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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延津大撤退(一)
春雨绵绵,缠煞个人。
邓稷站在廊下,看着顺屋脊而下的雨帘,眉头紧锁一处,透出浓浓的忧虑和一丝说不清的焦躁不安。
东海太守昌豨造反,使得邓稷只得推迟离开海西的时间。
徐州刺史徐璆更亲自下令,命邓稷前往下邳,劝说他晚一些再走。
包括邓芝,也认为邓稷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并且邓芝的理由非常充分,说东海毗邻海西,昌豨聚数万之众,迎刘备前来。到时候,海西必然面临巨大威胁,邓稷实不宜此时离开。
毕竟邓稷经营海西四载,其声望非同一般。
当地百姓,也对他多有挽留,如果在这个时候离开海西,势必会造成巨大的动荡。
从另一方面而言,邓芝说:“海西,乃兄之海西。四载经营,今却不得不拱手与人,是何道理?兄留海西,则海阔天空,有辗转腾挪之余地;若返回许都,兄恐怕就再难有什么作为。”
邓芝这话,有点诛心。
但不可否认,邓稷有些心动了!
海西,是他一手营建起来,发展至今,有他多少心血?
即便是由步骘接掌,邓稷也有一些舍不得。而且,他在海西就好像土皇帝一样,连刺史徐璆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如果离开海西,返回许都的话,他不过是诸多官吏中的一员,谁又会在意他呢?在外四年,邓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至许都,凡事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独臂参军。在海西经历那么多事情,邓稷的心大了,也有点野了!当年,他只希望能成为廷尉一员,慢慢打熬资历,获得提拔;可现在,昔年的那点愿望,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
走,还是不走?
邓稷有些犹豫不定。
“老爷,濮阳先生到了。”
“啊,快请!”
邓稷闻听,连忙开口道。
虽说濮阳闿如今已卸下了伊芦长的职务,可是在海西,他仍然是邓稷之下的第二号人物……
最重要的是,濮阳闿一直是邓稷的心腹。
不一会儿的功夫,濮阳闿的身影出现在两庑。
“叔孙,你找我吗?”
“先生快来,今日细雨蒙蒙,天气凉爽。我得了一瓿美酒,正欲请先生品尝。”
邓稷快步上前,迎住了濮阳闿。
濮阳闿笑道:“我亦有心腹事,与叔孙言。”
“哦,那可太巧了,我们就边喝酒,边说事情吧。”
两人顺着两庑回廊,穿过中阁,来到后院中。
一座小小的凉亭,矗立在一片嫩绿之间,雨丝蒙蒙,更好像在这园中笼罩上一层薄薄轻纱。
两人在亭中坐下,胡班带着家人,呈上了菜肴,并在垆上温酒。
胡班摆手,示意家人全都退下。
而后,他在土垆后坐定,专心温酒。
“一转眼,已三年有余了!”
濮阳闿突然开口,“我当初心灰意冷,耐不住叔孙之请,最后一起来到这边荒之地。如今,边荒已成东海明珠,海西更是前景广阔。我曾想,此生埋骨于此,不成想还有回家之时。”
朝廷传来诏令,命濮阳闿返回许都,任太学五经博士。
邓稷心里一咯噔,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感慨。
“闿公,稷有今日,得公之助颇多,且敬闿公一爵。”
濮阳闿,欣然受之。
两人饮下一爵酒,濮阳闿道:“叔孙似有心事?”
“哦,哪有。”
“呵呵,我与叔孙相交三年有余,你心里之事,我亦能猜出一二。其实,我今日来,也是受人之托,前来与叔孙交心。”
邓稷一怔,“受何人所托?”
“公苗接伊芦长,临行前与我言,希望叔孙你留下。”
邓稷面颊一抽搐,抬头向濮阳闿看去。
“子山不日将至海西,到时候叔孙欲何去何从?”
“这个……”
“我知叔孙心意,东海刘备反叛,叔孙欲借此机会留下……可你莫忘了,子山乃阿福所荐。”
“我知道。”
邓稷低下头,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
濮阳闿抿了一口酒,呼出一口浊气,“公苗认为,叔孙你应该留下。
可我却不这么看……我读了一辈子书,性子有些倔强,但并非是看不清时局的人。叔孙你留下来,又能有多大作为?说句不好听的,海西发展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极致。若来年淮南推行屯田,则海西的位置,势必会降低。当然,叔孙你是屯田都尉,可以继续执掌淮南屯田之事。可问题是……叔孙,我问你一句心里话,你觉得你比吕布,能强上许多吗?”
邓稷激灵灵一个寒蝉,看向濮阳闿。
“闿公此话何意?”
“没错,海西是你一手推行屯田,更是你一手营建起来。
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把海西治理的再好,那也是朝廷治下。朝廷调你离开,你却不愿离开,莫非怀了贰心不成?叔孙,你若是觉得你比吕布还厉害,但留下来,也无甚大碍。”
这一席话,说的很重。
邓稷咬着嘴唇,握紧了手中铜爵。
就算我比吕布厉害又能如何?吕布还不是死于曹司空之手?
“我知道公苗心思,他觉得海西当为邓氏所有……
我也知道,公苗一直让你招揽棘阳族人。这两年来,海西单邓姓人,就迁来有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衙堂之内,公房之中,邓姓之人十居二三,看上去似乎强大,可实际上……
叔孙,我问你。
老周会不会随你?虎头会不会听从你调遣?潘文珪,愿不愿意服从你命令?冯超答不答应,你在这里大兴邓氏宗族?
平常时,他们会听从与你。
但如果你心怀杂念,你看他们会不会答应。
我知道,你想振兴家族。可问题是,你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和资本。你看看阿福,他已是曹公族人,又如何?还不是听从调遣!曹公命他做什么,他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因为他看的比你清楚……你想留下来,你妻子,你儿子,该怎么办?你真以为,海西人会和你一心?”
“我……”
“棘阳邓氏,是棘阳邓氏的事情。
如今你已脱离了棘阳邓氏,又何必再念念不忘?公苗的智谋虽好,可有时候心却大了一些。
心太大了,并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当你的心,遮住你眼睛的时候,就会有杀头之祸。”
“那……我回去。”
“不,你现在不应该回去。”
“啊?”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不适合返回许都,而应该去下邳,协助徐璆。
单以政事而言,子山不输于你,甚至更强于你。但他一直随阿福身在淮南,对这里并不是太清楚。此次东海三十七县造反,子山即便有能力应付,一时间也怕难有头绪。你撒手离开,会给人赌气之嫌。而公苗甚至有可能会趁机为难子山,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你啊……”
“那我该如何是好?”
“去下邳,为徐璆出谋划策。
至于东海郡的作乱,你可以把你的想法,通过徐璆之口传达。如此,公苗即便心怀不满,也不敢违抗命令。而子山也能从容布置……待他稳住局面之后,公苗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
邓稷沉吟片刻,轻轻点头。
“先生,可这样一来,公苗他……”
濮阳闿喝了一口酒,沉声道:“公苗才华横溢不假,然心大,且私心甚重。
我倒是觉得,让他留在这边,可以多一些磨练。有私心不是坏事,怕的是这私心,蒙了眼。”
邓稷沉默了!
濮阳闿这一番话,让他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受。
濮阳闿只是在说邓芝吗?
未必!
恐怕他更多的,是在提点邓稷。
邓稷比濮阳闿官高权重,但是在一些问题上,濮阳闿看得比邓稷更加清楚。
这两年,邓稷的心何尝不是变得大了,人也似乎有些飘了。甚至有些时候,他存了与曹朋争锋的念头。许多人都在说,邓稷能有今日的成就,赖曹朋甚多。包括海西许多重要的职位,全都是曹朋安排的人。也就是说,邓稷是在吃曹朋给他留下的老本,而曹朋的声望也日益巨大,使得邓稷心生嫉妒。这嫉妒心一起,难免会蒙了眼!从海西官员的委任,就可以看出邓稷心里的变化。当初曹朋留下的人,渐渐和邓稷疏远,转而开始任用邓氏子弟……
濮阳闿一直想和邓稷说说,却苦于没有机会。
此次接离任的时机,他干脆把话挑明。
你不要和你兄弟存了争锋的念头,说实话,你兄弟根本就没看重这些,他和你走的是两条路。
雨,停了!
邓稷仍呆坐在亭中。
濮阳闿是什么时候离开,他也记不太清楚,心里面平添了许多失落。
也许,自己是应该离开海西了!
海西虽然发展的不错,可它毕竟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自己守在一隅,自以为才能卓绝,可实际上呢?想当初郭嘉帮他,是希望让他多几分阅历。而后来,邓稷似乎有些被迷了心。
“胡班,我近来……真的变了?”
胡班轻声道:“老爷,你已经有很久没有写信给夫人了。”
“啊?”
邓稷抬起头,“有吗?”
“从去年夫人离开之后,您在刚开始写了三封信,后来再也没有写过……夫人来信,你也没回。”
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愧疚。
邓稷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苦涩。
原来,我真的变了!
想当年,曹楠和他同甘共苦,默默忍受了多少委屈。当离开许都的时候,邓稷时常挂念妻儿,可是这一年来,思念妻儿的次数,明显比从前少了。估计曹楠谁也没告诉,否则阿福早就来信痛斥他……仔细想想,邓稷觉得濮阳闿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何曾真正控制过海西?
海西的巡兵,是冯超在管。
海西的乡勇,则归周仓统帅……
潘璋是曹朋收的人;王买,是曹朋的兄弟。
人言邓稷营建了今日的海西,倒不如说,是曹朋一手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以想想,如果他和曹朋反目,他麾下的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离他而去。可是在此之前,邓稷并没有觉察到。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打造了今日的海西,但回想起来,并非是这样。
海西最兴旺的集市,是曹朋一手所创的行会组织。
而曹朋的声名越来越响亮,在中原的名声也变得越来越大。此前金市行首黄整从雒阳来时,还称赞曹朋的了得。那时候,邓稷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沉迷于自己那个小小的世界中。
不行,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会与阿福相差越来越大。
我是他姐夫,怎能被他比下去呢?
回许都,只有回许都,我才能走的更远……
“胡班,收拾一下行李,待子山抵达后,我们去下邳。”
胡班闻听,顿时笑了。
“我这就去安排!”
海西,太小了,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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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正月二十三,步骘任海西都尉。
邓稷离任之后,并未立刻返回许都,而是带着家臣奴仆,直奔下邳。
与徐璆一番密谈之后,徐璆暂以邓稷为徐州从事,并命人上奏朝廷,把实际情况一一告知。
二十五日,刘备在郯县起事,将陈琳所做檄文传示东海,与袁绍遥相呼应。
同日,刘备又命吕布假子吕吉为朐县长,命吕吉出镇朐县,威胁伊芦。可就在吕吉刚离开郯县时,周仓率水军,自郁洲山出发,在朐山登陆。而伊芦长邓芝领兵出击,占领了朐县。
顿丘都尉潘璋轻骑出击,于二十七日,在羽山伏击吕吉,大获全胜。
二十八日,夏侯渊和吕虔自泰山和琅琊出兵,攻入东海郡。同日,臧霸传信,命昌豨投降……
不过,这些事情与曹朋并无太大感谢。
他更不清楚,邓稷在海西发生的种种事由。
诛杀文丑,擒获高览的第二天,曹朋便奉命来到渎亭,接手渎亭防务。
甘宁被任行军司马,类似于参谋长的职务;阚泽为主播,夏侯兰和郝昭,分别授军司马之职,分领步骑两部。一个检验校尉,下设五个军司马,各领四百人。曹朋未上任,这手里的班底已经初具规模。同时,随同曹朋一起赴任的,还有一个名叫田豫的青年,出任军中丞。
袁绍在曹朋上任的当天,便向曹操发动了攻击。
只是这一次,曹操已有了准备,命乐进向他靠拢,使得阵型极为紧凑,令袁绍最终无功而返。
但不两日,曹操便放弃了大营,退至酸枣进行防御。
双方战事再次陷入了胶着,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而曹朋此时,已顾不得曹操。他虽清楚的知道这场战争,最后是以曹操大获全胜而告终。但战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帮不得大忙。
更何况,他手中也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尽快解决……
第308章 延津太撤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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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沟渎亭!
这名字怎么听,怎么觉着怪异。
阴沟?
也不知道是那位牛人想出这么诡异的名字。也许是因为阴沟位于大河之阴,所以才叫阴沟?
反正,曹朋不是很喜欢这里。
曹朋驻守的地方,名叫渎亭
位于酸枣西南,阴沟水与济水在这里交汇,形成一个奇异的十字交叉形状。
由此向东南,过济水便是封丘县城。而渡过渎亭,便可以直抵中牟,也就是官渡战场所在。
此时,许都本部人马,正在官渡紧锣密鼓的进行布局。
为此荀彧甚至将郭嘉贾诩和程昱全都安排在官渡,就是为了能够与袁绍进行一场决战……
曹朋大抵上明白,曹操命他驻守渎亭,其实就是把自家的退路,交给了曹朋。
这是一种信任,同样也是一种压力。至少在曹朋看来,驻守渎亭的压力,甚至比当初在白马时还要大。如果渎亭一旦出现问题,不但是驻守酸枣的万余精锐完蛋了,连曹操也要面临危险。所以,这渎亭要守住!不但要守住,还要守好,守得万无一失,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国让,渎亭现有多少兵马?”
田豫立刻回道:“四部,共八百人。”
“只有八百人?”
曹朋有些吃惊,愕然看着田豫,“不是四部人马吗?”
按照东汉的兵制,基本上是以二和五的倍数来进行计算。之前说过,汉军最基础的单位是伍,一伍五人,两伍一什;五伍也就是五十个人,组成一队人马。而后两队组成一屯,设有屯长,又名都伯。做到了屯长,基本上就算是正式的基层军官,比队率要高出一等级。
都伯之上,也就是曲长。
两屯为一曲,曲长又名军侯;两曲成一部,也就是四百人一部,设有军司马。
根据边军和京畿军的区别,每部的人员也不尽相同。比如边军,一部差不多有八百到一千人左右,而京畿军每部满员只有四百。通常五部,即为一营,设检验校尉或者校尉来统领。
按照这个计算方式,也就是边军一营在四千到五千之间。
而京畿军武器装备精良,远非边军可比,所以一营满员也就是两千人。至于这战斗力嘛,还真不好说孰优孰劣。边军常年在苦寒之地作战,而京畿军戍卫京畿,同样是训练有素……
只不过如今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一支更厉害。
曹朋听完田豫的话,脱口而出道:“可是北军兵马?”
田豫摇摇头,“是边军。”
此时的边军,大抵是说郡兵乡勇。
曹朋一蹙眉头,“怎么回事?”
田豫苦笑道:“这支乡勇是浚仪兵马,原本属妙才将军所辖。后妙才将军调走,归于广昌亭侯……前些时候,主公刚夺回濮阳,尚未抵达酸枣。广昌亭侯暂领陈留兵,与袁军交锋数次。结果……你知道,那文丑非同小可,数次交锋,广昌亭侯损失不小。这一营兵马原来的校尉名叫陈雉,被文丑临阵斩杀。所部当场溃败,后来收拢回来时,只剩下这么多人。”
原来,是一支溃军。
怪不得田豫提起这支兵马时,有些吞吞吐吐。
事实上,曹操手中除了北军五校、虎贲武卫两军和虎豹骑之外,其余兵马基本上是由乡勇郡兵组成。这些人的战斗力很难说有多厉害,可是一旦遇到溃败,就会立刻出现大批逃兵。
一般来说,临阵搏杀,一支人马折损一成半时,就会出现大规模溃败。
如果主将阵亡,那就不可避免的出现逃兵现象。这些人从战场上逃走后,很多人就不再归队。或是投降,或是成为流寇,反正很难说清楚具体的下落。这也是在东汉末年,人口普查很难进行的一个原因。各地流寇是越杀越多,其实许多流寇,就是从官军转换而成……
八百军卒!
也就是说,浚仪武卒只剩下两成兵力。
曹朋回过头,看了看跟随他的本部兵马,也不由得暗自苦笑。
他这次到渎亭,一共带了六百人。
一部骑军二百人,一部步军四百人。其中有一半,是他原来的老部下,剩下的人则是曹操从手中抽调出三百精锐武卒填补上来。就算加上那渎亭的八百溃军,也凑不够一个满员营。
“只有八百人,为何还分为四部?”
田豫苦笑道:“四部军司马都在,各有各的人马。
最多的一部有三百余人,最少的一部,不足百人……问题是,谁也不愿低头,只好暂时依照原先所部安置。司空一直都想要收整这些溃兵,奈何袁军逼迫太紧,始终抽不出手来。”
曹朋,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
都是军司马,哪怕是没有了部曲,也不想被别人吞并。
被吞并,就代表着自己地位的降低……于是乎,四个军司马谁也不肯低头,就僵持在这里。
估计类似于这种情况的溃兵,还有不少。
但由于曹操抽不出手,所以就暂时安置在一旁。
曹操派自己来,是希望曹朋能够将这一支溃兵收拢起来。不要求他能冲锋上阵,只要在撤退之前,保证好退路不断。渎亭有一座浮桥,长有六十多米,是曹军撤退时的一条必经之路。
自有汉以来,桥梁发展很快。
东汉最流行的桥梁建筑,以石柱墩桥为主,其代表性桥梁,就是位于长安的灞桥。
不过,汉光武帝年间,也就是公元34年,在后世宜都和宜昌之间的江面上,出现了第一座浮桥。渎亭浮桥,基本上就是依照宜都浮桥的形式所建造,可并排容两辆马车同时经过。
曹朋勒住马,手指前方一片疏林,“国让,我们歇一下吧。”
酸枣到渎亭并不远,两个时辰的路程,很轻松便可以抵达。
曹朋突然停下来,显然是在听闻了渎亭的情况之后,产生了一些想法,希望能停下来商议。
田豫大致能明白曹朋的心思,于是点头应下。
兵马就地在路边休整,曹朋等人进了疏林之后,找了块空地坐下。
“国让,还有什么状况,你一并说来。”
田豫身为司空军谋掾,对这边的情况非常熟悉。几乎所有的军情战报,都会经由他手处理,曹朋问他,倒真是问对了人。
想了想,田豫正色道:“这四部军司马中,势力最大的,莫过于舒强。”
“舒强?”
“此人是陈留舒氏族人,其叔父便是袁术手下阜陵长舒邵。
所部大都是舒氏子弟,故而极为骄横。妙才将军在时,也曾夸奖此人武艺不俗,所以……他手下虽然不足二百人,但最为心齐。往往舒强一语,营中无人敢与之辩驳。若有反抗,必群起而攻之。乐将军就是见此人太骄横,所以才不肯接受,害怕此人在军中坏了军纪。”
还是个世家子?
曹朋搔搔头,脸色有些难看。
怕就怕这种抱成团的宗族子弟,很容易就惹出祸端。
“还有呢?”
“陈留吴班,字元雄,手中兵马最盛,有近三百人。
此人素以豪侠而著称,年纪不大,可身手却极为剽悍。他也是陈留一大望族子弟,陈雉被杀后,也只他所部兵马损失最小,而且保存最为完整。不过吴班不怎么喜欢吭声,大多数时候比较沉默。舒强虽然骄横,也不敢招惹吴班……所以,能使吴班低头,校尉便可控制渎亭。”
说到这里,田豫突然低声道:“我听人说,司空与陈留吴氏,似有关联。”
陈留吴氏?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田豫的话中之意。
曹操的祖母,那位吴老夫人,似乎就是陈留吴氏的族人吧……
时隔一年之久,曹朋几乎快要忘记吴老夫人。她在许都很少出面,也从不干预曹操的政务。
好像只是在曹汲归宗的时候,为曹汲说了几句好话。
除此之外,吴老夫人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司空府中,除了少数几个心腹,很少与外人接触。
田豫说:“其他两个,倒是没什么大碍。
若校尉能解决吴班和舒强,则渎亭自可稳定……渎亭的情况大致如此,还要看校尉的决断。”
曹朋在林中徘徊,并没有立刻给予回答。
突然,他问道:“伯道,主公送来的那些人,战力如何?”
“尚可,若与黑眊交锋,也能抵挡一阵。”
“那军侯唤作何名”
“韩德?”
“呃……把他给我,怎样?”
郝昭笑道:“本就是公子部曲,公子若需要,末将没有问题。”
“那我和你说好,你这一部兵马,人数不会增加。黑眊是我最倚重者,我不希望有滥竽充数。”
郝昭道:“末将明白。”
“校尉已有对策?”
曹朋一笑,“对策倒也说不上,但确实有些想法,还要到了渎亭之后,见机行事。”
“也好!”
田豫并没有去追问曹朋具体是什么想法。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军中丞的职责,说穿了就是为曹朋介绍情况。
曹操派他来的目的,并非是要他给曹朋多少帮助,实际上还是为了让他观察曹朋具体应对。
田豫知道,曹操很看重曹朋。
虽说曹朋名声不小,立下了许多功勋。
可要说到大用,如果没有仔细的观察和考校,曹操也不会轻易的任用。毕竟,曹朋的年纪摆在那儿,曹操总归是有些担心。借由此次渎亭整兵,也是一次对曹朋的考验。考验他的治军本领,考验他的机变能力……白马也好,十里营也罢,都还无法看出曹朋的真实才能。
如果真到不可收拾的时候,田豫自然会出手相助。
但只要事情不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田豫就不会做出任何举措。
说穿了,曹操给田豫的另一个任务,就是考核曹朋。
似乎曹朋也清楚这一点,并没有向田豫过多请教。他命郝昭把那个韩德叫过来,田豫起身离开。
“你叫韩德?”
“正是。”
曹朋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哪里人?”
“末将乃凉州武威人氏。”
“凉州武威?那岂不是和都亭候同乡?”
“都亭候?校尉所说的可是贾文和贾先生?我知道他……我是武威人,他是姑臧人,也算是同乡。”
“这么说,你并非是随都亭候来到中原?”
韩德摇摇头,那张略显稚嫩的联手,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他轻声道:“家父原本是董太师麾下裨将军,随董太师来到雒阳。后董太师迁都长安,家父奉命断后,战死于雒阳城外。我少时随家父到了雒阳,而后便留在雒阳。司空迎奉天子时,末将在雒阳从军,而后辗转许都……后得夏侯将军所重,在去年九月,当上了军侯。”
原来是在雒阳长大,怪不得凉州口音不重。
曹朋奇道:“哪个夏侯将军?”
“就是长水司马夏侯尚将军。”
“你是长水营的人?”
韩德搔搔头,点头称是。
“那你认得我?”
“末将认得校尉……校尉当初在长水营平乱时,末将就随在夏侯司马身后,所以见过校尉。”
原来如此!
那天夏侯尚身后的确是跟了几个人,可曹朋并未留意。
他想了想,“韩德,我有一桩事情要交代与你,不知道你可有胆气?”
“单凭校尉差遣。”
“很好,你附耳过来。”
曹朋摆手,示意韩德到跟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韩德听罢后,倒是没有什么惊异之色,只连连点头应命。
“好了,准备出发。”
曹朋吩咐完毕之后,摆手示意韩德退下。
他双手揉了揉脸,扭头对阚泽道:“德润,这个田豫如何?”
阚泽一笑,回答道:“此人不简单,泽不敢论断。不过曹公既然把他派给公子,想来并非仅是辅佐公子。他不到而立,便做到了军谋掾,可以看得出,曹公对这位田国让也很看重。”
是啊!
可问题是,曹朋对田豫的印象几乎全无。
三国演义中,他究竟有没有登场?曹朋记不起来了!
不过听他的口音,似乎并非中原口音……三国演义里疏漏或者杜撰的人太多,曹朋也不可能一一记住。
“走吧,咱们也该动身了。”
就在曹朋准备走出疏林的时候,一路上一直沉默无语的夏侯兰,突然开口。
“公子,我想起来这田豫是谁了!”
曹朋停下脚步,愕然向夏侯兰看去。
第310章 延津大撤退(四)
舟车劳顿,睡了一天还有些头晕。
今天只有两更,见谅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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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从事?
舒强冷笑一声,“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又懂个什么军法。”
屋中,两曲军侯忍不住笑了,其中一人更连连点头道:“点个什么卯?当小孩子游戏不成?
以为烧了白马,就天下无敌?
我听说,这曹朋也算不得什么,靠着父兄的余荫才有今日成就。虽说是司空族人,可司空族人何其多?说是什么族人,依我看不过是司空拉拢的手段而已。如今司空自身难保,他想要在渎亭称王,那还得问问司空是否答应。这渎亭,除了司马,谁可当得起校尉一职。”
舒强不由得哈哈大笑,透出张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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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村,在一千八百年后,命塔浦乡,归属河南延津。
背靠曲遇聚,渡阴沟便是阳武所在。舒强之所以选择驻扎塔村,就是因为这曲遇聚有三艘渡船。
如果曹操一旦战败,他可以凭借渡船迅速渡过阴沟,逃入阳武县境内。
凭他手中这些人,怎么都能站住脚。舒强的手下有一百八十七人,全都是陈留舒氏族人,心思最齐。舒强的叔父舒邵,曾在袁术手下做官。不过袁术一死,舒家也随之破败开来……
舒强带着一帮破落子弟,加入了乡勇。
延津一战后,他带着残兵败将来到渎亭,很快就成为军中一霸。舒氏子弟人手多,心又齐,自然横行霸道。只是吴班手下兵卒也不少,战斗力也不弱。舒强不希望和吴班发生冲突,又不愿意屈居吴班之下,于是便离开渎亭大营,带着一帮舒氏子弟,屯守在这小小塔村。
村子里有二三百村民,肯定不敢和舒强这些手握兵器的大兵作对。
所以舒强干脆就在塔村住下,并和吴班说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找麻烦。吴班呢,即便是看不上舒强,但也不好和舒强发生冲突。他的人虽比舒强多,可也不想生出事端……毕竟,大家乡里乡亲,这同乡之谊摆放在那里。舒强不惹吴班,吴班也不愿节外生枝。
得到曹朋的命令之后,吴班连夜来到塔村,告之舒强军令。
只不过,舒强表面答应,可心里却浑不在意……
在舒强看来,曹朋不过是写了几篇文章的书生而已,能有什么本事?再说了,他在塔村住的正舒服,又何需理睬曹朋?卯时点兵?开始操演?去他娘的!曹操泥菩萨过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袁绍干掉。让老子操演兵马?想要我去送死吗?我手里有这些兵,走到哪儿都能立足。
所以,舒强根本就不理睬曹朋的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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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曹朋顶盔贯甲,准时擂鼓升帐。
卯时刚到,曹朋就开始点名,但连呼三次舒强的名字,始终无人应答。
两个军司马露出讥讽笑容,在大帐中看着曹朋铁青着脸,心里面不约而同的偷偷发笑……
“吴班,可曾传我命令?”
吴班道:“末将昨晚,亲自到塔村告之。”
“那舒强为何不至?”
“末将不知。”
曹朋脸色铁青,瞪着吴班厉声吼道:“你不知道?你为何不知?”
吴班也有些怒了,“舒强又非末将部曲,他来与不来,末将怎能知晓?校尉乃渎亭主将,何不亲往塔村相询?”
“你……”
“曹校尉,若无其他事情,末将先告退了。”
吴班也是个火爆脾气,转身离开中军大帐。
一名军司马道:“曹校尉,还要继续操演吗?”
曹朋坐在帅案后,双手握成拳头,突然气氛的擂在帅案之上,“解散。”
四部兵马,只来了三部。而没来的一部,却是最为重要的一部人马!舒强不至,又操演什么?
曹朋气冲冲离开,而两个军司马走出中军大帐后,不禁相视而笑。
什么‘曹八百’,什么‘火烧白马’?
说穿了,就是他运气好而已。
如果他不是曹操的族人,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孩子过来做校尉?看上去挺强硬,根本就是个草包!
“李司马,既然今天不操演了,咱们喝酒去。”
“呵呵,我正有此意。”
两个军司马结伴离去,神色显得格外轻松。
正午时,舒强得到了消息,不禁放声大笑:“我早就说过,一个区区黄口小儿,能奈我何?”
两个军侯也笑了。
其中一人阿谀道:“舒司马,那小子今天又得罪了吴班,依我看,恐怕是难以在渎亭立足。”
“管他?”
舒强冷笑道:“连曹司空都顾不得咱们,他一个小儿,成不得大事。”
说完,舒强命人在屋中摆下酒宴,与几名心腹纵情声色。
塔村虽然不大,倒也有些富户。不过那些富户,如今已成了舒强刀下冤魂,家中钱帛,更被舒强霸占。至于村中的女人,更是遭了难……曹操此时被袁绍逼迫甚紧,根本顾不上整顿军纪。而舒强手中握有兵马,在这小小的塔村,就如同太上皇一样,过的是逍遥快活。
曹朋?
一个小儿罢了!
曹朋斩杀文丑,俘虏高览的事情,莫说舒强不知道,就连吴班等人也不太清楚。
虽然此前曹朋火烧白马,更取了颜良首级。可是在大多数人眼中,曹朋不过是沾着运气好,才能够大获全胜。也许对于曹操手下那些心腹而言,大抵知道曹朋的情况。但似吴班舒强这种基层军官,对曹朋并不太服气。也许在他们眼中,曹朋也就是个运气不错,有些文采的家伙。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舒强喝了半天的酒,入夜后便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他这一喝醉,更无人去约束军中将士。那些舒氏子弟或是早早睡觉,或是寻找乐子,根本无人在村头值守。
戌时后,塔村陷入一片静寂。
村外的山岗上,郝昭和韩德正静静观察村中情况。
“伯道,校尉这样子,会不会……”
“嗯?”
郝昭扭头,眸光闪闪,盯着韩德。
韩德心里不由得一激灵,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不如此,校尉如何立威。”
“这不是立威不立威的问题,而是关乎曹公基业的大事。”
郝昭轻声说道,旋即露出笑容,“老韩,你也莫担心,校尉既然吩咐下来,你我以令而行便是……待会,我会带人堵住曲遇聚渡口。待看到渡口鸣镝,你就从村口杀进去……休放走那舒强,否则校尉问罪,你定然吃罪不起。今夜,正是你向校尉证明你勇武的最好机会。”
韩德下意识伸出手,握住了身旁那圆盘大斧。
他咧嘴一笑,“伯道放心,我断然不会拿我前程玩笑。”
“既然如此,我先出发。”
韩德点点头,在山丘上蹲下来,凝视着不远处的宁静村庄。郝昭则带着二百黑眊,悄然走下山丘,没入夜色之中。韩德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然后一把攫住大斧,目光陡然狞戾。
他原本只是一曲军侯,说实话在曹军中,算不得什么人物。
可不知为何,那位小曹校尉对他颇为看重,竟然说出要他出任军司马的话语。
韩德在曹军里,并没有什么依靠。此前他凭借自己一身好武艺,做到了军侯的位置。可他知道,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从军侯到军司马,单是熬资历,至少要七八年。运气好了,凭借战功,三五年可以获得提升。但是想要从军司马的位子上再向上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果没有背景,没有人扶持,可能一辈子也就是个军司马。
韩德看上去挺憨厚,却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好前程谁会拒绝?
被曹朋从郝昭手下分离出去,韩德立刻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曹朋,那是曹公的族人。
别看他年纪小,确是个有背景的人物。
昨日,韩德奉命驻守小潭,还有些不太明白曹朋的心思。
可今天正午时,郝昭突然把他找过去,让他立刻点起兵马,随黑眊一起参加行动……
至于是什么行动?
郝昭当时并未告诉韩德。
一直等到了塔村之后,郝昭才把目的说出:那就是要一举将舒强所部的兵马,铲除个干净。
攻击部曲?
韩德吓了一跳,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但他却知道,这是曹朋让他立下投名状。如果他今天不能漂漂亮亮的完成任务,下次再想找靠山,那就要看机会了。想到这里,韩德心里的一丝犹豫荡然无存。他不认识什么舒强,更不会在意杀人……轻轻出了一口气,韩德在心里暗道:舒强,就拿你的人头,来换某家富贵。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韩德闭上眼睛,进入到了一种古井不波的状态之中。
忽然,从阴沟水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鸣镝声。
韩德猛然睁开眼,抄起圆盘大斧,厉声吼道:“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随我杀人!”
“杀!”
二百长水营军卒,同时大声呼喊。
韩德一马当先,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冲下了山丘,直扑向塔村村头。
鸣镝凄厉的声响回荡在夜空之中,毫无防备的舒氏子弟被惊醒,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从屋中走出。
“这么晚了,搞什么鬼……”
那‘鬼’字还没有出口,就见一个雄壮的汉子迎面冲来。
军卒先是一怔,旋即瞳孔放大,张口刚要呼喊。却见那大汉猛然一个加速,一抹寒光掠过,军卒顿时人头落地。
“什么人!”
“某家渎亭军司马韩德,奉校尉之名,诛杀叛军。”
两个舒氏子弟一怔:叛军?
韩德的冷笑声传来,那圆盘大斧轮开,呼的一斧子落下,将一名军卒劈成两半。
“敌袭!”
另一个军卒这时候才明白过来。
他虽然不知道这‘叛军’是什么意思,可是却明白,眼前这执斧的汉子,并不是什么善类。
他拔刀就要拦阻韩德,哪知韩德挥斧上前,便把他劈翻在地。
这韩德,也是一员猛将。
天生神力,练得一身好武艺。此时,他一心要杀敌立功,出手更不会有半点容情。在他身后,一个个长水营军卒冲进了村中,只要是看到从房舍里走出来的人,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杀。
“舒强在何处?”
韩德抓住一个舒氏子弟,厉声喝问。
“司马,司马在前面那间大宅子里。”
韩德嘿嘿一笑,抬手便把那舒氏子弟砍到在血泊之中,大步冲向前面的宅院。宅院大门陡然打开,从里面冲出十几个军卒。韩德厉声吼道:“那个是舒强,快把人头送上,老子给你一个全尸。”
操,这又是什么理论?
连人头都给你了,这全尸又从何谈起。
从大宅子里冲出的军卒,在一名军侯的指挥下,蜂拥而上。
韩德面无惧色,圆盘大斧上下翻飞,每一斧落下,必然有一名军卒倒在血泊之中。
“给我杀……”
军侯站在门阶上大声呼喊,可没等他说完,韩德已冲上门阶。军侯吓得连忙挥刀向韩德砍去,韩德身形一闪,躲过了军侯的长刀,探手一蓬的攫住军侯的胳膊,而后抬脚就踹在军侯的肚子上。那军侯噔噔噔连退数步,仰天倒在了地上。不等他站起来,韩德的大脚就踩在他胸口。
“你可是舒强?”
“我,我不是……舒司马在后院正数第三间屋内。”
这个时候,什么族人不族人,什么上司不上司,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最重要。
韩德一听这军侯不是舒强,立刻抬起脚,就迈过了门槛。
军侯一边爬起来,一边叫喊道:“将军,小人愿带将军去找那舒强,请将军给小人一个……”
一支长枪,凶狠的插进军侯的后胸。
那军侯看着从胸前冒出来的枪刃,嘴里还喃喃道:“……机会!”
只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听得不是那么真切……
“休放走一个叛贼,校尉有令,格杀勿论。”
韩德的身上,沾满了鲜血,犹如凶神恶煞般,厉声吼叫。
这时候,舒强刚醒过来。他是被外面的喊杀声惊醒,还有些醉醺醺,迷迷糊糊走出了房间。
“何人在此喧哗?”
“你是舒强?”
舒强下意识的回道:“我就是舒强,你是……”
那‘谁’字还没等出口,舒强就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冲到跟前,手起斧落,向他劈来。
好大的斧头!
舒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紧跟着就听咔嚓一声,圆盘大斧狠狠的从他的前额,砍了进去……
第311章 延津大撤退(五)1/2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在渎亭大营上空响起,刹那间沉睡的军营,一下子苏醒了,瞬间沸腾起来。
吴班睁开眼,愣了一下之后,突然醒悟过来。
“升帐鼓!“
战鼓的鼓点,是用来召集升帐点卯时所用。
天亮了?
吴班连忙冲出军帐,却见夜色漆黑,繁星闪烁。看这样子,也不过寅时而已,这鼓声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不管是否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吴班必须要前往中军大帐点卯。
三通点将鼓,鼓声落下时,若未至军帐点卯,轻则二十军棍,重责开刀问斩。吴班知道,自己在昨天顶撞了曹朋,如果没有准时抵达军帐,难保曹朋不会拿他开刀。这是军规,谁也挑不出毛病。昨日曹朋要点卯操演,结果舒强未至,令他丢了面子。天晓得这曹校尉……
吴班对曹朋并没有什么恩怨,甚至还有些尊敬。
只是这心里面,终归有些不太舒服,觉得曹朋年纪太小,恐怕坐不稳渎亭大营。
而且,从昨天曹朋的表现来看,他的确是缺少一些威慑力。至于当时吴班和曹朋顶嘴,更多还是为自己的未来而感到担忧。曹操派这么一个小孩子过来,是不是有一点太过儿戏?
他连忙穿戴好了衣甲,跨上马朝中军大帐赶去。
第三通点将鼓已经响起,整个大营开始沸腾。谁也不知道,这鼓声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点将鼓响起,必然是有事情发生。即便是大营中的乡勇郡兵们不愿意起来,也必须走出军帐。
“嘶!”
吴班在中军大帐外,倒吸一口凉气。
大帐外的空地上,叠摞着一堆血淋淋的人头。数十盏桐油灯,近百支火把的光亮,照映着那一堆人头,令人毛骨悚然。吴班觉得自己汗毛在瞬间都乍立起来,心里顿时感到一丝恐惧。
因为,他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中军大帐旁边,一个魁梧的男子,赤着膀子,怀抱一柄圆盘大斧,森然而立。
第三通点将鼓,戛然而止。
吴班连忙快走几步,恭声道:“浚仪部军司马吴班,前来应卯。”
“吴司马,进去吧,校尉在里面。”
一个文士笑眯眯的走上前,对吴班说道。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似乎是在登记什么东西。
吴班认得这文士,知道他名叫阚泽,是军中主簿,也是曹朋的心腹。
“阚主簿……”
吴班心里面有点发毛,语气中不自觉的多了些恭敬的味道。
阚泽笑道:“进去吧,别让校尉等的急了。”
吴班稳了一下心神,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谢后,迈大步走进中军大帐。这中军大帐的摆设,和昨天日间没有什么区别。正中央一张帅案,旁边还设有一张低案。低案后,军中丞田豫正奋笔疾书。而帅案后,曹朋正静静的坐着。他没有穿戴盔甲,一袭青衫,透着书卷气。
身体半依着帅案,手里捧着一卷竹简,正秉烛而读。
在他下首,依次坐着两名男子。
吴班也认得那两人,一个是飞眊军司马夏侯兰,另一个则是行军司马甘宁。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坐着,如同老僧入定。当吴班走进来时,竟无一人看他,更无人理他。
“末将吴班,参见校尉。”
吴班心里有点发慌,上前躬身见礼。
还是一样的人,还是一样的地方,还是一样的景物。
可是给吴班带来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此时的曹朋,没有昨日那种暴跳如雷,更无半分怒气。
他就坐在那里,手捧书卷而读,却令吴班心中,生出难言的恐惧。
堆放在帐外的那些人头,是舒强的部曲。也就是说,曹朋已经剿灭了舒强所部……
“嗯!”
曹朋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吴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了想,悄然退到一旁,在夏侯兰的下首处坐下,一动不动。
点将鼓已经停止,可渎亭四部司马,只来了吴班一人。
曹朋没有任何表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大约又过了十五六分钟,大帐外传来两个军司马的应卯声。
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看到了帐外的那些尸体。
曹朋放下手中书卷,慢慢抬起头来。两个军司马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踉跄着,走进了大帐。
“末将……”
曹朋不等他们开口,抬手示意他们住嘴。
他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
中军大帐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吴班看着那两名军司马,不由得暗自苦笑一声。
“本来,曹某奉命来此,是受司空所托,出镇渎亭。
说实在话,诸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延津下来,在这等情况下守在这里,可说是难能可贵。若非迫不得已,曹朋是很想与诸位把酒言欢,好好相处。若有机会,一同建功立业。
曹朋深知,自己资历不足,所以也不想为难大家。
可是,军令如山,军法如刀……这渎亭大营里,某为主将,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我昨天说过,卯时点兵,操演兵马。若不至,以军法论处,绝不会姑息……我不喜欢杀人,却不介意杀人。舒强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昨日三通点将鼓,他却未率部前来……大敌当前,军法容不得任何人违抗。某不得已,只得使人前往塔村,再次命舒强前来。可舒强仍不听调遣……此等情况下,我只得下令,将舒强及其所部人马剿灭……唉,想来着实心痛。”
果然!
吴班不由得心里一颤,抬头向曹朋看去。
这时候,阚泽走进了中军大帐,手里还挽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放在帅案前的地面上。
“禀校尉,此次韩德郝昭所部出击,共击杀反贼一百八十七人,与舒强所部人数吻合。
舒强首级,被韩德军侯所获,现呈于校尉,请校尉检验。”
“都是自己人,我有什么好检验?将舒强首级,悬于辕门之上,以警他人。”
“喏!”
阚泽拿起人头,转身步出大帐。
吴班看着曹朋,心中暗自感慨:这位曹校尉,真不愧是能火烧八百,诛杀颜良的人物。只凭这份沉稳和谋划,就非我等可比。还以为昨日他是恼羞成怒,不想他已是做出决断……
这是个杀戈果决的人物,我还需小心才是。
他正想着,耳边却响起了曹朋的声音:“刚才,三通点将鼓毕,只有吴元雄一人应卯。我记得,他的军帐位于浮桥东岸,距离中军大帐最远,反而最先抵达……两位军司马,就在我中军大帐之畔,三通鼓毕,却不见踪影。今晚,已死了许多人,我实不欲再开杀戒。可我若是不处罚,则军令威严何在?两位军司马,可否给我一个解释,也好令我不行军法呢?”
一边说着,曹朋慢慢抬起头,目光灼灼,凝视着两位军司马。
噗通,两个军司马跪下了!
“校尉饶命,校尉饶命。”
他们算是明白过了,眼前这少年并不是一个刚出道,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其杀戈果决的狠辣手段,足以证明他是个说得出,做得到,而且不会计任何后果的家伙。试想,有哪一个校尉刚上任,就敢把一百多个部曲干掉?可曹朋做了!不但做了,而且做的是干净利落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等到大家明白过来的时候,一部人马,已经变成了一堆无头的死尸。
曹朋既然说出军法威严,那就定然会做到。
吴班看着两个同伴,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苦笑……
其实,他昨天何尝不是想要看笑话。今天能准时抵达,不过是习惯而已。如果不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说不定……暗自叹了口气,吴班知道,这渎亭大营的天,恐怕已经姓曹了!
曹朋站起身来,绕过帅案来到两个军司马跟前。
“非是某家想要杀人,实在是……
我今日若不处罚二位,这军法威严,如何能够服众?可若让我杀了你二人,我心实有不忍。
两位,可有高见?”
我不杀你,以后就没法子再命令别人;我杀了你,又有些不忍。
曹朋说的很清楚,让两个军司马如堕冰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校尉,两位司马并无大错,也许只是被耽搁了时间。
如果就这么杀掉,说不定会令校尉声名在营中受损。那些军卒,说不得会因此以为校尉公报私仇……豫有一计,可使校尉即能免了两位军司马的性命,又可以令营中士卒无话可说。”
田豫起身劝阻,两个军司马顿时惊喜万分。
曹朋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田豫一笑,“其实很简单,若两位军司马非校尉部曲,即便是来得晚了,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哦?”
曹朋露出疑惑之色。
而两个军司马则有些莫名其妙。
田豫呵呵一笑,“两位军司马不是要往长水营报到吗?”
曹朋顿时恍然大悟,露出一抹喜色。
田豫的意思就是说,把这两个军司马调走,这之前误卯的罪名,自然可以不必再去计较。
他回过身,看着两个军司马,“两位以为如何?”
吴班不禁暗叫高明,把这两个军司马调走,的确是一招妙棋。
曹朋已经杀了舒强所部,如果再杀了这两个军司马,弄不好会令军卒产生出恐惧,甚至发生营啸。
调走了两人,曹朋可以顺势接受他二人部曲,同时还能令两个军司马感恩戴德,更给军卒以宽宏印象。这一手,可算得上是一箭三雕。只要那两人点头,渎亭大营将彻底被曹朋控制。
这一切,恐怕是早就设计好了,只等这两人上钩。
如果两个军司马今天准时应卯,说不得曹朋还要另想他法。只可惜,这两人自己撞上前来。
吴班虽然看出了端倪,却不能站出来挑明。
心里更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这少年的手段,可算得上是高明。
“我等愿往长水营。”
两个军司马连声呼喊。
曹朋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灿烂笑容。
“说起来,某曾为北军中候,长水营倒也不算陌生。
长水营的郗校尉是个好人,其行军司马夏侯尚,更是妙才将军的侄儿,和你们的关系也听亲近。昔日妙才将军是陈留太守,你二人是奉他征辟而来。如今到伯仁帐下,定然平步青云。
但是,你们的部曲,必须留下……”
先离开这里吧!
和这个笑面虎在一起,压力实在太大。
两个军司马也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奥妙。
只是,人家把事情摆在了台面上,于情于理他们只能感恩戴德,却不可能有半句怨言。
“我等部曲,本就是渎亭武卒,自当留下。”
“如此……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们带着书信,立刻去酸枣,向伯仁司马报到去吧。”
靠,这就是摆明了赶人啊!
可两个军司马还不能有半点怨言,连连道谢,退出大帐。
军帐外,阚泽早已经命人备好了马匹。两个军司马一出来,立刻上马,被护送出了辕门……
曹朋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坐下。
目光,看似极为随意的从吴班身上扫过。
吴班连忙起身道:“末将愿从校尉之命。”
“元雄司马,你是个人才。”
曹朋沉声道:“说句实在话,你我也算是亲戚,本应相互扶持。也许你还不知道,司空的养祖母,便是你陈留吴氏族人。当年她入了皇宫,与家中断了联系。可心里,还惦记着你们。”
“啊?“
吴班闻听,大吃一惊。
“若你有心,待战事结束之后,不妨回去查一查。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请老夫人回家看看。老夫人如今在许都,挺孤单,时常念叨当年族人。”
吴班是真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乍听曹朋提起,他也是呆若木鸡。
“舒强所部187人被诛,渎亭如今只剩六百余人。不过,张球二人既然走了,他们的部曲,自然需要重新调配。我会命人调拨一百三十人到你麾下,使你部曲满员,你看如何?”
吴班这时候,有点晕!
不过能使己部满员,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末将,愿从校尉之命。”
“韩德!”
“末将在!”
从大帐外,走进来一人,正是刚才吴班在帐外看到,手持圆盘巨斧的彪形大汉。
“余下尚有二百余人,一并归入你部曲。从今天开始,你为渎亭军司马,负责驻守小潭,你可愿意?”
“末将遵命。”韩德,同样是喜出望外。
曹朋向田豫看了一眼,沉声道:“不过今天还有一件事情,你们要把渎亭所有武卒的名单呈上。必须问清楚他们的住处,家庭成员等各项事务。我会让阚主簿协助你们,务必今日完成。”
“末将遵命。”
吴班和韩德同时插手见礼。而曹朋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变得更浓……
第312章 延津大撤退(六)1/3
建安五年,二月。
在原来的历史上,官渡之战的序幕才不过刚拉开而已。
但在这个时空,序幕已近尾声……曹操和袁绍在延津战场,展开惨烈博弈。从白马之战到现在,已持续了近五十天。双方的损失颇为巨大,酸枣城下,用尸横遍野形容,毫不为过。
从一月下旬开始,除延津之外,又开辟了数个战场。
臧霸屯守齐郡,和袁谭鏖战不止。双方都投入了大量人力和物力,但却不分伯仲,难分胜负。
在历史上,袁谭同样是一个被小觑的人物。
他手下还有审配辛毗这样的谋士,给予臧霸极为沉重的压力。
而在东海郡,夏侯渊吕虔却展现出摧枯拉朽般的力量。二月初,海西军正式展开了行动……信任海西都尉步骘,在徐州刺史徐璆的指挥下,兵分三路,挺进东海。潘璋王买各领一千五百人,攻克司吾、沂城,斩刘备麾下大将刘安首级,屯驻沭水下游;周仓在朐山登陆之后,与邓芝合兵一处,兵临羽山;夏侯渊占领兰陵,次子夏侯霸屯兵次室亭;吕虔自琅琊出兵,占领利城、既丘。四路大军合兵一处,向郯县步步推进,使得刘备有些难以为继。
二月初六,昌豨接到臧霸书信后,在襄贲献城投降。
刘备见形势不妙,立刻弃守郯县,率领部将向彭城郡逃逸……
夏侯渊和徐璆都没有想到刘备会如此果决的放弃郯县,以至于措手不及,使得刘备从两人之间穿行而过,逃匿无踪。二月初八,王买渡过沭水,兵临郯县城下。此时的郯县,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不过王买得步骘劝说,并没有进驻郯县,只在城外驻营,等候夏侯渊抵达。
至此,东海战事彻底平息。
刘备在东海郡只坚持了二十日,便溃败而走。
不能说刘备没本事,只能说刘备运气不好。东海郡三面环敌,背靠大海。原本刘备希望借麋家的声望,在东海郡立足。可问题是,麋家在经历了海西的打压之后,早已经变得衰颓,影响力大不如从前。昌豨虽为东海郡太守,毕竟盗匪出身,在东海郡并没有太深厚根基。
相比之下,海西的影响力远甚于昌豨这位东海郡太守。
不管是此前的邓稷,还是如今的步骘,明显更能得到百姓的接纳,所以刘备之败,也是早晚。
史书曾记载,建安五年,刘备驻守下邳。
昌豨也曾起兵造反,并且让夏侯渊非常头疼。当时刘备在徐州的声望不差,加之麋家并未受到太大的打击,所以昌豨才能成功。可如今,麋家衰颓,刘备更四处漂流,根本无法给予昌豨支持。单凭一个小小的东海郡,失败是早晚的事情。所区别在于,历史上昌豨在经过这次叛乱后并未被曹操所杀;而这一次,昌豨归降之后,夏侯渊二话不说,就看了他的人头。
这样做,同样是对臧霸的一种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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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友学这样做,是不是忒毒辣了些?”
酸枣城中,董昭忍不住询问曹操。
他得到消息,说曹朋在渎亭大开杀戒。一共只有八百多兵马,曹朋一下子就干掉了近四分之一。
如今渎亭,设四部军司马。
其中飞眊可以刨除,黑眊也不好计算其中。
四部军司马,只有两部满员……曹朋在渎亭的作为,也着实引起了不少人的争议,言他杀戮过重。
曹操不禁笑了,“溃军不可用。
友学若不以雷霆手段,焉能治军?依我看,他没有做错。至少现在,渎亭方面非常平静,不复早先散乱局面。我听人说,渎亭整日练兵,士卒们的士气很足。这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吗?”
“可渎亭兵力……”
“这件事,国让已呈报过来。
友学言宁取五百精卒,不要乌合之众。想想倒也有道理,他那里倒是不需要太多兵马驻守,只看军卒是否训练有素。此事,我看就到此为止……我既然把渎亭交给他,就不想再过问了。”
曹操言语中的意思非常清楚,这件事到此打住,不必继续追究。
董昭跟随曹操已久,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
既然曹操认可了曹朋的所作所为,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用处。两百军卒?又算得什么事?
酸枣每天死伤的人数,都不止两百。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的出来,曹操对曹朋,宠爱有加。
董昭出了大厅,心中却盘算着另一桩事:既然司空对曹朋如此信赖,是不是应该拉近些关系?
他想了想,转身顺着回廊来到前厅衙堂公房之中。
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处理文牍。听到脚步声,男子抬头看去,见是董昭,便连忙起身相迎。
“兄长,你怎地来了?”
这中年男子名叫董访,是董昭的弟弟。
不过,和董昭在建安之初便归附曹操不一样,董访之前曾在张绣麾下做事,去年才随张绣投奔曹操。如今,董访在司空府接替田豫的职务,为军谋掾,司空主簿。他请董昭落座,而后恭敬询问。
董昭坐下后,沉吟片刻道:“元谋,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去做。”
“什么事?”
“渎亭校尉曹朋,你知道吧。”
董访笑道:“可是那火烧白马,斩颜良,诛文丑,俘虏高览的曹八百?我又怎可能不知此人?”
“他乃主公族子,不过早年流落南阳。
你和张伯鸾的关系不差,能不能问一问,让张伯鸾给曹朋一个功名?也算是你我一段善缘。”
“功名?”
董访愕然不解。
董昭说:“曹朋虽然是主公族子,可籍贯却在南阳郡舞阴。
你也知道,主公族人众多,如果从谯县取功名,恐怕不太容易。可如果没有功名,对曹朋必然是一大遗憾。他需不需要这功名,是一件事;可有没有功名,却是另外一桩事情……既然无法从谯县给予他功名,何不请张伯鸾举荐他一个孝廉之名?他在南阳郡长大,由南阳郡举荐倒也符合规矩。而且,曹友学为父而作《八百字文》,也堪称当今一大孝行。”
董访不是傻子,虽然反应有点慢,可听完董昭这番话,便立刻明白过来……
“这件事并不难,张伯鸾其实也一直在为他早先宛城之战时的事情而感到恐慌。如果能有这样的机会,他断然不会拒绝。反正南阳郡每年都有举荐名额,今年干脆就举荐曹友学是了。”
“恩,这件事你要赶快去做。
等此战结束之后,必然会有人想起这件事情。与其被别人讨得这份情谊,不如咱们自己获得。你刚附主公,虽有我照拂,毕竟有些单薄。曹朋声名响亮,而且人脉颇广。看样子,主公对他的信任,丝毫不输于其他人。既然如此,你就尽快和他拉上关系,将来也有照应。”
“弟即刻写信,今天就让人送往宛城。”
董昭点点头,和董访闲聊几句,起身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名小校,“董主簿,许都六百里加急。”
“哦?”
董访连忙上前,从那小校手中接过信筒。
他扭头向董昭看去,就见董昭一蹙眉,走上前接过信筒,“我立刻去见主公,许都六百里加急,必有要事。”
董访点头,忙和董昭办了交接的手续。
董昭拿着书信匆匆返回花厅,却见曹操正准备出门。
“主公,许都加急。”
曹操闻听,连忙上前接过来,把书信取出。
片刻后,他眉头渐渐舒展,脸上露出一抹快意笑容。
“立刻召集众将,前来议事。”
“喏!”
董昭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准备离去。
却听曹操道:“对了,派人去渎亭,让友学前来。”
看起来,主公对那个曹朋,还真的是够重视。一个小小的渎亭校尉,说实话并不足以列席会议。
而曹操却在这时候把曹朋找来,岂不是说明了,他对曹朋的重视?
董昭觉得,自己之前的决断,并没有做错。
也许,应该再亲密一些?
“主公,不若我亲往渎亭走一趟?”
“也好。”
董昭立刻领命而去,曹操站在台阶上,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派凝重。
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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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霏霏,二月时,春雨不绝。
董昭带着亲随,沿官道行进,只见路两边,绿柳摇曳。
从酸枣离开之后,他一路直奔渎亭而去。当途径小潭时,就见一座军营在潭边矗立,从营中传来嘹亮号角声。一队队兵马,从营中开拔出列。士卒冒着细雨,在空旷的原野上操练。
他们的操练,并不似常规操演。
而是在一连串的口令声中,不断变换队形。
一员大将正端坐战马上,穿着和军卒并无区别。
在他身边,几名小校不断摇晃令旗,传递口令……
董昭认得这员大将,好像是叫韩德。
此前曾在长水营做事,跟随夏侯尚……后来,被调至曹朋麾下,如今应该是一部军司马。
“信之。”
董昭招呼一声,催马上前。
信之,是韩德的字。
听到有人呼喊,韩德扭头看去。
见是董昭,他连忙拨马迎过来,在马上拱手道:“董祭酒,您怎么在这里?”
“我奉命往渎亭,有事要见你家校尉。
怎么,你们这种天气,也要照常操演不成?”
韩德笑道:“祭酒笑话了,这那算得什么操演?不过是出来活动一下,免得他们无事可做。
真正的操演,还是得到渎亭大营那边。
校尉操练起来,比这可要狠多了……”
董昭眉头一蹙,朝着那些在细雨中练习队列的军卒看了看,有些弄不太明白。
不过,他倒是知道,这种队列是曹朋创造出的练兵之法。当初典韦和许褚相争的时候,典韦就是靠着这种操演之法,在短短时间把一群临时征召来的锐士捏成整体,并且战力奇强。
后来这种队列操演,被许多人所采用。
虎豹骑也是按照这种方法训练,据说效果非常好。
只是,这‘一二一’的喊,真的能有用?至少在董昭看来,还看不出什么好处。
与韩德说了两句,董昭便带人离去。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曹操叫曹朋过去的原因。
难道说……
董昭搔搔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抵达渎亭大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可是董昭却被军卒,拦在了大营之外。
看守辕门,负责警戒的,是郝昭所部黑眊。
“非是小人不肯放行,实校尉有令,未得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出营寨。”
“那烦劳你代为通禀一下。”
董昭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点头称赞。
他对身边的亲随说:“没想到这曹友学,倒是颇有些周亚夫之风。”
黑眊进大营后,不一会儿,就见田豫跑出来。
董昭不由得有些生气,这曹朋的架子,未免太大了些。你虽说是司空的族子,可我是司空祭酒,论官职比你大了好几级。我是前来为司空传令,你把我挡住也就算了,怎地连迎接一下也不见呢?
田豫看出董昭的不快,在进入辕门后轻声道:“非是校尉不迎接,而是校尉正在操演兵马,脱不出身来……”
“哦?”
董昭闻听,不免有些好奇,“那可否带我去观摩一番?”
“这个……倒不成问题,只是那边环境有些不好,只怕怠慢了祭酒。”
董昭大笑,连道无妨。
田豫带着他,直奔后营校场。这后营校场的面积很大,毗邻河畔。只见一片泥泞的空地上,一队队军卒,正大声的呼喊口令,在列队行走。水坑,泥塘,在他们眼中似乎全然无视。在一面麾盖下,曹朋站在一辆战车上,手扶佩剑,表情严肃,凝视着军卒的队列操演。
“你们为什么不前进?为什么停下来?”
就见一队兵卒,在河边突然停下。
从曹朋身后飞骑冲出一名小将,来到那队兵卒面前,厉声嘶吼。
“军侯,再往前就入水了。”
“那就入水!”
军侯面目狰狞,手中短棍狠狠的抽在那队长的身上,“校尉并没有更换口令,既然没有更换口令,你们就要继续前进。不要说入水,哪怕在你面前的是刀山火海,你们也不能退缩。”
说着,他一把从那队长的手中抢过令旗。
“听我口令,踏步前进。”
在这名军侯的带领下,一队军卒竟无视面前大河,迈步行进。
董昭站在校场边上,看着眼前这一幕情形,也不禁目瞪口呆……这,又算是哪门子操演兵马?
第313章 延津大撤退(七)2/3
曹朋不是什么兵法大家。
指挥个把人不成问题,但若说指挥千军万马,可没那么容易。接掌渎亭之后,曹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恢复训练。这场战事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所以曹朋必须要抓紧时间,把手中这些兵马捏合成型。这并不容易,一群溃兵,想要恢复士气?那里又是简单的事情!
“校尉在掌控渎亭之后,便下令将所有兵卒的名册登基完整。
姓名,住所,家中家眷……校尉在军中下了连坐之法,凡无法完成训练者,一人不成,整伍连坐;一伍不成,整十连坐;一什不成,整队连坐;一队不成,整屯连坐……如果出现逃跑的现象,校尉会立刻命人缉拿家眷,满门连坐。如此才算是将这些人老老实实看住。
校尉有一句话说的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他很少在操演时发表什么意见,可不管是刮风下雨,他一刻不放松,全营都必须操演下去。”
田豫向董昭解释,不过董昭还是疑惑不解。
“这样操演,有何用处?”
田豫笑道:“至少他们知道配合,知道协作,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
“什么意思?”
“校尉说,这种时候,练习搏杀的用处不大,毕竟那不是一两日就能练出来。但上了战场,最重要的不是个人有多厉害,而在于他们之间的协作。这种队列操演,就是为了培养他们的默契。不一定要达到进退如一人,但也能让他们知晓,身边伙伴的重要,懂得相互配合,相互保护。唯有这样,即便逢战败时,也不至于迅速溃败……总之,好处的确是不少。”
校场中,鼓声隆隆。
董昭看着一队队兵马行进、后退,队形随着旗号变幻,也不由得轻轻点头。
不过,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观看操演,而是为传达命令。
“国让,司空有命,命校尉离开前往酸枣议事,还请你尽快告知校尉。”
田豫二话不说,拨马直奔麾盖。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就见曹朋挥手下令停止操演,而后在田豫的陪伴下,匆匆来到董昭跟前。
“董祭酒,司空唤我何事?”
“这个……主公只说,命你即刻前往酸枣。”
曹朋和董昭并不陌生,所以也没有那许多客套的赘言。
闻听曹操召唤,曹朋立刻回军帐换了一身衣服,然后点起一队飞眊,与董昭一起,返回酸枣。
“公仁先生,酸枣战事如何?”
“尚在僵持……不过这两日,袁绍的攻击并非特别凶猛。
河北兵马已渡河近十万人,主公现在也很担心,那袁绍说不定正积蓄力量,对酸枣发动猛攻。”
董昭倒也没有隐瞒什么,非常爽快的把形势告之曹朋。
末了,他轻声道:“酸枣众将如今也有些波动,军心不太稳定啊。”
曹朋一笑,“放心,主公必然已有腹案。”
但愿如此!
董昭嘴上虽没有发表意见,心里面却也不由得感到忐忑。
袁绍从最初的凶猛攻击,慢慢变得冷静下来。损失了文丑和高览,虽说令袁绍士气低落,可毕竟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绍手中的兵力毕竟摆在那里,的确是让人感到有一些忧虑。
他现在放缓攻击,摆明了就是为之后的全力出击而做准备。
曹操之前虽说和袁绍各有胜负,看似在伯仲之间,但能否应付袁绍的总攻?董昭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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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事,曹朋和董昭赶回酸枣时,天已经黑了。
酸枣府衙之中,曹操和军中将领亲信们,正商议事情。董昭领着曹朋,径自来到衙堂之上。
曹操见曹朋来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
“究竟什么状况?”
“主公似决意退兵。”曹真低声回答。
曹朋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立刻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奥妙。
曹操此时退兵?
莫不是官渡战场,已经布置妥当?
他抬头看去,就见荀攸正在向曹操禀报军中情况。如今,曹军在延津战场上,已调集了三万余兵马。其中由陈留而来的乡勇郡兵,大约两万人,而曹操本部兵马,也在万人左右……
兵力悬殊太大了!
袁绍的兵力,是曹操的三倍。
而且,酸枣无险可守,如今只能勉力而战。
所以荀攸向曹操建议,继续坚守酸枣,恐怕损失更大,不如尽快撤退。
曹朋听得出,荀攸这是和曹操商量好了。之所以说这些,是害怕军中将领,产生一些其他想法。
可这种事,根本就不可避免。
历史上官渡之战结束后,曹操从袁绍营中收到很多部曲写给袁绍的书信。人数太多了,以至于曹操根本不敢去查看,所以直接命人将书信焚毁。而现在,恐怕已有人开始联络袁绍。
“如此,诸君就依计行事。”
曹操听完了荀攸的话,沉声道:“文谦领本部,藏于济水河畔。
袁绍若知我撤兵,必会下令追击。到时候,文谦可趁机出击,击溃袁绍追兵后,迅速退过济水。而后以济水为天堑,死守陈留,与公明遥相呼应。袁绍到时候,必然不敢轻易出击。”
乐进起身领命。
“友学!”
曹朋和曹真正低声交流,忽听曹操呼唤他的名字。
他连忙抬头,起身道:“末将在。”
“渎亭方面,可做好准备?”
曹朋回道:“主公放心,渎亭已准备妥当,末将命人已命人在河西岸扎营,一俟主公经过渎亭浮桥,就立刻将浮桥摧毁,延缓袁绍追击。”
“甚好!”
曹操满意的点头。
当初他命曹朋驻守渎亭,也就是为了保护好这条退路。
现在看来,曹朋已经非常清楚的理解了他的想法,并且做得非常出色。以雷霆手段控制住渎亭,就等于确保渎亭浮桥的安全。所以,曹朋在渎亭虽然大开杀戒,曹操也没有任何怪罪之意。在外人看来,曹操过于宠爱曹朋。可实际上,这也是曹操对曹朋一次重要的考验。
曹朋的做法,令他很满意!
不过,曹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主公,末将还有一个问题。”
衙堂上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曹朋的身上。
曹操问道:“什么问题?”
“主公撤离酸枣,那酸枣的百姓,当如何处理?”
荀攸愕然,向曹朋看去,“友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朋道:“末将只是突然想起了白马。”
“嗯?”
“当初颜良渡河,偷袭白马后,在白马屠城,令白马变成了一座空城。
观其部曲,便可知袁绍为人。若主公撤走,袁绍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下令屠杀酸枣百姓?”
荀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向曹操。
这,倒是的确很有可能!
袁绍并非是什么仁善之辈,那家伙发起狠来,也极为凶残……去年,袁绍击败公孙瓒之后,就曾下令屠城三日,令易京变成了一座空城。这次渡河而战,袁绍损失更甚于当初和公孙瓒交锋。特别是两员爱将被杀,使得袁绍无比愤怒。曹操在酸枣驻防许久,难保袁绍不会迁怒酸枣百姓。一旦曹操撤退,袁绍占领了酸枣,必然会带来一场酷烈的血雨腥风……
可问题是,曹操也没有办法!
这年月,屠城的事情多不胜数,几乎成了一种习惯。
曹操攻打徐州的时候,也曾屠尽彭城……
“友学的意思,难道继续坚守酸枣?”
曹朋连忙道:“末将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主公在撤退时,能考虑一下酸枣的三万生灵。”
“你是说……”
“主公撤退,何不率百姓一起离开?”
曹朋此话一出口,衙堂顿时好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董昭道:“这不可能……我们这次是退兵,若带着三万百姓行进,势必会拖延退兵的速度。”
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嘲讽之色。
而对于曹朋来说,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实在是太大。
历史上,曹操攻打荆州时,刘备带着十万百姓逃离新野,结果一日只行进二十里,最后被虎豹骑追击,死伤惨重。如果曹操带着酸枣百姓撤离,很有可能会提前上演长坂坡那一幕溃败。
可是,曹朋还是希望曹操能够接纳他的意见。
当初在白马时,他曾感慨颜良对白马的屠城,并感到无比愤怒。
所以,他实在是不忍心,酸枣再出现白马的那一幕惨剧。哪怕是明知不可为,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主公,朋也知道,这样做会很危险。
可主公有没有想过,当主公入驻酸枣之后,就等于是把酸枣三万余百姓生生拖进了这场战事。而且,自开战以来,酸枣百姓给予主公诸多支持。难道说,主公现在退兵,就要放弃那些百姓吗?那些人,可都是主公的子民,是大汉的子民……主公不过费些手段,却能令三万百姓存活下去。他日传扬起来,世人必言主公仁义!所以,朋斗胆,请主公三思。”
说罢,曹朋撩衣跪下。
曹操陷入两难。
不可否认,曹朋说的也有道理。
可自古以来,打仗就是这样……带着三万平民百姓撤离酸枣?那可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曹操的性格,是那种‘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性子。
说穿了,就是以自我为中心,不在意虚名。
他向荀攸看去,却见荀攸轻轻摇头。
很明显,荀攸并不赞成这样的行为……举城撤离?变数太大!曹操也无法肯定,会是怎样结果。
但曹朋话语恳切,曹操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沉吟良久,他苦笑一声道:“袁绍是否会屠城,尚在两说。可如果举城撤离,却非一件易事。别的不说,如今酸枣守军不过三万,根本无法确保他们的安全。弄不好,甚至会全军覆没。
友学,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
“可是……”
“友学,你莫赘言,一切依计而行。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若带着三万酸枣人撤离,弄不好会暴露我的意图,这个责任,谁可担当?”
曹朋,也不禁沉默了!
但他并没有起身,依旧跪在衙堂,“请主公三思!”
“胡闹!”
曹操见曹朋仍是如此,不禁勃然大怒。
他站起身,甩袖离去。
荀攸等人纷纷起立,默然从曹朋身边行过。甚至有几人偷偷嗤笑,似乎是在笑曹朋的异想天开。
“阿福,别闹了!”
曹真走上前,想要搀扶起曹朋,哪知却被曹朋甩开。
“我没有胡闹,我只是想保住酸枣这三万生灵。”
“可你应该清楚,这不可能。”
曹朋大声道:“不是不可能,而是肯不肯……我听人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我们也不能用得上时,便是‘民为重,君为轻’,用不上时,便弃之如敝履。
主公,我知道你在听。
我只是希望,主公能为那些一直归附于主公的苦哈哈们想一想,给他们一个可以看到的希望。”
曹真站在曹朋身边,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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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曹操站在花厅的门廊上,负手不语。
他思绪有些混乱,曹朋的呼喊声,犹自在他耳边回响不止。
用得上时,‘民为重,君为轻’,用不上时,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何等刺耳的言语,令曹操的心,也不由得一阵阵抽搐。举城撤离?亦或者是单独撤走?这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曹操深吸一口气,在回廊上徘徊,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友学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这妇人之仁要不得吗?这是在打仗,可不是在游戏……
但耳边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嘶喊:答应他,答应他!
自入仕以来,曹操从未似现在这样的为难。
原本已经下定的决心,在此刻却变得有些犹豫……这该死的阿福,分明是给我出了道难题。
“文质。”
“喏!”
“友学他……”
“曹校尉还跪在衙堂上。”
曹彬轻声道:“我阿兄怎么劝他,他也不肯起来。”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曹操突然有些暴怒,“在下邳时他放走了吕布家小;如今又这样固执,他这是在逼我啊。”
曹彬吓得闭上了嘴巴,低下了头。
曹操看了他一眼,“文质,你以为,我该不该答应?”
“这个,侄儿不知。”
曹操心中的烦躁感,越来越强烈。
他轻声道:“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说……”
曹彬,更噤若寒蝉。
停下脚步,曹操站在门廊上,用力呼出一口浊气。良久后,他轻声道:“立刻请公达前来!”
第314章 延津大撤退(八)3/3
曹朋仍跪在衙堂上,腿已经没了知觉。
这次恐怕玩儿的有点大了!不知道老曹会不会生气?亦或者,会因为此事,而对我有看法?
曹朋心里有些忐忑。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
只是那天在白马城头,看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让他产生出许多感慨。
阴错阳差,重生于这一个时代,也是汉人最辉煌的时代。盛唐?在曹朋心里,或许算得上伟大,荣耀,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些疏离。前世他的身份证上标注的民族,是汉族!所以也让他对汉,更感亲近。他实在不希望,汉人再去经历那个狗屎的‘民族大融合’的时代。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改变不了什么。
可他还是希望能做点什么,能让汉人在这个动荡的三国岁月,多活下来一些。
今天能保住酸枣三万……哪怕只有一万人,也是一种胜利。也许我改变不了什么,但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历史,朝着他原有的轨迹行进!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狭隘了,似乎偏执了……
不过那又怎样?
狭隘就狭隘了,偏执就偏执了!
曹朋深吸一口气,重又直起腰,挺起胸膛。
“阿福,咱们走吧,你这么跪着,没有用。”
曹真很无奈的看着曹朋,轻声劝说。虽然他也知道,他的劝说没什么用,可总不能不管不问。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平时挺好说话的曹朋,今天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而曹朋却不能说出原因。
难道告诉曹真,我自后世穿越而来,百年后,汉人将十不存一?
如果真的说了这些,那么曹真说不定会把他当成疯子,直接拔剑砍杀在这小小的衙堂之上。
已经子时了!
衙堂外漆黑一片,衙堂里灯火熄灭。
曹真坐在曹朋旁边,仍低声的劝说不止。一阵脚步声传来,曹真抬起头,向衙堂外看过去。
荀攸手持一支灯笼,慢慢走近衙堂。
“子丹,你先回去吧。”
“荀先生……”
“我有些话,要和阿福说,你回去歇息,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听荀攸的口气,曹真立刻醒悟过来。
只怕荀攸此来,是受了曹操所托。至于要和曹朋说些什么?曹真却不敢猜测!站起身,与荀攸拱手一礼,而后又看了看曹朋,默默退出衙堂。走出衙堂,就看见典满许仪带着人,守在衙堂三十步之外。曹真心里一怔,而后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诧异的向衙堂里看去……
荀攸点上了烛火,衙堂上又恢复了光亮。
他拿起一副蒲团,摆在曹朋身前,而后坐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曹朋,一句话也不说。
那目光很锐利,好像利剑,穿透曹朋的身体。
曹朋愕然看着荀攸,有些不太明白,荀攸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福,你何苦这般固执?”
听到荀攸的称呼,曹朋又呆愣了……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和荀攸并不是太熟悉,甚至只见过三四次,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似‘阿福’这种带有极其亲切之意的称呼,从没有从荀攸口中说出来过。
也许是因为他和曹朋不熟?
所以一直以来,荀攸或是称呼曹朋的名字,或是直呼他官位,甚至连曹朋的表字也极少出口。
曹朋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荀攸笑了!
“那你认为举城撤退,可为否?”
“这个?”
“其实你也知道,这样做的凶险之处,可你还在坚持。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坚持,想来有你的原因吧……我也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现在坐在这里,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有对策?”
“这个……”
曹朋低下了头。
这个真没有!
不过是一时冲动,可冲动过后,却并没有后悔。
荀攸轻声道:“十日后,主公将率部撤往圃田泽,渎亭乃必经之路。
主公率部通过浮桥之后,你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令酸枣百姓通过浮桥。一个时辰之后,浮桥必须斩断。否则袁军追击上来,必然会对主公造成巨大的威胁……你,可曾听清楚了?”
曹操同意了?
曹朋吃惊的睁大眼睛。
这的确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一个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人,居然会同意这样的请求?
老曹,可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啊。
“主公会抽调伯仁和子羽,各领一部兵马协助你。
记住,一个时辰!”荀攸沉声道:“一个时辰后,浮桥必须斩断,否则……我想你能明白。”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能不能令三万人通过呢?
曹朋也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感到非常欢喜,“我明白。”
说着话,他就要站起来。可双腿都快失去知觉,当他起身的一刹那,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荀攸伸手把他扶住,看着曹朋那一脸欢喜的模样,叹了口气,笑着轻轻摇头。
“去吧,伯仁和子羽带人在外面等候呢。”
曹朋搓了搓两腿,待回复了些知觉后,便站起身来。
“荀先生,朋多谢你了!”
“不用谢我,此主公决断……主公并非是那种无义之人,他比你更加清楚‘民为重’的道理。”
荀攸笑着,和曹朋一起走出衙堂。
曹朋又躬身向他施礼,而后快步向府门外跑去。
站在衙堂门阶上,荀攸摇了摇头……
明公这一次的决断,却似乎有些儿戏了!
——————————————————————————————
曹朋在酸枣城门口,遇到了夏侯尚和夏侯恩两兄弟。
两人各带五百兵卒,正等候曹朋。
“友学,你可真是给自己招惹麻烦。”
夏侯恩见到曹朋的第一句话,便责怪起来。夏侯尚呢?只是静静看着曹朋,一言不发。
“走吧,咱们先回渎亭去。”
曹朋也没有辩解,嘿嘿一笑,领着飞眊冲出城门。
“这家伙,分明就是自己寻不自在。”
夏侯恩苦笑着看了一眼夏侯尚,低声的嘀咕。
夏侯尚犹豫一下,“阿福倒是个有情义的人……至少他比那些只会说不会做的人,要强百倍。”
“哈,你们两个,还真是……”
夏侯恩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大笑两声,便催马跟上了曹朋。
回到渎亭之后,曹朋先把夏侯尚夏侯恩两人安顿好,然后便把阚泽等人都唤到了军帐之中。
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阚泽不由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他苦笑着说:“公子,您这不是给自己招惹麻烦吗?”
“我知道……可我觉得,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
阚泽说:“可问题是,这件事已不是你能够承受的范围。三万人,想要通过浮桥,没有两个时辰,断然不可能。你到时候斩断了浮桥,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人流落这边,还不是……”
“可至少能救下三分之二。
哪怕只能救下三分之一,我也要尝试。总好过眼睁睁看着袁绍屠城,数万无辜百姓为之送命而无动于衷的强。”
“可是……”
“德润,我找你来,是让你帮我出主意。”
阚泽挠挠头,沉吟半晌后道:“大主意我倒是想不出来,不过小主意,倒是有几个。
渎亭河段的水流并不算湍急,我们有十天时间,这附近也不缺林木。如果所有人动起来的话,这十天时间里,我们可以搭建起两座到三座小浮桥。如此一来,曹公退兵时就可以加快速度,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只不过,我们需要大批辎重,否则不一定能把浮桥搭好。”
搭建小浮桥?
曹朋眼睛不由得一亮。
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这个问题?
夏侯恩和夏侯尚手里还有一千兵马,到时候可以全部参与其中,说不定能搭建出更多浮桥。
“好办法,辎重方面的问题,我会向主公请求。”
“搭建浮桥是一方面,同时我们还可以多备木筏……公子还记得塔村吗?塔村背靠曲遇聚,可直抵阳武。修造木筏并非难事,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分出一部分人员,由曲遇聚乘木筏渡河,前往阳武。我不知道这两者同时进行,能为咱们争取多少时间,但想必总有些用处。”
曹朋连连点头,表示阚泽这两个主意不错。
田豫却有些担心,轻声道:“我最怕的是,当百姓渡河时,袁军追来,必然出现混乱局面。”
曹朋笑道:“怕什么,主公已有万全之策,料那些袁军,也讨不得好处。”
田豫说:“既然主公已有安排,那我就放心了。
咱们说干就干,最好马上通知两位夏侯将军行动……对了,曲遇聚那边,也需有人留守才是。”
曹朋想了想,“曲遇聚,就由兴霸看护,如何?”
甘宁起身,拱手道:“末将必不负公子之托。”
“你看,咱们这三个臭皮匠,抵得上一个诸……郭奉孝。
接下来,大家就行动起来。我会命郝昭率黑眊接替韩德,暂时驻守小潭。”
众人齐声领命。
就这样,在曹朋的安排下,渎亭当晚便开始了行动。
甘宁率二百飞眊,在第二天一早,与从小潭赶来的韩德所部汇合,赶赴曲遇聚,营造木筏。
塔村在经过舒强的洗劫后,几乎名存实亡。
许多村民已逃离塔村,存活下来的老弱妇孺,被甘宁当天就送到了河对岸。如此一来,塔村留有许多物品,还有三艘渡船。在甘宁的指挥下,韩德带着人入驻塔村,开始营造木筏。
曹朋则命阚泽和田豫连夜写好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第二天一早送往酸枣。
曹操在看罢了撤退计划书之后,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只是让董昭尽可能将辎重送往渎亭。
十天的时间,飞快过去。
在这十天之中,曹操又命人数次佯攻,做出反攻的态势。
不过,并没有给袁绍造成太大的麻烦。从黎阳渡河而来的袁军,已经增至十三万,袁绍的信心,也随之暴涨。
“明日,某将亲自督帅兵马,不取酸枣,誓不收兵。”
延津大营中,袁绍信誓旦旦。
他看着大帐里的众将,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不过,当他的目光从沮授身上扫过时,笑容顿时隐去。只见沮授面呈忧郁之色,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则从,何故不语?”
沮授蓦地惊醒,连忙起身道:“主公,授只是在思考一件事情,故而刚才有些走神。”
“则从所思何也?”
“这几日,曹操连续攻击,令我感到奇怪。
他明知主公兵力占居优势,理应加强守卫,领各地兵马前来。可他非但不如此,反而做出反攻之势,似乎非曹孟德所为。而且,自主公进驻延津以来,曹军兵力似乎并没有增加……他如此做,究竟是什么意思?授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是那曹操,想要退兵吗?”
袁绍一怔,旋即露出沉思之状。
“则从所言,颇有道理。”
“而且,据探马消息,最近一段时间,酸枣似乎很热闹,这也让我感到有些不太正常。”
袁绍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立刻派人打探。”
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在没有弄明白曹操的真实意图之前,即便是沮授也不敢轻举妄动。
曹操不是公孙瓒,也不是袁绍以前的那些对手。这是一个真正的奸雄,必须要小心谨慎。
不过,斥候刚派出不久,就有小校前来禀报。
“主公,刚得到消息,酸枣方面自午后便开始大开城门,探马发现有许多百姓,离开酸枣,正朝着渎亭方向撤退。”
“什么?”
袁绍闻听,不由得一惊。
沮授一拍大腿,“主公,曹操这是想要撤兵。”
“那当如何是好?”
“曹操退兵,必然是看出主公意图攻击的想法,故而才率部撤离。
以授之见,主公当迅速点起兵马,追击曹操……嘿嘿,曹孟德此次想向天下人展现仁义之风,实自寻死路。他带着酸枣百姓撤离,其速度必然不会太快。主公可令骑军先行出击,拖住曹操脚步。”
袁绍闻听,立刻点头,“若非则从,某险些中了阿瞒之计。”
他立刻招来张郃,命张郃率大戟士,追击曹操。
那大戟士,也是袁绍手下一支精锐人马。
自麴义的先登营被他消灭之后,大戟士已隐隐有取而代之的势头。大戟士的主将,就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张郃张俊乂。张郃领命而去,沮授想了想,又连忙追出大帐,将张郃喊住。
只是,他没有发现,当袁绍称赞他的时候,一旁郭图的眼中,却闪过了一抹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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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昨日一更。
第315章 延津大撤退(九)1/2
渎亭河面上,出现了三座简易浮桥。
用儿臂粗细的缆绳将木板穿起来,连接两岸。浮桥不算太宽,并肩能通行两人。承重也不是太好,如果在浮桥上站满了人,桥面就会没入水中。人行走在上面,也不是特别的平稳。
但行走却不成问题,关键是要有一个秩序。
此时,河东岸已经挤满了人,有军卒,还有从酸枣而来的百姓。
为了这次撤退,曹朋可算得上是费尽了心思。十天里,他数次往返酸枣和渎亭之间,并且将撤离计划一次次的进行完善。历史上,刘备率百姓撤离新野,根本没有任何计划和安排。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撤离速度极为缓慢,更造成了长坂坡死伤惨重,百姓流离失所。
后世有一种说法,刘备之所以带这些百姓撤离,是想要用这些平民百姓来延缓曹军的追击速度。
事实上,结果也正是如此。
如果没有那十几万百姓的阻隔,刘备恐怕很难逃出生天。
这也是许多人对刘备深恶痛绝的原因之一,认为这个人只是伪善,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相比起曹操的屠城,刘备长坂坡上造成的死伤,似乎更大。
但后世许多人把这些伤亡,都记在了曹操的名下……曹朋算不上什么伟大,更谈不上仁慈。若真仁慈,他就不会一把火烧了白马;若真仁慈,他也不会在数次大战中,目睹伤亡而无动于衷。战争就是战争,慈不掌兵的道理,曹朋不是不懂。可他还是坚持要使百姓撤离,更多的是一种冲动。白马之夜,对曹朋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在那一夜,让他知道了他应该去做什么。不是当什么圣人,更非做什么枭雄,他只想尽可能保留一些汉人的种子。
袁绍的凶残,未必输于曹操。
在经过了延津惨烈搏杀之后,他必然会对酸枣加以报复。
这和出身无关,即便是西楚霸王和汉室高祖,也都曾有过屠城的记录。有时候,读书越多,学识越高,杀起人来就越是肆无忌惮。袁绍四世三公出身又如何?他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事情甚至比曹操还多。想当初董卓入京,袁绍逃往渤海,得冀州刺史韩馥帮助非常大。
可诸侯讨伐董卓之战以后,袁绍第一个干掉的,就是韩馥。
后世有一首歌写的好‘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曹朋纵马冲上一座山丘,手搭凉棚看着夜色中,河东岸长长的人龙,不由得露出欣慰笑容。
“什么时候了?”
“快子时了!”
曹朋点头,轻声道:“主公看样子也该来了。”
他想了一下,沉声道:“德润,下去告诉郝昭,封锁大桥,清空大桥通道。让大家按照出城发放的号牌,依次从小浮桥通行。每次放行六百人,首批快要抵达桥尾时,第二批方可登桥。
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想必天亮前,应该可以全部通过。
你通知伯道之后,便去对岸,告诉子羽,点燃火把,准备接收百姓撤退……好了,都开始吧。”
阚泽拱手领命,冲下了土丘。
大桥桥头,出现了一阵骚乱,但很快的便恢复了秩序。
河两岸,燃起了篝火,使得视线一下子变得通透起来。曹朋和夏侯兰勒马驻足在土丘之上,身后跟随有百名飞眊。本来,曹朋想让飞眊全部跟随甘宁到曲遇聚,可甘宁死活不肯,只带走了一半人。后来曹真又从虎豹骑抽调出两百骑兵,曹朋一并转交给了甘宁驻守塔村。
“主公那边情况如何?”
“正在大潭设伏,等待袁绍追兵。”
“估计,快开始了吧。”
曹朋和夏侯兰正说着话,山丘下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原来,是曹军的辎重车辆抵达渎亭。率领辎重车马撤退的,是董昭和荀攸。曹朋不敢懈怠,连忙下山丘迎接。
荀攸看着井然有序的河岸,还有那河面上的浮桥,不由得露出满意笑容。
“阿福,果然被你做到了。”
曹朋连忙回答:“朋不过是尽我所能。”
董昭忍不住开口,“可你还是给主公,增添了许多麻烦。
这样大规模的撤退,很有可能提前被袁绍觉察。主公原本这时候已该抵达渎亭,可现在,还在等候袁军的追击。”
曹朋不由得露出赧然之色。
他何尝不知,这种行为给曹操增添了许多麻烦,甚至可能会造成巨大伤亡。
但是,曹朋却不能不坚持。若三万人被袁绍屠城,酸枣势必会变成一个巨大的修罗地狱。这绝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结果。
“公仁,阿福这样做,也是出于仁义之心,虽费些周折,但也不算什么。”
董昭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要责备曹朋,只不过是忍不住,埋怨几句罢了……
轰隆!
官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人喊马嘶声不绝。
“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中,一辆马车倒了,堵在路中央。”
曹朋等人一听,连忙赶到事发地点。就见一辆六轮大车倒在路中央,数十名军卒拼命的想要把大车扶起来,可是车上的物品太重,以至于车辆纹丝不动的躺在路上。如此一来,原本宽阔的路面顿时变得狭窄起来,后面的车仗,更不得不停下,使得路面顿时拥堵一处。
“把车仗掀到路旁,清空道路。”
“可是那车上……”
“在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人命重要,传令下去,所有大车全部丢弃,轻车速度通过浮桥。”
曹朋催马上前,厉声断喝。
董昭一蹙眉,“曹校尉,这大车上还有许多辎重。”
“这些东西不重要,全都聚集一处,烧了!”曹朋说罢,拱手对董昭解释,“祭酒,非是曹朋想要浪费,大车太重,如果从桥面通行,大桥未必能撑得住。万一在桥上出现问题,定然会更加麻烦。主公现在是要战略撤离,一些不必要的辎重该烧就烧,该丢弃就丢弃吧。”
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
但又不得不承认,曹朋说的有道理。
荀攸想了想,“公仁,就依阿福所言。”
董昭沉吟片刻,最终点头答应。的确,有这些大车在,的确会拖慢了速度……于是,一辆辆六轮大车堆积在山丘之下,眨眼间近百辆车,堆得好像一座小山。夏侯兰命人在上面泼上桐油,迅速点燃起来。冲天的火焰噼啪乱响,把官道照的通通透透,令人心里顿时敞亮许多。
有时候,这光明会给人带来安全的感觉。
原本有些焦躁忧虑的百姓,当火焰亮起来后,一下子变得安静许多。
一辆辆轻车,飞快的上了浮桥,朝着浮桥对岸行进。辎重车队的速度,提升了一倍还多。不管董昭心里是不是舒服,可也不得不承认,按照这种速度,曹操兵马抵达时,辎重车队就可以全部通行。他不由得偷偷看了曹朋一眼,就见曹朋勒马路旁,大声的呼唤车队加速。
“公达,这友学倒是个有魄力的人。”
他突然发出一声感慨。
而荀攸则微微一笑,“否则,主公何至于对他如此迁就?”
董昭不由得也笑了……
将近丑时,从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队铁骑。
曹纯率虎豹骑抵达渎亭,远远的看到那冲天火光,也不由得有些发愣。荀攸和董昭迎过去,关切的问道:“子和,前方战况怎样?”
曹纯苦笑一声,“侯了半夜,居然没有见到袁绍兵马。”
“袁绍没有追击?”
“没有!”
荀攸和董昭,不由得愕然相视。
“那主公……”
“主公已命文谦率部向封丘撤退,他自领武卫军和虎贲军断后,并命我率虎豹骑,先行渡河,在对岸列阵。”
虎豹骑是曹操耗费无数钱帛和精力打造出来的精锐。
袁绍既然没有追击,虎豹骑的作用也就随之减弱。虎豹骑的战斗力在于冲锋,曹操看起来已决定撤退,那么虎豹骑自然就无用武之地。既然无用武之地,那索性先行撤离,退守河西。
此时,辎重车队已经全部通过。
曹朋正在桥头,与郝昭谈论事情。
曹纯轻声道:“怎地把大车都烧了?”
“阿福说,大桥撑不住这许多大车的重量,还不如丢弃,加快通行的速度。”
“这小子……”
曹纯不禁笑了,抬头向两边观望。看着一队队百姓极为有序的从三座小桥上通过,他也忍不住发出感慨:“友学心细,几乎面面俱到。此次撤离若能成功,友学当是首功一件……”
“恩,听说他在曲遇聚还造了数十支木筏,用以载运百姓。
如此一来,倒是让渎亭这边的压力减小许多……当初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我本不太赞成。没想到,好大一桩事情居然被他做成了!子和,曹氏子弟果真不凡,日后友学前程无量。”
听到称赞曹朋,曹纯也不禁高兴万分。
曹朋不管怎么说,都是曹家子弟。他做的出色,被人承认,其实也是对曹氏宗族的一种荣耀。
“子丹!”
“末将在。”
“去,接手桥头防务,命儿郎们迅速渡河。”
曹真连忙答应一声,率本部百骑,冲到了浮桥桥头。
和曹朋低声说了几句之后,曹朋点头答应,命郝昭率黑眊迅速通过浮桥,在河西岸扎下营寨。
“你这个部曲,端地是人才。”
看着黑眊迅速通过浮桥,曹真忍不住称赞道。
曹朋一笑,“伯道武艺虽然不高,但是治军严谨,有大将之风。
此前他本是张辽麾下一个部曲督,后被送到我这边来……这等情义,我又岂能不去报答。”
曹真知道,曹朋说的是他当初在下邳放走吕布家眷的事情。
轻轻点头道:“若换做是我,恐怕也会如此。”
“对了,朱梅现在如何?”
“梅,甚好。”
朱梅,也就是朱赞的儿子。
朱赞死后,朱梅母子被曹真收留,更拜曹真为义父。曹朋和曹真这两年,说实话接触并不是太多。所以两人在一起时,难免会说一些私事。其中自然也会包括朱赞的妻儿生活状况。
“快两岁了吧。”
“是啊,一转眼,梅也会开口说话了。”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曹纯率虎豹骑,开始通过浮桥。
荀攸和董昭,也随虎豹骑一同通行。临行时,董昭问道:“友学,你难道不过桥吗?”
“主公命我驻守渎亭,他尚未抵达,我焉能渡河?”
“如此,就辛苦了!”
曹朋笑了笑,点头应承。
他和曹真打了个招呼,便领着飞眊,离开浮桥。
此事,已有数千人通过了浮桥,曹朋看速度仍有些缓慢,便通知下去,每次通行可增加四百人,如此一来,浮桥虽有些不堪重负,但渡河的速度,也随之明显加快。虎豹骑通过浮桥后,郗虑的长水营抵达渎亭。随着一支支人马抵达,渎亭也变得越发热闹,越发嘈杂起来。
夏侯兰不禁暗自感慨:如果没有这三座小浮桥,只怕渎亭会变得格外混乱。
而现在,情况看上去虽然嘈杂,但并没有出现乱象。军卒走大桥,百姓走小桥,相互没有任何影响。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前面挺直腰杆,沿途巡查的曹朋,心里陡然多出许多赞叹。
不行,我定要设法让子龙前来。
想当初,夏侯兰曾说过,会劝说赵云过来为曹朋效力。
可没有想到,赵云最终还是跟随了刘备!这也让夏侯兰感觉非常不快,甚至见曹朋时,会感到羞愧。他倒是知道赵云的去处,据说如今在南阳的韦子乡。而且,赵云还让人送过一封书信给夏侯兰,在信中说:刘皇叔是汉室宗亲,乃天下正统,其人宽宏,且仁义无双。
并且却说夏侯兰弃了曹朋,去辅佐刘备。
也许是跟随曹朋时间久了,所以夏侯兰对刘备的印象并不是特别好。
几次冲突,都是刘备的人主动过来寻衅,更使得夏侯兰,在内心里产生了一些排斥……
刘备仁义?
他有我家公子仁义吗?
我家公子可以为三万百姓,冒死劝谏,刘备能做到吗?
我家公子可以为了这三万百姓,不眠不休的操劳忙碌,刘备能做到吗?我家公子才是真仁义,那刘玄德,不过假仁假义罢了。想到这些,夏侯兰更觉应该劝赵云过来。就把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告诉他,看子龙还能说什么?公子年纪虽小,但若说仁义,那才是天下无双!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喧哗和骚乱。
曹朋连忙催马上前,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命人打探消息。
不多时,就见一名小校纵马飞驰而来,“大事不好,袁绍追兵抵达,主公被袁军冲散了……”
第316章 延津大撤退(十)2/2
曹操失算了!
准确的说,他设下伏兵,准备半途伏击的计策被人看穿了。一般而言,这种伏兵之计最大的问题就是被人看穿。因为一旦被看穿,主动权瞬间就转到了敌方手中,危险性随之增大。
曹操不可能一直等着袁军的追兵,毕竟他是准备撤退。
但只要他一旦撤出伏击圈,当敌军追击上来的时候,必然会遭遇重创……
曹操知道,袁绍如果得知消息,一定会派出追兵。于是他设下埋伏,准备重创袁军之后撤离。
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袁军追兵抵达。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曹操也不敢继续逗留。如果袁绍大军抵达,他手中这点兵马,根本不足以抗衡。所以,曹操决定徐徐撤退,命乐进率部向封丘撤退,又使虎豹骑率先脱离战场。
子时中,曹操见袁军仍无动静,这才领兵开始撤退。
可谁又想到,他刚一撤退,袁绍的追兵就到了!
而且领兵的还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张郃,使得曹操顿时陷入困境。
张郃指挥大戟士,直接发动攻击。曹军猝不及防之下,很快便溃败下来。幸得虎贲军在典韦的指挥下,死死抵住张郃兵马,这才算是暂时拖住了袁军的脚步。可即便如此,曹操在乱军之中,也失去了踪迹。等到典韦发现曹操不见时,大惊失色……再想寻找,可战场已经人满为患,乱成了一团。
袁绍领兵,追击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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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个‘时间差’的战术。
曹操退兵,必设有埋伏。
沮授深知曹操狡猾,所以当张郃领兵准备追击的时候,他跑出中军大帐,将张郃阻拦下来。
“俊乂可知,如何追击?”
张郃想了想,毫不迟疑的回答说:“自然全力追击。”
“俊乂若如此,必败无疑。”
“都督此话怎讲?”
沮授道:“曹贼狡诈,诡计多端。他既然举城撤离,又岂能没有防备。我可以肯定,曹贼必然会在中途设下埋伏。只要俊乂追兵一到,伏兵四起……到时候,俊乂你可就要有危险。”
张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问:“还请都督教我。”
“我有八字赠与俊乂,俊乂只要按此八字去做,必能大败曹贼。”
“敢问哪八个字?”
“曹贼不退,追兵不出。”
也就是说,拖着曹操,他不动你也不要动。
大家都藏在暗处,可张郃却有着比曹操更有利的形式。曹操要撤退,他不可能一直守在那里。否则袁绍大军一到,他只能束手就擒;所以,沮授的计策就是让张郃与曹操比拼耐心。
张郃不禁有些犹豫:“万一曹贼没有设伏,又该如何?”
沮授笑道:“俊乂不知曹操,那曹孟德必定设有伏兵,而且会亲自断后,以稳定军心……
此人有雄才大略,同时也知如何稳住局面,并且胆气甚壮。
这种时候,若他不留后,还能有谁?所以我算定,曹孟德必然会留下来,等待追兵的到来。”
对沮授,张郃素来敬重。
沮授可说得上是谋略过人,算无遗策。
若袁绍肯听沮授的话,说不定早就占尽上风,而非现在这样僵持。
张郃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果断听从了沮授的计策。沮授说的不错:他张郃拖得起,可曹操却拖不起。而事实上,也果真如此。当曹操开始行动之后,张郃立刻下令大戟士发动攻击。
袁绍麾下,有万余骑军。
其中大戟士更是清一色骑军装备,足有五千余人。
在双方拖延的时候,袁绍也点起了兵马,迅速扑向渎亭。曹军遭遇重创,几乎是全军溃败!
曹朋闻听,大惊失色。
而渎亭河畔,酸枣百姓也出现慌乱。
“子幽,通知下去,每次放行一千五百人,加快通行速度。
所有辎重车辆,全部抛弃焚烧,军卒只带兵器,迅速通过……我这就带人,前去查探情况。”
局面,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
曹朋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最头疼的是,曹操不见了踪迹。如果曹操出了问题,那曹朋此前所做的种种,也就化为泡影。
同时,曹朋感到自责。
若非他一力坚持,曹操又怎可能遭遇惨败?
历史上,曹操和袁绍曾在延津对峙很长时间。可当时究竟是怎么撤退,史书上并没有任何记载。那也就是说,如今所面临的这场溃败,原本是不存在的事情。如今发生了……难道说,历史的轨迹,再一次发生偏移?曹操对曹朋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他的生死,更关乎曹朋的未来,所以勿论怎样,曹朋都必须要弄清楚状况,找到曹操,安全把他带回。
“不要慌,不要慌乱!”
曹朋催马疾驰,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
“我乃渎亭校尉曹朋,我将守在这里,只要有一人未过河,我绝不撤离……大家不要慌乱,加速渡河。车辆等一应杂物,全部抛弃,等渡河之后,朝廷自会补偿,现在全部轻装渡河。”
洪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但迅速被哭喊声淹没。
好在桥头已经接到消息,开始命令加快渡河的速度。
夏侯尚从河边跑过来,大声道:“阿福,究竟什么情况?”
“袁军快追上来了,我带人前去阻拦,你告诉子丹,必须加快渡河速度,能不要的东西,就地处理。”
说完,曹朋率飞眊急驰而去。
夏侯尚也急了,在马上厉声喝道:“袁军还未抵达,大家不要慌,听从安排,加速渡河!”
军卒们同时高声呼喊,酸枣百姓渐渐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曹朋率部向东扑去,越往东,喊杀声就越清晰。沿途不时看到败退下来的曹军,一个个狼狈不堪。
“不要慌,桥头尚有大军驻守,大家都不要慌张。”
曹朋也知道,他不可能阻拦这些溃兵。但是他希望用这样的方法,令溃兵稳定下来。否则他们这样慌慌张张的跑回去,必然会令河岸的局势更加混乱,弄个不好,会有全军覆没之危。
相信荀攸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反应。
对曹朋来说,他现在必须要尽快找到曹操。
向东一直行进十八里,就是小潭。此时,小潭已经变成了战场,到处可看到驰骋战场上追杀曹军的袁兵。曹朋咬咬牙,两脚一磕马腹,手执画杆戟,厉声吼道:“飞眊,随我出击。”
照夜白一声长嘶,撒蹄狂奔。
一百飞眊紧随曹朋身后,清一色长刀大枪,轰隆隆便闯入了小潭战场之中。
“我乃渎亭校尉曹朋,儿郎们速速向我靠拢。”
曹朋一边嘶吼,手中画杆戟犹如出水蛟龙,呼啸着撕开一条血路。大戟上下翻飞,戟云翻滚,所到之处,袁军纷纷落马,只杀得血染征袍。照夜白带着巨大的冲击力,阻拦在途中的袁军,被撞得骨断筋折。曹朋大戟轮开,凶猛劈斩,十数名大戟士,被他挑落在血泊中。
在曹朋的身后,飞眊呼啸而来。
铁枪凶狠的刺击,长刀撕裂衣甲……
眨眼间,曹朋便率部杀进了战场,沿途不时有曹兵靠拢过来,随着曹朋在乱军中横冲直撞。
有一年了吧!
自修习白虎七变,曹朋在进入洗髓阶段后,又找到了新的方向。
他那位从没有见过的便宜师父左慈,对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是真的很上心。所创出的功法,几乎完全是依照着曹朋前任的身体情况而创,所以对曹朋而言,也格外合适。白虎,古之圣兽。白虎七变,是根据道家经典《白虎七变经》而创,左慈为此在深山中,观摩猛虎搏斗。几乎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百兽之王的气势。而这一点,对于曹朋而言,最为可贵。
一年来,曹朋已隐隐达到了一流武将的巅峰状态。
气力比之当初,更提升数倍。
沉甸甸的画杆戟在他手中,犹若灯草般轻若无物。一连几名袁将冲上来想要拦阻,都被曹朋一戟击杀。曹朋在乱军中冲杀了一阵,远远的就看到典韦正率领数百名虎贲,与袁军战在一处。典韦已杀红了眼,双戟翻飞,身前无一合之敌。可问题是,袁军太多了!多的让典韦怎么也杀不干净。同时,他还惦记着曹操的安全,故而越杀就越是恼怒,越杀就越是心急。
虎贲军依照着此前训练的阵法,三五一队,紧随典韦身后。
可随着袁军源源不断的到来,使得虎贲军渐渐抵挡不住。如果继续杀下去,只怕会全军覆没。
“典大叔!”
曹朋大吼一声,催马就冲上前去。
这一声巨吼,犹如惊雷炸响,让典韦蓦地清醒过来。
“阿福,你怎么来了?”
“主公在何处?”
“我也不知……之前我负责断后,主公正领人撤退,不想袁军追来,使我和主公分散了……”
“那你还在这里打个什么?”
曹朋说话间,手中大戟一震,扑棱棱探出,将一名袁兵刺翻在地。
“典大叔,不要恋战,随我先找主公。”
“我正欲如此。”
典韦当下拨马后退,曹朋冲上去,拦住了后面的袁军。
一名袁将挺枪跃马而来,曹朋眼睛眯起,猛然催马。照夜白感受到了曹朋的心意,一个加速,瞬间就到了那袁将跟前。曹朋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那袁将有些反应不过来。画杆戟在手中滴溜溜一转,曹朋单手执戟,一招青龙探爪,呼的刺出。袁将刚要举枪相迎,画杆戟却已到了跟前。只听噗的一声,戟刃凶狠的撕裂了他的甲胄,将那袁将从马上挑飞出去……
曹朋和典韦合兵一处之后,威势顿时暴涨。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大戟翻飞,一个双戟舞动,迅速杀出了一条血路。
“典大叔,主公刚才是往那边走?”
“我记得是往济水方向……”
曹朋顿时明白了,曹操之所以往济水方向走,恐怕是想要通过乐进之手,来抵挡袁军攻击。
“咱们追过去。”
“好!”
典韦这时候,基本上是听从曹朋的主意。
他和曹朋接触最多,也知道曹朋鬼主意不少。打仗杀人?典韦从来不害怕任何人!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曹操。这就需要有个明白人拿主意……在这种关键时刻,典韦选择相信曹朋。
这两人在一起,顿时在乱军中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曹朋的武艺虽然比不得典韦,可是他手中画杆戟,却占有巨大的优势。两人一路杀过去,行出大约两里,就见前方一队袁军,正围着一群曹兵苦战。距离虽然有些远,但典韦却一言认出,那指挥曹兵作战的,正是曹操麾下的亲兵曹彬。不过看样子,曹彬已经是强弩之末。
“小贼,看你还能支持多久!”
一员袁军大将,手舞双锤,凶狠的轰向曹彬。
曹彬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手中大刀便被磕飞出去。那袁将另一只大锤横扫而来,曹彬来不及躲闪,提缰绳,战马陡然立起。大锤狠狠的砸在马头上,把曹彬的坐骑砸翻在地。
曹彬被压在马下,眼见那袁将舞锤而来,不由得眼睛一闭。
“兀那狗贼,休要猖狂。”
一股金锋呼啸而来,袁将连忙翻锤磕挡。
铛……
铁锤将一枚铁流星磕飞出去,而典韦拍马冲过来,双铁戟高举,狠狠的劈下。
袁将再想磕挡,已来不及了……只听噗的一声,双铁戟正劈在那袁将的头顶,把那袁将顿时劈落马下。
“典中郎?”
曹彬睁开眼睛,不由得喜出望外。
未等典韦开口,曹朋催马冲上来,“文质,主公何在?”
“八哥……”曹彬兴奋不已,挣扎着从死马身下爬出来,探手一把抓住那袁将的坐骑,翻身上马。
“你来的正好,主公被流矢所中,正在林中。”
说着,曹彬伸手一指身后的疏林。
曹朋二话不说,拨转马头,“文质,速去照看主公,待我杀退敌兵,咱们再设法杀出重围?”
画杆戟轮圆了,横扫千军,把三名袁兵砍翻在地。
飞眊做势冲出,顿时将袁兵杀得四散而逃。曹朋和典韦杀退了袁军后,带着人向疏林行去。
还没有等他二人靠近,只见曹操匍匐在一匹马上,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行出。
“君明,友学……救我!”
曹操一见曹朋二人,立刻大声呼喊。
第317章 延津大撤退(十一)
曹操看上去很狼狈,全无早先的风采。
脸色显得苍白,肩膀上被流矢所中,衣袍上还沾染着斑斑血迹。
典韦冲上去,跳下马跪在曹操马前,大声道:“主公,典韦无能,主公蒙难,罪该万死。”
“君明,这怪不得你!”
曹操直起身子,苦涩笑道。
曹朋这时候催马上前,“主公,此地非谈话之所,请主公速走。”
这个时候,可不是谈论过错的时候。眼见着袁军再一次冲过来,曹朋也不由得感到了惶恐。
典韦道:“主公不必担心,典韦必护主公安全离开。”
说着话,就见典韦收好了双铁戟,从战场上找到一支九尺五寸长短的圆盘大斧,翻身上马。
双铁戟近战搏杀,还是有些威力不足。
如果用来斗将,可能更合适一些,但在乱军中冲杀,圆盘大斧的威力,明显要高于双铁戟。曹操也不敢耽搁,立刻命亲随跟上。曹彬手持一支龙雀,护卫在曹操身边,神情万分紧张。
也难怪,曹彬虽是武将,可年纪还是小了一点。
以至于他经验不足,更没有见识过如此混乱的局面,不免有些慌乱。
典韦大喝一声:“典某开路,主公随我来。”
曹操立刻招呼人马跟上典韦,朝着渎亭方向迅速撤离。
曹朋领飞眊紧随其后,负责压阵。一群人在乱军之中冲杀,所到之处,只杀得袁军人仰马翻。
典韦好像一头疯虎般的冲在前面,那圆盘大斧的质量并不算太好,却胜在这大斧的份量重。加之典韦神力惊人,一支大斧犹如阎王帖子般,沾着即死,挨着既亡。袁军虽然奋勇争先,奈何碰到了一头搏命猛虎。以至于这典韦如入无人之境,大斧扫过,只见到遍地残尸。
曹朋则负责压阵,画杆戟翻飞,接连挑杀数人。
这画杆戟虽不是吕布那支龙吞天方天画戟,但式样几乎一模一样。
曹朋这一年来,苦练戟法,已有小成。那杆大戟挥舞起来,虽不如吕布那般声势骇人,却有无穷威力。至少,那些袁兵袁将想要拦住他,明显有些困难。再加上飞眊悍勇,曹朋虽落在后面,却没有被拉开距离。随着一路冲杀,许多溃败的曹兵,开始向他们汇聚一处。
眼见兵马越来越多,堪堪近千人。
而袁军似乎也发现了状况,开始加大了阻拦的力度。
小潭畔的山丘上,一面黄罗麾盖下,袁绍得意洋洋的骑在马上,眼看着曹军被杀得狼狈而逃,心情正感爽快。哪知忽见一支人马在乱军中横冲直撞,似无人能拦阻,袁绍不禁蹙眉凝视。
“是曹阿瞒!”
袁绍突然大叫一声。
而后扭头喝道:“哪位将军为我拿下曹操。”
“末将愿往!”
从袁绍身后,冲出三人,率兵马风一般下了山岗。
袁绍一眼认出,那三人就是他心腹爱将淳于琼三兄弟。淳于琼是袁绍的心腹,早在袁绍还是司隶校尉时便追随袁绍,论资历,甚至胜于颜良文丑。淳于琼是老大,生性好酒。武艺比不得颜良文丑等河北四庭柱,却也是难得的猛将。其下有淳于安、淳于普两兄弟,也非等闲之辈。此次追击,张郃立了首功。但说实话,淳于琼三兄弟对张郃,一直不是太服气。
颜良文丑那也就罢了,人家身手太高。
可张郃高览……哦,高览现在已经被俘虏了,只剩下一个张郃。
当初袁绍筹建大戟士,本是在张郃和淳于琼之间选择。后来是颜良说,张郃可能更合适一些,于是袁绍便让张郃组建大戟士。对此事,淳于琼一直是耿耿于怀,甚至对张郃恨之入骨。
在他看来,若非张郃是颜良的老乡,同为冀州人,那轮得到张郃出任大戟士?
闻听袁绍下令,淳于琼二话不说,带着两个兄弟出战。
若我拿下了曹操,到时候看你张郃还有脸继续统领大戟士否?
袁绍笑道:“有仲简在,安得曹阿瞒逃走?”
说着,他向身边看了一眼,却发现郭图面露忧虑之色。
“公则,何故忧虑?”
“啊……主公,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主公命俊乂出击,偏偏沮则从让他按兵不动。
若非主公率兵追过来,我看那张俊乂……沮则从一语,便可使张郃言听计从。如果他能早一点攻击的话,说不定能全歼曹阿瞒。可正是沮授这一句话,竟使得曹操精锐安然的撤离。”
袁绍心里登时咯噔一下,露出沉思之态。
他蹙着眉,轻声道:“公则,我知你多谋,不过如今大战之时,还是不要说这些动摇军心的言语。”
郭图连忙谦卑道:“此图之过,请主公勿怪。”
“呵呵,待拿下曹阿瞒再说。”
郭图没有再言语,因为他已经知道,刚才他那一句话,已经令袁绍心生猜忌。
沮授算无遗策,才能出众。
若他在,自己早晚都被他压制,袁绍跟前必然再无地位。郭图这一路上,就在考虑这件事。
沮授没有过来,留守延津大营。
郭图知道,如果不给沮授上点眼药,若此战袁绍大胜,沮授必为首功。
所以,他必须要趁此机会,挑拨一下袁绍和沮授的关系。至于张郃?郭图也不甚喜。张郃身为河北四庭柱,袁绍手下大将,素与田丰沮授走的很近,与郭图等人则比较疏远……所以,郭图当然希望能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张郃。令淳于琼接掌大戟士,更符合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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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贼,休走!”
淳于琼率部冲进战场,向着曹操扑来。
与此同时,袁军其他将领也留意到了这边的状况,纷纷上前围堵,试图阻拦住曹操的去路。
曹朋舞戟挑杀一员大将,眼见身后淳于琼越来越近,不由得暗自心急。
他一咬牙,猛然勒马调头,大声喊道:“典大叔,保护主公速走,我来断后。”
典韦挥斧劈翻一个袁兵,高声道:“阿福,你自己小心。”
曹操此时有心拦住曹朋,可无奈何追兵将至,必须要有一人断后。他在马上扭头看了一眼曹朋,一咬牙,催马紧随典韦。这时候,淳于琼三兄弟已追上前来,淳于琼一马当先,二话不说,掌中铁矟迎着曹朋,分心便刺。曹朋挥戟劈斩,只听铛的一声,便崩开了铁矟。
不过,他犹自感到手臂发麻,暗道一声:好大力气!
“来将通名。”
“某家颍川淳于琼,看矟。”
淳于琼也不和曹朋赘言,挺矟分心便刺。
与此同时,淳于安和淳于普两兄弟催马上来,却被飞眊阻拦住。
曹朋这一百飞眊,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一拥而上,淳于安兄弟虽然勇猛,也不禁手忙脚乱。
好在他们的部曲随后跟上来,顿时压制住了飞眊的攻击。
可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典韦带着曹操,已冲出去数百米,越来越远。
淳于安勃然大怒,好大的功劳,竟然被这小娃娃所阻拦。他挺矟将两名飞眊挑杀之后,冲上前来,和淳于琼双战曹朋。说实话,此前曹朋稍占上风。他和淳于琼本在伯仲之间……不过借助马镫和高桥鞍的优势,曹朋隐隐能压制住淳于琼。但淳于安一上来,曹朋压力陡增。
不过,此时他已是身陷重围,想要撤走,并不容易。
一咬牙,曹朋怒吼一声,大戟乱舞,使得风雨不透。那支画杆戟,好似出海的蛟龙,每一次劈出,必伴随着刺耳的罡风锐啸。凭着一股搏命之气,曹朋渐渐挽回劣势,和淳于琼兄弟打在一处。可这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曹朋心里却很清楚。别看现在是个平手,但却坚持不了太长时间。这样子打下去,早晚必被对方所杀……必须要使一些诡计!
想到这里,他猛然舞动大戟,逼退淳于安后,跳出圈外。
探手从胯间麂皮兜囊里,掏出两枚铁流星。淳于安这时候,已挺矟再次上前……
原以为曹朋年纪小,可以手到擒来。哪知合兄弟两人之力,也仅仅是打了一个难分难解。
这让淳于安如何能忍受?
眼见淳于安上来,曹朋一催马,照夜白长嘶一声,猛然仰蹄直立而起。
淳于安一怔,刚要出矟。也就是在照夜白直立的一刹那,曹朋陡然间把大戟横在身前,一手挽住缰绳,侧身唰的将两枚铁流星掷出。流星追月……后世白猿通臂拳门派中的暗器手法,端地巧妙无比。两枚铁流星看似是一起掷出,却一前一后飞向淳于安。淳于安猝不及防,眼见有金锋袭来,连忙挺枪磕打。流星追月的诀窍,就在那一个‘追’字。第二枚铁流星后发先至,铛的撞在第一枚铁流星之上。巨大的力量,使得第一枚铁流星的飞行速度陡然加快,淳于安一矟打空,顿知不妙,连忙回矟想要封挡。说时迟,那时快,铁流星已到了跟前……
只听啪的一声,铁流星正中淳于安的肩膀。
甲叶子被铁流星砸的乱飞,巨大的力量,直接撞断了淳于安的锁骨。
淳于安大叫一声,拨马就走。淳于琼在一旁看见,心中大怒。
“小贼,敢暗箭伤人?”
他冲上前,就要将曹朋挑于马下。
而曹朋却不应战,拨马就走……只是画杆戟在曹朋拨转马头的时候,垂于身下。当淳于琼快要追上曹朋的时候,画杆戟猛然翘起,如虎尾巴一般横扫而来。这正是白虎七变中的虎尾势,又叫虎尾鞭。淳于琼没想到曹朋还有这样的绝招,匆忙间横矟想要封挡,却听铛的巨响过后,淳于琼被生生从马背上砸了下来。落地时,腿被摔断,他再想要起身,曹朋已到了跟前。
淳于普见势不妙,逼开两名飞眊,向曹朋冲来。
“小贼,休伤我兄。”
铁矟挂着一股金锋,呼的刺向曹朋,快如闪电。
曹朋连忙闪躲,也就是这一闪躲的功夫,袁兵上前,将淳于琼和淳于安救下……
“飞眊休要恋战,随我突围。”
曹朋见淳于琼被救走,也不急于追赶。
他大吼一声,画杆戟反击,幻出戟云重重,凶狠的连续劈斩,打得淳于普狼狈不堪。
二马错蹬时,曹朋猛然反手一戟横扫,大戟带着风声,呼的砸向淳于普。戟杆在横扫的过程中,竟呈现出微小的弯曲弧度。淳于普想要闪躲,已来不及了……啪的,那大戟正拍在他的后背之上,打得甲叶子乱飞,淳于普在马上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随后翻身落马,气息奄奄。
口鼻中,不断涌出黑血……
曹朋这一戟,显然是用上了化劲的技巧,一戟下去,直接震碎了淳于普的内脏。
袁军不由得一怔,忽然大叫一声,想要把淳于普抢回去。
曹朋也不去阻拦,只是吼道:“飞眊,突围。”
六十余名飞眊随着曹朋向外突围,袁军纷纷躲闪……
远处山丘上,袁绍勃然大怒。
他手指曹朋逃走的方向,厉声吼道:“那小贼何人?”
“主公,那小贼就是曹朋。”
一员小将催马上前,看着曹朋的背影,咬牙切齿道。
“种平,你可看的清楚?”
“主公,杀父仇人,种平焉能看错……请主公与末将一支人马,末将誓取他狗命,为我父报仇。”
小将年纪约二十上下,生的眉清目秀。
不过,此时他那张清秀的面庞,因仇恨而变得扭曲可怖……他叫种平,正是前长水校尉种辑之子。当初曹操杀种辑的时候,种平并不在许都。当他听到种辑满门被杀的消息后,连夜逃奔冀州袁绍。种辑和袁绍也是旧识,故而将种平留在身边,并让他出任自己的亲随。
袁绍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戾色。
就是这个曹朋……他杀了颜良,诛了文丑,俘了高览,三番五次坏了袁绍的大事。
袁绍厉声喝道:“哪个杀了曹朋,赏万金!”
话音未落,十数名袁将策马就冲下山丘……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能杀了曹朋,看起来是大功一件。曹操那边有一个恶来保护,想要杀曹操,难度有点大。可这曹朋……袁将一个个奋勇争先,朝着曹朋突围的方向追去。
“种平,我与你一支人马,可敢为我取曹朋首级?”
种平大声道:“主公放心,种平今日,誓取那曹八百人头献上!”
第318章 延津大撤退(十二)2/2
曲遇聚,塔村。
渡口还有数千人等待渡河,可袁军追兵,已出现在塔村村口。
甘宁面色沉冷,凝视着逼近而来的袁军追兵,俊朗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森冷笑容……
“信之,都准备好了吗?”
“以准备妥当。”
“传我命令,全军退入村中……袁贼骑军为主,进了村庄,也就是失去了用武之地……来人,通知渡口,加快撤离速度。务必要使百姓稳定情绪,就说援兵已到达,无需担忧。”
“喏!”
亲随和韩德领命而去。
甘宁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之色。
袁军已追至塔村,却不知公子那边的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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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至塔村的袁军,是张郃所率领的大戟士,有千五百人。
本来,他在小潭追击曹操成功之后,袁绍所率领的大军,旋即便抵达。张郃也无意在小潭争锋,袁绍大军三万人,足以吞下曹军。他知道,曹操举城撤离,在塔村上有一部分人手。
袁绍下令张郃,率一营大戟士攻击塔村。
按照张郃的本意,他并不想攻击塔村。他也知道,袁绍在三日前便下了屠城令,言攻破酸枣之后,屠城三日,不留活口。张郃并不想去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可袁绍既然下令,他也不得不执行。趁着夜色,他率领大戟士兵临塔村……远远的,就见塔村幽静,恍若死地。
勒住马,张郃蹙起眉头。
心里隐隐有不祥之兆,可有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
依稀,可以看到曲遇聚渡口火光闪动,想必那些酸枣百姓,还没有成功撤离……
追,还是不追?
张郃犹豫不决。
“雨生,怎么办?”
他突然转头,向身后的青年问道。
这青年姓田,冀州巨鹿人,单名一个方。说起这田方,就不得不提及另一个人人,那就是袁绍麾下的谋士田丰。田丰,就是田方的族叔。如今,田丰被关在邺城大牢,而田方则跟随张郃,成为张郃身边的行军司马。他表字言之,不过张郃私下里更多是称呼他的小名:雨生。
田方轻声道:“若中郎收兵,主公恐怕不会答应。”
张郃去年时,因攻易京消灭公孙瓒,而被封为宁国中郎将。
他叹了一口气,苦涩而笑。
没错,如果他不遵命令,只怕袁绍会找他麻烦。
“雨生你率一部分人,留在村外,我率人进击。若村中有埋伏,你可以随后出击,咱们内外夹击,可大获全胜。”
“我正欲如此。”
张郃想了想,一催马,率领骑军冲向塔村。
而田方眸光闪烁,看着张郃所部的背影,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俊乂,休怪我无情……实袁本初徒有虚名,麾下倾轧太甚。此次他出兵,必败无疑……我只不过为族人而虑。”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传令下去,后撤十里。”
“田司马,何故后撤?”
“一群乌合之众,必非中郎对手。此地乃渡口,万一曹军反应过来出兵援救,中郎必陷入危险。”
想想,似乎也有道理。
五百大戟士并没有表示反对,便随着田方开始后撤。
与此同时,张郃所部已冲进了塔村!
一进村口,张郃顿时觉察到一丝不妙……原来,这村中只有一条路,直通曲遇聚渡口。要想要前往路口,就必须穿行塔村。可这唯一的村中小径上,却横七竖八的堆放着土石杂物。
张郃不得不放慢速度,想要从小径穿过去。
可命令刚发出,就听一声战马哀鸣。一匹战马在行进中,突然陷入一个小坑。别看这坑不深,可是却给那战马致命伤害。前腿胫骨顿时折断,倒在地上嘶鸣不止……而马上的骑士,更被摔得头昏脑胀。
张郃道:“点起火把,看清楚道路。”
大戟士连忙纷纷点燃火把,将道路照的通透。
地上的坑洞着实不少,还要绕过一些障碍物,骑军根本无法加速行进。
张郃眉头紧蹙,看着眼前的小径,不由得连连苦笑。就在他准备提醒军卒多加小心的时候,忽听一阵急促的梆子响。梆梆梆……从两边的房屋顶上,突然出现二三百名弓箭手。
箭如雨下,朝着小径上的大戟士射来。
袁军手里都拿着火把,俨然就是一个个活动的靶子。
眨眼间,百余名大戟士便倒在血泊之中。
“攻下民居。”
张郃连忙大声呼喊,从队伍中立刻分出数百人,朝着两边民房冲去。
可不等他们靠近民居,第二波箭雨已经飞来。数十名大戟士中箭倒地,其余人冲上去,踹开民舍院门,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的惨叫声。原来,那院子里都挖开了一条条沟渠,立面倒立着一根根尖锐的木刺。人掉进坑中,顿时便被木桩刺穿。若当场死去还好,那没死的,在坑中凄厉惨叫,令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第三波箭雨又至。
这三拨箭雨过后,张郃便折损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全部下马,绕墙而入。”
张郃知道,他如果想要前往曲遇聚,就必须要通过这条村中小径。可现在看来,曹军已经有了准备。村中的障碍物,使得骑军速度上的优势荡然无存,更变成了致命的威胁。如果不消灭村中这些曹军,或者说将这些曹军击溃,势必会给大戟士带来惨重伤亡。事实上,伤亡已经惨重,他必须要做出改变。不过,不能骑战倒也无所谓,因为大戟士素来是上马可以骑战,下马能够步战的军中锐士。只要能绕过那些陷阱,曹军这些弓箭手,就难以产生作用。
数百名大戟士下马,朝着小径两侧扑去。
眼看着他们就要绕过院墙,忽听一阵梆子响,从院墙后冲出一队队曹兵。
为首一个彪形大汉,手持圆盘大斧,犹如一尊煞神般冲出。只见他冲进人群,大斧轮开了,呼呼作响。大戟士虽然悍勇,却非那彪形大汉的对手,眨眼间,七八个大戟士便被他劈翻在地。
“韩德再次,袁贼还不受死。”
那大汉声如巨雷,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张郃见此,不由得勃然大怒,纵身下马,持枪上前。
韩德见张郃上来,没有半点惧色。大斧翻飞,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眼见距离张郃还有七八步远,他大吼一声,腾身而起。圆盘大斧高举过头顶,一双环眼圆睁,“袁贼,还不死来!”
大斧力劈华山,呼的落下。
张郃连忙挺枪相迎,铛的一声巨响,那圆盘大斧上传来的力道,震得张郃双臂发麻……
这厮好大力气!
不过,张郃并不会惧怕韩德。
从刚才的交锋之中,他已经觉察到,韩德力气虽大,但并不足惧。
向后连退三步,张郃大枪在手中一顺,扑棱棱一招怪蟒出洞,朝着韩德就刺了过来。韩德举大斧相迎,哪知枪还未至,张郃突然变招,大枪斜撩而起,照韩德面门刺来……
好快的枪!
韩德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开。
两人就这样战在一处,才三五合,韩德便有些抵挡不住。
张郃见占了上风,更得势不饶人,他大枪舞开,幻出朵朵枪花,扎刺圈拦,拿扑点拨,银光闪闪,迫的韩德连连后退。
“随我杀了贼兵!”
张郃口中大声喊喝,大戟士见张郃占了上风,顿时士气大振,和曹兵战在一处。
铛铛铛!
铜锣声突然响起!
这锣声显得格外突兀,在夜色中,更清晰可闻。
张郃一开始以为是曹兵撤退的信号,但哪知道,锣声刚止息,村外就传来隆隆的铁蹄之声。
一队骑军,约三百人左右,在一员大将的带领下,杀入袁军骑阵。
此时,有大约四五百名大戟士上在村外留守。这支曹军骑兵冲过来之后,大戟士连忙应战。
只不过,他们必须要先上马。
刚才张郃下令全军下马,不少人冒着箭雨,清理村中小径。
哪知道,这曹军还有伏兵,匆忙之间上马迎敌,可没等他们拿起兵器,曹军已经到了跟前。
“甘宁在此,侯尔等多时!”
为首大将手舞双刀,左劈右砍。
大戟士们根本就拦不住他,被这大将一个小冲锋,就杀了一个对穿。
刹那间,袁军大乱……
“休要慌张,拦住他们!”
张郃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呼喊,转身就想撤离。可韩德又岂能让他如愿?被张郃压制了半天,韩德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口中暴喝一声,轮斧冲上前,死死的缠住了张郃的脚步。
张郃想要取韩德性命,也非一蹴而就的事情。
加之韩德拼命阻拦,硬是把张郃缠的脱不开身。甘宁趁此机会,率骑军一阵凶狠追杀,把袁军杀得东奔西走。张郃一边和韩德交锋,心里一边感到奇怪:怎地雨生到现在也不出现?
心中的不祥之兆,越发强烈。
张郃知道,他这一次恐怕是输了……
大枪翻飞,连环三枪逼退了韩德之后,他健步如飞,冲到一匹战马跟前,翻身就跨坐上前。
刚在马上坐稳,甘宁催马已到跟前。
河一双刀划出一刀奇诡的弧光,刷的劈斩过来。
张郃匆忙间举枪相迎,刀枪交击一处,只觉一股汹涌巨力,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而来。
口中不由得大叫一声,身体呼的就摔落马下。
这一下,可摔得不轻。那股巨力透体而入,把张郃震得骨头架子都好像酥了一样。
落地之后,张郃一阵眩晕。不过,出于本能,他翻身站起。脚下刚站稳,乌骓马拖着甘宁就冲过去,蓬的一声,将张郃撞得飞了出去。韩德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张郃跟前,抬脚正踹在张郃胸口,把张郃踹的脏腑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噔噔噔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信之,留他狗命!”
甘宁一声大喝,韩德的大斧几乎是贴着张郃的头皮掠过。
四名大汉上前把张郃按倒在地上,绳捆索绑……
“信之,结束战斗!”
甘宁说话间,催马已到了张郃跟前。
“汉子,身手不错,奈何从贼?”
“呸……我家主公,乃四世三公,德行高深,焉能为贼?”
“哈,管他袁本初狗屎的出身,如今你已成我阶下之囚……我问你,为何只你一军前来?”
张郃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我家主公已率大军亲至,曹贼溃不成军,早晚必将尔等诛绝。”
甘宁一怔,“司空兵马被击溃了?”
“嘿嘿,此刻我家主公兵马,恐已到了渎亭。”
甘宁的脸色,顿时大变。
袁军已到了渎亭?
那岂不是说,公子危险!
他顾不得理睬张郃,拨转马头,厉声喝道:“飞眊,立刻随我前往渎亭。”
“司马,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军已兵至渎亭,只怕公子有难,我必须要前去救他。
你留下来,尽快掩护百姓撤离……给我把这厮看好了,若公子有三长两短,我必凌迟了他。”
韩德二话不说,立刻答应。
甘宁带着三百骑军,风驰电掣般,朝着渎亭而去。
张郃在一旁听得真切,心里不由得感觉奇怪:这厮如此身手,竟然只是个司马?他口中公子,又是何人?按道理说,他应该是说前往渎亭救曹操才是,怎么不提曹操,单说那‘公子’?
此时,塔村的战斗已经结束。
曹军伤亡过百,不过大戟士死伤更是曹军数倍。
张郃被俘之后,大戟士群龙无首,四散奔逃而去。韩德脸色阴沉,大步走到了张郃跟前,语气森冷道:“狗贼,你最好祈祷校尉无恙。否则的话,甘司马回来,必会令你生不如死!”
说完,他指挥曹兵撤离塔村。
张郃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某家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武威韩德。”
“那甘宁又是何人?”
“甘宁是我家校尉亲随,乃行军司马。”
张郃有点头晕……甘宁的身手,他可是能看得出来,那绝对是一个超一流的武将,不逊色于颜良文丑二人。如此厉害的人物,在曹操帐下,居然只是一个行军司马?实在太诡异了!
“你家校尉,又是何人。”
韩德闻听,顿时露出庄肃之色,沉声道:“我家校尉,便是司空族侄,大名鼎鼎的曹八百,曹朋。”
张郃闻听,不由得为之色变……
第319章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续亭河畔,已乱成一团。
袁军步步紧逼,使得河畔的百姓,都感受到了死亡气息的逼近,一个个恐慌起来,朝着河面浮桥涌去。
夏侯尚拼命维持着秩序,可收效甚微。
不得已,他只好祭起屠刀,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健壮男子斩杀,才算是略微稳住了局面。
马蹄声阵阵,从远处而来。
曹操猛然勒马,停在路口。
“阿福跟上了没有?”
曹彬轻声道:“八哥被袁军拖住了,恐怕……”
典韦说:“我去救他。”
“君明,回来!”
曹操连忙喊住了冲动的典韦,目光沉冷的扫过乱糟糟的河畔。
数匹战马从桥上风驰电掣而来,眨眼间就到了曹操的跟前。曹纯苟攸带着一干曹军将领,在曹操马前单膝跪地。
“主公,请速速上桥。”
典韦一听就急了,“主公,阿福还在乱军之中啊!”
曹操心里没由来的一抽,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曹朋是负责驻守渎亭,按道理说,他大可不必前往小潭。如果他没有去小潭,说不定就不会陷入重围。不过那样的话,自己也很可能……
可以说,曹朋是舍了性命把他救回来。
曹操心里也很清楚,曹朋身陷垂围,凶多吉少。
看了一眼身前众将,他也是一阵犹豫。他有心返回,将曹朋救出,可这样一来,弄不好自己都要被搭进去。如果自己上了桥,也就等于将曹朋置之死地。曹操知道,只要他过了浮桥,势必会下令将浮桥斩断。曹朋即便能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到头来也会是身首异处。
上桥,还是不上桥?
曹操有些为难了!
渎亭河畔,尚有数千兵马,以及万余名百姓。
曹操闭上眼睛,全然不理正在和苟攸等人争吵不休的典韦,思绪此起彼伏。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小阿福并未负我,我也不应负…”
可这些残兵败将,又如何能挡得住袁绍的虎狼之军?
就在曹操犹豫不决的刹那,远处铁蹄声阵阵,一彪骑军风驰电掣般冲来,为首的大将正是甘宁。
“公子何在?公子冉在?”
甘宁从塔村急急赶来,可到了渎亭,却发现河岸上乱成一片。
他大声呼喊,猛然看见夏侯兰匆匆而来,他甘宁忙催马迎上前去,一把撂住了夏侯兰手臂。
“子幽,公子何在?”
“公子方才前去营救司空,如今正身陷重围。”
“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刚才去传令,哪知道公子竟带着人往小潭去…”,我正要前往小潭,兴霸可愿同行?”
“废话,我们走!”
甘宁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厉声喝道:“飞睡,随我去营救公子。”
百骑长嘶,随着甘兰夏侯兰两人,朝着小潭方向疾行。与此同时,郝昭也带着二百飞睡从河对岸跑过来,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招呼,直接向小潭行去。
曹操看得真切,不由得眉头一蹙。
“拦住他们,他们要去哪里?”
典满纵马冲上前,“伯道,欲投敌乎?”
“投你妈”。”郝昭大怒,破口骂道:“典满,你赶快让路,我要去小潭,救公子出来。
“你疯了!”
“你才疯了,公子身陷险地,我焉能坐视不理?”
说完,郝昭带人就往前冲,典满连忙拨马让开,眼睁睁看着郝昭带人风一般从身边掠过”…
他回到曹操跟前,把情况告诉了曹操。
曹操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友学身边尽为壮士。”
“主公,赶快渡河吧。”
从小潭方向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使董昭不得不上前,再一次催促曹操上桥渡河。
曹操,却犹豫不决。
而在一旁,典满突然找到了许仪,轻声道:“二哥,当初咱们在圣人像前,曾立下宏愿,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阿福身陷险境,我等岂能视而不见?连他那些部曲都去了,我们如果”,日后传扬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咱们,畏死而不守誓约?”
许仪面颊一颤,偷偷向曹操看去。
片刻后,他一咬牙,拨转马头,“阿满,咱们去救阿福!”
许祷闻听大惊,连忙上前阻拦,“你们疯了?”
“阿爹,我等非是疯了,而是当年盟誓,共享富贵。今阿福遭难,我等兄弟又怎能不理?”
说罢,许仪和典满带着百余名私兵,纵马疾驰。
那隆隆气势,虽只百人,却如千军万马,令许猪也吓得连忙躲开。
“阿满,回来!”
典韦大声呼喊,想要拦住典满许仪二人。
远远的,就听见典满回道:“阿爹休要担心,我等救了阿福就回来……”。
“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典韦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面却感到很欣慰:阿满已经长大,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
鼻子不由得一酸,眼睛随之有些发红。
接连三批人,往小潭方向赶去。曹操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些小娃娃,却是知道什么叫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真意。难道,自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主公,阿满他们……”
“君明莫要再说,阿满他们都是好孩子。”
曹操在刹那间,突然下定决心,拨马厉声喝道:“子和!”
“末将在!”
“立刻将虎豹骑调回来。”
曹纯大吃一惊,“主公难道……”
“吾有壮士,何惧袁绍!”
曹操说着话,仓榔拔出肋下宝剑,“三军将士,随我杀回小潭。
董昭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抓住辔头,“主公,怎可再犯险境?如今将士们皆已疲惫,袁军时期正旺,若返回岂不是自投罗网。”
“公仁,筹谋策划,吾不如你。
然行军布阵,你却比不得我”想当年,董卓气焰何等嚣张,某无兵无将仍敢追击。今我尚有兵卒数千,猛将无数。袁绍人数虽多,不过乌合之众。此正是反击之时,尔休要阻拦。”
一旁,许猪典韦已点齐两千兵车,翻身上马。
更有夏侯恩夏侯尚等人纷纷前来,一个个跃跃欲试,似要和袁绍决一死战。
曹纯率领虎的骑,已登上浮持……,…
一时间,渎亭河畔曹军士气高涨,曹操走马盘旋,朝着那河畔的百姓道:“尔等休要慌张,可徐徐渡河。待我杀退袁绍之后,与尔等在西岸共饮庆功酒”,续亭河畔,已乱成一团。
袁军步步紧逼,使得河畔的百姓,都感受到了死亡气息的逼近,一个个恐慌起来,朝着河面浮桥涌去。
夏侯尚拼命维持着秩序,可收效甚微。
不得已,他只好祭起屠刀,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健壮男子斩杀,才算是略微稳住了局面。
马蹄声阵阵,从远处而来。
曹操猛然勒马,停在路口。
“阿福跟上了没有?”
曹彬轻声道:“八哥被袁军拖住了,恐怕……”
典韦说:“我去救他。”
“君明,回来!”
曹操连忙喊住了冲动的典韦,目光沉冷的扫过乱糟糟的河畔。
数匹战马从桥上风驰电掣而来,眨眼间就到了曹操的跟前。曹纯苟攸带着一干曹军将领,在曹操马前单膝跪地。
“主公,请速速上桥。”
典韦一听就急了,“主公,阿福还在乱军之中啊!”
曹操心里没由来的一抽,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曹朋是负责驻守渎亭,按道理说,他大可不必前往小潭。如果他没有去小潭,说不定就不会陷入重围。不过那样的话,自己也很可能……
可以说,曹朋是舍了性命把他救回来。
曹操心里也很清楚,曹朋身陷垂围,凶多吉少。
看了一眼身前众将,他也是一阵犹豫。他有心返回,将曹朋救出,可这样一来,弄不好自己都要被搭进去。如果自己上了桥,也就等于将曹朋置之死地。曹操知道,只要他过了浮桥,势必会下令将浮桥斩断。曹朋即便能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到头来也会是身首异处。
上桥,还是不上桥?
曹操有些为难了!
渎亭河畔,尚有数千兵马,以及万余名百姓。
曹操闭上眼睛,全然不理正在和苟攸等人争吵不休的典韦,思绪此起彼伏。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小阿福并未负我,我也不应负…”
可这些残兵败将,又如何能挡得住袁绍的虎狼之军?
就在曹操犹豫不决的刹那,远处铁蹄声阵阵,一彪骑军风驰电掣般冲来,为首的大将正是甘宁。
“公子何在?公子何在?”
甘宁从塔村急急赶来,可到了渎亭,却发现河岸上乱成一片。
他大声呼喊,猛然看见夏侯兰匆匆而来,他甘宁忙催马迎上前去,一把撂住了夏侯兰手臂“子幽,公子何在?”
“公子方才前去营救司空,如今正身陷重围。”
“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刚才去传令,哪知道公子竟带着人往小潭去…”,我正要前往小潭,兴霸可愿同行?”
“废话,我们走!”
甘宁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厉声喝道:“飞睡,随我去营救公子。”
百骑长嘶,随着甘兰夏侯兰两人,朝着小潭方向疾行。与此同时,郝昭也带着二百飞睡从河对岸跑过来,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招呼,直接向小潭行去。
曹操看得真切,不由得眉头一蹙。
“拦住他们,他们要去哪里?”
典满纵马冲上前,“伯道,欲投敌乎?”
“投你妈”。”郝昭大怒,破口骂道:“典满,你赶快让路,我要去小潭,救公子出来。
“你疯了!”
“你才疯了,公子身陷险地,我焉能坐视不理?”
说完,郝昭带人就往前冲,典满连忙拨马让开,眼睁睁看着郝昭带人风一般从身边掠过”…
他回到曹操跟前,把情况告诉了曹操。
曹操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友学身边尽为壮士。”
“主公,赶快渡河吧。”
从小潭方向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使董昭不得不上前,再一次催促曹操上桥渡河。
曹操,却犹豫不决。
而在一旁,典满突然找到了许仪,轻声道:“二哥,当初咱们在圣人像前,曾立下宏愿,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阿福身陷险境,我等岂能视而不见?连他那些部曲都去了,我们如果”,日后传扬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咱们,畏死而不守誓约?”
许仪面颊一颤,偷偷向曹操看去。
片刻后,他一咬牙,拨转马头,“阿满,咱们去救阿福!”
许诸闻听大惊,连忙上前阻拦,“你们疯了?”
“阿爹,我等非是疯了,而是当年盟誓,共享富贵。今阿福遭难,我等兄弟又怎能不理?”
说罢,许仪和典满带着百余名私兵,纵马疾驰。
那隆隆气势,虽只百人,却如千军万马,令许猪也吓得连忙躲开。
“阿满,回来!”
典韦大声呼喊,想要拦住典满许仪二人。
远远的,就听见典满回道:“阿爹休要担心,我等救了阿福就回来……”。
“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典韦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面却感到很欣慰:阿满已经长大,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
鼻子不由得一酸,眼睛随之有些发红。
接连三批人,往小潭方向赶去。曹操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些小娃娃,却是知道什么叫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真意。难道,自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主公,阿满他们……”
“君明莫要再说,阿满他们都是好孩子。”
曹操在刹那间,突然下定决心,拨马厉声喝道:“子和!”
“末将在!”
“立刻将虎豹骑调回来。”
曹纯大吃一惊,“主公难道……”
“吾有壮士,何惧袁绍!”
曹操说着话,仓榔拔出肋下宝剑,“三军将士,随我杀回小潭。
董昭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抓住辔头,“主公,怎可再犯险境?如今将士们皆已疲惫,袁军时期正旺,若返回岂不是自投罗网。”
“公仁,筹谋策划,吾不如你。
然行军布阵,你却比不得我”想当年,董卓气焰何等嚣张,某无兵无将仍敢追击。今我尚有兵卒数千,猛将无数。袁绍人数虽多,不过乌合之众。此正是反击之时,尔休要阻拦。”
一旁,许猪典韦已点齐两千兵车,翻身上马。
更有夏侯恩夏侯尚等人纷纷前来,一个个跃跃欲试,似要和袁绍决一死战。
曹纯率领虎豹骑,已登上浮持……,…
一时间,渎亭河畔曹军士气高涨,曹操走马盘旋,朝着那河畔的百姓道:“尔等休要慌张,可徐徐渡河。待我杀退袁绍之后,与尔等在西岸共饮庆功酒…好儿郎们,随我杀敌去!”
胯下马希幸幸长嘶,驮着曹操向小潭方向疾驰。
典韦和许猪,一左一右护持曹操,风一般奔行……在他们身后,曹军将士一个个如狼似虎,嗷嗷呼喊。虎豹骑此时已从浮桥下来,随着曹纯曹真等人的指挥,轰隆隆恰似洪流,向小潭涌去。
董昭在桥头失魂落魄,他突然拉住苟攸的手:“公达,这可如何是好?”
苟攸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此刻已经平静下来。
他突然一笑,“公仁休要慌张,依我看,主公这时候做出反击,倒正是时候。袁军已经散开,若乌合之众。袁绍即便是想要重整军阵,恐怕也难以成功。如今正是袁军最松懈的时候,主公此次出击,定能一战功…”,咱们在这边维持秩序,命百姓尽快渡河,静候主公凯旋。”
“能胜?”董昭轻声道。
苟攸眯起了眼睛,半晌后突然一笑,“必胜!”
小潭战场上,曹朋已筋疲力尽。
身边的飞睡只刹下十几名,余者皆已战死。
手中画杆戟,也变得越来越重。每一次挥舞,都必须要用尽全力。他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杀了多少…”,反正杀到现在,已是血染征袍。也幸亏胯下照夜白通灵,随着曹朋的力气一点点消失,照夜白的冲击更猛。连蹦带跳,连踢带踹,这匹西凉龙驹铁蹄之下,已不知踩碎了多少袁兵的脑袋。
可是,袁兵却越杀越多,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使得照夜白腾挪空间,不断缩小。失去了空间的照夜白,身上也是血迹斑…”,有袁兵的,还有它自己的!
曹朋在马上大吼一声,大戟横扫千军,拍翻三名逼近过来的袁兵。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一名飞睡从马上跌落,倒在血泊中,瞬间被蜂拥而上的袁兵袁将砍成肉泥。
逞英雄吧,让你再呈英雄!
曹朋心里暗自责备,原本可以安然撤退,结果却身陷重围。难道这一次,我就要死在这里?
回响重生时,他曾发过毒誓,这辈子再也不当英雄。
结果”…
我终究不是那长圾坡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
不过也好,至少我保住了主公性命。只要曹操活着,阿爹阿娘他们,此生定然能安稳渡过。
袁军中冲出一员大将,舞刀向曹朋砍来。
曹朋抬戟相迎,刀戟相交,发出一声脆响。
从大刀上传来的巨力,让曹朋险些将大戟脱手。说实话,这袁将的力量若在曹朋巅峰时,根本算不得什么。可现在,他连用戟都觉得吃力,如何是那袁将对手?不过,想杀我?
曹朋冷笑一声,与那袁将错蹬之时,猛然抬手,蓬的投住那袁将的手臂,而后顺势往下一拉,空手夺白刃,生生将那袁将手中大刀抢过来。画杆戟丢弃地上,曹朋手起刀落,把那袁将斩于马下。
老子用不得画杆戟,但还可以使刀。
“飞睡,突围!”
曹朋已记不清楚,这是他今晚第几十次发出这样的号令。
嗓子已经嘶哑,但却有着令人为之一振的魔力。十几名飞睡齐声呼应,鼓足余力,虽曹朋再次冲锋。
身下的照夜白突然一颤,虽然速度不减,但曹朋却能觉察到,它受伤了!
身体往下一伏,躲过一杆刺来的大枪,左手蓬的抓住枪杆,右手大刀贴着枪杆顺势一…”
只听一声惨叫,那大枪的主人被曹朋一刀砍下双手。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曹朋脸上,令曹朋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曹朋,还我父命来!”
种辑从人群中杀出,挺枪跃马扑来。
与此同时,十几命袁将围上前,把曹朋包围的风雨不透。
只见刀枪并举,凶狠看向曹朋。而曹朋在这一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喊杀声似乎渐渐远去,周围的袁兵袁将,动作似乎变得格外迟缓。在生死间,曹朋骤然突破。苦练一年之久的白虎七变,使得他在一瞬间,领悟到了什么”大刀看似极为简单的劈斩,可是却融合了无数奇妙的变化和后招。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袁将,被曹朋一刀一个。斩于马下……
种辑的大枪凶狠刺来,可是在曹朋眼中却极为缓慢。
曹朋在马上使了个铁板桥,整个人横贴在马背上,大枪从他身体上方掠过的一刹那,大刀扑棱一转,刀口向外,顺势横抹而出。二马错蹬,只听种辑的战马希幸幸一声惨嘶,大刀势无可挡的将硕大马头斩断,而后狠狠的没入种辑的肚…”,当刀口切近种辑身体的刹那,曹朋猛然松手,和种辑错身而过。种辑万万没有想到,曹朋居然在这时候会使出如此精妙的招数,大刀入体的一刹那,他才反应过来。可身子已不受控制的从马上栽倒在地上,一抽接着一抽,全身的力量好像在瞬间流逝的干干净净”,好快的刀!种辑瞪大的双眸!
曹朋从马上呼的坐直,周围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大刀砍在种辑的身上,手中只剩下一杆大枪。
可是在这一瞬间,那突破的喜悦涌上心头。眼见袁兵袁将冲过来,曹朋突然大吼一声,拧枪呼的分心便刺”…
飞睡,又有三人战死!
短短百米,曹朋刀劈枪挑,连杀八人。
远处观战的袁绍,不由得暗自心惊。
原以为曹朋就那么点人,可以很快结束战斗。哪知道,这曹朋好像打不死的小强,在乱军中横冲直撞。明明已是遍体鳞伤,偏偏到头来,总是己方战将被杀。袁绍越看,越觉得恼火,忍不住一声长叹。“若颜良文丑在,那容得小贼猖狂。”
这一句话,顿时惹恼了袁绍身边一人。
“主公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区区小贼,待某家取其首级。”
此人名叫睦元进,胡人。
原本是辽东公孙度的一名奴隶,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后归顺袁绍,为袁绍身边的亲随大将。
他跨上马,抄起一柄圆盘大斧,就要参战。
也就在这时候,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公子休惊,甘宁来也!”
一支铁骑从渎亭方向飞驰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乱军之中。为首大将,手持一对大刀,在乱军中横冲直撞,犹若入无人之境。那对大刀上下翻飞,只杀得袁军落荒而逃。
甘宁远远看到身陷重围的曹朋,立刻拍马舞刀,杀入军中
第320章 绝地大反攻(2/2)
曹朋连拿刀的力气也没有了!
没错,他刚才突破了……可突破并不代表体力全满,那是游戏里面的设定。突破之后,曹朋的体力并没有人任何改变。只不过在搏杀时,对于力量的运用,变得更加纯熟……
生死之间初明‘势’。
可对于曹朋来说,并没有太多改变,他仍身处险境。
人已完全处于癫狂之中,脑子里只剩下‘杀’的念头。忽然间,他突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有人在向他靠拢。在这战场上,飞眊几乎殆尽,靠拢过来的,除了敌人,还是敌人。
曹朋本能的挺枪向来人扎去,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公子,是我!”
甘宁冲到了曹朋身边,却见曹朋挺枪就刺。
他连忙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响,曹朋手中大枪一下子飞出去老远,整个人在马上栽两栽,晃两晃,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马上摔下来。甘宁连忙大声呼喊,冲到曹朋身旁。
“兴霸……”
曹朋这才清醒过来,待看清楚是甘宁,不由得一怔。
“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袁军追上来,担心公子有危险,故而从塔村赶来!若公子有个万一,宁又如何向黄公交代?”
耳边,喊杀声在提醒着曹朋,他们仍身陷重围。
曹朋连忙道:“先杀出重围再说!”
“公子跟好,宁来开路。”
甘宁说着,将短刀递给曹朋,他手执长刀厉声喝道:“飞眊,突围!”
“突围!”
“突围……”
跟随甘宁前来的飞眊,齐声呼喊,声势较之刚才曹朋呼喊突围时,不知要强横几分。跟随曹朋的飞眊,不过六七人。但仍紧紧护着曹朋,随甘宁的人马,向外冲去。甘宁一马当先,大刀翻飞,威势惊人。袁军虽不断涌来,却无人能阻挡住甘宁的去路。
“阿福,休要惊慌,我来了!”
“袁贼休得猖狂,许仪在此……”
就在甘宁护着曹朋向外冲杀的时候,典满和许仪也带着人赶到。
在他们后面,是郝昭的二百步卒,一个个如同下山猛虎般,冲进乱军之中,杀得袁军人仰马翻。
袁绍眼看着曹朋等人就要杀出去,怒不可歇。
“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他说着话,就率部冲下山丘,袁军顿时齐声喊喝,“休走了曹贼,休走了曹贼……”
典满许仪,皆一流武将,再加上甘宁这个超一流武将和夏侯兰这个近乎一流巅峰的武将,在乱军中护持着曹朋向外冲杀。可是,袁绍的人马实在太多了,把曹朋等人包围的风雨不透。最后在郝昭的保护下,一行数百人登上了一座土丘。黑眊组成阵型,拼死阻拦着袁绍攻击。
曹朋喘着粗气,沉声道:“兴霸,子幽……还有两位哥哥,休要顾我,先行突围。”
“阿福,你这是什么话?”
典满磕飞一支利矢,左手戟挑翻一名袁将,厉声喝道:“昔日我等金兰结义,曾盟誓同生共死。老四被人毒杀,我等已错失一个兄弟。今天要是再丢下你,小八义岂不是成了笑话?”
曹朋抬手一刀,砍翻一名袁兵。
不过他也脚步踉跄着,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闻听典满的喊喝,他不由得笑了,“既然如此,我等今日就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愿与公子同生共死。”
亲卫们齐声呼喊,刹那间,将把袁军逼得连连后退。
“眭元进,还不为我取那曹贼狗头!”
袁绍手指土丘上的曹朋等人,厉声喊喝。
眭元进大吼一声,催马就要冲上去。却听远处轰隆隆蹄声传来!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呼啸,铁蹄踏踩地面,震得大地为之颤抖。袁绍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朝远处看去。此时,已过了寅时……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一股黑色洪流正呼啸着奔涌而来。视线不太清楚,也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马。不过这一股洪流才一出现在战场上,顿时令小潭战场笼罩上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
“虎豹骑!”
郭图失声叫喊起来。
在延津和曹操交锋数次,对这支号称曹操麾下第一精锐的虎豹骑,郭图并不陌生。
袁绍在虎豹骑的突击之下,数次惨败。如今,虎豹骑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令袁军上下为之惶恐。
“杀!”
虎豹骑在曹纯的带领下,发出一声怒吼。
洪流席卷而过,只留下遍地的残肢断臂……
远处,曹军正迅速逼近。典韦许褚二人奋勇当先,在他们身后,则是夏侯恩夏侯尚兄弟……
曹操高举倚天剑,遥指袁军,厉声喝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朝……休走了袁绍!”
“休走了袁绍!”
“杀……”
喊杀声,撕裂了黎明的寂静,更使得小潭上空,笼罩着一层酷烈之气。
曹朋在马上喘着粗气,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是主公,是主公来了!”
土丘上众人,顿时精神大振。
而袁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兵马吓得胆战心惊。
曹军怎么又杀回来了?
两名袁将拨马就想走,被典满手戟飞掷,斩杀于马下。
“三哥,这一手飞戟,确是得了叔父真传。”
“哈,那当然!”
典满精神振奋,双戟舞动更加凶悍,几乎是追着袁军砍杀。曹朋勒住马,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
夜色中,他突然看到远处有一面黄罗麾盖。
心里不由得一动,他连忙大声喊道:“兴霸,袁绍就在那黄罗麾盖下,且取他狗命,谋取首功。”
甘宁马打盘旋,朝着那黄罗麾盖看去。
眸光闪动,他猛然一催战马,“飞眊,出击!”
整整一个晚上,曹军终于喊出了第一个‘出击’的口号。但也正是这个出击的口号,成为了这场战事的转折点。甘宁舞刀杀出一条血路,率领飞眊朝着那黄罗伞盖的方向恶狠狠扑去。
那支大刀,俨然已变成了阎王帖子。
乌骓马踏踩着遍地的血肉残肢,若劈波斩浪般,直逼黄罗伞盖。
郝昭并没有追击,而是收拢黑眊,向土丘后退……
典满和许仪两人也随着甘宁冲了出去,曹朋有心一起冲锋,可浑身上下,已使不出半点力气。
“子幽,扶我一下。”
他几乎是趴在马背上,连下马的力气都没了。
夏侯兰并没有出击,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就是保护曹朋的安全。
听到曹朋的呼唤,夏侯兰连忙下马,上前把曹朋搀扶下来。当双脚落地的一刹那,曹朋腿一软,差一点就瘫坐在地上。幸亏夏侯兰扶住了他,才没有让他摔倒。身子是靠在夏侯兰的身上,曹朋眼看虎豹骑如秋风扫落叶般杀进战场,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老子,没死!
“公子,歇一下吧。”
“等一等。”
曹朋让夏侯兰搀扶着他,走到照夜白身边。
他伸出手,把照夜白的脖子拢住,却见照夜白探出脑袋,轻轻摩挲他的面颊。
“今天若非小白,我险些死在这里……子幽,小白好像受了伤,回去之后记得找人为它医治。”
“喏!”
曹朋这才坐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战场上的变化。
甘宁催马扑向袁绍的黄罗麾盖,沿途不断有袁兵袁将阻拦,却无人能挡住他凶狠的一刀。
眭元进拍马挥舞大斧,扑向甘宁。
却被甘宁一刀斩于马下……
袁绍吓了一跳,眼见着甘宁就要扑到近前,他也感到了一阵胆战心惊。
“主公,速走。”
郭图慌张大叫。
袁绍二话不说,拨马就走,黄罗麾盖护着他,向战场外撤离。
“黄罗麾盖下的,就是袁绍!”
甘宁厉声喝道:“休走了袁绍!”
本来,典韦和许褚正在追杀袁兵,听到甘宁的喊声,下意识看去。
袁绍在那里?
两人眼睛不由得一亮,相视一眼后,催马就冲了过去。
袁绍听到身后的叫喊声,连忙拔剑,将那持盖军卒砍杀。黄罗麾盖轰然倒在地上,顿时令曹军一阵欢呼。
“袁绍死了,袁绍死了!”
袁军听到那呼喊声,军心更乱。
扭头看,却找不到代表着主将的麾盖,不由得大惊失色。
所谓兵败如山倒,大致如此。袁军再也无心恋战,朝着延津方向迅速溃败而去……
甘宁紧随袁绍身后,见麾盖倒下,厉声喝道:“穿青色披衣的便是袁绍,休走了袁绍老儿。”
袁绍连忙扯下披衣……
典韦和许褚,此时也看清楚了状况,立刻高声喝道:“带金冠的就是袁绍。”
两人和甘宁汇合一处之后,直追着袁绍而去。如果说,此前还有袁兵袁将上来阻挡甘宁,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甘宁的厉害。可现在……典韦和许褚,却是人尽皆知的曹军悍将,这两人一出现,袁军顿时四散奔逃。典、许、甘三人犹如三头猛虎,紧紧的盯着袁绍。
袁绍把头上的金冠也丢了,心道:这次你们没法子追我了吧!
甘宁厉声道:“长髯贼,哪里走。”
袁绍生就一部美髯,平日里仔细梳理,在行军时将美髯置于须囊执掌。闻听甘宁的喊声,袁绍只好挥剑将胡须斩断。此时,他再也没有半点四世三公子弟的风度,抱着马脖子狂奔。
前方,突然出现一支人马,拦住了袁绍的去路。
袁绍顿时亡魂大冒,惊得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主公休要惊慌,王门在此。”
一员大将冲上来,大声喊叫。
袁绍差点哭了……
“将军救我!”
王门等十余员大将二话不说,蜂拥而上,便拦住了典韦三人。
袁绍也顾不得回头观战,催马一路狂奔。他始终想不明白,明明是占尽了上风,怎么这一眨眼间,形势急转直下,他从一个胜利者,就变成了一个惶惶而逃的战败者?究竟是何故?
——————————————————————————
袁绍想不明白,曹操起事也想不太明白。
但有一点他却知道,今日能大获全胜,只因曹朋。如果不是曹朋身陷重围,甘宁郝昭夏侯兰等人就不会想着拼死前去救援;如果不是甘宁等人的行动刺激了典满和许仪,两人也不会紧随其后。这一波波人马冲出去,却使得己方的士气有衰颓一下子变成了高昂起来……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曹朋因义,救出了曹操。
甘宁等人因忠心,要解救曹朋……
于是,典满等人又因兄弟之情,前去援救。
忠义!
这两个字使得曹军士气大振,才有了这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
曹操勒住马,眼看战场上四处逃窜的袁军,忍不住哈哈大笑,“此天助我也,袁本初必败!”
虎豹骑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只杀得小潭潭水变成了血红色。
地面,被鲜血渗透,变成一片暗红色的泥泞。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有袁军的,也有曹军的……无主的战马,在战场上嘶鸣。火光照映处,入眼尽是残肢断臂,还有那一滩滩血迹。
“阿福何在?阿福何在!”
在将士们的簇拥之下,曹操冲上了山丘,远远的便大声呼唤。
却见曹朋匍匐在一块大石上,正呼呼睡得香甜。
山丘下,喊杀声震天……也无法阻止曹朋的酣然入睡。这一晚,他实在是太累了!事实上,从他接手掩护酸枣百姓撤退的命令之后,整整十天,他都处于一种高度的紧张之中。他很害怕出现长坂坡的那种局面,所以处处小心……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一场溃败,到最后竟演变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眼见袁军节节败退,袁绍逃匿无踪,曹朋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
他靠着一块石头,睡着了……
曹彬上前想要唤醒曹朋,却被曹操拦住。
看着如同是从血浆里捞出来的曹朋,曹操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上前两步,将身上的披衣解下,轻轻盖在曹朋的身上。而后他抬起头,对夏侯兰郝昭说:“照拂好阿福,莫要让他再受惊吓……你们将你家公子送过河去,顺便告诉荀攸和董昭,让他们不用着急,我们此战大获全胜,可以平安撤离。”
夏侯兰和郝昭插手应命。
两人连忙让人临时扎好一副简易的担架,把曹朋抬到了担架上。
有军卒抬着担架,夏侯兰一手牵着照夜白,一手牵着自己的战马,在黑眊的护卫下,缓缓走下土丘。
眼见一行人渐渐远去,曹操长出一口气……
他拔出宝剑,朝着袁军败退的方向,厉声喝道:“传我命令,追击十里收兵!”
————————————————————————
延津之战,到此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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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张合(1/2)
袁绍败了!
但并非溃败……
曹操赢了!
可这里面有太多不可复制的因素。
曹操很清醒,并没有因为眼前的胜利而翘起他的小尾巴,只下令追击十里,便收兵回营。
事实证明,这十里追击恰到好处。
沮授闻听袁绍溃败,立刻点起兵马前来救援。
如果曹操再追击下去,势必会变成一场惨烈的遭遇战。如果发生遭遇战,对曹操而言并非好事。
袁绍惊魂未定,回到延津之后,总算是回过神来,在中军大帐里暴跳如雷。
此时,沮授尚未返回。
郭图眼珠子一转,立刻上前道:“主公,此战颇有古怪。”
“哦?”
“曹操撤退时,沮则从命张郃按兵不动。待主公出击之后,曹操却集中兵马猛攻,而张郃至今去向不明……此必有蹊跷,图以为,莫非沮则从与曹操勾结?我听人说,沮授在渡河之前,曾命人返回家中,遣散家小族人……主公,你说会不会是沮都督他……”
话到七分足矣!
袁绍听罢,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一战,的确是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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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下起了小雨。
渎亭桥头的百姓,在曹军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渡河成功。曹操随即命人将浮桥毁掉后,下令向鸿沟水撤退。同时,命乐进继续驻守封丘,防范袁军会强攻济水,南下攻打陈留郡。
贾诩郭嘉程昱从中牟感到鸿沟水,迎接曹操的兵马。
当晚,大军就驻守于鸿沟畔。
曹朋这一觉,睡得是昏天黑地,直到半夜才醒来。浑身的骨头架子都酸痛无比,显然是脱力所致。营帐里非常安静,两支大蜡点燃,把小小的军帐,照映的通透,曹朋可一目了然。
“子幽!”
曹朋轻声唤道。
在旁边打瞌睡的夏侯兰蓦地醒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曹朋跟前,“公子,你总算是醒来了。”
“我这是……”
“你凌晨在小潭鏖战后,竟睡卧沙场。
司空见你太困,故而命我等将你抬回,而后随军一同撤离……你这一睡,整整睡了一天……司空好几次派人过来打听你的状况。可见你睡得沉,所以命我等不许唤醒你。咱们如今在鸿沟。”
“鸿沟?”
曹朋闭上眼睛,半晌后轻声道:“如此说,咱们赢了?”
他记得,凌晨时曹操发动了绝地反击。只不过当时他睡得太死,以至于结果如何,并不清楚。
现在看来,曹操在小潭,恐怕是打赢了!
夏侯兰点头道:“正是。”
“损失不小吧。”
“越骑营几乎全军覆没,虎贲军折损了六成还多。其余各部,皆有死伤。我听人说,小潭一战,死伤当在三千左右。”
曹朋吸了一口凉气。
三千,几乎是曹军精锐的三成还多。
也幸亏是精锐,才能勉强撑住。如果是郡兵乡勇,恐怕已彻底溃败。
曹操这一次,损失可真不小……
延津之战,酸枣轮战,曹操的损失恐怕也没有这么大。三千精锐啊!的确是有些触目惊心。
夏侯兰接着说:“不过袁军折损更大。
据说至少死了五六千人,逃兵更不计其数。如果不是沮授率兵救援,说不定连袁绍都要折在小潭。司空还说,小潭之所以能先败后胜,公子当记首功,让你好好休息,明日渡河后,司空会在中牟召见。”
曹朋发现,夏侯兰说话时目光有些闪烁,顿生不祥之念。
“子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夏侯兰露出悲伤之色,轻声道:“主公,黑眊和飞眊,死伤过半。”
三国时期,动辄就是数千人,数万人的大战,十万雄兵于曹朋而言,都是浮云,并无太多关系。可飞眊和黑眊却不一样,那是实实在在的亲兵,最少也跟随了曹朋有一年之久。
曹朋的亲卫本来就不算多,黑眊飞眊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
此次,他带了三百人过来,后来又增加了一百飞眊。折损过半,对曹朋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损失。虽然曹朋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如此结果,也不禁呆坐在榻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飞眊如今只余八十人,而黑眊也不过百人……”
“尸首可曾收拢?”
“战场上混乱不堪,根本无法分辨。”
曹朋示意夏侯兰取过一副褥子,垫在身下。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让德润统计一下名单,回去之后,每家抚恤十金。
以后要想个办法,至少要给大家一个辨识身份的标记。兄弟们战死沙场,别的咱无法做到,可至少要给他们一个灵位。这样吧,你让德润写一封书信到荥阳,命工坊打造一些名牌。”
“名牌?”
“就是一个小铁片,在上面写下名字或者编号,用链子穿起来带身上,可方便识别。”
曹朋一边说,一边比划。
夏侯兰记下之后,起身走出军帐。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阚泽甘宁郝昭韩德四人,冲进了军帐。
“公子!”
“好了好了,莫要效儿女之态。”曹朋不等他们开口,便摆手拒绝他们叫喊。想一想,其实也挺丢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两次昏迷不醒。虽说这一次是累倒了,可还是有些丢人。
示意众人坐下后,他诧异的看了韩德一眼。
阚泽连忙解释,“咱们撤下来后,渎亭营就被编入其他部曲。
本来,信之所部要被调入越骑营,可信之想留在公子身边,故而让部曲过去,他却留在这里。我和兴霸子幽伯道都认为,信之是个实在人。公子日后必然会需要更多人手,便答应下来。”
“请公子收留!”
韩德是个聪明人,闻听连忙跪在榻前恳请。
在许多人眼中,韩德这种作为似乎有点愚蠢……
可韩德却很清楚,似他这种没有任何根基的人,想要出人头地,除了拿命搏之外,再无其他选择。如果他去了越骑营,的确是能成为一部军司马。可再想向上提升,恐怕并不容易。
如果留在曹朋身边,则不一样。
曹朋要名气有名气,要战功有战功,要资历有资历,要出身有出身……
这四点聚集一起,注定了曹朋日后前程不可估量。特别是曹朋被抬回来时,身上所盖的那件染血披衣,据说是曹操从身上解下,亲自盖在曹朋身上。跟随曹朋,肯定不会比去越骑营当军司马要差。韩德在建安元年从军,五年才不过小小军侯;可看曹朋身边这些人,几乎都有了功名。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阚泽,如今也是一营主簿,位在军司马之上……
曹朋,又怎可能亏待自己?
看着韩德,曹朋终于想起了他的来历。
这厮在演义中似乎也有过出场,不过是在后期。当时韩德已成为偏将,还有四个儿子,号称韩家五虎,也算得上悍将。只是后来遇到了赵云,被赵云所杀……想起来,也挺可惜。
如今的韩德,还只是一个小人物,尚未娶妻生子。
甘宁说:“信之武艺不差,仅在子幽之下,他愿意过来,倒是公子的一大帮手。”
曹朋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先委屈信之。”
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让甘宁留在身边。随着甘宁一次次建立功勋,早晚会被派出大用。而在曹朋心里,也希望甘宁能够飞黄腾达,而不是一辈子呆在自己身边,做一个打手。
若真如此,那才是委屈了甘宁。
就这一点而言,曹朋并没有什么小心思。
如果甘宁走出去,即便将来飞黄腾达,也带着自己的印记。
能有这么一个人扶持着,总好过于自己单打独斗。历经这延津之战后,曹朋发现了,这历史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夹杂其中。本来,延津之战没有这么艰苦,如今却变得是无比惨烈。
虽说颜良文丑还是被杀了,可曹军也同样损失不小。
自己的‘大局’,还能有多少优势?连曹朋也说不太清楚。
如果外面有人帮衬自己,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此时,曹朋倒是很希望,能扶持甘宁等人上位。他们上位越早,影响越大,对自己就越有好处。如果甘宁走了,韩德过来也算个补充。
子龙?
暂时是够不着了!
那么其他人……
曹朋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就让韩德暂时呆在身边,好好培养一番,倒也是一把好手。
想到这里,曹朋欣然应允。而韩德更是兴奋不已,因为他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
夏侯兰端来了一碗粥,递给曹朋。
一夜鏖战,又昏睡一天,曹朋早就饿了。他躺在榻上,一边喝粥,一边和众人聊天说话。
从众人的话语中,曹朋得知,曹操已抵达中牟。
看起来,官渡之战已彻底拉开了帷幕。只是不知道袁绍经小潭一败,还有没有胆量再战呢?
不过,这已不是曹朋需要考虑的事情!
“对了,我们在曲遇聚撤退的时候,抓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说他是巨鹿田氏族人,名叫田方,特来投奔司空。但由于当时司空忙于撤退,而公子又昏迷不醒,所以也未能及时通报。他此时正被关押在咱们的营地中,等候公子发落。”
“巨鹿,田氏?”
曹朋闻听一怔,愕然向阚泽看去。
“就是袁绍麾下冀州别驾田丰的族人。”
“田丰,不是被袁绍关在邺城大牢里吗?这田方何故归降?”
“这个……”
阚泽看了看帐中之人,轻声道:“但凡世族豪门,多会未雨绸缪。
就如同荀尚书,他与荀都尉皆荀氏子弟,乃主公麾下谋臣;可荀尚书二兄荀谌确是袁绍谋主。据说此次袁绍出兵,荀谌也是主战者之一。想来,这田方也是想要效仿荀氏一族做法。”
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也是世家名门最常见的一种做法。乱世之中,他们通过寻找不同的主公来存身;治世里,则通过依附不同党派来壮大。只不过,曹朋对此并不是特别了解,所以才会询问阚泽。
阚泽这一解释,曹朋顿时了然。
他沉吟片刻,“那田方如今还在营中吗?”
“正是。”
“把他带过来。”
曹朋说着,让人把他从榻上扶起来,然后把粥喝完。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韩德带着一人走进军帐,拱手道:“公子,人已带来。”
曹朋抬头看去,只见这田方的年纪,估计不到三十。身高在175左右,长的也是一表人才。
他走进大帐,并没有跪拜,而是昂着头,一脸倨傲之色。
“你是田方?”
“正是。”
“听说你要归降司空?”
“非也,乃为司空大业而来。”
什么归降?你会不会说话?我这叫投奔曹操,不是归降曹操。
曹朋一蹙眉,轻声道:“主公如今不在此地,估计你就算是去了,估计他也无暇接见……我可以把你送去中牟,只是主公会不会见你,却要看你的运气……这样吧,天一亮我就让人把你送走。”
他不喜欢这田方,因为这田方的口吻,让他不太喜欢。
曹朋素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要在我跟前耍小性子,玩儿性格装酷,我也不待见你。
你不是想要见曹操吗?
可以,我送你过去就是……
田方倨傲拱手,“如此,就先谢过。”
说完后,他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我还有一事请教,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俊乂?”
“浚仪?”
曹朋一怔,“浚仪与我何干?自有主公派人驻守。”
“不是浚仪,是俊乂!就是张郃将军。”
也许是口音的缘故,以至于曹朋听差了,把人名听成了地名。但田方说出‘张郃’二字的时候,曹朋可就听清楚了。张郃?他不是在袁绍麾下,又不是我的俘虏,我如何能处置他?
“你是说,那个在塔村被俘虏的袁将,就是张郃?”
阚泽也知张郃之名,闻听田方提起张郃的名字,先是一怔,而后便醒悟过来。说实话,他们之前还真不太清楚,在塔村俘虏的那人就是张郃。只以为是普通袁将,所以也没有留意。小潭之战结束后,先是忙于退兵,而后又牵挂曹朋的安危,以至于谁也没有过去询问。
若非田方这时候提起,恐怕没有人知道,堂堂河北四庭柱之一的张郃,已成了阶下之囚……
曹朋不由得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道:“明日一早,把他与张郃一同送往中牟。”
说完,他又凝视田方,“若没有其他事情,你先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处置张郃,自有主公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