南帐军惊呆了……长弓手们面面相觑,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放箭!接着放箭!”
步度大怒,心想我看你能挡到什么时候,早就听闻中土的武功厉害,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怪不得父亲当年会败给汉人。
蒙戈一看,赶紧带着人撤回了步度旁边,也让弓箭手上前。
“弓箭手,放!”
一时间,箭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而来,周遭的房屋被射的千疮百孔,空山军也出现了伤亡。
燕北风急忙下令军阵向前推进。正在他指挥部队的时候,流矢呼啸而来。
“司马小心。”士兵们纷纷大喊。
燕北风心中一惊,心想完了,这回要了命了,回头一霎那,吓得闭上了眼睛。
只听耳边一阵风声,然后没了动静,自己也没挨射,奇怪的睁开了眼睛,只见清风在护着洛风,军阵在缓缓向前,并没有什么异常。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空中一支飞剑破空而来,剑影成碧,斩落了许多敌人的箭矢,又飞走了。
燕北风急忙顺着飞剑回头看去,只见背后远远的一处屋顶上,站着四个人,因为太远,看不清样貌。他眉头一皱,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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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生一人一整天
“庙堂江湖皆身不由己,情不由你,心不由意。”
《白马要经》
夕阳流火,映红了大地,烽烟阵阵中,裹挟着夏城百姓的血泪。
空山军与蒙胡鲜戎联军交战了,在长长的大街上,杀的不可开交。洛风和燕北风坐镇后方指挥,燕北风不时的回头看看,清风提棠溪,在敌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直奔步度杀去。
远处,不知是何人大宅的屋顶上,四个人迎风而立,背对着夕阳。
“大师兄,我们不去帮忙吗?”江波平看着远处杀的痛快,心中痒痒,实在按耐不住,对着梅落初说道。
“惟愿天风锁云路,暂留仙姿在人间。”
梅落初远观战场,异色瞳炯炯有神,白发飘飘中,散发着仙气。
“真是苦了百姓……”灰袍布冒的说书人,手中紧紧捏着着一串珠子,痛心疾首道。
“是啊,自古成王败寇的背后,都是累累白骨。”兰秋灭一手后背,一手反握长剑,贴在背后,悠悠感叹到。
“真想下去解决了那两个敌酋。”
江波平忿忿说到。
“看来,那南帐大人倒是有些实力。”
梅落初饶有兴趣的说到。
此刻,清风和步度大战在一起,清风本以为三两下就能解决,结果没想到是自己轻敌了,眼前这个南帐大人看来也战力不俗。
步度左手拿着长弓,右手握着弯刀,死死贴住清风,进行缠斗,清风一时甩不开,只能格斗起来,什么五花八门的剑法都用不上,步度招招都是冲着要害来的,而且力道大的出奇,清风每接一招,都手腕一痛。
清风见对手还只是单手刀,就已经这般力道,若是双手,自己岂不是要被压制死,不行,得拉开距离。想着,清风一招力劈华山,步度不得不收刀格挡,趁着机会,清风向后跃开。
步度见对手拉开,冷笑一声,将刀插进刀鞘,左手举起长弓直接开射。
清风还没站稳,迎面就是一箭,吓得赶紧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紧接着,步度的箭就像连珠炮一样,逼得清风不断躲闪,根本无法进攻。
当最后一支箭射出,步度将长弓一扔,拔刀朝着清风杀了过去。
清风被压着打,心中怒火蹭蹭往上窜,见步度杀了过来,顿时大怒,爆喝一声。剑竖身前,双指拂过,一时剑气凝聚,寒光四射。
“落花意,流水情,长相思!”
顿时剑气爆发,震的周围砂沙石奔走,断箭飞起,旁边的敌我士兵直接飞出几步远,摔倒在地。
步度被眼前这个出了绝招的男人给震住了,不觉脚下慢了起来,冲还是退?这是个问题。
“呀呀呀,又看见了,真是美妙。”
洛风在马背上激动的指着清风说道。
“他这招相思诀又厉害了许多啊……”
燕北风点头称赞道。
“女人的力量。”
洛风大笑道。
燕北风也被洛风逗乐了,两人大笑起来。
清风耳朵一动,听到了后面两人的笑声,心中咒骂,我在前面被人打的不得不出绝招了,你们俩在后面像看戏一样,看就看,还笑的这么开心……真是够了。
棠溪剑在萦绕在清风身上浓厚的剑气中自由翱翔,就像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在清风四周盘旋。
清风动了,他盯着步度,冷笑着,一步一步开始向他走去。
步度的冷汗,浸湿了衣服,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向他走来的这个男人,在他眼中,已经成了死神。
实力的差距,其实两人一照面,就彼此心里清楚,拳脚功夫再厉害,你也扛不住菜刀啊,更何况这还是天下名剑棠溪呢。
“南帐大人,快走!”
蒙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步度从震惊中清醒,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丢人就丢人吧。
步度将手中的弯刀狠狠的掷了过去,然后掉头就跑。那弯刀还没在空中飞多久就被棠溪剑直接给削没了,就像进了绞肉机一样,碎成渣。
后面的蒙胡士兵看的是心惊胆战。
正在专心杀敌的周安民发现步度要跑,急忙丢下眼前的杂鱼,提着剑追了过去。
“周将军!穷寇莫追。”
洛风的声音,远远传来,周安民猛地刹住脚步,又气又不解的回头看着洛风。
只见洛风笑着冲他点点头,也没解释。
周安民又把目光投向了燕北风,他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白白放过。
没想到燕北风也一脸严肃冲他点点头。
周安民怒了,狠狠瞪了洛风二人一眼,扭头就追了上去。
燕北风见状,无奈摇头。
洛风看着周安民的身影,默默叹息一声。
“报,府帅,敌军往东门撤了。”
“你们跟着周将军去追,让清风将军回来。”洛风说道。
“是,府帅!”
……
正在走街串巷追赶步度的清风听到了士兵的传令。
接到撤退命令的清风先是一阵迟疑不解,随后想了想,还是宝剑入鞘,停住了脚步,望着渐渐消失的敌人不禁有些惋惜。
长叹一声,转身寻了洛风。
……
“我们走吧。”洛风对着燕北风说道。
“是!”
燕北风看了看那座将军府,跟着洛风缓缓走去。
……
将军府正堂。
陆镇疆卸去了盔甲,坐在地上,佩剑放在一旁,身前,是秦娥还未凉透的尸体。
他一脸茫然,身体不停的前后微颤,像是有些坐不稳。颤颤巍巍的拉住了秦娥的手,嘴唇抖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打在了衣襟上。
这时,院中响起了脚步声。
洛风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四周,院中的树木全都枯死了,房檐上,立着几只神神秘秘的乌鸦。地上,还扔着几张古琴……
两人稍稍停顿,往正堂走了去。
……
站在门口,洛风没有踏进去。
陆镇疆的怀里,紧紧抱着秦娥,呆滞的目光,散乱的头发,沾满鲜血的双手……
“你,还好吗?”
洛风犹豫了一下,平静的低声问道。
陆镇疆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不是他胸膛起伏,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死了。
洛风见状,抬脚,想要进去。
“出去!都给我滚!”
没想到陆镇疆狂吼起来。
吓得洛风急忙收回了腿。
“唉!”
燕北风重重叹息道。
洛风盯着陆镇疆看了一会儿。
“为什么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洛风质问道。
陆镇疆眼神一晃,看着洛风。
“我老了,我不想打仗了,我有什么错?嗯?”
“姚文君也老了,薛定国他们都老了!”
“弓都藏了,就该束之高阁。”
“将军二字,你还是不懂。”
两人几句过后,纷纷沉默。洛风有些激动,陆镇疆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秦娥。
燕北风有些尴尬,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二人,心中也是万分感慨。
良久,一声乌鸦的嚎叫,打破了沉默。
“一辈子都打了仗了,头发什么时候白的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了,却还不得安生……你走吧,让我好好休息休息,把门带上。”
陆镇疆说完,把身边的佩剑一把扔了出来,燕北风反应快,直接接住。
洛风脸上十分落寞,向后退了退,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缓缓关上了门。
洛风眼神复杂,转身,抬头仰望着血色苍穹,长舒一口气,慢慢向门外走去。
燕北风抱着剑跟在后面。
……
“吾乃柱国大将军洛靖良麾下,天机卫统领陆镇疆!本将军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爱了整整一天!”
……
一声长啸,呜呼哀哉!
洛风心头一痛,眼眶温润,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燕北风倒是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惋惜不已。
……
将军府门口,洛风和燕北风走了出来。
清风急急跑来,正要开口说话,看到燕北风挤眉弄眼又撇嘴,赶紧把话给咽了回去。悄悄站在燕北风旁边。
“放火!”
“是!”
士兵们涌了进去,清风不明所以,也跟着士兵进去点火了。
……
燕北风惊呆了,抱着剑站在风中凌乱。
……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
洛风闻声,惊回首,泪眼婆娑。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卸甲白发贩夫手
“活明白了就彻底没了选择,迷茫的人,终究还能有选项,”
《白马要经》
话说这南帐大人步度和蒙胡可汗蒙戈,在城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要不是步度早早命人控制了东门,恐怕是要在这夏城里埋骨他乡了。
一路狂奔的俩人不时回头看着,周安民那要吃人的样子清晰可见,紧紧跟在屁股后面。
“南帐大人,你看,敌军主力好像没有追来,只有一小部分。”
敏锐的蒙戈很快发现了追兵只有周安民和一小部分士兵。
步度听闻,匆匆回头看了看,好像还真是。
“哼,把他引出城,我们也给他来个回马枪!”
蒙戈点点头,加快了前进速度,带着一帮兵将急急朝着不远处的东城门跑去,远远就看见了把住东城门的南帐军。
“还是南帐大人思虑周全啊。”
蒙戈不禁赞叹到,同时也心中一阵恶寒,偏头看了看这个南帐大人,的确是自己太小看了他,这一仗输了不说,自己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心里可是有苦说不出,这可是全拜这位南帐大人所赐。还有,明明碰上了冤家,可是却未能大仇得报,可恨可气!
“哪里,不过是多了一些小心罢了。”
步度知道蒙戈现在肯定是一肚子苦水,可是没办法,蒙戈是草原上的一只雄鹰,不熬熬他就不会听话,任由他这么发展下去,疥之疾迟早成为鲜戎的心腹大患。对不住了兄弟,我也是为了我的国家……
俩人就这么各怀心思的策马出了城……
后面一路追赶的周安民见始终追不上,气的狠狠抽着马儿,殊不知,跟他追击的士兵掉队的越来越多,好多人跑的是实在跑不动了,腿一软,倒在了路上。
那蒙胡士兵可是四条腿啊,南帐军那别说了,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说起撤退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空山军和周安民残部也是一路急行军赶到了夏城,本来就人困马乏还要继续作战,士兵难免体力不支,追不上敌人很正常。
这周安民愣是发了疯的要追,跑到最后,只剩那么一百来个白马卫残部跟着他了。
刚出城,就看见远处,蒙胡骑兵重整了队形,南帐军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周安民惊了一下,怎么?回马枪?
“周将军,贵国有句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这样穷追猛打实在是不够意思啊。”
步度策马上前,冲着周安民笑着大喊道。
“我呸!老子跟你们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见,阎王爷跟前见!”
周安民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连带着姚文君,薛定国的那份也一起骂了出去。
“哈哈哈,周将军要我的命,喏,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拿。”
蒙戈挑衅道,身后的蒙胡骑兵一阵哄笑。
周安民气的吹胡子瞪眼,脸色铁青,愣是指着蒙戈和步度二人,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气之下,举剑拍马,话不多说。
蒙戈步度二人见周安民上钩,纷纷冷笑。
周安民可能忘了,对手是蒙胡人和鲜戎人,他们可不是正经和你玩一骑讨的主,人又不傻,明明可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事儿,干嘛要自己去费劲,还不带保险的。
就见两人这么一琢磨,呼啦大手一挥,被人像赶羊一样赶了半天的蒙胡骑兵最先按捺不住,一个个吱哇乱叫着朝着周安民杀了去,从来只有他们追别人的份,什么时候叫人追的这么狼狈,这脸面,得挣回来。
南帐军倒是很冷静,缓缓拉弓搭箭,可能是因为城中的战斗大部分是蒙胡人打的,他们主要的人马都在东门,所以并没有很大的损失也没有杀急眼。
周安民手下那一百白马卫骑士一看,纷纷脸上无奈至极,心想怎么有这么蠢的将军,这拿鸡蛋碰石头的事都能干出来,哎!要是姚将军在就好了,这是他们心中此时,唯一的想法。
可是想归想,周安民毕竟是将军,他都上了,我们能不上吗?
于是,一百多人对着上万的蒙胡骑兵,迎头而上。
周安民似乎是失去了理智,两眼冒着火光,毫不畏惧对面敌人排山倒海,只管它有来无回,这等气势,实在是震天撼地,可是,在这滚滚奔雷之下,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短短数秒,两军交战!
就像是一滴水,滴进了大海里,泛出一阵涟漪,然后归于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蒙胡骑兵冲过后,调转马头,缓缓回归本阵。他们很自觉的绕开了地上的尸体。像河流遇上了礁石。
蒙戈和步度看着地上一具具尸体,心思不同。
步度十分高兴,本以为这次,完成不了当年父亲的遗愿了,没想到,这周安民自己送上门了,真是神佑我步度。
蒙戈则冷眼看了看周安民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的尸体,两眼一闭,陷入沉思。
“哈哈哈,大汗,我步度终于洗刷了南帐军唯一的污点,也完成了阿爸当年的夙愿,他没能战胜的对手,被我们给干掉了。这还得感谢大汗鼎力相助啊。”
“哦哦,那就恭喜南帐大人了。”
“我们赶紧整军回营,以免敌军趁机杀来。”
“好!”
两人迅速整队,撤离战场,向着大营退去。
蒙戈给身边的首领低声几句,那首领点点头,带着一队人调转马头,跑了回去。
走在前面的南帐军和步度完全没有注意到,毕竟,步度现在心情大好,正想着回去怎么庆祝呢,他可是痛快了,借蒙胡人做了自己的事,能不暗爽吗……
……
……
……
高高的城楼顶上,还是四个人,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此时,四人沉默无语。
夕阳披纱,青山带血,归鸟稚兔叫苍天,长城万里笼烽烟,萧条处,马兰花盛放,君不见。
踏黄土,效轩辕,几十载,枕边剑,美人不知是何物,琼浆到嘴都如水,待飞禽尽没,走兽屠完,卸甲白发贩夫手,风波面!
……
“本可穿绸净面,琵琶美酒,儿女情长,多奈何,一日为将军,一生不得辞,但见烽烟起,宝剑还需提啊。”
梅落初,缓缓开口,眼中多了一丝从来都不会有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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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北风多是刻骨寒
“报!不好了,周将军,周将军……战死了!!”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熊熊烈火不知心中所想的燕北风,怀中抱着的长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清风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心中稍微有那么一点酸楚,毕竟他和周安民并不怎么熟识,认真说起来也就是一面之缘。
洛风听到这消息压根没有反应,抬头看着火光冲天的将军府,眯起了眼睛。
“安葬吧。”
洛风冰冷的声音让燕北风心中寒气笼罩,惊讶的看了看洛风,眼前这个人……他怎么可以这样的无情冷酷?花镜宫主常常对自己说,爱人所以爱天下人。何况,那位老将军还是对于洛阳府有莫大功劳的前辈……他竟然连一点悲楚之情都没有,不明白,我不明白!
“嗯……”
那来禀报的士兵抬头看了看洛风,又看了看其他两人,似乎话未说完,面带难色。
“说!”
洛风严厉道。
“府帅,周将军的尸首是蒙胡人送回来的,他们说,蒙戈大汗还给您带了一句话。”
那士兵没了顾忌,也就通通道来。
三人闻言,纷纷皱眉,这蒙戈……有点儿意思。
“哦?什么话?”
洛风觉得有趣,转过身来,笑问。
“他说早晚来取府帅项上人头……”
士兵刚一本正经的说完,旁边的清风就凑了过来,一巴掌打在士兵的头盔上。
“怎么说话呢……”
清风佯装生气道。
士兵吐了吐舌头,心想又不是我说的,打我干嘛……
“哈哈哈哈,蒙戈……蒙戈……好一个蒙戈,看来是当年赤血余孽不假了。”
洛风朗声笑道。
燕北风面容哀婉,全无神色,在一旁一言不发。
三人正说话间,一个人跑了过来。
“霍将军,你怎么来了?”清风见霍家为一阵小跑而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道。
“我来看看情况,自从开战你们就让我去把北门,半天了也不来个信儿,我待不住就亲自过来看看,怎么样?大获全胜吧?斩首多少?”
霍家为眉开眼笑的问着,虽然心里有点不痛快,但是只要打赢了就好。
本来没什么事了,这一问,可坏了,顿时就见燕北风俯身捡了那陆镇疆的佩剑,转身撒腿狂奔而去,在空中甩出了几颗泪珠子。
霍家为是一脸无措啊,心想这怎么了这是?我也没说什么啊……
清风也有点不明所以,刚想追上去。
“回来!”洛风一声喊住。
“啊?不是,燕司马他……”清风指了指跑远的北风,又看看洛风。
“让他去吧。”
洛风苦笑一番,悠悠说到。
清风和霍家为大眼瞪小眼,再笨的人也看出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两人遂不再多言。
“把周将军火葬,带回洛阳,对了,还有姚将军尸首的也要找到。”
“是,府帅,我这就去办!”
清风领命,匆匆离去。
“霍将军,敌军此次并未有多大伤亡,我军远道而来以疲惫之师对敌锋芒,只是打了个突然袭击才使敌自乱阵脚,被迫撤退,本帅以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末将也以为如此,方才赶来之前,末将已派人趁乱查探了敌军大营,发现南帐军基本没多少伤亡,所以,他们必然还会卷土重来,出城野战我军必败,固守城池方为上策。”
霍家为见洛风胜不骄,心中暗暗赞许。
“只是,我军轻装驰援,所带粮草也几乎用尽,我观这城中恐怕也没多少粮食了……”
洛风看着四处火光的夏城,无奈叹到。
“所言极是,如此说来,我军只能退却了……”
霍家为想了想,这帮杂碎四处放火,肯定把粮仓都给烧完了……
洛风听到霍家为这么一说,眉头轻动,眼睛一斜,见霍家为一脸严肃的样子,放下心来。
“唉!那就只好退兵了,暂且放他们一马。”
洛风一本正经的说到。霍家为点点头,表示同意。
“对了,方才燕司马没事吧?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霍家为有些担忧。
“放心吧,我们,也都是这样过来的,经历了就好了。”
洛风扭头看了一眼背后火势将息的将军府,笑道。
“那就好,没事就好。”
霍家为看了看青烟阵阵的将军府,心中怒火瞬间被点燃,暗道,好你个蒙胡鲜戎,连将军府都不放过……这账,我霍家为也给你们记下了!
洛风重重叹息一声,卫士牵来了马,翻身上马,缓缓走向南门,燕北风跑去的方向。
霍家为看洛风走了,正要离去,恰好从将军府走出两队士兵,是刚才进去检查情况的洛风卫队,他们抬着两具烧成黑炭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尸体。
霍家为大惊。
“这是何人?”他急忙问到。
“哦,是霍将军啊,唉,这两位是天机卫的陆将军和她夫人。”
领头的队官答到。
“怎么烧成这般模样?”
霍家为一脸震惊,他杀伐多年,血光见多了,可是眼前两块黑黢黢的东西,他实在是不敢多看一眼。
“唉,命不好啊……好好的叛了我家府帅,躲到这鬼地方来,最后落个如此下场……”
那队官一脸沉重的样子,惋惜一番。
“叛了??!”霍家为难以置信。
“是啊,当初常龙攻洛阳,他们四卫没有来救援,最后跟着常龙走了,跑到这个地方来。”
“还有这等事……不过这蒙胡鲜戎太可恨,竟然凶残如此。”
霍家为义愤填膺道。
“霍将军会见,我们去处理了这尸首。”
那队官抱拳一行礼,带着人走了。
霍家为心中阵阵激荡,好你个蒙戈,南帐,我霍家为誓为同袍报此大仇!!!随后,他大踏步的去北门,准备整军撤退。
……
另一头,燕北风在一条不宽不窄的巷子中报剑独行,脚步痴缠。清风慢慢跟在身后,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得出来燕北风情绪很不好,所以没敢上前,只能默默跟着。再后面,是洛风,骑在马上,慢慢走着。
三个人,一个跟着一个,就这样,无言走着。
……
……
几个黑影从洛风后方的屋顶闪过,洛风敏锐回头,却并未发现什么,立刻警惕起来,他知道,有高手!
……
“呼,这洛风不赖嘛,差点被发现。”
兰秋灭擦了擦汗,说道。
“是啊,果然人中龙凤。”
那灰袍方帽老者背着一小书箱感叹到,胸膛起伏,喘着大气,看来是跑累了。
只有梅落初看着巷子中的三人,脸上蜜汁微笑,一言不发。
江波平似乎也在想些什么,盯着马上的洛风,眉头紧锁。
第一百六十一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扬州府,吴郡。
小小的吴郡,实际上也就是个县的规模,周围密布着水系,与东面的越郡一河之隔,遥遥相望,红叶河上,水鸟游弋,行舟悠闲,不似北方的河流那样奔放豪迈,它宛如一个娴静的姑娘,柔美清澈,每到秋天,从吴越山上吹落的枫叶,铺满了水面,它就像穿上了嫁衣那般楚楚动人,当千帆行过,水波荡漾时,无论是船上的人还是岸边的人,总会被迷住……
正是有了这条河,吴郡和越郡,变得生动起来。
卫锦昨日赶到了吴郡,心情烦闷,便想起了红叶河,久闻其名却还未得见,今天,他便来到了河边,驻足静观。河面并不宽广,对面越地的田野里,清楚可见劳作的农人。
“唉,偏偏在这个时候……”
卫锦不由得长叹,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又起刀兵,实在是让人痛心呐!可是又能怎样,他们如果放下了手中的农具,拿起了长矛利剑,又岂容同情与怜悯?想想身后,吴郡的百姓,扬州的百姓……
正在忧愁之际,只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
卫锦回头看去,惊喜万分,原来是洛阳府的封刀将军。
“哎呀!封将军,实在是有失远迎,老夫失礼了。”
卫锦憔悴的面容,是十足的真诚。
“无妨,老总管,我是来带兵打仗的,又不是来你这做客的,用不着远迎。”
封刀连忙扶起眼前给他赔罪的卫锦,面带微笑道。卫锦他还是知道的,何况又是前辈,该有的尊敬还是得有的,不然多丢洛阳府的脸面。
“哈哈,封将军果然是个实干派。”
卫锦打量一番,眼前这个身高七尺余,胡子拉碴,脸上一道疤的将军,就是当时围攻扬州城的人。
“情况怎么样了?有动静吗?”
封刀不多说,开口直接谈正事。
“最新的情况,越人首领控制了越郡郡府,周围一些当地部落也投靠了他们,估算兵力有两万众,或许更多。”
卫锦有些发愁,迟迟不肯动,怕是别有图谋,最担心的还是周围的郡县,一旦也被拉拢,敌军兵力就能达三万之数,而且战火将会笼罩扬州府整个东南地区。
“他们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既然是叛乱就该出其不意行动迅速啊。”
封刀十分不解,难道非要等到官军吃饱喝好来才开战?这造饭也太没水准了。等把那越人首领擒了定当好好问问,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老夫担心,他们会拉拢周围的郡县。”
“那提早派人过去看住啊。”
“已经派了……”
“有没有派探子过去?”
“也派了,顶多探个大概情况,像那些越人的部落寨子根本靠近不了。”
封刀一听,这就难了,摸不清敌人情况,相当于闭着眼睛挨刀子啊。这样一说,莫非就是敌人在等我们主动进攻?
“我刚才一想,不太妙啊,老总管,这敌人怕是再等我们打过去啊。”
“唉,怕就怕这个,我军被吸引在此,其他地区守备薄弱,一旦那些世家趁机又乱,那就要要命了,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但是敌人看来也是这样想的,我军主动进攻,不明情况不熟地形,必然会吃亏,老夫实在是没辙了,这不,才把封将军请过来帮忙嘛。”
卫锦说的是肚子里直冒苦水。
“这……好吧,事不宜迟,我这就回营,商讨对策,尽快动手。”
“好,老夫已经把所有出征之事安排好了,扬州军一万人也交给将军指挥,老夫得回去,看住后院,这边,就拜托封将军了。”
“放心吧,老总管。”
卫锦点点头,算是安排完了一件大事,下一步,得去樊城看看了。
两人并肩往郡中走去。
……
城门口。
“那老夫先走一步了。”
“老总管保重!”
卫锦折道,向着码头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
“封将军,天下四府,出去闭门造车的青州府,剩下三个,缺一不可,至少,现在不行。”
这番话,让封刀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细问,却见卫锦自然走远。
回营的路上,封刀才明白过来,外敌环绕,内部不稳,三府若刀兵相向,到时候,乱的可不是哪一府哪一城,而是整个天下,如此一来,又要重蹈前朝的覆辙。正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家里事总归是关起门来解决的,就算打个你死我活也轮不到外人进门来指手画脚。
想通此间,封刀面色凝重,加快脚步,奔着神策军营去了。
……
而成施用也将扬州府的兵马扎在了神策军旁边,此刻,他正在封刀的大帐外焦急等待。
没一会儿,一个大汉匆匆走来。
“是封将军吗?”成施用连忙迎上问到。
“正是,你是……”
封刀打量一番,此人面相平庸,没什么特色,属于放到人堆里压根找不着的那种,身材不胖不瘦看上去也挺结实,倒是一双凤眼让人印象深刻。
“在下是扬州军主簿成施用,奉命负责协助封将军。”
“原来是成主簿,我正要找你,里面请。”
“请!”
……
……
帐内,挂着一副很大的扬州地图,密密麻麻的水道河流,让封刀头疼不已。
“越人擅水,又熟悉地形,我们要是主动出击,恐怕会吃大亏。”成施用指着地图说到。
封刀一阵沉默,盯着地图看了老半天,脑子飞转。
“嗯……那要是让他们出来呢?”
“引蛇出洞?如何引?”
“我们先大张旗鼓的在这边操练一番,然后撤出吴郡,放出消息就随便说你们扬州哪个地方乱了。”
“这……恐怕他们不会相信。”
封刀神秘一笑。
“假作真时真亦假,咱们就来个真的不行吗?”
成施用听完,懵了,什么意思?
“你们有哪些刺头世族,趁着机会,省点事,一并给收拾老实喽。”
“嗯……这恐怕得和都督商量一下吧。”
成施用没想到眼前这位爷想玩个大的,一时判断不了用意,想了想,还是问问卫锦的意思。
“好,那你去说吧,本将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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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丰州暗潮深夜起
扬州府丰州郡。
此刻,洛阳神策军抵达吴郡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而越郡准备起事的消息也随后摆在了丰州众人的面前。
郡府。
一群人在议事厅中争吵不住,叽叽喳喳就像枝头的麻雀一样。
上手,坐着一男子,年纪轻轻,不过二十来岁,面色圆润,脸上肉嘟嘟的,眼窝深陷,两眼放光。
“好了!你们除了吵还能干什么?一群饭桶!”
赵成一声怒喝,吓得众人纷纷闭嘴。
“越郡马上起事,一旦势大,卫锦的人马都会被调过去,这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赵成满腔热血的说到,眼中血丝遍布。
“少爷,万一他们翻不出个浪来,那我们不是孤掌难鸣,骑虎难下了。”一个幕僚皱眉说道。
“哼!咱们让他们翻出浪不就行了。”赵成白了一眼那人,心想都是一群吃干饭的东西,爹在的时候,把你们一个个奉为上宾,现在爹不在了,你们就想白吃白拿不干事,门都没有!
“这……”门客们纷纷面露难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接茬。
“公子,恕在下冒昧,问一句,您当真下定决心了?此事重大,不容儿戏啊。”那幕僚说道。
“杀父之仇!岂容儿戏?!”
赵成肉乎乎的巴掌重重拍在了桌上,满脸横肉怒气冲天到。
门客俱惊,一个个心中暗道这下完了,要跟着这黄毛儿送死咯。
“好!少爷如此,某便放心了,某愿助少爷一臂之力。”
那幕僚站起,郑重的向赵成鞠了一躬。他世受丰州赵家的恩惠,家中本是一介平民,替赵家耕种,后来父母病死,只因老郡守仁德,收留了他,还教他四书五经,如此大恩,终于可以报答了。
“还是你讲义气,我最喜欢你这样的人,不像那些吃闲饭的光说不练。那就有劳你走一趟越郡,将这封信交给越人首领。”
赵成满眼感动的说到,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给了这个幕僚。然后又狠狠瞪了其他门客,只见他们都埋着头,亦或假装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少爷放心,某这就出发。”
幕僚拱手行礼,当即转身离去。
赵成心中不禁感慨,唉!
……
“你,你,还有你们!立刻给我带着鸡鸭鱼肉美女美酒,去犒劳驻扎在郡南的宣州军(宣州驻屯军)。”赵成气的扬了扬袖子,对这些不争气的东西下令道。
“哎好嘞,少爷,我们这就去,马上去!”这些门客一听,这是个美差啊,犒军还不容易,能吃能喝能看美女,心中一阵嘿嘿嘿,然后纷纷办事去了。
赵成一看这些人的样子,脸上的肉都气的抖了起来,吓得旁边的下人不敢直视。
…………
赵成的书房里,他站在书柜前,轻轻扭动了上面摆的一个金蟾,只见咯吱一声,书柜向一边滑动,墙上,露出了一个门。他开门走入,里面是个不太大的暗室,摆放着灵位和香火,墙上挂着赵曷的画像。
“爹,孩儿要给你报仇了!”赵成跪在灵位前,咬牙说到。
…………
郡南,宣州军军营。
大营内喊杀声如雷贯耳,站在营外,就能感觉到杀气腾腾,虽然都是宣州的驻屯兵,但他们大多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可想而知身上散发的那种气息。况且,这里驻扎着一万人!
门客们站在大营外不时向里面眺望着,眉头皱的都快连成一条线了。身后,跟着几十辆牛车,满载美味佳肴,他们还请来了郡中幽兰苑的姑娘,准备给这群老爷们好好表演一番。
看得出,这些门客是真的尽心去办事了。
这时,营中走出一名军官。
“你的这是做甚?”军官问道。
“哦,军爷,这是我们丰州百姓的一点儿心意,您看,您和兄弟们为了丰州的安宁,专门从宣州跑过来,每天在这大营中不停的操练,作为丰州人,我等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这不,买了些吃的喝的,来犒劳犒劳诸位。”
“哦?也是难得你们有这片心意,不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天,让我的弟兄们好好放松放松!拉进去吧!”
军官是满心欢喜,暗暗感叹,这丰州人还是很地道的嘛。
当那幽兰苑的姑娘们风情万种的走进军营的时候,只听是一片欢呼,口哨声连天,比战场上打仗还热闹。
……
不多时,军营里就成了军民一家亲的模样,唱歌跳舞,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
月拈云团半遮面,风从惊鸟几重山。
几匹快马停在了赵府后门。
……
赵成的书房内,几人匆匆落座,门外,四五个彪形大汉警戒着四周。
“李兄,钱兄,一路辛苦。”赵成亲自端上了热茶,给二人稍解劳乏。
“赵兄客气了,前几日接到你的信,我们星夜兼程就赶了过来。”李石赶紧喝了一口水,抹抹嘴巴,说到。
一旁的钱怖点点头,脸上风霜未消。
“我准备联合越人,共同起事。”
赵成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李石和钱怖两人略微沉思一阵,他俩收到赵成来信之后,其实也能猜个大概意思,所以并不惊讶。
“怎么?你们觉得事不可为?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了我的兄弟们,应穹小儿现在长安府,扬州府精锐皆不在,难道不是天赐良机吗?”
赵成见两人面色凝重,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些激动。
“赵兄,你别急,我理解你,我们也一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是事关重大,还需细细盘算。”
李石比较冷静,拍了拍赵成的肩膀,说到。
“错过这次,难有下次!”赵成咬牙低声说道。
“我们怎么做?”钱怖突然说道。
赵成大喜,李石看了看钱怖,心中暗暗叹息。
“我们给越人钱财,助他们起事,只要他们闹大,机会就来了。”赵成坐到了钱怖身旁,自信满满的说到。
“只是这回洛阳神策军也来了,我们能有几成把握?”钱怖有些担忧的问到,心中对之前的事心有余悸。
“哼!可恨的洛阳府,收了我们那么多银子,结果倒打一耙,如此卑鄙小人,既然来了,就让越人好好和他们闹一闹。”赵成想起这事,就气的够呛,本想着给洛阳府送些钱财,为的就是让他们在这种时候不要插手,没想到,全他娘打了水漂,一群白眼狼真是坏了良心……可惜那么多钱了……
“此事,还是赵兄想的太简单了,自古官官相护。”李石也是一提这事就火大,要不是当初赵成拍着胸脯给他保证,他怎么说也不会白白送了银子,所以这回,他对赵成有点犯嘀咕。
“好了,我说二位,我已经派人去了越人那里。”
赵成见李石迟迟不变态,有些不耐烦了,甩着脸子说到。
“罢了,你说,干什么吧!”李石见已经上了贼船,也无可奈何,索性,跟他再干一票。
“哈哈哈,不愧是好兄弟,咱们啊,偷偷给越人送去银子,让他们先闹起来,越大越好,我们就先准备人手和兵器,等到那边闹大,卫锦必须全力应对的时候,我们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赵成一番好盘算,说着说着自己都偷着乐起来。
“行,就这么办吧。”李石点点头,觉得还行。
“那好,我回去就准备。”钱怖想都没想,说到。
“放心吧,好兄弟,出了事我担着。”赵成对二人郑重说道。
“哪里的话,既然是兄弟,就共患难同生死。”钱怖搂着赵成的脖子,看着李石说到。
三人说完正事,闲扯几句,赵成命人备了酒席,在盛情相邀下,本想连夜就走的李石和钱怖留了下来,三人是举杯对月,影成三人,谈天谈地谈过去,如何浪迹市井,如何调戏别家姑娘,如何上山打猎等等全,他们三过去的糗事也一并抖了出来。酒过三巡,三人酩酊大醉,横卧院中,在下人的服侍下,才在各自房中,安然睡去。
……
夜空朗朗,月明星稀,万家俱静,满城酣睡。
军营里,也是躺倒一片,帐中人影晃动,醉话连篇。
“我说将军,喝不动了,该……嗝……该休息了……”一个门客勾着那军官的脖子,晃晃悠悠的说道。
“睡,这就睡!”军官也是喝上头了,迷迷糊糊的说道。
于是,几个门客把军官抬到了帐中,放在榻上,几个还算清醒的家伙对视一眼。
没一会儿,他们叫来了幽兰苑的一颇有姿色的姑娘。
“伺候好了,钱少不了你的。”一个门客在帐外,低声叮嘱道。
“放心吧爷,保准您满意。”那姑娘笑着,冲门客挤了挤眼睛,妩媚动人。
门客老脸一红,心花怒放,差点没忍住,赶紧假装不耐烦的一甩头,示意赶紧进去。
……
没多久,帐内鸾凤交颈,鸳鸯戏水,娇喘连连……声音此起彼伏。
帐外,几个门客见这般动静,这才放心的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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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老命来换少年心
清平难得几日闲,天气晴朗,无风无云,空气中泥土清香,枝头绿色斑驳。
无事可做的封刀也算是放了个春假,提着小凳,拿着钓竿,竟在这红叶河中钓起了鱼,平日里一向是个大老粗,这突然干起这样磨性子的事,让部下们也是大吃一惊。
“将军,您还会钓鱼?”亲卫一边给鱼钩放食一边喃喃问道。
“无事可干,钓钓鱼,说不定能钓到好东西。”封刀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对岸。
……
……
樊城。
卫锦下了船,就一路来到了樊府门前。
望着大门紧闭的樊府,卫锦心中难以平静,韩楚飞给他留了个难题,让他头疼到现在,一直不知道如何解决,现在,不得不解决了,只能厚着老脸硬着头皮上了。
咚咚咚!
卫锦敲着门。
过了许久,大门开了,一个下人探出脑袋。
“你找谁?”那下人见来人是个老头,又看见远处站着一队士兵,没好气的问道。
“哦,我是扬州府总管,卫锦,特来拜会你家主母。”卫锦尴尬不已,硬着头皮陪着笑脸说道。
“我家主母不见客,请回吧!”那下人一听是官府的人,轻轻哼了一声,一口回绝,正要关门,被卫锦两手按住。
“哎?慢慢慢,劳烦你一趟,是有重要的事。”
“不见就是不见!”
卫锦被这下人给怼的一愣一愣的,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下人狠狠的关上了门。
卫锦不禁叹口气,韩楚飞啊韩楚飞,你可是给老夫留了个烂摊子。
没办法,人家不愿见你也不能硬闯进去,卫锦无奈,只得转身离去。
将将下了台阶,只听大门吱呀一声。
“老总管留步!”
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传来。
卫锦转身。
那女子走上前来。
“不知是老总管亲自登门,方才失礼了,还望恕罪!”女子缓缓低下了身子,给卫锦赔罪。
“樊夫人快快请起!”卫锦赶紧扶住樊夫人。
“总管里面请!”
“请!”
……
……
几个仆人打扫着院子,院内挂的还是白灯笼。
卫锦一路走过,十分压抑。
正堂内。
“老总管亲自登门,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樊夫人问到。
“哦,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来看望一下夫人。”卫锦这话说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看望我?”樊夫人笑道。
“是啊。”卫锦点点头,不敢看樊夫人。
“我们樊家有罪,何德何能能让老总管亲自来看望?能派些士兵来保护我们,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樊夫人这一番话,让卫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可谓是句句扎心。
“有些事实在是不得已,夫人还请见谅,既然说到此处,老夫也便有话直说了。”
卫锦索性撕下脸皮,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总管直说就是。”樊夫人面色十分冷漠。
“对于樊县令的事情,老夫深表遗憾,也已经将实情告知了我家府帅,待府帅归来,必然给樊家一个交待,此事,老夫先给夫人赔罪了。”
“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夫人也是出身书香门第,想来有些道理也能明白,有些事情,我们这些做臣下的也无能为力。樊城历来是樊家根基所在,新主继位,必然忌惮,此事,从一开始便是个悲剧。”
卫锦说着,拿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突然眉头一皱,面色十分难堪。这茶怎么这么苦?!像吃了黄莲一样……
樊夫人闻言一阵沉默。
良久。
“要樊家做什么,老总管请说吧。”樊夫人幽幽道。
“嗯……老夫征战一生,膝下无子,见了人家的孩子也是十分羡慕,总想着自己要是能有个孩儿,一享天伦之乐,那该有多好……唉!”
卫锦放下了手中那味道不大对劲的茶,悠悠说道,情深处,眼中迷惘,可见一斑。
樊夫人听罢,嘴角一丝苦笑,轻轻一叹,口吐幽兰。
“我明白了。”樊夫人忧伤不已,低声道。
卫锦也不知此刻还能说些什么,心中百般滋味,都汇成一句话,那就是对不起三个字。他端起那没喝完的茶,一饮而尽,浓厚的苦味在喉咙里打转,迟迟不肯消失。
“来人,去把川儿叫过来。”
……
过了一会儿,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匆匆走进来,身穿白衣,面容憔悴,似乎身体不大好。
“见过母亲……”樊川行礼道。
“这位是扬州府卫大总管。”樊夫人看着卫锦,给樊川介绍到。
“拜见卫总管!”
樊川十分有礼貌,可见家教甚严。
“快起来吧。”
卫锦笑呵呵道。
“你自幼身子骨弱,这样下去,早晚病倒,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让你好好锻炼锻炼,不能整日在这深院中徒耗光阴。所以拜托了卫总管,让你去军中历练一番,你看如何?”
樊川一愣,这也太突然了吧,心中一阵起伏不定。
“母亲……”樊川缓缓抬头,有点不情愿的叫了一声。
“就这么决定了!”樊夫人没等樊川多说,直接一锤定音,严厉的对着樊川说到。
樊川心中满是无奈,爹死了,连母亲都不愿要我了吗?这个念头在心中缓缓升起……
“孩子,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将来重振樊家还要靠你,若是没有一点儿真本事,如何挑起这副担子?难不成让你母亲一直扛着?”
卫锦见樊川情绪不对,赶紧插话。
“哼!就是你们这群家伙,害死了我父亲,你当真以为我是个傻子吗?”樊川扭头怒斥卫锦。
“川儿,不得无礼!”樊夫人厉声喝止。
樊川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狠狠的瞪着卫锦。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既然这样,就凭你这羸弱不堪的样子也想给你父亲报仇吗?”
卫锦忽然心中一横,凛然道。
樊夫人大惊,急忙看向卫锦。
樊川低头一阵沉思。
“好!不就是历练吗?我跟你走,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害死我爹的人!”
樊夫人难以平静,赶紧走到卫锦身边,想要道歉,结果卫锦看了她一眼。
“好,算你有志气,收拾你的东西,老夫在门口等你!”卫锦笑道。
樊川转身,跑着收拾东西去了。
“老总管!”樊夫人之前那冷漠的态度彻底消失,柔情满满的唤了一声卫锦,眉目间,不解与担忧。
“我不说他也依然恨着,如果用我这条老命换他心中坦途,也值了,就当给樊县令赔罪了。”
卫锦幽幽说到。
樊夫人看着卫锦满脸风霜的样子,泪珠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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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各方势力谁逐鹿
樊府的门口,樊川缓缓走到了卫锦身边,脸上的怨气还未全消,樊夫人站在门口,一脸牵挂的看着儿子。
“夫人,放心吧,就此别过了!”
卫锦翻身上马,向着樊夫人高声道。
樊川向母亲深深鞠了一躬,也爬到了马背上,跟着卫锦。
……
快马疾驰。
“我们去哪儿?”樊川冷冷问道。
“去丰州!”卫锦头也不回的答到。
“去那儿干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跟着我就是了。”
……
卫锦解决樊城的问题,当即点了樊城驻军一万,赶往丰州,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丰州了,那里可是前丰州郡守赵曷的地盘,树大根深,难免会生变,得赶紧亲自坐镇才行。
当日下午,卫锦带着樊川和一万大军,朝着丰州浩浩荡荡的进发了。
……
……
另一边,丰州的赵成也没闲着,他的那些个门客天天带着美味佳肴在军营里厮混,把那些老兵们弄得极为痛快,连军官都有点晕头转向不知所已了。
到了夜里,就不断有大车小车的东西运进赵府。
……
“少爷,你看,这都是从青州买来的上等兵器,精铁打造的。”门客说道。
赵成随手抄起一柄长刀,试了试手感,十分满意。
“办的不错,粮食和人手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少爷,粮食咱丰州从来都不缺,至于人手,已经募了三千人,皆是从外郡募来的。现分散藏在各客卿的府上。”
“不错,很好,只是三千人尚少,至少要五千人。”
赵成盘算一番,只有三千人,守城有余进取不足。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那门客兴致勃勃,似乎很喜欢办这种差事。
赵成瞪了那门客一眼。
“办好了重赏,别管不住自己的手误了我的大事。”
“是是是,属下明白!”
这点小心思,赵成一眼就看破了,以前你们从中贪墨,那也就算了,可是这可是赌上身家性命的大事,要是再给我耍小聪明,那老子死之前也得先灭了你。
“江州那边怎么样?有消息来吗?”
赵成一边往书房走,一边问着身边的贴身侍卫。
“还没有,江州孙家都快死绝了,只剩老弱妇孺孤儿寡母了。”那侍卫说道。
“卢浮呢?这家伙在江州呆了那么久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成面露不悦,卢浮是他一手安排到江州郡守的位子上去的,说白了就是他赵家的人,早前就让他早早准备,结果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卢大人倒是传来了话,江州现在是韩楚飞的地盘,又有一万大军驻扎,实在是不好办事。”
“饭桶!”
赵成气的一脚踢开了书房的门。
侍卫不敢再说话,悄悄站在门外。
“让卢浮一定要控制住孙家的人。”
赵成冷笑着说道。
侍卫得令,立刻动身。
……
……
同样紧锣密鼓的还有潭州钱府。
自从父亲被杀后,钱怖就接任了家主,说实话,应穹并没有追究他们这些家人,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可是钱怖血气方刚啊,杀父之仇他怎么可能忍气吞声,但是纯属有贼心没贼胆,这回好了,走了赵成这么一撺掇,他可是来了劲。
这不,开始偷偷豢养门客,不断以招募家丁的名义募集人手,这潭州的新任郡守现在还两眼一抹黑呢,人钱家在潭州经营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新官,所以自然也没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不定还压根就不知道呢。
再看李石,泰州这地方,在江州北边,刚好和丰州江州成一个三角,往北,隔着山就是青州地界。
自从李徽被杀,李石就日日胆战心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在家里,害怕应穹斩草除根。
后来,人家也没有赶尽杀绝,李石才稍微缓了过来,承担起了李府的担子,要说这李徽,还真不是当官的料,当官纯粹是为了李家的生意方便,李家的商行已经有几十家了,遍布半个江南,自然,越郡这个地方也是有的,要不然赵成怎么会硬要拉李石上贼船。
李石虽然没有他爹那样会经营,但是李家的生意也是稳步发展,在泰州郡,连官府也要给李家一点面子,这可不是因为李石脸大,纯粹是因为李家一耍脾气,整个泰州的百姓都要罢工。
李石这几天也没闲着,同样让人准备着人手钱粮兵器,自己则乘着商船,偷偷进了越郡……
……
……
越郡,和吴郡规模差不多,西边隔着红叶河,东边是深山老林,再往东站在山上就能看见大海。
当然同样,郡内遍布水网,所以到处都是船。
越郡东边,一处码头,缓缓靠来了一艘商船。
码头上,站着一群人,身上穿着兽皮做的衣服,手中拿着杂七杂八的兵器,十分警惕的看着商船。
这时,李石从船上走了下来。
瞬间许多长矛顶了过来,李石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到水里。
“慢慢慢,别误会,我是来找你家头领谈事情的。”
李石勉强鼓起勇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到。
那些越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将信将疑。
这时,一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大眼如铜铃般,瞪着李石。
李石被瞪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心想这家伙不会把自己扔到河里喂鱼吧……来之前还问过商行的人,越人应该没有这么凶残……
“你就是李氏商行说的大掌柜?”
“阁下是……?”
“沈无岸,越郡郡守,也是越人头领。”
“原来您就是沈头领,久仰久仰!”
李石暗暗松了一口气,商行的人说,沈无岸这个人是越汉混血,自幼精通诗书礼乐,也习得一身好武功,人嘛也算通情达理。
“李掌柜,请!”沈无岸自然也早打听了李石的身份,知道是从泰州来的贵人,自然是不敢怠慢。
“请!”
李石见对方如此客气,也是放下心来,跟着沈无岸往郡府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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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越人首领沈无岸
月黑风高夜……
红叶河静静流淌,水面荡漾,林中惊鸟。
越郡郡府。
“李掌柜舟车劳顿,沈某略备薄酒,还请李掌柜赏脸。”沈无岸一边往府内走,一边对着李石说到。
李石对沈无岸顿时增添了许多好感。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石笑道。
……
不多时,正厅里酒菜上齐,两人落座。
“李掌柜尝尝,这是今日刚捕获的河豚。”
沈无岸指着桌子正中的主菜说道。
李石心中一惊,河豚??这要是命不好吃了恐怕就阿弥陀佛了……
犹豫了半天,李石见沈无岸看着他,也不说话,好像猜到了几分意思,心一横,欲成大事……
李石夹了一大块,一口吞下。
“哈哈哈哈,李掌柜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沈无岸说着,自己也夹了一口,细细咀嚼起来,吃的津津有味。
李石一看沈无岸也吃了,心中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李某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沈头领准备的怎么样了。”
“早已准备妥当,也多亏了赵公子的慷慨解囊。”
“那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呢?”
“不着急,只要应穹一时半会回不来,那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李掌柜和赵公子的意思沈某都明白,请二位放心,快了。”沈无岸吃着菜,慢条斯理的说到,整个人行事作风完全和外边不相称。
“话虽如此,只是沈头领总得给我们一颗定心丸吧?”李石不像赵成,十分谨慎,如果没有十足把握,他也不愿意白白送死。
沈无岸看了一眼李石,不禁一笑。
“李掌柜,两万全副武装的人马能否让你心中稍安?”
“两万??!”
李石惊的手中筷子都掉在了桌上,他一个小小的越郡郡守,哪里来的两万大军,莫不是在骗我?
“点到为止,李掌柜若是不信,便请回吧。”
沈无岸平静如水,说的话却掷地有声。
李石愣了好半天,还是难以置信,可是沈无岸没有理由骗他……
“我信你,既然如此,那我李石也得表示表示。”李石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放在了桌上。
沈无岸瞥了一眼,嗬!出手真阔绰,不愧是泰州李家,看来那李徽真是给自己办了不少好事。
“那沈某就不客气了!”沈无岸笑着端起了酒杯。
两人一番畅饮。
“那就还请沈头领早日动手,以防夜长梦多啊。”李石再一次催促道。
“好好好,李掌柜放心。”
沈无岸连连点头。
……
“那在下就不多留了,告辞!”李石起身,向沈无岸辞行。
“李掌柜慢走!沈某送你!”沈无岸也急忙起身说道。
“夜深了,沈头领留步吧。”
李石回绝了沈无岸的话,一番客气,匆匆离去。
……
沈无岸面色微熏,打了个饱嗝,目送李石离开后,转身,把桌上的银票揣进了怀里,满意的笑了笑。
“来人,把这鲫鱼汤给我拿去喂狗。”
沈无岸指着桌子中间那盆鱼汤说道。
……
……
码头。
深夜,风中湿寒,随从给李石披了件袍子。
“公子,怎么样?”船舱里,越郡李氏商行的老板见李石回来,赶紧问到。
“看不透这个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石叹息道,不但根本没摸清楚人家怎么想的,还被人家拿河豚给将了一军,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唉,也是,公子还太嫩。”
商行老板叹了口气,把李石迎上了船。
……
舟过两岸风穿林,灯花照水打更声。
……
李石在摇晃的船舱里昏昏睡去,梦里,他在父亲的怀里打着哈欠……
……
……
鸡鸣破晓,晨雾蒙蒙。
封刀又提着小板凳来到了红叶河畔,悠哉悠哉的钓起了鱼。
对岸农田里,几个妇人背着孩童,在田地里劳作,老翁牵着黄牛在河边饮水,远处的村庄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屡炊烟升起。
封刀正看的赏心悦目,忽然鱼竿一动。
“将军,将军,上钩了上钩了!哈哈哈哈!”
还没等封刀反应过来,身后的几个卫兵倒是激动的喊了起来,这连着好几天了,封刀是一条鱼都没钓着,连卫兵们都十分无奈,天天一大早就跟着出来,啥也不干浪费半天时间,结果一条鱼也没弄到。
封刀赶紧开始溜鱼,看这劲头,是个大家伙。
“愣着干什么,赶紧拿网子!”
封刀喊到。
卫兵们高兴的手忙脚乱的拿着网子就开始捞。
几个大老爷们,笨手笨脚,费了半天劲,可算是弄上来了。
“嚯,好大的家伙!”
“这将军一钓就钓了个大家伙。”
卫兵们看着一条胳膊长的草鱼,高兴不已。
封刀倒是没什么反应,扭头看着河面上驶过的船只。
……
“没想到这吴越之地,商人倒是蛮多。”封刀不禁感叹道。
“将军您不知道,光这小小的吴郡里就有好几家大商行呢。咱洛阳也有呢,叫什么李氏商行,生意大的很。”
卫兵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家伙什一边说道。
“哎,战端一起,谁能安生呢。走吧,回去炖鱼去,人人有份。”
“多谢将军!!”
卫兵们高兴坏了,提着鱼屁颠屁颠跟着封刀回郡府去了。
……
却说成施用派去请示卫锦的信差到了樊城却得知卫锦已经出发去了丰州,便连忙又赶往丰州。
……
……
自然,这么大的动静也逃不过赵成的眼睛,赵成得知了卫锦正带着人马朝丰州进发,一时有些慌乱。
“少爷,越郡回来人了。”
书房门外,下人通报道。
“让他进来。”
……
那幕僚急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样?”
赵成急忙起身问道。
“少爷,那越人首领沈无岸回答模棱两可,某也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不过他也收了咱们的银子。”
幕僚咽了咽口水,这一路快马加鞭,嗓子都要冒烟了。
“嘶~这沈无岸,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成十分恼火,卫锦就要来了,越人又不给个明确的答复,这可怎么办?
“某认为,沈无岸是想让咱们先动手……”
那幕僚猜测到。
“咱们这么点人,先动手不是找死吗……”
赵成忿忿敲打着桌子说道。
“某以为,若是三郡同时起事,倒也输赢未定。”
“怕只怕李石误事啊……”
赵成最不放心李石这家伙了。
“据某所知,他亲自去见了沈无岸。”幕僚神色凝重道。
“哦?”赵成脸上一喜,看来是有希望了。
“依某所见,卫锦此来,必然会治住少爷的命门,然后去泰州,再行潭州。他在樊城就是这么干的,这一招的确是上策。所以,我们先依卫锦,尽快把他打发到泰州去,这样一来,就容不得李石犹豫了。”
幕僚将心中计划合盘托出。
赵成听得是连连点头,十分欣慰。
“哎呀,还是李先生脑子好使,不愧是我赵家上宾,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可比那些赖着我赵家的饭桶强的不知多少倍!以后还请李先生多教教我了……”
赵成肥腻的脸上挤出了笑容,拱手说道。
“少爷哪里的话,食君之禄,当然为君解忧。”李先生也表了一番忠心。
“那就照先生的意思,具体该怎么办?”
“少爷的命门是什么?”
“当然是母亲了……”
赵成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父亲已经不在了,要是连母亲也不在了……
“恕在下失礼,恐怕卫锦会拿老夫人作为人质……以此来让少爷不敢妄动。”
李先生叹息一声,无奈说道。
赵成一听,脸色瞬间发白,要是真像李先生说的那样,那自己就真的被捆住了手脚,这可如何是好。
“先生,该怎么办?”赵成急忙问到。
“卫锦定然不认识老夫人,我们来个偷梁换柱!”
说罢,李先生凑到赵成身边耳语几句,赵成是喜上眉梢,连连称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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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是忠是孝谁知道
长安府历三月中。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正是草长莺飞之时。
一个晴空万里,春日如酒的日子里,卫锦抵达了丰州郡城。在赵家的世代经营下,丰州郡城已经是颇有规模,城墙也都是青石堆砌,城门也换了铁铸的。
城外,赵成带着门客和李先生远远就瞧见了卫锦的大军。
很快,卫锦和赵成就第一次照面了。
“你们是?”卫锦骑在马上,看着眼前众人,都不是郡府的官员,有些奇怪。
“想必您就是卫总管吧,在下赵成,是罪人赵曷之子,听闻卫总管远道而来,特地来迎接。”赵成满脸堆笑,站在马头前笑道,肥大的身子几乎和马同宽。
卫锦一听是赵曷的儿子,心中不禁更加神奇,没想到赵曷还有这么个儿子……
“原来是赵公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思,老夫多谢了!”卫锦自然也要客气一番,心中却在打量这个赵成,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况且府帅还杀了他爹,让人心中生疑啊。
“不瞒您说,特地在地迎接总管,也是有些私心得的,旅途劳顿,还请总管先移步府上,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赵成身子一侧,让出路来。卫锦心中高兴,路上正想着怎么和你好好谈呢,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
“好,公子美意老夫领受了。”
……
于是,卫锦安排大军驻扎进了郡南的军营,并派兵控制了城内。让后才跟着赵成的马车,带着一队亲卫和樊川去了赵府。
……
“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樊川跟在卫锦身旁,低声嘀咕道。
“哦?为什么?”卫锦饶有兴趣的问道。
“满脸横肉,面露奸相。”樊川盯着前面的马车悠悠道。
“没想到你还会看面相,不如你看看老夫,是好是坏?”卫锦抚须轻笑道。
“坏人!”樊川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还顺带白了一眼卫锦。
“坏在哪里?”卫锦脸上没了笑容,渐渐生出无奈。
“说不出来……我可以慢慢找……”樊川一时语塞,一路跟着卫锦走来,心中的气已经差不多全消了,只是心结还在,其实他知道卫锦不是坏人,也知道父亲不是他杀的,可是眼下,他的确需要一个人作为他心中的坏人。
……
赵府高墙大院,雕梁画栋,琉璃瓦,碧玉盘。
卫锦和樊川是看的暗暗惊叹,这就是世家的雄厚财力吗……
“二位上座!”赵成很恭敬,低头哈腰的请卫锦和樊川上座。
“客气客气!”卫锦说着,也就坐了,樊川坐在了卫锦身旁。
赵成一拍手,一排侍女举着托盘鱼贯而入,瞬间,碟碟碗碗摆满了桌子。
“赵公子如此款待,老夫实在感激。”
卫锦不禁说道。
“总管哪里的话,到咱丰州就和回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赵成说着,坐在卫锦对面,李先生也坐在了赵成身边。
两人边吃边聊了起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这赵成耍起嘴皮子来,也相当有一套。
这时,一个侍女端来了最后一道菜,摆在桌上,正要离去,却被赵成喊住。
“老夫人怎么样?吃过药了吗?”赵成摇头晃脑的问道。
“回少爷,已经吃过了,刚刚睡下。”侍女回答道。
赵成一听,点点头。
“老夫人可还好?”
卫锦眉头一皱,待侍女退下,赶忙关切的问到。
“哎,正要和总管谈此事,家母不知何故,突然病重,我请了满城的郎中,没一个看出点名堂的,只能暂时以汤药缓解病情。”
赵成重重叹息,无奈摇头道。
“为何不去大些的地方求医?去扬州城啊,或者洛阳城。这病得早看才好。”
“总管也知道,自从我那不争气的爹服了法,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靠我打理,正值春耕之时,颇多繁忙,一时抽不开身,让下人去我又不放心,实在是没了办法这才准备拖一拖,等闲下来再去求医。”
赵成说着说着有些愧疚,缓缓低下了头,声音也弱了下来。
“胡闹!”
卫锦拍桌而起,吓得几人纷纷抬头。
“病情如军情,岂能耽搁?你作为儿子,这样做就是不孝你知不知道?”
只见卫锦激动不已,冲着赵成大声斥责。
樊川虽然年纪轻,却格外的镇定,只管吃着自己的,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不理会。
那幕僚李先生也同样,默不作声,静静看二人过招。
“总管责怪的是,只是赵府上上下下,还有那些佃户,都要吃喝拉撒,我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实在是两难呐!唉!”
赵成似有满腹愁苦,自己满了一杯,一饮而尽,不停的叹着气。
卫锦看了看赵成,说的也是,没想到这赵曷的儿子还挺成器……
“不如这样吧,老夫派人把老夫人送去扬州城就医,我会让贱内亲自去照顾,你看如何?”卫锦红着老脸,抻着脖子问道。
赵成一愣,看了看李先生,又看了看樊川,然后自己思索一阵。
“那就多谢总管了,大恩大德,我赵成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
赵成说话间,已经扑通跪在地上了。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你是赵大人的儿子,纵然赵大人有罪,可是罪不及家人,老夫能帮则帮,谈不上什么报答,快起来吧!”卫锦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樊川的胳膊。
樊川悟性很高,赶紧去扶起了赵成。
……
“那就拜托总管了,这点儿心意,还请您务必收下!”赵成说着,一旁的李先生便掏出了一沓银票,看样子有十万两之多,着实让卫锦和樊川心中大惊。
“哎?公子这么做就见外了,老夫不收!还请公子拿回去!”
卫锦脸一板,严肃道。
赵成和李先生一愣。
“总管高风亮节,是我们俗了,我们俗了,快快快,收回去!”
赵成急忙打着圆场。
樊川是看的心中一阵恶寒,这年头,真是拿着百姓的血汗钱不当钱呐!这十万两里,不知道有多少佃户的汗水,又或者多少行商的泪水……此时此刻,不禁又想起父亲为官一方,不要薪奉,不收杂税,官府用度全是自家掏腰包……唉!老天不公啊……
樊川心中不痛快,狠狠瞪了一眼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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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内忧外患雪上霜
卫锦顺利的派人将赵成的母亲送去扬州就医,然后便辞过赵成,点起两万宣州兵马,朝着泰州进发,放心的把丰州交给了赵成。
赵成是出城相送十里,嘴里滔滔不绝,又是感恩戴德又是做牛做马,听得卫锦是无可奈何。
……
于是,一场波澜,即将在扬州掀起。
与此同时,这些消息也终于被传到了长安城。这一回,倒不是什么官方消息……
……
……
洛风刚刚从夏城班师回到长安,燕北风的情绪极其不好,刚刚安排大军扎了营,就直奔常府去了。
……
“洛府帅,那位燕司马没事吧?”
霍家为回军的路上,就愈发察觉燕北风的情绪不对,可是他毕竟不熟悉,也没办法多说。
这下实在忍不住,才低声问洛风。
“哦,没事,让他自己去消化吧。夏城的事可能对他刺激太大了。”洛风笑道。
“好吧,那我就不瞎操心了。在下得去拜会常府帅,先行一步。”
“告辞!”
霍家为说完,便匆匆进了城,拜见常龙去了。
……
洛风悄悄长出一口气,有些失落,牵着马,缓缓出了大营,向着城门走去。
没一会儿,清风追了上来,怀里抱着三个小罐子,跟在洛风身后。
……
……
长安城常府。
霍家为见到了常龙。
“啊!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老夫本以为肃州营全体殉国了,心中还颇为内疚啊,幸好,活着回来就好啊!”
常龙听完霍家为一番讲述,惊叹不已,又心中十分高兴。
“末将请求去西平前线,助公子一臂之力!”
霍家为没等常龙抒完情,干脆果断的说到。
“这么着急做什么,先修整一两日再去也不迟。”
常龙走到霍家为身边,两手按着霍家为的肩膀,十分欣赏的说到。
“大敌当前,哪还有心思休息,请常府帅恩准!”霍家为异常的坚定,一副非去不可的架势。
“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血气方刚,那就去吧。”
常龙无奈,只好答应。
“多谢常府帅。”霍家为抱拳行礼,万分感激。
常龙点点头,草草写了一封手书交给了霍家为。
霍家为当即就赶回军营去了。
……
府门。
“哎?霍将军,你这是……”清风看着迎面走来的霍家为问道。
“哦,我要去西平前线了。”
“也不休息几天?”
“不了,我听说鲜戎都已经入侵甘州了,哪里还有休息的心思。”
“好吧,一路保重!”
两人匆匆辞别。
清风抱着小罐子回了洛风的别院。
至于洛风,他去了燕子楼。
……
燕子楼内,依旧是客满为患。
同上次一样的雅间里。
“你就不怕常龙知道?”洛风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低声道。
“扬州那边要出乱子了。”青莲悠悠说道。
洛风猛地抬头,盯着青莲,眼神有些复杂。扬州出事了?
“怎么回事?”洛风赶紧追问。
“越郡的越人准备叛乱,东境使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两万众了,而且几个大世族也已经在暗地筹谋了,准备呼应越郡。”
青莲的话语平静如水,默默给洛风夹着菜。
“扬州什么动作?”洛风已经无心吃菜。
“卫锦尽起宣州兵马五万,现在正四处巡防,哦对了,还向洛阳写了求援信,封将军和英将军商量以后,封将军亲率一万神策军驰援了,目前驻扎在吴郡待机。”
“他们做的对,当下,扬州还不能出事。”
洛风听到英纪和封刀出兵后,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禁高兴,英纪真是越来越让人放心了。
“哦对了,还有,袁尚书命不久矣,只剩一口气了。天子找了整个洛阳的郎中才勉强支撑着。”
“嗯……他儿子呢?”
“不知所踪,我们的人也找了,没有消息,天子也在派人找。”
“李温?他有什么人?”
“有。”
洛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陷入了沉思,脸上就像阴郁的冬天一般。
青莲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静静看着洛风。马背上的征途让他略显憔悴,常人也许看不出来,只有青莲这样的女子,才能看得出来,满面风霜的他,心中的憔悴。
许久,洛风轻轻端起酒杯,缓缓喝完。
“我都知道了,我们的人不要轻举妄动,盯好扬州那边就行了,其他的事,交给其他的人!”洛风似乎有些气虚,说起话来有些飘。
“还是先打好这边的仗,扬州有封将军在,袁尚书有天子操心,公子也别把自己压垮了。”
青莲眼波如春水,起身,走到洛风身后,两手搭在他的肩上,伏在耳边,柔声细语道。
洛风浑身一颤,就像一股电流穿过全身。
“说说敌人的消息吧……”洛风坐得端端正正,正色道。
“鲜戎的援军六万已经进驻云州,先锋四万不出两日就能到达武威郡。战事由西帐大人檀根全权统筹。夏城那边应该一时半会无力南下。”
“檀根?什么来头?”
洛风听得心头一震,这鲜戎人速度也太快了吧,转眼十万大军压境了……
“据说是鲜戎王帐一位元老的儿子,从小就被当做元老来培养,实力应该不俗。”
“敌人真是步步紧逼啊,这回看来是铁了心要从我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看来这战事,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了。”
洛风有些惆怅。
“想家了?”
“有点。”
“回去一趟不就好了。”
“不行,如今敌强我弱,主帅若不亲临前线,军心易乱。”
……
“好吧,事情都说完了,公子快走吧。”青莲眼中失神,黯然道。
洛风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
“保重。”
“保重…”
……
……
……
天已将黑,洛风匆匆敲开了常龙的书房门。
烛火飘动。
“鲜戎大举入侵,不知常府帅作何考量?”
“武威郡是肯定保不住了,目前西平算上霍家为的兵马,有四万大军,若是洛府帅的兵马能够支援,那就有六万兵马,可以与之一战。”
常龙站在地图前,捻着胡须说道。
洛风凑近看了看。
“扬州的事常府帅听说了吗……”洛风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到。
“什么事?”常龙反问道。
“越郡造反了。”洛风看着常龙,神秘兮兮的说道。
“什么?!”常龙惊呼,心中暗暗叫苦,这应穹要是知道了,非要撤军的话可就麻烦了……
“我们得尽快结束战事。”洛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常龙。
“看来是了,谋反这么大的事,岂是一个小小郡守胆量可为?”
常龙瞬间听出了洛风的话外之音,有些惊恐。
“空山军会尽快赶往西平,这个时候了,还希望常府帅能顾全大局,那些恩恩怨怨,我们打退了敌人再慢慢说。”
洛风起身郑重道。
常龙点点头。
“老夫又岂能不明白?辛苦洛府帅了。”
……
几句寒暄,洛风心事重重的回了别院。
常龙坐在书房里,也是一脸惆怅,不停的按揉着太阳穴,喝着浓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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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朦胧雨中故人情
“既然已胸怀利器,又何必再取他人性命。”
《白马要经》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一场雨,让整个长安城一片朦胧,檐角滴漏,青石生花,躲雨的鸟儿叽叽喳喳……
别院,一间厢房内,燕北风坐在窗前,披衣看雨,神色忧郁。
咚咚咚!
敲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请进。”
门缓缓推开,柳乘风甩了甩油纸伞上的雨水,走了进来。
“柳前辈,您怎么来了?”燕北风见是柳乘风,察觉自己有些失礼,慌忙起身。
“坐吧坐吧,下雨了,太无聊,找个人说说话。”
柳乘风把伞搁在了门口,走到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燕北风想了想,坐到了桌前。
“老夫看你心情不大好。”
“哦,没什么大事。”
“是夏城发生的事心里过不去吧?”
“是洛府帅请您来的吧……”
燕北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柳乘风问到。
“哈哈哈,你小子也是一样的精灵。”
柳乘风大笑道,心道孺子可教也!
“有时候我都不认识他是谁,好像很坏却又很好。”
柳乘风表情严肃起来,沉思一阵,看着燕北风充满忧郁的脸,心中也是一声叹息,有些事,无论你的年纪,你必须去接受。
“这世上没有坏人,好人多了,也就有了坏人。”
“可是陆将军,周将军,他们……”
燕北风的脑海中,又回想起夏城将军府那最后的倔强和冲天的火光。他扭头看了看剑架上,那把陆镇疆的佩剑,心中酸楚,喷涌而出。
“那是陆镇疆的剑吧?”柳乘风也看到了那把剑,低声问道。
“是,是他的。”燕北风呆滞的答到。
“宁可背着天下人的骂名,也选择了最后尽忠,旁人眼里他们是叛徒,老夫眼里他们都是英雄,这些,你知道,我知道,洛风也知道!”
柳乘风语带凄凉风说到,燕北风的眼珠一动。
“那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燕北风凑到柳乘风面前,压着嗓子问道。
“赶尽杀绝的不是洛风,是他们自己,他们活着也许是一种煎熬吧……”
柳乘风这番话,将燕北风拉入了深深地沉思中,仿佛被击中了心脏,又疼又说不出话来。
……
雨声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声音,也是最寒凉的声音,每一滴,仿佛都能打开你的心门。
……
“前辈的话,晚辈明白了……是晚辈狭隘,没有明白将军们的胸怀高义。晚辈,错了!”
“哎?没有错没有错,谁都没错,是世道错了,要是天下归一,他们就可以安度晚年。”
燕北风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美髯花发的老前辈,眼中充满敬佩之情。
“誓死追随,这四个字能说到做到的人,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替他们多愁善感呢?”
“从军报国的那一刻起,早就做好了一辈子的觉悟,活一天赚一天,见一面少一面。”
……
柳乘风说罢,喝尽了杯中凉茶,砸吧砸吧嘴,起身,拍了拍了燕北风瘦弱的肩膀。
“前辈要走了吗?”燕北风起身道。
“啊,是啊……孩子,一天是将军,一生是将军,就算解甲归田了,你也是将军!他们的命里写的是为国尽忠,不是为家尽忠!他们不是不能战,也不是不敢战,他们只是宁愿战死在长城下,东海边…………死在蒙胡人的刀下是将军的荣耀,死在自己人的刀下,算什么?!”
柳乘风眼角有些发红,一番肺腑之言,许是连自己也不禁感动。
燕北风被这有些突然的言语震撼的有些发懵,振聋发聩的声音,字字诛心,就仿佛听到了一个老将军的心声……
“乱世多不义,心正天有情。慢慢体会吧,孩子,老夫先走了。”
说罢,柳乘风抄起伞,开门踏入了雨中。
一股妖风钻来,吹得燕北风一个哆嗦,赶紧关上了门,柳乘风的话还在他心中萦绕。
……
燕北风走到那把佩剑前,轻轻抚过,长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
洛风的屋子里。
“怎么样,岳父?”洛风笑着问道。
“慢慢就会懂了,急什么?”柳乘风白了一眼洛风,没好气的说到。
“我这不是担心嘛,他这块美玉我可不能雕废了,不然真是暴殄天物。”洛风玩笑道。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老夫一概不管,那都是你的事。”柳乘风不耐烦的摆摆手。
“好好好,哪儿敢劳烦岳父大驾呢……”洛风无奈笑道。
柳乘风喝了口热茶,暖了暖身子,提起伞准备回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洛风,似乎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一般。
“周安民,陆镇疆他们……”柳乘风低声问道,声音中,犹豫不已。
洛风闻言,报之一笑,他猜到了柳乘风会问这个。
“就权当是我杀的吧。”
洛风面带微笑的对着柳乘风淡然说道。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一定要好好安葬他们……我走了。”
柳乘风喃喃道,眼神躲闪着,快步离开了。
……
洛风站在原地,一直微笑着,一动不动,直到柳乘风走远。笑着笑着,忽然猛地转身,狠狠将手中的书摔在了桌上,打的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乱成一团。
他想放声大吼,可是又怕人听见,只好双手撑在桌子上,低着头,咬着牙关,闷声吭哧几下,全当释放。
似哭非哭的声音,惊动了门口的亲卫。
“府帅,您没事吧?”
“没事,给清风将军传令,让他准备好几位将军的葬礼,本帅会亲自去参加。”
“是!”
“对了,也给燕司马通知一下,薛定国将军在护送回长安医治的途中,失血过多,去世了……”
“是……”
雨下的越来越大,已经没有了初来的温柔,打落了院里初开的野花,吓住了躲雨的飞鸟,加重了窗前人的凄凉,像天地间最婉转的哀乐,奏的不是别离,是朦胧生死。
柳乘风撑着伞,出了常府大门,站在门口,徐徐回望,眉眼无神,又是雨中,万般凋零,只有旧情绵绵。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否?
他朝着街市走去,雨水打湿了他的长须,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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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和谈蒙胡计初成
大雨过后的清晨,天地焕然一新。
长安城城郊,空山军军营。
大军集结列阵,俱着缟素,号角长鸣,鼓点响起,军阵分开,让出一条长长的通道。
洛风,常龙,清风,燕北风四人,怀中抱着四坛骨灰,缓缓向军营外走去。他们身后,是亲兵举着三面旗,分别是长安府军旗,洛阳府军旗,还有一面,是白字旗。
按理来说,白字旗似乎有些突兀,常龙得知的时候也是有些不悦,不过,在柳乘风执意要求下,常龙妥协了,死者为大嘛。
……
鼓乐齐鸣,号角连天,威武雄壮,庄严肃穆,没有繁文缛节,简单朴素却又十分沉重。
洛风四人抱着骨灰向着城郊的忠烈祠走去。
凡几人所到之处,两旁士兵皆行军礼,单膝跪地,以敬忠烈。
当然,士兵们所知道的,是四位与蒙胡鲜戎奋勇作战,最后战死沙场的将军,他们是由衷的在致敬。
而燕北风所走的每一步,却十分沉重,他心情很复杂,所有的情感都无以言表。
远远的城门下,先是有几个闻声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当发现三军缟素的时候,都默默的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情,渐渐的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城门附近站满了人,却无半点嘈杂。
一时天地俱静,只有鼓角声声,为将军们的亡魂奏响安魂曲。
忠烈祠在出了长安城南门,大约两里地的地方,里面供奉着一些曾在这片土地上洒下热血的忠勇之士,算是一个简易版的将军陵了。
当洛风四人顺着城墙走到南城门,准备拐弯向南,往忠烈祠去的时候,只听一声长吼:“静~”
顿时所有的鼓角全停了下来。
彻底静了下来,几人拐了弯,加快速度,向着忠烈祠走去。
忽然,城头响起一阵琴声,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独常龙没有回头,只管自己走着。
……
……
忠烈祠,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宏大气派,只是一座小庙一样的屋子,孤独的伫立在一片田野之中,都是农田,只有一条小路连接着官道。
……
士兵站满了小路,四人安置了骨灰,敬上了牌位,跪拜,磕头……
最后洛风以曾经是他们的主君的身份,对着士兵们一番慷慨陈词。
“前朝纷乱久矣,内有逆贼惑乱,外有戎胡寇边,民不能安其业,将不能守其土,困顿如斯,然,幸有如四将之报国之士,忧国忧民,聚四海为一家,结众志成一城,舍身忘死,平乱抗胡,以满腔之孤勇于万里高墙之下,毕一生之忠烈护中原千里河山,所谓忠义,不过如此!我等后辈,需秉承忠烈之志,忘身于外,为天下苍生,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
……
简单的仪式就算是结束了,在空山军将士的情绪高涨中,结束,清风带着军队回营。洛风和燕北风,还有常龙慢悠悠走在官道上,各有心事。
“等会儿,空山军就开拔去西平。”洛风见气氛有点尴尬,开口道。
“哦?好,鲜戎人的动作越来越快,看来他们是想趁着春耕来砸场子了。”
常龙的头发已经白的差不多了,短短几个月,苍老的速度之快,让人惊讶不已。
“我军应该主动出击,就这么等着敌人做好了准备来打我们吗?”燕北风说道。
“可是,我军目前在西平,最大六万兵力,而鲜戎有十万,若是主动出击,是在不知有多少胜算……”
常龙有些气短,说起话来一句一喘。
“常大人是真的老了,哈哈哈。”洛风忽然笑道。
“废话,老夫要是你这般年纪,别说我有六万兵马,就算只有三万,我也照打它十万不误。可惜啊,岁月不饶人……唉!”常龙豪迈过后的失落,着实让人有些心酸。
“我们能不能和蒙胡谈一谈?”
燕北风突然提出一个建议,让洛风和常龙同时停下了脚步,看着燕北风。
“你继续说……”常龙心中觉得这个建议很有趣,便笑着对燕北风说道。
洛风点点头,也是颇有兴趣洗耳恭听。
“鲜戎之所以能动员十万大军,那是因为没了顾忌,蒙胡举精锐五万南下,鲜戎便失去了最大的威胁,自然可以腾出更多的兵力来中原分一杯羹,这也是他们能出兵援助蒙戈的原因,蒙戈胜了,他们坐地分赃,蒙戈败了,鲜戎也刚好没了掣肘威胁,无论如何,鲜戎都不吃亏,顶多出点粮草兵马而已。”
燕北风开始把他心中酝酿了好几天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
“这老夫也明白,你接着说。”
常龙点点头,想听听燕北风下面的想法。
“现在,蒙戈打下的肃州让鲜戎人占了。而他自己损兵折将只剩两万人马,仅仅拿了一个夏城,而且是不是他的还不一定,可以说是亏的血本无归了。他还不能和鲜戎人叫板,他若是继续进攻,那鲜戎人就会在后面捡地盘,他若是不攻,那只能盘在夏城不动,一旦鲜戎人翻了脸,他可能连蒙胡都回不去了。所以,我想蒙戈现在应该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夏城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没错,蒙戈千算万算,没算到夏城的反应会如此强烈,一战,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常龙看了看燕北风,心中暗暗赞许,没想到这小子越来越厉害,进步如此之快……唉!日后必然是长安府,甚至是丹儿的劲敌啊……
洛风察觉了常龙闪过的一丝异样。
“常府帅,若是灭了蒙胡,只怕鲜戎更加凶狠啊,得慎重,慎重啊……”
洛风幽幽道。
常龙一愣,哈哈大笑,洛风也笑了起来。
两人莫名其妙的对笑,燕北风是不明所以,一脸懵逼。
“还是让燕司马继续说吧。”
“对对对,燕司马,你接着说。”
两人恢复原样,一本正经的对着燕北风说道。
燕北风心想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心中暗暗吐槽一番,理了理头绪,继续说了起来。
“此时,是和谈的最佳时机,我想蒙戈也缺这样一个机会,一旦和谈,我们可以承诺让他安全返回草原,并且互不侵犯,之前的事也既往不咎,只要蒙戈回了草原,鲜戎必然会有所忌惮,一定会抽调兵力回国防备蒙戈。甚至,我们还能创造出让鲜戎撤军的有利局面。”
燕北风大概设想着最好的情况。
“嗯……不错,可以一试,如果真的成了,那我们就好办了许多。”
常龙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可以试一试,最差也就死个信使。
“既然常府帅同意了,那我们回去就办?”洛风看了看常龙,问到。
“好,事不宜迟,走!”
三人迅速赶往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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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阿魏无真黄芩假
长安府历三月二十
鲜戎人的军队全部集结在了甘州北部,暂作休整,兵锋直指武威郡。
而此前离开武威郡的异龙营李弼部已经赶回了西平城,留守在武威郡的肃州营冷无双部在侦查到鲜戎人的动向后,当即决定放弃武威郡,开始向西平撤离。
此时,小小的西平城,已经聚集了六万大军,空山军,扬州军,甘州营,还有肃州营霍家为残部以及异龙营。
西平城南,扎满了营帐,一望无际。
在司马燕北风的筹划下,联军一致决定,在西平城下与敌军决战,因为若是战况不利还可以退至金城,整军再战。如果主动出击寻求决战,一旦距离西平城过远,没有依托,补给线过长且不说,一旦失利,无处可退,而在西平城下,也可以大大弱化敌军骑兵的威胁。
于是,一场大决战,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了……
同时,盘踞在夏城的蒙胡和南帐军四万人马也如同燕北风的推测,迟迟没有动静。而常龙,也早已派去了和谈的密使。
……
……
夏城,一队赶着大车小车的人来到了城门处。
“喂,站住!干什么的!?”守城门的是蒙胡士兵,见这一行人,厉声喝道。
“这位军爷,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商人,要去草原做点儿买卖,路过这里,想进城找个落脚的地方。”那带头的人说着,偷偷给那蒙胡士兵往手里塞了点银子。
那蒙胡士兵手里摸着东西了,顿时眉头一挑。
“原来是做生意的,进去吧。”
“多谢军爷了!”
一行人便顺利的进了城,要说这南帐大人步度还是有点本事的,自打占了夏城之后,他也没有在城里胡作非为,反倒是下令一切如常,手下士兵也约束的很好。
至于蒙戈嘛,算上伤员满打满算凑个两万,现在只能噙着眼泪舔伤口了,哪还有那么多心思管鲜戎人……
步度和蒙戈分的很清楚,东城归鲜戎,西城归蒙胡,于是从夏城中轴线一分为二,两家各占一半。
这伙儿商人进了城,一个个左顾右盼,小心翼翼。
“掌柜的,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一行人兜兜转转,找了一处残破的小客栈将就住了下来。
客栈里没几个住客,倒也是清静,客栈老板正带着几个伙计到处修修补补。
商队掌柜安排好伙计,一个人出了客栈,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
“我说这位客官,您没事啊,还是别出去,街上净是些胡人,危险的很。”
客栈老板夹着块木板走了出来,见这掌柜的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好心提醒道。
“哦,多谢掌柜的好意,请问掌柜的,这城中哪里有药铺,在下想抓几副药。”男人笑着问道。
这客栈老板上下打量了眼前此人一番,只见相貌堂堂,长须花发,剑眉星目,要不是年纪大了些,一定是貌若潘安的主。不过看起来身体也没什么毛病,抓药干什么……
“掌柜的不要误会了,我等要去草原上做生意,在下只是想抓几副常用的方子,以备不时之需。”男人见掌柜的一件奇怪的看着他,赶紧解释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没想到您还是个细心的人,喏,这条街走到头,右转就有一家,是咱这城里最有名的王记药铺。”客栈老板指了指大致方向,好心说到。
“多谢老板了,在下先行一步,回见。”男人感激道。
“当心点,那些胡人爱找事,可别让他们缠上了。”老板再次叮嘱道。
“我知道了。”男人笑着点点头,看来这蒙胡人和鲜戎人着实把城里的百姓吓坏了啊。
……
男人照着客栈老板说的路,很快找到了那家药铺。
……
“哟,这位客官,抓点什么药?”柜上的掌柜是个中年人,见有客人,也是十分惊喜。
“哦,抓点治心病的药。”男人进了铺子,观察了一番,站在柜前低声说道。
“客官可有方子?”这掌柜一听,微微一笑,轻声道。
男人偏头斜视了那药铺掌柜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柜台上。
药铺老板低头一看,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又抬头仔细瞧了瞧男人的样子,犹豫半天,缓缓拿起了信封,拆开来看。
一张白纸,四个大字:黄芩阿魏。
那药铺老板看完,脸色就是一沉。
“客官从哪里开的方子?”
“长安。”
男人平静一句,让药铺老板惊的抬起了头,直勾勾看着男人,一时竟没了话,隐隐约约,眼中似乎闪起了泪光。
那药铺老板回过神,赶紧收起了药方,塞进了信封,递还给了男人。
“客官随我来!”
男人收好信封,点点头,跟着这老板进了后院。
……
后院一间小屋。
“请,请坐!”
“好,好。”
小屋里有些杂乱,药铺老板忙手忙脚的擦了擦凳子和桌子,翻箱倒柜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茶壶,沏了一壶茶。
男人坐在凳子上,看着手忙脚乱的药铺掌柜,心中颇为感慨。
“你在这多长时间了?”男人开口问道。
“哦,我在这十来年了吧,嗯……差不多。”药铺老板一边倒茶一边回答道。
“一直一个人?都这般年纪了……”男人笑问道。
这一问,问的药铺掌柜失魂落魄,神色顿时大变。
男人瞬间明白。
“在下冒昧了……”
“城里乱的时候,被冲进来的胡人……”
说着,药铺掌柜的脸上,滚落了几滴泪珠。
男人有些愧疚。
“嗨,还是说说长安有什么任务吧。”这掌柜迅速擦干泪水,强颜欢笑到。
“也没什么任务,就是来打听些消息。”男人叹口气,转到正题。
“请说!”
“城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一东一西,各占一半,可是实际上蒙胡已经没什么和鲜戎人争的资本,现在蒙戈的人马算上伤员也才两万,粮草还要依靠鲜戎人支持,犹如丧家之犬,进退不得。鲜戎人不断从南帐调运粮草,看样子打算长期盘踞在夏城了。”
“蒙戈现在住在何处?”
“大军基本在城外驻扎,他和近卫在西城门附近一处宅院里。”
男人听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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