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章 彩云妹妹
彩云的确不怕人，上车之后甚至还显得有些兴奋，就坐在李亚东身旁的后座上，东瞅瞅，西看看，感觉很新鲜的样子。
应该还是这辈子第一次坐这种档次的汽车。
按她所指引的方向，齐龙继续驱车前行，三组和四组想象中就挨在一起，不过听彩云讲中间还隔了一座山头，这使得三娃不禁暗松口气。
天知道他在怕啥？
“你也姓周？”李亚东问，没话找话的意思。
能怎么办，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呗，谁让他来都来了呢，三娃这个怂蛋又一个屁不敢放。
讲真，早知道事情发展成这样，他是指定不会来的。
“没有，我姓郑，郑彩云。你呢，听口音不像我们这边的人呀？”
“嗯，我姓李。”李亚东没说名字，“首都过来的。”
“首都！”彩云一听这话后，顿时眼前一亮，如同很多大山里的人一样。
他们这辈子都想去那片心中的圣地上看一看，只是比较可惜的是，九成九的人临到终老，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首都那边是不是人特别多呀？”
“**城楼上是不是有一幅很大的毛爷爷像？”
“你一定去长城上玩过吧，好玩吗，听说有好多外国人呢？”
“……”
彩云瞬间变身好奇宝宝，开始不停地询问关于首都方面的各种问题。
李亚东感觉自己也就是装不出官威，否则这个小丫头片子不能这么放肆。
“三娃？”
“啊？怎么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三娃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扭头一次，看了彩云一眼，然后目光同样马上挪开，甚至还有些微微脸红。
“你跟这位彩云妹妹也算是老乡了，怎么完全是两种性子呢，半天打不出来一个屁！”李亚东实在忍不住地教训起来。
当然，彩云暂时肯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也实在没辙呀，因为他注意在自己回答完一连串的问题后，彩云再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明显有了小星星。
而他，实际上也不算很老嘛！
万一这彩云看上自己了怎么办？
他都能想象得到他这种走南闯北、博学多闻的人，对于大山里没见过世面的姑娘的吸引力。
如果再加上有点小钱、能背两首现代诗的话，说是致命吸引力，都毫不为过。
当年知情下乡，祸害了多少农村姑娘？
李亚东都替广大的农村男性同胞们感到憋屈，本来资源就不够嘛，结果还被城里来的知情拱了一拨。
你要是拱完好好待人家也就罢了，可是并没有，绝大多数的情况都是以悲剧收场。
十年之后，一批孩子开始了进城寻爹之路，李亚东犹记得中央电视台还放过一部关于这个的电视剧，就是名字忘记了。
“我……不知道该说啥。”三娃尬笑一声，红着脸道。
而李亚东那一声“彩云妹妹”，却是把彩云给逗乐了，还第一次听到有外人这么叫她。
倒是主动跟三娃搭起话来，“你是哪儿的呀？”
“大……大龙村的。”
瞧这出息！连说话都结巴了。
“哦，大龙村啊，那地方好呀，我听我爸他们说，那地方现在可富了，大路修到门口，而且家家户户都凿了新窑，有些还铺了瓷砖。”
“嗯，我家就铺了。”
“还真是！”彩云眼前一亮，好奇地打听起来，“瓷砖铺起来是不是特别亮堂？”
“那是肯定的，还反光呢。”俩人交谈几句之后，三娃的舌头总算捋直了。
“哟！那想想就干净漂亮，要是我家也能凿口新窑铺瓷砖就好了。”彩云一脸艳羡道。
“这个还不简单吗？”三娃随口就说。
哎哟！
李亚东都想拍大腿了，心想小子你可以喂，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呀，够直接，我喜欢，就按这个话头继续谈下去。
e on！
然而……
“咋简单了？”彩云好奇道。
“让你爸凿一口呗。”
“……”
别说彩云瞬间无语了，就连李亚东和齐龙也一样，真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他。
“三娃哥你真会说笑，我家要有这个钱，那我还说这话干嘛？”
如果三娃不傻，此时应该来一声“彩云妹妹”，毕竟人家哥都叫了。
但……李亚东发现，他是真傻！
“呵呵……也是哈。”三娃挠着脑壳回话道。
这就纯属尬聊了，完全无法再继续下去。
所幸，目的地到了。
“喏，前面就是我们组了。”彩云伸着纤细的小手指着窗外说，“对了，你们要去谁家呀，我带你们过去。”
“三娃，去谁家来着？”李亚东没好气地望向三娃问。
可三娃现在的智商直线下降，几乎约等于零，显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呀。”
心说：咱们根本就没有这个安排嘛，计划之外的事情，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亚东白眼一翻，算逑，不指望了。
扭头望向彩云，微微一笑，道：“去你家。”
“啊？”彩云微微一怔，诧异道：“你们原来是要去我家的吗？找我爸？”
“也没错，是要找你爸。”
“哦……那你们到底是干嘛的呀，我感觉你们也不像干部。”彩云疑惑道。
“确实不是干部，至于干什么的，见到你爸和你妈后，我们自然会说明。”
“还要见我妈？”彩云更奇怪了，因为她妈根本就不管事，一辈子都没见过有生人找过她妈，更别提开着高档吉普车的人。
“对，不光你爸和你妈，你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吗？”李亚东笑着问，寻思着来个刺激的，直接一锅端得了，他可没功夫陪三娃这个怂蛋在这边瞎墨迹。
愿不愿意，能不能行，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是草率，而是他感觉这样更有效率，如果对方直接拒绝了，那估计以后也很难再有机会。要是没有直接拒绝，那就刚好相反，说明事情有戏。
如此一来，他也就算功德圆满了，至于接下来的其他事，就让三娃自己去处理呗。
总不可能还要他全程出面吧？
那到底是他找媳妇儿，还是三娃找媳妇儿？
俩人也没个亲戚关系，身份摆出来都不合规矩。
“还有我爷和我奶在家，我哥他们外出打工了，怎么，你们不会连他们都要找吧？”
“嗯，都要找。”
“……”彩云彻底迷糊了，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子在挠一样，百思不得其解对方到底是干嘛的。
她爷爷和奶奶连普通话都不会讲，而且全是八十以上的高龄，还有什么人会找他们办事？
奈何……对方现在不肯说呀！
你说气不气人？
外形硬朗而霸气的猛虎大帅驶进小组后，立刻引起了各家各户的注意，许多人都特地从窑洞里跑出来张望。
大周村的规模肯定要比大龙村大上不少，毕竟还分了组，但小组的规模其实并不算大，譬如这个四组，也就十户人家不到的样子，窑洞全建在一起，在一座矮山的半山腰上陕北这边的住处大概也只能这样背山而建的方式，因为要凿洞。
只是这样一来，跟大龙村那边的情况就一模一样，交通很不方便，车只能停在下面的大路上，根本上不去。
李亚东三人不得不从车上下来，然后在附近村民们好奇地目光中，跟随在彩云身后，向着她家的方向走去。
“彩云，干嘛的这是？”有大婶儿好奇地打听。
“我也不知道呀，说是要找我家里的人。”彩云笑着回话。
看得出来左邻右里都挺喜欢这个姑娘。
“上面来的干部？”
“我真不知道，没跟我说，说等见到我家里人才说。”彩云无奈道。
乡亲们打听不到有用的东西后，也显得有些不太得劲，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别说组里来了一辆豪华越野车，就是只来几个陌生人，都是顶大的一个新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搬出小马扎，找个有荫的地方，左邻右里能就这个话题聊半天。
因为实在缺乏新鲜事，也没什么太多乐子可找。
第九百九十一章 很直接
彩云的家在小组的最东边，不光窑洞凿在山壁里，左侧也临壁，家门前的院子呈一个“l”形的样貌。
李亚东的运气似乎不错，她家院子里正坐着几个人，在那剥玉米，看模样，彩云所描述的家里现住人口：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在。
实际上李亚东也是早就看出她还是个黄花儿大闺女，所以才敢直挺挺地冲过来。
不过，院子里的人此刻都已经放下手中农活，并站起身来。
“彩云，他们……”一个皮肤黝黑、头上裹着白色毛巾的中年男人问。
“这就是我爸。”彩云先望向李亚东三人道。
要你说？李亚东心想。
“爸，村口遇见的，说找你们有事，我就给带回来了，我也不认识。”彩云解释。
“哦……”
她爸泛着迷糊，但还是热情地邀请李亚东三人进屋，八成以为是上面下来的干部虽然看着不太像，但潜意识里认为除了上面的干部外，不会再有人开着吉普车来他们这里。
彩云家同样有两间窑洞，李亚东他们进入了左侧一间，里面的摆设很老旧，有且仅有的家用电器就是窑顶的一只三页吊扇。
如此也能看出彩云的家境十分一般。
要知道在大龙村那边，约莫规格相当的窑洞里，许多都有冰箱，有几户人家甚至还装了空调。
嗯，就是这么时髦，因为电视买了没用，就寻思着变个法子享受一下。
“你们坐吧，我给你们倒点茶。”
“那个，叔叔，你就别忙活了，我们不渴，要不把阿姨和爷爷奶奶都喊进来吧，我们谈点正事。”李亚东开门见山地说，一番举动令三娃直打哆嗦。
心说我的李老师嘞，你这未免也太直接了点吧？
“啊？他们也……”
要知道农村里一般妇女和老人是不管事的，家里来了客也不好上台面。
“对。”不待彩云父亲一句话说完，李亚东已经抢先点头道。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彩云的父亲更迷糊了，寻思着这三个年轻干部到底什么来头，搞人口普查的吗？
但还是走出去将妻子和父母，以及并没有跟进来、正在外面和爷爷奶奶搭着话的彩云，一并喊了进来。
算不上宽敞的窑洞里，坐满了人。
“三娃？”李亚东没好气地瞪了三娃一眼。
丫的手里拎着一袋东西不往桌上放，这是几个意思？
“哦……”三娃会意，显得蹑手蹑脚地将干净蛇皮袋装着的、原本是拿到隔壁组彩云闺蜜家的东西，放在了窑洞中堂下面的四方桌上。
“这是……”彩云的父亲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主要蛇皮袋不透亮，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其实彩云也一样，之前上山的路上一直好奇这里面装了什么。
“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道该带点什么，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李亚东笑着说。
“啊？”郑家四口人相视一望，面面相觑。
彩云父母和爷爷奶奶大概在想：什么时候干部都变这么好了，上门走访还带东西的？
而她就更显疑惑一些，因为她知道李亚东三人并不是干部他亲口说的。既然如此，又是根本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上她家，要提礼物？
瞅着这一袋子，还真不少呢。
“你们……到底……”彩云父亲终于忍不住地问。
“哦，我俩是首都那边过来的。”李亚东笑指着自己和齐龙说，然后又指向三娃，介绍起来，“至于他，则是大龙村的人，也是……我朋友。”
能怎么说？说是我学生？然后我帮他过来找媳妇儿？
神经病哦！
“哟！首都过来的……”彩云家人闻言，皆是一惊，很自然而然地过滤掉了三娃的身份。
毕竟大龙村和首都……完全不是一个级量上的地方啊！
对于这个年代的中国绝大多数地区的人们来说，首都的人……也不仅限于人，或许说但凡是与首都沾边的一切事物，都会多一层特殊光环。
李亚东一直留意着他们的神态举止，心想怎么能把三娃忽略掉呢，那可不行。又重新指向三娃，笑着说，“我今天过来，主要是因为这个小兄弟的事情。”
“啊？”彩云家人一脸懵逼。
心想不是为了我们家的事情吗？为这个大龙村的小伙子的事情，跑我们家来干嘛？
所幸……
“我这个小兄弟相中了你们家姑娘，嗯……也就是彩云。”
此言一出，可谓石破惊天！
也引起了一串连锁反应。
三娃瞬间低下头去，一个脸皮厚得更城墙一样的家伙，此刻脸上却红得像个猴子屁股一样。
彩云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猛地一跺脚后，逃也似地跑出窑洞。
李亚东苦笑，心想原本不是挺大方的吗，怎么谈到这个话题……就突然不顶事了呢？
至于她的家人，表情可谓如出一辙，嘴巴都成了“o”字型。
主要……眼前这帮人行事，未免也太直接了点儿。
直挺挺地拎东西上门，张口就来呀！
简直闻所未闻。
农村这边但凡相中了哪家姑娘，谁不是先请媒婆上门推销一番、了解一下行情，也算是给女方这边提个醒有小伙子看上你们家姑娘了？
哪见过这么大开大合的方式？
真是一点心里准确也不给呀！
“实在不好意思，主要我这小兄弟跟我说起这事儿，我就寻思着帮忙张罗一下，但又不是你们本地人，不太了解当地风俗，因此显得有些唐突，还望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能见个谅。
“但不管这么说吧，我这小兄弟是真心喜欢彩云姑娘，自从上月不经意间见过一面后，回去就茶不思饭不想，我们也是多方打听，花了老大力气，才好不容易打听清楚彩云姑娘的身份。
“说来也巧了，刚才进村时恰好遇见，呵呵……”
李亚东含笑解释，像只老狐狸。
他可不敢说三娃是临时瞧见、然后“见色起意”的，所以只能编个挺曲折的故事。
果然他这么一解释后，郑家人脸上的表情，才总算正常了一些。
于是，都不自觉地开始打量起三娃来。
老实讲，他们家彩云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不是没有媒人上门撮合过，恰恰相反，还挺多的。只是，目前媒人说的那些小伙子，他们都不算特别满意，有些家里的状况还比不上他们家。
不是图钱。
主要为人父母的，家里两个儿子，就这一个女儿，年纪又最小，自然希望她嫁得好一些，不用过去受苦。
“大龙村的？”彩云父亲望向三娃问，心想也不是不能考虑。
李亚东不留痕迹地踹了三娃一脚，他的戏份已经演完，接下来就是三娃的主场，成与不成，全看他自己的表现与发挥。
“是的叔叔，我叫马开山，小名三娃，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我父亲叫……”
让李亚东略显欣慰的是，三娃这小子显然也深知这个道理，知道接下来天王老子也帮不了他，因此为了自己的幸（性）福，咬着牙，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回话道。
只是那口气，怎么听，这么有点像小偷进了派出所后，被警察审问时的样子。
第九百九十二章 一半一半
三娃被盘问了半个多小时老实讲，郑家人原先不是这个口气的，但主要这小子自己把气氛营造了起来，人家也是被迫代入其中。
李亚东一直留意着郑家人的表情，总体来讲，他们对三娃的家庭状况还是满意的。
不满意也不可能，毕竟是大龙村首富呀，收入真心不比城市普通居民差，而且家里就一个儿子，没人争抢。
但也有不满意的地方。
就譬如三娃的工作。
彩云父亲问他靠什么营生？
你知道这小子怎么回答的？
说大漠撵狼的。
也真是实诚得可以。
他约莫是以此为荣的。
当然，李亚东也觉得这个牛在外面确实可以吹一吹，但如果放在长辈眼里，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原因只有一个：太危险！
他女儿如果真嫁过去，丫的要是某天一招不慎、阴沟里翻船、被狼叼走了呢？
那岂不是要从此守寡？
“你们大龙村那边做点别的事情也容易吧，干嘛非得做这个，没考虑换个营生？”
盘问还在继续，火力集中、注意力也比较集中，倒是没有李亚东的什么事。
他示意齐龙留下来帮三娃撑场子，自己借故“方便一下”，便离开了窑洞。
主要他觉得吧，此事成与不成，一半取决于郑家长辈，一半则取决于彩云本人。因为聊几句后就知道，他们很疼这个小女儿，也尊重她的想法。
所以他打算做那一头的工作去。
而彩云此刻在干嘛？
正蹲在院子里的黄泥巴地上画圈圈。
“干嘛跑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了彩云一跳。
“我……哪里跑了，不是在这里吗？”
这姑娘倒也挺爱面子。
瞧见李亚东后，原本暗淡下来的脸色又红了。
“你觉得三娃怎么样？”李亚东笑着问。
“什么怎么样？”
装傻？嗯，不错，是个聪明姑娘。
“他想娶你做媳妇儿啊，你不得表个态？”李亚东开着荤腔说。
这个年代，在大山里，这种话确实算得上是荤腔了，大概只有二流子才会说。
“谁……谁要给他做媳妇儿了？”彩云一张瓜子脸，顿时变得比红富士苹果还红。
也就是看对方是首都来的大城市人，寻思着思想开放一些也很正常，否则换成本地有人这么说，指不定就一口唾沫啐过去了。
“哦？这么说不愿意？可三娃是真心喜欢你呀，你接触接触就知道了，他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给个机会呗？”
彩云低着脑袋，看不清表情，支支吾吾地说，“才……不信呢！他今天才第一次见我，就……那他也太容易看上人了吧？”
李亚东之前的那个曲折故事倒是没准备跟她讲，因为实在讲不出，她家人听听就算了，但对她，首先自我感觉就漏洞百出。
“很稀奇吗？《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得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一见钟情的。”
李亚东觉得吧，摆弄点文绉绉的诗词出来，这个天或许就会好聊一些。因为经过他多年经验的考证，女孩子大抵都喜欢这一套。
“一见钟情？”
果然，虽然依然看不到表情，但彩云的音调明显有了变化。
她是读过书的，知道这四个字。就寻思着那如果书上都写了，肯定是有大道理的。
她却不知道，书上的东西也并非全是金玉良言，也有……毒药。就譬如城市街边的地摊上，那些小黄书要多少有多少。
“不对！”忽然，她的声音又生硬了起来，并且抬起头望向李亚东，“你们带的东西早就买了，后来才遇到我的，所以那东西本来不是提到我家的，你们是要去……兰芝他们三组的。该不会……”
卧槽！
李亚东实在没想到一个大山里的姑娘还有这副脑壳，敢情一袋礼物还暴露了他们的秘密呗？
‘这姑娘不好忽悠啊！’李亚东心想，暗叹口气。
他原本想继续杜撰一个故事，类似于原本去探望朋友和亲戚，然后三娃突然一见钟情，所以临时改变行程之类的。
但想想……还是算了。
男婚女嫁，双方坦诚是基础，若用花言巧语蛊惑到一起，岂不成了骗婚？
日后只怕也少不了事端。
俩人如果真成事了，她是要和三娃在一起过日子的，不像她的家人。
还是开诚布公一点好。
能成就成，不成算逑，有些东西勉强是没有幸福的。
如此一寻思后，李亚东便同样蹲下身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跟她讲一遍，半点不掺假。
“啊？”彩云听完后，大为惊讶，“原来……他就是兰芝说的那个人。”
显然，周兰芝在谈一个小伙子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对。”李亚东苦笑点头，“不过，彩云姑娘，这事儿真不能说三娃不好，周兰芝他同样从来没见过，一直都是他父母在怂恿，实在拖不过了，所以今天才打算上门见个面。但后面……你知道的，见到了，没眼缘，阴差阳错之下，他反而看中了你。”
“那不行，那不行，兰芝谈的人我怎么能……”
一个“抢”字，她没好说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遇到这样一个很重闺蜜感情的姑娘，事情就变得比较棘手了。
李亚东长叹口气，显得有点无计可施。
而他这边失利了，但屋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三娃这小子凭借殷实的家底、过得去的相貌、诚恳到发指的态度，赢得了郑家长辈的欢心。
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这小子居然还有点情痴的意思。
他父母怎样劝阻都没用的撵狼生计，彩云的父亲一提后，他立马改口，说不干了……
问他不干之后做什么呢？
他就说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在村里帮忙也行，到外面做工也行，实在没去路，他有本钱，还可以在乡里或县里做点小生意。
意思很明确：你女儿嫁给我，没有吃苦、只有享福的份儿。
三娃有一句话最打动郑家人，他说“我不让她种地，也不让她干别的，就料理家里的事情就好，我一个人赚钱就可以，而且我也会赚钱。”
而这，就是郑家人一直替女儿挑选如意郎君的最重要条件。
他们希望女儿是去人家好好过日子的，而不是做苦力实事求是的说，农村很多姑娘嫁人后，基本就成了牛马。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郑家人详细询问了三娃与李亚东关系，不明白他怎么能和首都那边的人扯上关系。
然后三娃就实话实说，俩人有一段师生情分，并告知他们，李老师现在是一个大老板。
这一点，也给三娃加分不少。
想想看，有个当大老板的老师，还乐意帮忙上门提亲，将来又怎会不照顾一二？
比较头疼的是……彩云现在有点抵死不从的意思。
你说蛋疼不蛋疼？
李亚东都后悔出来了，有点好心办坏事的感觉。
当然，正所谓纸包不住火，回头周兰芝她家那边一打听：怎么说好的小伙子突然没动静了？
事情恐怕会变得更加糟糕。
没什么好计划，李亚东的意思是先撤。郑家长辈这边已经基本没什么问题，重点是在彩云身上，就让三娃这小子接下来勤上门，多探望，软磨硬泡呗。
至于能不能打动彩云，就权看他自己的造化。
旁人，已经不太好帮衬了。
第九百九十三章 投标
是夜。
大龙村。
白天的热浪被黑夜压祛七成，月如银勾，微风阵阵，只要不窝在窑洞里，倒也舒爽。
胜利哥他们今天忙得连晚饭都没回来吃，李亚东享用完胡广源精心准备的一桌晚餐后，便优哉游哉地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摇蒲扇，纳着凉。
马支书今天进了县，是村里的事情，去跑什么文件，竹制的躺椅是让他捎回来的，村里的大军叔有辆拖拉机，马支书要是去县里办什么正事都是让他送的，倒也方便。
隔壁三娃家里在吵架，关于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他突然“移情别恋”相中大周村旁人家姑娘的事情，在他父母看来挺不厚道。用他爸的话说“你让我以后出去老脸往哪儿搁”？
他约莫跟那个周兰芝的父亲已经在酒桌上直接互相叫亲家了。
平心而论，三娃平时还是非常孝顺的，但今天，他却寸步不让，说话都是用吼的。
这不应该。
但李亚东觉得他敢与追求幸福的这件事情，还是好的。
人如果不懂得自己去争取想要的东西，没人会给你。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同床异梦的夫妻。
到了夜里，科舍洛娃终于敢大摇大摆的走出家门，齐虎知道她闷得慌，陪她去山头上看星星去了。
反正他是这样说的，至于会不会做点羞羞的事情，那只有跑上去看看才知道。
齐龙去了红明家。他家祖上传下来一张很蛮、也很大的牛角弓，迄今为止还没人能彻底拉开，齐龙之前去试了一下，也不行，只能拉开八分，十分不服气，因此最近天天晚上过去，一副说什么也要将它搞定的模样，毕竟他的功夫可全在手上。
甚至还想将这张弓买下来，一副花多少钱都不在乎的样子。
要说这件事是好事，红明瞬间便可以暴富，但这家伙也是个有趣人，说是金山银山也不换，他有吃有喝的，又不缺钱用，干嘛要卖老祖宗留下的念想？
齐龙挺无奈的，想让李亚东帮帮忙，但这个口李亚东不想开。
为啥？
因为他只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后，便知道那张弓是个老物件，或许……挺值钱的。
你想想看，至少一百载春秋过去，那张弓依然能使用，而且用齐龙的话说“可以轻松射死一头狼”，能是凡品？
八百里秦川，关中一带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过去遗留下来的老物件还真不少，就说大龙村好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两件。
李亚东寻思着什么时候得跟大家唠唠古董方面的话题，让他们都收藏好，别被收古董的贩子上门两块钱给收走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眼下中国的古董市场虽然已经兴起，但还算不上鼎盛，是收藏的好时机，但不是出手的好时间，真是老物件，完全可以握在手里再保存个十来年。
他也稀罕，只是现在对做古董买卖兴趣不大，完全没有当年不惜砸锅卖铁收那只老子骑牛罐时的热情。
当然，如果确实遇到喜欢的，也可以拿下，不为别的，就为了拿回家装点门面。
胡广源跟长根叔他们捉蛇去了，这两天在捣鼓一道新菜。
马支书去村部溜达了，马大嫂在厨房收拾灶台，所以院子里就剩李亚东一个人。
倒也不显无聊，难得自静、整个天地只属于自己。
不过，这种好时光并没有享受太久，天边突然扫过几道灯光，李亚东便知道是胜利哥他们回了，那是汽车从大漠下面沿着坡路进村时，头灯射出来的光亮。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胜利哥等人便风尘仆仆地从院门处走进。
“东哥，吃了？”
“不然呢？”
“还有饭没？”
“……”李亚东翻着白眼说，“怎么，跟那个姓谢的从早干到晚，还不给饭吃？”
“那倒不是，关键他那饭太难吃了，跟老胡的手艺完全没法比。”
所幸饭菜还是有的，胡广源本来就做了他们的份。
只是见他们天黑了还没回，李亚东以为今天第一口井开钻，谢兴洋或许晚上会搞点活动犒劳一下大家，所以就让胡广源先开了饭。
马大嫂热好饭菜后，一帮人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看来确实饿得不轻。
当然，这不是重点，一顿又饿不死人。
李亚东比较关心的问题是：他们今天都干了什么？
吃完饭后，其他人也就先回了，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实在不舒服，得先回去洗个澡。
只有胜利哥留下来。
“怎么样？”李亚东笑着问。
“还能怎么样呀，一块白板地，在哪一个劲儿的猛钻呗。都怪阿列夫，让他找个啥几把都没有的地方，他倒好，地方是找了，结果下面全是石头，钻头直接崩断一根，要不然能搞这么晚？”胜利哥一脸悻悻道。
“白板地？”李亚东呵呵一笑，又问，“什么时候能出结论？”
“也快，如果运气好、钻头不断的话，今晚钻个十几个小时，到明天上午大约就能钻到1500米。”
“三百万一口井，什么都没钻出来，不怕谢兴洋跟你急眼？”
“不怕。”胜利哥嘿嘿笑道：“预防针早就跟他打好了，这口井他已经知道能出油的可能性不大。”
李亚东“哦”了一声，便没再多问。
现如今他已经大致洞悉了胜利哥的计划，但心头也有些疑虑，不知道他下一口井，或下下一口井，该如何具体操作。
谢兴洋毕竟不是傻子，甚至可以说还挺精明。没有眼见的实惠，计划还如何继续？
而真给他开出油，那又是自己万万不能同意的，相信这一点胜利哥也清楚。
他能揣测到胜利哥的鬼心思，但此事想落实起来，难度还真心不小。
只希望他不要弄飘了才好。
不问，是为了后面的精彩，就跟看电影一样，电影院还没上映之前，新闻突然透剧了，可就不太好。
少了期待感。
这场好戏他是想真正的乐呵一下的。
他已经从胜利哥那里了解到，谢兴洋对他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说过一句话“得罪了又怎样，有本事来弄我啊”！
所以，他必须得好好地弄一下，还得直接弄死弄残。
“行了，回去洗洗睡吧，抓紧时间搞定这件事，完了后我要回去一趟。”李亚东摆摆手说。
“哦？回那里？首都？”胜利哥问。
“嗯。”李亚东点点头，却没解释太多，主要这件事跟胜利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他今天接到了苏姑娘打到村部的电话，说科技公司那边有一批通讯设备已经检测完毕，质量和功效都没问题，而眼下国家又有几个单位正好在采购这方面的设备，想去投标，但苏姑娘是个“傻白甜”，刚从国外回来，一点相关人脉都没有，想让他帮忙牵个线。
李亚东寻思着还是自己亲自回去一趟比较好，一来给苏姑娘介绍一些人认识，这样以后就方便了；二来，他比苏姑娘更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互联网时代即将来临，而他，要做这个时代的执牛耳者。
第九百九十四章 关键一口井
翌日。
上午十时许。
大漠上水土流失十分严重，尘土飞扬。所幸胜利哥吃一堑长一智，弄了条白毛巾绑在头上，真要风沙大时，可以马上拆下来捂住口鼻，就跟陕北这边的老乡们平日的打扮一样。
胜利哥甚至感觉他们之所以老弄一条毛巾绑在头上，就是起这个作用的。
“轰轰轰……”
“吱呀吱呀……”
耳边一片嘈杂，又是柴油机的轰鸣声，又是钻台工作时的噪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特别是谢兴洋。
他已经从帐篷里跑出来，顶着炎炎烈日在这里看了半个多小时，一对眯眯眼盯着那根白色的出油软管眨都不眨一下。
心心念念着它能赶快出油。
不过，实际上他完全没必要如此全神贯注，一根白色的软管，真要有石油冒出来，简直不要太明显。
可尺标显示，钻头已经深入地底1495米，别说石油了，连滴水都没见着。
他愈发显得紧张。
毕竟，他这么抠的人，而这一趟下去，可是实打实的三百六十八万呀！
又是一阵儿过去，终于，钻头突破了1500米大关，谢兴洋在钻这5米的时候，一直密切留意着尺标，于是，猛地回头一看白色出油管……
顿时，心都碎了。
“吊雷老木！”他气得浑身一哆嗦，直接乡音都飙了出来。
“谢总，九成九的没戏了，再钻个几十米看看，不行就完事？”施工队长跑过来询问，是县里的本地人，似乎十分笃信那套“1500米没出油，就是一口废井”的言论。
“张总？”施工队长见他气得都说不上话，又望向旁边的张总工请示。
“再钻三十米吧。”胜利哥说。
“好嘞！”施工队长顿时心头一喜，迫不及待地想去休息一下，因为昨晚基本没睡，主要地质状况实在不好，钻起来特别费劲。
“谢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何必生这么大气呢，当心气坏身体。”胜利哥适时地宽慰道。
也必须宽慰几句，因为这厮的小气劲儿，这段时间他是切身体会到了。
他为什么根本不在这边吃饭？
厨师的手艺只是一个小因素，主要还是食材本身的问题，顿顿水煮白菜、萝卜粉丝，就连施工队的人都吃一半倒一半，更别提他和阿列夫等人。
有时候远离营地出去搞勘测，干粮可以没有，但肯定得带水吧，可你知道谢兴洋给他们准备的是什么？
一只大铁桶，让厨房烧了一桶白开水。
就这。
你他娘的就算扔把茶叶下去也好啊！
让胜利哥比较佩服的一点是，谢兴洋偶尔会回县里，但只要待在营地这边的时候，他自己同样也吃水煮白菜、也喝凉白开，一点儿都不嫌弃。
所以想想看，就是一个抠门到这种程度的人，让他一下损失三百多万，心里会是个啥滋味？
估计比砍他一刀还痛！
不得好好地宽慰几句？
万一……突然想不开了怎么办？
“张总，你敢保证，下口井一定能出油吗？”谢兴洋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善起来，浑不似之前那样客客气气。
“保证？这我可不敢保证，这种事情没人敢保证。”胜利哥摊摊手道。
也是一句真话，开采石油这种事情，就跟赌博一样，谁敢拍着胸口说，一定就能钻出油来？
即便底下是大庆油田都不行，因为钻井是门技术活，其中变数太多。
“我只能保证，下口井会有很大概率出油。”
“多大？”谢兴洋追问道。
寻思着必须得问清楚，因为此刻心里都在淌血。
吊雷老木，他的三百多万啊，就这样，一晚上过去，没了……
这你敢信？
“五成。”
“啥？才五成？”谢兴洋闻言，差点没跳起来，大声嚷嚷道：“只是一半一半而已，这就叫很大概率？”
突然感觉，眼前这个家伙很不靠谱啊！
“五成，你还嫌低？”胜利哥突然冷哼一声，一把将手中拿着的一份地质资料，扔得老远，道：“要这样的话，那这活儿你找别人干去，老子不伺候了！”
说着，起脚就走。
十分生气的样子。
当然，他并非真正的生气，而是因为他现在已经非常了解谢兴洋的性格。
这种人，你不能惯着他，不能让他从气势压过你。
否则的话，他会越数落越起劲，并且越来越觉得你不靠谱。
反之，如果你强硬起来，不鸟他，甚至骂他，从气势上稳压过他，那他才会真正的将你当成宝。
很贱的样子对不对？
但你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世界上的贱人还真不少。
谢兴洋懵了，望着胜利哥带着一帮老毛子拂袖而去的背影，只感觉一块心头肉被割走了一样，几乎没怎么考虑……
“诶，张总，别呀，我这不是不懂吗，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请留步……”
一溜烟地便追了上去，将胜利哥一行赶紧拦下。
胜利哥一听声音便笑了，心想：丫的让你贱，本还想安慰你一下，现在爽了，还得反过来安慰老子？
他当然不会真走，所以谢兴洋的气势一弱、态度一软，他也就适时地找了个台阶下来。
“谢总，不懂的话就要调查一下，问问人也行，你知道50%的出油概率意味着什么吗？不信你可以去国内几大油田里问问，问问他们站在一片油田上面，刚开始的钻井出油率是多少？”
“是是是，是我鲁莽了，一时脑子发热，没怎么考虑开油这件事的难度。”谢兴洋肥硕的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声道。
“谢总，我再说句不太中听，但绝对中肯的话，你要是就这点耐心，刚钻一口井没出油就受不了的话，那……我建议开油这买卖你还是别做了。
“因为这个行当里别说一口井了，就是连续几口井不出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真正能赚钱的，都是那些有耐心、能熬得住的人，因为即便***不出油，只要十一口出了，那基本还是赚的。懂吗？”
“懂懂懂懂！”谢兴洋陪着笑脸，一连说了四声“懂”。
贱人就是欠骂！
这下舒坦了？
胜利哥心想。
当然，他这一骂虽然解气，但实则心里还是顶着不小压力的。
因为这个姓谢的有多精明就不提，主要还是小气，而越小气的人，你想从他身上刮下油，就越难。
胜利哥如何看不出在刚才的某一个时间段里，谢兴洋已经对自己失去信心？
眼下第一口他还有办法圆回来，但到了第二口，即便使出同样的招数，恐怕都不见得能凑效。
是以，接下来的第二口井，他必须得让这家伙尝点甜头，否则的话，计划九成以上得要搁浅。
但刚才也说了，开油这件事情，没人敢打包票，他的人也是一样。
所以，此时此刻，他其实也在心里祈祷着，祈祷阿列夫和爱莎库娃俩人的携手合作，可以奏效。
因为接下来的第二口井的坐标，是他二人经过上百次的推算与研究之后，才好容易敲定的。
计划成败与否，就看这口井。
第九百九十五章 简直凶残
孙永强打电话过来，说狗头岭那边出了点不大不小的祸事：吴老大和杨志锋过来砸场子、要喜钱。
说井位是他们确定的，井口也是他们打的，另外机器设备也全是他们的，按照行业规矩，像这样的大井，理应给他们一笔不菲的“出油费”。
原本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甚至有些搞笑，所谓“喜钱”、或是说“出油费”，给不给，给多少，不是全凭老板的喜好吗？
不给，还敢上门要？
再说了，凭什么给他们？
若非这块毛油地是转手过来的，李亚东八成还得找这两个家伙算账，险些害他与财富擦肩而过。
主要孙永强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中充满戾气，像是一口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也绝对有生气的理由，自己没去找他们算账就好了，他们居然还敢反过来找茬？
似乎已经忍无可忍。
李亚东可以体谅他的心情，担心一件小事闹成大事，还是决定亲自过去看一看。
汽车接近云雾村时，周围的异样便十分明显，不少村民都火急火燎地向毛油地的方向赶去，似乎那边正在上演一场不容错过的好戏一般。
“哟！是李老板来了。”
“李老板，赶紧的呀，那边快打起来了！”
“是啊，听说都开始抄家伙了！”
村民们看见是李亚东的车，都扯着嗓门大声示意，告诉他毛油地那边的最新情况。
“阿虎，快点。”李亚东沉声说。
事情与他所想如出一辙，也庆幸自己过来了，因为孙永强在电话里说不用他过来，自己能搞定。
齐虎会意，顿时将汽车提速，喇叭更是摁个不停，路旁的村民们也十分配合，纷纷向两侧靠去，让他们先走。
很快，毛油地便引入眼帘。
李亚东伸长脖子一看，很容易看到在中间帐篷的位置，正有两帮人马在互相对峙，而且手上确实抄了家伙，一副剑拔弩张、即将械斗的模样。
一段时间没来，这边的环境也有了变化，之前的七座井台已经全部消失，荒野的高度重新被拉低。不过在帐篷的一侧，却堆放着许多钢铁横梁，还停放着一辆黄色的长臂吊车。
应该是钢蛋另起炉灶后，重新置办的家伙事儿无疑。
“哒！哒！哒！”
汽车的喇叭声引起了双方人马的注意，纷纷扭头探来，使得现场凝重的气氛，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
汽车停下，“啪啪啪”三声后，李亚东与齐家兄弟甩门而出。
两帮人马，一帮正是以孙永强和钢蛋为首的自己人，二毛他们三个也在，不过还有十来个陌生面孔，都很年轻，与他们年纪相当。
想来应该是钢蛋重新招收一批施工人员无疑。
另一帮人马更多，大约能有二十七八人的样子，年龄参差不齐，为首的同样是俩人。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小老头，两鬓已经斑白，但从气势上可以看出，身板还是相当硬朗的。
另一个虽然年轻很多，但感觉还没有他身体好，皮肤有种不健康的白皙，眼泡浮肿，明显纵欲过度的样子。
显而易见的是，这俩人正是吴老大和杨志锋的师徒组合。
“老板。”孙永强看到李亚东后，深吸一口气，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只大号扳手。
在李亚东的印象中，他应该算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才对，想不到也会手持这样的大杀器毫不吹嘘地讲，就这样一扳手下去，落在身上伤筋动骨、落在脑袋上指定头破血流。
“这就是你说的能解决？”李亚东蹙眉问。
“我……”孙永强老脸一红，继而伸手指向吴老大和杨志锋，“主要他们欺人太甚！”
平心而论，孙永强被李亚东招入麾下也有段时日，各方面的能力都挺不错，有他坐镇县城，李亚东几乎可以不用过来，但这件事，明显做得有些差强人意。
所谓的办法，居然是跟人家拿着家伙事儿对冲？
丫的是不是脑子秀逗了，就算真要干架……找二流子干呀，你一个靠脑袋吃饭的人，干你妹呀干。
此番行为在李亚东看来简直愚蠢至极。
是的，他是因为这个才略感生气，毕竟人才难觅啊，至于干架……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某些人还就是皮痒！
该干的，还得干！
“欺人太甚？”李亚东不再理会他，而是扭头望向吴老大和杨志锋，冷笑道：“挺牛的嘛，敢带人来我的地盘上闹事，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
他猛地一瞪眼珠子，一身上位者的气势决堤而出，对方那边不少人都吓得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就连杨志锋都一样，唯有吴老大还能把持得住。
“你就是孙永强的老板？我知道你是外来的大金主，有钱有势，但你也甭吓唬我，这里不是你们的大城市，而是我们的小县城，有些事情，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李亚东望向吴老大，倒是一下被逗乐了，冷笑道：“来，你跟我讲讲，我该给你什么交代？”
“第一，这个工地之前是我们干的，我们的机器打到地下，井台没拆之前，里面的作业就应该由我们来负责……”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伸手指向钢蛋，然后继续说，“这个白眼狼那时候还是我的人，你让他施工，用我的设配钻出油，按照行业规矩……这么一口大井，一点出油费是必须给的！
“第二，就是这个白眼狼，什么性格我还不了解？没人怂恿、没人出钱资助他，他敢背叛我？这事儿是你做的还是孙永强做的，我不清楚，但你们本就是一伙儿的，公然挖我的墙角，弄得我们师徒二人反目成仇，这事儿你们说破天都没理。不得给我一个交代？”
李亚东“呵呵”了一声，倒还挺理直气壮。
冷哼道：“所谓的出油费，所谓的喜钱，所谓的规矩，是谁定的？你们过来施工没给钱你们是咋的？没欠你们一个子儿吧！所以老子出没出油，跟你们有个毛线关系？这钱我爱给就给，不给……你又能奈我何？
“还有，钢蛋跳槽单干，是我提的建议。你这个师父还有脸说，你但凡对他好一点，让他有些感恩之情，他多少会犹豫一下，但他并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这个所谓的师父根本不称职！你既然没尽到做师父的义务，又有什么理由强迫人家一定要认你？真有脸在这边放屁啊？”
“你……”
“你什么你，妈的个巴子，十秒钟之内在我眼前消失，再敢来这片毛油地，所有人的腿，全部敲断！”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吴老大气得浑身都在发颤，“我倒想看看，我今天不走，你又能怎样？想敲断我们的腿，好啊，来呀，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遇到一帮明显过来找茬的家伙，这种要求，李亚东岂能不满足？
“弄了他。”随即伸手一指。
齐家兄弟顿时会意，皆是一个健步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有意速战速决、杀鸡儆猴，因为对方人数太多，而且都有家伙事儿，怕混战起来，一个不防备，伤到东哥。
因此，在对方人马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人已经抓住了吴老大，而另一人，则接下了他身旁杨志锋下意识地挥过来的一根铁管。
“啊！”一声惨叫传来。
齐虎的脚那是什么脚？
金刚钻一样的玩意儿！
猛地一踹，吴老大的左小腿便以一个骇人的形状，向内弯曲。
就这样……断了！
但这，还不算完。
要说齐龙的心其实比齐虎要善一些，但此时对方人马大怒，他为了震慑全场，树干粗壮的胳膊，用力一扭……
只听“咔嚓”一声，伴随一阵杀猪般的嘶喊，杨志锋的左臂，同样断了。
快，准，狠！
而且轻松到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俩人身后已经冲到旁边的人马，纷纷镇住了，举起的家伙事儿，也全都停留在空中。
“嘶”别说他们了，就连孙永强和钢蛋身后的己方人马，都吓得直唆凉气。
自家的大老板，那岂止是狠呐？
简直是凶残！
第九百九十六章 解气
李亚东冷眼旁观，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这么干。
但是，他在陕北待了一阵儿就知道，开油的事情带来了财富，但同样也带来了纷争，将这边弄得乌烟瘴气。
人都掉进了钱眼里，心也比以前更大、更狠！
你要不狠一点，就注定会被人欺负，今天这种事情，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接下来可是想在这边拿下至少上百块毛油地的，要是这种纷争时不时的来一次，那他要不要做生意？
再说了，他注定无法在这边久待，且马上就要回去一趟，不留下一点威名，何以镇住屑小？
孙永强此人办正事是可以、处理政府的关系也不成问题，但面对社会上的纷争，就显得难堪大用。
这一点，李亚东早就看出来了。
所以他今日之举，不光是为了解决此事，也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当地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二流子、刺头们明白：他，十分不好招惹。
而且客观来讲，他也完全有理由这样干。
他不欠吴老大任何东西这个对方打官司他都不怕。所以，既然如此，你带着人，手持器械，来我私人承包的毛油地上滋事，算什么个意思？
断你丫的一条腿，稍加惩戒，又有何妨？
即便传出去，他也占尽道理。
这其实跟有人拿着家伙事儿冲到你家耀武扬威是一样的道理。
打了，也是白打。
“你……真敢！”吴老大瘫软在地上，一只手扶着根本不听使唤的左腿，黝黑的额头上青筋暴露、汗流不止，恶狠狠地望着李亚东，咬牙切齿地说。
“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李亚东嗤笑一声道：“我现在都敢报个警，你信不？”
说着，在现场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踱步来到猛虎大帅旁，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摩托罗拉，直接一通电话拨了出去。
“喂，110吗，我报警，这边有人械斗，两人断了腿，是的，你们最好马上过来一趟。地点？地点是狗头岭，云雾村后面的毛油地上面……”
静！
现场一片安静，落针可闻，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搞不清这是什么套路。
把人腿给打折了，然后自己报警？
投案自首吗？
包括吴老大和在那边直唆凉气的杨志锋也一样，相视一望后，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出深深的疑惑，也有几分骇然。
该报警的……不应该是他们吗？
李亚东将俩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后，抬头望天，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还能说啥呢？
两个法盲！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这种偏远小县城里的居民，特别是在这个教育匮乏的年代，有多懂法，也不大可能。
李亚东自己就是从小县城里出来的，很清楚政府在处理打架斗殴这种小事情时的办事方式，通常来讲，不外乎四个字照顾弱者。
两方人马打架，吃亏的一方就得点好处，下手的一方就损失点利益。
如此一来，大家基本都能接受，事情也就能够很好地解决。
否则你硬要上纲上线，依法追究责任的话，那完全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且最后的结果他们还不一定能接受。
想必此刻吴老大和杨志锋俩人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自己动手打人，理应占据所有责任。
但李亚东可不这样想，而且，法律也不是这样规定的。
我国法律明确规定：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眼下这块毛油地就是自己的私有财产，丫的手持器械，聚众过来闹事，这不是摆明地欠收拾吗？
俩人瘫坐在地上不再说话，虽然一人断腿，一人断手，但齐家兄弟下手利落，不是那种粉碎性的伤害，所以暂且还能忍耐得住，有点翘首以盼的意思。
至于其他人，只要不傻，就知道赶紧找个地方把手里的家伙事儿藏起来，孙永强和钢蛋他们是这样做的，对方人马也一样。
好歹没人跑路，也算有点义气。
“呜呜呜呜~”
挺稀奇的，这次公安局的办事效力出奇的高，仅仅二十分钟左右，警报声便清晰可闻。
大概是听李亚东讲的普通话，然后地点又是在毛油地上面吧，如此就不难推测出他的身份，必然是个外地投资商无疑。
而县里最近又极为重视对这个群体的保护。
毕竟人家“好心好意”的过来投资，倘若人生安全和财产安全得不到保障的话，那还折腾个屁呀？
事情传出去，影响更恶劣。
治安环境肯定也是外来投资商们的一个重要考量标准。
两辆警车很快抵达现场，四名公安甩门而去。
“就是你们在闹事？伤员在哪里？是谁报的警？”
为首的一名警察刚下车，便直接面朝众人抛出来三个问题，很有气势。
不过……当等他真正看清现场的情况后，却又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恨不得扭头就走。
“是他？！”另外三名公安也一样，全都第一时间认出了李亚东。
不认识也不可能，当初李亚东在他们那里“住”了几天，差点没把局长屁股急起火，最后连县长都进来陪住，出来那天局里的所有领导都去迎接，闹得沸沸扬扬。
第二天局长便亲自提来一捆报纸，见人发了一份，虽然没解释原因，但意思已然明了。
因为那份报纸上就有这个人的照片。
是让局里所有人认个脸的意思，避免以后再给抓错。
因为抓对方容易，而送出去，那是真心难呐！
“哟，还是个熟人。”李亚东一见来人后，也是笑了。
为首的这个，正是早前抓他进号子的那名年轻公安，似乎是叫皇军……哦不对，黄军吧。
“呵呵……原来是李先生啊。”黄军尬笑一声后，硬着头皮走了过来，问，“啥情况啊？”
而他的这份举止，也使得吴老大和杨志锋等人，情不自禁地心头一颤。
mmp的，关系户？
那事情可就有些不利了！
可李亚东是真心没打算走什么关系，否则刚才那通电话就不是拨110，而是直接打给公安局长黄仁贵了。
收敛起笑容，正色着说，“这块毛油地是我的，我从孙永强手中转过来的，而这帮人则是孙永强以前的施工方，据说也没欠他们一个子儿，今天突然跑过来聚众闹事，刚才还都拿着家伙事儿，我感觉他们恶意满满，就赶他们走，但他们硬是不走，那我自然要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不收侵犯，于是就让人教训了两个领头的一顿。事情就这样。”
“有这种事？”黄军一听这话，瞬间蹙起眉头，怒目望向吴老大和杨志锋俩人。
“诶~我说公安同志，先不提别的，我们还没动手呢，他让保镖打了我们就是有罪。对吧？你们应该把他带走。”吴老大人老成精，明显察觉到矛头不对，连声道。
“对什么对！”黄军怒喝道：“要按你这套歪理，那法律罪名前面就不会有‘未遂’这两个字了，一定要动手了才叫犯罪？你们聚众过来人家的私有物业上闹事，已经犯了非法入侵罪！懂吗？”
“啊？”
“啊什么啊，人家的私有土地上，谁让你们过来瞎瑟的，还敢聚众、持械跑过来，胆子不小啊！”黄军厉声说，“其中有什么隐情回局里再说，我们会秉公执法。”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向身后略一扭头，继续说道：“学斌，呼叫总台派辆救护车过来，这两个家伙先送医院治疗一下。宏武和小王，你们把后面的人拎几个先带回局里，其他人暂时登记身份，天黑之前自己到局里报道。”
“好。”身后三人齐声应下，然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现场两帮人马的脸上表情，顿时呈现出两种极端：己方这边，孙永强和钢蛋等人嘴巴都差点没笑歪，而吴老大身后的人，则一个个低垂着脑袋，摇头叹息不止。
“我说公安同志，你们这样搞？故意包庇对吧！”
他还挺不服气。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你到底犯什么事，回局里自然有人捋给你听，再口无遮掩，有你好果子吃！”
吴老大顿时气得说不上话。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公安还是很有威严的，不像日后，总有不开眼敢对着干。
于是，在孙永强和钢蛋等人的一片欢呼声中，吴老大等人气势汹汹地来，最后却只能灰溜溜地走……不对，有俩人根本走不动，还是躺着离开的。
太解气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 第二口井
实事求是地说，黄军算是一名好公安，临时硬着头皮跟李亚东讲了一句，让他派个人到公安局做份笔录。
还特地将“派人”二字加了重音，因为他只要不想被他二叔一巴掌扇得找不到北，就绝不敢再将李亚东带回去。
李亚东自无不从，十分配合，也知道自己在公安局“不受欢迎”，事情就交给孙永强去处理。
中午李亚东没走，就在工地上与钢蛋他们一起吃的饭。
老实讲，伙食还是可以的，都是孙永强安排的，他并没有过问。
两荤两素，一个猪肉炖山芋，一个青椒炒猪耳，一个白菜油豆腐，一个红烧茄子。
而且不限量，多少管够。
至少工人们都吃得蛮香。
吃完饭后，李亚东又与钢蛋聊了聊，询问了一下关于开油进度等方面的问题。
按钢蛋所说，家伙事儿都备齐了，人员也充足，就准备下桩，最迟一个礼拜，就可以安排油罐车过来运油了。
这也就意味着，一个礼拜之后，李亚东便能赚到自己陕北之行的第一桶金。
心情很是不错。
毕竟赚钱这事儿……总能让人心情愉悦。
……
一晃又是三天过去。
这三天李亚东倒是没什么，还算比较清闲，但胜利哥他们，就真心累成了狗。
每天天还没亮就出了门，晚上回来时通常赶不上正餐。
果然胜利哥之前说“这钱赚的其实也不容易”，倒也不算矫情话。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忙碌，只为一件事：替谢兴洋开第二口井。
李亚东翘首以盼，想看看他能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又能让谢兴洋继续信任他。
今天，结果将见分晓。
大漠上，日头挂得老高，正值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毒辣的阳光似乎能融化一切，人站在大漠上平视远方，感觉空气都被晒得扭曲了。
在这样的高温下搞户外作业，有点玩命的意思，最可气的是老板抠门，所谓的高温补贴就是一箱冰袋让手下人驱车去乡镇上买的，一毛钱一袋的那种。
反正工人们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样子，倒是胜利哥感觉还不错，一毛钱一个的冰袋唆得挺带劲他心有野望，根本瞧不上那点可怜兮兮的高温补贴。
这样的天气有冰袋可以降温，其实还挺不错的，不是吗？
柴油机和井台响成一片，钻头的尺标显示已经到了1503米，然而出油管依旧是白色的，这让谢兴洋和他的几名手下面沉如水，几次想要发飙，却又按耐住了，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张总工似乎信心十足，依旧没有放弃，让工人们再钻一百米。
“我说二位，到底行不行啊，真要钻空了，后面的计划铁定崩，咱们能赚的钱也就到此为止了。”一座蓝色帐篷底下，胜利哥一边唆着冰袋，一边拉着阿列夫和爱莎库娃询问。
这次坑人计划爱莎库娃事先是不知情的，但后面没辙，用阿列夫的话说“没她参入很难成事”，所以胜利哥便将她也拉了进来，并许诺了丰厚的回报。
这也是为什么爱莎库娃有意打李亚东的主意，却始终没有行动的原因。她必须集中精力、心无旁骛，这笔财富的确令她动容。
如果胜利哥的计划能够完美落幕，她至少可以得到五十万美金的酬劳！
而有了这笔钱后，她可就是一位妥妥的富婆了，等回到俄罗斯哪里还需要为柴米油盐操心，一家人顿顿吃香的喝辣的都可以。
毕竟，这可是眼见的利益，而那个男人的事情，则有些说不准。
自然得先搞到手。
她清楚自己还要在中国待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有些事情，晚点再说也不迟。
凡事总得有个轻重缓急，不是吗？
别看胜利哥似乎老生自在的样子，实则心里一直在七上八下，只不过演技够好罢了。
“应该没有问题，我之前反复测算过，后面又仔细研究了1号井带上来的深层地质样本，基本可以确定我们想要的坐标位置就是那里。”爱莎库娃点点头说，信心是有的，但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
正如胜利哥一直跟谢兴洋重复的那句话“石油开采这件事情，世上没人敢拍着胸口保证”。
“希望你最好是对的。”胜利哥说着，伸手指向旁边的一顶帐篷，示意道：“瞧瞧，脸色已经铁青，显然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
“这种性格的人，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的财，难以想象，一点耐心都没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量一番后，阿里夫摇着头说。
在他看来，谢兴洋这种性格的人：又小气、又易怒、又没耐心，还爱面子，放在俄罗斯那边别说发财了，饿不死他就算好的。
“这就是现在的中国啊，一个草莽崛起的时代，人人都可以暴富，就看你有没有找对门路。”胜利哥呵呵一笑，有些感慨地说。
他觉得吧，他现在如果去创业，一样可以暴富。
但这种想法只在心里想想，没打算付诸于行动，因为他现在所有一切都是东哥给的，没理由另立门户。
而且东哥待他也不薄，他其实就这样打工，也比九成九的创业者强。
“中国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阿列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后，注意力再次回归到钻台上，继续说，“我预计，临界点大概在1580米的样子，在这之前出油管应该会有些反应，而如果没有，那就说明我们的运气不够好。”
石油开采，想将深埋地底数千米深的地球血液钻出来，技术是一个大难题，另外，运气也是一重关键因素。
“那就拭目以待吧。”胜利哥将唆瘪的冰袋扔掉，又从旁边的泡沫箱里拿起一只，这次换了个色，红色的。
不是贪嘴，而是不赶快喝不行，因为冰都化成水了，马上就要变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施工督导过来汇报情况，说出油管有了反应。
胜利哥这边还好，而谢兴洋那边，脸上的表情瞬间换了个模样，眉开眼笑起来，拖着二百斤肥肉，也不顾烈日炎炎，一溜烟地向井台下方奔去。
只是……施工督导的脸色，却显得有些古怪。
“咋了？”胜利哥走上前问。
“出的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泥巴不像泥巴，石油不像石油。”
胜利哥“哦”了一声，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儿，心想这样就对了。
“走，也去瞧瞧。”说着，向身后一招手，对阿列夫等人飙了句俄语。
等他们来到井台下方时，谢兴洋已经蹲在盛有一汪清水的“小池塘”边，仔细地端详着，手里捏着那只总算被染黑的白色出油软管。
“这是石油？”他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因为瞅着颜色有些不对，石油应该墨黑如碳，但这个颜色，却有点偏黄。
还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尖处嗅了嗅，顿时一喜，嚷嚷道：“是了！有臭鸡蛋的味道！”
石油是一种具有刺激性气味的粘稠液体，气味来自于里面的各种不同矿物质混合而成，嗅起来的感觉，正如臭鸡蛋差不多。
所以要是晚上钻井，有经验的老师父就让井台自动运行，不带睁着眼守夜的，弄块木板睡在“小池塘”边，耳朵里塞两团棉花，但凡嗅到臭鸡蛋的味道，就知道喜从天降出油了。
胜利哥和阿列夫等人同样蹲下身体检查了一番，紧接着……便相视一望，嘴角皆有一丝笑意。
第九百九十八章 昙花一现的财富（为叶城呦掌门加更5/5）
谢兴洋一直留意着他们的表情，这时倒是变得极为客气，甚至还退后了少许，给他们腾出地方。
见他们都笑了，同样笑着问，“张总，怎么样？”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出油了。”胜利哥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可……为什么这油的颜色有些不对呀？”谢兴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哦，你说这个呀。”胜利哥淡然一笑，显得很随意地说，“目前只是接近油层，还没钻到正位置，待会儿油的颜色就会越来越深。”
听他这么一解释后，谢兴洋顿时心神大定。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谢兴洋也就是不懂，真正懂行的老师傅就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钻出了“孬油”。
所谓孬，并非指油有什么问题，实际情况与胜利哥所说一般：接下来油的颜色会越来越深。
同样也是货真价实的石油。
但井台钻出孬油，却往往预示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这口井下的石油当量非常有限，禁不起开采，寿命极短。
而这，就是胜利哥计划中的一部分！
为了选中这个位置，他可谓煞费苦心，也得感谢这片大漠特殊的地质结构，否则又想钻出油来，又不想让对方占到便宜，几乎是个死结。
当然，其实现实情况中钻出孬油的小井比比皆是，指定要比大井更多，但那毕竟是无心之举。
你若一门心思地想钻出一口喷不了几天油便熄火的小井，讲真，还是蛮难的。
这也是胜利哥他们自从进入这片大漠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一直早出晚归、废寝忘食的原因之一。
总算，努力没有白费，如愿以偿。
阿列夫根据爱莎库娃提供的专业地质勘测资料早就推断过，这口井的开采寿命应该不会超过半个月，说不定第二天就熄火了都有可能。
反正，这绝对算不上一口油井，顶多算只油眼，将它下方岩石夹缝中藏着的那层薄薄的油皮喷出来也就完事了。
这也就意味着，谢兴洋铁亏无疑，别说回本了，这点油卖出来的钱，够不够支付县里征收的“井口税”都很难说投资商每开一口井前，都需向县里申请报备，并交纳一定的费用，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施工开掘，否则就属于盗采行为，抓住不仅要面临巨额罚款，还得追究法律责任。
当然了，这种昙花一现的财富谢兴洋现在肯定不知情，他自认是个务实派，只相信眼见为实的东西，所以也很容易被现实麻痹。
因为“眼见为实”这四个字如果真管用的话，那魔术师几乎都是上帝了。
这个世界十分复杂，有时候眼见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
他还是蛮谨慎的，依照胜利哥所言，顶着炎炎烈日，硬是在井台下方站了半个多小时。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出油管里流出的液体的颜色愈发深邃，慢慢开始跟他脑子里石油的固有样貌划上等号。
“哈哈……”谢兴洋那个得意啊，放声狂笑。
不过，很快便停止下来，然后猛地扭头望向身后的几名跟班，怒喝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找几只桶过来接着呀，这可全是钱！”
他居然连这点油都舍不得浪费。
胜利哥终于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能发财了，有些人的钱是抠出来的，你信不？
反正他信了。
“谢总，事情总算搞定了，钻你这两口井算是把我们累得够呛，你看尾款什么时候结一下，我们得找个地方潇洒一阵儿了。”
谢兴洋得意，胜利哥更得意。
趁着这个好时机，自然不忘先把钱给收了。
而且，不单单是这口井的尾款，还有下口井的订金。
“尾款好说，尾款好说……”谢兴洋一听这话后，顿时凑了上来，嬉皮笑脸地说，“张总，你看这样成嘛，我马上安排转账。不过……你们要休息几天啊？”
“什么几天？干你这活儿简直累成了狗，怎么的也得玩他十天半个月呀！”胜利哥翻着白眼道，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这么久？”
谢兴洋瞬间眉头蹙得老高，他刚得到过来陕北后的第一管油，怎么看怎么喜欢，现在满脑子都是石油……哦不，都是钱。就想赶紧把这片大漠钻个千疮百孔、满地是油才好，根本不想停。
而眼前这家伙收费贵是贵，但事实证明，是真有本事，钻两口井出一口油井，50%的概率，他这么抠的人都感觉划算。现在用上后，其他人他根本不想考虑。
“久？”胜利哥斜睨着他说，“谢总，咱们的合同可完成了，我玩多久跟你没关系吧？还有，你这片大漠底下确实藏油不少，但活儿实在太难干，帮你开一口井，别人那里我能开两口、甚至更多，所以我不想再搞了，你另请高明吧。”
不拽一拽，他就不是胜利哥。
而且坑人的时候最擅长这种招数，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但你猜这么着？
事实证明，这一手往往十分凑效。就跟卖东西一样，一模一样的产品，你求着别人去买，他们通常爱理不理，但如果你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的模样，他们就会拎着钞票反过来求着你买。
很有趣对不对？
但这就是人性。
也是“饥饿营销”所向披靡的原因。
“这……张总，不能这样吧，你看咱们不是一直合作得很愉快吗，来来来，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谈，外面天热，先进帐篷。”
亏他还有脸说“合作得很愉快”，一个小时前的那张臭脸、包括第一口井钻空时的那副要吃人的模样，胜利哥可是历历在目。
“尾款什么时候结？”
谈嘛，自然是要谈的，但胜利哥并不想降低姿态，所以便一直扯着这个话题，一副“老子之所以跟你谈，完全是为了尾款”的模样。
“好说，好说……”
此刻的谢兴洋，与一个小时之前的谢兴洋，你就算拿放大镜找，也找不出共同之处，完全判若俩人。
那是一等一的好说话，也是一等一的大气。
一帮人走进帐篷后还没一刻钟，胜利哥便收到了尾款转账俩人所用的户头都是在县人民银行开的，而且全是vip客户，所以贼快。谢兴洋说已经搞定，他便打电话一查，果然到了。
然后，就是谢兴洋的个人表演时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胜利哥等人的本事直接夸到天上去了，好像石油见到他们都害怕一样。
“张总，玩嘛随时都可以玩的，重点是荷包得充盈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你既然在我这里干了，就帮忙干到底嘛，你看这样行吗，咱们立马再签个合同，这回一次性两口井，先付一口的钱，300万！然后你们可以休息个一两天，再接着干。咋样？”
谢兴洋笑呵呵地问，自认很好地拿捏住了眼前这家伙的软肋贪财！
果然，胜利哥闻言后，情不自禁地眼前一亮不是装的，是真实反应。原以为这样拽一拽，下口井的订金手到擒来，不曾想结果更完美，一下接到两张订单，300万订金。
“钱什么时候付？”
谢兴洋笑了，得意洋洋，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反问道：“这么说，张总同意了？”
“那就看要你这300万订金什么时候能到账。”胜利哥贪婪地笑了笑。
“马上，如何？”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是不能考虑。”
“哈哈……”俩人相视一望，同时大笑。
怎么看，怎么有点狼狈为奸的意思。
第九百九十九章 油神
大漠出油的事情很快便弄得人尽皆知，至少大龙村里的每家每户，上至80岁老人，下至四五岁的熊孩子们，全都知情。
不知道也不可能，谢兴洋很猴急，井台出油的第二天便将开采设备弄了过来，然后第三天，已经联系好了两辆油罐车在这边等油。
办事效率之高，令人惊叹。
村里的乡亲们这两天都不开心，吃嘛嘛不香，睡也睡不踏实，不为别的，就觉得老天瞎了眼。
凭啥发财的好事都让坏人占尽了？
就谢兴洋那种见财起意、恨不得刨人祖坟的畜生，咋就能越来越有钱呢？
想不通这个道理，庙里的和尚不常念叨“因果循环，皆有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突然感觉都是瞎扯犊子，以至于对满天神佛充满怀疑，直接导致信仰的价值观出现偏差。
问题很大，弄得干活都没有力气。
村里唯一的几个清明人，自然就是李亚东他们一伙儿。
原本没打算跟乡亲们解释太多，毕竟胜利哥的计划还在进行之中，保密措施做得越好，自然越有利。
可瞅着整个村里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李亚东又心软了，不好害得乡亲们茶不思饭不想。
于是，通过马支书放出小道消息：那口油井长远不了，能不能捞回本钱都很难说。
这条消息如台风过境般，瞬间席卷整个村庄，结果可想而知，李老师的话没人怀疑，再说了，那群帮谢兴洋开油的老毛子似乎还是他的人呢。
实际上已经有精明人察觉到此事有些蹊跷，李老师就这么大气？被谢兴洋害得蹲了几天号子，然后一点脾气都没有？
于是……乡亲们又“活”了！
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这条消息还直接导致了一个习惯，或是说缺乏娱乐活动的乡亲们，好容易找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娱乐项目，那就是闲来无事时，一帮人选个地势较好的山岗，然后坐在小马扎上一起眺望大漠。
望啥？
就望那口井何时抽光，紧接着排成长龙的油罐车空车来空车回，然后谢兴洋跳脚骂娘。
这个精彩的片段，在他们看来，是绝对不容错过的，所有的空闲时间全耗在这里都值得。
从这个层面来讲，其实大龙村的乡亲们还真算不上淳朴。
嫉恶如仇。
不过，李亚东喜欢。他比乡亲们也好不了多少，山岗那边的黄金坐席处，总有他的留位。
一晃，半个月过去。
这期间胜利哥火急火燎地又帮谢兴洋开了八口井，几乎两天一口，速度奇快，工人们两班倒，24小时不停歇。
他乐意折腾，谢兴洋自无不从，这厮倒是巴不得胜利哥他们晚上都别睡觉，给他翘着屁股干，一天开十口才好。
八口井，出了四管油，胜利哥在保持超高工作效率的同时，也保证了50%出油率的县城神话，令人不服都不行。
人送外号油神。
而胜利哥之所以这样折腾自己的原因就在于，他很清楚某些不良反应要开始了，与其到时候又要飙戏去解释还不见得能凑效，倒不如抓紧时间先苦一把，后面就舒坦了。
也得益于他们前期一整个月的辛苦勘测与研究，不敢说对整片大漠底下的藏油情况都了如指掌，但真的对现在开采的那一片区域的情况，有着十分可靠的分析。
如此，才能成事。
这八口井，再加上之前的两口，也就意味着谢兴洋已经开了***，通过估算，以及对他最近言谈举止的留意，胜利哥门清：这家伙已经就剩一个空壳了。
他所有的身家，全部砸在了这片大漠之中，或许还借了一些钱，因为据东哥提供的资料显示，他的财产还包括一些不动产和公司股份，并没有这么多现金。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于是今天，在钻完第***后，胜利哥找到谢兴洋，说自己真准备休息一阵儿了，再干下去，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人都没命。
而这次，谢兴洋没留，还给胜利哥封了一个大红包，8888块这对他来说，确实算是大红包。毕竟他原本完全可以不给，对吧？
并笑着说“休息一阵儿也好，不过张总，等休息完了后，我这边如果有需要，那你还得过来啊”。
他这么一说，那胜利哥就知道，他确实手头没钱了，只有指望……
指望什么？
指望着他现在每天能顶着炎炎烈日逛几个小时的五口湿井，赶紧出油，然后变出钱来，这样他就又有了本钱。
当然，想法是好的。
胜利哥说“行啊，到时候联系，不过尾款是不是该结一下了”？
于是谢兴洋就尴尬了，最后一口井他还欠胜利哥200万的尾款没给。
一脸谄媚地说“能不能宽限几天，你看到了，我这也不差钱，只是还没变出来而已”。
胜利哥说“哟，宽限几天没问题，但得打个欠款条啊，具体日期得写清楚，你知道的，我们这是团队作业，大家都指着分钱，我得对他们有个交代”。
谢兴洋自无不从，只要他还盘算着想找胜利哥开油。于是二话没说，大手一挥，写了张欠条，最后还款日定为一个月后，信心满满。
因为他现在有5口油井，合计了一下，一天挣个10万块不成问题，200万也就半个来月的事情，小意思。
欠条到手后，胜利哥便收拾收拾东西带着阿列夫他们撤摊儿了。
他倒并不急着兑现这200万，一是因为谢兴洋这厮确实没钱了，你让他变也变不出来；二是因为他感觉……欠点，有好处。至少这张欠条东哥一定会喜欢。
胜利哥他们自然没走远，几分钟车程的事情，回到了大龙村。
“喏。”他从口袋里掏出由谢兴洋亲笔签名、还摁了手印的欠条，递到李亚东面前。
李亚东老生自在地坐在马支书家的院子里，抬手接过，将欠条摊开一看，也是笑了。问，“干了？”
“干了。”胜利哥点头，“比他那几口孬井还干。”
“不会弄飘，万一真钻了一口好井怎么办？”李亚东问，这也是他一直有些担心的一个问题。
因为他记得早前谢兴洋那边出第一管油的时候，胜利哥跟他讲过“指不定明天就熄火了，但最长应该也不会超过半个月”。
然而，现在半个月已经到了。
“这不可能。”胜利哥摇头道：“我们虽然无法判断出地底石油的具体当量，但大致的还是有个谱的。刚才回来时我也跟阿列夫探讨过这个问题，他说最迟这两天之内，1号井肯定熄火，他先前都去看过，油色已经有些不纯。”
“那就好。”
李亚东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心有期盼。
第一千章 油钻完了？
胜利哥一行确实去县里休假了，这个由头不是对谢兴洋的说辞，而是真有这个意愿。
主要这段时间的确累得够呛，而他们可不像李亚东，从小在大山里长大，都是城里人。
对偏远农村更多的是好奇，住个几天可以，就当体验乡下生活，长住的话就有些吃不消，总还念城市的灯红酒绿。
甚至都安排好了行程，晚上的第一目的地，便是县里有且仅有的一家卡拉ok紫金宫。
科舍洛娃和齐虎、以及胡广源都跟着去了，李亚东发的话，让胜利哥带他们一并去爽一爽，这段时间他们同样也受了苦。
胜利哥说“那给报销么”？
李亚东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说了声“滚”。
一行人是下午三点钟左右离村的，而就在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是村里，而是在大漠之中。
一顶蓝色大帐篷里面，谢兴洋的心情十分不错，让厨师炸了盘花生米，浇上醋，就这么一个菜，然后拎出两瓶啤酒，坐在靠近门口的简易长条桌旁自斟自饮着。
这是他最近新养成的一个爱好，每天最享受的事情。
坐在这里不为喝酒，喝酒只是附带，助兴的意思，主要是在欣赏他的石油帝国，当然，刚起步而已。
但依然美如画卷。
眼下这个位置刚刚好帐篷是他让手下人重新搭建的，能将5口油井尽收眼底。
其中4口井已经架设起了“大镐头”，如同锄地一样，在那里永不停歇地工作着，而锄出来的，则都是钱。
唯有今早刚钻出油的5号井，现在正在拆卸井台，准备“大镐头”的安装，等到明天这个时候，那风景就更加美了。
如今看来，5号井那边虽然工人不少，但依旧单调了点，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少什么呢……哦对了，油罐车！
看看1-4号井那边，油罐车都排起了长龙，一辆车装满后立马驶离，下辆车靠近继续，十分积极，就跟他们老板一样。
哪还用得着去找销路啊，一听说这边开出油来，一个个很快便找上门，直接拎着现金过来，派财务人员专门驻点，说好了白天拖多少油，晚上结多少钱，12小时内现金结算，一等一的爽利。
谢兴洋现在除了每天欣赏自己的几口油井、憧憬并构想着自己的石油帝国外，另一个兴奋点，就是每晚各家公司的财务过来结账的时候。
他自己也在心里算了笔账，他的这五口油井虽然都不算什么大井，但胜在数量多，加起来一天的纯收益也能达到将近11万的样子。
那么一个月，也就是330万。
一年就是3960万，接近4000万！
一年回本，还有盈余，而之后的钱便全是赚的。
这等生意，在他看来，简直一本万利。
再不济的井也得开采个几年吧？
张总工都不知讲过多少遍，说这片大漠底下的石油储备着实不少，而这一点，早年石油总局的专家也证实过。
所以啊，他即便暂且收手，不再钻新井，就仗着这五口井，两年之后，差不多也就是亿万富翁了！
你说这副如意算盘一敲起来，让他如何不心里美滋滋？
“吱……”一杯啤酒，硬是被他喝出了白酒的韵味，肥硕的嘴唇与瓷杯发出“吱吱”声。喝完后还“啊”了一声，砸吧了一下嘴巴，然后扔进两粒油炸的醋花生米，下牙一咬，喷香！
“嘿嘿……”他情不自禁地笑了，最近总会时不时的、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下，有时候他的几名手下听到还怪吓人的。
拎起啤酒瓶，自己给满上，酒杯刚抬起来……
一只人影如离弦之箭样从门口飞入。
“干嘛呢，毛毛躁躁的！”等看清来人是自己的跟班“阿雄”后，谢兴洋眉头一蹙，低喝一声。
也是因为心情好，否则指不定就一脚踹过去了。
阿雄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好了，老……板，1号井那边出了问题，不出油了！”
“啥？！”
谢兴洋噌地一下便从塑料板凳上弹射而起，如同瞬移般来到阿雄面前，拧着他的的确凉衬衫领口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1号井不出油了。”阿雄弱弱道。
“怎么就不出油了！”意识到自己并未听错后，谢兴洋瞬间火冒三丈。
他早就看那个施工队长有些不太靠谱，天天见到自己像是死了爹娘一样，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这钱那钱的，问自己欠的那几十万啥时候给？
自己特么的几百万都结给你了，还会差你几十万？
又问自己喜钱啥时候给？
mmp的上次不是一人封了一个100块的大红包吗，还要什么喜钱？
不靠谱的人，就是事多！
你像张总他们那帮人多干脆，向来都是干好事情之后再催钱。
“王八犊子，别弄坏了老子的油井就好！”谢兴洋一边骂骂咧咧着，一边拖着二百斤的肥肉，火速赶往1号油井。
来到地方一看后，果真出了事，油罐车排成一溜，但司机师傅都从车上下来了，跑到井台边打听情况，也看热闹。
“都让让！”谢兴洋怒喝一嗓子，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开采石油的设备跟当初钻井的设备完全不同，出油管同样换了个模样，是一根黑色的橡胶管子，材质类似于汽车轮胎，有点硬，也比钻井时的那根拇指粗壮的塑料软管尺寸大了10倍不止。
它的出油口原本应该是插进油罐车里面的，但现在却被扯了出来，扔在“小池塘”的岸埂上，施工队长阮大飞正蹲在旁边仔细端详着。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老子的石油呢！”谢兴洋一看管口的景象，可谓又惊又气。
管口依然有液体流出，只是……不再是墨黑如碳的石油，而是……干净清冽、仿佛都能直接饮用的……水？
阮大飞抬头看了他一眼后，也感觉一阵头大，摊上这么一号老板算他倒霉。淡淡地说，“很明显嘛，石油钻完了，都出地下水了。”
“啥玩意儿？”谢兴洋眼珠子一瞪，一副看傻子的模样望向他，差点没跳脚骂娘，“早就看出你这家伙没什么真技术，也不知道县政府当初怎么会强烈推荐你，八成有关系吧？你说话过点脑子好吗，这片大漠底下的石油储量至少几十万吨，每一名过来勘测的专家都证实过的事情，你特么的现在跟我说这口井才钻了半个月……油钻完了？”
阮大飞微微蹙眉，他性格沉稳，不太愿意跟人大呼小叫，冷哼一声道：“你说的这两样东西……大漠底下的石油总储量，跟这口井有没有钻完，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怎么没有？！”谢兴洋梗着脖子，红着脸反问。
“得，我也不跟你吵。你既然不信任我，那就找个你信任的懂行人问问。”阮大飞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底地下有油也得钻中地方才行，哦，你想一口井就把所有石油开出来，谁告诉你这么神乎其技的事情的？啥时候把账结一下吧，你这工地我也不想干，你八成也不打算让我干。就这样吧。”
说着，起脚就走。
留下谢兴洋一个人站在那里对着空气发飙。
第一千零一章 被玩坏了
“王八蛋！”谢兴洋真是恨不得刮了这个姓阮的。
不过，这种想法他肯定不敢付诸于行动，也没法行动，因为工地上他的人可比自己多。
“技术不精，把老子好好的油井钻出了水，还敢扯由头！”望着阮大飞的背影，谢兴洋骂骂咧咧道。
“那个……”这时，旁边围观的油罐车司机中，有人看不过眼，插话道：“我说老板，这事你还真是冤枉阮师傅了，油后出水的事情很常见，那就意味着油被钻完了，铁板钉钉的事情。”
“对呀。”有人附和道：“这事儿说破了天也怪不上施工师傅呀，他们开采机树起来，只要刚开始有油出，那就说明一切正常，后面油断了，是地下出了问题。甘他们什么事？”
“嗯，是这个理儿……”
司机师傅们议论纷纷。
“你们懂个屁！”谢兴洋猛地一声大喝，瞪着眼珠子扫视过一圈人，嗤笑道：“一帮给人拖油的司机而已，真以为自己成了石油专家，在这里评头论足的？都滚远一点，哪凉快哪儿待着去！”
司机师傅们虽然气愤，但也不敢得罪他，相视一望，耸了耸肩，作鸟兽散。
谢兴洋他自己是没有石油技术人员的，原本有，但胜利哥他们来了后，一是鉴于他们的要求，二是为了省钱，全给辞退了。
“怎么会突然没油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绝不相信油神张总开的油，才钻了几天就完了，一定是开采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问题，阮大飞不靠谱，得找专家问问。
那找谁？
自然不会再有比张总跟合适的人了。
一溜烟地跑回帐篷里，找出自己的大哥大，指定是没信号的，那怎么办？
找信号去。
于是，便让阿雄开车，向着大龙村那边的山头靠去那边的山头上，有些地方是有信号的，他早就实验过。
有大奔进村，想不引起村民们的注意都难，更别提他们最近还一直在时刻关注着大漠方向的一举一动。
“是谢兴洋！”
“卧槽！狗日的谢兴洋，敢开车进我们村，还跟下来？”
“走，过去看看他想干嘛，别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对……”
于是，村民们像防贼一样的，一窝蜂地冲向村头的那个半山坡。
李亚东也来了，不紧不慢地跟在乡亲们后面。谢兴洋突然进村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情？
他早就用一袋牛轧糖收买了大批的眼线村里的熊孩子们反正吃饱了也没事干。
谢兴洋自然注意到了有一大批刁民正在靠近，不过此时却无暇理会，将大哥大举在头顶，满山坡转悠找信号。
倒是他的跟班阿雄，有点犯怂。因为这次情况紧急，他们说来就来了，没考虑太多，就俩人。
“乡亲们好啊。”他用标准的广式普通话，笑呵呵地打着招呼，“雷听我港啊，我依噶可是合作关系哦，我开油，雷也发财呀，对不对？大噶都是斯文人，礼貌一点，我不系来闹事的。”
“他说什么呢？”
“鬼知道。”
“……”
比起阿雄的普通话，谢兴洋的就算是教科书级的了。终于，信号被他找到，高兴坏了，火急火燎地拨出一通电话。
“嘟……嘟……嘟……”
什么鬼，没人接？
那可不行，继续打！
大概拨了**次吧，电话终于被接通。
“哪位？”里面传来胜利哥的声音，十分不爽。
也注定爽不起来，他们刚抵达县城，酒店房间刚开起来，说是各自活动一下，晚上六点钟大厅集合，毕竟大白天的卡拉ok没气氛。
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恰好酒店又有那个服务，憋了两个月的胜利哥不得爽一下？
正在兴头上。
“张总，是我呀！谢兴洋。”谢兴洋险些没喜极而泣，心说联系上你还真不容易。
“哦？谢总啊，怎么……”
“你现在在哪里？”胜利哥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谢兴洋插话打断。
“我？刚到市里。”
这当然是假话，因为胜利哥基本已经猜到他打这通电话过来的目的。
“啥？你怎么这么快就跑市里去了？”
“我不是说过要休息一阵儿吗，县里有没什么好玩的。”
这样一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我说谢总，不带开玩笑的吧，我这才刚开车几个小时跑过来，让我回去？”胜利哥的语气明显不满。
“不是啊张总，出事情了，很严重的事情！”谢兴洋焦急地说。
“哦？”
“1号油井不出油了！”
谢兴洋这么一说后，电话那头的胜利哥还未作出反应，而现场……
“喔”
一阵欢呼声突然传来，大龙村的乡亲们个个都从地上蹦了起来，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谢兴洋声音奇大也注定小不了，信号本就不好，说话全靠吼。刚才说的话他们全都听在耳里。
李老师诚不欺我啊！
“咦？啥情况呀，你那边怎么这么吵？”电话那头，胜利哥问。
mmp的，谢兴洋扭头一望，气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这属于什么行为？
典型的幸灾乐祸呀！
一群山野刁民！
李亚东杵在人群后面也是笑了，没有多听的意思，转过身去，哼着小曲离开了。
有些账，已经拖得够久，也该清算一下了。
指不定某些人都忘记了……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胜利哥跟谢兴洋讲了什么，谢兴洋眉头蹙得老高，显得十分不得劲道：“怎么会这样？”
“很正常的事情啦。谢总，我不早就跟你讲过嘛，石油开采这种事情，跟赌博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有风险，哪能保证每口井都富得流油啊？像这种贫井更多很，比比皆是，肯定比富井更多，不信你可以去打听一下。
“你不是还有四口井吗，慢慢开采着呗，等手头有钱了再多钻一些井，这种事情其实就是在赌概率，井钻得多，手头上好井自然也就多。到时候像那种日产原油十来吨的好井也不要太多，弄他个两三口，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就有了，急啥？你说对吧，淡定点。”
听他这么一说后，谢兴洋斟酌了一下，好像……似乎……也确实是这个理儿。
不老是听人家讲“开油就像赌博”吗，那赌博这种东西自然是存在风险的。
损失一口，虽然有些心疼，但也没辙啊，所幸还有四口。
张总说得对，好井这种东西得赌概率，哪是这么容易搞到的？钻得多了，概率自然就大。
只能怪自己不走运呗，还能怎么办？
如此一寻思后，谢兴洋气归气，但心情多少平复了一些，认为此乃开油之路上的必然经历，就跟他过去遭遇的很多事情一样。
外人只看到他发财，却不知道每一条财路都来之不易、都挺坎坷。
“那我知道了。”与胜利哥又简单地聊了几句，还祝他在市里玩得愉快后，谢兴洋挂掉电话。
“好狗不挡路！”
他坐上汽车后，临行时撂下一句话，也幸亏跑得快，否则就别想走了。
晚上结账的时候，跟昨日对比进账却是少了接近三万块，谢兴洋自然很不得劲，因此发了几次火，弄的工地上人心惶惶。
而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时候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更别提这件事情中还有人为设计的因素。
仅仅第二天，谢兴洋便再次收到一条消息：5号井，也不出油了！
他当场就懵逼了，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要是其他三口井他还好想一点，可5号井，怎么可能？
这口井昨天才刚特么的钻出来的，“大镐头”中午才竖起来，仅仅几个小时而已呀！
第一千零二章 关我屁事
事实证明，手下的汇报并没有错，“大镐头”刚竖起来的5号井，果真断油了，现象与1号井一模一样。
望着井台下方停着的一辆罐口还没封起来的油罐车，谢兴洋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恰好这时，还是太年轻的司机师傅凑上来，用建议地口吻说，“您就是谢老板吧，我这一罐油还没装满呢，开回去老板那边不太好交差，也不好结账，要不旁边的那几口井先让我过去插个队吧，不然一直耗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滚！”谢兴洋实在没忍住，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艹，你怎么还打人呢，有钱了不起啊！”
司机师傅也不是好招惹的，当场就要反击，幸好谢兴洋的几名狗腿子反应快，不然就他这一身的肥膘肉，哪里是身材精干的司机师傅的对手？
不过，狗腿子们也只是拉架，没敢动手，因为工地现场的停靠油罐车总是二十几辆，而这伙儿又都认识，纷纷跑过来打抱不平。
最终，谢兴洋的头号马仔阿雄花了一百块钱，才将这一耳光引发的动乱给平息掉。
谢兴洋此刻就像一根冒着火星的炮仗，任谁吹一口气都会爆炸。
他也绝对有生气的理由。
如果说昨天1号井罢工，他在胜利哥的一番开导之下，还可以勉强接受这个事实的话，那么今天的5号井罢工，那就真的不能忍受！
三百多万钻出来的一口井，居然连一车油都没装满就嗝屁了……
就这事儿，换你，你能忍？！
“阿雄，拿我大哥大，我要给那个张胜利打电话！”
谢兴洋总归不是笨人，如果此刻还没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的话，那这些年的大风大浪就是白经历的。
“那个……老板，您不记得了，这边没信号的。”阿雄凑上跟前，小心翼翼地回话道。
“……”
妈德个巴子，打个电话居然还找不到信号？
“哐当！”谢兴洋怒不可遏，一脚便将旁边的一只水桶踹得老远，终于对这片大漠产生了些许的恨意。
也有些后悔，或许……他并不该承包下这里，并将全部身家赌在其中。
亦有种隐隐的心惊胆战之感。
总之……整个人都不好了，清晰地体会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深深恶意。
再次来到大龙村，还是村口的那个半山坡，谢兴洋举着大哥大开始找信号。
这次阿雄倒是上了个心，把手下的人全给喊来了，两辆车，七个人。
因为他感觉以老板现在的状态，引发冲突的可能性实在太大。
大龙村的乡亲们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戏，只要没下地的，男女老少都汇聚过来，有些连板凳都拎来了，就差一捧瓜子。
让阿雄长出口气的是，老板现在倒是没空理会他们，整个心思全在电话上。
信号终于找到，又是10几通打过去，才好容易被接通。
“张……总，5号井也断油了！”谢兴洋硬邦邦地说。
“哦？有这种事？”
“你该回来了！”谢兴洋咬牙切齿道，声音里的愤怒藏都藏不住。
但是，胜利哥是那种能任他呵斥的人吗？
“哟！谢总，听你这口气很不爽呀？什么叫我该回来了，命令我？”胜利哥冷笑着说。
“油井出了事，你不该回来看看，不该负责任吗？！”谢兴洋不再压抑心中的愤怒，怒喝道。
“笑话！”胜利哥嗤笑一声道：“我特么的该负什么责任？我的负责是给你开井钻油，50%的成功率，你自己在圈里打听一下，谁能做到？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敢教训起我来？
“王八羔子，自己回去好好把合同找出来翻一下，看哪项协议我没履行，那片大漠的地质情况本来就很复杂，早特么的跟你讲过，现在油井下面的油钻完了跟我有个屁关系，老子还保证你源源不断吗？我警告你，别再特么的没事给我打电话，老子很忙的，就这。嘟……嘟……”
电话被挂断，谢兴洋懵了。继而……
“啪！”实在是气得胸口都炸了，手上的大哥大说扔就扔！
白色的大哥大磕碰在一块麻古石上，蹦得老远，质量也真是好，就是掉了点塑料壳，框架还在。
不过刚扔出去，谢兴洋就后悔了。这可是整整两万块呀！
想去把它捡起来，可谁知……
“咚、咚、咚……”然后，就没了声儿，为啥？
不是作用力停止了，而是……它滚到了山坡的边缘，并且还没停，而下方，则是悬崖峭壁。
两万块掉了下去，连个响声都没砸出来。
你说这挥挥手的事情，多金贵？
阿雄等人目瞪口呆，大龙村的村民们则一脸肉疼，而谢兴洋呢……
“我艹你吗！”
猛地一脚踹在那块麻古石上，也确实是个狠人，居然敢肉身撼大石？
“好！”有调皮的村民起立鼓掌，就感觉这手比县里偶尔能看见的胸口碎大石都过瘾。
“好你吗个巴子！”谢兴洋只感觉一阵钻心的痛从脚上传来，不过他不能在这帮山野刁民面前丢脸，强忍住疼痛，抬头就是一嗓子。
‘完了。’阿雄心想。
“狗日的，还想再干一架？”果不其然，大龙村的村民岂是好招惹的，纷纷撸起袖子，并向前逼近。
早就急不可耐了好不好？
“干就干！”谢兴洋现在是真的想打人，居然主动冲了过去这还是第一次，以前虽然也干过几架，但他从来没动过手。
以卵击石啊，这次他们仅仅才七个人，结果……可想而知。
他还得感谢李亚东呢，因为李亚东站在山岗上让马支书下去劝了架，否则以乡亲们对谢兴洋的深深敌意，这家伙很有可能死在这里不是开玩笑。你都不知道三娃和红明他们几个，有多么卖力的在收拾他……那场面，真可谓见者尤怜。
谢兴洋明明是想发泄一番的，只可惜高估自己的战斗力，也低估大龙村村民的彪悍劲儿，只有真正试过才知道……真特么的疼！
黄昏时分，大漠中的营地帐篷里。
谢兴洋一伙儿南方过来的人，全部垂头丧气地坐在里面，而且都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这口气自然不太好咽下，但是，今时不比以往，大龙村后头现在有当地政府撑腰，不论是之前龙头山事件，还是后面的过路费事件，都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而他们呢，如今在县政府那边明显失宠。
此消彼长，而他们又是千里之外过来说的外地佬，还算不上过江龙，拿什么去跟人家地头蛇斗？
咽不下……也得咽。
“都给我滚，别在这里唉声叹气的！”谢兴洋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往地上一摔，怒喝道。
阿雄几人赶紧逃也似地离开帐篷。
“好一个大龙村，好一个张胜利啊！”谢兴洋目呲欲裂，咬牙切齿。
比起大龙村的一帮狗犊子，他现在更恨的，反而是胜利哥。
大龙村那边只是干架干输了而已，技不如人，没办法。但张胜利那个狗犊子，现在明显有骗他钱的嫌疑！
三百万一口的天价井，他花尽几千万的家当才钻出5口出油井，结果呢，居然给他整出两口废井。
是可忍孰不可忍！
“骗子！”谢兴洋真可谓气急败坏，到现在饭都没吃，也注定吃不下。
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欠那姓张的200万，绝壁不会给了！
敢过来要债，就打断他的狗腿！
搞不过大龙村一整村的野蛮人，难道还搞不过他一个单杈，和几名老外吗？
黑的白的任他们玩！
然而……他的这个想法，李亚东和胜利哥也就是不知道，否则的话，应该会相视一望，然后呵呵两声。
胜利哥会说“什么两口井呀，这才哪到哪儿，好戏还在后头呢”。
李亚东会说“还不还钱，这事儿由得了你”？
第一千零三章 愤怒至恐惧
大漠之中，5口油井变成了3口，小气于谢兴洋，虽然怒不可遏、整个心都在滴血，但毕竟大头还在，终究按耐住了，还没到歇斯底里的那种程度。
他虽然怨恨胜利哥搞水货工程、骂他是骗子，但实际上暂时心里还并未这样想，清楚石油开采这件事有多么邪乎，更大程度上将其归结于运气不好。
他纵然再聪明，目前也绝对想不到此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阴谋，有人费尽心机挖好了坑等他跳。
于是所有的心思与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余下的3口油井之上。
他想，即便只剩下3口井了，而且都不算什么大井、日产原油量也不高，但只要一直有、细水长流、每日进账个六七万，一月也有200万左右。
那么，大概一年半左右，他就可以收回成本。
余下的，就全是赚的。
从某种层面上讲，谢兴洋也算是一个心态好的人，知道往前看。
然而，他的想法是好，自我调节的能力也算不错，可……
仅仅三天之后，2号井断油！
七天之后，3号井断油！
第九天，4号井断油！
疯了。
大漠工地上的所有人、不单是谢兴洋，都感觉自己疯了，此类事情过去从未遇到过，5口明明都出了油的井，怎么可能在前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相继断油呢？
这片大漠地下似乎埋藏着什么很不好的东西，而他们钻井开油像是释放了一个魔咒。
谣言不自觉地在工地上传开，有说这片大漠是“龙脊”，不能挖；有说这里古代的时候是一个战场，底下埋藏着数不清的尸骨，动了煞气，要造报应……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因事情太邪门了，让人忍不住地浮想翩翩。
有些担忧，怕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殃及池鱼，人心惶惶。
这还仅仅是工作人员们的普遍感受，而此事搁在老板谢兴洋心头，那岂止是有些担忧虽然他也挺信这些东西。
只感觉一下子天都塌了下来！
比起生气，更多的是胆寒。
他所有的钱、十几年不择手段积攒下来的全部身家，就这样……
没了？
在2号井断油的那天，他确实怒发冲冠，又跑到大龙村那边打电话，想找胜利哥兴师问罪！
只是很可惜，胜利哥联系不上，电话直接关机了。
他满腔的怒火根本找不到地方宣泄，最后便全发泄在了营地里的手下，以及施工方人员身上。
在3号井断油的时候，他忍无可忍，胜利哥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便直接报了警，以诈骗犯的名头，要求公安将胜利哥一行抓捕归案。
比较蛋疼的是，公安来人交涉了一番，并通过对工地上工作人员的询问，以及详细审查了谢兴洋与胜利哥签订的那几份合同后，直接把他的报案申请驳回了，很直接告诉谢兴洋，对方的行为并不存在任何欺诈，公安局不予立案。
胜利哥一行仿佛人间蒸发，他竟找不到了！
那晚，他砸光了营地主帐篷里的所有东西，像一个暴君，人畜勿近，不可招惹。
紧接着，仅仅两天后，4号井、也是他仅存的一口油井，也断油了……
这时，他已经无法暴怒，而是感到恐惧。
他慌了神儿，特地派阿雄等人倾巢而出，去县里、去市里，抓捕胜利哥归案！
是的，抓捕。
用他的话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那个姓张的给我带回来”！
不为泻火，而是因为，他必须找个人追责。
否则的话，他的3000多万损失，谁来弥补？难道……
全由自己买单？
一想到这种可能，谢兴洋两眼都在发黑。
工地彻底断油，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油罐车。
想当初5口井全在出油的时候，做原油交易的老板们纷沓而至，拎着现金过来陪笑脸，最高峰时期，工地上等候装油的油罐车接近四十辆。
而现在呢？
放眼整个大漠，哪里还有一辆油罐车？
第二个变化就是施工人员。
之前钻的井都不出油了，成了废井，而老板明显也不像有钱继续钻的样子，那他们还留在大漠中风餐露宿干嘛？谁不想回家有口热乎饭吃，晚上能搂着老婆和孩子睡觉？
所有施工人员都撤了，仅剩队长阮大飞留了下来。
为啥？
因为谢兴洋还欠他三十多万的款项没付清。
若非如此，他早就走了，谁再乐意给这个姓谢的干活谁是王八蛋！
但有时候啊，欠钱的是大爷，挺没辙的事情。
大漠中，人去楼空，只有停摆在那里的几只“大镐头”，见证着这里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辉煌。
谢兴洋派出去的手下陆续返回，没用太久，因为在他们看来想要找寻胜利哥并不困难，县里、市里各大高档场所一问就是，那一帮老毛子跟在身旁无异于一块大号指示牌。
所以他们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只是……结果却并不理想。
“怎么会找不到人？”帐篷里，谢兴洋恶狠狠地问，摆明的一副责怪他们办事不利的模样。
“老板。”阿雄一脸诚恳地回话道：“我们真的很努力的找了，这边经济落后，县里和市里的高级场所就那么多，我们每家每户都仔细打听过，市里那边的人说根本没见过这伙人，县里倒是有人说前段日子见过，可最近又有些日子没见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确定？那个姓张的明明去市里潇洒了，怎么可能没人见到过，他旁边跟着这么多老毛子，就跟个灯塔一样！是不是你们嫌麻烦，没用心打听！啪！”谢兴洋气急败坏，直接一耳光甩了过去。
也是习惯了，他最近心有郁结，如果不找个地方发泄一下的话，估计会憋死。那还能找谁，工地上的施工人员他打骂过一两次，险些没引发暴乱，而且他们现在也已经走了，唯有朝几名手下出气。
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阿雄也是忍死了血。
过去老板虽然也对他们打骂，但直接打脸的事情似乎并没有过，也就是最近，都有点打上瘾的意思。
只要是个人，谁还不要一点脸面？
哦你赔钱了，心里有火气，就朝我发火，那老子现在憋了一肚子火，该找谁出气？
“一帮废物，白养了你们，养条狗都比你们强！”谢兴洋骂骂咧咧道：“再去一趟市里……不，省里也要去一趟，那家伙特地召集了一帮老毛子，就是为陕北开油的事情而来，不可能刚来就走了，肯定还在这里某个窝着！”
然而……
阿雄却一动不动，其他人也一样，有点唯他马首是瞻的意思。
“傻逼，还楞着干嘛，赶紧去啊！”谢兴洋咬牙切齿道。
“你……自己去吧。”阿雄淡淡道：“我估计这个月的工资你也发不出来了，我们还要养家糊口，就不在这边伺候了，先告辞。”
“你……”谢兴洋猛地一惊，显得不敢置信地盯着阿雄。
实在没想到，一直以来对他唯命是从的阿雄，会有一天对他说出这种话！
这是要怎样，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回南方去？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自认这些年对你也不薄吧！”
“是啊，在你对我不薄的时候，我同样也对你不薄，但你想想你最近的行为，还当我们是人吗？”
阿雄斜睨了他一眼后，不再多言，自顾自地向门口走去，其他几人见此，纷纷跟上。
“白眼狼啊！一群白眼狼！滚！滚！滚！都滚！滚了就别再回来了！”
帐篷里传来谢兴洋的怒吼。
第一千零四章 下场
谢兴洋是绝对无法找到胜利哥的，纵然将整个陕北地区翻个底朝天都是枉然。
为啥？
因为胜利哥此刻正在一个他根本意想不到的地方，与他之间的距离，也比他想象的要近得多。
差不多……天天照面。
大龙村。
望大漠营地地势最优越的一块上岗上。
这里已经被李亚东霸占。
当然，不是强行的，只因他带着一帮人坐在这里，像是有什么大事要谈，村民们便很自觉的没过来打扰。
“这回有意思了，谢兴洋的几名狗腿子好像都罢工了。”
一阵奸笑传来。
如此标志性的笑容，不是胜利哥还能有谁？
“哦？何以见得？”李亚东手持望远镜，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笑着询问。
“没看他们是用11路公交的吗，背着大包小包，车也没开，真要出门办事不会这样给自己找罪受，不用谢兴洋的车，明显就是闹掰了的意思。”
胜利哥与阿雄等人共事过，多少有些了解他们的脾性，以及与谢兴洋之间的具体关系。
李亚东呵呵一笑，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这么说……谢兴洋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据说他最近满世界的找你，怎么样，想过去见一面吗？”
“好啊。”胜利哥欣然同意，还打趣着说，“也不知道见面之后他会不会冲过来扁我，小龙小虎，你们可要保护好我呀。”
“哈哈……”众人齐声大笑。
别说谢兴洋的几名狗腿子已经撂摊走人，就是还在，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哟，在底下找车呢。”胡广源指着山岗下面说。
他精明，早就看出李亚东和胜利哥的计划，加上一直以来表现不错，将大家的胃口照顾得很好，也跟每个人的关系都处得不错，有点自己人的意思，所以有些事情李亚东也就不再对他藏着掖着，也在“戏台”这边给他留了个座。
阿雄等人只要不傻，就不会选择从大龙村这里走出去，二三十里的山路，背着沉重的行礼，能走到你怀疑人生。
那能怎么办？
得找车，村口就停了一辆车，是李亚东的那辆猛虎大帅，胜利哥他们的车根本没开回来，在县城公司里，他可不想谢兴洋通过车找到他，至于什么时候该与谢兴洋见面，这事儿根本轮不到对方决定，得看己方的心情。
阿雄等人倒也没指望能坐上李亚东的车，手里挥着钞票，请求村民们用牛车送他们出山，还一个劲儿地解释，说自己等人已经和谢兴洋分道扬镳估计这也是他敢于过来找车的原因。
不过，没用。
村民们记仇，管你有没有弃暗投明，拳打脚踢都上过手的人，怎会帮你？
“阿龙，去跟马支书打声招呼，人家既然已经改过自新，总得给个机会。再说了，毛爷爷都伸出来了，这么好的生意，不干白不干，做人不能这么犟嘛，咋能跟钱过不去呢？”李亚东笑着说。
“好。”齐龙同样笑了笑。
最后在李亚东的帮衬下，阿雄等人终于坐上了牛车，两辆，红明和三娃一人赶一辆，服务周到，直接送到县里，一口价每辆车100块。
“走吧，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咱们也该过去慰问一下。”李亚东望着大漠的方向说。
……
大漠营地。
谢兴洋站在帐篷外面的空地上，望着已经停摆的几只“镐头”，面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他走南闯北，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也发了不少横财，算是中国第一批富起来的人，身家千万。不说在他的南方老巢那边，即便搁在全中国，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上流人物。
原以为已经攥下这样的身家，这辈子随便玩玩，只要不去作死，注定会富贵终年、享尽荣华。
万万没有想到，陕北开油这个被他视作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商机、能使他财富几何倍增的天赐良机，最后……竟害得他倾家荡产。
他数千万的身家啊，足以买下一个小城镇的巨额财富，竟全部被这片荒芜人烟的大漠给吞噬！
心中的感受，怎一个“恨”字能够道明……
悔意滔天！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来陕北实际上一直以来他都无比歧视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瞧不上这里的所有人和事，除了石油。永生永世都不会踏足这里。
这片土地，对他充满恶意！
“谢总。”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想我打你的话，赶紧滚！”谢兴洋头也不回地说。
“你是不是傻了？”饶是阮大飞这种好脾气的人，也终于忍不住发了火，走到他身前，指着鼻子跳脚就骂，“我特么现在就站在这里，你打我一下试试？你个死胖子，150斤的横梁都驮不起来一根，你能打得过谁？你还当现在有一群狗腿子听你使唤？来啊，打我呀！”
“……”谢兴洋直接一下被他给骂懵逼了。
才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处境。
他瞥了眼阮大飞树桩子一样的手臂，深知，两个他也不可能是阮大飞的对手。
于是……软了。
“阮队长，你那三十万我肯定会给，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手上没钱，等……”
“那我不管！”
谢兴洋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阮大飞打断，“别想再想给我往后拖，不是没给过你时间，已经拖了三次，我们的钱怎么挣来的你是看到了的，都是流血流汗的辛苦钱，天王老子也别想拖掉！你要是敢赖账，我就敢跟你拼命，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
这一点，谢兴洋还真不怀疑，他阅人无数，总归有点眼力劲，深知像阮大飞这种平时话不多，但性子又倔的人，最不好招惹。
“但我现在真没钱啊，你逼我也没用。”
谢兴洋无可奈何地说出这话后，连自己都感觉羞耻。
他从未想过区区三十万，他竟会有一天拿不出来。
“没钱没关系，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你有东西。”阮大飞说到这里一顿，伸手指向帐篷一侧道：“喏，几辆吉普车我就不说了，但这辆大奔看着还挺新，卖个几十万应该不成问题，足够还我的钱。”
“卖车？”谢兴洋微微一怔，有些发懵。
心想竟到了要卖座驾的地步了吗？
不能够！
“不然呢？你又没钱，我瞅着你身边也不像还有其他家当的样子，只有卖车。反正我不管，今天天黑之前我必须收到钱，一帮兄弟还等着拿钱回家过日子，我也为难，你要敢不给，就真别怪我不客气了！”
谢兴洋眉头蹙得老高，看了看天色，距离天黑也就三四个小时了，你让他哪里去变出钱来？就是卖车他也得找到买主才行啊。
不带这么逼人的！
但他又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孤家寡人也一个，想横，都横不起来。阮大飞真要使手段，他几乎就是对手手里的陀螺任抽。
“我的大奔肯定不能卖，那三辆吉普车10万一辆，你开走吧。”
实在无计可施，但他仍然有些自己的坚持。私人座驾怎能卖，那玩意儿就跟老婆一样，谁会去卖自己的老婆？
圈子里没人这么干，只能换，不能卖！
“值不值10万啊？”阮大飞倒也不挑，能变出钱来就行，只是瞅着灰雾扬尘、缺乏打理的三台吉普，一阵狐疑。
“那是没洗，我过来陕北才买的，几个月而已，你说值不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谢兴洋总归又雄起了一下。
倒也是句真话，这三台车都才一万公里不到的里程，一辆卖个十来万绰绰有余。
阮大飞斟酌了一下后，道：“那行吧，就再信你一回，我去找人来开。”
说着，从帐篷里赶出了自己的一脚踹，向着大龙村的方向驶去，打算借村部的电话用一下。
他有这个把握能借到，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从未参入过谢兴洋与大龙村之间的纷争。
望着他的背影，谢兴洋踱步来到自己的虎头奔旁边，伸手抚摸着因每日让人清洗、而光可鉴人的黑色漆面，像是抚摸自己的媳妇儿一样，自言自语地说，“穷得吃不上饭，我也不可能卖你呀，不吉利不说，还掉底子。对吧？”
他自认保住了这辆座驾，也保住了自己仅有的一丝富贵与脸面。
可就在这时，身侧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扭头一看，是一辆同样黑色的、有些眼熟的吉普车，正咆哮着向这边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