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五章 放不出去了
黄军真想忍不住地嚎一嗓子“你特么的是不是脑壳有病”,但理智提醒他,不能这样做。
眼下发生的事情愈发验证了他早前的想法这个人是个大麻烦。
鬼知道他什么来头,或是说有什么背景?
他二叔刚才不是说了吗,上面亲自下达的指示要求放人,什么由头连他二叔似乎都没资格知道。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尬笑一声后,道:“你这……就有点让我难办了,局里说了要放人,就说明你的那点事情还没够上犯罪,所以你也不是嫌疑犯,再待在羁押房里,肯定不太合适。你……还是走吧。”
他居然……是用那种带点恳求意味的语气。
一番行为举止算是彻底亮瞎了钟小四等人的狗眼。
什么时候公安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至少是对他们这样的人?
又什么时候世界变了模样,有人会觉得号子里好,不想要自由……
我勒个去!自由啊,那简直是比水灵媳妇儿还珍贵的东西啊!
他们中有些人是二进宫、乃至几进宫了,案子一下来,是妥妥的要进监狱的。你去问问监狱里的那些犯人,问问他们自由是啥?
大字都不认识一个犯人,能给你当场来首催人泪下的现代诗,比曹八斗七步成诗还犀利!
没有人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他居然不想要?
“没什么难办不难办的,你们既然把我抓进来,那就说明我坏了规矩,而且我也确实打了人,这一点我供认不讳的呀,现在不问青红皂白又要把我放了,不带这么消遣人的。反正嘛……一时半会儿我指定不能走,至于你,打哪来的从哪儿回吧,不管你的事。”
这是什么逻辑?“不问青红皂白”还能这么用?
黄军一脸懵逼。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厮……竟赖着不想走?
“你真不走?”
“真不。麻烦了,你走你的。”
“……”黄军无言以对了,碰到这种奇葩,你能怎么办?
把他从号子里硬拽出来?
换成旁边的钟小四他敢,踹两脚都行,但面对这家伙,他有点犯怂。
“呐,现在众目睽睽,很多人都可以证明,不是我不放你,而是你自己不愿意走。我可真走了。”
黄军作势要关铁闸门,有意看看对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可惜……他失望。
那家伙笑容满面,坐在那里如同铁蛋一样。
那模样似乎在说“嗯,我不怪你,你走你的,甭管我”。
“哐!”
算了,黄军觉得这事儿他已经搞不定,反馈上去,让他二叔来办吧。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等黄军彻底消失不见后,羁押室里才算真正活络起来。
“我说兄弟,牛逼啊,放你走都不走的呀?”
“霸气!这事儿我一直想做,但没那胆子,看看那公安刚才的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想想就搞笑,哈哈……”
“不是啊兄弟,我活了半辈子,也看不懂你这啥套路呀。咋的,外面混不下去,想去牢里混饭吃?但看你这模样也不像啊,我们这么多人,就瞅着你穿得最体面,跟个大老板似的。”
“是啊,给说说,到底啥情况……”
面对众人一副心痒痒的模样,李亚东很不仗义的选择了无视。
他跟钟小四聊天,主要是因为闲来无事,俩人又恰好在隔壁,后面一了解知道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也就不怎么排斥。但可没有真的和这里所有人都同流合污的思想觉悟。
“东子,说说?”
钟小四扒上铁栏杆,看表情同样心头痒痒的很。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抓我进来了,又想放我走……哪有这么容易?”李亚东呵呵笑道。
“你……该不会是想讹公安局吧?”钟小四吞咽着口水问。
只感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见过讹司机的,见过讹商店的,见过讹饭馆的,但唯一没见过谁敢讹带大檐帽的。
因为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完全是嫌死得不够快,跟他吃饱了皮痒跑到公安身上牵羊是一样一样的道理。
“说啥呢,什么讹公安局,这么难听,我像那种人吗?”李亚东翻着白眼说。
钟小四又上下审视了他一番,心想:你像。
再说局长办公室这边。
黄仁贵瞅了瞅手上的天梭表,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吃中午饭,食堂是指定不能吃的,也不知道家里的婆娘做了啥,正想打电话回去问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是话筒刚拿起来……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他放下话筒后说。
黄军踱步走进办公室。
“哦,我说谁呢,军儿啊,正好,刚准备给你二妈打电话,让她中午多搞几个菜,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去,咱爷俩中午走两盅。”
人到中年,有车有房有娇妻,还能图啥?
也就那点口腹之欲了。
“黄局,出事了。”然而黄军却压根不搭茬,铁了心在局里不攀亲戚,省得那些同事表面上笑意盈盈,背地里却说三道四。
黄仁贵无疑十分清楚他的性格,见他表情严肃,就知道是真出了事,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过去放那人,那人却不走了。”
“啥……啥玩意儿?”黄仁贵瞪着眼珠子问,“你把话说清楚点,什么叫那人不走了?”
黄军用一副汇报工作的口吻道:“我和郝队长上午不是从大龙村那边带来一个人吗,后面接到您的指示要求放了他,于是我就去羁押房那边开了门,让他走,可他根本就不鸟我,明言说自己不出去。”
“……”黄仁贵也感觉稀奇,再次确认道:“你去放他,他不出去?”
“是的。”黄军点头。
“那就关他丫的一个月,还拽起来了不成,敢在公安局耍无赖!”黄仁贵当即就发了飙,这么嚣张的犯……好吧,不算犯人,但进了公安局号子的任何人,这么嚣张的,他从业二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任你之前是什么大老板、高官,进了号子见到穿制服的,不一样哆嗦?
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县委腾主任亲自交代的事情,若是不办,岂不是违了他命令,甚至是坏了他的事情。
算了算了,得不偿失,不是怄气的时候。
如此一想着,又望向黄军问,“他不出来,你就不会提他出来,莫不是不让碰,还翻了天?”
“那倒没有。”黄军摇头道:“只是……黄局,你去见见那个人就知道了,直觉告诉我,不是一般人,可能有大来头,如果贸然上手的话,只怕会有不小的麻烦。”
“啥玩意儿?”黄仁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不就是一个大龙村的农民吗,还不是一般人,怎么个不一般法?”
“不,他不是大龙村的村民。”黄军摇摇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整地讲述了一遍。
黄仁贵一听后,却是沉吟起来,“带劳力士,开猛虎大帅,那还真不是泥腿子。老师,啧……估计还是省城过来的大学老师,有可能是教授什么的,以这样的年纪就能当上教授,那还真不是一般人,应该确实有两把刷子,背后有省城的大学给他撑腰,的确有些麻烦。得,走,我去跟你会会他。”
第九百四十六章 事情大发了
县政府大院。
一辆虎头奔径直驶入,看门的老头问都懒得询问,直接放行。
他替公家把门,岂能没点眼力劲儿,一些重要的、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的车牌号码,早就熟记于心。
譬如这辆车主,那可是能和腾主任勾肩搭背、能和县长并步齐行的大老板,招商引资过来的金主老爷。
虎头奔嚣张的驶入行政楼楼底下的人行道上才停下,谢兴洋独自下车进入楼内如果在这里他的人身安全还得不到保障的话,那算逑,现在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回他的南方老巢了。
不多时,三楼。
腾刚强意识到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哒哒”声时,顿时从座位上站起,很显然他等的人来了。
因为眼下这座大院里比他官大的都不在,还没人敢在他的办公室门外走出这么嚣张的步伐。
谢兴洋正准备敲门呢,想不到门开了。
“腾兄,怎么了这是?”
俩人私底下已然称兄道弟。
“先进来再说。”腾刚强推开门让他进去,然后赶紧将门关上,锁死。
望着他的这番举动,谢兴洋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心中的疑惑更深。
他需要一个答案,所幸腾刚强也没心情跟他迈关子,便将上午这间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东方红集团董事长,李亚东?”谢兴洋惊讶。
“怎么,你认识这人?”腾刚强连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或许就好办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最近红透半边天的人,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南方那边商圈里现在都是关于这个人的消息,他这两年在南方有大动作,一家什么科技公司,还有一家什么金融公司,另外旗下汽车厂也在甄选经销商,闹得沸沸扬扬,而且南方过港的老板一个个的敬他如敬神一样,他在香港那边的实力更牛……”
单听谢兴洋说这一段时,腾刚强不由长出口气,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
心想谢兴洋总归也是身家千万的大老板,哪怕在南方那边也算有头有脸,同属于上流层面的人物,看来果真认识李亚东。
然而……
“当然了,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此人十分低调,真正见过的没几个。”
“啊……”
腾刚强一脸无语,所以说了半天,其实还是不认识……
那你还解释一大堆干嘛,直接说不认识不就完了?
这个谢兴洋,他也算是看出来了,最大的毛病是抠,第二大的毛病就是爱面子。
说他抠可不是冤枉他,就说昨晚吧,他偌大的一个老板,居然还跟……坐台的讲价格,人家要一百,他只给八十。说实话,那酒店经理也就是看自己在场,不让非得揍他个外地佬不可。
人家坐台的,陪喝,陪唱,陪笑脸,还丝毫不嫌弃你的咸猪手,容易吗?
世界上最温柔体贴的女人了,他都没感觉一百块钱很贵。
“不是啊……”突然回过神儿来,谢兴洋诧异道:“你的意思是说,早上李亚东跑你这边来了,直接问你要人,还一副摆明的要替大龙村出头的模样?”
“对!”腾刚强重重点头。
“忽悠人的吧!”谢兴洋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开什么玩笑,且不提李亚东那种日理万机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就算真来了,像他一样,也被陕北开油的商机吸引平心而论,还是有可能的,采石油基本同等于直接从地上挖钱,多大的老板也无法视若无睹。
但他和大龙村的那帮土鳖怎么可能扯到一块儿?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人,甚至都可以说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别说,这个我还真没怀疑过,因为有证据。”腾刚强说着,直接从红木沙发椅上站起,踱步向报纸架走去。
“证据?我说腾兄,你可别看走眼了,这年头的骗子有多猖狂你都不敢想象,别说一个李亚东,连国家元首他们都敢冒充,也能装出派头。”谢兴洋依旧不信,撇撇嘴道。
“给。”然而,腾刚强却根本不答话,直接将一份报纸递到他手上,而那一张李亚东的个人相,正好当面。
谢兴洋显得有些不明所以地低头一看,然后,瞬间呆立当场,“咦?这个人……”
有些眼熟,也没法不眼熟,后脖子上的红包现在还没消呢。
“怎么?”腾刚强诧异,连声道:“我说谢总,你没见过李亚东本人,不会连他照片都没见过吧?”
谢兴洋还没留意报纸上的文字,听他这么一说后,眼珠子猛地一瞪,“你是说……这个人就是李亚东?!”
显而易见,他确实没见过李亚东的照片。
倒也不足为奇,因为李亚东的照片广泛曝光是在民生银行创立之后,而去年年底到现在的一段时间,谢兴洋基本都待在陕北一带,为日后自己的财源滚滚铺路,一是消息渠道少了,二是没空关心其他事。
“对呀!”腾刚强注意到他的异样,意识到什么,吞吞吐吐地问,“你……该不会……已经见过了吧?”
岂止是见过?
谢兴洋此刻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狗日的,早上出门没给菩萨上香啊,平白无故的竖了一个大敌!
“我……让公安把他带走了。”
“什么?!”
腾刚强噌地一下直接跳起,是真的跳,给吓的!
光亮的额头上瞬间溢出汗珠,回忆起些什么,瞪着眼珠子,不敢置信道:“你之前在电话里说,带了一个人回公安局,就一个……是他?”
谢兴洋也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嘴角泛着苦涩,长叹口气道:“对啊。”
“……”
这特么的,算是彻底玩大发了!
腾刚强甚至不留痕迹地挪了挪脚,稍稍远离了谢兴洋一些。
“也幸好啊,你之前让我把他放了,我已经跟黄局长讲过,所以就算关了一下,也没一屁时,希望还不至于得罪太深。”谢兴洋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知是说给腾刚强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嗯。”表面上,腾刚强还是应了一声,表示对他的话的赞同,但心里却在想:不至于得罪太深?可他怎么觉得,这事儿根本就是死梁子,你把人家一个偌大的老板往号子里送,可谓脸面丢尽!而且直觉告诉他,那个李亚东可不是什么善茬,也不是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物。
上午李亚东刚离开不久后,他还特地把蔡小兰又喊过来了一趟,让她帮忙通过那位马支书,在李亚东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希望能化解那句“混账”遗留下来的祸根。
而谢兴洋现在干的事,可要比他严重百倍不止!
“无妨,李亚东现在肯定还在县里,我打听一下,登门道个歉就是。”不得不说,谢兴洋还是挺会自我安慰的。
腾刚强“哦”了一声,稍稍后撤了两步,一副“要去赶紧”的模样,现在倒是恨不得立刻跟对方划清界限。
谢兴洋刚站起身来,办公桌上的电话却响了,腾刚强心烦意乱地抬手接起,硬邦邦地问,“哪位?”
谢兴洋见他在忙,也没打招呼,拧开房门,正准备出去。
可就在这时……
“你等等!”
谢兴洋扭过来头,微微蹙眉,显得不明所以地问,“还有事?”
他的心情自然也算不上好,被人打了,也没还手,现在还得去找人家道歉,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出大事了,那个李亚东还在公安局,他不走了!”
“啊……”
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一丝惊恐。
第九百四十七章 伙食(为‘叶城呦’宗主加更2/5)
ps:错,是掌门,标题改不了,见谅……
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黄仁贵放下手中的电话后,下巴差点没掉到脖子上,表情有多夸张他自己看不见,但杵在办公桌对面的黄军,则全部看在眼里。
所以是的,他二叔亲自出面都没有把那家伙劝走,憋了一肚子火,说是打电话到上面问问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要是……要他好看!
结果一通电话打完后,就这副德行了。
“黄局,是不是有些来头?”黄军问。
岂止是有些来头?
黄仁贵此刻的心情只能有惊涛骇浪来形容,一辈子都没想到,他们这座小县城,还能迎来这么一尊大佛!
电话里腾主任并未细说,只告诉他一句话“对方是全国政协委员,还是一位百亿富翁”。
但就是这一句话,已经把他吓成这个样子了。
说句不好听的,在此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中国已经有人身家过百亿了!
有钱不止,他居然还有政治身份。
全国政协委员,那可是妥妥的能直达天命的人物,就冲这一重身份,别说在他们这座小县城,就算到了市里,市长都得左右陪同啊!
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样的一个人物,现在,却被关在他所管辖的公安局的羁押房里!
简直……要了老命。
“是不是到了吃饭的时间?”
“……”黄仁贵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问话,使得黄军不由微微一怔,继而点头道:“是的,十一点半了。”
“快!去羁押房,把送餐的人给我拦下来!快呀,还愣着干嘛?算了,一起去!”
在黄军一脸的不解中,黄仁贵一马当先,火急火燎地冲出办公室,一溜烟儿地奔向院子里。
黄军诧异,实在没想到他二叔大腹便便的样子,居然还这么能跑。
说来也巧,黄仁贵来到院子里后,刚好就瞧见了往羁押房送餐的小张,立刻将他喊住。
给嫌疑犯吃的伙食……那就不用提了,没毒、能吃、饿不死,符合这三个条件就可以。
黄仁贵从篮子里拿起一份,一把就扔进旁边的草丛垛子里他可不敢把这样的玩意儿端给那个人吃。
对方眼下就是不走,他能怎么办?
必须得好生伺候着呀!
所幸腾主任正火急火燎地赶来,希望他脸面足,能将这尊菩萨请走,否则的话,此人只要还待在这里,他就一刻不得安宁。
硬是比烙铁还烫手啊!
“军儿,喏,这里有一百块钱,你拿着赶紧去春意居大酒店打包几样饭菜回来,要快,开车去,别耽误!”
黄军倒也不笨,知道二叔想要干嘛,很显然,他猜中了,里面的那个屎皮赖很有来头,下意识地接过钱,问,“全买了?”
要知道一张毛爷爷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饶是春意居是县里最好的饭店,一百块如果不喝酒的话,也够吃桌好的了。
“一个子儿不能剩!”黄仁贵甚至感觉县里最好的饭菜,都不见得能合人家的金舌玉口呢,哪里还敢节约?
黄军“哦”一声,也就小跑离开了。
如今看来,那个屎皮赖只怕不是很有来头,而是来头大得吓人!
羁押室。
开饭时间到。
这是关在这里的人每天最快乐的时光了,大家从公安手上接过饭时,还都不忘说声谢谢。
就算饭菜不怎么样,那毕竟也是吃的呀,你去大街上躺一天看看,看谁给你吃的?
钟小四屁颠屁颠儿地跑到铁闸门前接饭,哟!今天的饭菜还挺不错,有他爱吃的洋芋头。
“谢谢同志,同志辛苦了。”
李亚东笑呵呵地望着他,主要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饭菜上,感觉新鲜,有意瞧瞧羁押房里的伙食。
当然,没有吃的想法,也没有上前拿的意思。
他会饿肚子吗?
自然不可能。
如果他猜想不错,齐家兄弟应该很快就来送饭了。
发饭的小张看了他一眼后,直接从他门前走过……
钟小四楞了,其他人楞了,李亚东也楞了。
“卧槽,你们也是相当可以的呀,真的敢不给饭吃?”
李亚东怒了!
他吃不吃,接不接是一回事,但你们给不给,又是另一回事。
小张又看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去他要是什么强势的人物,也落不到这份差事,局里最老实巴交的一个小伙子。继续闷头发着自己的饭,完事后,直接离开,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东子,看吧,让你走不走,你跟公安犟,能落到什么好,人家不给饭吃,饿都饿死你。待会儿再来人让你走,你就直接走吧,去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喏,先吃我的,你吃一半,给我剩一半。”钟小四透过铁栏杆的缝隙,将圆溜溜地铁饭盒递过来。
李亚东着实感动了一把。
说实话,这饭菜的份量并不多,一个人吃都不见得能饱,更别提一人一半,而且关键是,钟小四并没有先吃,而是让给他。
不管外人觉不觉得荒唐,但李亚东觉得吧,此人还是可交的。
“别,你自己吃,甭管我。还怕我饿肚子?”李亚东将饭盒推了回去,笑呵呵地说,“放心吧,饿不着我,不信的话咱俩打个赌,一个小时之内我就能有大餐吃。”
齐家兄弟回村得知情况后,必然是会过来的,这一点李亚东都不用想,而有胡广源这个聪明人在,他们自然也能明白自己的意图,那么来“探监”,岂能不带点吃的?
“真的假的?”钟小四狐疑,但还是将饭盒收了回去,说实话,这点饭菜他自己都不够吃。
也就是见不得别人可怜。
这话可不是说说,他还是有些底限的,牵羊从不牵穷人的从效益的角度讲,也不靠谱。越是那种油头粉面的他越爱。
“赌一百块,敢吗?”
钟小四撇撇嘴道:“算了,我要有一百块还能在这里吗?”
忽然想到什么,又嘿嘿一笑,补充道:“我说东子,瞅着你也不像穷人,待会儿如果真有亲属来探监送吃的,可别忘了哥们儿,在这里关了四天,肚子里一点油水没有,屙屎都屙不出来。”
“行。”李亚东爽快地答应了,就冲他刚才这么仗义。
钟小四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盒饭,李亚东记着时间,1分20秒,这哥们儿,真是饿坏了。
满屋子人都吃得十分享受的样子,虽然不饱,但也心满意足,不少人饭后躺在床上、摸着肚皮,还十分同情的望着李亚东。
“吱呀……”是廊道大门传来的声响。
除李亚东外,一帮人赶紧从床上爬起坐好。
原以为是收饭盒的,结果不是。公安局的黄局长,一溜小跑进来,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表情与之前来时截然不同,手里还拎着一大包不知什么东西。
李亚东一看这模样,就知道,事情又“败露”了一些这个黄局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李先生,久等了,局里伙食不行,特意去外面给你备了点饭菜。”
钟小四等人瞠目结舌……mmp的,什么时候坐牢还有这待遇了?
局里伙食不行,去外面备饭菜,意思不就是说去饭店里买的?
还特么的公安局长亲自送过来?
铁门被打开,塑料袋里的菜饭被黄仁贵一份份的取出来,放在没有被褥的空木板床上摆好……
日了狗!光买饭送饭还不算,莫不是还带伺候用膳的?
丫的是皇帝啊!
一次性饭盒被一一打开,羁押房里顿时香气四溢,六个菜,全是色香味俱全的精致小炒,附带一碗冬瓜排骨汤,另外还有一整只烤乳鸽。
“咕咚,咕咚……”
就算刚吃完饭,一帮人还是馋得哈喇子直流,不少肚子都开始叫了。
“李先生……”
然而,李亚东却坐在地上的被褥上闭目养神,动都不动。
“东西拎走,马上消失。”
“这……李先生,都到饭点了,您总不能饿着肚子吧?”黄仁贵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听不懂人话?”
既然身份已经败露,李亚东也就懒得给他什么好脸色,大龙村的事情要说这家伙没掺和,他死都不信。
“懂懂懂,好,我这就走。”黄仁贵抹着汗说。
“东西带走。”
这些东西李亚东自然不会吃,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句话其实放在任何时候都适用。
香喷喷的饭菜,就这样,又被拎走了,羁押房里哀嚎一片。
丫的就算不饿、不吃,放在那里让我们闻闻味儿也好啊!
败家玩意儿,人家送来了你都不吃!
“东子,我墙都不扶,就服你!”隔壁的钟小四同样叹息不止。
多好的饭菜啊,他在外面都吃不到。
第九百四十八章 你算哪根葱
办公室里,黄仁贵踱步走来走去,望着玻璃茶几上放着的一堆菜饭,深感无奈。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
黄仁贵情不自禁地一个激灵,脸上也多出一丝喜色他已经交代了门口岗哨,腾主任一过来就给他打电话。
然而,拎起话筒一听……
“老黄啊,啥时候回来吃饭呀,饭菜都烧好了?”
“吃你妈x吃吃吃!啪!”黄仁贵怒不可遏,反手就掉断了电话。
不难想象他那娇滴滴的小媳妇儿,在电话那头一脸懵逼的表情。
饭确实是没胃口吃的,但,桌上的菜饭浪费了却是怪可惜的。
娘希匹的,整整一百块大洋啊!
黄仁贵踱步来到茶几旁,抓起那只烤乳鸽,咬牙切齿地啃着。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狗日的,吃个饭也不让人消停反正现在任何事情,他都有足够的理由生气。
“进来!”他放下乳鸽,抹了把嘴巴后,怒喝道。
黄军推门走进,看到是他,黄仁贵深吸一口气,算是暂且压制了心中的怒火。
“黄局,有人来给那个姓李的探监,拎了好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检查一下?”黄军请示道。
这也是标准流程,他没问让不让见就算好的了。
然而……
“你特么的是不是缺心眼?检查你娘啊检查,赶紧给我放进去,爱待多久随他们!”
黄军直接被骂无语了,点点头后,快步离开。
从小到大,二叔还从没有这样带问候母亲的骂过他。
“有人来送吃的,还好,还好……”等黄军走后,黄仁贵算是长出口气,再端起像狗啃了一样的烤乳鸽咬一口,也是满嘴喷香。
要不然让那家伙在自己的地盘饿肚子,他感觉这个梁子可就结大了。
来探监的自然是齐家兄弟无疑,就他们二人,谁都没带马支书那帮人倒是抢着要来,但他们并不绝对东哥此刻待在牢房里,有兴趣见他们。所以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黄军打开羁押房的廊道大门,将他们放了进去,然后转身就走,果然一副“你们爱咋地咋地”的模样。
“东哥,你这……”
俩人看见李亚东时,也是满脸苦涩,至于搞这么大牺牲吗?
“行了,我这不是还没死吗,什么表情?”然而李亚东似乎半点不在乎,瞅了瞅俩人的包裹后,笑着说,“赶紧地,饿死了。”
齐家兄弟带的东西可真不少,一张竹席,两床被子,一提矿泉水,牙膏牙刷加脸盆,一箱老面包,一箱葱油饼干,再就是中午饭四菜一汤。
这些东西毫无阻碍的送进了号子里,为啥?
因为李亚东的这间号子根本没上锁。
齐家兄弟开始替他整理床铺,李亚东就开始享受午餐。
四个菜:小炒黄牛肉、红烧鲫鱼、虾仁炒蛋、香菇小青菜。
汤是正宗的走地鸡汤。
主食是一碗饭,还有俩馒头,明显多了,估计齐家兄弟也是都买了,看他想吃什么。
“小四,你吃啥,馒头还是饭?”在齐家兄弟错愕的目光中,李亚东问。
“我都行。”钟小四隔着铁栏杆哈喇子掉了一地,嘿嘿笑道:“你先挑,剩下的不吃的给我。”
所以李亚东就挑了饭他是南方人,还是饭吃了管饱,而钟小四是北方人,恰好馒头管饿。
“阿龙,想办法把这两个菜弄过去。”
平常李亚东他们去菜馆打包饭菜时,从来都是和盘子一起买的,套个袋子就行,不是壕,而是讲究,总感觉菜饭沾了白色泡沫就变了味道,偌大的菜盘,李亚东试了两次,还是塞不过去,只好把这活儿交给齐龙。
齐龙也不问缘由,东哥怎么说他怎么办就是,走到隔断两间号子的铁栅栏旁边,用手敲了敲,心里也就有了数空心的。
脚下马步站好,两手各握住一根铁子,猛地向外一掰……
羁押房里的人只感觉日了狗,那两根铁子……居然弯了!
它就是空心的,那也是铁,那也是焊上去的呀!
你这样搞……
那是不是意味着把你关在这里根本没用,想走就走?
简直不是人呐!
钟小四都看迷糊了,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狗日的东子有大来头啊!
三荤一素,他得到两荤:鱼和虾仁。
“愣着干嘛,吃你的呀。”李亚东一边扒着饭,一边笑着说。
“哦……”
俩人吃得喷香,馋得其他号子里的人哈喇子直流。要是齐家兄弟不在,估计还得过过嘴瘾,乃至讨要一下,但见识过对方的手段后,哪怕隔着笼子,也不敢造次这笼子在人家面前感觉完全就是虚的呀!
而且丝毫不担心毁坏之后公安局找麻烦。
“东哥,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齐龙将东西都收拾好后,问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李亚东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
好容易进来一趟,不捞点好处,他能走?
“那我和小虎就暂时住县里了,饭点就过来。”
李亚东点点头,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廊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哎呀,李先生,李先生,您在哪儿,您怎么能待在这里呀……”
为首的人正是腾刚强,黄仁贵和谢兴洋跟在他身后。
齐家兄弟目视着来人,微微眯眼,李亚东则不管不顾,继续吃着自己的饭,隔壁的钟小四赶紧扔下筷子,跑到床铺上端坐好。
黄仁贵看了眼齐家兄弟后,又瞟了眼那扭曲的铁栏杆,双眼不禁微微一缩。
“李先生,求您了,你就出来吧,没人敢关您呀,你这……”腾刚强可谓欲哭无泪。
只要李亚东同意出来,现在让他在地上磕个头,他估计都不带任何犹豫的。
此事县长和书记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若是县长回来看到眼前这场景,他估计……也就彻底完犊子了。
然而他口水说了一大堆,李亚东却鸟都不鸟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突然意识到什么,腾刚强碰了碰旁边的谢兴洋。
谢兴洋此刻脸上的表情并不比他好看多少,深吸一口气后,嘴角泛着苦涩道:“李先生,实在是在下有眼无珠,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计较了,要不您现在出来,我在春意居摆一桌,咱们化干戈为玉帛?”
李亚东感觉有些好笑,微微抬头,瞟向他道:“你算哪根葱,也配和我吃饭?”
不拐弯抹角的讲,以对方的所作所为,他就是看不起,打心眼里鄙视!
此言一出,别说谢兴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就连腾刚强和黄仁贵都尬笑不止。
他们又不傻,铁笼子那边的餐盘难道看不见吗?不知何故,这位李董显然与隔壁小毛贼分吃了食物、共进了午餐。
而以他现在的话头来看……谢兴洋在他心中,似乎还比不上隔壁的小毛贼!
半点面子不给。
第九百四十九章 气煞我也
李亚东需要给谢兴洋面子吗?
自然不用。
别看他现在待在这里,可半点没有从谢兴洋身上捞好处的想法。
因为不屑。
而且也没有任何与对方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虽说现在的局面是他想要的,但敢把他李亚东往公安局送,两辈子加起来,你谢兴洋还是第一人。
不搞你搞谁?
他想要的好处,自然有人会给。
“歉我也道了,李先生如果实在不愿接受的话,那我也没办法。”谢兴洋撂下一句话后就走了。
人总归要些脸面,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极重面子的人,态度摆到这里,在他看来已经到顶了,再让他如何去做,也实在做不出。
得罪了就得罪了呗,俩人八杆子打不打一块儿,他是搞投机买卖的,没什么固定产业,有种你来弄我啊,谁怕谁?
“诶,谢总,你……”
谢兴洋一走后,腾刚强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李先生,如果有什么要求,您就提出来,能解决的我绝对不说半个‘不’字。”
腾刚强倒也不笨,知道李亚东必有所图。
实际上李亚东确实在等这句话,只不过……不是他的。
他才算老几,县委大院排不进前三,他所承诺的事情,李亚东潜意识里就感觉不靠谱。
再说了,这家伙他还没打算放过呢。
你会跟你要对付的人合作吗?
自然不会。
做人不能这么下作,得有点原则。
“行了,别在这里叽叽歪歪了,打扰我吃饭,该干嘛干嘛去,这里没你的事。”李亚东摆摆手,如同赶苍蝇一样。
腾刚强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下意识地瞥了眼身后的黄仁贵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
“你等等。”
说话的是齐龙。
腾刚强脚步顿住,扭头望向他,显得不明所以道:“怎……哎哟!”
一句话还未问出口,细皮嫩肉的脸上便挨了一记,猛地抬头起,不敢置信地望向齐龙,那模样似乎在说:你打我干嘛?
“抓我。”齐龙却根本不理他,望向黄仁贵说。
而此言一出,他什么意图就十分明显了。
显然是不放心李亚东一个人待在这里,所以想以这种手段留下来保护他。
至于他为什么不打黄仁贵这个公安局长,而打腾刚强……
谁让他欠打呢?
敢骂东哥“混账”,这事儿就算东哥忘了,他都不能忘。
“别抓,我不怪他。”不待黄仁贵一脸懵逼的准备说点什么,腾刚强赶紧插话。
这一拳就当还债了,挨一记也好。
脸上疼,但心里舒坦。
“你确定?”齐龙眯起眼睛望向他。
“我……”腾刚强情不自禁地吞了抹口水后,道:“确定。”
以他的骨架,以及不足一米七的身高,站在齐龙面前就跟个小孩似的。
“啪!”这就是齐龙的回应。
都说打人不打脸,他却结结实实地一巴掌扇在了对方脸上。
而他的功夫本就在手上,虽然刻意收敛力道,但还是把腾刚强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
“现在呢?”
在你妹!
腾刚强虽然气愤,但也知道事情已经闹成这样,再也不能火上浇油了,起脚就跑。
‘狗日的,倒挺贼。’由于被铁笼子挡住,齐龙一个不防备,错失了猎物。
不过这次学聪明了,走出笼外,站在了黄仁贵身旁。
“关不关?”
黄仁贵可不敢去赌他敢不敢也给自己来一耳光。
讪讪笑道:“关关关,我关还不成嘛,但话可先说好了,这么多人可以作证,是你自认为有暴力倾向,怕伤害他人,主动提出来要进去的,可不是我强制关你进去的。”
推脱责任的理由倒是找得挺不错。齐龙淡淡一笑,点点头。
于是,他就这样被抓进了号子,就在李亚东隔壁,钟小四在右,他在左。
黄仁贵慌慌张张地走了,李亚东没好气道:“何必呢,在这里还能有危险,他们得求爷爷告奶奶的保佑我千万别出事。”
“安全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齐龙呵呵笑道。
他是担心东哥逼得太狠,有人狗急跳墙,这次出门之前陪媳妇儿在家看了一档肥皂剧,里面就有这情节。
“得,你们两个倒是舒坦了,留我一个人在外面,晚上还得带两份饭,还有被子。”齐虎撇撇嘴。
这些通常是女人干的活计,他顶不爱做,还不如换他待在这里陪东哥吹牛打屁,然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带三份吧,给小四也带一份,你们没来之前他还挺关照我,以为我没饭吃,想把他的饭分给我吃。”李亚东笑着说。
原来如此。齐家兄弟恍然大悟,就说东哥怎么还真能跟嫌疑犯打成一片。
“小四是吧,行,好样的,就冲这个,晚上你有肉吃。”齐虎嘿嘿笑道。
“谢谢虎哥,谢谢虎哥。”钟小四倒也贼激灵,仅仅通过几人的对话,便已了解到他们的名讳。
而后又扭头望向李亚东,倒是改了称呼,见样学样道:“也谢谢东哥照顾。”
……
时间就这样过去,李亚东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牢房里睡了一晚上,除了气味有些不好外,其实也没啥。
第二天,腾刚强和黄仁贵又来了两次,上午一次,晚上一次。
上午一次就不提,还是在那里不停地喷口水,李亚东都懒得听。
主要是晚上一次,居然直接下了跪,当着黄仁贵和羁押房里这么多人的面。
那么李亚东也就知道了这座县城里真正主事的人,应该快回了。
否则他不能这么急。
事情与李亚东所料如出一辙,在他被关进号子里的第三天下午,一伙人风尘仆仆地赶到羁押房。
“真的是李先生!”
为首的是一个戴铁框眼镜的黑脸中年人,身材倒挺匀称,没有“干部肚”,他在黄仁贵的带领下来到号子外面,等看清里面的人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次,腾刚强却是没有跟过来。
如果李亚东所料不错,昨晚那一跪依然没有起到作用后,他心灰意冷了,也胆寒了,加之今天领导回巢,于是便将事情坦白了,此刻指不定在哪里被关禁闭。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李先生扶出来啊!”邹敏毅大发雷霆,简直岂有此理,他才不在几天啊,居然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原本腾刚强告诉他这件事时,他还有点不太相信呢,这次市里开会恰好就提到“关于如何提高民营企业的发展,从而拉动当地经济增长”的问题,而领导给出的解决办法中,有一点就是“合理利用贷款机制”眼下,中国已经有了一家民营银行,并在助力小微企业的发展。
领导建议各地政府可以把优秀的民营企业筛选出来,从而通过民生银行的渠道获得发展资金,实在不行的话,政府可以给予担保。
如此一来,就能很好的做到借鸡生蛋。
而会议既然讨论到这个,私底下他们岂能不做点研究?
作为民生银行的扛把子,李亚东这个名字,这几天每天要在他脑海里出现几百次啊!
一直寻思着如果能结交到对方就好,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而现在好了,如愿以偿,对方就在眼前,可……却被他的人,关在牢房里!
这是哪个没**的家伙干的事?!
简直气煞我也!
第九百五十章 将军
随着邹敏毅一声怒喝,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官员、包括黄仁贵,谁都不敢怠慢,纷纷钻入铁笼子中。
然而……
“都站住。”
李亚东优哉游哉地躺在干净被褥铺成木板床上,脖子一扭,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视而过,正准备上手的一帮人顿时定住了,如同123木头人一样。
众人一脸尬笑,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邹敏毅,邹敏毅也是一阵脑壳大,连声道:“李先生,这又是何苦呢,我知道您受了委屈,有什么事您先出去来说行不行,这……哪是您能待的地方?”
“你是谁?”李亚东眼神定格在他身上。
“不才,恬为本地县长,姓邹,名敏毅。”邹敏毅赶紧自我介绍道,丝毫没敢摆谱,甚至还微微躬身,深知自己一名小县长在眼前这人面前实在不够瞧。
“哦,原来是邹县长,幸会幸会。”李亚东呵呵一笑,心想主事的人总算出现了。
他从马支书哪里有所了解,知道县高官年事已高,而且体弱多病,一年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待在医院中,约莫已经在走退休流程了,所以眼前个邹敏毅,算是当地正儿八经的一把手了。
邹敏毅苦笑,“李先生,一直有意拜会您一下,如今见到了,却不想是在这个地方,实在……多有得罪。”
“这有什么好得罪的,公安既然把我抓来了,那就说明我有罪嘛,有罪就得受法,中国是法治社会,谁都不能例外,我甘愿受罚。”李亚东很通情达理地说。
然而,邹敏毅却瞬间眉头一挑,“谁说您有罪的?”
眼神不自觉地就落在了黄仁贵身上。
‘装得倒挺像。’李亚东心想,他不信邹敏毅既然过来了,还能不清楚事情原委。
“这个……县长,我可没说。”黄仁贵缩了缩脖子道:“您看到了,李先生这间……房,门都没锁,我早就跟他讲过,随时都可以出去的。”
邹敏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继而又望向李亚东,陪着笑脸说,“李先生,你看到了,你根本没罪,就出来吧,那是关嫌疑犯的,你又不是。”
“哟,那倒是稀奇了,既然我根本没罪,那我怎么就被关进来了?”李亚东一番话说到这里时,脸色骤然一冷,只听“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木板床上,借力坐了起来,目视着邹敏毅,厉声道:“想抓我就抓,想放我就放,真当我李某人是好欺负的不成!”
这个邹敏毅,既然不老实,李亚东也就没准备给他好脸色。
他要是一过来把“真诚”二字摆出来,别当做自己毫不知情的样子,李亚东兴许也就出去了。
但现在,他决定不走了!
如果此人不可用的话,他说不得只能向市里、或省里放点消息了,让那帮家伙知道他关在这里。
对方突然发难,邹敏毅直接吓得一哆嗦这一巴掌拍的……给他一种比高官功力还深厚的感觉。
惹不起啊惹不起。
脸上丝毫不敢生出任何消极的情绪,依旧陪着笑脸说,“李先生,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无论如何,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你先出来行吗?”
“误会?”李亚东冷笑,“我在这里挺好的,就不劳邹县长挂心,如果真有误会的话,那行,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他说着,又躺回到床上,闭起眼睛,一副“老子要休息”的模样。
‘事情大条了!’邹敏毅心想,此刻肠子都差点没悔青,恨自己当初意志不坚定,听了腾刚强那王八蛋的馊主意。
“走吧。”他叹着气说。
刚从市里赶回来,连县委大院都没进,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关于此事的了解完全是腾刚强的一面之词,到底有没有其他遗漏或隐瞒,还真的不太好说。
寻思着还是先回去一趟,把事情彻彻底底的弄明白,再回来伺候这位爷。
等到羁押房里重新安静后,齐龙背靠着铁笼子,轻声道:“东哥,县长都露面了,还不走?”
“不急。”李亚东沉声说,“这个姓邹的不老实,有些事情想含糊过去,我岂能让他如愿?这三天的号子我肯定不能白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他这个县长我都敢给他拉下马!”
齐龙“哦”了一声,自然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如今想想,被关在这里倒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东哥这一招也确实是高,将明明很被动的局面,完全颠倒了过来。
一下午时间很快过去。
到了晚上,笑死人不偿命、也惊掉一地眼球的是,羁押房里今晚有新住客了。
望着抱着两床被褥,正在自己门外的过道中打地铺的邹敏毅,李亚东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个狠人呐!
居然,来这一招……
“李先生,您如果铁了心待在这里不出去,那没办法,从今晚开始,我也只能在这里陪您了。”
耍无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此做给上面的人看,来降低自己的责任?
这是个高手。
李亚东心里将他家所有女眷全部问候了一遍。
然后侧过身去,懒得鸟他。
这一晚,羁押房里的灯一宿没熄,也没人敢熄。
第二天早上,齐虎过来送饭,一问缘由,也是乐了,递给邹敏毅一根油条,道:“县长,来一根?”
“谢谢。”
日了狗,他居然真的接了过去。
这是根本没打算走,铁了心要耗的意思。
对方下了一手最偏门的棋,然而却十分奏效,如此一来,此事即便闹到市里或省里,他的官位大抵可保。
所以……李亚东不得不换一手棋路,不跟他耗了,直接将军!
“阿虎,出去之后挂通电话回京,跟商业部的陶部长打声招呼,就说原定于后天的港商代表团无法抵京了,至于缘由……直说就是。”
“好……”
“慢慢慢慢!”齐虎一个“好”字还未说完,邹敏毅一连说了四声“慢”,可见吓成什么样子。
商业部,陶部长,我勒个去,那可是高官大佬!
统领一部,放过去那就是一品大臣,户部尚书,天子近臣!
港商代表团……抵京?
以眼下国家对于香港事务的重视,那基本是要直接进中南海的节奏啊,不然抵京干嘛?
香港富有,九七就要回归了,虽然一国两制的政策早就制定,但仍有不少富商并不相信,正在大肆向海外转移财富。
而此举,自然不是中央愿意看到的,因此近年来,几乎每年都有几次港商代表团进京的活动。
此乃……国之大事呀!
借他邹敏毅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耽误啊!
他根本就懒得去怀疑对方是否扯谎,因为人家香港联合商会的会长名头摆在那里,退一万步说,即便扯了,他也认了。
因为这么大的事情,他压根不敢去赌。到时中央一问缘由:为什么定好的计划无法落实?
然后有人上报:因为港商代表团的团长李亚东,被关在了陕北一座小县城的公安局里……
那么,好了。
他邹敏毅几乎就死翘翘了。
“李先生,我投降,我认输,我实话实话好吧……”邹敏毅哭丧着脸道。
完全被李亚东这一手将军,直接玩坏掉了。
第九百五十一章 逐渐明朗(为‘叶城呦’掌门加更3/5)
实际上李亚东确实耍了诈。
港商代表团要进京的行程,近期虽然有,但并不是后天,而是下个月10号。
另外,带团的人也不是他,而是李超人。
他那个香港联合商会名誉会长的名头,完全是虚的,说句不好听,就是因为钱多,才挂上去的。
当然了,钱多也是硬道理,他在香港商界的号召力还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他懒散惯了,此类事情很少参入,除非中央点了名,像上次的政协大会一样,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截至目前为止,中央好像还没怎么要求他干过类似的事情,因为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他根本不是香港人。
但古人有云:兵者,诡道也。两方博弈,适当地耍点手段,很正常的事情。
至少,奏效了。
李亚东饶有兴趣地望向邹敏毅,而邹敏毅也顾不了此时的丑态反正已经在这里睡了一晚,脚底下有几颗痣满屋子人都清楚。赶紧从地铺上站起,踱步进入了李亚东的号子。
他倒是想出去说呀,但很清楚对方现在决计不能走的。
邹敏毅来到李亚东旁边时,却是先蹙着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羁押房里的所有人,除了齐龙依然靠在李亚东这边的铁栏杆上、以及齐虎坐在廊道中他的“床铺”上外,其他人全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纷纷往角落里挤,也不敢往这边瞅。
一县之长,放地方上也是顶大的官了,这姓李的可以不在乎,但他们却无法做到视若无睹。
说句不好听,他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然后要不要进监狱,也就人家一句话的事情。
可不得好好表现?
干完这些后,邹敏毅才凑到李亚东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李先生,事情我已经了解透彻了,实在没想到,您跟大龙村那边的人还有一段交情。而您之所以不出去的原因,我大抵也已经猜到了。老实讲,这事儿我有责任。”
李亚东笑了笑,这种态度就很好嘛,早干嘛去了,非要将你一军才老实?
“继续。”
邹敏毅点头道:“我们这边开油的事情,你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此事对于我们县来说,可谓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机会,未来我们县是继续拖国家的后腿,还是尽早实现全民奔小康的伟大目标,全指着这一茬,万万没有错过的道理。
“所以自计划基本确定开始,县里便开始大力招商引资,不得不说,石油的吸引力还是挺大的,很快就吸引来了一批很有实力的外地富商,谢兴洋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这批人中实力最强的一个,财大气粗,胃口也大。
“大龙村那边有油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早前石油总公司的人就去测过,只是他们大油田搞惯了,加上开采难度实在太大,那时大龙村那边的路甚至都没修好,所以就弃了,但他们看不中、且犹豫了一下的油田,如果落到私人手上,那就是一笔巨富横财呀!
“也不知道谢兴洋从哪里得知到的消息,一过来我们县里,其他地方都不看,就认准了大龙村旁边的地,请了技术人员来探测,结果测来测去,说是最好的井位在龙头山脚下……那龙头山,也就是大龙村的祖坟地。”
邹敏毅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李亚东一眼后,继续说道:“讲实在话,我当时觉得这样是不好的,所以腾刚强将这事儿汇报上来后,我让他去跟谢兴洋商量,最好换个地方,结果显而易见,谢兴洋不肯。
“大概是闹了几次吧,不过没出什么大问题,后面腾刚强找到我,说是谢兴洋有意花大手笔,将大龙村旁边的那块大漠全包了。我当时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单是土地使用税金,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至少以百万计!
“要知道这可是白来的钱,那片大漠底下不可能到处都有油,荒着也是荒着。说实话,他提出来这么干的话,我当时确实动了些心思,因为我是主管经济的,很清楚县里的财政压力有多大,而且极度缺乏现金流,我们平时几百万几百万的过账,看似大手笔,实则就是一串数字,根本拿不出来钱,这个厂的货扔到那个厂而已。
“而就在这个时候,腾刚强又做起了我的思想工作,他掏出一组照片给我看,照片上详细反映出了龙头山的位置,以及谢兴洋想要钻进的坐标,实事求是的说,其实并没挨着,这事儿我后面求证过,只是距离有些近而已,大约几十米的样子。
“他跟我讲,要是真的在人家祖坟上上挖井,那是我们缺德,也不对。但现实的情况并非如此,两个位置中间明显有间距,难不成死人还真能听见声音,会感觉吵闹?说这是笑话,是封建迷信,不能惯着,甚至得制止。
“我就问他,那如果村民闹事,引起民怨了怎么办?他说他有办法解决,我就追问什么办法。他又说还没想好。恰好那时我没时间,得去市开会,就交代他一定要妥善处理,不能闹出大问题,他也答应了。结果昨天我还在市里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
“是,村里是没闹出什么大问题,但……”
邹敏毅一番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看了眼李亚东,那模样似乎在说“结果大问题落在了你身上”。
“这么说……”李亚东眯着眼睛问,“谢兴洋联合公安抓人、想要以此逼迫大龙村的村民就范的事情,你……是不知情的?”
“李先生,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半点不藏着掖着,此事我之前确实不知情,但昨天……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略有了解,但当时并不知道是谢兴洋让抓的你,以为是我们的公安将你误抓了,所以不敢直截了当的承认,担心你……将事情闹大,那么我们这边的责任还是挺大的。”
他这么一说后,李亚东在脑子里捋了捋这两天见面时的一些细节,基本也就信了。
“所以……你们现在的责任就不大了?”李亚东似笑非笑地问。
“更大!”邹敏毅苦笑不止,“我是打死都没想到啊,腾刚强那个王……居然连这么不靠谱的主意都想得出来,将我们的人民公安派去给谢兴洋当狗腿子使,帮他抓……我们自己的老百姓。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跟谢兴洋之间有什么利益往来,否则怎么能干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诶~”李亚东眼神一亮道:“邹县长,你算是说到正点子上了,我是做买卖出身的,说实话这类事情早年脑子不清明的时候也干过,但没到这种级别。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腾刚强如果没收谢兴洋的好处,我敢把‘李’字倒过来写。”
“当真如此?!”
邹敏毅顿时眉头一挑,冷声道:“他如果真贪污受贿了,我绝对饶不了他!”
李亚东呵呵一笑,之前倒是看走眼了。
挺难得的,这个邹敏毅居然还是个清官,昨天他还真以为这家伙也收了谢兴洋的好处。
现在看来,当然是没有了。
否则不能这么脑子有坑,自己将话题带到贪污受贿的问题上。
心中无惧,才敢明言。
第九百五十二章 出号子
邹敏毅这样一坦白后,李亚东对他的感观顿时好转不少。
说到底就是一个破败小县城里的县长穷慌了神儿,又恰逢一个巨大的机遇摆在眼前,斤斤计算着不想错过,这时还有人不停地在耳边吹风,于是耳根子一软,就走了一招昏棋。
诚然封建迷信确实不可取,但中国人供奉鬼神、孝敬先祖,难道只是因为迷信吗?
还有一种东西叫作“信仰”。
国外信耶和华的可一点不比中国信观音菩萨的少。
信仰这种东西还是非常神奇的,它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有着无可度量的神力,一个成功的人心中必定有一个信仰,或大或小,没有信仰的人,大概是没有灵魂的。
军人信仰国家,才能浴血沙场、将生死置之度外;商人信仰财富,才能愈挫愈勇、不知疲倦的终日奔波;政客信仰权利,才能恬不知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既然这样,大山里的农民注定没有这样高远的信仰,还不准许他们信仰一下手把手将他们抚养长大、教会他们怎样做人的祖先吗?
而一个人的信仰,你怎敢去挑战,因为那是能为之豁出性命的东西呀!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邹敏毅此举都是一招彻彻底底的昏棋。
而此时的他,脑袋逐渐清明后,大概也意识到了。
“所以你觉得,大龙村那边的事情该怎么办?”李亚东淡淡询问。
对方既然已经洞悉他的目的,他也就不再隐藏,这就是他不惜蹲了三天号子,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个……李先生,此事有点难办啊。”邹敏毅尴尬地笑了笑,道:“合同已经跟谢兴洋签了,租地税金也到位了,再想将那片地转手给您……”
“慢着!”李亚东眉头一挑道:“谁说我要那块地了?”
不矫情的讲,大龙村旁边的那片大漠他确实想要商人逐利,没人能视金钱如粪土,那是一根筋的文人墨客做的事情。
但是,谁如果以为他在这里蹲了三天号子是为那块地,那就太小瞧他李亚东了。
他想赚钱,何须用这种办法?
陕北这片沃土之下全是油,他有钱、有人、有技术,哪里不能挖?
商人纵然逐利,也应该讲点原则!
如果用这种手段得到那块地,不提别人怎么想,首先李亚东自己,就感觉自己恶心至极。
“啊?”邹敏毅瞬间懵逼,诧异道:“您……不是为了要那块地?”
“呵呵……”李亚东冷笑,“我如果想要那块地,绝对不会让你来给,说句不好听的,我会自己去抢!而我之所以待在这里不出去的原因,很简单,法大于情,如今白纸黑字都摁了手印,我无法去跟法律对着干,所以才需要你们政府自行修正这份合同。”
听他这么一说后,邹敏毅一脸惭愧道:“不好意思李先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句话他说得诚心诚意,没有半点表面文章。
是打心眼里高看了此人一等,也终于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能以如此年纪,便取得这样辉煌的成就。
此子,非常人也!
想想看,他的身份多高贵,名动华夏的人物,而大龙村那边的人呢?
一介村夫而已。
而他,却仅仅为了帮助他们,心甘情愿的坐了三……不,四天牢。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试问一下,这样的事情,将身份代入之后,几个人能做得出?
一般人有他的身份和地位后,怎么可能来到公安局羁押房这种乌烟瘴气之地?
更别提硬是在这里睡了三晚。
“好听的话就别说了,我也不爱听,我只问你,这件事能办到吗?”李亚东正色道,言尽如此,算是彻底打开窗户说亮话。
邹敏毅点点头道:“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他完全可以用一些类似于“民怨沸腾,必须以大局为重”的借口,对谢兴洋提出修改合同,毕竟民意大于天,也是立国之本,这个由头足够重了。再将龙头山脚下的那片地,从承包范围内剔除。
不怕谢兴洋不同意,他不同意就算了,顶多就是也毁约,将合同废除而已,难不成还怕没人接盘?
这位李先生明显想要,只是人家讲究,不想使用这种手段。
本来他想的是,如果李先生想要那一整块地的话,确实有些难办将已经承租出去的地,再撕毁合同转让给他人,这将极大程度的影响县政府的信誉。
眼下县里开油工作才刚开始呢,事情一旦传出去,难免会使得一些好容易招商引资过来的外地富豪,打起退堂鼓。
但如今仅仅是修改合同、从那块地中剔除百分之一都不到的面积,且理由充足的话,那么即便会造成一些影响,大抵上应该也是可以承受的。
而如果谢兴洋后面自己提出来撤资,那可就不管县政府的事情了。
再一个,他昨晚躺在水泥地上一宿没睡着,好好地想了想,意识到自己确实有错,他毕竟是革命老根据地培养起来的干部呀!
回想起自己为官的初衷:光耀门楣、养家糊口是第一。第二,也确确实实地想为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做点实事。等他百年……或许不用这么长,当他退休下台的时候,但凡乡间邻里,有老百姓能念他一句好,也算不枉做了几十年的父母官。
李亚东笑了笑,对于他的承诺还是比较放心的,不像那个腾刚强,头顶上还有好几个,但凡有一个意见不一致,谈了也是白谈,所以他根本懒得谈。
也没考虑过他会骗自己,借他个胆子……看他敢不?
于是,便从木板床上爬了起来,邹敏毅眼神恍惚,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见此情况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问,“哦……怎么了?”
“出去散散步。”
邹敏毅先是一怔,继而……狂喜!
“诶,好好好,李先生,一起啊,刚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号子,隔壁的齐龙见此,同样站起身来,走到铁闸门旁边,伸手一推,门便开了。
“东哥,好走啊,等我出去后再去看你。”钟小四隔着铁笼挥手道。
李亚东脚步顿住,望向身旁的邹敏毅问,“他要关多久?”
“这个……我也不知道。”邹敏毅如何不知道这个小毛贼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居然跟李先生攀上了交情。
但他确实不知情,甚至连对方姓甚名谁、什么罪名都不清楚。
不过,既然李先生有意,如果可以的话,他自然不介意卖个面子。
“我待会儿找黄局长问问,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也关了有一阵儿了吧?对吗?”邹敏毅望向钟小四问。
钟小四机灵到不行,县长问话,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今天刚好一个礼拜。”
“小偷小摸吧,你们自己看,不用给我面子,该怎么处罚怎么处罚。”李亚东说。
邹敏毅“哦”了一声,自然没当真。
李亚东这一走出羁押房,整个公安局都惊动了,实在是……昨晚县长在这里打了一晚地铺的事情,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现在局里传得沸沸扬扬,有说对方是根正苗红的红二代,有说是上面派来的“钦差”,结果给抓错了……
黄仁贵打头,公安局里的大小领导,全部来到院子里迎接。
他也算是吐了一条比长江还长的长气。
终于……
众人七嘴八舌的“恭喜”,也不知道恭喜个啥。
“哦对了,黄局长,那个……就之前李先生隔壁的那个……”
“钟小四。”不待邹敏毅一番话讲完,黄仁贵便很聪明地接过话头道:“一点小事,没得手,所以受害人也没怎么追究,打算关几天改造一下,现在也差不多了。”
“哦。”
于是,李亚东前脚刚离开羁押房,后脚,钟小四便跟着出来了。
第九百五十三章 小四的春天
康民澡堂。
在号子里待了三天整,衣服齐虎是带来了,但可不能奢望号子里面会有淋浴房。
虽说不是暑期吧,但身上依旧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号子里的味道本来也不太好。
拒绝了邹敏毅提出去县招待所好好休息一下的邀请后,李亚东哪儿都没去,打了通电话给齐虎自己的大哥大在他那里。他驱车过来后,一行人便直接就近找了个澡堂。
打算洗洗身上的味儿,也洗洗晦气。
地方是钟小四引过来的,他门清。
所以是的,他也跟了过来,总算也是跟李亚东共同患过难的人,如今出来了,大抵也要一起享个福,如此才算圆满嘛。
这个澡堂小而破败,甚至都没有单间和浴桶房,只能洗大众浴,所幸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身上痒痒的很,李亚东也懒得讲究,加之水还挺清,约莫新换的,白天也没见到一根人毛,便“噗通”一声,直接跳了下去。
热气蒸腾的澡堂里灰蒙蒙的,像是冬日的清晨,李亚东趴在浴池一侧白色瓷砖铺就的埂子上,享受着钟小四专业手法的按摩。
“可以啊小四,还有这手?”
毫不吹嘘的讲,就这手法,丝毫不输给一般澡堂里的老师傅。怪不得李亚东说喊个人搓搓澡,工作人员说两块钱后,钟小四直接用本地话破口大骂了一番,一副“对方想钱想疯了”的模样,原来他自己就有这手艺。
“那是,刚结婚那会儿想改过自新来着,又没什么手艺,这个简单,就用两瓶高粱酒忽悠一个老头学了。不是我吹,当初我要走的时候,那老板都舍不得。”钟小四嘿嘿笑道。
“改过自新?挺好的呀,技术也扎实,应该不缺生意,怎么又走了呢?”李亚东舒服地闭着眼睛问。
“还能为啥,钱呗。”钟小四叹着气说,“刚才那狗东西要价两块钱,是看你们讲普通话,宰客。我们这边的行情搓个澡顶多五毛钱,当年我干的时候更低,对半,两毛五。老板拿大头,一毛五,毕竟地方和客流都是他提供的,我拿小头,一毛。生意好的时候还不错,一天搓二十个左右,能搞两块钱,但大多时候生意都不太好,一天一块钱都挣不到,就算平均一天一块好了,一个月三十,糊自己还差不多,想要养家糊口肯定不行,再加上后面我儿子……这事儿您已经知道,开销太大。”
他这么一说后,李亚东就了然了。
一些以前犯过错的人,有时候并不是不想变好应该没人愿意一辈子被人当成过街老鼠,只是……生活所迫罢了。
“但是,小四,你想过吗,之前听你讲过,你儿子也四岁了,已经不再懵懵懂懂,当有一天他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时候,你该如何面对他?我相信学校里老师肯定会教‘小偷是坏人’这样的道德标准。”
背上的力道骤然减轻了几分,很好地反应出了钟小四的心理状态。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东哥,您这番话算是说到我心眼里去了,我也一直在为这事儿头疼。实不相瞒地告诉你,我老婆都不知道我是干这个的,哪敢说呀,怕抬不起头。
“我骗她说在场子里帮忙,刚好我有个朋友就在干这个,有他打掩护,我老婆也没怀疑,那地方她肯定不能去。就跟她说场子里经常有公安查,所以偶尔被抓进去很正常,所幸我被逮住的次数不多,而且情节都不算恶劣,坦白从宽嘛,央求公安不喊家人,再加上有我那朋友在外面替我打掩护,直到现在还没东窗事发。
“但我清楚,纸肯定包不住火,这事儿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可……不这样干,我根本负担不起我儿子的医药费,他那病要发了,不马上抢救会死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幽幽地说,“都是报应啊,却落在了他头上,我能怎么办呢?既然生了他,就有义务将他养大成人。至于我这个身份……算了,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知道了算逑,再大点瞧不起我这个当爸的,我也认了。”
李亚东同样叹了口气,喟然长叹,能怎么说呢?
纵然对方的身份是一名小偷,但他依旧想说一句:父爱如山呐!
这种感情无疑是最真挚的,不论放在任何身份的人的身上。
可惜的是,他两辈子都未曾感受到。
不应该是他父亲不爱他,而是……没有机会。
“就此收手吧,我给你找份差事。”
多少有些缘分,既然遇到了,能帮就帮一把吧,毕竟是一个有意改过自新的人,还有得救。
“真的?”钟小四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他丝毫不怀疑对方的能力开什么玩笑,连县长都得当成爷一样供起来的人物啊,给他谋份差事,还不是举手之劳?
只是……不太确定像对方这样的大人物,会因为他一个小毛贼的事情,特地上心。
“不过话得先说好,我是看你想改过自新才帮你的,如果将来再犯……”
“那不能够啊,东哥!”不待他一句话讲完,钟小四连声道:“不管什么工作,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只要可以养家糊口,我怎么可能还干回老本行呢?难道我就真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将来不认我吗?”
李亚东点点头,言尽如此,不再多讲。大抵上是相信他的,但如果他将来真的忍不住又犯了,那无需别人动手,他会亲自将他拎进监狱里。
……
李亚东暂时没打算离开县城,准确的说,是不打算回大龙村。
为啥?
因为大龙村的乡亲们对他寄予了厚望,他不想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
而他一旦回去,他们肯定会询问此事,到时他却是有些不太好回答。
说办妥了,实际上并没有,目前只得到邹敏毅的一句口头承诺;说没办妥,也不尽然。索性,他准备再在县城待几天,监督并催促邹敏毅搞定此事后,再回大龙村。
到时候就安逸了,想想乡亲们脸上的笑容,他心里也是暖暖的。
他和齐龙同样住进了齐虎下榻的酒店中,而钟小四则回了家。
李亚东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回家陪陪家人,毕竟有日子没回了,还给了他二百块钱,让他给孩子买点东西。
因为三天之后就有得忙了,胜利哥来了电话,说后天就能到。
他带着一队老毛子石油专家万里迢迢地从俄罗斯赶过来,李亚东可没有让他闲着的道理。
至少那些专家不能闲着,趁着现在抢生意的人还不多,得赶紧替他找油去。
而这时,钟小四无疑就派上了用场,跟他比熟门熟路的话,整个县里估计还真没几个人比得过。
至少马支书那帮人肯定不行,别说去其他什么地方,村里好多人进了县里,都不知道东南西北在哪里。
第九百五十四章 大问题
接下来的一天过得寡淡无味,李亚东在酒店睡了一天,好好地补了一觉在号子里他看似悠闲,实则根本没怎么休息好。
地方不对。
第二天,他原本打算去一趟县委大院的,去会一会邹敏毅,看事情办得怎么样,不曾想还没出门时,邹敏毅却主动过来了。
是一个单间客房,好歹带个独立卫生间在这样的小县城里,也无需奢望能住上套房。
邹敏毅就一个人,显得十分低调,李亚东邀请他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两张红漆木椅,中间带个铺了玻璃面的茶几。
“李先生,今天过来主要是向你汇报一下工……”
“打住!”李亚东微微蹙眉道:“有话就直说,别打官腔。”
听着别扭。
他又不是什么领导干部,给他汇报个劳什子工作?
邹敏毅讪讪一笑,点点头后,继续说道:“主要就是县委办公室主任,腾刚强的事情,还得多谢李先生的提醒,昨天下午,我专为他的个人作风问题,把副县长、纪检科主任等几个人约在一起,对他进行了审问,反正话说得蛮重,他最后扛不住压力,终于交代了,确实收了别人的好处。”
别人?李亚东笑了笑,这家伙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
腾刚强贪了多少钱不提,谢兴洋那厮也被他说成是“别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李亚东猜想:腾刚强应该还没彻底死翘翘不知何故,邹敏毅有心保他。
“然后呢?”李亚东看不出喜怒地问。
“这件事情我已经汇报给了书记,按他老人家的意思……”
得,又扯出一个不怕招事的家伙反正就要退休了嘛。
“将腾刚强调回原籍,也就是乡里,暂任旧职红莲乡乡长,给他为期一年的时间看其表现……”
“表现?”李亚东冷笑道:“是不是表现好了,规规矩矩一年,又可以恢复原职?”
“李先生误会了。”邹敏毅正色道:“这可没那么简单,他现有的职位空缺后,肯定得有人补上来,再想回来,其实挺难的。再讲句实在话,对于此人,我也是不敢再用了。”
“好了邹县长,你也甭跟我绕弯子了,到底什么背景呀,连你都有意护着他?”李亚东直截了当地询问。
“没。我并没有护着他。”
然而,邹敏毅却摇了摇头,长叹口气后,嘴角泛着苦涩说,“算了,李先生,有些事情本不想告诉你,但我估计瞒也瞒不住,就实话实说吧。很多事情是我们原本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一个腾刚强的事情,引出了大问题。”
“哦?”李亚东诧异,摆出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都是开油的事情给闹的,这是一场全所未有的大机遇,也赋予了我们某些干部一些更大的权利,于是……一些人开始把持不住了。”
“你的意思是说……收了钱的人不止腾刚强一个?”
“不是这个问题,这只是一件事情而已,不光收钱的不止他一个,就连送钱的,也不止……反正有点乱套的意思,风气坏了。”邹敏毅长叹口气道。
他这么一说后,李亚东就明白了**成风啊!
这个穷山僻壤里的小县城,过去从没有什么大的财路,这次陡然拥有了史无前例的开油权利,引来无数外地富商趋之若鹜。
而那些人说白了,这个年代就能暴富的人,没几个是干净的,套路全都懂。
他李亚东也不敢说自己百分之百的干净。
不懂的反而是这座小县城里的官。
而当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富,突然砸到眼前时,正如邹敏毅刚才所言:一些人开始把持不住了。
而“一些”,李亚东估计,还是他的保守说法。
“所以……这么大的问题,你们却想着法不责众,大事化小?”李亚东蹙眉询问。
在他看来,这种办法简直愚蠢至极。
既然已经发现问题,就赶紧解决呀!
如此才是上策。
要知道**问题,可不是什么小事上辈子关于陕北开油时期的**现象,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如果不及时遏制的话,只怕大抵还是要走老路的。
而在他看来,对付**问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杀鸡儆猴!
“不是大事化小。”邹敏毅摇头道:“为这件事我们已经详细地讨论过,昨晚我还和老书记电话沟通了三个多小时。毕竟……都是初犯啊,若是一杆子打死、半点机会不给的话,未免也太……所以最后我们一致决定,将在本周末集合全县各领导班子的负责人,召开一场廉洁自律的大会,给大家讲明白厉害关系,也给他们敲个警钟,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终究是念及旧情、无法强硬啊!说实话,李亚东并不看好。
**问题猛如虎,利字当头,很多人都甘愿铤而走险,若没有点下场凄惨的鲜活例子,又如何吓退他们?
“邹县长,这是你们县的自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便插手,我只说一句话:大病还需猛药医,苦归苦,但至少能断根,否则治标不治本,以后必定还会时不时的犯一下,令人苦不堪言。好了,言尽如此,你自己想想吧。”
邹敏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好。多谢李先生的宝贵意见,我会认真思考一下的。”
他能不能听进去,李亚东不清楚,反正该说的话,他已经说得很透彻。他终究不是政府的人,管不了这么宽。
“那龙头山那块地的事情呢?”李亚东又问。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至于腾刚强,骂他一句“混账”,直接被打回原形,大概也差不多了。
县跟乡,虽然都是一个字,但差距还是蛮大的,说白了,一个在城关,一个在乡下,他不是不拿农民不当回事吗,那就让他回农村解决婆媳纷争、弟兄不合吧。
“这个……昨天一直在处理腾刚强的事情,暂时还没办,不过已经和谢兴洋约了时间,明天他会过来县政府,到时是就把话直接跟他讲清楚,看他什么反应。”
邹敏毅说到这里顿了顿,望向李亚东道:“李先生,如果那片大漠他直接不要了,您要吗?”
这不是废话吗?李亚东心想。
看来县政府也确实穷疯了,这么急着找人接盘,放哪里还能卖不出去?
现在陕北开油的消息才刚传出去,等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别一哄而抢就好了。
当然,只是举个例子而已,别人根本没机会。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八成是要的,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去看过,只听别人说下面有油,自己肯定也得找人测一测才放心。”李亚东点头道:“但我可以保证一点,如果那下面的藏油情况跟我听说的差不多的话,我肯定会拿下来。”
“那就好。”邹敏毅心头一喜,似乎并不担心那下面没油,临时整出什么幺蛾子。
站起身来,显然准备告辞,“既然如此,那李先生等我消息就好。”
“行吧。”
第九百五十五章 一顿午饭
钟小四过来见李亚东,说是想邀请他去家里吃顿饭。
他是知道李亚东这几天一直住在酒店里的,吃饭都在馆子,而他家又恰好离李亚东他们下榻的酒店不远,算是到了家门口。
又是自己的贵人,不请人家进屋坐坐,礼数上说不过去。
“东哥,主要是我老婆,听说我要换工作,遇到贵人相助,而您又在县城里,让我一定给请过去。那个……我老婆别的不在行,烧饭还是有一手的,她一直寻思着将来手头上有钱的话开个小馆子呢。”钟小四笑着说,有些尴尬。
此事确实是他老婆的要求更多一些,换他的话,有这个心,但八成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因为感觉埋汰。
开什么玩笑,人家什么身份啊,他什么身份呀,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就他家那副穷酸样,哪里容得下这等尊贵人?
没想过李亚东会答应。
权当完成老婆交代的任务而已。
说实话,李亚东确实不怎么想去,并不是因为瞧不起人他要真瞧不起钟小四,也不会让齐虎给他带饭,不会和他一起泡澡堂,更不会给他安排工作,只是感觉麻烦他并不热衷去人家做客这件事,不像自家,总归有些拘束,反而在外面花钱消费更洒脱一些。
但他又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很好地捕捉到了钟小四脸上的那份忐忑与不安,他要是不去,大事没有,总归有些伤人。
恰好今天,他也真的无事可做,都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那就更加伤人了。
“是中午对吧,好啊,正好没什么事。”如此一寻思,李亚东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使得钟小四不由微微一怔,继而……大喜过望,连声道:“诶诶诶!对,就中午。那行,东哥,我先回去准备一下,快到饭点的时候再过来接你们。”
“不用这样麻烦,你把地址告诉阿龙,又不是什么大山角落,我们应该找得去。还有,别太铺张浪费了,搞点本地家常菜就好。”李亚东笑着摆手。
钟小四此刻嘴巴都差点没笑弯,对于他的要求自无不从,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答应下来。
等他走后,齐龙笑着说,“八成没想过你会去,也就是把心意带到,这下算是高兴坏了。”
李亚东下意识地点头,所以说呀,做人是门大学问,你永远无法想象你的一个可有可无的行为,会对在乎你的人,产生多大影响。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没有朋友的原因,因为他们根本懒得去参悟这门学问。
……
中午十一点,李亚东三人启程离开酒店。
由于钟小四很有心的给齐龙画了幅简易地图,所以找过来并没有费太大功夫。
这样的小县城,这个年代大抵上还没有什么贫富划分,没有什么所谓的穷人区、富人区。地理位置其实还算不错,一直守着,将来指定能发财,为啥?
因为百分之百的会拆迁。
是一条老街,路面坑坑洼洼的,车辆极不好走,人流也不多,因为旁边不远就有几幢大楼,前面也有新修的柏油路,所以这条老街大抵上是荒废了。
齐龙驱车,齐虎原本还在透过侧窗玻璃数着门牌号……
“别数了。”齐龙说。
为啥?
因为前方不远处,正有一大一小两个人,搬了两张小马扎,候在门口,早已望眼欲穿。
大的,自然就是钟小四。
至于小的,肯定是他儿子无疑一个身材瘦弱、舔着棒棒糖的小屁孩,皮肤有种不健康的苍白。
“来了来了,小辉,客人来了。”钟小四一把抱起儿子,从马扎上站起,对着黑色猛虎大帅指了指,脸上的表情要多兴奋有多兴奋,都不足以用言语形容。
他打小没了父母,既然没人管,自然也存在什么亲戚,他老婆的出身也好不到那里去,单亲家庭,母亲还是个瞎子,同样没什么亲戚。这间钟小四父母留下的老地基、他长大后推到重建的瓦房里,逢年过节都来不了几个客人。
开汽车的,更是一个没有。
对于小辉来说,今天大概就是过年了。
不仅他爸高兴,给他买了一大堆零食,以及一套新衣服就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带动画人物的蓝色皮夹克虽然这个动画片他没看过,不认识,但一样喜欢得紧。
他妈还做了一大桌好吃的,从没见她这么大气过菜油不用,非要买猪油。
所以他很好奇,这三个客人到底是谁呀,一双大眼睛在他们身上不停地打量着。
“东哥,龙哥虎哥……”
三人下车后,钟小四赶紧抱着孩子迎了上去。
“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哪里有商场,路过药店看到有卖哇哈哈的,就给孩子买了两盒,也不知道小家伙喜不喜欢喝。”李亚东说着,伸手摸了摸钟辉的脸。
他有点怕生,小脑壳一个劲儿地往他爸怀里钻,但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齐虎手中的箱子上。
这玩意儿,他没喝过。
这年头的哇哈哈可不是什么饮料,而是对于普通人家而言,非常金贵的补品,价钱也不便宜。
“那有什么不喜欢的。”钟小四呵呵笑道,也没矫情着推辞,知道这点钱对于东哥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就一点心意,指着怀里的儿子说,“您看,一根棒棒糖早就吃完了,但凡有点甜味就舍不得丢。”
李亚东有些感慨,真该把他家的二宝和琪琪俩人带过来,让他们好好瞧瞧家里的糖果、零食什么的,基本都被他们喂蚂蚁了。
一联两间瓦房,很小很小,也只能容下一家三口居住,再多就不行。好歹有个小院子,明显彻底清扫过,高低不平的石板上,几乎一尘不染。
“小香,出来一下,客人来了。”钟小四喊着,厨房那边动静儿挺大,砧板剁得啪啪响,他媳妇儿估计没听到汽车的声音。
一个瓜子脸女人快步从屋后走出原来厨房在屋后面,穿着素布衣衫,有些褶皱,但挺干净。
“你们好,你们好,赶紧进屋坐,我给你们倒茶。”
令李亚东微微有些诧异的是,小四这厮,居然还娶了个好媳妇儿,性格大方、不怕人不说,模样居然还挺俊俏。
也就身材偏瘦,但大眼睛、翘鼻梁、小嘴巴,换套体面的衣服,说是大户人家出身也没人敢怀疑。
“你小子,看不出啊,还有几分本事。”李亚东望向钟小四笑呵呵地说。
钟小四显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同样笑了笑,道:“一辈子最自豪的一件事。”
他叫“小香”的妻子微微红脸。
因为已经到了饭点,所以一杯茶水还没喝完,饭菜就上桌了。
早上钟小四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弄点家常菜,结果现在李亚东一扫桌面,好家伙:红烧肘子、酱香排骨、松鼠桂鱼、五香牛肉……
这怕是个大厨吧,市井小巷里的女人能有这手艺?
作为资深人士,李亚东都不用吃,看看色泽、嗅嗅味道,就知道地道的很。
‘小四这小子,艳福不浅啊!’李亚东心想。
钟小四居然喝不了酒,酒精过敏,碰一口能上医院的那种,否则用他的话讲“今天说什么都得上灌半斤”,所以提杯的是他老婆小香。
“小四说遇上贵人了,碰到一位大老板,愿意带他干正事,我心心念念就盼着这一天,我没读过书,说不了好听话,感谢你们,我先干为敬。”
小香说着,杯翻酒空。
我的个天呐!李亚东直接给吓到了,他家没小酒盅,用的可是搪瓷缸啊……
小香咕哝咕哝地灌完半缸酒后,也是猛地咳嗽了几声,明显被呛到了,眼泪都出来了。
钟小四赶紧给她拍了拍背,她笑着说没事。
不知为何,李亚东突然有种感觉,这个女人或许要比她老公想象的聪明得多,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不说。
钟小四有他的无奈,她又……何尝没有?
想到这里,李亚东抬手摸了摸旁边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小辉的脑袋,笑着说,“孩子,将来要争气哦,好好读书。”
他不再像刚见面时那样认生,点点头道:“好!”
第九百五十六章 回归公有
陕北这边的天气特别干燥,李亚东来了这么多天,都没下过一场雨,对着镜子照了照,就感觉皮肤干瘪了不少,寻思着在这边待一阵儿后,再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变成一个黑瘦小老头,或是多张红脸蛋,不由笑出声来。
他今天特地起早了一些,打算去趟县政府,昨晚挺晚的时候邹敏毅打电话过来,问他明天还在不在酒店,说一早赶过来,李亚东拒绝了,说自己过去。
人家总归是名县长,老是像个小喽一样的跑来跑去,不太合适。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李亚东在酒店待闷了,想出去转转。
这次来到县委大院,李亚东却没有去外面找停车位的思想觉悟,上次他进去时留意过,里面没几台毛车,有的是停车位。
“哒”
驱车的齐龙摁了声喇叭,看门的小老头倒挺悠闲,叼着根烟,翘着个二郎腿,正坐在岗哨亭里津津有味地翻看报纸,似乎是一份政府内部报,所以待在这里守门,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关心起了政治。
老头闻声扭头一看,习惯性地先瞥向前挡风玻璃,一看没有通行证,起身的速度明显放缓了一些。
“那个……”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齐龙降下了黑色的车窗玻璃。
“哟!是你们几位呀!”脸上顿时多了份笑容,呵呵说道:“是找蔡主任吧,请稍等啊,我马上开门。”
挡车杆被升起,李亚东他们畅通无阻地进入县委大院。
“蔡主任?”看门老头的势利眼李亚东并不想理会,却被他的一番话勾起了兴趣。
“应该是蔡小兰吧,上次我们走的时候,她把我们送到了门口,这老头看见了。”齐虎说。
“可蔡小兰不是科长吗,怎么变成了主任?”齐龙疑惑。
李亚东笑了笑,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蔡小兰可就沾了他大光。
当然,是与不是,现在还很难说。
一行人进入行政楼,邹敏毅的办公室在五楼,昨晚已经告知,但沿着毛面的大理石楼梯上到四楼时,李亚东的脚步便停了下来,继而转身向廊道中走去。
县委主任办公室。
门是开着的,里面似乎挺热闹。
“王局长,周处长,你们真是太客气了,一大早特地赶过来。其实没什么的,主要得多谢邹县长的栽培。另外,我毕竟刚上来,以后工作上的事情还需二位多协助、多帮忙呀……”
声音果然是蔡小兰的,看来李亚东的猜测并没有错。
从计生科科长,一下跳到县委办公室主任,这样的跨度不可谓不小,应该连升了好几级。
门口突然有人出现,办公室里的三人下意识地扭头探来,蔡小兰一个激灵,瞬间站起身来,“李老……先生,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过来找你们邹县长有点事,听说你升职了,刚好路过,过来道声贺。”李亚东笑着说,半真半假。
说来他对蔡小兰的印象还算不错,如果遇到了,一句恭喜的话,也不会吝啬。
不过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还是想看看那个腾刚强滚没滚回乡下。
“这……怎么敢当啊!”蔡小兰受宠若惊。
而此时,原本还坐着的两名中年男人,也都纷纷站起,面带笑容地望向李亚东显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几天县里来了位大人物的事情,在政府内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县委主任直接下台,县长亲自跑去公安局睡了一宿,无一不彰显出这位大人物的能耐。
“蔡主任有贵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俩人倒也自觉,与李亚东擦身而过时,都微微躬身,点头示意了一下。
蔡小兰将三人请进,并将房门带上,然后殷勤地给三人泡了茶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是怎么来的。
工作能力先不提,说实话,肯定欠点火候。
不贪是邹县长看中她的一个原因。
另外最主要的一点,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邹县长是做过一番调查的,知道此人是她“带进来的”,也找她问过话。
当时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于是……略微有些不太厚道的攀了些关系。
将李亚东与大龙村的渊源全盘托出,并告知邹县长他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好像对李亚东很了解的样子。此事自然无需验证,事实已经很好的证明。然后又将自己和大龙村马支书的表兄妹关系,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所以,她与李亚东是有些关系的。
但实事求是的说,她当时并没有想过会马上获得极大利益,谁知道第二天,腾刚强一走,邹县长便把她提了上来,目前的职位是“县委办公室代理主任”。
当然,“代理”二字,基本可有可无,只要上来了,不去做些作死的事情,基本下不去,转正也就是时间问题。
她有点被吓到,不太清楚邹县长的想法,但既然好事临头,她也不怂。
拼劲儿她不缺,受文化水平所限,欠缺一点能力,她寻思着大概是可以用努力来弥补的。
“李先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好了。”李亚东挥手将她打断,笑着说,“邹县长看人应该还是有些水准的,你既然上来了,就不要辜负他的期望。至于我,我什么都没做,不必道谢。”
这倒是一句实话,在李亚东看来,蔡小兰能坐上这个位置,他只有间接功劳,没有直接功劳,因为他轰走了腾刚强,仅此而已。
至于邹县长的某些想法,他懂,却当作不懂。蔡小兰若有事情找到自己,有利可图的,他当然不会拒绝,若无好处,他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与蔡小兰闲聊了几句后,李亚东并未久待,起身告辞,蔡小兰一直将他送到楼梯口。
来到五楼,这里明显要安静得多,邹敏毅显然一直在等着,办公室的房门同样没关。
俩人在靠窗的木质沙发上落座齐家兄弟并未跟进来。邹敏毅给李亚东沏了杯绿茶。
“所以最后的结果如何?”李亚东问。
懒得关注过程,想象中谢兴洋也不会太得劲,昨天应该谈了很久,否则邹敏毅也不会深更半夜地给他打电话。
他只在乎结果。
“我坚决要办的事情,他又能怎么样?”
一县之长总归有些一县之长的霸气,这句话李亚东爱听。
人嘛,太心平气和了也不行,会变得优柔寡断,长此以往,干不成大事,该强势的时候还是得强势一些。
“这么说龙头山的那片地,又回归公有了?”李亚东笑着问。
“嗯。”邹敏毅点头道:“细节我就不跟您多讲了,他刚开始肯定不太乐意,后来我就跟他讲清厉害关系,一些民意不可违的道理,真闹出什么大乱子,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从上午谈到晚上,总算低了头,不过……”
李亚东微微蹙眉,问,“不过什么?”
“不过他并不舍得放手那片大漠。我看他这么在乎龙头山的那块地,以为那块地没了后,整片大漠他也就不要了,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这我就……”邹敏毅看了李亚东一眼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仿佛该办的事情没办妥一样。
“舍不得放手?”李亚东微微眯眼,看来真是个聚宝盆啊。
眼睁睁地看着谢兴洋去挖?
那不能够!
这家伙他必须收拾掉,害他两辈子坐牢的第一人,岂能放过?
“无妨,只要龙头山的那块地没了争议就行。”李亚东摆摆手说,看似并不在乎的样子。
邹敏毅闻言,长出口气。
第九百五十七章 县城首负
事情终于搞定,离开县政府后,李亚东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大龙村,然后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乡亲们,相信他们肯定也一直惦念着,包括自己。
但急也没用,为了省事,他寻思着还是在县城多待半天,否则回去吃个饭后,至少齐家兄弟两人中,有一个又要往回跑。
为啥?
因为胜利哥下午会到。
到时候人生地不熟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哪里能摸到大山角落里的大龙村?
“得搞几辆车呀!”李亚东坐在车后排自言自语道,不然胜利哥他们待会儿下了火车后,该怎么拖回去啊。
他们几个人,李亚东暂且不知,但毫无疑问,一辆车肯定坐不下。
更别提李亚东还特地嘱咐过胜利哥,让他带点石油方面的专业仪器回来眼下这样的设备国内八成是不好找的,即便能找到,估计也不太先进,这一点他用屁股想都知道。
另外,这以后到处找油,也需要代步车。
所以此事倒是当务之急,趁着有时间,他寻思着得想办法解决一下。
之前倒是忘了,应该让胜利哥他们别坐火车,到了茜安下飞机后直接联系胡广源,让他再搞几部车开过来。
可是没撤啊,忘记就是忘记了,他现在根本联系不到胜利哥,只能等他联系自己。
“打个电话给小四,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门路。”
虽然县城不大吧,但走来走去的基本就是那一两条原路,其他的地方李亚东他们依旧两眼一抹黑。
而像这样的小县城,这个年代也不可能有卖汽车的地方,卖摩托车的都稀罕。
所以李亚东打算问问赵小四这个本地人,看看他知不知道什么资源,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说不得只好再麻烦胡广源一次,让他安排人再送几台车过来,大不了给点好处就是。
齐虎会意,拨通了赵小四家不远的小卖部电话,卖东西的大妈接的电话,然后屁颠屁颠儿地跑去喊人了。
为啥?
因为接电话她可以收钱,一分钟五毛,打的话市话就一块钱一分钟,长途另算,比日后的某动还黑赵小四说的,李亚东感觉特别黑的样子,首都那边没这么贵。
但没办法,这年头的电话还属于挺金贵的玩意儿,得托关系才能搞到,普通人家很少有,有些人家就是因为拉到了电话,才开起小卖部的,小卖部本身并不赚钱,只是附带。
所以这个钱该她赚。
“喂,东哥吗?”
摩托罗拉那头传来钟小四的声音,他一猜就知道是谁,因为没谁会再给他打电话了。
“没有,是我。”齐虎说。
“哦,虎哥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钟小四问,他应该明天才正式开工。
“东哥准备搞几台汽车,坐的那种,让我问问你县城有没有货?”
“新的?”
齐虎望向李亚东,手上的这部电话别的好处不明显,但声音还是挺大的,这一点销售人员倒没说谎,安静的环境里没有免提,却胜过免提。
“二手的也行,只要别颠两下垮了就好。”李亚东探过头说。
“哦,如果二手也可以的话,那我还真知道有个老板有,打算卖,不知道卖出去没有。要不去看看?”
“可以。我们现在过来,你在门口等。”
“好的。”
再次来到钟小四家后,李亚东并没进门,等他上车就走了。
按照钟小四的指引,齐龙开着车,东拐西拐地来到了市郊,这里有些工厂,但规模都不大,也有些公司,基本都是工程类的。
“就这个‘远大石油开发公司’。”赵小四指着一个院落说,同样不大,里面就两栋楼,一栋两层,一栋三层。
“石油开发公司?”李亚东诧异,心想这是哪个老板呀,手脚倒挺快的嘛。
他们这拨人刚得到消息赶过来,关系都没理清,油也没找好,更别提什么手续,他居然连公司都搞起来了。
“是啊,县里最早的一家,房子是现成的,以前干建筑工程的,后面开油的消息一下来,牌匾直接扔了,换成这个。”钟小四注意到他的表情,解释道。
“本地人搞的?”李亚东心想原来如此,不然不能够这么快。
“嗯。”赵小四点头道:“我们县最有钱的人,名叫孙永强,用电视里的话说就是首富,卖电器发的家,后面又建房子卖,生意本来做得挺好的,非要去开什么油,结果找施工队机器钻下去,一口,两口,三口,四口,五口……一滴油没出,现在估计不是首富,而是首负了,天知道欠了多少钱,听说想翻本,还在钻,八成已经借不到钱,就开始变卖家产,他应该有三辆车。”
他这么一说后,车源从哪里来,李亚东就完全清楚了。
这个孙永强,真是点背到不行,钻了这么多口井,居然一滴油没出……
而一口井至少七八十万呢,他一个小县城里这个年代的首富能有多少钱?
在李亚东看来,他不应该先忙着钻井,而是得先摸索摸索技术,很明显他现在用的勘探人员绝对不行。
倒不如花一口井的钱去外面请位专家过来,说不定还靠谱一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年代靠谱的石油勘测人员在中国应该是屈指可数的,且基本都在为国家效力,想请,也并不容易。
之前不就讲了嘛,陕北开油虽然暴富了一帮人,但也实实在在的整垮了一批人,如同赵永强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主要一口油井钻下去,数千米深,成本太高。
一名千万富翁,但凡钻空***,也就彻底玩完了。
这东西就像赌博一样,有好的技术人员帮忙,自然能提高成功概率,但应该还没人敢说十拿九稳,所以很大层面上也得看运气。
公司大门甚至都没人看守,也不知道本就没有,还是已经散了摊儿。
里面也冷冷清清的,院子四周连根人毛都没瞧见。
“有人吗?”一行人下了车后,钟小四用本地话大喊道。
陕北这边的话并不难听懂,但李亚东总感觉别扭,他们说话时就好像鼻子被人捏住了一样。
替他们难受。
没反应。
但楼房下面的大门却是开着的,于是钟小四又喊了几声。
终于,楼上有一扇窗户被推开,一个脑袋探出来。
是一个中年女人,化着淡妆,有几分姿色,风韵犹存的感觉。但面容却很憔悴,眼睛周边还红红的。
“好像是那个孙永强的老婆。”钟小四说。
这样李亚东就不难理解她为什么这个状态了,开玩笑,明明在这个年代就坐拥数百万身家,别说县城首富,很可能是全市首富,却被老公一下赔了个精光,她要依然精神奕奕的,那才叫有猫腻。
“干嘛的你们。”她问。
“我们找孙永强,听说他有几辆车要卖,有没有这回事?”
听钟小四这么一说后,女人明显精神了一些,先是上下打量了楼底下的四人一番,又看了看他们旁边停着的、崭新的猛虎大帅,没了原先有气无力的声调,正色道:“孙永强是我老公,确实有车要卖,但他的车可不便宜,而且都很新,本地根本买不到的,可砍不了多少价钱。”
钟小四望向李亚东。
李亚东又望向楼上的女人,笑着说,“放心吧,不差钱,先看车吧,这样谈生意算怎么一回事?”
女人“哦”了一声,笑着招招手,示意他们上楼。
等李亚东他们走进楼内时,她已经从楼上下来,然后便带着他们来到三楼的一间办公室,瞅着装修和摆设,应该是老板的办公地点无疑。
“先坐会儿吧,我打个电话。”
很显然,她老公孙永强并不在。
电话很快被接通,然而,女人却陡然换了个语气。
“又死去哪里了,还不赶快回来,有人过来买车了,就在公司等着呢!”
几乎是用吼的。
‘幽怨挺深的呀!’李亚东心想,不过也可以理解。
第九百五十八章 最后家当
女人挂掉电话后回过头,又是另一副表情,笑了笑,说,“稍等一会儿,我老公马上过来。”
有意给李亚东他们倒杯茶,杯子和茶叶都准备好了,可一拎开水瓶,挺尴尬的……没水了。
“不好意思哈,最近……公司放假,人都回家休息了,水也没人烧。”她讪讪笑道。
李亚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等人不渴。
于是女人便陪他们一起等着,都坐在雕花精美的红木沙发上,但不知该聊点什么,多少有些尴尬。
好在那个孙永强比李亚东想象的速度更快一些,约莫也就一刻钟的时间,楼下便传来动静,是……
如果李亚东没听错的话,应该是一脚踹的声音。
起身踱步来到窗台边一看,果不其然,一个黑脸汉子正在楼下停车,还是一辆锈迹斑斑的摩托车。
就这架势,像是手头上有车的人?
李亚东和钟小四相视一望,面面相觑。
从他的眼神中,李亚东知道,这个黑脸汉子正是孙永强无疑。
当然,他认识对方,对方应该并不认识他。
“来了。”女人笑了笑,暗松口气,一直担心几人等不住走了。
她老公的那三辆汽车,想要在本地找到合适的买主,还真心不容易。而眼前这个主事的,明显是外来的老板,看起来还挺靠谱的样子。
本地倒也有人出过价钱,但那数目……她都懒得讲想什么呢,趁火打劫吗?
如果再不行的话,他们都计划着到市里找买主。
不多会儿,孙永强上来了,推门而入,第一话就是,“买车的人呢?”
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他老婆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么几个大活人就站在眼前,难道瞎了吗?
“是我。”李亚东淡笑着说。
“哦,你好你好……”孙永强笑得很灿烂,一边踱步走过来,一边忙不迭地说着,“你们既然听到消息,那不知道有没有了解过,我那几部车可都是高档车,也新的很,有一部去年下半年刚买的,才开了2000多公里。这价格方面嘛……可以适当的让一些,但太多就没有了。”
跟他老婆倒是一样的照面话头,八成是真的欠钱泡水喝。
“还是先看车吧,预算没有问题,车况好的话,我自然愿意多给一些。”李亚东回话道。
“得嘞,你就放一百个心,车况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没看我都没舍得开了嘛,洗得亮崭崭的放在车库里。”孙永强呵呵笑道。
原来他骑一脚踹是这个原因,担心把车开旧了、或是开出问题,卖不起价格。
悲催的首富啊,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车库倒并不远,就在公司里面,楼房后排,一扇很大的卷闸门,临近门槛的锁扣上套了三把铜芯大锁。
望着孙永强从裤腰上摸出一大圈钥匙,试来试去的模样,李亚东都替他感觉心累。
这是怎样,怕人把车偷走了吗?
汽车这种玩意儿,正常情况下应该还没什么人敢下手吧,特别是在这个年代,那开出去简直就等于主动自首。
他却不知道,这三台汽车,可是眼前这位县城首富最后的一点值钱家当,就冲着它们翻本了。
“哗啦”一声,卷闸门被拉起。
孙永强快步走进,摁开了电灯,使得里面并排停放整齐、原本就一尘不染的三辆汽车,看起来跟新的也没啥区别。
左侧的是一辆银灰色尼桑天籁,居中是一辆黑色虎头奔,最右侧的则是一辆白色吉普切诺基。
当真都是好车。
切诺基就不说了,正是李亚东想要的,这样的越野车刚好适合陕北一带的地形。
虎头奔同样不提,虽说底盘没那么高,有些地方去不了,但如果不去犄角旮旯,就是现在的大龙村,那也是可以跑的,而且乘坐舒适性肯定不是切诺基可以比拟的。
就算是尼桑天籁也不差这个年代进口到中国的日苯车,可浑不似日后的妖艳贱货,质量可谓杠杠的。就说眼前这款,搭载一部2.3升v6发动机跑起来冒水的那种,里面的各项配置也极为丰富,有些功能甚至比虎头奔还犀利,譬如后排按摩座椅。
这三辆车李亚东都开过,所以对性能一清二楚。
他没动,齐家兄弟也都是老司机,打开车门,打开引擎盖,甚至还坐上去轰了几脚油门,便已经对车辆状况基本了解。
齐龙走过来汇报道:“切诺基的年份稍微久一点,快三年了,跑了48000公里。尼桑其次,接近两年,23000公里。虎头奔最新,按行驶证的日期算也就半年左右,2600公里的里程。三辆车都保养得不错,除了小刮小蹭做过油漆外,应该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看吧……”李亚东还未表态,一旁的孙永强却是先笑了,一副“我们诚信买卖,童叟无欺”的模样。
她老婆同意笑了笑,对齐龙也多出一丝好感。
为啥?
因为之前过来看车的几拨人,明明车没问题,硬要鸡蛋里面挑骨头,恨不得把它们说得一文不值才好。
而眼前这帮人,才像真正想做生意的样子嘛。
齐龙自然不是不会讲吹毛求疵的话,只是懒得讲,因为知道东哥根本不在乎这点钱,他只想要车,而且很急,所以就给了他一个实事求是的检查结果,以便他参考。
“怎么卖?”李亚东倒也直接,因为他确实急等着用。
“哪一辆?”孙永强笑呵呵地问,就喜欢这样的干脆人。
“三辆。”
听他这么一说后,孙永强笑得更灿烂了,与他老婆相视一望,眼神沟通一下后,笑着回话道:“得,老板你爽气,我也就利索点,三辆车都要的话给你打个折。
“这三辆车手续全部齐全,购车发票也都有,虎头奔包牌上路搞下来的价格是142.8万,我才开了两千多公里,顶多让个十万左右。
“至于天籁,当时一起搞好的话正好35万,开了一年多,也就两万多公里,再怎么让的话……也不能超过五万。
“切诺基的话……可以稍微便宜点,毕竟年份最久,当初弄好也快30万了,啥也不说,给你23万。你等等,我算算……”
他说着,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但李亚东却知道,他完全是在做样子给自己看一门心思想卖掉的汽车,岂能没有提前盘算好价格,需要临时算?
“这样好了,按原价加起来这三台车可接近210万了,老板你爽利,我也爽利,就一口价好了,190万。你看成吗?”
“想得美!”李亚东没好气地笑了笑,他虽然不在乎这点钱,但也不能被人当成猪宰。
不然大手一挥钱给了对方,人走后,对方还得笑你是个傻子。
“……”孙永强呵呵一笑,挠了挠脑壳。
怎么说话呢这是?都问你成不成了,不成你就说嘛,“想得美”是个啥意思?
他可不就想着多卖点钱吗?
有错吗?
“行了孙老板,别当我没买过汽车好吗,我名下的车比你只多不少,你优惠的那二十万还不够车的税钱,卖二手车能算这个?更别提还有车辆折旧的费用。”
孙永强讪讪一笑,哪里不知道遇到了行家,问,“那你说多少?”
“我不跟你瞎扯淡,一口价,160万,卖就卖,不卖我扭头就走。”
第九百五十九章 赌性
“这个……才160万……”孙永强想都没想,先蹙了蹙眉。
而李亚东明显注意到,他老婆眼里闪过一丝雀跃,稍纵即逝。
显而易见,自己出的价格已经达到对方的心理价位,甚至更高。
他也确实想要这三台车,所以给的价格比较合理。
主要是那辆虎头奔,哦,你买来142.8万,卖的话还想卖一百几十万?
未免有些想多了,这又不是十年前,汽车资源紧俏的时候,如今有钱国内这样的车要多少有多少。
而越是高价车,转手之后的价格也必然跌得越多,像这样的车就算一公里没开,当二手车卖的话首先就得减个至少三十万,其中光购置税就占了十几万。
“这个价格实在太低了老板,我都亏出翔了,要不……”
“走。”李亚东挥挥手,根本不等他话说完,带着齐家兄弟直接向车库大门走去。
当他说话开玩笑的吗?
孙永强脸色一僵,却是没有说话,望着三人的背影,心里默数着数他如何看不出来对方急等用车?
这可是一开口“万”字打头的买卖,随意不得,随意那就是跟钱过不去,正好他现在想钱都快想疯了。
她老婆在后腰上狠狠地揪了他一把,但他依然不为所动。
笃定十个数之内,对方必定会停下来加价。他做了十多年的生意,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见得不要太多。
然而……十秒很快过去,对方并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看你,还愣着干嘛,160万呢,之前人家最高才出到120万,赶紧追呀!”他老婆急了,恰好李亚东他们已经走远,终于敢说话了。
“头发长见识短,急什么?”孙永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道:“这人有些城府,线放得很长,放心吧,会回来的。我至少给他加个5万,难道你不想要?”
他这么一说后,她老婆就没话了。
5万块?谁不想要?
没看她现在连麻将都不敢打了吗,大好的天气跑公司里躲着,就怕牌友约她,然后没钱上桌。
又是十秒过去……
孙永强情不自禁地蹙起眉头。
她老婆就更急,连声道:“你赶快追上去看看呀,别真放走了!”
“不……”
一个“急”字还没说出来,只听一阵轰鸣声突然传来。
孙永强顿时傻了,二话没说,起脚就跑。
他老婆也是,火急火燎地跟上。
公司前院。
齐龙正倒好车,准备驶离院子,突然,只见一道残影,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射来,然后定格在车头前方。
“慢慢慢……老板,你也太急了,你说的价格实在太低,总得容我考虑下吧,别急嘛……嗯,我现在已经想好了,等钱用,算了,便宜卖给你,就按你说的,160万。”孙永强隔着车玻璃大喊道。
齐龙扭头望向李亚东。
李亚东嗤笑了一声,这家伙,居然还跟他玩起了欲擒故纵,当他是商场买家电的大叔吗?
“熄火吧。”李亚东说。
既然对方已经低头,那他也就不予计较了,因为再用其他法子弄车过来也确实麻烦。
三人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孙永强顿时长出口气,她媳妇儿更是狂喜不止在她看来这个价格已经非常公道了,把欠的接近一百万债务一还,还余下六十万,完全可以东山再起有门路有经验,回归到以往的富贵日子,大概也无需太久。
“但是老板,得要现金,你看行吗?”
孙永强说着,他媳妇儿却揪了他一把,小声道:“干嘛非要现金啊?”
这个时候还敢提条件,万一人家不乐意,又走了呢?
“你懂什么……”孙永强更小声地说,“银行一汇款,百来万呢,周老六他媳妇儿就在银行体系里工作,能不知道?不得要我还钱啊?”
“你还不打算还了是咋的,有钱就早点还给他呗,我看他就心烦。”他老婆翻着白眼说。
“急啥,现在这么缺钱,先拿来周转一下嘛,他那钱不急。”
孙永强这么一说后,他老婆顿时眼珠子一瞪,道:“你……别想再拿钱去开油了,这钱……”
“你俩讨论完了没有?”李亚东蹙眉将二人打断,他们在说什么自己一句话没听清,就看见嘴皮子一直动,在那里叽哩咕哝的是不是在骂他都不知道。
“哦,完了完了。”孙永强连连点头,又问了一遍,“老板,你看行吗,要现金?”
“现金?一下子应该取不出来这么多吧?”李亚东微微蹙眉,感觉很麻烦,转账多好,他打通电话就是,多大的数目两个小时内都能到账。
“能能能,放心,我有关系的,不用预约,只要户头上有钱就行。”
李亚东寻思着距离县城也不远,想想也就同意了。
于是,孙永强便屁颠屁颠儿地跑去楼上打了通电话,完了后又火速赶下来,望向李亚东笑着说,“老板,搞定了,去人民银行找陈先志就行,他会安排,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阿龙,你去拎过来吧。”
百来万的现金,李亚东都懒得跑,他那银行卡一伸,估计得吓坏柜台的小姑娘,这点存款齐家兄弟二人都不缺,先让齐龙去取了,回头再转给他就是。
齐龙点点头后,便带上“导航”钟小四,直接驱车离开了。
李亚东和齐虎在孙永强的邀请下,再次到来之前的那间办公室。
茶依然没有,但不知他从哪里摸出两瓶桔子汽水。
“老板,看你们是外地人,也是来我们县开油的?”孙永强没话找话道,再明显不过的问题,否则在本地买车干嘛,肯定是要在这里做事,而他们这个小县城又有什么大生意可做呢?
“嗯,有这个想法。”李亚东随口回道。
谈起开油的话题,孙永强的兴趣跃然于脸上,笑着说,“这买卖确实暴利啊,我朋友周老六在杨家坪那边开了一口井,现在日产原油约5吨左右,哪怕七七八八的费用全除开,再加上县里抽走一半,每天都是上万块的进账,发得不能动。”
“那又不是你!”李亚东还未说话,他媳妇却先开了口,望着他,一脸幽怨道:“钻了六口井,一滴油都没喷出来,还好意思讲,我跟你说,这事儿你想都不准再想!”
“哎哟,我说你一个老娘们儿能懂啥呀,做什么事情不得投资?我虽然还没开到油,但经验却积累了不少,再钻下去,一准能喷油,而但凡钻出一口油井,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财富,这点账都算不明白吗?老板,你说对吧?”
李亚东“呵呵”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他可没有为人家的倾家荡产火上浇油的想法。
对于缺乏靠谱技术的人来讲,开油这事儿实际上跟赌博是一样一样的道理。
而赌博,逢赌必输的人,还真的不少。他四姐李冬梅就是,家里打牌从没见她赢过一回。
当然,她也就在家里打,不上外面,所以输赢都在自家,倒也不算怄气。
齐龙和钟小四很快就回了,看来孙永强这个“前县城首富”还是有些门路的。
十分草率,一百六十万现金,直接用两只黑色塑料袋就拎回来了,有只上面还被戳破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