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大快人心
两辆豪华轿车突然驶进小山村，立刻引起了全村人的注意。
这个村子太小，小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法隐藏，从房屋上判断，只有二十几户人家。
村里的小孩子们无疑最兴奋，屁颠屁颠儿地奔跑着，一窝蜂的向村口涌来，想看看村里到底来了什么大人物，说不定还能混到一颗糖果、或一袋零嘴呢？
这本是一幅很美好的画面，然而，就当吴鹿一行四人从皇冠车上走下后，那群孩子们似乎一下发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想都不想，转身扭头就跑，用尽吃奶的力气，仿佛跑慢了就会被妖怪吃掉似的。
“噗通！”
有一个扎冲天辫的小丫头，突然脚被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小手都被磨破了，但她根本无暇顾忌溢出鲜血的手掌，而是第一时间望向身后，发现那群坏人越走越近后，急得嚎啕大哭，赶紧小屁股一撅，忍着疼痛从黄泥巴地上爬起。
李亚东赶紧冲了过去，将小丫头一把抱起，担心她再摔一跤。
猛地被人抱在怀里后，小丫头吓得惊慌失措，尖叫不止，一双瘦肉的手臂和小腿胡打乱踹，李亚东一身洁白的衬衫，顿时被沾染上一片黄泥。
这个比他家二宝还要小的丫头，甚至都没有穿鞋。
“小妹妹，别哭，叔叔不是坏人，叔叔给你糖吃好不好？”李亚东笑着说，同时对旁边使了个眼色。
一旁的齐虎顿时会意，跑到揽胜车里翻找起来。
这辆车是苏姑娘的座驾，而一个女人的车里不备点零食大概是不可能的，齐虎很快便从后备箱里拎出一大包薯片，还有一袋牛扎糖。
“看，叔叔没骗你吧。”
李亚东接过齐龙递过来的一颗牛轧糖，剥开糖纸，将糖果塞进小丫头的嘴里后，她才终于停止哭泣，用挂着晶莹泪珠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李董，您看……把您衣服都弄脏了，这小丫头也是的，怎么鞋都不穿……”
“呜呜……”
吴鹿刚从身后出现，刚消停下来的小姑娘，顿时又发作了，还一个劲儿地往李亚东怀里缩，小脑袋瓜深深地埋进他胸口里，死都不敢看吴鹿。
“滚！”
李亚东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忍不住了。
孩子们是骗不了人的，从他们的反应上就不难看出，吴鹿这帮人到底对他们村子做过什么。
“……”
吴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眸子里甚至生出一丝怒火，不过很快，又被他自己熄灭，一脸悻悻地退到后面。
屁都不敢放一个。
与此同时，村子里突然响起几声熊孩子们的大吼，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不好了！二妮被恶霸抓走了！”
“不好了！二妮被恶霸……”
其实根本无需熊孩子们大呼小叫，刚才发生的事情半个村子的人都看在眼里，很快一大帮人便围拢到了村口。
令李亚东既愤怒又寒心的是，不少壮劳动力手中，还拿着锄头和扁担什么的。
齐家兄弟下意识地挡在李亚东身前，却被他摆手喝退。
“你……把孩子放开！”
估摸应该是孩子的母亲，一个脸上有些灶灰的年轻妇女，她应该是注意到二妮小嘴巴嚼来嚼去的，并溢出奶汁，所以并未做出太过激的举动，只是站在原地说。
李亚东点点头，俯身将二妮放在地上，还从齐虎手里接过那包已经拆封的牛扎糖，和未拆封的薯片，都塞进了二妮怀中，笑着用粤语说，“给你的，去跟小朋友们分分吧。”
二妮已经不怎么怕他，她虽然少不更事，但谁对她好，谁对她坏，一样能理得清，点点头后，抱着一大包零食，欢快地蹬着小短腿，先来到她妈妈面前，让她看了看破了皮的手，确认无碍后，才从人缝中钻了过去。
这可没乐坏躲在大人后面哈喇子掉了一地的熊孩子们。
想不到平时最没用的二妮，这次却立了大功。
“你们这帮家伙，还来干什么，还嫌把我们害得不够惨吗？”
“就是！拿大哥大的那个，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就是你，让人把我大哥打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这里不欢迎你们，赶紧走！”
“是啊，滚……”
村民们情绪激动，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给李亚东说话的机会，手中的家伙事儿甚至都挥舞起来，眼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都别吵！”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大家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瞬间安静下来，还主动让出一条路。
一个裹着裤腿，赤脚上沾满泥巴，估计刚从田里上来的干瘦老头，从人群中走出。
他一看到吴鹿等人，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咬牙切齿道：“姓吴的，你居然还敢来，就带这么几个人？”
“怎样，刘老头，你难不成还敢动……”
“我让你说话了吗？”
吴鹿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李亚东冷声打断，咽了咽口水，也是憋屈到不行。
要换旁人他早就发作了，什么时候他堂堂吴家老二，被人如此喝三道四？
怪就怪这家伙的身份太牛逼了，可以说黑白两道，没有一道，他能玩得过。
他大哥也不行。
而这时，村长刘长贵才注意到李亚东，心里也是吃了一惊，寻思着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怎么狗胆包天的吴老二，在他面前就跟个龟孙子一样。
“这位老人家是？”李亚东笑着问。
“哦，我叫刘长贵，是刘家村的村长。”刘长贵下意识地回话，因为他隐隐感觉这帮人今天不是过来找茬的，而且他也没在这个身份大得出奇的年轻人身上，看出半分敌意。
“刘村长你好，我叫李亚东，薇创产业园的项目就是我的，只是我实在没想到工程方在拆迁的问题上处理得如此不妥当，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过来视察工地，听说这件事情后，就马上赶了过来……”
听他这么一解释后，周围的村民们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吴老二这么怕他，原来是金主大老爷！
而且，听这位金主老爷的口气，似乎……还是位友军。
没听他说吗，“工程方在拆迁的问题上处理得如此不妥”，这明显是帮他们说话呀！
了解事情原委后，村民顿时大喜过望，也算老天开了眼，终于来了位肯替他们出头的大人物。
“呀！原来是产业园的大老板。”刘长贵同样眼神亮得吓人，瞥了一眼吴鹿后，不再理会，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李亚东身上，笑着说，“李老板如果不嫌弃的话，那就去老头子的家里坐坐。”
“这样最好，刘村长请带路。”
这回根本不用刘长贵吩咐，一众村民很自觉地让开道路，让李亚东等人通行，也包括跟着后面如同龟孙子一般的吴鹿。
有些人甚至对他指指点点，窃笑不止。
都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鳖孙，以前气焰嚣张到不行，一副天王老子都别想奈何他的模样，今天终于遇到一个能治他的人。
真是大快人心！
第八百二十六章 圆满解决
一联三间泥瓦房，这便是村长刘长贵的家。
他甚至都不好意思请李亚东进屋，唤来婆娘从黑乎乎的堂屋里搬出五张没刷油漆的靠背椅，示意李亚东他们落座。
至于吴鹿四人，他全都认识，想坐他家的椅子，没门！
不过话又说回来，家里也没有这么多椅子。
他自己都没坐，直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吴鹿两眼朝天看，心想老子还懒得坐呢，脏不拉几的。
老妇人上了茶水，是那种山上采的野茶，同样没有吴鹿四人的份儿。
“你不用看，姓吴的，就以你们几个对我们村做的事，我没放狗咬你们就算不错了。”刘长贵一边饬着自己的水烟管，一边硬邦邦地说。
“我说刘老头，你别趁着李董过来胡说八道哈，我怎么你们了，这地方不比你们过去那地方好啊，起码还有水田种，你们过去只能在山上种荒地！”吴鹿一脸警告的意味望着他。
他是真担心这糟老头煽风点火，他很明白大哥有多么想与这位李董搞好关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李亚东早就给他们深基建设判了死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他们合作。
“是，你是没怎么我们。那是哪个鳖孙指使人把大壮和为民给打了？一个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一个腿被打折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又是哪个鳖孙指使人趁半夜把我们刚种下地的油菜苗全给拔了？还有……”
“刘老头，你别含血喷人！我承认那两个家伙是我让人打的，但你怎么不说说他们先把我的车胎气放了？至于什么油菜苗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鬼知道谁惦记着给你们拔走了？”
刘长贵“呵呵”了一声，一副信你才有鬼的模样。
事情的大致细节李亚东也懒得追问，知道的越多越糟心，他更在乎当下的事情，望向刘长贵笑着问，“刘村长，据我了解，当初政府给你们规划的地皮应该是在镇中心啊，怎么弄到了这边？”
“是我不愿意。”
李亚东微微错愕，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他原以为又是吴鹿搞的鬼。
“哦？为什么呢？”
“李老板一看就是大富大贵出身，不了解咱们庄稼人呐！”刘长贵叹着气说。
这让李亚东不由老脸一红，突然想到什么。
果不其然，刘长贵继续说道：“住在镇上确实是好，可住在镇上就没有田地，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都是种了一辈子地的人，也没有什么手艺。
“所以政府当初说让我们搬到镇上，我是坚决不同意的，才说除非搬到市里，他们就说我坐地起价，其实我真没这个想法，我也不想给政府的建设扯后腿，为什么一定要搬到市里呢？因为市里好找工作，不像在镇上，就是卖苦力、扫大街，各家各户起码也能养活自己。
“但政府不答应，说搬到市里不可能，那如果让我们选择的话，肯定还是住在有田地的地方好，所以就搬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李亚东下意识地点头，还瞥了眼旁边的杰克。
杰克顿时低下头，老脸通红。
“刘村长，你们搬过来应该也给了赔偿款，够建房子的吗？”
“喏。”刘长贵指了指身后的泥瓦房，道：“你如果说这个的话，那肯定够了，但红砖房……一平方才补87块钱，能够干嘛的。李老板你别看村里现在有几栋楼房在建，那大头都是村民自己掏的，家里劳动力富足，在外面打工赚的钱。”
“哦……”李亚东若有所思，扭过头去，指向村里在建的最大的一栋房子，是一栋两层三联的红砖房，又问，“刘村长，建一栋那样的房子要多少钱？”
“哟，那可贵咯。”刘长贵嘬了一口呛鼻的水烟后，说道：“那是德庆家的房子，人家有三个儿子，还都成人了，大儿子留在家里，二儿子和三儿子就在市区的工地上做小工，搞了好几年才攒够钱盖楼房，我上次听德庆讲过，说是七七八八的全部弄好的话，大概要两万块呢！”
李亚东点点头，思忖少许后，继续询问，“刘村长，你们住在这边一切都还好吗？如果让你们搬到市区的商品房住，或是就住这边，但每家每户都起一栋像这样的楼房，你们会怎么选？”
“都起一栋像德庆家那样的楼房？”刘长贵顿时眼前一亮，他终于相信今天是福星临门了，连声道：“那当然选住在这里呀！有楼房住，还有田地种，多自在，到了市里，那房子指定没有这么大，而且还要给别人卖苦力。”
他的选择其实在李亚东的意料之中，也不好说哪个更划算，市区的房价或许更高，但正如他所言，面积小。而这里的房价便宜不假，却占地大，若是再加上各家的田地，那规模就相当可观了。
要知道，2004年，深证就没有农村。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地将来都得拆迁。
“我提个建议，刘村长你听听成不。”
“好！”刘长贵烟也不抽了，眼神明亮，重重地点头。
“村里按户头，每家再发两万块钱，算是拆迁补偿的尾款，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
只要不傻，刘长贵就说不出半个“不”字。
瞬间眼睛都笑弯了，连声道：“那敢情好啊！”
李亚东还不放心，又问了一句，“这样一来，村民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刘长贵干瘦的胸脯拍得啪啪响。
主要他明白，其实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也都重新按了家，这每户的两万块钱根本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村里没有任何人能想到会有这笔收入。
那等到钱到手后，还能有啥意见？
而且平心而论，这片山脚下，确实比他们过去住的地方更好。
吴老二有一句话总算没有说错，这里起码有水田可以种，他们过去那里没有河渠，只能种地。
“那就这样办了。”李亚东笑着点头，然后扭头望向吴鹿，道：“这钱你们出。”
“啊？”
“啊什么啊。”李亚东冷哼道：“不想出立马给我撤出工地，我找别人接手。”
“可……李董，我们是有合同的。”吴鹿咬着牙道。
“合同，我当它是合同它才是合同，否则，它就是一堆废纸，你信不？”
信，还是不信？
吴鹿终于还是软了，他选择信。
这厮的来头大到无法无天，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两种几乎不可兼得的东西，他全搞到手了。
你怎好去试探这样一个身家过百亿、能出入人民大会堂的人的本事？
再说了，与这厮交恶，也不符合他大哥的态度。
罢了，二十几户，每户两万块，也就区区五十万而已，权当花钱消灾吧，相信他大哥也不会反对。
毕竟等搞定这个薇创产业园的项目后，就算再不赚钱，进账千把万也是妥妥的。
“行吧，李董，我们出就我们出。”
“给你们三天时间落实到位。”李亚东莫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刘长贵面前，笑着说，“刘村长，上面有我的私人电话，这事儿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诶！好嘞，李老板，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呀！”
刘长贵心里乐开了花儿，也没什么讲究，接过名片后，直接塞进沾着泥巴的裤兜里。
看得一旁的吴鹿一脸悻悻，同时也艳羡不已。
因为李董的名片他都没混到一张，这个糟老头，根本不明白这张名片代表着什么含义。
不吹牛的说，李亚东的私人号码一旦拿到商场上，都有人抢着花钱购买。
就譬如他大哥。
既然两万块钱的补偿村民们完全可以接受，也不会再有不满的情绪，此事也就圆满解决，李亚东便告辞离开。
刘长贵亲自将他送到村口，目视着两辆汽车渐行渐远后，突然猛地抬起头，用尽所有力气，扯着嗓子大喊，“全村开会！”
第八百二十七章 夹缝中求生存
中午李亚东拒绝了吴鹿要宴请吃饭的提议，带着杰克和齐家兄弟直接离开工地。
不过也没走远，来到镇上的一家小饭馆，随意点了几个岭南菜，打算简单解决一顿。
“老板，这个华为科技，有什么来头吗？”饭桌上，杰克指着对面工业大厦上的华为广告牌，挠着脑壳问。
百思不得其解。
他敢保证这家公司他绝对没有听说过，那么也就意味着它的名气并不大，不明白为什么能进入老板的法眼。
你想想看，早上一路走来，从罗湖到宝安，城区里多少大公司呀，但也没见老板提出要去哪家公司参观一下，却突然对这样一家建在村镇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产生兴趣，不可谓不奇怪。
“来头嘛……联想集团你总知道吧，这家公司与联想一北一南，前不久同时拿到国家颁发的电信设备准入执照，算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也算是中国有数的科技企业之一，既然刚好碰到了，进去参观一下自然没有坏处，对我们经营薇创科技，应该有些帮助。”
“这家公司跟联想是一个档次的？”一听这话后，杰克大为惊讶。
联想集团他当然听说过，他在魔都那边的办公设备几乎都采购于联想，什么计算机和打印机之类的，根本没得挑，因为市面上他们的汉字处理技术是做得最好的，员工们用着顺手，很清楚联想集团是目前中国的科技龙头。
而这家华为科技……
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人家联想立足于首都腹地，它却窝在这样一个小村镇里，而且公司旗下的产品也从未听说过。
“不要狗眼看人低。”李亚东几乎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小心思，教训道：“这家公司低调归低调，但有时候低调并非坏事，至少联想的经营模式我是不赞同的。”
“哦……”杰克一脸悻悻，忽然想到什么，又嬉皮笑脸地打听道：“对了，老板，他们是做什么产品的？”
“……”李亚东不由一阵语塞，因为……他也不知道。
怪就怪华为太过低调，不吹牛的说，老任同志的低调劲儿犹在他之上。鬼知道华为公司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他几乎和大部分中国人一样，在二十年后的某一天，突然发现中国居然还有一家华为公司，而且牛逼到不行。
华为公司给到他的感觉正应了那句老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也是他心痒痒着一定要参观一下华为公司的原因。
“你这不是废话吗，肯定是做电信设备的呀，不然拿执照干嘛？”李亚东佯装着一副知之甚详的模样。
“哦。”
“你小子不要跟我嬉皮笑脸，上午的事情我还没忘呢，今年的年底分红扣掉三分之一，再让我发现类似的问题……”
“不敢不敢……”杰克顿时额头冒汗，出声将他打断，生怕他把后面的狠话说出来，连声道：“老板，您放心，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错误，再也不会了。”
不深刻也不行啊，年底分红陡然削掉三分之一，一辆法拉利都没了，整个心都在滴血。
“那就好。”李亚东点点头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不过除了这件事情外，你去年在这边的其他努力还是值得肯定的，我也全看在眼里，奖励你年底的分红上调三分之一。”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什么叫作峰回路转，这就是！
杰克险些没喜极而泣。
一辆法拉利，又回来了。
“行了，吃饭吧，吃完饭后你先过去打声招呼，就说我刚好过来视察工地，偶遇友商企业，想上门学习一下。否则贸然上门打扰，倒是有些不好。”
“好，没问题……”杰克连连点头，再夹起菜送进嘴巴里后，感觉比刚才美味多了。
……
蚝业村，工业大厦，三楼。
一间仅仅粉刷了白漆、没有做任何装修的办公室里，任正飞坐在略显杂乱的红漆办公桌后，右手撑着额头，低头沉思，表情显得有些苦恼。
而在他对面的木质靠背椅上，则坐着一个黑瘦的眼镜男，年龄看起来很小，约莫才二十出头。
“一南呐，公司虽然挺过了最艰难的坎儿，活下来了，但我们千万不能放松警惕，摆在我们眼前的路还很长，如果不能打入局用交换机领域，单靠农村的一些空隙市场，我们的发展依然是无比艰难的。”
李一南，被李百度评价为“中国自主创业科技领域的顶级专家”，15岁考入华中理工大学少年班，26岁成为华为常务副总裁。
同时他也是任正飞寄以厚望的第一个继承人。
只可惜他最终还是“反骨”了。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李一南刚出校门，技术过硬、聪慧异常、心思单纯，确实是一个极为难得的青年才俊。
他以年仅23岁的年纪，目前正主导研发华为的战略核心产品c&c08，2000门交换机。
这将是华为用以叩开局用交换机市场的一块敲门砖。
众所周知，90年代以前，电话在中国还是个绝对稀罕的玩意儿，装电话通常需要托关系送礼，否则根本行不通。为解决电信短板，中国在改革开放后，大量引进了国外的电话交换机设备，电信设备市场也基本被来自7个国家的8种制式设备瓜分，号称“七国八制”。
例如什么爱立信、at&t，以及nec等跨国巨头。
华为当时没资格代理这些大品牌，于是只能退而求次，凭借香港鸿年公司的hax交换机，占领一些农村空隙市场，在夹缝中求生存。
通过贸易代理，华为积攒下了第一桶金，在1992年销售额突破一个亿，当然，利润要低得多，毕竟是代理商，只赚一个中间差价。而这时，任正非则居安思危，认为公司长期以贸易为生，是行不通的，他决定开始研发自己的技术和产品。
而c&c08，2000门交换机，就是公司接下来的战略性产品，华为能不能跳出地方事业单位及企业部门的范畴，打入订单规模和利润高出几十倍的电信局市场，就看它。
然而，c&c08项目的开局却并不顺利，已研发出来的工程机功能不畅、故障频出，根本拿不出手，真要拿出去，那只是砸自己的招牌，这完全不符合任正飞追求产品精益求精的态度。
所以，一切必须推到重来。
而这一推到，便是超过20万人民币的研发损失。
这让任正飞心疼不已，要知道87年他创立华为时，所有的资金，不过区区21000快，而且还是东拼西凑起来的，可也没办法，质量不行，就是不行，必须舍弃，重头再来，这一点马虎不得。
钱赔了就算了，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李一南能更上点心。
第八百二十八章 有大敌来犯
“任总，我明白的，你放心，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攻克c&c08项目的技术难题，并且这次我不打算再研发2000门交换机了。”李一南咬着牙说，眸子里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
任正飞诧异，连声道：“那你研发什么？”
2000门交换机可是公司早就定好的战略产品，不研发这个，那不是跟公司的大方针背道而驰吗？
难道是心生退意，故意弄套说辞？
不，应该不会！
任正飞了解这个年轻人，某种程度上他其实和自己很像，有着一颗不服输的心。
果不其然，李一南握紧拳头，脸上有股厉色，一字一顿道：“已经失败的产品，我不想再研究，我要研发万门交换机，而万门交换机一旦研发成功，2000门交换机自然手到擒来。”
“什么？！”任正飞大惊失色。
万门机啊，那可是局用交换机市场的主力产品，90年代之前一直被国外巨头垄断，直到1991年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的院长邬江兴，主持研发出了hjd04万门数字程控交换机，才打破这一格局。
但目前，国内依然只有邬江兴所领导的团队掌握这门技术，包括与华为同时进入通讯行业的联想集团，都未掌握。
华为若能掌握万门交换机的技术，必将迎来一次跨越式的成长，要知道摆在他们面前可是一个渗透率仅有3.2%、增长迅速的电话市场，以及巨大的国产替代空间。
“你真有这个把握？”
任正飞感觉自己呼吸都加重了，从理智上讲，他其实并不应该支持这项研究，凡事都得讲究一个循序渐进，科技研发更应如此，而且更优越的交换性能，也意味着更多的研发经费。
而万门交换机的研发，对于当前的华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但他还是决定赌一把，万一成了呢？
败了打不了重头再来，他44岁才脱下军装创立华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另外，他了解李一南的性格，他现在主动请缨、斗志高昂，如果不让他干的话，情绪会受到很大影响。
“任总，请给我一年时间。”
李一南并未放什么狠话，但就是这淡淡地一句话，实际上却比什么狠话都狂傲。
“好！”任正飞用力一拍桌子，会心一笑，望向李一南的眼神无比慈爱，就好像打量自己的儿子一样。
只是……此时的他并未多想，如果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就会明白，如此傲娇的一个人，又怎会甘心屈居于人下呢？
数年之后，李一南跳槽创立的港湾网络，便会成为华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迫使任正飞不得不高价将其收购。
于是李一南重归华为，只是不久，他再次跳槽，然后成为百度首席技术官，不久继续跳槽，然后成为中国移动12580的ceo，不久继续跳……直至跳到彻底脱离科技产业范畴，饬起证券，最后因涉嫌内幕交易罪，锒铛入狱。
一个科技天才，大概就此陨落。
当然，这是后话了。
就在俩人激动不已的讨论着万门交换机的研发步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任正飞抬手示意李一南稍等，朗声道：“进来。”
是秘书小周，她显得有些紧张地说，“任总，有……有人找上门来了。”
差点就没说“有大敌来犯”。
“人？什么人？”任正飞见她如此表情，不由微微蹙眉。
“就是我们后面在建的那个薇创产业园的老板，他派人过来传信，说是待会儿想来我们公司坐坐。您看？”
蚝业村就那么大，一个斥资上亿的工程早就弄得人尽皆知，大多数人倒是持欢迎态度，毕竟如此大的一个产业园，肯定会带动蚝业村的发展，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也有少部分人感觉压力山大，那就是落户在村镇上的几家电子科技企业，其中又数华为为最。
想想就知道，一个巨无霸公司突然落户旁边，还跟自家公司同属一个产业类型，这就好比在小县城黑灯瞎火的放映厅旁边，突然开了一家万达影城一样，先别提竞争，吓都能被吓死。
“老板？是薇创科技公司的老板，还是他们背后那个大集团的老板？”任正飞脸色凝重地询问。
“这个……过来打招呼的人没说。”小周弱弱道。
在她看来，不管是薇创科技的老板，还是那个被同事吹上天的恐怖大集团的老板，谁过来找他们公司茬儿，他们公司估计都得歇菜。
毕竟有句话不是讲了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说来这事儿也怪杰克，他要是把李亚东的原话讲了，估计人家小姑娘也不会吓得这么狠，主要他寻思着：自家老板是什么人物啊，还来你们这家小公司学习学习，学你妹哦。
所以他是晃着膀子进来的，与小周的对话可想而知。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啊？”小周微微一怔，连声道：“不是啊任总，那到底答不答应？”
“你说呢？”任正飞一脸苦笑，这个小周，平时还挺聪明，可一紧张就犯傻。
他能拒绝吗？他敢拒绝吗？
现在就希望对方不要赶尽杀绝才好。
公司好容易渡过最艰难的几年，生存了下来，现在却又躺着撞到人家枪口上。
他原本寻思着这个薇创产业园至少要建设几年，实在没想到对方这么火急火燎的找上门来。
“哦，那我知道了。”
小周告退离开后，面对任正飞苦笑叹息的表情，对面的李一南也是眉头蹙得老高，问道：“任总，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呀……”任正飞长叹口气道：“他们要真有什么想法，咱们就搬家呗，不要让人家针对上就好，不然以对方的实力，玩死我们不必捏死一只蚂蚁费力多少。”
一个偌大的产业园就在公司后面开建，并且还是一座科技产业园，任正飞早就让人将这家产业园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为此公司管理层还特地召开过一次会议，最终大家讨论出来的结果就三个字……
惹不起。
寻思着等这座产业园建好后就搬家，所幸随着公司的高速发展，几年之后现在的场地应该也无法满足需求。
唯一让人没有料到的是，对方大企业做事，居然这么雷厉风行，产业园还未建成，就已经开始着手“清理周边”。
倒也不怪任正飞陷入了思维的牛角尖，商场上本就尔虞我诈，而他又和薇创产业园以及他们背后的实力，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若非要“动”你，人家堂堂老板又怎会特地跑过来？
难不成还希冀着他们主动上门寻求合作吗？
“这……”李一南眉头紧锁道：“公司要搬家的话，又是一笔大开销吧？”
“是啊。”任正飞叹息不止，“现在最不想花的冤枉钱就是这个，整体搬迁的话，几十万的费用是跑不了的，说不定连研发经费都要动用，可有什么办法呢，不搬就是死，搬了，哪怕换个条件差点的地方，至少还能活。”
“这帮人，简直欺人太甚！我们又没招惹他们！”李一南咬牙切齿道。
然而任正飞却笑了笑，语重心长道：“一南呐，你还太年轻，不懂得‘商场如战场’这句话的真实道理，前年海湾战争，美国和盟军攻击伊拉克，难道是因为伊拉克招惹他们了吗？自然不是，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伊拉克地下藏有大量石油，而政府又不听他们的话罢了。
“这其实跟我们当前的局面是一样的道理，我们就待在人家大门口，还占着镇中心的主干道，又经营相冲突的生意，人家能留我们在这里继续碍眼？清我们走也是人之常情，谁让我们弱呢，对着干也不切实际，只能服从，大鱼吃小鱼嘛，很正常的商业规则，习惯就好。”
李一南低着个脑袋，轻轻点头。
但任正飞却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倒也不感意外。
年少轻狂嘛，谁都有过。
第八百二十九章 独特的华为
在拜访华为之前，出于尊重，李亚东特意去镇上的服装小店，花了25块钱，买了一件的确凉衬衫。
也是小店里最贵的一件衬衫。
主要他身上的纯棉衬衫，之前在刘家村的时候，被小丫头二妮蹬出了好几个小脚丫子，走在大街上穿着倒是无所谓，但如果登门拜访人的话，却是有失礼仪。
一行四人进入工业大厦，一楼是个什么塑胶厂的展示厅，倒也没太关注，直接乘坐电梯上了三楼。
电梯门开启，入眼的便是一面背景墙，上面同样绘有一个华为的巨大logo，与此同时，两名应该是特地待在门口等待他们的小姐姐，一人上前微笑接待，另一人则立马转身离开，显然是“通风报信”去了。
“几位贵宾，这边请，我带你们参观一下我们公司。”
李亚东笑着点头，跟随在小姐姐身后，踱步进入华为公司，并好奇地打量起来。
华为公司同样没有什么办公大厅，原来设计成大厅的空间，却被他们弄成了一个“机房”，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因为那一台台双开门衣柜大小的程控交换机，错落有致的摆放在一起，形成的空间效果确实很像一个机房。
这里应该是一个设配组装与调试的场地。
“各位请看，这台就是我们公司自主研发的jk1000程控交换机……”
小姐姐热情地介绍着，还讲了一大堆技术参数，奈何李亚东压根听不懂。
却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华为，一名“迎宾小姐”的知识范畴便达到如此程度，与她一比，薇创科技的那两名前台小姐姐，估计还真就是个花瓶。
设备旁边也有一些技术人员或俯身，或蹲地，从旁边的工具箱里取出各种工具在忙碌，李亚东一行的到来并未对他们造成很大影响。
人数还真不少，似乎是分组工作，一眼望去，至少不下上百人。
李亚东看着眼馋得紧，心想这些技术专家如果都是他的，那该多好啊！
当然，也就想想，他绝不会去挖华为的墙角。
他对这个企业是打心眼里尊敬，也受过他们的好处。
当年曾买过一部华为手机，在中国买的，售价是3000多，而同样的手机在国外的售价，换算过来的话，却是接近5000人民币。
这样的良心企业，在李亚东的记忆中，似乎只遇到过华为一家。
他也曾买过联想笔记本，还不止一台，然而……
算了，不提也罢，说多了都是泪。
“不好意思，这边是员工宿舍，不方便参观，我带你们去那边看看吧……”
李亚东望向一个方向，双眼微微一缩，下意识地想走过去，却被小姐姐笑着制止。
“员工宿舍？”
别说李亚东一脸懵逼，杰克和齐家兄弟三人也是一样。
这家公司的员工宿舍居然直接放在公司里，就在安装与调式设配的大厅隔壁，甚至没有任何阻隔，一张张掉了油漆的双层木架床，紧挨着摆在一起，上面果然都铺着五颜六色的被褥，相同的是，它们全被叠成了跟部队一样的豆腐块状。
你敢信？
‘床垫文化。’
李亚东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冒出四个字，他约莫在哪里看过，说华为的员工习惯在公司打地铺睡觉，每名员工的办公桌底下都藏有床垫或帐篷，想不到还是真的，且这个年代这种独特的企业文件就已经形成。
这是咋的？
意思就是说……一起床就开干呗？
“前面是我们的食堂，几位有吃过午饭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让厨师开个火……”
“不了，谢谢，我们已经吃过。”李亚东下意识地摆手，又是一脸懵逼。
好吧，在公司睡觉不要紧，就一层楼，连厨房都搬进来了。
“哦。”小姐姐笑了笑，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道：“这边则是我们的库房，在刚才生产车间里安装好的设配，会暂时储存在这里，然后等运货车到了后，再发往采购方的所在地。”
李亚东惊讶道：“所以……你们这一层楼，既是生产车间，又是卧室，还是厨房，也是仓库？”
小姐姐笑着点头，并未感觉任何不好意思，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独特的公司布局。
然而，李亚东却感觉有些心酸，华为的床垫文化就不提，为了工作发愤图强，可以理解，但把产生车间、厨房、仓库全部规划在一起，将楼层每个角落利用到极致，这就绝非企业文化。
而是……穷给闹的！
中国人日后的骄傲、一家二十年后，每年至少向国家纳税300亿以上的民营龙头企业，创业之初居然如此艰难，着实令人心酸。
当然，李亚东也知道，眼前的一切、华为的艰难处境，也是这个时代所有中国企业的缩影。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创立风投公司的原因之一。
唯一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华为这种公司，到了90年代，居然还会艰难到如此程度。
刚才那一排排老旧掉漆的双人床，带给他极大震撼。
他现在常住京城，而且是在海淀，总会不经意间路过联想大楼。84年联想创业之初时，窝在中科院计算机研究所的保安亭里，当时确实也很艰难，但现在的联想，早就今非昔比，日进斗金，也有了自己很气派的新大楼。
华为纵然没有联想赚钱，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吧？
李亚东不知道的是，华为根本没有“存钱”的习惯，创业几年下来所赚的钱，几乎全部投入到了技术研发之中。而联想则不同，通过与ibm和惠普的合作，他们早就尝到甜头，每年投入的研发经费微乎其微，只想赚钱，不想“出钱”。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柳倪之争。
“是，东方红集团的李总？”这时，背后突然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李亚东的思绪。
下意识地一回头，却是看到了一张熟悉中透着陌生的脸。
为什么这么说？
是因为此时的老任同志太年轻了点，皮肤光亮，也没什么老人斑，看着贼精神，倒是令李亚东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是我，李亚东。这位一定就是华为科技的任总吧？”李亚东笑着点头。
“诶~不敢当不敢当，叫我老任就行。”
“好，那您就喊我‘小李’吧。”
“这怎么行？”任正飞眼珠子一瞪。
他是真没想到李亚东会亲自过来，以为是那个之前过来视察工地时，他远远地见过一眼的小姑娘，据说是薇创科技的ceo。
要早知道是李亚东过来，他一准就亲自跑到门口迎接了，他深知这个年轻人有多厉害，同时也为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最近还有传闻说，他甚至替国家买了一艘航空母舰！
对于这样一个人，哪怕是位年轻后生，也值得他心生敬意。
“您看，这怎么就不行了呢？您让我喊你‘老任’，你却还喊我‘李总’，这称呼上明显不对等嘛！”
“呵呵……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李同志，你好，热烈欢迎你来我们公司参观。”
“这是我的荣幸。”
俩人哈哈大笑，似乎很对脾气的样子，双手用力地握在一起。
而一旁陪同的李一南，以及他的师哥、华为总工程师郑宝勇等人，则是情不自禁地眼前一亮。
因为看这情形，对方……似乎并不是来找茬儿的。
第八百三十章 人才培养
其实任正飞也很细心地注意到了李亚东的态度，与他所想不同，对方身上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的气势，好像真是过来参观的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最好不过，眼下正值产品研发的关键阶段，贸然搬家，劳民伤财不说，也影响研发进度。
当然，是与不是，仅凭一些脸面上的笑容，还无法断定，城府这种东西，与年龄其实并没有必然关系。
“小李同志，请坐请坐，见笑了，办公室实在有点乱。”
任正飞将李亚东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其他人很识趣的没有跟进来，秘书小周送进两杯茶水后，也告辞离开，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还好了，男人的办公室嘛，都差不多，我的也一样。”
李亚东笑意盈盈地打量着这间狭小的办公室，一张有些年头的办公桌和书柜，外加一张灰色布艺沙发，除非之外没有大件摆设，头顶上没有吊顶，裸露的漆包线下悬挂着一只透明灯泡。
这或许是他见过的最寒酸的董事长办公室。
里面最多的物品就是书，四开门的书柜里摆得满满当当，油漆工艺劣质的办公桌上也堆放了很多。门类十分庞杂，从励志类的心灵鸡汤，到单是一个书名就很拗口的技术类读物都有。
“老任，你是技术人员出身吗？”李亚东好奇打听。
他只知道任正飞当过兵，还真不清楚他是什么文化水平，而桌面上的有些书不是专业人士应该根本看不懂，就譬如他。
任正飞显然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身从办公桌上抓过一本《通信技术原理解析》，笑着摆手道：“哪有啊，我是搞工程建设出身的，建房子还行，其实搞电子科技就是一个大文盲，像这种书刚开始拿在手上就像看天书一样。可有什么办法呢，误打误撞吃了这碗饭，想要把产品做好，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得学啊。”
“活到老，学到老。”李亚东有些感慨地说。
要知道眼前的老任同志，已经年近半百了。
“也没那么夸张，生活所迫罢了。”任正飞呵呵一笑，他大概是一个并不吝啬笑容的人，从见面到现在，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对了……”
终究没能忍住，任正飞打算开门见山，将对方过来的目的弄清楚，省得自己总有些心神不宁，真要是坏事的话，反正躲也躲不过，不是吗？
“小李同志，你这次特意过来？”
“哦，也不算特意。”李亚东笑着解释道：“刚好今天过来视察后面的工地，无意之间发现你们华为公司居然建在这里，所以决定临时过来看看。你们是电子科技业的老前辈，我们的薇创公司才刚刚起步，寻思着向老前辈取取经，还希望老任您不吝赐教啊。”
听他这么一说后，任正飞顿时暗松口气，看来确实是自己想岔了，商场凶险不假，但也并非每个人都擅长尔虞我诈，至少从目前的接触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官很不错。
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真论取经的话也是我向你取，我的公司跟你的集团一比，根本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不能这么算的，在电子科技业，我确实是个纯新手，而您则是老江湖，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李亚东笑着说，也算摸清了一些老任同志的谦虚性格，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直接进入主题。
“老任，刚才在你们公司逛了一圈后，有几个细节令我很惊讶，必须得向您请教一下。”
“请教就不用，有什么话你直说就行。”任正飞见他收敛起笑容，自己也端坐好身体。
李亚东点点头后，问道：“你们公司有多少技术人员？”
“光是技术人员的话，大概三百个左右。”
“这么多？！”
李亚东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只有百来个呢，就是刚才看见的那些。
毕竟你得想想华为当前的规模，偏居于这样的一个村镇之上。
“有句话也不知犯没犯忌讳，如果是的话，还请老任您多担待点儿，我就是想问问，您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技术人才？”
不怪李亚东这么关心这个，因为他自己的薇创科技，目前最缺的就是人才，他是真想向老任同志取取经。
“哦，我说什么呢，就这事儿啊，这有什么犯忌讳的？”任正飞显得毫不在意地说，“招聘这些人嘛，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我们毕竟只是一家小公司，没什么条件去吸引那些专家加盟，所以就退而求次，将主要目标集中在周边的高等院校上。
“这几年与几所高校合作，录取了不少专业对口的应届毕业生，他们虽然经验方面有所欠缺，但其实脑袋瓜儿还是非常灵活的，也有想法、有冲劲儿。事实也证明，只要你愿意相信他们、给到他们机会，他们也总会带给你惊喜。
“实不相瞒，我们公司现在的核心产品研发团队，就是由一个23岁的年轻小伙子带队的。”
听他这么一说后，李亚东整个眼珠子都亮了，真是恨不得甩自己俩耳光，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一门心思的就想挖科研大牛。
而真正的大牛哪有那么多啊，就算有，人家到了这个级别，早已享受着优越的待遇，只怕也在一个机构里待出了感情，就譬如倪光蓝，如果不是柳传致使幺蛾子，他几乎不可能挖过来。
正如老任同志所言，年轻人或许缺乏经验，但有想法、有冲劲儿，这一点则是许多已经成名的专家所不具备的。
再说了，那些科研专家不也是从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成长起来的吗？
他心里顿生一个主意以老带小。
薇创科技现在拥有电子科技各领域的高级科研专家25名，而这个级别的阵容，其实应该是不弱的，至少今天过来参观完华为之后，他们目前肯定不具备这个条件。
让这25名大牛，一人带一群小徒弟，可做助手不说，小徒弟们肯定也会加速成长，其中勤学奋进的、头脑灵活的，培养个几年，想必足以独挡一面，实在不行的，淘汰便是。
而这种方式完全可以形成一个固定模式，后面又有各大高校源源不断的输送人才，从此以后，何须再担心技术人才不足？
一套可靠且成熟的人才培养机制，就这样在李亚东的脑子里渐渐成型。
当然，遇到好的科研人才还是要挖的，但如此一来，却能很好解决基盘不足的问题。
再一个，俗话说莫欺少年穷，悉心培养之下，谁又敢断定小徒弟里面将来就不会诞生几个彪悍人物？
李亚东心中窃笑，这一趟华为，真算没白来。
第八百三十一章 我想入股华为
“老任，我刚才看到你们公司里居然还有很多床铺，普通员工我就不说了，像这些技术人才，他们不会也睡在公司吧？”
“是啊。”任正飞笑着点头，“都是一样的，所有员工吃住都在公司。”
“这……他们就没意见，能愿意？”李亚东惊讶。
他自己是挖过科研人才的，才知道这些社交能力不足的家伙，有多么难以沟通，高薪厚禄只是基础，就譬如薇创科技现有的这帮专家们，哪个人不是除了不菲的薪资外，又配房，又配车？那个凯瑟琳，甚至还给她配了妞……
普通的技术人才即便没他们这么金贵，但总归也是人才，眼下中国接近十三亿人口，懂电子科技的人有多少？
能这么好养活？
任正飞笑了笑，约莫猜测到一些他的想法，抿了一口茶后，说道：“这个有什么不愿意的，做好思想工作，照顾好他们的利益，把大家都绑在公司这辆战车上，自然就不会有意见。”
“怎么绑？”李亚东若有所思。
他约莫听说过，华为的股份都由员工持股，这种做法确实能实现这个目的，但他不相信1993年，华为就清晰了股权分配制度。
“我们主要实施起来有两点办法。”任正飞似乎很好讲话，对于李亚东的提问，可谓知无不言。
笑着说，“第一点就是说我刚才所说的‘做好思想工作’。你应该知道我当过兵，部队有个职位叫‘政委’，刚进入部队那会儿我不懂，就感觉政委好像也没实权，可奇怪的是连团长都怕他，我就对这个职位很好奇，想着‘一个整天不做正事，就知道磨嘴皮子的官儿，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后面就一直思索着他存在的意义。
“我大概搞懂了一些，所以创建公司后，就专门弄了一个搞思想工作的部门，他们要时刻留意员工的工作情绪，并想办法开导。”
他的一番话，倒是让李亚东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国企里面的党委会。
当然，两者应该并不相同。
“第二点呢，就是必须保障员工的利益。我始终相信一句话，人心是肉长的，你真心实意的去对别人好，他们不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
“实事求是的说，由于咱们中国当前的电子科技主要还是以国外技术为主，绝大多数的设备都是进口的，这就导致技术人才不被重视，普遍工资都很低。但我认为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创立华为之后，我就坚持给技术人员增发工资，将他们和普通劳动力明显区分开来，让他们的技术和知识被重视、被尊重。
“就说年关那会儿，由于很多货款没到位，公司账上根本没钱，可大家又要回家过年，承诺给他们的年终奖难道就不发了吗？
“当然不行！说不出来你可能不信，为了不让大家失望，我偷摸着跑去借了高利贷，总算赶在大家过年回家之前，把该发的钱都发清了。
“这事儿我没对外讲，但有几个人却猜到了，于是全公司都知道了，大家硬要把钱退回来，说开年再发也没关系，嗯……怎么说呢，公司对他们好，他们也体谅公司的难处，或多或少的，总归有些感情了。”
听完老任同志的一席话后，李亚东心里感触良多。
华为的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也并非偶然。
首先，他们抓住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中国企业都没有认识到的人才红利。
什么叫人才红利？
就是中国廉价的技术、工程师资源。
中国有十几亿人口呢，就算拿筛子筛，也总归有一些真正的人才。
然而与他一样，只怕大多数企业管理者，此时并未意识到高校应届毕业生的重要性，甚至是一个“信不信得过”的问题。
说到了这里又不得不提一下联想，要知道联想的地理位置可比华为优越多了，背靠中科院，毗邻清华北大，附近的北邮、北航、北理工等高校的青年俊才，简直如过江之鲫。
如果他们能意识到人才红利的重要性，充分利用好这些资源搞研发，那以后还有华为什么事？
另外，华为也很好的保障了这些技术人才他们的红利。
不仅足够重视他们、给到他们更高的待遇，还会不遗余力的去兑现这些承诺。
刚才老任同志所说的借高利贷的事情，着实震撼到了李亚东。
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他的话，他应该会让员工们等一阵儿，反正也不会少他们一个子儿，只是货款没到位，采购商不付款，他也没办法，他肯定不会特地跑去借高利贷，还做不到这一步。
“所以……”李亚东思索着说，“华为现在很缺钱吗？”
并不拐弯抹角的说，他确实动了恻隐之心，想帮华为一把。
他们的起步太艰难了，而日后，他们可是中国的骄傲！
这样一家企业如果不帮，那他李亚东不惜斥资百亿美金设立风投公司、打算助力中国企业的发展，又该帮谁？
“小李同志这不是在说笑吗，眼下国内有几家公司不缺钱啊，企业想要发展，资金再多也不会嫌多啊。”任正飞呵呵笑道：“不过相比起行业内的其他公司来说，我们还算好的，至少最艰难的时期已经挺过来了，饿是饿不死。”
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你别急着赶我走就行，先让我发展几年，到时候我自己搬，不然就真的又是一次生死存亡。
‘倒还挺乐观。’李亚东心想，笑着说，“老任，我想入股华为，您看怎么样？”
“啊？”猛地一听这话，任正飞不由微微一怔。
倒还真不是一个正常人，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为公司迎来了一位大财主而感到兴奋，而是用那种带有一丝反对的口吻说，“你自己不是有一家科技公司嘛，还入股我们做什么？”
“看好你们呀，我的科技公司是一个大杂烩，什么东西都会搞，而你们则精于一道，其实并不存在太大的业务冲突，即便有，也可以适当调整。”李亚东半真半假地说。
他寻思着直接借老任同志一笔钱，未免会显得太过诡异，毕竟俩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所以便想到入股，这样就合情合理得多。
老任同志托着腮帮子沉思起来，钱，他自然想要，创业的艰苦他深有体会，但他又有些忧虑，他对公司的股权分配其实早就有些想法，将来会有大用，可不想让一个人占据太多，更别提还是一个外人，那样很可能导致公司易主。
“你想入股多少？”
“这个嘛……”李亚东笑了笑，道：“主要还是看你们，看你们需要多少资金。再一个，有一点我可以承诺，我只做投资，不管占股多少，都不会干预华为的发展，董事会席位我也不要。以上承诺可以写进股权转让合同里。”
“你就这么看好华为？”任正飞惊讶。
如果是这样的话，简直就是财神爷临门助力华为的发展，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然，国内目前做通讯设备就那么几家公司，而且你们已经拥有了自主研发的能力，再加上中国的通讯网络又远远没有普及，为什么不看好？”李亚东笑呵呵地反问。
面对这个问题，任正飞基本无言以对，因为对方说进了他心坎里。
他也早就看出通讯行业的巨大潜力，所以才会从最早的“误打误撞”，到现在的“全力耕耘”。
第八百三十二章 老任的智慧
入股华为是件大事，任正飞说要召开会议与公司管理层商讨一下，合情合理的要求，李亚东自无不准。
天色已经不早，赶回罗湖还要半个多小时，所以李亚东也就没再逗留，告辞离开。
任正飞带着公司一帮高管，亲自将他送到电梯口。
等到电梯门完全合拢后……
“耶！”
“太好了！”
“是啊，这下咱们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原以为来了一头豺狼，想不到却迎来了一位财神爷！”
“可不是吗？还不光是财神爷，还是位保护神呢！对方一旦入股我们公司，那后面薇创产业园就属于友军了，也不用成天担心人家大鱼吃小鱼。”
“哈哈……对头！”
刚才还挺矜持的几名高管，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一个个激动不已、笑容满脸，差点没跳起来。
只是……
“诶？任总，您怎么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李一南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又备受任正飞器重，所以在公司里有话向来脱口就出，不管对象是谁。
“没有，没有不高兴。”任正飞微微摇头，眼睛还盯在电梯门上，“我只是在想啊，他图啥？”
至于“他”是谁，众人自然明白。
“不是啊，任总，他投资我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们公司确实很有潜力呀，你自己不也说了，十年后我们要和at&t、阿尔卡特三足鼎立，华为要占据三分之一的天下吗？”
“但关键，以对方的实力，特别是在自己也拥有一家科技公司的前提下，想要超过我们现在的三脚猫水平，根本就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任正飞苦笑道。
而这句话，就犹如一桶冰水一样，将刚才还兴奋不已的几名高管，顿时浇了个透心凉。
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是啊，我昨天听京城那边的一位朋友说，倪光蓝已经离开联想，加盟了薇创科技。”这时，一旁向来言语不多的总工程师吴宝勇，又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倪光蓝都被他们挖走了，那联想岂不是连总工程师都没有了，这么狠？”
这更让众人心头拔凉拔凉。
“所以……任总，您是怀疑对方别有用心？”李一南问。
任正飞没有回话，也未作任何表态，在某一瞬间他确实生出过这个想法，但如果按对方所说，无论占股多少都不进董事会的话，想别有用心都不可能。
这才是让他想不通的地方。对方就好像特地过来给他送钱的一样。
“任总，你打算拒绝他？”吴宝勇问。
“拒绝？”任正飞扭头看了他一眼，道：“除非我傻。”
“……”
“不用想了，我肯定不会拒绝。”任正飞转过身来，眼神扫视过自己的一帮心腹大将后，正色道：“虽然这件事情确实有些蹊跷，有些我想不透的地方，但仅仅因为一个原因，我就不能拒绝他。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李一南出声道：“我们惹不起，要是拒绝，很容易遭到对方的报复。”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显然心里也都是这样想的。
然而，任正飞却摇了摇头，“不，你们没跟他接触过，从刚才的一两个小时接触下来，我几乎可以断定他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此人非常不简单，也难怪能以这样的年纪，便将企业做得这么大。”
“那……”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一旦拒绝他，将为华为树立一个怎样的竞争对手？”
猛地一听这话，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是啊，他要是进军通讯行业，而且老巢同样设在深证，那咱们大概就可以喝西北风去了！”
任正飞点点头，不再多言，踱步走进公司，远远地抛过来一句话。
“通知公司所有管理层，晚上加班开会。”
……
再说李亚东。
回到香榭庭院后，苏姑娘在厨房包饺子，两人份的，倒不会太慢。他就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给罗叔挂了通电话。
以他如今的身份，很多事情自然无需亲力亲为，不然还不得把他累死啊。
关于入股华为的事情，他打算让罗叔去办，刚好也让他们过来深证看看，因为他发现这边朝气蓬勃，创业氛围出奇的好，风投公司在这边应该会大有作为。
李亚东只有一句交代，那就是“不还价”。
也就是说不管老任同志最终拿出什么融资方案，罗叔只管签字就好，甚至无需向他汇报。
为啥？
原因有两点。
第一，他真心不想干涉华为的发展，并不觉得自己比老任同志更有能力。
第二，不管老任同志最终拿出什么融资方案，哪怕是1%的股份，融资一亿美金，他也是赚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曾经看过一篇关于华为股权结构的文章，好像老任同志自己的股份都不到1.5%。
他如果能拿到1%的股份，就妥妥的是华为的第二大股东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至于一亿美金……去他娘的一亿美金吧，这1%的股份要真到手了，给他十亿美金他都不会卖。
“吃饭了。”
李亚东的电话刚打完，苏姑娘那边的饺子也熟了。
都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嗯，反正饺子确实挺好吃的，皮儿还是苏姑娘自己擀的，厚实，有嚼劲。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自己有一家科技公司，又跑去入股人家华为？”
你懂个屁！
当然，这话李亚东肯定不敢说出来，嘴里塞着饺子，含糊不清道：“这噶公司有些独特之醋，你奏别管了。”
苏姑娘白眼一翻，确实懒得管，她也不懂什么投资。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人才培养机制’，再跟我好好讲讲。”
于是，李亚东便将自己心里所想，完完整整的又讲解了一遍。
“还真是个好办法！”苏姑娘一听，饺子都忘记吃了，一对大眼睛亮得吓人。
“那我是不是得赶紧去和周边的大学接触一下？”
“那是当然……不过，通讯方面的学生就先别收了。”李亚东思索着说。
“怎么？难道你投资了华为后，咱们的通讯科技就真的不搞了，那郑博士何去何从？”
“搞，肯定要搞，你先别急嘛，听我讲完。”
苏姑娘所料没错，李亚东确实不想抢华为的人才，想想看，如果薇创科技和华为科技同时去一所大学招人，你要是学生，你会进哪家公司？
到时不要动摇华为的人才根基才好。
“你别光把眼珠子放在眼前，南方这边其实没有几所好大学，更多的好大学主要还是扎堆在中部和北部地区，我毕竟打算入股华为，总不能再做自断后路的事情。放心吧，你要什么人才我都给你招过来，等回首都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北大清华报到，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苏姑娘嘻嘻一笑。
李亚东的想法很简单，首都那么多大学，电子科技专业也有不少，既然联想不要人才，刚好便宜他。
不然以联想半官半民的背景，还真的不太好竞争。
第八百三十三章 炸鸡狂魔
是一个碧波如洗的好天气。
来深证已经有一阵儿，却一直东奔西跑，来不及驻足体验一下这座当前中国最热火朝天的城市，恰好苏姑娘大姨妈到访，心情烦躁，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李亚东便打算带她出去走走。
深证这座城市李亚东是来过几次的，不过都是在两千年之后，所以来跟没来并没有太大差别。
为啥？
因为这座城市发展太快了，正如早前苏姑娘所言，一幅街景今天是这个模样，明天或许就有了明显差别，更别提十几年后。
所以当前的深证，对于李亚东而言，依旧是那么新鲜，他甚至显得有些兴奋，因为以深证的发展速度，二三十年后，还有多少人还能记得它在迈入现代化都市之前的破破烂烂，以及原本的独特韵味呢？
只怕微乎其微，或许只能从那些稀少而珍贵的老照片中，才能体会一二。
所幸，他却可以带着日后繁华深证的记忆，故地重游一番、重温它的历史，做个对比。
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有没有？
深南大道已经初现峥嵘，虽然还不像日后那样两边摩天大楼林立，但称得上“高楼大厦”的楼房也有不少。
在一个十字路口处，李亚东看到了一副绘有邓公半身像的巨大宣传画，能比两层楼房还大，上面的邓公一改平时和蔼可亲的模样，表情坚毅，伸手指向前方，有种指点江山的架势，旁书一行大字“深证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
“阿龙，停车，咱们过去拍张照。”李亚东笑着说。
他今天特意带了相机出门，准备充当一回摄影师与见证者，将深证的这场巨大变革有选择性的记录下来，待到二三十年后拿出来翻翻的话，想必也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而有这个想法的显然并非只有他，邓公“身下”早已人流汇聚，李亚东特意等了一会儿，才“抢”到一个不错的背景。
这个年代深证的人流肯定无法与日后相提并论，但不知为何，却给到李亚东一种“更拥挤”之感。
原本仅有几十万人的一座城市，突然如潮水般一下拥挤数百万人，似乎一下就“膨胀”了。
与日后大城市中民众或多或少的有些排外情绪不同，这个年代的深证人民很淳朴，他们非常欢迎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胞们加入他们家园的建设中，深证目前流行着一句话，叫作“来深证的都是全中国的精英”。
这却有点挤兑人的意思，敢情深证以外就没有精英咯？
当然，如此也能看出这个年代深证人民的热情，和对外来同胞们欣然接纳的态度。
李亚东不得不吐槽一句的是，日后那些生在大城市中、对外劳务工者有排斥心理的人，应该醒悟一下。在产生这种想法之前，首先应该想想自己的父辈们是哪里人？
所以……你是瞧不起自己的父母咯？
他亲眼见证过这个时代，就知道在日后的一线城市中，80%以上都是外来者，真正的原住民少之又少。
就譬如魔都，李亚东在那里亲身体会过被人排斥的感觉，然而他却很清楚，魔都日后的绝大多数有钱人，都是来自于周边的江浙苏一带。
人何必忘本，故而产生莫须有的优越感？
汽车缓缓行驶在主干道上，因为车辆并不多，所以速度几乎可以自由把控，打量街道两旁的风景时，在一条小巷子里，李亚东看到三个坐在板凳上的时髦女郎，她们翘首以盼地望着巷口，衣着性感，似乎在等待这什么，头顶上的斑驳老墙上，安装有一盏长柱型的彩虹灯，正在一圈一圈地旋转着。
“她们坐在这里面干嘛？”苏姑娘问，表情显得有些诧异，“是一个什么店铺吗？”
因为在她看来，这三个时髦女郎与这条老旧阴暗的小巷子明显格格不入，以她们前卫的妆容与打扮，不应该静坐在这里，而是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商场中才对。
“这个……我哪儿知道。”李亚东讪讪一笑。
实在没想到深证的蓬勃发展居然如此全方位，连这个对男性同胞来说很友好的行业，同样这么早就发展起来了。
苏姑娘“哦”了一下，也没再追问，忽然想到什么，突然说，“对了，你不是一直很关心股票吗，前面深交所就到了。”
“哦？”李亚东眼前一亮，道：“走，去看看，听说那边很热闹？”
“这个……反正如果去了，你估计会后悔。”
那也得去看看。李亚东心想，作为一个老股民，中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刚开始，没理由不去凑个热闹。
不过，正如苏姑娘所言，很快李亚东就后悔了。
还未临近深交所，路虎揽胜行驶在近乎四车道的宽阔马路上，便寸步难行。
倒不是堵车，实际上这个年代哪怕是深证街头，车辆也不是非常多，而是人！
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从深交所大门口开始，至少绵延了一公里。
“现在不是已经不发放股票认购证了吗，怎么还这么多人？”李亚东诧异。
“要发放估计还没这么多人呢，至少不会每天都这么多人。”苏姑娘说，“现在更严格了，证券公司每天只发200个号，凭号进去交易，很多人大半夜就跑过来排队。”
“才200……”
李亚东下意识地透过车窗望向外面，这尼玛的2000人估计都有，既然号才这么点儿，那还都候在这里干嘛？
苏姑娘似乎看出他心里所想，笑着说，“所以一个全新行业就此诞生了呀。”
“黄牛？”
“是啊，有些穷人其实并没有钱购买股票，但他们有时间，就很早过来排号，而那些有钱人又大多时间宝贵，不可能深更半夜的跑过来排队，就刚好形成了一个供应关系。”
李亚东点点头，倒也不感意外，从经济学的角度讲：需求决定市场。而中国人普遍都非常善于把握这种机遇，黄牛这个行业哪怕二三十年后，在中国依旧兴盛不衰，官方屡禁不止。
“不过股票这东西，真的不好说是好还是坏。”苏姑娘有些感慨地说，“现在深证这边好多本地人都已经不再上班，拿着拆迁的补偿款，一窝蜂的扎进股票市场，天天关注股市信息，就靠着这个过活，目前行情好还好说，以后万一……”
“行了，都是个人自己的选择，你瞎操什么心？”李亚东没好气道。
他心里很清楚，资本市场在中国刚刚兴起，接下来将有长达十年的大牛市，此时炒股票，实际上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只要不冒进，跟着大盘走，几乎稳赚不赔。
当然，最重要的是，赚了钱后要知足，懂得风险评估，如果太贪心的话……
那，也就怨不得谁了。
“快中午了，去哪里吃饭？”李亚东望向苏姑娘问。
对于现在的深证他还是个初来乍到者，苏姑娘至少在这边待了一个多月，比他要熟得多。
苏姑娘思索一阵儿后，笑着说，“麦当劳吃不，中国第一家哦，离这儿不远。”
李亚东顿时一脸嫌弃，一辈子不吃这些洋垃圾他都不惦记，但见苏姑娘一脸期待，不由问道：“怎么，你这个炸鸡狂魔难道还没去吃过？”
“你才炸鸡狂魔呢！”
苏姑娘一个白眼差点没翻死他，解释道：“上次准备去的，不过好像是周末，人太多了，挤都挤不进去，后来就走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样，礼拜二，估计要好一点。”
“那就去呗。”
李亚东还能说啥？
第八百三十四章 首家金拱门
汽车飞驰在车辆稀疏的马路上，渐渐临近东门商业步行街，还未看到金拱门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小丑，便出现在李亚东的视线中。
是不是这个年代什么东西都讲究大？
日了狗，一个巨大的充气小丑居然坐在三楼顶上，陡然看过去还怪渗人的，有种“哥斯拉”的既视感。
“还好，人好像不是很多，才排到二楼。”苏姑娘一脸兴奋，炸鸡狂魔的本性暴露无遗。
不过让李亚东稍微安心的是，她似乎怎么吃都不会胖，天赋秉异。
“才排到二楼……”
李亚东也是醉了。
对于一个终极吃货的耐心，他始终是无法理解的，他曾经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吃海底捞，拿到的号码是一千多号，服务员小姐姐笑着告知，大概需要等三个小时，然后……他扭头就要走，却被几个朋友架了回来，硬着头皮等了两小时五十八分钟，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要换他的脾气，龙肝凤胆他都不吃。
今天的情况约莫差不多，回到中国后还没开过炸鸡荤的媳妇儿一定要吃，你有什么办法？
排吧。
四人停好车后，便开始了漫漫排队路，可怜他的时间，这顿麦当劳的代价可高了，他现在赚钱的速度不说按秒来计算，但分钟，估计也差不多。
这家金拱门还是挺大的，三层楼，从玻璃墙面看进去，每一层里面估计都有一百多张座位。
店面布置倒是有些不同，自上而下开放，从三楼开始排队。既然苏姑娘说“才排到二楼”，还一脸窃喜的表情，那就不难想象它周末时的火爆程度，肯定是从三楼排到一楼。
长长的队伍中虽然人群各异，但主要还是带小孩的大人，对于这个年代的熊孩子们来说，能被父母带来吃一顿麦当劳，估计就是最好的奖励，一顿吃完，人生无憾……
不过场面也并非都很温馨，有几处焦点，也令人感到有些心酸，就譬如李亚东他们前面的第五拨客人。
是一个父亲和女儿，女儿穿着一套崭新的大红色连衣裙，脚踏小白鞋，头上用卡通头绳扎着双马尾，显得精致而可爱。
但她的父亲，却截然相反。
穿着一身脏兮兮、分不清原本颜色是白色，还是黄色的工装服，脚上穿着一双开了胶的解放鞋，乱糟糟的发丝上甚至还沾染着一些白灰，黝黑而粗糙的手臂与小姑娘白皙而稚嫩的脸蛋，形成了强烈反差。
小姑娘显得很兴奋，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一双大眼睛时不时朝旁边的玻璃墙中看几眼，情不自禁地吞咽着口水。
她还太小，并不能很好的意识到，这顿午餐对于她父亲来说，意味着要额外付出多少汗水。
“这顿午餐，她父亲应该一口都不会碰。”苏姑娘长叹口气，最见不得这种场景，眼睛都有些红了。
李亚东哪里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笑着说，“那你待会儿就多买点呗。”
“嗯。”苏姑娘笑着点头。
“东哥。”恰好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李亚东扭过头去，望向齐龙，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齐龙却也不说话，而是对他是个眼色后，然后眼神瞟向楼下。
顺着他的目光，李亚东和苏姑娘同时向楼下一望，一时间，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是一场争执，但声音并不大，若不仔细听的话，并不容易听见。
对象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男孩子更大一些，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女孩子要小几岁，可能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且不提口音，单从相同的青布裤子配海魂衫与翠花衬衫的打扮上，就能知道是外乡人。
“贵洲人。”李亚东也算走南闯北的人物，很多地方的方言都能听懂一些，而且贵洲话其实也不是很难懂。
“不是啊小青，你别拉我呀，不是说好的吗，今天进去吃一顿，你要不进去就算了，我去买出来还不行吗？”
“哥，还是不要了，我们去吃别的吧，旁边有包子铺，也很好吃，这里太贵了。”
“你别怕嘛，哥现在有钱，厂里三班倒，我已经向组长申请了，他看我身体好，同意让我干两班，所以从下个月开始，我就可以拿一倍半的工资了。”
“可……”
“行了，别可可可了，你不是早就想吃这里的东西吗，今天又是你生日，就这么说定了，我去买，你就在这儿等我，千万别走开。”
男孩子说着，一把扯开妹妹瘦小的手掌，撒开脚丫子就跑上了楼。
他要是真想走，叫小青的女孩是半点脾气没有的，也只能狠狠地跺了一脚，乖乖地待在原地等着。
而男孩跑上二楼后，恰好就排在李亚东他们身后，他看了虎背熊腰的齐家兄弟一眼，似乎有些害怕，没敢走太近。
李亚东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一个骨架很大，所以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瘦弱的少年人，但肤色蜡黄，脸上有着明显营养不良的痕迹。
男孩注意到了这个金贵城里人的目光，顿感压力山大，低头不敢看他，要换平时他可能扭头就跑了，但今天不行，他必须给妹妹一个难忘的生日。
是的，一顿麦当劳，仅此而已。
“来这边打工？”
男孩大吃一惊，实在没想到这群衣着光鲜得一塌糊涂、比他们厂长还气派的人，会主动跟他说话，而且是用的普通话，并且带着笑意。
“哦，是的。”他赶紧回道。
“你应该才十五六岁吧，这么小就出来打工？”李亚东笑呵呵地问，努力收敛自己的气场。
“没有没有……我18了！”男孩突然有些紧张，昂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
他要不紧张李亚东或许还真信了，伸手指向楼下，道：“那你妹妹呢，不会也在这边打工吧？”
“那个……她……我……”男孩突然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同时脚步开始慢慢地向后挪动，然后……
扭头就跑！
他的确很不想离开这家好容易鼓起勇气走进来的麦当劳，但他更担心会丢掉工作。
厂里的领导曾经说过，如果有人问起的话，一定要说自己18岁，否则后果自负！
他妹妹更可怜，正常情况下是不允许离厂的，今天是例外，毕竟是生日。
“这……你跑什么呀！”
李亚东不由一阵无语，赶紧对齐家兄弟示意道：“去给我追回来。”
人家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每天在工厂工作“两班”、也就是16个小时，特意在妹妹生日这天，带她来吃一顿麦当劳，如果就这样被自己吓跑了，那他李亚东成了什么牲口？
齐家兄弟倒也稳妥，不光把男孩给“提”了回来，还把叫小青的姑娘也带了上来。
俩人就这样站在李亚东面前，全都低着脑袋，像是犯了错一样，一声不敢啃，小姑娘甚至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你看你！”苏姑娘没好气地给了李亚东一肘子。
这也就她敢。
然后踱步来到俩人身旁，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也不是什么检查的，就是刚才正好听到你们讲话，说来也巧，今天我也过生日，所以就想邀请你们一起过，两个同一天生日的人碰到很罕见呀，你们说对不对？”
李亚东一脸悻悻，这怪他吗，他已经尽量的“慈眉善目”了，不过苏姑娘这情商，也是没话说。
果然，两个孩子一听这话后，铁青的面色，顿时好转不少。
第八百三十五章 小务工者
索性要排队，李亚东便吩咐齐龙再去买个生日蛋糕，这边的东门步行街是整个罗湖最繁华的区域，想来应该不会缺蛋糕店。
谁让今天是“苏姑娘的生日”呢，他像是那种舍不得给女朋友买生日蛋糕的人吗？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觉得，叫小青的姑娘应该会喜欢香喷喷的奶油蛋糕。
天知道等了多久，反正齐龙的蛋糕都买回来了，前面竟还有几拨人，大约又等了十分钟，算是终于能吃上饭了。
点餐的任务就交给了苏姑娘，因为这是她的主场，她刚到美国时，曾在快餐店里工作过一年，把后厨唤出来直接让她上都行。
如苏姑娘所料一样，先前的那对父女，此刻就坐在他们不远的连体餐桌上，父亲一脸慈爱地看着女儿吃得手舞足蹈，没有碰托盘里的食物一口。
那是一只鸡腿汉堡，和一包小薯条。
“爸爸，你怎么不吃呀？”小姑娘好奇地问。
“媛媛吃就好了，这都是小孩子吃的东西，爸爸不喜欢。”
“……哦。”
小姑娘吸吮着沾染了番茄酱的小手，开心的很，信以为真的认为她爸爸不喜欢吃。
不过很快，男人就算不想吃也没办法，因为苏姑娘的第一托盘食物，直接送到了他们桌上。
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反正小姑娘一个人撑破了肚皮都不可能吃完，打包回去自然可以，但别人好心送过来，而且理由充分，你如果一口不吃，却显得不太礼貌。
“姑娘，这怎么好意思啊！”男人惊讶，直接站起身来，表情之中甚至带有几分惶恐。
与很多之前在外面排队的人一样，他很早就注意到了这几个气度不凡的人，也被他们的善举所感动。
小姑娘同样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漂亮大姐姐，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给自己送这么多好吃的。
“没什么的。”苏姑娘呵呵笑道：“我就是看小妹妹很可爱，想请她吃东西，今天是我的生日。”
一副老娘生日，老娘最大的模样。
不过你还别说，这个借口忒好用，男人说了声“生日快乐”后，也就没怎么再推辞。
“媛媛，还不赶快谢谢大姐姐，祝大姐姐生日快乐。”
小姑娘也确实听话，不仅说了，还在苏姑娘凑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弄了苏姑娘一脸油，逗得附近的食客们皆是大笑不止，气氛便一下活络起来。
等到苏姑娘跟壮丁齐虎一起，端着三托盘满满当当的食物再次回来时，李亚东这边也拆开蛋糕点上了蜡烛。
假戏真做。
当李亚东提议唱生日歌时，不光他们这桌，媛媛和他父亲也加入进来，紧接着周边几桌全部齐声合唱，动静闹得不小，弄得稍远一些的食客们纷纷起身眺望。
所幸蛋糕是双层的，份量足够，一桌分上一大块，还有剩余。
“大姐姐，祝你生日快乐。”小青弱弱地说。
明显是旁边的柳强、也就是她哥教的，不然她肯定没这个胆子。
“好，姐姐也祝你生日快乐。”苏姑娘会心一笑，还在她黄咚咚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然后继续说道：“那按照规矩，姐姐比你大，应该送你一份礼物。”
她说着，侧头望向李亚东。
对于她的同情心，李亚东实在太了解，只能用“泛滥”二字来形容，耸了耸肩，不可置否的意思。
刚才排队的过程中，他们已经跟柳强聊过不少话题，也对这对兄妹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
俩人确实来自贵洲山区，只因家庭太贫困，且父亲患有慢性疾病，需要不间断的吃药来维持身体健康，俩人才被迫辍学，跟随老乡来到深证打工。
李亚东甚至还猜大了，只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实际上柳强今年才十四岁，柳青倒是差不多，十二岁。
而一个十四岁和十二岁的孩子，本应还在父母的臂弯中成长，现在却沦为了工厂的机器，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承受着不应承受之重，现在又被苏姑娘这种“天使级”的人物遇到，如何做到视若无睹？
苏姑娘其实知道李亚东不会拒绝，不过见他明确表态后，依然显得很开心，仿佛得到了“官方支持”，转而望向柳强和柳青，笑着说，“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还想读书吗？”
柳强瞬间懵逼，感觉不可思议，一个很机灵的孩子，瞬间就猜测到些什么。
而柳青则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又摇头。
“怎么了小青，你难道不想读书？”
“不……不是的，但家里供不起我们读书，而且我们如果不打工的话，爹爹就没钱买药，会……”她低着小脑袋，依旧不敢抬头看人，手里抓着一只啃到一半的鸡腿，很小声地说。
她做梦的大多数场景，都发生在学堂里，又怎会不想读？
苏姑娘当场就泪目了，李亚东也好不到那里去，抬头望天花板。
这根本不是一个十二岁孩子能有的思维，扪心自问，我们十二岁时，懵懵懂懂的能知道什么？
不光他们俩人，就连齐家兄弟这种铁打的汉子，都微微红了眼，俩人相视一望，心有灵犀。
齐龙出声道：“东哥，我有个想法。”
“行了，留在心里，轮得到你们来吗？”李亚东没好气道。
齐龙顿时歇菜，他习惯了对李亚东唯命是从。
但齐虎就要“野”一些，嬉皮笑脸地说，“不是啊，东哥，我们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钱，用也用不完，资助两个孩子上学，做点善事，积点阴德，给个机会呗？”
李亚东看了他一眼，道：“别问我，问你们大姐大。”
这等于变向松了口，齐虎顿时一喜，又望向苏姑娘。
“真想？”苏姑娘笑着问。
“那是。”齐虎重重点头，“一辈子没行过什么善，以前是没能力，现在有了，再加上这俩孩子我和我哥也喜欢，刚好一人资助一个，多好啊。”
似乎……是挺好的。两兄弟一人资助一个，关怀程度上或许会比自己更好。如此一想着，苏姑娘点点头道：“那行吧。”
柳家兄妹的命运就这么被他们几句话确定下来，然而柳强倒现在都感觉不可思议，好像在做梦一样，找到说话的空隙后，连声询问，“几位哥哥姐姐，你们……真打算送我和小青回去上学？”
“是啊。”齐龙笑着点头，“你小子以后就归我管，只要你肯读，我供你把书读到头。另外，你父亲平时买药的钱我也包了，你看看你们那边有什么银行，回头我给你办张银行卡，每个月准时往里面打钱，你就安心读你的书就行，争取将来做个对国家有大用的人。”
不等柳强情绪激动的准备说点什么，一旁的齐虎摸了摸柳青的小脑袋瓜儿，接话道：“你这丫头以后就归我管了，跟我哥说的一样，回头我也给你办张卡，你就可劲地读，家里平时的开支我也管了。像你们这些大山里的孩子，想要真正走出大山，没文化是不行的，甚至可以说读书就是唯一的出路。懂吗？”
“懂，谢谢大哥哥。”柳青虽然依然胆怯，不敢抬头，但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示出了她此刻内心的激动。
这个生日，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什么大哥哥啊，叫干爸！”
李亚东觉得吧，柳强这小子以后能有大出息。
一对兄妹激动不已，在柳强的引导下，一口一个“干爸”，还非要当场磕几个响头，被齐家兄弟制止了。
有了这层关系后，接下来的交谈就亲近得多，他们四人笑谈风声，商议着柳家兄妹的回程事宜，还说有空会去他们家看看。
然而李亚东的心情，却实在算不上好。
深证这座城市中，难道只有柳家兄弟这一对“小务工者”吗？
自然不可能，他们其实代表着一种社会现象。
归根结底，还在于国家太穷。
以个人的能力，你帮得了一个，又如何帮助全部？
唯有国家富强，这种现象才能彻底被杜绝。
他感受到了一种责任，身为一名企业家应有的责任，以前虽然也有，但从未像现在这般沉甸甸。
他应该更努力一些才对，而像他这样的人每努力一分，能换来的，或许就是一百个孩子不再辍学。
第八百三十六章 入股华为
五月中旬，在深证待了一个半月后，科技公司这边的组建事宜基本完成，三个核心研究项目，也率先被确定下来。
第一个就是由倪光蓝负责的“中国芯”工程。
他如愿以偿，成功入主薇创半导体实验室，获得了一只精英团队，同时得到了几乎取之不尽的资金支持。
第二个，则是由“薇创三剑客”共同牵头的“操作系统”研发项目。
本项目致力于研发更符合中国市场需求的计算机与移动端操作系统，以中国市场为跳板，冲击西方科技巨头的垄断地位。
第三个项目便是通讯工程，由包括郑博士和宋教授在内的多名科研专家共同主导，却是与华为、包括国内目前所有的通讯科技公司都不同。
此项目跳开了电话业务，主攻网络架构，被李亚东命名为“互联网方案解决项目”。
竞争对手直指思科，研发路由器等网络接入设备，致力于在互联网大潮来临之时，为中国市场提供快速而有效的网络构建解决方案。
而这些事情解决之后，李亚东也没时间在深证多待，因为中央文件已经下发，他关于成立四家新型公司的提案被通过其一，那就是准许创办一家民营银行。
不过此事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非常繁琐，还有很多细节等着他回去磋商。
眼下在深证他只有一件事情尚未解决，那就是入股华为。
所以，他决定再等一天。
罗叔早在一个礼拜前就带队过来，除了深入评估深证市场上的各大企业资质之外，也去过华为公司两次。
今天是第三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敲定。
下午三点多，罗叔一行回到薇创科技，只看他脸上的表情，李亚东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
ceo办公室。
李亚东在这里并没有工作间，所以如果有什么工作事宜，也只能征用苏姑娘的办公室，所幸她一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扎头在实验室里。
办公室的装修风格以白色为主，清新自然，符合苏姑娘的格调，李亚东示意罗叔在灰色的布艺沙发上落座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笑着问，“搞定了？”
“当然。”罗叔笑着点头，一边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取东西，一边继续说，“到手华为科技10%的股份，融资1500万美金，他们特意提出来要美金，喏，这是股权转让合同。”
他说着，将一份资料递了过来，却突然发现老板“傻”了。
李亚东确实傻了，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股权转让合同，却并未翻开，此刻心里有一句“卧槽”，不知该不该讲。
他居然得到了华为10%的股份……
而且，仅仅花了1500万美金……
这尼玛的，老任同志你要不要这么实诚？
弄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呀！
10%的股份意味着什么？
老任同志以后自己也只有1.5%不到的股份，那他……岂不是妥妥的成了华为第一大股东？
而这10%的股份，将来到底有多么值钱，就更是吓死人。
李亚东曾经看过一项数据，来自央视财经频道，数据显示：华为自2008年开始，截止他翘辫子的2018年，连续十年，营收超过千亿美金！
这是什么概念？
而他现在到手这10%的股份，只花了区区1500万美金……
人类历史上恐怕没有比这更暴利的投资了。
苍天可鉴，他真的没想过要坑老任，也压根没想过老任能这么任性，倒是突然搞得他有点猝不及防……
“没讨价还价？”
罗叔显得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嫌股份少了，或者价钱太高，因为平心而论，以他看来华为10%的股份绝对不值1500万美金，一半还差不多，弱弱道：“不是您说不还价的吗？”
得，看来真是老任同志“膨胀”了一把。
那能怎么办？
合同都签了，难不成找上门退回去？
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受着了。
你说这事儿给闹得吧……
“对了，保密协议签了吧？”忽然想到什么，李亚东又问。
看到罗叔点头后，李亚东才心神大定，除了交代罗叔“不还价”之外，关于合同方面，李亚东还交代过一件事，那就是对他入股华为的事情绝对保密。
此举并非为他自己考虑，而是为华为的发展着想。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华为终究是要西天取经的，而走出国门后，与他有什么瓜葛，可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至少短期内确实如此。
所幸华为不可能上市，若有心保密或掩饰的话，外人也很难知晓真正的股权结构。
“这份合同放在集团总部的保险柜里，未经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取出。”
“哦……”罗叔挠了挠脑壳，实在不明白老板为什么对这家小小的华为公司如此在意，不过他都这样说了，也只能照办。
等到罗叔走后，李亚东独自一人躺靠在沙发上，显得有些兴奋，也有些无奈，苦笑着摇摇头。
只希望这1500万美金，将近一亿人民币的资金注入，能让华为起步得更轻松一些吧。
……
三天后。
首都。
黑色的路虎揽胜缓缓行驶在街头，李亚东坐在后座上，手里翻阅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表情显得有些蛋疼。
他刚从商业部回来，就创办民营银行的事情与商业部的领导磋商了大半天，有些事情如同他早前所想一样，这家银行还真的不太好办。
就说一条好了，国家要求：对于这家新型银行，任何股东的持股比例都不得超过10%。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即便他李亚东再有钱，也顶多拿到银行10%的股份，多一股都不行，不然被踢出局还是轻的。
他之前寻思着，即便不能绝对控股这家银行，至少做个大股东，这下，还真的不太好说。
是，他是可以把银行基盘搞大，譬如弄个一百亿人民币，如此一来，每1%的原始股价值就是一亿人民币。他再投10亿，拿到10%的股份，想来应该也没人有实力挑战他独一无二的股东地位。
但这样做却存在一个问题：真要如此，这家银行只怕是组建不起来的。
不要说弄几千几万名股东，那不切实际，但如果只是几十名股东，或是上百名股东，他们加起来能凑出90亿人民币？
眼下的中国企业家，还没有这么多钱。
所以银行基盘注定无法弄得太大，必须考虑中国民营企业的经济现状，而一旦调控成他们可以接受的范畴，自己再想做独一无二的大股东，只怕也是不可能的。
不得不说，国家这一手政策限制，着实厉害。
这家银行肯定无法跟谁姓，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找人一起合作。
所以，李亚东此行的目的地并非是家，而是东方红广场。
他在这里是有间办公室的，进入办公室后，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掏出电话本，开始不停地挂往外电话。
毕竟曾经有过承诺，便将上次一起参加政协会议的五十几名企业家，全部知会了一声，让他们赶到首都开会。
时间是520，过期不候。
第八百三十七章 虚荣心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餐。
要换过去李亚东肯定要去外面跑一圈，不过现在也只能免了，因为他实在受不了那些大爷大妈们看领导一样的眼神。
他已经放弃了在四合院周边半径两公里内活动的想法，平时出入都是在车上。
“开饭了！”
厨房那头传来胡秀英的声音，如同部队的开饭号一样，一大家子人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从各个角落里走出，去厨房帮忙端饭菜。
老李家搬来京城也有几年，在胡秀英的强烈要求下，一天三顿吃饭都在一起的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
“诶？亚军他们怎么还没来？”胡秀英扫了眼人头，就发现不对，招招手道：“志强啊，你上三舅家喊一下，让他们快点过来吃饭。”
“哦。”手里端着一盘肉包子的赵志强点点头，赶紧将盘子放在院内定制的大圆桌上，一溜小跑便出了门。
这小子已经彻底长成大人，性格较以往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硬是被李亚东从不良少年调教成了三好学生，马上就要高考，从目前模拟考的成绩上看，北大清华指定没戏，但上个北建、北联、北工这样的学校，应该问题不大。
家里人倒也不强迫他，孩子能转变到这种程度，已经让他们欣喜若狂，他爸赵大成，现在每餐还得多喝二两酒。
李亚东望着赵志强麻利的背影，也是情不自禁地会心一笑，他正在院门旁的水沟旁刷牙，咕噜咕噜地将最后一口水吐掉后，身旁突然走过一个唉声叹气的小毛头。
是背着一个印有葫芦娃图案书包的李二宝。
转眼间他也长大不少，已经上了一年级。
“咋了二宝，被你爸训了？”李亚东笑着问。
“训我就好了，还能闹得不吃饭呀？吵架了。”李二宝无奈地摊摊手，老气横秋地说。
李亚东也被不禁被他逗乐了，摸着他的小脑袋瓜问，“你妈挺着一个大肚子，你爸还敢跟她吵架呀？”
“可这事儿不赖我爸，赖我妈。”
“哦？”李亚东好奇道：“咋回事呀？”
“就是我妈，被珊珊阿姨她们带坏了，天天要买这买那，前几天我爸才给她买了一条金项链，今天又要我爸给她买大哥大……小叔你说她连走路都走不稳，平时又不出远门，买那大砖头有啥用？”
“珊珊阿姨？”李亚东疑惑，这人是谁他不认识。
李二宝解释道：“河对面街上开化妆品店的老板娘，我妈在那儿办了年卡，也是我妈的牌友。”
“哦……”李亚东恍然。
关于他三嫂花钱大手大脚的事情，他其实也听他三哥抱怨过，当时还安慰他三哥来着，说现在毕竟有身孕在身，成天没事干，自然就会想着花钱，等以后上班了就会好一些。
“行了，你回去把你爸妈拉过来，就说大哥大我这儿有，别买了。”
“哦。”李二宝屁颠屁颠儿地又跑了回去。
李亚东也确实打算最近换部电话，他现在用的电话就是二宝说的砖头，不过前段时间在深证待了一阵儿后，他就知道现在市面上已经出现了更小巧的手机，个头只有大哥大的三分之一，可以揣进口袋中。
而且他还听薇创科技的专家们讲过，中国已经开始建设第二代移动通讯gsm网络，应该年底就可以投入使用。
到那时，移动通讯市场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手机也会逐渐平民化，变得更加小巧而精致。
有多少人还记得当年那款带伸缩天线和四方黑白屏幕的诺基亚2110？
不大会儿功夫，李亚军和刘金菊果然来了，赵志强搀扶着刘金菊，李亚军却是一马当先，眉头蹙得老高。
“家里不是有电话吗，怎么又要买大哥大，那东西拿在手里不重吗？”胡秀英看了眼三儿子和儿媳妇后，叹着气说。
“娘，你别理她，人家珊珊买大哥大是因为要做生意，平时要进货出货，她买大哥大除了摆摆阔外，还有什么用？”李亚军拉着胡秀英在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吃着饭，果真不理刘金菊。
“哎哟，我的命好苦啊，怎么摊上这么个狠心的男人，辛辛苦苦地替他生孩子，连个电话都舍不得给我买……”
“看，又来了。”李二宝耸了耸肩，望向李亚东说，无可奈何的意思。
李亚东也是苦笑不止，他三嫂现在仗着自己挺着个大肚子，真是恨不得把所有好处一下全部捞齐，有点“要挟”的意思，也是让人没辙。
“你再跟我丢人现眼，信不信我抽你！”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以免发生不可弥补的意外，李亚东赶紧一溜烟地冲回卧室，把自己的大哥大拿了出来。
“三嫂，你就别哭了，三哥你也别吼了，我刚好最近打算换部电话，这机子到偏僻点的地方信号不太好，换下来放着也是浪费，就给三艘用吧。”
李亚东说着，将大哥大塞进刘金菊手中。
东西到手后，刘金菊哭爹喊娘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将大哥大拿在眼前摆弄来摆弄去，脸上自有一股得意。
还笑呵呵地说，“哟，小东，这大哥大没用多久吧，还崭新的呢。”
“是啊，不到一年。”李亚东笑着点头。
刘金菊顿时更开心了，寻思着得赶紧去上个号，然后把珊珊她们约出来打场麻将。
面对这副场景，李亚军更是气不打一块儿出，可瞥了眼她比垫了个枕头还大的肚子后，又咬着牙按耐住火气，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继续闷头吃自己的饭。
‘虚荣心，害死人啊！’李亚东心想。
只希望他三嫂生完孩子后能收敛一点，不然一顿打是跑不掉的，弄不好还得闹离婚也说不定。
他能明显感觉到，他三哥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
所幸老李家现在虽然已经是这四九城里数一数二的豪门，但除了他三嫂外，其他人的变化并不大，也没什么很强的虚荣心，依旧都在东方红广场那边的超市里上班。
吃完早饭后，李亚东打算出去一趟，他现在开的这辆黑色路虎揽胜，原本是留给他大哥的，可他大哥死活不要，弄了辆猛虎越野车回去，所以平时就停在他四姐家的院子里，基本没怎么开过，成了他回京城的专用代步车。
昨天齐龙说发动机声音有些不对，应该需要保养，恰好今天闲来无事，就打算自己开去4s店，毕竟齐家兄弟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让他们多陪陪家人。
另外，这几年徐家那边也确实不错，特别是对他母亲，极为照顾，徐泽政到现在都隔三差五的过来陪他娘打小麻将，就算带有功利性，也挺难得。
而他们的4s店开业好几年了，李亚东却一次都没去过，倒是有些说不过去。
第八百三十八章 危险的4S店
鸿业汽车销售有限公司。
李亚东驱车从大门驶进，保安一瞅车标，便立马放行，还笑着告知，如果是保养维修的话，就直接开进过道，那里会有服务人员接待。
不得不说，服务做得还算不错，符合4s店的标准。
这地方李亚东以前其实来过一次，就是筹划路虎4s店之前，不过那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如今却是彻底改头换面，你还别说，建设得蛮精巧。
整座公司被一道水泥院墙围起来，从大门进入，左侧是路虎4s店，右侧则是猛虎4s店，中间有一条过道，不仅将两家4s店很好分离，同时也是一条维修通道，墙壁上挂有标识，示意通道后方是维修车间。
如果李亚东没猜测的话，两家4s店的车间应该是融为一体的，这样只要合理管控的话，不仅节约空间，也能节省不少设配和人员费用。
花了心思。
两个4s店在通道处都开有侧门，门旁分别立有一个木质服务台，左侧服务台上绘有路虎“landrover”的英文，右侧服务台上则绘有“虎啸山林”的标志，后面也都有待岗的服务人员。
“您好先生，是过来保养的吗？”
李亚东按照门口保安的指引，将车辆缓缓驶进过道后，早就注意到的售后服务小姐，立马迎了上来。
一番沟通后，留着齐肩短发、显得很干练的小姑娘，还替李亚东检查了汽车，说是机油有些变质，确实需要做保养，然后便开始往车上套塑料袋，亲自将李亚东的车开进了后面的维修车间。
所以他，大概只管等就好。
又有另外的小姑娘过来请他进入路虎4s店休息，玻璃门进去就是客户休息室，布置有软皮沙发和24寸的大彩电，还提供茶水和点心。
不过李亚东却拒绝小姑娘的服务，说自己一个人逛逛就行。
他来这里并未提前通知徐家父子，实在不想搞得兴师动众，很清楚两父子的性格。
踱步来到销售大厅，里面显得很冷清，只有两拨客人在看车，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销售人员比客人都多，也有销售人员上前询问，不过被李亚东一句“我是售后保养的”打发掉了。
4s店从外面看只有一层，实则里面却有两层，销售前台旁边有个楼梯，可以直接上二楼。
楼上是一间间被玻璃门分割而成的办公室，李亚东瞅了瞅，但眼神不太好，搞不清楚那间是老总办公室。
不过他倒也不急，好容易来一趟，未尝没有一点“微服私行”的想法，刚好了解一下经销店真实的经营状况。踱步来到销售前台旁，与几位待岗值班的销售人员唠起嗑。
“先生，您买的是什么车？”
“揽胜。”
“哇！那您可是位真正的大老板。”
“没有没有，小打小闹罢了。”李亚东笑着摆手道：“对了，我看你们这生意不咋的呀，这么好的天气，怎么才两拨客人？”
“两拨还不够啊？”一个胖墩墩的姑娘笑着说，“先生您买过我们的车就知道，我们的客户群体不太一样，都是像您这样的大老板，肯定不会太多。不过我们的成交率高，基本客户走进来就会买。您要真想看人多呀，去隔壁就知道了。”
“哦？”李亚东微微一笑，点点头道：“那行，我去隔壁瞅瞅，反正保养还要好久。”
说着，便准备踱步离开。
可这时，胖姑娘却好心提醒道：“先生，要注意安全哦。”
“……”
李亚东不由一阵无语，他逛个4s店，莫非还能逛出生命危险？
胖姑娘嘻嘻一笑，却也不解释什么，弄得李亚东一头雾水。
到底什么鬼，去看一下就知道。
于是，便直接从客休区的侧门，杀向了隔壁的猛虎4s店。
负责接待的小伙子知道他是路虎店的客户，也没接待，只是笑着点点头。
“王经理，这到底什么意思，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李亚东刚走进猛虎4s店，便被一声怒喝吓了一跳，说话的人还不在附近，似乎是从销售大厅那边传来的，可想而知声音有多大。
‘莫不是车辆有什么质量问题？’李亚东心中一凛，赶紧加快脚步，准备去看个究竟。
以前总在电视上看到关于汽车维权方面的事情，有些4s店的处理方式极为不妥，一些管理人员的气焰甚至十分嚣张，他可不想自己的经销店内也发生这种情况。
不管怎么说，服务行业就要有服务行业的态度，即便客户再挑刺，也需耐着性子来，实在不行还可以走法律途径，对客户耍横，那是绝对不行的。
从客休区转个弯后，也就到了销售大厅，可令李亚东惊讶的是……展厅里居然没有车！
准确的来说，偌大的场地三分之二都空旷着，只是区区三辆车停在那里，且其中两辆还是这个年代不太流行的白色，另一辆倒是黑色。
而就在这部黑色猛虎越野车旁边，则有一张圆形谈判桌，此刻旁边正对立而坐着两个人，从穿着打扮上不难看出，应该是客户无疑。
桌子旁边还站了三个人，其中两个小年轻穿着一样的白衬衣黑西裤，另一人则穿着一件更为精致的蓝色修身衬衣，系着一条银丝斜纹领带，年龄也更大一些，想来就是所谓的“王经理”无疑。
“哦，不用接待我，我是售后的。”李亚东笑着拒绝了上来接待的销售人员，好奇地观察起那边正在上演的大战。
为什么说是大战？
因为他隔着十几米都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再看看两位客户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清晰明了。
俩人怒目相对，像是恨不得吃掉对方一样。
“哎呀，孙先生，钱先生，真的不好意思，实在没想到二位踩着门槛一起走进来，可现在黑色车只有一辆，要不你们谁看看，换成白色行吗？”王经理一脸为难地说。
“王经理，你这么说就不公道了，我看你们门口有摄像头，不信你去翻翻录像带，明明是我先进门的！”
坐在桌子左边“聪明绝顶”的中年人，顿时不乐意了。
“这……钱先生……”
王经理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另一个留山羊胡的男人，直接打断，“姓钱的，你还要点脸吗？真要比谁先进门，我家小孩比你先进来一分钟，你还在停摩托车的时候她就进来了，不信你去翻录像！”
李亚东这时才注意到，在展厅的另一角，靠墙壁的两张谈判桌上，还坐着两拨客人。
准确的来说是三个人。
一张桌子旁只坐了一个打扮时髦、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另一张桌子旁，则坐着一位长相普通的中年妇女，左腿上还坐着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大约五六岁的样子。
此刻正一脸愤愤地瞪着对面的年轻女人，好像她抢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
第八百三十九章 这车你还要吗
“那又怎么了？”钱光头冷笑道：“小孩也能算人？她有钱买车吗？”
“啪！”孙山羊胡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瘦瘦弱弱的模样，但脾气还真不小，瞬间就火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说就……”
“好了好了，孙先生，您先坐，我相信钱先生他不是这个意思。”
所幸王经理还算机灵，赶紧出声打了圆场，将孙山羊胡拉扯着坐下。
“姓孙的，你要真想论个理儿，我今儿个还就跟你论论。”钱光头说着，指向靠近身旁的一个销售小伙子，然后继续说道：“小刘可以作证，今儿个早上天还没亮，我就接到了他的电话，说昨晚店里刚到一台黑色新车，让我今天有空过来看看，我当时就说了，这辆车我要了，让他一定给我留着。不信你问小刘，有没有这回事。”
叫小刘的销售小伙子倒也机灵，连声点头道：“对，确实是这样，车是凌晨到的，然后王经理给我们打电话做了通知，我寻思着半夜打搅客户不太好，躺在床上一宿没睡，天刚一蒙蒙亮，就赶紧给钱先生挂了通电话。”
他这么一说后，孙山羊胡还未有所表示，杵在旁边的另一名销售小伙子，却是冷哼一声，讥笑道：“刘俊辉，你以为就你积极？很不好意思的告诉你，孙先生上次来店里时就讲过，只要一有黑色车到，立马给他打电话，甭管什么时候。所以今天凌晨一接完王经理的电话后，我扭头就给孙先生打了通电话，两通电话的间隔不会超过一分钟，你跟我比早？”
“姚涛，你……”
“好了！”刘俊辉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被站在俩人中间的王经理怒喝一声给打断。
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mmp的，客户的麻烦还没解决，你俩又吵起来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两个蠢货！
孙山羊胡笑咪咪道：“姓钱的，还要论个理儿吗？不管比谁先得到通知，还是谁先来店，我都比你早，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你特么的……”钱光头明显有些气急败坏，都开始撸袖子了。
眼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王经理又及时地站了出来，微微俯身，伸出两只手，不留痕迹地将二人隔开，然后笑呵呵地说，“二位，我想到一个主意，你们看这样行吗？黑色车真的只有一辆，工厂货源太紧张，订单都排到年底了，要不……你们……价高者得吧？”
站在众人身后的李亚东情不自禁地点头，这个王经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也算有两把刷子。
事情的原委他约莫已经搞清楚了，并非他之前所想的“车子有问题，客户扯皮”，实际上情况恰恰相反，只因为车子太畅销，供不应求，以至于客户产生了哄抢。
“价高者得”，在李亚东看来，似乎也确实是处理眼前这种状况的最好办法。
然而，两位刚才还叫嚣不止，一副“老子不差钱，这辆车非我莫属”模样的客人，一听王经理这个提议后，却是纷纷撇过头去，死都不搭腔。
王经理不由一阵苦笑，所以这个挺好的解决办法，终究是流产了，那他……也没辙了。
现场顿时一阵沉默，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后，两个客户又卯上了。
“姓孙的，你今儿个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跟我抢咯？你什么来路，敢划个道吗，我告诉你，我二舅可是区政府的领导！”
竟然都开始拉外援了。
然而，让钱光头有些意外的是，对方的来头同样不小。
孙山羊胡冷哼道：“区政府的领导？算个屁！孙海明，就这名字，自己去查查，市公安局刑侦二队大队长，是我堂弟！”
都是皇城脚下的老百姓，这四九城里官儿比民也少不了多少，谁家还没几个亲戚？
钱光头也是一脑壳撞在了水泥墙上，甚至有些庆幸刚才没有动手，狠得牙痒痒。
“非要跟我争是吧，行！”
他说着，直接站起身来，吓了旁边的王经理一跳，心想不至于吧，人家市公安局的关系都报了出来，还敢动手？
钱光头自然不是要对孙山羊胡动手，他还没这么傻，起身之后，直接提起屁股下面的铁架椅，踱步走向那辆崭新的黑色猛虎大帅。
“不是啊，钱先生，您想干嘛？”
不待王经理反应过来，上前阻拦……
“啪！”
钱光头直接一椅子拍在了车头前保险杠外的塑料护罩上，不算很重，但还是刮花了油漆。
看得人忍不住地一阵心疼，也对他如此疯狂的举动感到惊讶。
“咋样？姓孙的，这车你还要吗？反正我要。”钱光头狞笑道。
“你！”
孙山羊胡死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干，看到“自己的爱车”一下花了脸，眼珠子都红了。
“我去你的，让你跟老子抢！”他同样“噌”地一下站起，操起屁股下的铁架椅，直接往汽车冲去。
“别！”
“砰！”
王经理拉都没拉住，孙山羊胡一椅子拍向了驾驶座的车门，伴随着声音，车门外层的铁皮瞬间凹陷，呈现出花了油漆的难看坑洼。
别说店里的其他人全都傻眼，就连钱光头都直接懵逼。
这厮……居然这么狠？！
这一下不可谓不重啊，猛虎大帅是出了名的皮实。
“哈哈……姓钱的，这车你还要吗，反正我要！”孙山羊胡狂笑不止，十分解气的样子。
他如果不说这话，这场“汽车争夺战”说不定就结束了，然而这就是因为这句话，使得眼眶里刚有了一丝清明的钱光头，瞬间再次转红。
“妈的个巴子，比狠，你还嫩了点！”
一句话刚说完，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响声传来。
“砰！”
这次，钱光头直接一椅子拍在汽车引擎盖上，而且下手异常的重，比车门防撞横梁外的铁皮厚五倍不止的汽车引擎盖，瞬间被砸出一个不规则的大坑。
“怎么样？姓孙的，这车你还要吗？反正老子要！”
“……”面对他的这声怒问，孙山羊胡首次没有应声。
目视着那个几乎占据整个引擎盖四分之一的深坑，脑子终于清明了，且不提这么大的一个面积钣金喷漆需要额外花多少钱，这一下有没有伤到发动机，还是个问题呢！
不要花掉半辈子的积蓄买辆汽车回去，最后却三天两头的坏，还没有保修，那可就掉大了。
“孩子他爸……”这时，之前还安稳坐在角落里的妇女，抱着女儿小跑过来，连声道：“这车我们就不要了，等过年再买吧，过年的时候货估计比现在多。”
“是啊爸爸，车都成这样了，一点都不好看，我不喜欢。”她怀里的小姑娘也帮腔道。
“走！”孙山羊胡本来就打了退堂鼓，现在刚好找到一个台阶下，放下手中的椅子，扭头就走。
可他能这么轻易的走掉吗？
自然不可能。
车就不说了，有人接盘，椅子砸坏了难道不用赔的吗？
王经理对一旁的姚涛使了个眼色，姚涛顿时会意，赶紧追了上去。
“哈哈……”
看到孙山羊胡车没买到车，还甩出一张红鲫鱼才一脸悻悻地离开展厅后，钱光头顿时大笑不止。
一直透过4s店的玻璃墙面，目视着孙山羊胡一家骑着嘉陵离开，钱光头才笑嘿嘿地收回视线。
然而，眼神刚一落到旁边的汽车上时……
“哎呦喂，我的宝贝疙瘩呢！王经理，还站着干嘛？赶紧帮忙过来瞅瞅啊，看有没有伤到发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