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栖凤寻狐
遥远的东方，一丝鱼肚白破开暮色的尘封，随后费力地一点点向上攀爬，不久，便攻下了天边一小块区域，清碧而亮丽。遥遥向西看去，那里尚处于朦胧的墨黛色中，中间零星挂着几颗渐显暗淡的星子，宛若天神窥视人间的眼瞳，默默演算着深沉的天机。
“轰隆——”
千丈高空，一块银色匹练般的瀑布如洞开的天河直泻人间，雷鸣般的巨响响彻在清晨的群山，逐渐唤醒了沉眠一夜的山灵。
追溯而上，瀑布的源头早已没入袅袅的云雾之中，但在云雾下方的半崖间，一块凸起的大石把飞瀑拦腰劈断，水花砸向巨石又倒溅跳起，如散乱的珠玉飞向四方，更小的水花则形成一片浓郁的水雾，随风向着下游飘去，最终和清晨的林雾融为一体。
瀑布湍途又断断续续地被山石分开，就这样百转千回，一路下来竟从滔天飞瀑渐渐化作了潺湲的溪流；峭壁旁的山野紫气氤氲，枝叶葱茏几可遮天的巨大古树伫立其间；古树下百花奔放，花果之香充斥鼻间。
倏忽间，一道白光以迅雷之势划过山脚的林间，前方交错的树木仿佛丝毫构不成阻碍，白光轻盈如风，下一刻便隐入雾中。
在那矫健的身影穿过树隙的短暂时间里，勉强可辨一只浑身散发荧光的白狐，蓬松的毛发随风掠动，每一根皮毛上都有银芒缭绕，淡淡的光芒照映着清晨山林中飘荡的雾气，光晕柔和给人一种梦幻的观感。
在它走后，地上青翠的草尖之上，本就圆润的露珠依然傲立，仿佛那只白狐从未经过。
“看到了吗？到底是不是白狐……”一声兴奋的叫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声音听起来略显稚嫩。
几秒后，薄雾弥漫的丛林中陆续追出三个少年。当先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身后跟着个子稍矮的男孩，男孩后面还有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少年。
马尾少女约莫十四五岁，柳叶俏眉，下巴尖尖，此时她双唇紧闭，对身后男孩的问话没有丝毫回应，但从她双眼紧盯着白狐消失的位置可以看出，她对前方的白狐很是在乎。
个子最高的少年五官清秀，但仿佛不善言语，因此一直没有出声，一双充满忧郁的眼不时看着前方奔跑的两人，脸颊憋得通红，呼吸也更显急促。
“让一让，让一让，你再挡着我，白狐就要跟丢了。”那个最小的男孩焦急道，他留着个小平头，此时因为奔跑，圆圆的脑袋上冒着细微的热气，看起来很有喜感，虽然他个子最矮，但看模样体力很好。
“别说话！”少女呵斥一声。
“哼——”男孩好似有点怕那个少女，哼唧一声不再说话，但他的眼睛却偷偷瞪着前方女孩的后脑勺，嘴角蠕动着，像是小声咕哝着什么。
少女凌厉的双眸注视着前方，很快眉头微蹙，就在刚才一个愣神间，那只小白狐居然被她跟丢了。
少女快步向前走了几步，凝神看着地面，此时地上虽然遍布着野草，但根本看不出有白狐走过的痕迹，少女回头看着众人来时的路，虽然雾气遍布视野，但地上却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
“怎……怎么了？”高个子少年见少女停下，气喘吁吁地开口道。
少女摇了摇头道，“好像跟丢了。”
之前一直跟在少女后面的男孩听到后立刻怒瞪着少女，同时心底一丝愉悦也压不住地升起，“让你挡着我，跑得慢还不给我让道，活该。”男孩心中做此念想，却未曾说出口。“那我们怎么办？”男孩故意问道。
“要不，我……我们回去。”高个少年小心地回头看了眼后面，顺着视野看去，下方山谷里依稀能看到一片村落掩盖在薄雾中，靠近山的这面还有一片盛开的桃花林。
“要回你们回，我还要把那只小白狐抓到当宠物呢。”男孩顿时摇头道。
“做梦吧。”少女撇了男孩一眼。
“哎呦！”突然，男孩捂着额头痛呼一声，原来不知哪来的一枚松果砸到了男孩的脑门上，男孩皱着鼻子伸着头四处观望，气急的样子让少女冷淡的脸上多出一抹笑意。
“在那，别跑！”男孩呼喝一声，拔腿就往一个地方跑去。
少女连忙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树上，那只白狐正惬意地蹲在一根树枝上，翘着二郎腿，右手抛着一个松果，左手对着众人的位置招了招手，满脸百无聊赖的模样，仿佛游戏人间的浪子。
“它！在对我们招手？”女孩不可思议道，随后仿佛被电击般身体一震，跟着男孩也跑了过去。
“不要，山……山上，危险。”高个少年看着他们跑去的方向，想要劝住他们，但话老是说不利索，只能气恼地对着空气砸了两下。他回想起以前村里老人说过，“小孩子最好不要进栖凤山，这座山很妖异，就算进了，也最好只在山脚下待着！别随便上山！”可自己前面的两个人，全然地不管不顾，现在他们已经身在半山中了。
说话间，那只白狐带着几人一路向山中深入，行走间还时不时回头看着后面，灵动的眼中充满了戏谑。
“小狐狸，别跑了，乖乖跟我回去吧。”男孩此时边跑边喊道，脸上堆满了夸张的微笑，像极了勾引邻家三岁小孩糖吃的坏哥哥模样。
“嗤嗤~”仿佛嘲笑的声音从白狐的嘴里发出，转头看着两人，左手再次伸出，朝山腰的方向指了指，随后飞快地消失在少年们眼前。
“它是在干嘛？”男孩很是疑惑，转头问向不远处的少女。
“我怎么知道，过去看看不就懂了。”少女当先走了过去，额头沁出许些汗水，挥手擦拭了一下。
此时东方出现了一缕曙光。山脚的云雾渐显稀薄，但山腰之上依然迷茫一片，夹杂着瀑布“隆隆”的流响，显出几分神秘。
男孩低头跟在后面，愈往上，山路愈加湿滑，山道上堆满了经年积攒的落叶，可以看出这里许久没人走过了。
“哎，哎，等……等等我。”声音是那个高个少年的，他不放心两人，还是追了过来。
男孩头也没回，忙着赶路，只是道，“我叫柯振石，你呢？”
“我……我叫，狄……狄清川。”高个少年只是简单地说出了姓名，却有一种开学后班级自我介绍的紧张感，这让柯振石忍不住回头看了高个少年一眼。
“狄清川。”柯振石确定似地喊了一声。
“哎，是……是我，”叫狄清川的高个男孩脸庞红通通地，连忙应道。
柯振石点了点头，但一心想着刚才的白狐，没心思过多交谈。抬头向山上看去，那个少女都走出很远了，急得他手脚并用，像个猴似的攀爬着。
狄清川看到前方男孩问完就不再搭理自己，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淡淡的失落，闷声跟着他一起向上，只是速度要慢了一截。
柯振石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少女，想要说些什么，见少女一脸冷淡地撇开脑袋，瞬间打消了心思。
“我又不欠你钱，至于嘛。”柯振石有点委屈。
少女没管身后男孩想什么，小时候在山下生活过几年，听外婆说过山里种种神奇的地方，也知道这里很危险；但想起当年外婆提到的那只银狐，还有那个故事的后续，她想要去求证一番。可现在，好不容易打了个照面的白狐就这么不见了。
少女思绪翻涌，虽然白狐不见了，她还是顺着白狐之前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而后面的两个少年不明就里，也跟着上了山。
众人走后，山雾飘忽而来，很快便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哗哗~”巨大的水流声充斥着少年们的耳畔，他们感受到这里的空气比别处更显潮湿。
“呼呼~，喂，那个，白狐呢？”此时柯振石追上了少女，气喘吁吁地问道。走了这么久，他一直没看到白狐的影子，但少女却一直向前，这让他以为少女看到了白狐，此时他几乎赶超了少女，却依然没发现白狐，只有愈来愈响的流水声。
“可能在前面。”少女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口气显得很平和，眼睛看着前方的瀑布，若有所思。
“前面？”柯振石挠了挠头，显然不知道少女凭什么这么猜测，“你怎么知道它在前面？”
少女微微斜了一眼眼前的男孩，突然觉得他很有意思，嘴角微掀道，“猜的。”
“猜的？”柯振石愣愣地重复了一句，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地抬头看着少女继续向上，自己却不打算走了。
“喂？”
“我叫柯振石！”感受到身后被人推了一下，柯振石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话语中透着不耐。
“我……我知道，你，怎么……不走了？”狄清川此时才堪堪来到柯振石身后。
“狐狸跟丢了，那个女孩带我们瞎逛呢。”柯振石没好气道。
“丢就……丢吧，我们跟……跟上她，和她一……一起下山，不然，太危险。”狄清川许久才把话说完。
“不去不去，看她就来气。”柯振石头摇得拨浪鼓一样，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哎，走吧，说……说不定小狐狸就……在前面！”狄清川看了柯振石一眼，说完慢腾腾地从他眼前经过。
“哼，要不咱勉为其难，去帮帮她？”看狄清川走远，柯振石自言自语道，随后像是说服了自己，甩着胳膊挂在狄清川的后背，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
狄清川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也不知道跟他们一起上山是对是错，但此时深入山中，说什么也迟了。
太阳逐渐跳出了地面，山中虽然弥漫着雾气，但依然有浅浅的光落在地上，只是经过树木的遮挡，让光辉弥散，更显迷蒙。
“哗哗~”水流声愈加清晰洪亮，同时鸟雀蝉鸣也响了起来，整座大山仿佛在此时活了过来，和以往不同的是，山中多了三个无知而好奇的少年。
“奇怪，它能去哪呢？”少女此时站在瀑布旁边，离她不远处便是一块圆润巨大的山石，从天而降的水流砸在巨石之上，水花四溅，迎着晨光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彩虹模样。
少女环顾四周，此时早已不见了山脚的村落，向下望去，只有近处隐约的山林，更远处便是一片白雾茫茫；另一边则是亘古不变的连绵山脉。
抬头向上，风景却截然不同，云雾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主峰赫然显露。稍近点的峭壁上怪石嵯峨，苔藓遍布，往上是一片葱郁的松林，松林后褐色山石暴露在空气中，再往上白雪覆盖，不知高远，放眼看去整座山峰如擎天之柱一般直插苍穹。天空深邃湛蓝，只有在少女正上方有一个烟圈一样的白云，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呼呼~，总算找……找到你了。”狄清川感觉自己走得快不行了，对于这个陌不相识的少女，他觉得自己真的尽力了。“快……快下山吧，你不是……附近的人，不知道山上的危险。”
“我知道。”少女回了一句。
“你……你知道？”狄清川不信地道。
“我小时候在山下的桃坞村生活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某些原因……离开了。”少女难得地解释了一下，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情绪稍显低落。
“哦……你叫什么名字？”狄清川支吾半天，突然道。
“芮艿。”少女短短时间内仿佛整理好了心情，淡漠地回了一句。
“那……”狄清川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看样子她还不想回去。
“那只狐狸呢？”柯振石偷摸着走到芮艿身后，大声道。
芮艿其实早就发现了他的身影，但无视了他的存在。
柯振石见没有吓着芮艿，幽怨地瞪了狄清川一眼，让狄清川一头雾水。
“嗤嗤~”
哪怕此时瀑布隆隆，但一道奇怪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了少年们的耳中，三个少年同时转身看去。
只见前方位于瀑布中间的巨石上，一只浑身散发白光的狐狸斜躺在石头上，嘴里含着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青翠色草秆，一双漆黑的狐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三个少年，周围水珠四溅，没有一个能沾到它的身上。
“乖乖，这个小狐狸有点妖啊。”柯振石砸巴着嘴，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
“会……会不会是，狐妖？”狄清川也注意到了，双腿颤颤，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芮艿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巨石上的白狐，白狐也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眼中好像还带着莫名的期待。
“它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吧？”芮艿胡思乱想道。
白狐吐出了嘴里的草秆，对着少年们的方向招了招手，随后纵身一跃，横跨十数米，消失在瀑布的对面。
“它跑了。”柯振石立刻喊了一声，把走神的芮艿唤回了神。
芮艿看白狐消失，忙寻找能跨到对面的山路，但上面是不知多高的瀑布，下面是湍急的水流，压根没找到能落脚的地方。
“你……你们看。”狄清川开口道，同时伸出手，指着瀑布中间的巨石。
芮艿转头看去，只见大石后面和山壁竖起的立面下，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条潮湿的通道，虽然瀑布直冲而下，但巨石后面的通道却没有丝毫的水渗入。
“刚才这里有这条路吗？”芮艿心头升出一丝疑惑。
“快走，狐狸都没影了！”柯振石想也没想，瞬间跑了过去。
狄清川也来到通道面前，伸脚探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芮艿一眼，眼神里闪过了一丝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转身慢慢地走了上去。
芮艿在与狄清川对视的时候，突然浑身一颤，她从那眼神里看到了一团光的幻影。但看到两人都在缓慢地走着，又否定了猜测，看两人越走越远，只好带着一点不安，小心地踏上了那条潮湿的路。
第一脚芮艿感觉很踏实，不疑有他，后脚同时踩了上去，然而下一刻，突然的失重感顿时遍布全身，芮艿以为自己踩空了，刹那乱了方寸，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伸出手想要抓着什么，扑腾着；双眼极速地扫着四周，想要看清眼下的环境。
可是，她眼前只有诡异扭曲的光线飘过，仿佛置身在一条狭窄的通道里，分不清是坠落还是上升，因为没有对比，但失重感却让她肯定自己在向某个地方坠去。
此时芮艿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她手脚不受控制地张开成大字型，眼睁睁看着奇异的光线从她指缝中溜走，没有一丝触感，就似不存在一般。
芮艿抬头看着上方，一个白色扭曲的通道正在离自己远去，偶然在通道敞开的缝隙间，她看到了蓝蓝的天空，那个她熟悉的世界，天空上一个烟圈似的白云，正在慢慢和白色扭曲的光芒重合，随后芮艿眼前一黑，意识陷入黑暗中。
第2节 梦里桃坞
“呼哧——呼哧——”
剧烈的喘息声从嘴里发出，心脏咚咚地跳着，耳边传来欢快轻盈脚步的声音。虽然如此，但芮艿此刻却感觉身体一扫刚刚在山中奔跑的疲惫，如羽毛般轻盈，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像新生的一般，充满活力。
铺天盖地的黑寂有斑斓的流光划过；意识重新回到了芮艿的脑中。“这是哪？我为什么在奔跑……我要到哪去……”
“小芮艿！快来！”一个慈祥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芮艿一颤，强烈的委屈瞬间从心里喷涌而出，泪水充满了双眼，她猛地加快脚步向那个声音奔去，嗓子眼里卡着内心的呐喊声，“外婆！我来了！等等我！”
“小芮艿！快过来！我们回家喽！”微风吹过，阵阵花香袭来。黑暗中，粉嫩的桃花花瓣在空中轻轻飞舞，将外婆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庞映得更加慈祥温柔了。
“外婆！外婆！”芮艿边跑着边扯着嗓子回应着，她使劲地眨巴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溢出眼眶。
亦如这么多年反复出现在梦里回忆中的一样，桃坞村那棵最大的桃树下，白墙黑瓦的老屋正飘着渺渺青烟，隐隐混杂着饭菜的香味，外婆半蹲着微笑向芮艿招手，“外婆带小芮艿回家喽！”
芮艿张开双手，一头扎进外婆的怀抱，死死地抱住外婆的腿，熟悉的气味和体温让芮艿充满了安全感，她扬起脸微笑道，“外婆，回家吃饭香！”
芮艿娇小的身躯跟着外婆，笨拙地向前走着，熟悉的水草与泥土的香味扑鼻而来。多么让人念念不忘的气息啊，芮艿心灵激荡。可一个闪神间，外婆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了，眼前一片空茫。在轻轻飘浮的云雾间，桃坞村——这个梦里的故乡，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如水墨丹青般铺展在她的眼前，令人猝不及防。
桃坞村的景色，时而是朦胧梦幻的，又时而是清晰凛冽的。比如此刻，芮艿眼前的世界就突然通明澄澈了起来。
天地如水洗般干干净净，万物在通红的夕阳的照射下，仿佛被加了层滤镜一般。郁郁葱葱的山林在傍晚的微风下刷拉拉地响动着，碧翠中点缀着些许斑斓。数道由山顶冰雪融化而成的白练般的飞瀑挂在千仞峭壁上，它们在山腰被嶙峋的青色怪石分开，又在山脚的缓坡处汇成潺潺的泉水，映着漫天晚霞，沿着布满苔藓的青石古渠奔向远方。
古渠旁是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石板路的一头是座简陋的木制小屋，这是山谷与外界联络的唯一的车站。车站上空无一人，好像这是一片被人遗忘的区域。但才一晃眼，就来了一辆悬浮舰，车身闪耀着令人窒息的银白色。
车门缓缓打开。但却并没有人从车上下来。时间仿佛在此刻静置，一切都被定格。不知过了多久，芮艿好似觉得眼睛开始发算了，那车门才缓缓地合上。一眨眼，飞行器消失了，车站又像电影镜头里的布景一样，空旷得让人心慌。
芮艿打心底里厌恶这寂寥，赶忙别过头去，匆匆地向着村里走去。她的步子变大了，身体也好像长大了些，不再像先前那样跌跌撞撞了，可以轻快地前进了。
她抬起头来，却迎面撞上了那恼人的薄雾，空气把一切都弄得湿漉漉的。因为村子坐落在山谷的怀抱里，谷口狭窄气流不通，才使得每天的早晚水气蒸腾的时候，山村被罩上了一层薄纱，似幻境、似迷宫，雾蒙蒙的一片。
若隐若现的浮光中，隐约现出几栋白墙黑瓦的房子。窄小的石板路有些滑腻，一路向着谷口蜿蜒而去，路的尽头就是那云山雾海里的桃坞村。
成片的嫣红桃花林伫立在村后的缓坡上，不管是什么时节，都艳丽绽放。芮艿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桃红，鼻子里就飘过了桃花特有的香味。
正在此时，山风吹过，花瓣如雪一般从坡上落下，淅淅沥沥地飘向谷底的村子里，把那苍翠的青石板路晕染成了一种别样的浪漫。
夕阳沉到了山的另一边，只露出一丝红顶，原本嘈杂的鸡鸣犬吠随着渐暗的天色安静下来，雾气也散了去。在落日余晖中，村落再度恢复了清明磊落。
芮艿急急地往外婆家赶，在村里七拐八拐，轻易地摸到了那熟悉的院落旁。门里传来了外婆的声音——
“芮艿，不准挑食哦！”院子里，桃花依旧。外婆坐在桌前，笑眯眯地看着芮乃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扒着饭。
“外婆！我要听好玩的故事！”年幼的芮艿坐在小板凳上，奋力地把胳膊够向石桌上的碗和汤匙，盯着外婆的明亮大眼睛里写满了湿润。
“可是今天还没有到睡觉时间呀！”
“但我现在就想听嘛！”芮艿的大眼睛转了转，放下饭碗，噘着嘴撒娇道，“芮艿要听好玩的故事！如果不好玩，就不吃饭啦！”
“好，好，你乖乖吃饭。”看着可爱的外孙女，外婆往芮艿的碗里加了些菜，慢慢地说道：“你一边吃，外婆一边给你讲”。
“好！”芮艿立马扒了一大口饭，嘴里嘟囔着说道：“外婆你看！我吃了一大口！”
外婆的眼睛眯笑着成了一条缝：“传说在上古时期，有一个勇士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他做不成的事，于是他就……”
“他就握着手杖追赶太阳！然后他喝光了河里的水，最后化作了一大片桃林！他叫夸父！外婆！这个我听过了！”
“那……那外婆换一个，神农炎帝有一个女儿叫女娃，有一天她来到东海之滨玩水……”
“然后她在淹死后变成了一只漂亮的小鸟，每天都想着用小石头把东海填满，这个故事教育我们要有百折不回的毅力和意志……外婆，这些故事你都讲了一百八十遍了，我都能背下来啦！”
“好好好，你先吃饭，外婆再想想，”外婆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看着孙女那张古灵精怪的小脸蛋，她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那今天外婆讲一个你以前没听过的故事，是我们桃坞村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桃坞村里有一个放牛娃，有一天，他放完牛后没有像往常一样乖乖回家吃饭，而是穿过小溪到来到了栖凤山下……”
“外婆！他为什么要去那呀？你不说那里不能去的嘛！”
“因为那天傍晚的天空很漂亮，到处都是红色的云，这云飘动的很快，跟着了火的大鸟似的。月亮早早的就出现在天空上了，很大，很圆，连上面的山谷都能看到，放牛娃想着站在栖凤山上应该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哇！芮艿都没有看过！”
“这也是那个放牛娃第一次在桃花坞看到这样的天相，他以前只听村里的老人提起过，他们说……”
“然后呢？然后呢？他看到月亮山谷了嘛？”
“嗯……然后，然后他就开始爬栖凤山呀，等放牛娃爬到一半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就在想是要继续向上爬还是下山乖乖回家吃饭……”
“爬！爬！爬！”芮艿胡乱地往嘴里送了几口饭。
“好，那你得吃饭哦，放牛娃继续爬山……不过当时放牛娃有些累了，就到瀑布下的溪流边找水喝。他正在盛水，突然听到头上有奇怪的叫声，抬头一看，有一只白色的小狐狸正在瀑布旁边看着他呢！”
“哇！白色的狐狸！”
“是呀，白色的狐狸，身上还亮着银色的光。小狐狸看到放牛娃在看它，就化作一道银白色的光跑到了栖凤山深处……”
“外婆！真的有发着光的白色狐狸吗？我也想看！”
“有啊，你只要每天乖乖吃饭，等小芮艿变成了大人，外婆就带你去看白色的狐狸……”
“那拉勾勾！”芮艿伸出自己小手，钩住外婆的手指，兴奋地说道，“等我变成了大人，外婆就要带我看白色的狐狸！”
不知为什么，“白色狐狸”四个字好像一颗子弹，击中了芮艿的心灵，让她忍不住心神一荡。是什么让她如此振奋？
桃花飘飘洒洒，却是被初春料峭的寒风吹落的，凌厉地在地上打着滚。阳光还没有照进院子里，芮艿只感到一股冷意。她紧紧地贴着院墙站直，外婆比量着，在芮艿头顶的院墙上画了一条横线，眉开眼笑道，“我的小芮艿又长高了！”
望着墙上的三条横线，芮艿心里惆怅了起来：转眼已经六岁了，时间过得好快，就这样浮光掠影地度过了最美丽的六年时光……
一阵苦涩的滋味在她的肠胃间翻滚，搅得她情绪不宁。紧闭的院门被“嘭”地一下推开。芮艿一惊，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戴着金边眼镜、身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跨了进来。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定在芮艿身上，仔细审视了她的脸后，嘴角似笑非笑地扬了下，随后又恢复了那冷漠的深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道，“你，跟我回去。”
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厌恶之情从芮艿心里喷薄而出，她满脸敌意地望着男人大叫道，“我不跟你走！我要跟外婆在一起！”
那男人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提起芮艿，把她夹在自己的胳膊里，不由分说地向院外走去，任凭芮艿怎样撕咬、怎样拳打脚踢，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外婆！外婆！救我！我不要跟他走！”芮艿死命挣扎哭喊着扭头看向老屋。半开的雕花古窗后，外婆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上老泪纵横，“去吧！去吧！他是你的父亲！”
“我不要什么父亲！”听了这话，芮艿哭的更凶了。
“小芮艿听话，你该回家了！”
“我要跟外婆在一起！桃坞村才是我的家！”
最后，芮艿只看见窗户另一边外婆朦胧的身影，耳边听着她呢喃的劝慰声，“去吧！去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知何时，圆圆的月亮已经爬了上来，在稀疏的薄云后半遮半掩的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清冷的月光满了整个山谷，凌厉的山峰连同整个村落都被这月光勾勒上了一道银色的光边。
村中的宅子一盏一盏的亮了灯，借着昏黄的光，可以隐约看见屋里晃动的人影发出阵阵欢笑声。
远空中，一道光亮正慢慢地离开桃坞村的地界，遥看好似苍鹰一般，舰身上的指示灯与漫天星辰融为一体。
芮艿的心里空落落的，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随着那悬浮舰飞到了半空中。
隔着窗玻璃望向霆鼎号的头等室内，年幼的芮艿吱吱哇哇地叫着，笨手笨脚地想要解开将她绑在座椅上的安全带，可那安全带却越勒越紧，很快她便感觉喘不过气来了，只得停下手来。旁边座位上的男人似乎什么也没有觉察到，目不斜视地专心盯着腿上的电脑打字。
芮艿沮丧地瘫在座椅上，虽心里恨得很，可眼睛里却抑制不住地泛起了泪花，颤抖着抽泣道，“没有妈妈，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
男人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屑道，“自有你的去处，用不着跟我一起。”
芮艿没有忍住，哇哇地大哭起来。窗外，桃坞村早已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
寄宿学校，还真令人厌恶啊。
自打进了这个地方，就很少去父亲的大别墅了。不过，那个大别墅跟这个地方有什么区别呢？一样的无聊，一样的压抑，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冷漠。也是，整个雷霆城都是这个样子罢了，每一天都在机械又规律的运转着，城不像城，人不像人。
芮艿呆呆地坐在学校空荡荡的琴房里，看着外面萧瑟的秋风将树枝上的残叶卷到空中又洋洋洒洒地落下，这让她想起了桃坞村的桃花——也不知道外婆怎么样了。想到外婆，芮艿突然自己的胸腔里似乎有一把小刀在不断地搅地动着她的神经，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走廊里传来了嘻嘻哈哈的声音，紧接着，琴房的门唰的一声被打开了，涌进了四五名花枝招展的少男少女。这些少年看到芮艿先是一愣，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待看清是谁后，又笑嘻嘻的说道，“嗨，芮艿，你跑哪去了？搞定了！”说罢，几个人从身后揪出一个胖男孩。
下午时，教学楼门口的鸟窝被昨夜狂风吹落，倒扣在地上，几枚鸟蛋摔得稀碎，流淌在地上黏糊糊的一片。芮艿站在树下，见那雄鸟和雌鸟绕着倒扣的鸟窝飞了几圈又叫了一声，便翅膀一展，各自消失于天际。
上课铃声已经打了好久了，直到盯着天空的双眼变得昏花，也不见那两只鸟再回来，芮艿觉得胸中烦闷不已。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走上前去，将那倒扣的鸟窝翻了过来，却见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红鸟满身碎蛋壳和黏液趴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小红鸟见到芮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鸣叫着张开翅膀，歪歪扭扭的向她走了过去。芮艿心中一动，脱下校服外套小心翼翼的将小红鸟捧了起来，转身走向教室。
半晌功夫，被校服包裹着的小鸟似乎是恢复了活力，兴奋的吱吱喳喳叫了起来，生物课堂顿时炸开了锅。在老师的厉声呵斥声中，小红鸟被生物课代表夺去，扔出了窗外，美名“适者生存，只有会飞的鸟才配活下来”。待芮艿疯了似的冲到楼下时，只见到了一道血色的车辙印和两根红色绒毛。
“适者生存是么？”芮艿看着此刻生物课代表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走到钢琴前坐下来打开琴盖，冷笑道，“那就看看你适不适合在这个学校生存吧！”
见此情景，几名少年少女像是得了什么允许一样，笑嘻嘻道，“好嘞！不愧是芮艿！”说罢，将生物课代表围在中间，一曲欢乐颂完毕，看着趴在地上不断哀嚎求饶的胖男孩，芮艿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些，对旁边的几位少男少女道，“让他嘴严点，别做多余的事情。” 说完，推开门走了去。
“芮艿，你又给我丢人了。”
刚把房门关上，平静而低沉的声音让芮艿一抖，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琴房门口。
“我没有，我刚刚在练琴。”芮艿一脸乖巧的说道，“父亲，您怎么在这？”
“就你还想骗我？”男人面无表情道，“把房门打开。”
“是他杀死了我的小红鸟。” 芮艿咬牙切齿道。
“你的……小红鸟？”男人眉头紧蹙，一贯平静的语气中有了些许怒气，“我不记得给过你养宠物的权利。”
“不是宠物，是一只小红鸟，它没有家了。”
“一只鸟而已，”背后琴房的门缓缓打开，胖男孩捂着左脸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一字一顿道，“不就是死了一只鸟么？”他放下捂着脸的手，左眼眶里黑洞洞的，血顺着脸颊流到地上。*声从他身后的琴房传出，定睛一看，只见那几个少男少女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你……”芮艿只觉一股恶寒席卷全身。胖男孩阴笑了一下，忽然变成一团黑雾，迎面向芮艿扑了过来。芮艿大惊，求救似的看向父亲，没想到那个男人早已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只留下了一个背影。芮艿对着背影大叫道，“救我！喂!”一阵阴冷袭来，转头一看，那黑雾已近如滔天的巨浪扑倒了她的眼前，让她窒息。
她挣扎着想要逃离，猛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黑幽幽的房顶。“原来是梦。”芮艿心里舒了口气，使劲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外婆去世后，这间老屋已经被邻居们打扫清理过了，桌椅板凳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也都被收拾起来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脸上，让她觉得有些晃眼。山里的夜很凉，闻着屋子里残留的熟悉的气息，她不禁想念起梦里回忆中儿时外婆那温暖的怀抱。哎，明天就是外婆的葬礼了，这让芮艿第一次觉得这间老宅是如此的空旷。
她爬到窗前，此时的院子里已铺满了桃花，连院子中间的那张平日里总是干干净净、用来吃饭的木桌和木椅上也都是。时隔八年再次回到桃坞村，一切都没有变，熟悉的白墙青瓦房，熟悉的鹊桥，只是儿时眼中高高的院墙已变成了只到胸口的矮围墙。院墙前的一丛丛蔷薇开的正旺，在月色的照耀下一改往常的妖艳，竟有了几分素净；村中的雾气把白墙阴得湿湿的，斑驳的苔藓在青白的墙上如一片片漆黑的墨。
除了远处的栖凤山传来隐隐水声，这个山谷里的小村静悄悄的。芮艿轻轻合上眼，思绪如飞。
不知过了多久，莫名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转瞬间便从指尖扩散到全身，愈发刺骨，耳边传来呼啸的风。
“怎么有风声？这么冷……”芮艿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此时眼前却不见了那凉如水月色的，而是青紫色的天空。她连忙站起来环顾四周，只见周围冰川耸立，白雪皑皑，似乎是山顶。向下望去，薄云之下是青翠山林，再往下是一片粉嫩的桃林，隐约可见桃林前青灰色的屋顶。
“这是……栖凤山巅？”
漫天风雪之中，芮艿茫然的环顾着四周，不知所以，心里暗道，“只是这苍茫荒凉的天地间为何只有我一人？这极寒的山顶，怕我再多待几分钟就得冻死在这了。”
正这样想着，芮艿突然感到一股热流从腹部涌向四肢，远方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鸟唳。抬头望，不远处一巨大冰峰之上，一只身披烈焰的大火红鸟双翅一展飞入半空中，那光芒与能量比日月更甚。芮艿完全被此番景象所吸引，此时，她不觉害怕，也不觉得惊异，只有强烈的震撼和莫名的共鸣包裹着她。
那火红大鸟身上的烈焰燃烧得更旺了，一些炙热的鸟羽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芮艿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在鸟羽触到掌心的瞬间，整条臂膀忽的燃烧起来，而后那火焰竟幻化成了鸟翼的形状。芮艿看着自己燃烧的臂膀，发现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正在惊奇时，远方隐隐传来吵闹的声音。这声音芮艿觉得有些耳熟，可是寻着声音看去却不见来人。寒风渐渐停止了呼啸，那吵闹声逐渐变大，也愈发清晰起来，可以分辨出是两个男孩的声音。
“那就让我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好不好？”
“我的妈呀！我可太厉害了！”
芮艿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刚才的那两个家伙的声音么？他们怎么也在这儿？”转而一惊，心里暗道，“不对，我刚才明明是在外婆的老屋里睡觉，怎么跑到这栖凤山上来了？咦……不对不对，时间不对，我应该是在和那两个家伙在栖凤山，追白色的狐狸……没错，外婆已经没了，我从雷霆城逃学，回到了桃坞村……山脚那两个男孩，然后出现了一只白狐……我们追着追着，上了栖凤山，再然后我踩空掉下了山崖……那我现在是……死了！？”
微弱的疼痛感重回体内，潮湿泥土的气息传到鼻间，芮艿躺在地上，眼前的景象让她感到诧异：这里好像是一个洞穴，墙壁上附着着点点绿光，不远处，那个叫柯振石的小子闭着眼睛躺在一旁张牙舞爪的挥着胳膊，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这是??——哪？
第3节 黑暗幻想
“怦怦，怦怦”心跳声伴随着脚步声，打破了冗长通道下的静谧，此刻没有一丝光亮，仿佛宇宙深处的虚无。
黑暗中，狄清川意识到自己沉重的腿正在向前迈进，他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前方，嘴里缓缓地喘着气。在记忆的原初起点上，就有一条这样的废弃通道存在着，连接在他每天的必经之路上。
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狄清川在通道中驻足而立。在漆黑中，只有清晰的心跳声在传出；他默默地闭上眼，听着耳边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就好像自己在向前奔跑着，带起气流的涌动。
记不得何时起，狄清川喜欢上这种与黑暗互相凝视的感觉，这种感觉会让他的精神无比放松，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不翼而飞。
感受脚底和地面的摩擦，狄清川觉得和往常相比，好像有着些许不同，但具体表现在哪些地方，他又说不出来，而此刻的他也懒得去想。
直到眼前的幕帘渐渐透出了光晕，变得发白，这让他眉头微微皱起，那双忧郁的眼睛也慢慢睁开，熟悉的风景、熟悉的村落，还有熟悉的飘零的桃花，落入了他那幽深的眸子中。狄清川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又走回了现实中。
“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他的面前是普通的木门，他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这是他的家，而他此刻正站在门前，怀揣着惴惴不安。
“爸，妈，我回来了。”狄清川小声地说着，大气也不敢出，同时竖耳倾听，屋里很快传来了动静。
“来了——”这是妈妈的声音，狄清川心底微微泛起一丝苦涩与轻微的苦恼。这种感觉说不清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还是时间打磨出的心理暗示。
“咔嚓，”门开了，看到妈妈很快地冲出来，狄清川条件反射地低下了头。
“儿子，快进来啊，饿了吧。”妈妈异样温暖的声音仿佛天籁，让狄清川心底一颤，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袭过了他的心田，就好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在此刻得到了母爱。
狄清川只觉得鼻子酸涩，眼眶发红，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纳闷地看着熟悉中带着陌生的母亲，直到她拿起自己的书包，搀自己的胳膊走进家中。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快到家了，看爸爸给你做了最爱吃的红烧肉。”屋中的饭桌上，摆满了自己爱吃的饭菜，而爸爸爽朗的笑声从厨房里传出，锅中升腾的烟雾笼罩着他的身影，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
饭桌上摆放了丰盛的饭菜。“儿子吃菜啊。”狄清川的碗里堆满了父母争相夹的菜，狠狠地点着头，他大口地吃着饭菜，他大声地笑着，笑到不知为什么，眼泪漱漱地往下落，但都被他就着饭菜，咽进了肚子里，他早已习惯了。
他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滔滔不绝地激动地说给爸妈听，这次考试自己再次拿到了第一，还报名了学校的一百米跑步呢。爸妈脸上欣慰的笑容，让狄清川的心底暖意融融，好像过年吃了牛奶乳糖般甜蜜。
阳光照射在田径场上，耳边传来的是同学们的欢呼声。“狄清川，加油！狄清川，加油！”
狄清川默默地伸出自己的右腿使劲甩了甩，蓄势待发。内心的欢愉让她他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像个孩童般天真烂漫。
“嘭！”发令枪响了，枪口冒出一圈白烟。狄清川瞬间蹿了出去，双腿充满韵律踩在崭新的塑胶跑道上，一脚接着一脚，身子不停地腾起又落下，动作无比潇洒轻盈。他越跑越快，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
终点撞线的刹那，他开心地回头，只见同学们正脸上带着崇拜的笑容看着自己，缓缓地对自己挥手。
狄清川笑着，转头看着前面，脚下越来越快，许多白色流光像柳絮般划过身畔，慢慢地，他双脚离开地面，飞了起来。
天上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重的金牌挂到了狄清川的脖子上，澄澄的金色夺人耳目。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向太阳飞去，脚踩在软软的云团上，身体毫无重力感。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无数云彩像漂浮在水面的泡沫，他一时玩性大起，就顺着泡沫一个个踩了过去。尽头，一个奇怪的发光体让他的眼睛一花。
原来是一只银白色的狐狸，浮现在云朵里，身体与环境融为了一体，看起来就像一坨轻盈飘逸的白色棉絮，虚幻得不真实。
“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狄清川看见白狐的嘴唇在动，说出的话就和狄清川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如出一辙。
“真的吗？”狄清川不确定道。
白狐笑着点了点头，狄清川也笑了起来，“那就让我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好嘛？”白狐的笑意更浓了，那笑容一点点变大，直到真的变成白色的雾气从狄清川的眼前吹过。
狄清川又重新回到了地面上。此刻他的身边围着同学，大家在朝着他大声嚷嚷，“狄清川，我们一起去vr游戏馆打游戏庆祝你生日吧！”
一个极为现代化的椭圆形屋子里，银白的金属散发出各色奇幻的光束，一道道透明的离子墙把这里隔成一个个小空间，如电流一样的蓝色光华流转在墙面上。
一个三棱锥形的光感芯片缓缓飘浮到狄清川面前，芯片表面色泽交织，仿佛含有世界上所有的颜色。狄清川不由自主地伸手托住它，下一刻，一个紫色半透明光罩包裹住狄清川，全息投影从芯片内部打开，光感控制的各种微粒开始影响狄清川的神经。
“嗡！”耳膜的震动感让人有点不适。
狄清川的眼前不再是游戏包间，而是一片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古树，触感冰凉，很有质感；呼吸间，甚至连森林里那种潮湿腐烂的味道也不断往鼻子里钻。
狄清川抬头看着远处，只见一个巨大翼龙样的生物正在一座高山上盘旋，红褐色的翅膀张开在山林中形成大面积的阴影，一条数米粗的黑色蛟龙盘在那座山上，不知多长的身躯环绕山峰好几圈，嘴里猩红的信子吞吐，目光凶狠地盯着翼龙。
悬着的心胆感到突突地震颤，转身就向着远处跑去。林中没有路，地面是如此潮湿难走，他却顾不上许多。
在他转身不久的时间里，大地开始晃动，树木也在倾塌，地上裂开一个个巨大的口子，岩浆从里面喷薄而出，狄清川左躲右闪，然而立足之地依然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点空间也被岩浆吞噬，狄清川突然感到脚下一空。
“啊——”
柯振石惊慌地大喊一声，他好像刚刚从一个久远的梦里醒来，依稀模糊的片段是失足从山上掉下，在一条幽暗的垂直通道里不断向下沉坠、沉坠、沉坠，却始终无法掉落到地上，这让他那焦急的心感到了重击，一下子就激荡醒了。
迷茫地睁开双眼，阳光从卧室窗帘的缝隙间洒落，空气中飘着许多微小的光点，他知道那是灰尘在阳光下的身躯。看到这阳光，他笃定了不少，想起刚才的梦，有些恨恨地道，“还好是梦，不过我讨厌黑暗！”
耳边似乎响起了爸爸的呼唤声，“小石头，你准备好了没？去图书馆啊！”
柯振石仰起脸，发现自己正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看到爸爸高大的背影就在自己的前方，步伐稳健。他的心思一动，想起了什么，扭转身就要跑。但背后一只大手提起他后背的衣服就让他悬空起来。
“不嘛不嘛，我要去参观星际航母。”柯振石不安分的身子不停地扭动着，想要挣脱这有力的钳制。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被扔进了图书馆安静的阅览室内。
整个图书馆大空间呈螺旋状分布，中间有一个巨大的中空天井，密布的浮梯排列在一个个透明的书架前，书架的材质就和现代众多展馆的玻璃一样，只不过更为结实。
书架上有一个个透明隔板，每个隔板上都浮动着相应图书的介绍，不过柯振石可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是来坐浮梯玩的。扶梯大约一米见方，一次只能乘坐一个人，它可以随乘坐者的意愿自由飘动，在浮梯外围有感应装置，也不用担心会两两相撞。
“额，这里我好像只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柯振石站在靠近天井那侧的楼层处，等待浮梯到来。
“快飞快飞。”柯振石上了浮梯，顿时兴奋起来，在上面蹦蹦跳跳，一点也不害怕。他把浮梯当筋头云一样，控制着到处乱飞，当他想控制浮梯继续向上的时候，不料被天井上空的一个巨大玻璃罩隔住了，小平头“咚”地一声撞上了玻璃，把他疼得呲牙咧嘴。
“向上不行那就下去。”柯振石感觉自己在上面飘了好久，很快便踩着浮梯到了天井的最下方。
这里的光线相对其他地方暗了很多，透明的书架不见了，合金墙也消失了。这里的墙壁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一个个砖红色方块垒砌成一个幽暗的通道，柯振石伸手摸了摸，有点刺刺的感觉。
“咦？地下迷宫？”柯振石很是好奇。他做贼似地回头看了一眼，深怕父亲就在自己的背后。
“呼——”柯振石长出口气，显然奇怪的场景没有让他苦恼。不再犹豫，柯振石满怀希冀，随意选择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通道中开始不断有光从内部散发出来，只不过光芒很浅，像是孤独的海上，黑夜下观望着的星空。
通道孤单而沉闷，柯振石行走在里面甚至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这让他渐渐失去耐心，开始焦躁地跑了起来。
仿佛受到他律动心跳的感染，通道的色泽也慢慢产生变化，四周墙壁像万花筒一样旋转起来，柯振石前方的通道也有光芒在一圈圈转动。
柯振石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快被晃晕了，“一点也不好玩，难道这里就没有好玩的吗？”他抗争似地想要呐喊，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周围的墙壁再次转换了模样，一扇厚重的朱红色木质大门拦住了柯振石的去路。
“这又是什么？”柯振石沉思着，想要推开大门，却发现木门岿然不动，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父亲的轮廓从虚空中走了出来，但怎么也无法看清他的脸。父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后一挥手，在他微笑的同时木门缓缓打开了。
柯振石转头一个人走了进去。留下了那个轮廓在背后。
“啪嗒，啪嗒……”清晰的脚步声回荡在偌大的空间中，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一排排高大的深褐色木质书架规则地排列着，书架的表面还有一些精美的雕刻，屋里仿佛许久不曾有人来过，地面满是尘土，木架上的书籍也落满了灰尘。
柯振石左顾右盼，一本本泛黄的纸质书籍不断出现在视野中。他依稀记得父亲和他提起过，市博物馆的地下书库里，有过去保存至今的纸质书籍，从明清善本到二十一世纪最后的纸质书都有，不过都被当成尘封的古董，永远留在冰冷的地下室，直到地球毁灭。
柯振石兴奋起来，随手从身旁的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封面上没有字；翻开一看，上面满是稀奇古怪的生物图片，却不曾有一个解释说明的文字，“无字天书？”柯振石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什么也没有！”翻到最后，柯振石终于下了个结论，就在他合起书的时候，那本书突然绽放出万丈豪光，一张张纸从书中飞出，紧密地排列在一起，慢慢地，柯振石眼前出现了一个呈正方形的巨大浅黄色光门。
“什么东西？”柯振石丝毫不知道害怕，他只是瞪着那个门，门周边的光芒荡漾着，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
他壮着胆子，伸手碰了碰光门，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了过去，但没从另一边出来，也就是说他的手不知穿到哪去了，就像是空间被折叠了一样。
“哈哈，这个好玩。”柯振石再次兴奋起来，他急忙把头也伸了进去，然而只听“唰”地一声，光门消失了，柯振石立刻感受到一阵强大的气流迎面而来，他愕然不已，原来不知何时他竟然身在万丈高空，下方是一片苍茫郁绿的大地。
“这是什么地方。”柯振石好奇地想到，但没人回答他。
“下方好像是茫茫的森林。”柯振石判断道，他甚至看到了一株株挺立的树木。
“不对，为什么大地越来越近？”柯振石突然慌张起来，“难道！”
“嘭！”重物落地声响起，柯振石四脚朝地，头埋在土里，嘴歪眼斜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不科学！”柯振石气愤道，随后从地上跳了起来，但看着面前的人形大坑，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自己，一丝得意顿时挂上嘴角，拍了拍屁股上的不存在的土，旋即又恢复了精神，在这空旷得山林中优哉游哉地溜达了起来。
“这里也太大了吧。”柯振石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他好像有点泄气了，“一点都不好玩，怎么没有个小怪兽什么的！”在他意识中，森林里应该有许多猛兽。
“吼——”
才想着，一声巨吼声从远处传来，无聊中的柯振石一愣，随后喜上眉梢，屁颠屁颠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救命啊，救命。”远处，两个呼救声隐隐传来。
“咦，前面有人遇到了危险。”柯振石寻思。“别怕，我来了。”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到，柯振石大声回应着。
“救命——”
“别怕！”
“救命啊——”
“我来了！”
一喊一答，柯振石玩的不亦乐乎。
很快，柯振石感受到前方大地震颤，同时伴随着“隆隆”响声和树木折断声传来。
继续向前走了一程，柯振石的视野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比树木还高大的怪物，怪物身上覆满了磨盘大的鳞片，像一只身披鱼鳞的霸王龙，在怪物的面前，两个人类少年正慌不择路地跑着，两个少年一男一女，男孩个头更高。
“救命啊！”声音是从少女的嘴里发出的，她仿佛看到了柯振石，顿时慌张地向他站立的方向跑了过来。是的，柯振石停了下来，负手站在原地，一副隐世高人的模样。
“大侠，救救小女子吧。”少女低声下气道，两个马尾辫耷拉在身前，和主人一样有气无力。
“嗯，站我后面吧。”柯振石满脸淡漠道，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哎哎，好的，还有我的同伴。”少女恳求道。
柯振石点了点头，瞥了眼慢腾腾的少年一眼，发现这个少年好像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让他有点不开心。他又转身看向少女，心中暗自比了比，发现少女依然比自己高，原来的好心情顿时不见了，瞪了两人一眼，满脸不爽地抬头看着横冲而来的怪兽。
怪兽的头比树木还高，一对水缸大的眼四处寻找着什么，当他看到仿佛自带光芒的柯振石后，咆哮一声，甩起头像陨石一样砸了过来，同时嘴巴张的大大的，估计是想把他撕碎。
“咚！”土石飞溅，在怪兽头砸落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土坑出现了。
“咕隆。”柯振石干巴巴地咽了一口唾沫，“我能打过他吗？”
“吼——”怪兽大吼一声，不给柯振石过多思考的时间，头像装了马达一样，“咚咚咚”连续撞向大地。
柯振石只能不断躲避，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出手打这个怪兽，他的意识中好像缺乏这方面的资料！
腥臭的气流吹来，柯振石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慢慢盖住了自己的身体，他抬头看去，只见怪兽巨大的嘴已经到了自己的头顶，恶心的粘液拉成长丝，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身上。“怎么办，怎么办。”柯振石焦急起来。
“嗷！”怪兽的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在自己的头顶张开，好像一朵腥红的食人花。
“啊——”柯振石鼓胀起自己的双眼，生死一挥间，他感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瞬间充盈全身，温暖而强大。
柯振石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周边山石随着他的手势不断震动。
“嗡嗡”，无数山石横空，环绕着柯振石旋转起来，同时他的拳头上也汇聚了一层石铠。
“呀吼。”柯振石大喊一声，身体微倾，右拳携着万钧之力击向怪兽的头部。下一刻，强大的能量波从交接点散发而出，大树倒塌，碎石横飞，柯振石双脚瞬间陷入地面，而霸王龙一般的怪兽也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断了无数古木，随后狼狈地跑掉了。
“哼哼，算你跑得快。”柯振石见怪兽跑了，顿时嘚瑟起来。他转头去找刚才的两个少年，发现两个少年正趴在地上，藏在一片灌木后面偷偷打量自己。
柯振石假装咳嗽一身，把自己从土里拔了出来，晃悠着来到两人面前。
“哇，大侠，你好厉害啊。”马尾少女看柯振石走过来，眼中闪烁着崇拜敬仰的光芒，仿佛看着一个神祇，爬过来抱住他的脚死活不松手，甚至另一个少年想过来抱他的脚，还被马尾少女踢开了。
柯振石见状也没让她松开，因为不知为何，他看到少女抱着自己的脚，心里舒爽地不得了，嘴里猖狂地笑道，“嘎嘎，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柯振石可是盖世大豪侠，嘎嘎嘎嘎……”
第4节 奇诡森林
“哎哎哎，行啦！我知道在我救了你的命，你很感激我，但芮艿你也不至于舔我的脚吧！赶紧平身吧！嘿嘿嘿……”
借着洞里的莹莹绿光，芮艿困惑地看着柯振石躺在地上伸胳膊踢腿、嘴里嘿嘿哈嘿地做着美梦，在听见这话的瞬间垮了脸。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柯振石的身前蹲下，冷漠地看着那张眉飞色舞、还流着哈喇子的脸，迅猛地伸出手来。
啪啪啪啪！
“何方妖怪敢打老子的脸！？看我不……”柯振石捂着被打的脸颊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眨了一会眼睛，方才看清面前一脸阴沉的少女是谁。
芮艿腾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柯振石，不发一言。她的眼神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可怕。
柯振石狐疑地搬动着自己的脚丫子，一时间有点懵，嘴里嘟哝道，“你怎么……你不是正……”
“我正什么？”芮艿的嗓音在回荡，听起来有点渗人。
“正……正……哎呦喂……疼死我了……”见势不妙，柯振石呻（1234）吟起来，“这是哪啊？怎么这么黑呀？我是不是下地狱啦……”
他的声音略带哭腔，听起来让人心烦，一时难辨真假。芮艿打断柯振石的鬼哭狼嚎道，“怎么回事？我们在哪？”
“我们在哪？”柯振石停止了*，环视了一圈后咕哝道，“我怎么知道？明明是踩着石路走的，不知咋回事就踩空了……咦？你咋会也在这？莫非……你也踩空了？”
芮艿并未回答，而是开始仔细探寻起来。
这是一个岩洞，伸手一摸岩壁湿（1234）滑（1234）阴腻，上面布满了青苔。而岩壁上的莹莹绿光是不知名的小虫子发出来的。借着光亮，隐约可以看到岩洞内有一条狭长的通道，不知延伸至何处。只是不知为什么，芮艿此时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洞口了——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是从一个圆形、垂直的洞口掉下来的。
正疑惑间，寂静山洞的另一边传出了吱吱呜呜的哼哼声，吓了二人一跳。柯振石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声叫着，“谁？谁在哭？你是人还是鬼？”那啜泣声并未停止，音量反而大了起来。
芮艿和柯振石对视了一眼。她迅速地拿起一个石块，刚准备向哼哼声的方向扔去，便见柯振石旋风般地冲向前，嘴里还哇哇地叫着，“管你是人还是鬼，我柯振石今天倒是要抓来看看！”
“你等会……”
芮艿话音未落，就见柯振石身形一顿，便直挺挺地扑了下去。
“咚！”
肋骨上被狠狠踢了一脚，让狄清川觉得痛彻心扉。他抽泣着睁开眼睛，看见趴在自己身上的柯振石后一个激灵，便迅速推开他爬了起来。他摸了摸肋骨，又动了动胳膊和腿，还好，除了刚才被踢的地方，一切都还好。他扶起柯振石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看见一个比柯振石要高出许多的人影站了起来，芮艿已了然于胸——果然，三个人都从那条巨石后的山路上掉下来了。
看见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也在这里，还用一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眼神撇着他，狄清川有些诧异，连忙解释了起来，“我……我踩空了，不小心……我不知道那条路不好走……要不然我肯定……肯定……不会让你们冒险的……”
“你知道出口么？”芮艿对他的解释并不在意，只环顾着四周的岩壁一脸思索地问道，“你能找到我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口吗？”
狄清川似乎是刚才摔坏了腿，他一瘸一拐地在岩洞里走了几圈，又沉默了一会，不断地搓着双手，难为情地道，“这是……这是我第一次上栖凤山……我……”
“哦，那我们只能从那边出去了。”芮艿瞟了他一眼，向另一边走去。
“这……”看着前方狭长漆黑的通道，狄清川有些犹豫。几乎封闭的岩洞和阴森渗人的莹绿的虫光已经让他觉得毛骨悚然。这栖凤山群连绵千里，除了险怪之处，更有大片大片的无人进入的山林，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迷失方向再也走不出去了，到时候收尸都没人收。
“别这、这、这的了，咱也没别的出路啊。”柯振石刚才见狄清川煞有介事地巡视岩洞，便跟在他屁股后面巡视了半一圈，除了那个通道却没见到其他出口。那通道看上去黑漆漆的让他有些胆怯，但见芮艿提了意，也就不甘示弱，紧跟着走了过去。看到狄清川站在原地没动，又说道：“你不走吗？”
“可是……我们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万一走不出去……”
“管它通向哪！走不出去再原路返回想办法呗！”柯振石有些兴奋：“再不跟上，你就一个人待着吧！”
“你就一个人待着吧……”柯振石的话回荡在狄清川的脑海里，看着二人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强烈的失落感充斥心间，他自言自语道，“还真是黄粱一梦啊。”说罢，小跑着追了上去。
岩洞内的通道弯弯曲曲，没有照明设备的三个人借着零星的绿色虫光，扶着湿滑的岩壁，慢慢向前摸索。不知走了多久，绿光忽然多了起来，芮艿有些犹豫，她转头看了看跟在最后的狄清川，在绿光下，这个高个少年正紧皱这眉头，一脸思索看着墙壁上的虫子。很快，这莹绿的虫光就连成了一片。
“哇——好壮观！”
听见柯振石兴奋的感叹声，芮艿暗道，“这个家伙还真是会惹事。”。
被入侵者声音惊扰的绿光虫子刹那间呼啦啦地振着翅膀从墙壁上飞了起来。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虫群，芮艿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地抱头蹲了下去。
呼啦啦的翅膀振动声逐渐变小，芮艿感到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柯振石。只见他满脸惊异，手指指向前方。芮艿抬头看去，见这些莹绿的虫子如同被人指挥着，顺着一个方向团作一团，化作一个个如灯泡般大小的光球悬在洞顶，将四周照的亮亮堂堂。还未等她缓过神来，便发现了更惊奇的事情。
借着绿光，狭长的山洞里，芮艿可以清楚地看到墙壁上的岩画。这岩画的风格让她想起了在博物馆里看过的那种数千年前文字还未形成、只能依靠画图来讲述故事的文物展品。她站起身来，仔细看着，只见这壁画颜色一如新染，从未对历史和绘画有什么研究的芮乃却能从这深山岩画中感到强烈的震撼和莫名的共鸣。
“这是……狐狸？”另一边，柯振石双手拄在墙壁上，死死地盯住画像在审视，一脸纠结地说道：“可它怎么这么多尾巴？”
芮艿走了过去。墙壁上，一只狐狸模样的动物站在圆月山崖之上，只见它昂首挺胸，神情高傲，显露出犹如帝王一般尊贵的风姿，四肢一前一后，似乎正在优雅地踱着步。而在它的尾部，赫然长着九根蓬松卷曲的尾巴。
“九尾狐，”芮艿淡淡地道，“上古神话传说里的灵兽。”
柯振石隐约想起自己看过的动画片中好像是有这样一种灵兽叫九尾狐。但被芮艿“科普”这么一下，让他觉得有些不爽。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趴在一块岩石上仔细看了看，故作深沉道，“你们快看！这有只老母鸡，不过以我之见，它应该不只是一只老母鸡。”
“老母鸡？”狄清川有些不解。
芮艿走上前去，只见墙壁上一只硕大的鸟张开翅膀向阳飞去，这鸟身形优美，尾羽修长，通身染满了红色染料，在绿光的照耀下有种惊艳的妖异感。瞬间，芮艿感觉自己的脑子“轰”地一下炸了：这鸟，她好像见过。
她急急地在自己的脑中捕捉过往的碎片信息将它们拼揍起来：这只鸟，长着翅膀的红色大鸟，就是那只曾不断在自己的梦里反复出现的大鸟，也是在刚才的洞穴中做梦梦到的那只浴火的大鸟。
“这里……还有画。”不知何时，狄清川走到了他们的前面，开口道：“这边……一直向前都是……好多啊……好像是，是一个故事。”
芮艿急忙走过去，可还未等她看清，那莹绿的虫光忽然散开，接着一窝蜂的飞向更深处，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洞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快跟上！它们应该是在往出口飞！”眼看着最后一丝光亮也没有了，芮艿猛然反应了过来，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向前跑去。
渐渐地，洞里亮了起来，是阳光。很快，洞里的路变得平坦、通顺，前方出现了一个宽阔的洞口，约莫有一人来高，隐约可见外面绿色的植被山林。看着近在眼前的洞口，一脸失望的柯振石和松了一口气的狄清川齐声道，“咦？这么快就出来啦？”
“哎……终于出来了。”
“这里……好像是栖凤山的另一面山坡。”已经跳出洞口的芮艿，望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盘算道，“按理来说，我是从桃坞村那面的陡峭山崖掉下去的，而身上只有些擦伤并未伤到筋骨，说明高度并未有多少，不会直接滚到山脚去。在洞中走了那么远，虽有些崎岖，但几乎是平行的，鲜少有上下坡，所以也不会直接通到山脚去。这样算来，眼前的这一片开阔的空地就应该是栖凤山的另一面了。只是没想到这另一面更似仙境。”
随着一阵踢里踏拉的脚步声，柯振石飞也似地冲了过来，嘴里大声叫着，“哇！我这春游还真是选对地方了，这儿可真够漂亮的了！”
狄清川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我们到哪了？怎么感觉……感觉这里不是栖凤山？”
“嗯？什么？”听了这话，芮艿下意识地回头问道，却瞬间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狄清川的身后，嘴里喃喃道，“你……你刚才……”。
“怎……怎么了？”芮艿的表情让狄清川有些慌张，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芮艿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是从哪里出来的？”
狄清川红着脸，绞着手不安地说道，“我……我跟在你们身后，从洞口出来的……”
芮艿不依不饶道，“洞口？哪个洞口？”
柯振石跑了过来，有些不满地看着芮艿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啊，不是你带着我们出来的吗？从那个洞口。”说罢指着来时的方向，“哎？洞口呢？”
狄清川连忙回头，只见后面一块巨大的、光秃秃的青色巨石立在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洞口。他满心惊恐，嘴里磕磕绊绊道，“我刚出来……明明刚出来……才走了几步，怎么就没了？”
待芮艿的目光从巨石收回再望向四周时，更是诧异，原本普通的山林植物不知何时已变得奇异：金黄的光线透过树叶的间隙，形成一条条光柱，斜射在草地上，一簇簇叫不出名字的盈盈花草点缀其间，细细看去，在娇柔的花瓣和细嫩的草叶里似有光华流动，如梦如幻，更有奇异的草木香气直冲鼻间；草地周围伫立着数十株巨大、粗壮的古树，绿叶繁茂，枝干苍劲有力，犹如巨龙一般四散蔓延，蜿蜒交错的树根从黑色的泥土中半露出来，古老而强劲的生命力一览无余。站在树下，芮艿感觉浑身充满力量，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的躁动着，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就是这古树，指尖触得到天地间最微小的气息和变化。她屏气凝神，静静地感受着，再睁眼已是热泪盈眶。
树下生长着数只粉红色的蘑菇样式的植物，它们的菌柄很长，半圆形的菌盖下垂落着一条条沾满滑腻粘液的须蔓，一直延伸到地面，就像是长在陆地上的水母。他们似乎是对周边的生物有着感应，将须蔓试探着伸向不远处的三人。而其中一根最长的、粉红舌头般的须蔓，正像狗一样在满脸欣喜与惊奇的柯振石的面前嗅来嗅去。柯振石直愣愣地伸出手准备上去摸一把时，它又受惊了似地飞也般缩回母体。
“这……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狄清川瞪大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嘴里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在这桃坞村待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片林子？”
“你不是第一次进栖凤山么，怎能见过。想不到这栖凤山还真是别有天地。”此时芮艿已从刚才莫名的感动中恢复过来。她一脸愉悦地深呼吸着，这片山林仿佛又魔力一般，只要深吸上一口气，身体上的疲惫便一扫而空。
眼前突如其来的美景更是让她心悦不已，连着周遭植物发出的幽幽香气悄悄钻进鼻子，整个人都有种漂浮的感觉，久违的放松和舒适感让芮艿忘乎所以。
“我的天呐！这是什么神仙宝地？我感觉我现在简直是力大无穷……不，是身轻如燕，马上就能飞了！”一旁的柯振石突然来了精神，先是紧握拳头、撸起袖子，盯着自己细瘦胳膊上的丁点肌肉，又猛地在原地蹦的老高，兴奋地大喊大叫，一声又一声的回音在林子里传荡开来，惊起远处的一群飞鸟。
“小……小声一点吧……”狄清川慌慌张张的望着被惊起的鸟群，话音未落，鸟群瞬间便俯冲了下来，再细看去，这鸟却不似普通的鸟——更像是长着七彩翅膀、在天上飞的鱼。而此时，这“飞鱼”正长着大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碎牙，飞扑过来。狄清川只觉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拔腿便跑。
“哎？你上哪去？”柯振石刚想向狄清川炫耀，便看见他转身向后跑去，同时耳边传来呼啦啦的声音，再一抬头满天飞鱼已近在眼前。领头的飞鱼巨大无比，恍惚间，这满口刁牙的巨大飞鱼与梦里的怪兽重合了，柯振石只觉一股洪荒之力从体内喷涌而出，他嘴里叫着，对着那鱼头打了出去。
“咚！”
“哎呦！”
拳头还未完全打出去，柯振石觉得屁股上挨了一脚，下盘不稳，一个踉跄扑在地，那飞鱼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扑了个空，撞在不远处的古树上，竟然将那千年古树直接拦腰折断，一时间木屑和枝叶四散。
而飞鱼群丝毫不受影响似的，犹如阅兵仪式上的机群，保持着优美的弧线冲上天际，接着来了个急转弯，盘旋了一圈后停留在半空中，虎视眈眈地盯着空地上的三人。柯振石心惊胆战地看着被撞断的古树回过神来，看见身后芮艿一脸莫名其妙又略带鄙夷的神情看着自己，他尴尬地拍着屁股上的脚印，对芮艿讪笑了一下道，“谢谢，下次温柔点”。
“快……快走，他们又要……回来了……”狄清川突然从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面露出头来，指了指天空，然后小心翼翼地对二人说道，“我们……最好先往林子里跑，他们在天上看不见，就不会……不会攻击我们了。”
“嗨呀！我说你干嘛去了呢！”见到狄清川，柯振石一拍大腿，哇呀呀的叫了起来。
狄清川嚅嗫道，“我刚才……没来得及说……我本想……告诉你们的……”
“刚才你是没看到，可吓死我了。幸好你躲得快呀！这是什么妖怪，鱼不鱼，鸟不鸟的。”
“快走吧，我们往林子里跑，他们马上又来了。”芮艿看了看满脸通红的狄清川，又回望了下天上的飞鱼群，说罢抬腿便走。见猎物要跑，空中顿时响起扑啦啦的翅膀声，“我的妈呀！快跑啊——”随着柯振石的大叫，三人慌不择路的向密林深处钻去，身后不断响起树木倒塌的声音和诡异的鸟唳。
直到一点点鸟唳声都听不见了，芮艿才停下脚步。她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里暗道，“那些鸟……不对，那些鱼……也不对，是那些动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是海里还能理解，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山里还有长着翅膀会飞的鱼？而且还是藏在桃坞村这地儿？不对，我……现在还在栖凤山里么？”
正想着，后面出来杂乱的脚步声，芮艿回头一看，柯振石正半搀着狄清川向她赶来。
“我说你跑的也太快了吧，也不等我们一下！”柯振石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使劲拽着狄清川说道，“你也是，你还山里长大的呢，咋还没我这个城里来的跑的快，白长那么高了。” 狄清川满脸通红，也不言语，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谢谢，以后我带路”。
好像这林间真有什么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似的，短短一会儿，三人便觉得恢复了体力。见另外二人都歇息好了，狄清川问道，“我们……回去？”
柯振石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道，“回去？回哪？我还没玩够呢！”
狄清川求助似地看着芮艿道，“这里……很危险，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鸟……那样的鱼……我们……”
“回去吗？”芮艿转向狄清川，悠悠地道，“来时的洞口突然就不见了，你们还记得吗？”
“呃？什么意思？”柯振石挠了挠脑袋，“不懂。听不明白。”
芮艿白了他一眼，道：“刚刚，我们从洞里走进林子，身后的洞就消失不见了……”
柯振石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山洞凭空消失？别逗了，怎么可能？”可是，当他看到芮艿和狄清川凝重的神色的时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我们……不从洞里走，我们从……山梁上翻过去就行了。”狄清川呐呐地说道。
“山梁？”芮艿似笑非笑着道，“你还看得见山梁么？或者说，你觉得你现在还在栖凤山上么？”
望着周围完全陌生而诡异的森林，狄清川沉默了半晌，脸色突然发白，颤抖着道，“怎……怎么回事？”
芮艿四处张望了几眼，眼神中满是犹疑与不确定。她忽然想起了雷霆大学最近在搞的一个科研项目——“沉浸式生存”。这个项目旨在开发出一套先进的高精度拟真场景系统，让计算机模拟出的环境能够和真实生存世界高度相似，做到以假乱真。人类将在这种拟真实验中难辨真假，做出最本能的行为，从而为科学观察提供大量数据。
——难道这是一套高精度的测试系统？可自己是怎么进入其中的呢？莫非那个洞，就是实验室的入口？然而，这么个高科技的实验室怎么会在栖凤山呢？那白狐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所有的疑问，都让芮艿内心茫然，对周遭的环境不知所措。眼下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往更远的地方走一走，看看到底有什么名堂才行。
突然，芮艿心念一动，想起了点什么，低眼看了下自己手上的手表，伸出手按了按手表，摇了摇头，又甩了几下手臂。
狄清川虽然没怎么见过世面，却也一眼看出了她手上的这块手表不是普通手表。那超薄的表壳，明晃晃的表身，莫不是传说中的超级智能表吧？想到这里，狄清川忍不住舔了舔舌头，“怎……怎么了？”
“我的手表废了！什么都没有！时间、gprs、通讯功能，统统失效！该死的！连sos呼救功能都没有用！”芮艿的脸上掠过一丝焦躁，但声音却是冷漠如冰的。
“哟，拓野最新的旗舰智能表呀！高级货啊！”柯振石显然认出了芮艿的手表品牌，脸上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用不了了啊？哎呀，智能产品嘛，故障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完，他有些得意地举起自己的手臂，晃动着自己手上的手表，“看看，机械表就是不一样的存在啊，千年永动，不用充电！”
柯振石把手腕凑到芮艿的眼前，“来，让你瞅瞅现在几点！”
芮艿不屑地扫过他的手表表面。这是一款普通的机械表，看不出品牌，此刻，时针和分针清晰地呈一百八十度对角关系，指向了六点整。而手表上附带着指南北的指南针，却在那里不停旋转，根本停不下来。
芮艿的嘴角扫过一丝轻蔑的笑，“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
“六……”柯振石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表，“怎么会这样？”
“六点，应该是我们从洞里掉下的时间，”芮艿努力地回忆着一切，想要串起确定的时间线，“也就是说，掉下来之后，时间就停止了！”
柯振石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可能！”
说完，他用力扯下自己身上的背包，从里面抖落出所有的物件。其实他身上的那个包不怎么大，所以压根不引人注意，就连柯振石自己都忘了有这么个存在。包里的东西不多，一个巴掌大小的pad，一个全息接收仪，一个折叠式迷你望远镜，几条能量棒，一张石棉手帕，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柯振石胡乱地按着pad的开关，又摆弄了几下全息接收仪，但却毫无用处。两件电子产品都无法开启。柯振石有点儿沮丧，嘴里嘟囔道，“怎么回事？”
“我们掉到了一个特殊的环境里。磁场、电流、无线信号，统统不对，”芮艿断定道，“但是，这究竟是为什么？”
狄清川惊恐地张大着嘴巴，眼神却可怜兮兮，让人可怜。他震惊得无法言语，“好……好可怕。”
“别管为什么，大家向前走吧，我们总得找找出路。” 柯振石不安地在草丛中走来走去，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刚才的危险已化作成强烈的好奇心，逼得他蠢蠢欲动。
芮艿想了想道，“是啊，我们总得找到一条出路先。”
狄清川跟着点了点头道，“山路我熟……”
芮艿发现在这片陌异的森林里，自己赖以自豪的直觉和知识统统丧失了用武之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说不上来，但一切辨识事物的技巧在此刻都变成了一片浑沌，无法理出头绪来。
她想起以前上课时偷看的那些荒野求生类的节目，便抬起头试图通过太阳的位置来重新辨别方向。说来也奇怪，明明感觉丛林里阳光明媚甚至偶尔有些刺眼，但或许是那些奇怪树木的枝叶遮挡了视线，芮艿怎么也无法找到太阳的踪迹。她转头看了看那个农村少年，轻声道，“好”。
这林子甚是奇怪，一会茂密，一会稀疏，但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反而越走越深似的，植物也愈发地奇怪起来。
狄清川的脚步慢了又慢，踌躇不已；之前一直兴奋地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柯振石这会儿也安静了——这诡异的森林让他觉得压抑。
走着走着，狄清川突然停下脚步，狐疑地望向前方，又转回身对着另外两人道，“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顺着狄清川的目光，密林中，一株巨型蘑菇耸立在眼前，芮艿努力昂着头向上看去，紫幽幽的菌盖如伞般，投下的阴影将三人罩得结结实实，隐约还可以看见菌盖上发着暖黄色光芒的、像是鸟的羽毛似的东西，在微风中晃动；巨大菌盖下的，是半翻开的书页一样的肉白色菌褶，然而这菌褶之间的缝隙间却是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处，仿佛不见顶；支撑它们的是一根高大、粗壮、圆润的菌柄，这菌柄通身雪白，好似没沾过土，从上到下都是干干净净的；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菌柄上均匀的布满了一些透明的、琥珀色的不知是水还是粘液的小圆珠，即使阳光被菌盖挡了个结实，却也如钻石一般闪着耀眼的奇光。
柯振石嘴咧得大大的，露出一排大白牙，声音激动地发颤，“这是原始森林？我们竟然走进了原始森林？”他捡起一根枯枝试探着戳进圆滴道，“听说……野生的蘑菇最好吃了。”
然而这枝条瞬间便被圆滴镶住了一般，插进去后竟然动不了了。
柯振石有些恼火，他使劲地向外拔着枝条。而大蘑菇此刻好像弱不禁风似的，摇摇欲坠地颤抖着，却丝毫不见其萎缩，反倒是根茎越鼓越壮。
突然，大量半透明的、发着光的蓝色种子样式的东西从菌褶缝隙间飞了出来。
“快躲开……不要被它们碰到……” 狄清川惊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然而，蓝色的种子从四面八方涌来，芮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应该躲到哪里。
正犹豫间，一片阴影从天而降，紧接着三人被扣在了一片巨大的叶子里。
无数蓝色种子从他们头上飞过，透过叶子的缝隙可以看到，原来这种子是一种发着蓝色光的小虫子。
芮艿看着身旁的柯振石，心里暗道，“真会惹麻烦，不过还算机灵，手脚也灵活。”
原来，刚刚危机时，柯振石眼疾手快，在看到有东西从蘑菇里飞出来时，急速朝那里扔了木棍，又从地上拖了根巨大的树叶将三人包住。
这些蓝色小虫在上空盘旋了一阵，没有发现目标又都一窝蜂地飞了回去。终于，最后一只小虫也看不见了踪影，三人才敢从叶子里钻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柯振石放下手里的叶子，连续的攻击让他有些吃不消。
满头泥土与枯叶的狄清川忽然激动起来，“我就说……我就说不应该上山的……都怨……都怨……”
芮艿转头瞥了他一眼道，“你可以自己回去——如果你能回去的话。”
狄清川垂下与芮艿对视的眼睛，嚅嗫道，“那……怎么办？”
“往高处走，先弄清我们在哪。”芮艿指了指不远处的缓坡。两个男孩跟着她的指挥，向着那个方向更快地走了过去。
走了好久，天色暗了下来。此处草木早已与之前大不相同，然而越来越密集和古怪的植物在不断提示着他们走错了方向，现在可能已经进入到了密林深处了。芮艿抬头看了看天空，日光马上就要完全消失了。
此刻，芮艿的内心装满了忐忑不安。起初，她以为走出点儿路能发现点什么，但什么都没有；险情倒是遭遇了一些，都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儿，让她百思不得其解；除此之外，她明显地感觉到三个人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完全离奇的环境中，但这个困局究竟是何人所设，目的何在？
狄清川也满腹心事，他料定现在所走的这个方向，似乎并没有可能走回桃坞村，反而是越走越远的感觉。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在栖凤山的哪一片区域，但是他很清楚，在山林间一旦没有光源就会变得极其危险，还很可能有夜间出来觅食的危险野兽出没，更何况是在这么诡异的地方呢！
正想着，他听见芮艿在前面说，“天就快暗了，我们该怎么办？”
芮艿回过头来望向他们。柯振石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到处蹭蹭、玩玩。狄清川怯怯地说道，“……回不去了……，只……只能过夜……”
“过夜？在这儿？没有帐篷啊……”柯振石满脑子想的都是和自己的爸爸一起在郊野露营看星星、看月亮、看日出的场景，别提有多温馨而惬意了。想到这里，这个顽皮的孩子突然收拾了心神，愁眉苦脸地哀叹道，“真的走不出这片林子了吗？”
“今天怕是……”狄清川话说了一半又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去。他盯着芮艿看，好像在等待她的意见。
只见芮艿皱着眉头，竭力想要分辨出点什么的样子，满脸的困惑与不解。过了很久，才听见她悠悠地开口，“我们无路可退，也无路可进。只能在这儿过夜了。不过晚上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睡过去。”
柯振石唏嘘了一声，道，“今晚只能将就将就了。”
狄清川转身要离开，“我去……去找些枯……枯树枝，晚上……上要生……生火，不然……”
芮艿点了点头。她曾偷偷学习过一些的野外生存知识，那都是为了有一天离家出走做准备的，这些知识教会她在野外过夜一定要想办法弄出点亮光来，最好就是生个火，以防野兽突然出现。
柯振石跟上狄清川的步伐，“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走远了，芮艿待在原地的寂静黑暗中，脸上流露出一股不自觉的冷寂。她独自站立了一会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的想法如喷泉般磅礴涌出，她想到了一些令人恐惧的可能性，不觉打了个寒颤。
为了赶跑脑中的奇怪想法，她不由走到几棵参天大树下，试图寻找没有被潮气浸湿的树枝。
忽然，在交缠的树杈缝隙中，似乎有东西正一闪一闪。在这快要入夜的森林里，怎么会有闪烁的光亮？还有谁被困在这森林里出不去了吗？难不成那两个人撇下她独自生火去了？还是说……这是什么妖怪的眼睛？
芮艿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她忽然想起了儿时外婆给她讲的桃坞村里妖怪的故事。自从回了城里，外婆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她已经十几年没有听过了，然而现在那故事却仿佛加了倍速的电影似的，在芮艿的脑子里疾速轮番上演。
第5节 魅火之夜
就在芮艿的大脑被回忆的枝蔓根节缠绕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两个轻微的脚步声。芮艿回头看去，只见柯振石和狄清川两人怀里抱着许多树枝，正拨开枝叶向她走来。
柯振石见到芮艿便要说话，芮艿立刻把食指竖放在嘴边，同时对他俩招了招手，轻声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柯振石举着手里的一捆枯树枝本想炫耀，见芮艿神叨叨的样子，满腔疑惑地跟了过去，狄清川也蹑手蹑脚地走在后面。
“喂！你要带我们去哪啊？”柯振石好奇地问道。
芮艿也不做声，只是压低身体，猫起身子走在荆棘丛后，不时还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柯振石见芮艿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学了起来，但他发现自己除了林中不时传出的兽吼声，没听到什么奇特的动静。
此时刚进入夜晚，所有的光明像被黑暗抽吸殆尽，林中的氛围显得很是压抑，前路也愈加暗淡。
少年们走了一会，都不由慢慢停下。此时三人面前是一片厚如幕布的翠色树叶，在黑暗中看起来像一堵沉凝厚重的黑土墙，树叶层层叠叠，把三个少年藏得严严实实。
芮艿深吸口气，随后探头拨开厚密的树叶，树叶包裹着她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用比刚才更轻地声音道，“你们看前面！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芮艿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树丛。
“让我看看。”柯振石早已迫不及待，蹲在芮艿旁边，伸出双手大大咧咧地扒拉着树叶，“沙沙”的声响顿时响起。
“你小声点。”芮艿有点生气地压低嗓音道，同时不安地看了下四周。
柯振石见状撇了撇嘴，但没有反驳，只是好奇地透过树叶看着前面。
“我靠，那是什么？”下一刻，柯振石突然惊叫一声，“哎呦，芮艿你踹我干嘛？”柯振石揉着屁股，恼火地看着芮艿。
“不想死就小声点，就你这样活不过明天信不信。”芮艿冷冷地盯着他。
“哼！”柯振石重重地哼了一声，忍气吞声的样子让狄清川差点笑出口。
此时众人前方不远处正闪烁着一团亮光，光芒带着淡淡的明黄，火焰的光芒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像是迷茫的海上一座孤独的灯塔。
“好像，是……篝火？”狄清川也看到了，一种莫名的激动从他的心底升起。
“你说，会不会是别的野营的人生的篝火！”芮艿问道。
“傻吗！你这一路上有看到过人？就算是人，那么晚在这儿鬼鬼祟祟，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柯振石反驳道。
“那不然呢？”狄清川好像认定它就是篝火，他从心底希望这是别的野营的人弄出来的，因为这会让他有种安全感。
“会不会是鬼火？”柯振石兴奋中带着忐忑道。
“鬼火？”芮艿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了许多外婆讲过的鬼火的故事，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我……我觉得不像。”狄清川眉头紧皱，难得地插嘴道。
芮艿也觉得它不像是鬼火，因为前方那团火焰色泽明亮而温暖，给人一种初夏午后阳光的惬意，和阴森诡异的鬼火有本质上的区别。
芮艿不想做无用的争辩，看着两人道，“这里看得还是不太清楚，我们再往前走点。”芮艿也希望这是野营人弄出的玩意，但好像又带着点别的想法，而这个想法从她出了洞口就有了。
此时森林里的天光已经微弱成了一片细微的光影，晃晃地笼罩着三个少年。他们警惕地移动脚步向火光所在的地方走去，他们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因此他们不但要注意随处可见的荆棘丛、树上倒悬的刺藤，还要注意脚下四处散落的枯枝。
走了一会儿，眼瞅着离那团光亮越来越近，芮艿小心翼翼地拨开遮挡视线的矮杉，眯着眼睛仔细看去——那里果然有一团燃着的熊熊火焰！
可篝火虽然烧得极旺，但底下却不见任何燃料。芮艿擦了擦眼睛，再次看去，只见这火并不是在地上烧着的，而是腾在半空中凭空燃烧。
“这……”三个少年面面相觑，同时默契地转头想要一探究竟。就在三人的目光想要继续投向那团盛燃的火焰时，火焰照亮了旁边一个奇怪的生灵，他乍一出现便吸引了少年们全部的注意力。
生灵的样貌难以形容，大概唯有称之为怪物更合适。乍看之下，怪物的体型足有大象那般庞大，头顶戴一只造型怪异的头冠，冠下的头颅像极了虎首，下巴上还蓄着一撮白色的长须；在它的身躯上，穿着一件像鹿皮夹袄一样的衣裳！露在外面的四肢遍布着繁杂的花纹，纹理古朴而充满野性美，更加诡异的是，它不像普通老虎一般四肢着地，而是像人一样，下肢盘起，上肢在胸前收合成半圆，像是在打坐！同时下合的爪子上漂浮着一块泥板样的东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若不是它明显长了个老虎模样的头，尾巴还露在衣服外面一晃一晃的，少年们真说不定把它看成是人了！
不知何时，野兽的嘶吼和各种鸟虫的啼鸣都不见了，只有明亮的篝火在前方摇曳，噼里啪啦地响着。
柯振石和狄清川一左一右站在芮艿旁边，三个少年呆呆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这时老虎像是思考着什么，缓缓直立起来，向前伸着脑袋，微弓着腰，背着双爪，慢慢地踱起步来，下巴上那撮白色的虎毛随着他的脚步一抖一颤，仿佛老学究一般，看起来严肃而滑稽。那团本来悬浮的篝火，也随着虎兽的步伐左右晃动，宛如只灵巧的小鸟，虎兽走到哪，它便飞到哪。
眼前发生的一切显然超出了三个少年理解的范围。芮艿的大脑飞速旋转着，努力将脑袋里存量不多的知识组合起来，但大脑反复传递出来的讯息只能是：这是假的，老虎不会直立行走；如果它直立了，一定是什么新一代高科技搞出来的全息生命投影，当然，基因改造成功了也未必没有可能；但是，一只直立的老虎手里拿着有点像泥石板的老古董，这个就太奇怪，远远地超出了生物学的范畴了！因为这泥板像极了博物馆厚厚的玻璃罩里供奉着的远古文明遗物——楔形文字版，一只老虎怎么可以手里拿着远古的文物还泰然自若呢？？？这也太魔幻了吧？肯定不是真的！！！
想到这里，芮艿不自觉地拿手揉了揉眼睛，拼命想要弄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但一切都证明是徒劳。
“可能是因为之前见了太多的蘑菇，眼花缭乱的，所以视觉疲劳，产生了不应有的幻觉。”狄清川心中很是慌乱，自我安慰着。
“莫不是仿古的沉浸式游戏？我们三人不知为什么被传到了游戏世界？”这是柯振石的想法。但他又想到了之前的梦，他觉得自己也有可能还没醒来。
芮艿看了看左右惊疑不定的两张脸，沉默中咬了咬牙，匍匐着身子向火焰靠近，偷偷对着前方伸出了手。
很快，芮艿的指尖便传来了一丝温暖，此刻她的心脏咚咚地狂跳起来，颤抖着慢慢退回灌木丛后，小口缓缓地吐着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安定下来。那老虎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依然在那里慢悠悠地背着爪子踱着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芮艿变得更加沉默了，她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空气中仿佛遍布着灵通而邪魅的怪异气息，闻着就让身体充满活力；那奇怪的不符逻辑的动植物，一切看来就如魔法中的景象，带给她前所未有的震撼，对生命未知力量的巨大震撼。虽然无法分辨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种力量将会改变她生活，且无处可躲。
森林里静得出奇。三个少年屏气凝神地蹲坐在矮衫前，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老怪物此时突然停下脚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把泥石板举到眼前看了又看，拽着胡须掐动手指，最后抬头望向天空。三位少年也不自觉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那里除了一团清冷的黑色，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们抬头的瞬间，那个怪物身影便缓缓淡去，等三个少年低头去寻找时，原地只剩一片空空的树林。如果不是那团留在半空中的温暖的火焰，提醒着他们刚才确实发生过那诡异的一幕，他们几乎都要把刚才看到的当成幻觉了。
三个少年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等待了许久，唯恐那怪物老虎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直到柯振石因为脚麻，忍不住弄出一丝声响，三个人这才站起身，一瘸一拐，小心翼翼地走出灌木丛。
只见火焰间或炸出一团明亮的焰花，在寂静幽暗的林中散发着难得的光与热。少年们好奇地走到火焰前，试图想要找到这团火焰燃烧的原因。但他们上上下下搜寻了许久，都不见有什么东西支撑着它的燃烧，一丁点的助燃剂都没有见到。
芮艿思索片刻，忍不住伸手去触碰火焰。然而手指尚在中途，她便感受到一阵灼热的刺痛，疼的她连忙缩回手指，丢到嘴里吮吸几下，才好了一点。
“这火……好像比普通篝火的温度高很多……”半晌，芮艿才缓缓道。
不知怎的，这团火焰好像能听懂人的言语，在芮艿说话的时间，“嘭”地一下盛开，变成了一团更大的火焰。
柯振石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对于今天经历的种种，他早就觉得充满了奇幻色彩，此时也不想去思考太多，大不了当成一场游戏体验，说不定自己还能刷怪升级，得到神器什么的。 想到这儿，他的嘴角露出了偷偷的笑意。
“那个，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狄清川忐忑地四处张望着，唯恐那只虎兽什么时候再回来。
芮艿也扫了眼周边，但入眼皆是暗沉的一片，白天那些巨大怪异的植物，此刻都仿佛变成洪水猛兽一般。“出于安全考虑，我个人认为还是呆在这不要乱走的好。”
“你怎么知道这里安全？”柯振石好奇道。
“直觉。”芮艿语气不善道。
“那，老虎，怎么办？”狄清川也很想待在原地，但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闪过那只巨大的老虎，虽然看模样很温顺，但谁知道它是好是坏。
“你看现在森林里漆黑一片，没有什么比这里更安全了；这不是一只普通的老虎，就算它回来，我们也未必就是被它吃掉，毕竟还是有逃跑可能的；但如果我们乱走，面对的可就是黑夜中出来觅食的猛兽，或者其他可怕的东西。”
仿佛说累了一般，芮艿摘了几片大树叶，铺在身下坐了下来。
柯振石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狄清川四处张望了一下，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断，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慢慢蹲下身体。
那团火焰也随着狄清川的动作从半空中降落到地上，说来奇怪，虽然火焰温度很高，但火焰下方的树叶并不见焦灼，不免让几人又惊叹一番。
篝火熊熊燃烧着，不时蹦出一些火星，火焰照亮三个满面肃然的少年，气氛逐渐变得凝固僵硬起来。
今天之前，他们可以说互不相识，但有了今天的遭遇后，他们以后的命运很可能会绑在一起；最少在找到出路之前，他们要一起在这个神异怪诞的丛林中为了生存努力地活着。而此刻，他们还没法完全信任彼此，所以各怀心事，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盯着火堆发呆。
炙热的火焰将他们全身烤得暖洋洋的，思绪逐渐零乱放空，少年们的眼皮止不住地往下耷拉。
森林的夜晚比白天更让人恐惧，不知哪里刮来的风，带着几分阴冷的味道，从耳边呼啸而过。皎洁的月光打在怪异的植物上，显得惨淡而诡异，那没有光亮的地方，时不时地传出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东西贴着地面，飞快地一窜而过。而周围一些奇形怪状的植物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发出了幽幽的光，像废弃游乐园里突然亮起的霓虹灯一样，看得人心里瘆得慌。
芮艿打着瞌睡，头重重地向下点了一下，这时一声凄厉的鸟啼也从极远处响起，顿时惊醒了她。
芮艿慌忙看了眼身边同样瞌睡中的两人，又转头看了看黑暗中寂静的森林，明明什么异常情况也没发生，她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钻入身体，流遍全身。同时一种压抑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产生一种被世界遗弃的错觉。
“喂，你们快醒醒！”芮艿不知说什么，她此刻只想出声打破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啊，怎么了，是不是老虎回来吃我们了！”柯振石立刻跳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篝火通灵似的晃动了一下。
狄清川也睁开眼，用手拍了拍脑袋，似在为自己的睡着而自责。
“我觉得大家不要都睡过去，万一……，那样会很危险。”芮艿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道。
“我赞同。”狄清川声音略显颤抖道，看着眼前这黑魆魆的森林剪影，他几乎不敢去想，如果有凶猛的野兽突然发动袭击，毫无防备的几人能否活到第二天黎明。
“可是我好困啊，我想睡觉！别告诉我你们不累！”柯振石似有点不乐意，他的眼睛通红，有血丝充斥。
狄清川叹了口气，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家觉得丛林的第一个晚上，我们该怎么度过？”芮艿问道。
“我没意见，听你们的，对了，能让我有时间睡觉就好。”柯振石有气无力道。
“唔，那我们几人轮流守夜，一人放哨，其他两人先睡，如何？”芮艿提议。
“我赞同。”狄清川道。
“我没意见。”柯振石挤了挤眼，他感到眼皮很酸涩。
芮艿扫视一圈道。“那么谁先开始？”
柯振石眼睛上翻，显然不想第一个。
“还是我先来吧！”狄清川道。
芮艿点了点头。“那我第二，柯振石最后。”
商量好之后，几人围着篝火各自找了个地方待着，芮艿抱膝蹲坐在地，柯振石则就地一躺，还好篝火所在的地方比较干净。
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少年们强忍下自己的睡意。黑暗仿佛把个人情绪无限放大，让他们思绪翻涌。
芮艿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继而又想起了外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雷霆市逃出来，回到了魂萦梦绕的桃坞村，现在却被困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反正外婆已经没了！哎！外婆的骨灰兴许就洒在这片山林里吧，不知道外婆有没有见到我现在的困境……想到这里，芮艿心里隐隐地痛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火焰的温度太高，竟然显得有些轮廓模糊。她努力地眨着眼睛，让自己淡定下来。
“其实……其实我……不明白，那个山洞为，为什么会消失……”，狄清川似自言自语般的声音清晰传来。他随手拿起一根枯枝探进篝火里，许久后再拿出时，那枝条依旧完好无损。
柯振石地上坐了起来，此时他并没睡着。“我也在想这个，狄清川，你说，咱们会不会是不知不觉进入了某个奇怪的空间，那个空间可能和平时做梦一样，我们闭眼睡觉，那个闭上的眼皮就像那个消失的洞口，而我们，掉到了梦里。”
“啊，这……”显然狄清川并不认同柯振石天马行空的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还是这样说道。
“切，没意思。”柯振石撇了撇嘴重新躺了回去，同时把双手背在脑后，翘着腿不停地晃动着。
“我……我……”狄清川支支吾吾，见柯振石满不在乎的态度，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失落地看着篝火，眼中的忧郁愈加明显。
芮艿斜了柯振石一眼啐道，“那你就快做梦去吧，没准你就能回去了。”
“哼，做就做，我回去了别怪我丢下你们。”柯振石愤愤道，“对了，狄清川，你看着点别睡着了，不然一会那只老虎回来找你，你就倒霉了。还有，我听说原始森林里食人树什么的特别多，你自己可得悠着点。”说完腿也不抖了，一本正经开始装睡。
狄清川听完，无助的眼神看着芮艿，“芮艿……”
芮艿失笑道，“你别听柯振石瞎说，就算老虎回来，也是先吃他。”
“啊？这……这么说，老虎真……真会回来。”狄清川慌张道，同时脸色发白，显然吓得不轻。
“天！”芮艿扶额，但还是安慰道，“放心吧，不会的，我们这里很安全。”
“那……那就好。”狄清川勉强镇定下来，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乱飘。
“嗯，那我先睡会，你要是困得受不了就换我。”芮艿点了点头。
“哦，好，好的。”狄清川看了看芮艿，随后又看了眼柯振石，见他两都闭眼睡觉，他自己不由向篝火贴了贴，仿佛这样可以让他舒服一些。
篝火附近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几个少年都注意到了，但也可能被他们忽略了，就是林间巨大的兽吼和众多的虫鸣仿佛都被阻挡在外，让他们不用胆战心惊地被那些怪异的声音吓醒。
夜越来越深，狄清川一个人默默守在明亮的篝火旁，此时芮艿柯振石早已睡去。篝火晃动着狄清川的身影，让他突然想起了今天白天在黑洞里下坠时做过的那个怪诞的梦，就和他现在看到的一样怪诞。
“我这样的人，还会得到幸福吗？”狄清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不知何时起，狄清川明亮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头摇摇晃晃，随后一下歪在膝盖上。
原地篝火摇曳，无声中散发出更为温暖的光，保护着三个毫无防备的少年。
漫漫长夜在不知不觉中走过，日光透过树叶洒在三个少年的身上。
芮艿紧闭的眼皮颤动了一下，此时一束阳光刚好打在她的眼上。“嗯？天亮了？”芮艿迷茫地低喃一句，抬起头四下张望着，只见夜晚那些发光的植物不知何时暗了下去，森林也恢复到昨天刚见到时的样子，清脆的鸟鸣声在林间此起彼伏地响着，似一首绵长的森林大合唱。
“喂喂喂，狄清川。”芮艿清醒过来，看着狄清川没好气的喊道，“说好的守夜不睡觉呢？”
“嗯？”狄清川甩了甩脑袋，眼睛眯了眯，当他看到眼前明媚的晨光后，顿时呆住，随后脸“唰”地红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我……”狄清川手足无措道。
“下次不能这样了，不然我们就算被吃了，也没人不知道。” 看他模样，芮艿也不好继续责怪，只是有点后怕道。
“对不起，对不起。”狄清川眼睛通红，隐约有泪花涌现，此时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没用。
“好了，我没怪你，昨天赶了一天路，大家都很累，只能说我们运气很不错，不是吗？过去的就别想了，我真没怪你。”芮艿后悔刚才的责问了，显然狄清川不像柯振石脸皮那么厚。
狄清川也不再说话，只是双拳紧握，头埋得低低的，双臂因用力还在颤抖。
“好了，狄清川，我也不怪你，给我……我也睡着，没准比你睡得更快。”柯振石踮起脚拍了下狄清川的肩膀，笑嘻嘻道。
“对不起。”狄清川闷闷的声音传出。
“没事的，你看今天天气多好，我想会是不错的一天。”柯振石没心没肺地伸了个懒腰，同时做起了深呼吸。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腕表，却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脸上写满了惊诧，喃喃道，“怪事，怪事，我的手表竟然走了四分钟！现在是六点零四分！”
清晨林中的空气真的很好，柯振石觉得如果那些老人来到这里生活，少说也能活到一百岁。
这时，守了他们一整夜的篝火忽的一下飞悬到半空中，阳光直射在上面，仿佛被同化了一样，倏得一声，化为一缕青烟缓缓消失。
芮艿看着消失的火苗，真诚感激道，“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我的感谢，还有，谢谢老虎大大，祝您心想事成。”
众人收拾好心情，看了眼这个呆了一夜的地方后，带着憧憬和希望，重新踏上寻找回家的路。
和栖凤山不同，这里清晨的林中不见丝毫雾气，只有地面上覆着一层浅浅的露水，水珠晶莹，反射着融融的晨光像珍珠般闪亮。
前路越走越窄，森林好像不知何时拥挤了起来，密密的不知名古树比肩接踵，每一棵都有数人合抱粗。林下阳光被层叠的树叶遮挡，环境渐暗，三个少年警惕中默默走着，不时张望着四周。
林中有许多自然倒塌的树木，可能年代久远，许多都在腐烂，路上的树叶比脚裸还深，让少年们越走越艰难。
“咝咝~”奇怪的嘶鸣声突然想起，乍听之下像是风吹动草叶的声音。
芮艿心中一突，刚抬起的脚步又缓缓地原地放下。眼睛顺着地面向前搜寻着，随后左右环顾，但除了横竖的树木和满地奇怪的植物与枯叶，并不见有什么野兽出现。
“走啊，芮艿你干啥呢。”柯振石奇怪道，他之前走在芮艿后面，此时已经到了芮艿的身旁。
“嘘。”芮艿眼睛急速转动着，她想确定一下那个声音，但许久也没有听到第二声。
“芮艿？”狄清川也跟了过来。
“没事了，走吧，大家小心点。”芮艿提醒道，说完不在停留，依然走在最前面。
林中声音较为混杂，狄清川柯振石两人并没多想。在他们走后，林中的一切又复归如初，当然一些被踩断的枯枝和脚印除外，另外还有每个物种与生俱来的气味！
“咝咝~”直到他们走远，离之前芮艿停留的不远处，一个巨大的三角形丑陋的头颅探出地表，头颅破开枝叶时，露出一个被枯枝烂叶遮蔽的巨大洞穴。
三角形头颅高高扬起，嘴里长舌吞吐，似在确定方向。下一刻，不知多长的身躯从洞中游出，电射般向前驰去。
芮艿沉默地走着，她觉得自己现在无心想别的了，因为在她进入这片密林不久后，原本愉悦的心情就开始变得心烦意乱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浓浓的不安感让她几乎要崩溃。
“芮艿？”狄清川碰了碰芮艿，他觉得芮艿状态很不好，以至于他的速度都能撵上她。
“嗯？我没事！”芮艿挤出一个笑容。
“有什么事和我们说，别强撑着，那个，话说你不会是要方便一下吧。”柯振石捏着下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滚！”芮艿不由破口而出。
“咳，温柔点。”柯振石讪讪道。
三个少年嬉闹着，向丛林深处走去，或许不存在深处与否，因为这里对他们来说哪都一样。
“沙沙——”某种生物在草叶上的疾行声由远及近，渐渐传入少年们的耳中。
“这是？”柯振石停下来张望着，同时看向芮艿和狄清川。
“像是蛇行声！”狄清川判断道，他深吸口气，不安地看着其他方向。
“咝咝~”
“这个声音！”芮艿终于听到了她之前一直寻找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不在飘忽不定，而是如惊雷般入耳。
三个少年瞪大眼睛，远处的响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只见密林远处一条水桶粗，黄白色花纹相间的巨蛇正蜿蜒而来，一个巨大的三角形丑陋头颅高高昂起，那对似枯叶般的竖瞳给人一种冷血残忍之感，冲击而来的气势几乎要让少年们失去逃生的**。
“快跑！”芮艿惊骇欲绝道，狄清川柯振石顿时醒转，三人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跑去。
“咝咝——”似乎知道猎物发现了自己，巨蛇速度再次加快，所过之处只有残影留下，路上许多细小的树木几乎被它横推而过。
“妈呀，难道我柯振石今天要命丧于此。”柯振石奔跑中还不忘回头看着巨蛇，见巨蛇那蛮横的样子，他的胆子都快被吓破了，不由跑得更快了。
芮艿和狄清川没有说话，但狄清川腿脚并不灵活，此时他已经落后两人几个身位，清秀的脸上煞白一片，腿居然开始打颤，眼看就要摔倒。
巨蛇急行中很快来到三人身后数十米处，狰狞的大嘴向两边裂开，仿佛看到了即将到嘴的美餐，“咝咝——”巨蛇激动地嘶鸣着。
随着少年们的逃窜，周边树林逐渐开阔起来，环境也像是从盛夏进入寒秋，树木枯萎，枝叶凋零，枯黄的色泽似成为这里的主旋律。
芮艿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面带惊惧地回头看向身后，此时落在队伍最后的狄清川距离大蛇只有短短十数米，可能下一刻便会葬身蛇腹，“怎么办？怎么办？”芮艿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她毫无办法。
“救命啊，柯振石，芮艿，救救我。”狄清川脸上毫无血色，他不由自主地发出求救声，声音战栗而绝望，带着浓厚的哭腔，从未有任何一次，他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这种奔走在死亡刀尖上的感觉，比起他一直以来他认为的痛苦，是那么大的弱小。
柯振石此时跑的最快，听到狄清川的求救声，他内心一颤，这个一直以来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年，在此刻终于有一个问题像野兽般噬咬着他，“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嘛？”。柯振石奔跑中回头看着近在蛇嘴下的狄清川，他觉得此时自己的奔跑是那么的费力，以至于他慢慢停了下来。
芮艿脚步也缓慢停下，她看了眼柯振石，心中有点敬佩起这个开朗的少年。两人对视着，于沉默中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看着渐近的巨蛇。
因为仓惶中几人没注意环境的变化，如果说之前周围还是寒秋败叶的景象，那么现在就像在朽烂的沼泽里。
“芮艿，柯振石。”狄清川拼了命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此时他的脑海里完全空白，只是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两人，仿佛那就是他生命线。
“咝咝~”巨蛇仰首对着前方高亢地嘶鸣着，嘶吼声带着莫名的压抑，像是遇见了对手般谨慎，速度也没有开始那么快，冷漠的竖瞳里流露出忌惮与焦虑的并存。
“昂咝”巨蛇眼看狄清川将要跨入那片沼泽般的领地，眼中厉芒闪过，张嘴带着庞然的气势恶狠狠地咬了下来，蛇头于捕猎中急速地划过空气，带起一大串残影。
“不要吃我！”狄清川只觉心胆俱碎，仿佛察觉到死亡的迫近，转头愣愣地看着狰狞的蛇口，哪怕蛇头此刻如此迅捷，他也能清楚看到它嘴里的獠牙在逼近。像是生命最后的回光，柯振石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缓慢，他看到前方芮艿和柯振石在向他跑来，嘴里大声呼喝着，但他听不到了，死亡降临！
“咚！”巨大的蛇嘴猛地咬在了地上，随后巨蛇嘴巴一合，急速地退后，仿佛前方有不可力抗的猛兽，让它处于防御的姿态。
而芮艿和柯振石则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呼~,呼~，太惊险了，太他么刺激了，喂，你欠我一条命啊。”柯振石脸上的汗水像小溪般流下，分不清是吓的还是累的。
两人的中间，正是一脸呆滞的狄清川，他的眼睛从死灰麻木逐渐灵动起来。“我……我没死？”狄清川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愣愣地问着柯振石。
“当然没死，我和芮艿把你从蛇口拉了出来。”柯振石得意道。
“谢谢，谢谢你们！”狄清川低声道，
“你不用感激我，因为蛇还没走呢！”柯振石打趣道。
“啊，那你们快跑吧，不用管我，我跑不动了！”狄清川惊慌失措道。
“我们也想跑，但是现在停下来，两腿好像不听使唤了！”柯振石懊恼道。
“好像不用跑了，你们看，那条大蛇不知怎地在那里徘徊，就是不追过来。”芮艿道。
狄清川转头看去，只见那条可恶的大蛇此时双眼紧紧盯着自己，不甘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但就是不追击过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柯振石看了眼大蛇，还对它做了个鬼脸，惹得大蛇一阵嘶吼。
“不知道，但后路被堵，我们只能向前。”芮艿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手掸了掸。
“英雄所见略同。”柯振石耸了耸肩道，顺手拉了把狄清川，狄清川双手一发力，差点没把他拉倒。
第6节 密林惊魂（上）
虽然不知背后巨蟒为何止步，但嗜血的嘶嘶声让他们心惊肉跳，这三人慌不择路，不管不顾地只拼命的向前跑。一脚深一脚浅地不知跑了多远，那声音终于彻底消失了，理智重新回到了大脑，眼前的一切让他们不自觉的放慢了前进的脚步。
森林里愁云惨淡，阴森不已，一片萧寂。脚下是厚厚的枯枝腐叶，零星露出些湿软的黑色土壤，再加上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腐臭发霉的气味，让刚刚受了惊吓和剧烈运动的三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有点阴森？连个鸟叫声都没有？”柯振石贼头贼脑地环视着四周。
“不是有点……是很……”狄清川声音颤抖的说道，“你们看……看那是什么？”
顺着狄清川的视线看去，一棵大树伫立在斜前方。它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的状态，斜斜地搭在旁边的树上，而那扭曲部分的树皮似乎是被剥去了，露出里面黄白色的树心，与上下阴湿的黑色树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柯振石不明所以，“一棵断掉的树，怎么了？”
狄清川眼珠疯狂的在那树的周围扫来扫去，一脸惊恐道，“你们……仔细看……树上……树下……”
受不了狄清川的支支吾吾，柯振石道，“我还是自己过去看看吧！”可还未走到跟前就停了下来，死死地站在那，半天没动静。
“怎么了？”见柯振石有些怪异，芮艿也忍不住走了过去。浓重的腐臭味随之扑面而来，待到近时才看清，数个扭曲的脚印散布在大树周围。突然，一阵怪风吹过，枯枝腐叶之下露出了几十具动物的骸骨。芮艿细细打量着，这些骸骨或大或小，像羊又像鱼，像虎又像鸟，身形甚是怪异，不似生物课上常见的动物骨骼，看不出来是什么。而断裂树木上也深深地印着什么动物的爪印，而这爪印旁还伴随着大量喷溅的黑色血滴模样的印迹。
死亡的气息让芮艿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停留，她轻声叫了柯振石。柯振石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问道，“这是鬼门关或者……什么死亡之谷么？”
“死亡之谷？”芮艿自言自语道，“所以这就是那条蛇没有继续追进来的原因么？”
忽然，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又好像是什么爬虫正向他们爬来。芮艿不敢多想，扯着柯振石叫上不远处的狄清川，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就走，狄清川连忙小跑着跟上二人。
那窸窣的声音时断时续，时快时慢，似乎是在不断试探。每次芮艿小心翼翼向前走的时候，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杀意甚浓。在她转身的瞬间，又总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它们快于她的目光闪进身后的密林。
每迈出一步，芮艿都能感觉到那些有生命的物体匍匐在枯枝腐叶之下，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她，仿佛随时都会冲出来撕碎她的身体。
芮艿猛地站住，柯振石刚想张嘴问，芮艿连忙比了个“嘘”，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跟着停住了，跟在二人身后的狄清川早已一脸惨白道，“这得……多少条蛇啊？”
一股寒意从芮艿心底升起，她试着迈开脚步向前走。窸窸窣窣的声音随之再度响起，而这一次，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近在耳边，已然成了合围之势。
突然芮艿感觉身后有异动，回头一看，枯枝腐叶之下竟然钻出了密密麻麻的如手指粗细的粉红的须藤，伴随着嘶叫声，这些须藤还在不停地蠕动、变长，张牙舞爪地对着他们扑了过来。三人再也忍不住了，没有丝毫犹豫，没命地跑起来。
忽然一条须藤迎面从地上腾空而起，向着跑在最前面的芮艿直冲而来。芮艿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须藤缠住了脖子，很快，更多的须藤爬了上来。芮艿惊恐地想要用手扯开脖子上的须藤，但反而被越缠越紧，她努力转过头想向那两个人男孩求救，却看见那两个人也被须藤缠住了，拽胳膊的拽胳膊，拽腿的拽腿。
很快，须藤勒进了芮艿的皮肤，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滴到地上。窒息感和强烈的疼痛感不断刺激着芮艿的大脑，就在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掉的时候，那些紧勒的须藤忽然松了下来，接着缓缓地退了下去。芮艿跪坐在地上，双手拄地喘息着，转头看向那二人，他们身上的须藤也慢慢的退回地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样？”柯振石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我们想救你，被那东西缠住了——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芮艿摇了摇头道，“快走，快点离开这里。”说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你的……胳膊流血了，”狄清川也跟了过来，略有担忧地看着芮艿的胳膊道，“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原以为是普通的勒伤所以刚才并没有在意，芮艿此时才发现自己撑在地上的胳膊正流血不止，而血液好像是被土壤里的什么东西吸引着，顺着胳膊流到地上，但旋即便好像被黑色的土地吸干了一般了无踪迹。一阵心悸，芮艿连忙抬起手。眼看着最后一点鲜血消失在土壤里，脚下的地却好像被激活了生命般震动了起来。
“地震了！快跑！”柯振石一把搀住芮艿就往前拖。此时也顾不得探究是怎么一回事了，也管不了芮艿的胳膊还流着血。芮艿借着力，一骨碌从地上跳起，在扭曲颤抖的大地上歪歪扭扭地向前奔去。
忽然，百丈之外，地皮竟然分作几瓣，连带着上面的树林，如海浪一般铺天盖地卷了过来，眨眼间，黑烟四起，山林震颤。三人连忙刹住脚步，只见那地皮的顶头尖尖的，像叶子，又好似游动的章鱼触角。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又赶忙转身往回跑。
可谁知身后也已是一片动荡：遮天蔽日的尘烟中，隐约露出青色的天空；不远处的腐叶底下一个黑色大洞渐渐张开，深不见底，呜呜的怪风从里面吹来，仿佛来自地狱一般。很快，黑洞旁长出了一圈墨绿色的针叶，它们倒勾着微微颤动，好似猛兽的牙齿。
“我们……被包围了！”狄清川绝望地说，“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转眼间，脚下的地皮以接近九十度的角度卷了起来，成了个直立陡峭的斜坡。三人站不稳，还没来得及惊叫，便都骨碌碌一股脑地滚了下去。眼看着他们就要再一次经历那跌落黑洞的失魂场面。
混乱中，狄清川被一根枯树拦腰接住，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滚过身边的柯振石，待二人再回头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芮艿向着那地狱般的黑洞坠落下去。
“咻——”
一声长鸣在空中响起，一道金黄色的光从天而降，眨眼间便将那黑洞旁的几株茂密的古树击倒，横七竖八的横在黑洞洞口上，成了个网，腐叶夹杂着泥土，如雨般窸窣落下，芮艿狼狈的摔在柔软的枝叶上，就势打了个滚爬出洞口，向前移去，找了个隐蔽的粗壮树枝死死抱住。待她定了定神，方才看清，原来刚才救了她一命的金色光刃竟好像是昨日的火苗。
四周的地皮渐渐收拢，横七竖八的树枝像是两片渐渐合拢的钉子板一样，挂在树上的柯振石和狄清川既无处躲藏，又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枝杈扎破皮肉。
“救命！救救我们！”刚才见那火刃的所为，柯振石忍不住求救大喊道。
火刃化作一团火球，骤飞到二人周身游走了一圈，枝木瞬间燃烧殆尽，成了粉末消散在空中，而两人却毫发无损。这举动似乎惹怒了黑洞里的东西，呜呜的怪叫更激烈了。火球似乎对那黑洞毫无畏惧，忽的落下，在洞口的针叶上滚了一圈，顷刻，熊熊燃烧的火焰便直冲洞中。刹那间，黑洞像是炸开了锅，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从里传出，本就卷立的地皮像波浪一样整个都扭动起来，露出地皮的另一面——竟是一片硕大无比、脉络清晰可见的叶子。三个人被这景象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可还未等他们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更惊奇的事情出现了。
随着嘶嚎声，黑洞中迅速探出一条粗壮的赤金色花蕊。起初这花蕊像干瘪的蛇皮一般，皱皱巴巴的。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黄色光芒从爬了上来，所爬之处，干皱的花蕊犹如充气一般，变得混圆结实。这花蕊顶端裂开口子，像个布袋似的。
花蕊口袋像长了眼睛一般环视了一圈，然后对着最显眼的柯振石和狄清川两人袭来，那架势是想要将他们吞噬殆尽。二人连忙躲避，花蕊口袋扑了个空，一口插在一株枯树上，一昂头，这树便被拦腰折断整个吞了进去，咕噜噜的几声后，袋口重新张开，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只有缕缕青烟冒出。
柯振石和狄清川两人吓得要命，也不管被茂密尖细的枝杈划破的皮肉了，只铆足了劲儿拼命向上爬。但是他们一动，巨大的花蕊口袋便能感应到，立马伸向二人，那火球也不甘示弱，紧跟上去，两道赤金纠缠到一起。
一时间，仿佛来到了炮火连天的战场，枝叶四散纷飞，密集的爆炸声如战鼓惊雷，每一声都在震颤着三人不紧缩的心脏。
芮艿紧张的望着上方数十丈高处的二人，此时地皮叶子已经完全倒扣住了，柯振石和狄清川被吊到半空中不敢再动，只能死死地抱住树枝。正下方的花蕊口袋，袋口大开，运足了力气向二人扑了过去。
“救命啊——”
“救救我们——”
“完了。”芮艿绝望地闭上眼睛。
天地之间忽然静了下来。待芮艿再睁眼时，却见那树枝上的二人还好好的抱着树枝，“你们没事吧？”芮艿大叫道。
那二人像是没听见似地，只满脸紧张地盯着下面闭合的花蕊口袋。芮艿只当二人是受了惊吓回不过来神，刚想再叫，却忽见那花蕊口袋张开闭紧的袋口，尖锐的惨叫声瞬间喷薄而出。再一看，花蕊口袋竟自内而外地燃烧了起来。卷立起的百丈高地皮像是突然失去了控制，嘭嘭地摔下。三人措手不及，从高处落下竟直接被震晕了过去。
剧痛中，芮艿醒来，眼前依旧是一片阴晦与萧瑟：原本密林里的嘶嚎怪叫声早已消失，一切又都恢复成了死寂；巨大植物怪异地在地上卷曲着，一动也不动，黄褐色的粘液从裂口处流出，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找到你的同伴，快点离开这里。”一片寂静之中，空灵声音响起。
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未惊到芮艿，反而让她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心，她环顾四周大声问道，“你是谁？你是刚才的火球？昨天的火苗？还是那只老虎……老虎大人？”
那声音并未回答，只道，“不必再问。你们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自己走。”
“很长的路……往哪走？要怎么走？喂！我们现在这是在哪？”
那声音没了动静。半晌，前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炸裂的声音。芮艿寻音看去，几道微弱的金黄色火星闪了几下，灭了，一阵强烈的心慌和无助感袭来。就在这个时候，急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第6节 密林惊魂（下）
“芮艿——芮艿——”
“芮艿——你在哪？快回答我们！”
隐隐的暖意涌上芮艿心间，她大声地回应道，“我在这！”
很快，柯振石和狄清川气喘吁吁地跑来。劫后余生的三人再次相见，望着伤痕累累的彼此，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芮艿道，“刚才有人告诉我说要赶紧离开这里。”
柯振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人？这里有人？这里怎么会有人呢？是谁？”
芮艿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听见了声音。”
狄清川狐疑道，“那我们去……找找他，说不定……他可以带我们回家。”
“找不到的，”芮艿想了想道，“他说这里很危险，要赶紧离开，我们还是走吧！”
柯振石道，“可是我们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很危险啊。”
芮艿道，“他很厉害，是他救了我们的命。”
“可是……”
看柯振石还想说什么，芮艿道，“他让我不要多问，反正剩下的路只能靠我们自己走了。”
“剩下的路……靠我们自己……”芮艿的话让两个男孩沉默了下来。见他们不说话了，芮艿道，“赶紧离开这里，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终于逃出了这片死地，心惊胆战的三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走了一阵，远远望见温暖和煦阳光下一片生机勃勃的葱绿，微风吹过，树叶飒飒地响起，好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
“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会怎么样？”眼尖的狄清川指着斜前方提议道。没人能在一场历劫后拒绝这样的地方，芮艿和柯振石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走出那片林子，他们来到一块低矮的断崖之下，连日的经历让三人又累又怕，找了块干净的石头便一下子躺倒在地。
迷迷糊糊中，柯振石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到自己的脑门上了。他伸手摸了下额头道，“哎？怎么下起雨来了？真臭！”
话音刚落，惊雷似的嘶吼在头顶炸响。三人惊得从石头上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他们歇息的断崖上站立着一只红紫色的庞然大物。仔细看去，那颗巨大头颅上的五官好似老虎，然而脖子上却围着雄狮般浓密粗疏的毛发；身形雄壮有力，满是肌肉；四个覆了长毛的巨大、厚实的肉垫下，隐隐可见冒着寒光的弯刃，仿佛一爪子下来便能将人拍成肉泥。粗壮的尾巴上是一团火红的毛，如燃烧的火焰。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怪物的后背上，竟然长着两只电影里的苍龙才会有的紫黑色大肉翅。此时，他正微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刀似的獠牙，威风凛凛地站在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三个人类。刚才落在柯振石头上的“雨”，正是他的口水。
“才出蛇穴又入虎窝。”芮艿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嗯，我还真是活学活用”。
也许是真的跑不动了，也许是昨夜的老虎大人让三人对长着老虎脸的怪兽都有了好感，他们谁都没跑，没叫喊，只是紧张地站在那里，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断崖上的怪兽。
这紫色怪兽审视了下三人，一展翅膀就从崖上飞了下来。霎时间，周围仿佛起了龙卷风一般飞沙走石，一旁的草木被翅膀带起的狂风刮得东倒西歪。三人连忙紧闭眼睛遮了口鼻，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重物“嘭”地落在了他们前面，震得他们双腿发麻。待到周围安静下来，他们才敢怯怯地睁开眼，发现这只面目狰狞的老虎大人竟然有足足几人之高。他正像一座小山一般伏在他们的面前。
双方都虎视眈眈地瞅着对方。沉默了半晌，柯振石装着胆子，用余光看着身旁的芮艿和狄清川，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家伙是不是老虎？”
话音刚落，便见那虎脸嘴角咧起，浑浊的黄色眼睛微微眯着，转向柯振石。芮艿心里有些惊奇，“这东西竟然通人性的。”
紫色怪兽锐利的眼神一扫而过，让柯振石不寒而栗，嘴里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我就瞎猜的……您别介意……”
那紫色怪兽又嘶吼了一声。紧接着，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我是不是老虎？”
“我的天呐！老虎说人话了！”柯振石震惊的声音中带着莫名的兴奋。
“人话？这么说，你们是人？”紫色怪兽俯身靠近三人仔细打量着，见三人乖巧的点着头不似说谎，便自言自语道“原来真的有‘人’这种灵兽存在，不过……可是一点儿灵力都感觉不到，哼，低等的废物……不对，他们怎么跟那祭坛中诸神的身形如此相似？”
只听到“低等的废物”这一句话，芮艿便知来者不善。也不管这怪兽能不能听懂了，快语连珠道，“我们意外来到此地，刚受您同伴的相助，也并不想打扰您。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我的同伴？”紫色怪兽突然来了兴趣道，“我的哪个‘同伴’？”
芮艿一边看着眼前怪兽的脸，一边小心翼翼道，“就是……就是另外一只老虎，看着比您年纪大一些，长着胡子，没您这么健壮，他会看字，还有一团火苗跟着他，不过那火苗好像……”
话还未说完，紫色怪兽的瞳孔忽的收缩起来，阴森怪气道，“哼……长乘……允中……又是他……他也到这里来了……这么快……每次都是他坏我的事……莫非这次又被他抢了先？”
他转向芮艿恶狠狠道，“说，他到这里干什么来了？他身上带着什么东西？你有没有看到一颗巨大无比的蛋，或者……？”
“没……没……我们跟他不熟……没看到什么。”
“真的么？”紫色怪兽的声音更加低沉了。
“真的没有！请您放心，我们跟他不熟！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三个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呵呵……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紫色怪兽阴笑起来，“还是一绝后患比较让我放心。”一声低响彻云霄，霎时间仿佛所有东西都定格了，紫色怪兽露出尖利的獠牙，浑浊的黄色瞳孔也变为罗兰之紫。
三个少年忽觉身上似有千斤重，就连小手指也一动不能动，只能惊恐地望着向他们抬起右爪的紫色怪兽。
一团彩色的迷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眼前，迅速将三人笼罩住，还未等他们有什么反应，就忽觉头重脚轻，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仿佛一瞬间就穿越了千山万水，眩晕的感觉终于停了下来。三个人清醒了过来，那种令人生畏的压迫感没了，紫色怪物也不见了，眼前只有一只毛色红白混杂的大狐狸。这狐狸身体直立，约莫跟狄清川一般高，站姿十分优雅。此时他正一只爪子揪着胡须，满脸微笑地看着他们，一副温文儒雅的派头。
“三位小朋友没有受伤吧？”狐狸的声音低沉但却悦耳，让三个少年瞬间有觉如沐春风。
柯振石咋舌道，“我的妈呀……又一只会说话的动物……这的动物怎么都会说人话啊？”
狐狸声音温和地说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你们这样随随便便在这里乱走是很危险的。”
刚经历生死的芮艿和狄清川紧张地盯着这只会说话的狐狸，一言不发。
狐狸又说道，“你们叫做老虎的那个灵兽是只穷奇，好像叫霸天还是什么来着。我刚才布了幻阵才带着你们逃脱出来。不过穷奇很厉害，我跟他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我的幻术没有办法抵挡他太久。”
会说话的狐狸已经让三人不明所以，此番话中什么“穷奇”、“幻阵”、“幻术”之类的字眼更是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三人不说话，狐狸思索了下道，“其实我已经观察你们一会儿了，只是被穷奇抢了先……话说，你们是人族吧？嗯……而且还是没有灵力的人族。这样真的很危险，随随便便哪个灵兽都能吃掉你们……我的意思是，要不然你们先跟我回家吧？”
“回家？”狄清川突然来了神，激动的问道，“你知道……回……回桃坞村的路吗？”
狐狸揪了揪自己的胡须，思索了下道，“桃坞村？那是你的家么？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怎么回灵狐树屋，那是我的家。”
大地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狐狸一惊，扭身看向身后，露出屁股后面的五条尾巴。看着眼前的“畸形”的狐狸，三个人面面相觑。
“不好！看来穷奇已经看破我的幻术了。再不走，等一会他破了幻术追过来，那我们就都要遭殃了。”
狐狸转回身来，见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屁股，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摆了摆五条尾巴，颇为自豪道，“我是五尾狐，跟普通的狐狸不一样，我是灵狐。”
“灵狐？这么说，你也是‘灵兽’喽？”芮艿警惕地问道，“随随便便就能吃掉我们的灵兽？”
狄清川附和道，“是……是啊，刚才你自己说的……灵兽会吃掉我们……那我们怎么……么相信……？”
芮艿这一问将五尾狐问得有些尴尬，他想了想道，“我们灵狐修习灵性，追求得道境界，虽然偶尔吃个鸡打打牙祭，但基本不伤及有灵性的**……再说了，人族和我们灵狐族渊源颇深，你们人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五百年前是一家……”
芮艿挑眉道，“哈？谁跟你是一家？”
大地震动的更加厉害了，飞鸟成群惊起，树叶唰啦啦的响着，远方密林之上紫黑色的光芒隐隐可见，先前的那股压迫感再次袭来。
没有了先前的温文尔雅，狐狸急急地对三个人说道，“你们快点决定，要不要现在跟我一起走。如果幸运，或许我们还能活着回家——呃，我指的是活着回灵狐树屋，不是你说的那个桃……桃村？”
看着狐狸一脸真诚的样子，柯振石一下直起腰，语气突然变得胆气十足了起来，“走就走嘛，反正大不了再被吃一回！”
原本晴朗的天空此时已压满了黑云，似有飓风来临。紧接着，闷雷炸响，紫色电弧在空中跳跃，将森林晃得忽明忽暗。“你们……好大的胆啊……”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声音比刚才更加浑厚，如钟般一下又一下撞在心间，众人只觉手脚发麻。
此时五尾狐毛发根根直立，眼睛瞪得老圆，他望着天空，“他生气了！再不走我们就真的完蛋了！”
芮艿握了握拳头道，“好，我跟你走。”
狄清川飞快的瞟了一眼芮艿道，“那……那我也……也跟你走吧。”
“好嘞！”五尾狐忽的像孔雀开屏一样张开五条尾巴，一只爪子握紧了他的芦花鸡，一只爪子微微运力，银灰色的光从爪间溢出，瞬间将他和三个少年笼罩住，他回头看了下众人道，“你们抓紧我的尾巴，闭上眼！”
第7节 灵狐仙羽（一）
茂密的丛林里，五尾狐优雅的身姿犹如一道银灰色的光，穿跃期间。他风驰电掣，一跃便是几十丈远，眨眼间便翻过数个山头。可是，那狐狸跳跃的弧线却并不完美，到达至高点后总是急速下坠；待近看，却发现五尾狐的尾巴上缠着三个人，让这狐狸渐渐跑得有些吃力。
“我们跑得掉吗？”柯振石手脚并用缠在尾巴上，却时不时地回身望着后方。
五尾狐并没有回过头来，声音却传到了他的耳边，“放心，这片森林有许多障碍，霸天这样的外来者很容易迷路。更何况我之前已经设下了十几个幻阵，虽然没有什么用，但至少能短暂迷惑他的心智，这点时间够我们逃命的。”
芮艿看着前面尖尖的耳朵和浑圆的后脑勺，蓦地觉得这狐狸有点可爱，她问道，“可是等他从这些幻阵出来后，不会找你麻烦吗？”
“马上就到灵狐村了，那是我的地盘。”五尾狐颇为自信道，“猛穷奇难敌群灵狐嘛！”
“灵狐村？群灵狐？”狄清川猛地抬起埋在狐狸毛间的脸，瞪大了眼睛看着狐狸结实壮硕的背道，“不是……灵狐树屋么？怎么变成村了？到底有多少只……狐狸？你到底要……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村里到处都是树屋嘛！你们抱紧了！”前方两道山崖，相隔数十丈远；五尾狐说着，猛地一跃。
芮艿死死地抱住浑圆粗壮的狐狸尾巴，探头向下看去，底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山崖的一侧挂着数条雪白的瀑布，几株奇奇怪怪的花草在瀑布旁开得正旺。一瞬间，芮艿想起了栖凤山，继而想到了山间的那只小白狐，忽然生出一种被未知的事物牵着鼻子走，被命运戏弄的感觉。
五尾狐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又顺着山壑一路跑去。
狄清川从刚才那一跃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又絮絮叨叨地想要继续询问树屋和灵狐村的事情，五尾狐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到了就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真的是人族吗？怎么会到这里来？除了你们，还有其他的人族吗？”
“人族？我们是人，人类啦！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个隆咚跌到个黑洞里，然后就来了。”柯振石大大咧咧地说道，“反正我们三个来这两天了，没见到人，只看到些会说话的动物，喏，比如你。你们可真、可真厉害……”柯振石还想说些什么，芮艿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比了个“嘘”。
见三人不再说话，五尾狐也没再问，只是猛足了劲向前跑。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险峻，若说刚刚还是一些奇峰秀石，那现在就真真是原始粗犷的深山老林了。
哪怕是在陡峭崎岖的山间，那五尾狐也如履平地。耳边呼呼的风声让三人不敢有丝毫异动，只死死地抱住狐狸尾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粉身碎骨了。
又穿过一个狭长溶洞后，芮艿忽觉一阵耳鸣，这种感觉越来越甚，转头看向那二人，也都一幅龇牙咧嘴的样子，似乎也是不怎么舒服，而狐狸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突然，芮艿感觉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迎面而来，或者说，他们正要撞上什么东西。芮艿瞪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正疑惑时，滋啦啦的声音响起，眼前白光闪现；紧接着，她全身仿佛被电击了一般，手脚发麻地不听使唤，“哎呦”一声从狐狸身上滚落，余光瞥见那两个男孩也摔了下来。
五尾狐忽觉身上一轻，连忙刹住脚步，转身看了摔在地上的三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走了过来。“我忘了，”他耷拉着耳朵，皱着眉头撇着嘴，那神情跟人类一模一样，懊悔道，“你们没事吧？我忘了你们是丁点灵力都没有了，还好我之前一直用灵力护着，要不然此刻你们怕都是要飞灰湮灭了。”
三人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芮艿直言问道，“刚才是什么情况？你把我们到底带哪儿了？”
五尾狐道，“刚刚那是灵狐族的结界。过了这结界，你们就算来到了灵狐族的地盘了。”他指了指前方道，“村子就在这片蒙木树林后面，我带你们过去。”说着，他便向前走去。
柯振石伸手去抓狐狸的尾巴却扑了个空，一愣，问道，“你不背着我们走了吗？”
五尾狐头也不回地道，“你们太肥硕了，三只野猪也不过如此，你们还是乖乖地自己走路吧。”
芮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不禁有些懊悔刚才轻易信了这狐狸的话，可是她都没有想过这狐狸为什么……哎，也是情况太紧急了。只是这一路不知被他带了多远，带到了哪里去，眼前这茫茫林海，连个可以逃命的路都没有。至于回到桃坞村，竟然几乎成了痴人说梦。
抬起头，那个总是做事不带脑子的家伙柯振石已经屁颠屁颠地跟着狐狸往林子里去了，不过那个高个子狄清川应该受伤不浅，脚步磨磨蹭蹭，一瘸一拐的，不停地回头，似乎是在等自己。
“我们……真的要去灵狐村吗？”芮艿刚一追上狄清川，狄清川便小声说道，“听他的意思，那个村子应该有……很多狐狸，狐狸是食肉动物……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为什么要……要救我们？”
“至少我们现在暂时是安全的。”芮艿盯着五尾狐的背影快速回道，“如果不跟他走，你又能逃到哪里去？还有刚才的那个什么结界，你想再试一次吗？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道选择题罢了——究竟被狐狸吃还是被老虎吃？”
狄清川刚要答话，前方的五尾狐突然身子一扭，跃到二人面前，眯起眼睛道，“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还不走？”
“走、走、走，这就走。”二人汗流直下，相视一眼，默默的跟在五尾狐身后，一起走去。
这蒙木林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林子，并无妖魔鬼怪的痕迹。只是在这林间行走，三人都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连带着身上伤口的痛感也愈发地清晰起来。
走出蒙木林，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颇为惊讶，此处古树参天，浓荫蔽日；树下灌木繁茂，兰蕙生香，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细耳倾听，更有林涛阵阵，好似仙境。
正沉浸于眼前美景时，柯振石兴奋的声音传来，“你们看这是什么？”
芮艿看过去，只见一棵古树下，小溪正潺潺流淌，溪水之上，半露着一尊狐狸石头雕像。这狐狸雕像与他们之前遇到的老虎大人颇为相似：身体直立，穿衣戴帽，一手持卷本，一手持毛笔，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若不仔细看，定将他当成人了。
芮艿惊讶道，“这……这是雕像？”
“这是狐仙羽。”五尾狐对着这雕像毕恭毕敬的曲腿俯身行了个大礼，然后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绕过一块巨石，对三人道，“这就是灵狐村了。”
“灵狐村……就是狐狸窝吗？”柯振石小声嘀咕道。
眼前的一切让三人瞠目结舌：百十来株粗壮的古树依次排开，每一棵树干中间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大小不一的树洞，有些像门，有些像是窗户。此刻，从这些树洞中探出了几只狐狸脑袋，连带着十几只亮晶晶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村口”的三人。
“吱吱吱，狐澜！你今天捉的这是什么呀？”一只火红的大狐狸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到五尾狐面前，探头探脑地看着他身后的三人道，“这是哪个族的？怎么从来没见过？好吃吗？”
五尾狐狐澜洋洋得意道，“啧，这是宝贝，是稀罕玩意，可不是用来吃的。”
“宝贝？稀罕玩意？那你倒是说，这都是什么宝贝啊？”一只红黑相间的杂毛狐狸走了过来，只见她头戴黄花媚眼如丝，屁股后面竟然还拖着三根尾巴。
狐澜笑道，“那我可不能跟你说。如果跟你说了，那咱灵狐村所有人都知道了。”说罢，转头对三人说，“走吧，去我家，喔，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灵狐树屋。”
三个人早已被惊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只乖巧地点着头。
越往里走越是惊奇，这里的狐狸多到数不胜数。纵使三人对动物和狐狸没什么研究，也能从体型和颜色上看出，这些狐狸的种类并不相同。更让他们惊奇的是，这里的狐狸们都长了不止一条尾巴。
他们的到来显然在这儿起了轩然大波，一路上无数的狐狸从树洞中、从小溪里、从灌木丛中，或是充满戒备，或是满载好奇地看向他们。不仅如此，这里的狐狸似乎都通人性，还会说人话，一些胆大的小狐崽甚至跟在他们身后，左嗅嗅右闻闻，小心翼翼地打着招呼，拼命地想猜测出他们到底是什么灵兽。
此时，三个人的好奇已经远远战胜了恐惧。芮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向她打招呼的一只两条尾巴的小狐崽。小狐崽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然后吱吱地欢呼雀跃着奔回妈妈的怀里。
狐澜道，“怎么样？我们灵狐村还不错吧？”
芮艿道，“唔……这村里的狐狸都和你一样有灵力吗？”
狐澜道，“那当然，要不怎么叫灵狐村呢！我们灵狐一族可不是普通的狐狸，我们是高级的生灵。传说灵娲创世后不久，我们祖先便悟道了最上乘的太一之道，从而获得了灵力，自那以后本族便和世上所有普通狐狸分开了。”
柯振石道，“你们这里就没有普通的狐狸吗？”
狐澜道，“当然没有，只有灵力大小的区分，哪怕是刚出生的一尾小狐狸都是灵族子孙，都不是普通的凡狐。”
狄清川道，“一尾？这里的狐狸为什么……为什么都有很多条尾巴？你……你有五条尾巴。”
狐澜得意地摆动了下自己的尾巴道，“我们是有灵力的狐族，而灵力的高低就直接体现在了尾巴的数量上。尾巴数量的多少代表了灵力天赋的高低，尾巴越多天赋也就越强。当然，靠后天勤学苦练，也是可以长出尾巴，提升灵力的。尾巴的数量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可逐渐增多的。”
柯振石羡慕道，“哇，那你有五条尾巴一定很厉害！不过你们这尾巴最多的是谁？他厉害到什么程度？”
狐澜得意洋洋道，“目前已知灵狐族最多能有九尾，比如狐仙羽。在我们灵狐村，尾巴最多的也是九尾，他……”说到这，狐澜忽然一顿，眼神黯淡了下来。
第7节 灵狐仙羽（二）
沉默了半晌，狐澜道，“你们会见到他的。”
闻讯而来的狐狸越来越多，吱吱的兴奋声和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三人很快就被狐群围了起来。
“让一让，都让开！”狐澜将三人护在身旁，费力地拨开狐群，慢慢往前移动。
“狐澜，这三个灵兽你到底从哪里捉到的？”一只金黄皮毛的三尾狐狸高声叫道，“说出来也叫大伙开开眼！”
“灵兽？我看不是什么灵兽吧！”一只土黄色二尾狐说道，“我怎么感受不到他们的灵力呢？”
“你懂个屁，真正的高手都是能够隐藏自己的灵力的。”三尾黑白花瘦狐狸跳出来呵斥道，“你们看，这三只灵兽身体直立，前肢短后肢长，有一头，一口，一鼻，双目，双耳，无尾，面上无毛，头顶蓄发，体着衣物……你们觉不觉得……他们像……像……”
“人族，”一只四尾长毛老狐颤颤巍巍道，“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族。”
一语炸起千层浪，议论声更大了。芮艿警惕地环视着周围，忽然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顺着目光看去，拥挤的狐群中，一只毛色锃亮、银光光闪闪的白色小狐狸正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们。
他没有像其他狐狸一样窃窃私语，而是直立起身子，努力伸长脖颈，芮艿的目光与他对上，竟也不躲闪。芮艿仔细瞧着，这小狐狸的眼神甚是纯净，在一群看起来有些贪婪、狡猾的目光之中，异常惹眼。
“这小狐狸有点意思。”芮艿心里想着，嘴角不自觉的扯出一丝微笑，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那小白狐也朝她笑了一下。很快，更多的狐狸站立起来，小白狐被淹没其中。
“人族，真的有人族？那这么说，狐仙羽的故事原来是真的！”
“所以现在有了人族，我们也可以试试咯？”
“我看未必吧，不是说人族都很厉害么？可他们的样子怎么看起来好像很怕我们？”
“心虚呗！我看这三个家伙可不是什么人族，我明明闻到他们身上有穷奇的气味，那个体型最小的，味道最重！”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也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是肯定是霸天的手下，使用幻术乔装打扮成人族引我们上钩。我前几天还听一只旄牛说霸天为了找那个蛋，派狐纤罗那只獙獙乔装成他们的族长，结果最后他们差点全族覆灭。”
“是啊，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不过他们还真是胆大啊，竟然把自己打扮得跟神……啊不，跟人一样。”
“要不我们试试他们吧？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只灰色方脸五尾狐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爪子叫道，“狐澜，你可别把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带到村子里。”
“你们莫要多事，”五尾狐一下子露出嘴里的尖牙，眯着眼睛道，“这是我狐澜的东西，谁敢碰，我就跟谁拼命。”
“哦？你的东西？”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一下子变成了窃窃私语。狐群迅速让出一条道，一条壮硕的冰蓝色五尾狐走了过来，“听说你捉了三个稀罕东西，借给我玩几天怎么样？”他特意在“借给我”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狐澜默不作声，只紧张的盯着他。
看着那狐狸满口黄牙和肥厚的爪子，柯振石战战兢兢道，“你……你可别把我们借给他玩，我们可不是玩具啊。”
“胆小的废物，一点灵力都没有。就算真是人族又能怎样？”冰蓝色的五尾狐转了转眼珠说道，“咦？莫非你是想用这三个废物去帮你那个废物儿子？”
听到这话，狐澜的毛一下立了起来，他弓着背，四爪紧扣地面，五条尾巴散开，龇牙咧嘴道，“你说谁是废物？”
“怎么？你也想跟我玩玩？”冰蓝色五尾狐道，“虽然同为五尾狐，可你跟我还差得远呢。乖乖把这三个人族交出来，要不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五尾。”说着，五条粗壮的尾巴散开。周围的灵狐们连忙往旁边退去。一银一冰蓝，两狐相对，一时之间剑拔弩张，三个人类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狐澜的后面。
“爸爸！”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从狐群中传了出来。芮艿转头一看，刚才那只白色小狐狸从狐群里踉踉跄跄地挤了出来。这时她才看清，这小狐狸身形优美，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而他的屁股后面，竟长着九条纯白蓬松的尾巴，与其他的狐狸相比，真可谓是一幅神采飞扬的派头。
芮艿心里惊道，“怪不得这只小狐狸不一样，原来是九尾狐，真没想到，年纪这么小，竟然这么厉害。”她看着眼前的这只九条尾巴的小白狐，忽然想起了那个幽暗洞穴里的神秘壁画。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场景重合了。
九尾小白狐窜到狐澜身前，怒视着冰蓝五尾狐道，“你想对我爸爸做什么？”
“爸爸？”芮艿惊讶道，“他管你叫爸爸？”
“狐桑？你怎么在这？”狐澜看见自己儿子竟然跳了出来，连忙道，“狐桑，这没你的事，你快带后面那三个人族回家。”
冰蓝五尾狐阴阳怪气道，“哟，小废物来啦。”
狐澜咬牙切齿道，“不准说我儿子是废物！”
“说了又怎样，”冰蓝五尾狐道，“狐桑，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是不是废物啊？”
围观的狐群中发出吱吱的声音。芮艿转过头去，只见九尾小白狐身体微微颤抖着，原本挺立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四只爪子深深地抓进了泥土里，九条尾巴垂在地上，沉默不语，只有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冰蓝五尾狐，那目光里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不甘。
“欺负我狐澜的儿子，想都别想。” 狐澜银色光芒笼住全身。身后的三个少年顿时觉得有股强大的气压扑面而来，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你准备动真格的是吧？”一股寒气从冰蓝五尾狐身上冒出，冰寒之感让三人顿时汗毛倒立，寒气纵生。“不过也好，一个小废物再加上一个老废物，一个也是玩，两个也是玩。”
狐桑本垂在地上的九条尾巴一下子散了开，犹如九道纷飞的银色光华，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他怒视着面前身形比自己高出数倍的冰蓝五尾狐道，“不准说我爸爸是废物！”
“你才是废物！”柯振石忽然大叫道，“狐桑是九尾狐，狐澜是五尾狐，加在一起一共是十四尾，而你才五条尾巴，所以你才是废物。”
狐群中发出噗嗤噗嗤的笑声。那冰蓝五尾狐一愣，也开始狂笑起来，“狐仙羽说人族是什么‘耳聪目明’，什么‘四体勤勤’，‘言语机灵’，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柯振石有些恼怒，双拳紧握道，“你笑什么？狐桑可是九尾，你们灵狐族灵力最高的狐狸，光是狐桑一个人……一只狐也能把你打趴下！”
狄清川悄悄地扯着柯振石的袖子道，“你……你先别说了……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冰蓝五尾狐笑得更欢了，“果然物以类聚，老废物生了小废物，又找了三个废物中的废物。”
狐澜道，“你们不要再说了。狐桑，你赶紧回家，带他们走。”
芮艿抬头一看，九尾小白狐正嘴里喃喃道，“对，我是九尾狐……我是灵狐族灵力最高的狐狸……我不怕你……我是九尾狐……我也不是废物，我爸爸更不是废物！”
他的眼神骤然地凶狠起来，猛足了力气，如箭一般向冲向冰蓝五尾狐。
冰蓝五尾狐不慌不忙，连脚步都不肯动一下，见那九尾小白狐冲到了眼皮子底下，一条尾巴懒洋洋地拨过去，如秋风扫落叶，九尾小白狐一下子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到地上。芮艿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狐桑！”狐澜惊叫着，连忙奔过去查看儿子的伤势。
九尾小白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些难堪的说道，“刚才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爸爸，我可以再试一次……我……”
眼前的状况让柯振石傻了眼，大喊道，“你！你！你别让着他，快使出全力呀！”
狐群中爆发出阵阵哄笑。
冰蓝五尾狐阴阳怪气道，“是啊，你快使出全力啊，九尾狐。你今天要是不打倒我，那三个人族就是我的了。”
狐澜恶狠狠道，“你不要欺吾太甚。”
冰蓝五尾狐学着柯振石的样子，摇头晃脑起来，“我欺你太甚？你们一只五尾狐，一只九尾狐，加在一起是十四尾，对付我一只五尾狐，怎么变成我欺负你们了？还是说，你那九条尾巴……”
“是谁在欺负我孙子？”一个苍老、缓慢的声音传来，哄笑的狐群住了嘴。那冰蓝五尾狐猛地绷紧身体，立起耳朵，机警起来。
狐群默默地让开，一只灰白色的雌性七尾老狐满脸威仪地审视着眼前的形势，她目光精明矍铄，身体直立，着蒙木树叶制成的衣物避体，一爪持黄梨木拐杖，脖子还上挂着几串珍珠贝母项链。虽然这七尾老狐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但走路却一步一个脚印，稳健得很。
七尾老狐走到狐群中央，环视了一圈道，“你们还想看什么？还不做你们自己的事去？”说着将那黄梨木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杵，大地微微震了震，几道碎纹从拐杖下裂出。狐群喏喏着一哄而散。
九尾小白狐委屈地叫了一声，“奶奶。”
“狐桑，奶奶在这，”一改刚才的威严，七尾老狐慈爱地回应道，“有奶奶在，不怕。”
听到这话，芮艿心里痛了一下，默默地看着他们。
冰蓝五尾狐此时已经跳上了一棵大树，恶狠狠地高声叫道，“哼，狐澜，狐桑，你们打不过我就找这老不死的来帮忙。”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射出，冰蓝五尾狐躲闪不及，白光打在他的右脚上。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再看时，右脚骨头已然断裂，软软的垂着，只有皮毛相连。
冰蓝五尾狐哎呦呦的叫道，“今天我不跟你们计较，来日方长！”说着，一瘸一拐地向林子里逃去，消失不见了。
第7节 灵狐仙羽（三）
“呼——真是吓死我了！”柯振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叹道，“我刚才还以为你真要把我们交给他呢！”
“不会的，你们放心，”狐澜转过头诚恳的说道，“你们是我的朋友，我定会保你们周全。”
“朋友？”狄清川迟疑道，“你说我们是你的朋友？”
狐澜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把你们三个外族灵兽带回灵狐村呢。”
“哦……”狄清川一脸若有所思，问道“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
狐澜快速道，“别忘了我还救了你们的命。那可是穷奇，我从穷奇的嘴里救下了你们。”
芮艿问道，“那刚才那只蓝狐说的让我们帮你儿子……哦，就是狐桑，是什么意思？”
狐澜转了转眼珠道，“这说来话长了，不如你们先跟我回家，我家里有好吃的鸡，我们慢慢说。”说着看向那条七尾老狐。
七尾老狐道，“先回树屋，其他的再说。”
狐澜乖巧的说道，“好的，母亲。” 然后满面笑容的对三人道，“赶紧走吧，你们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说着推搡着三人向树屋走去。
路上，一行人狐默默地走着。七尾老狐走在最前面，狐澜跟在她后面，接下来是三个少年，九尾小白狐垂头丧气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七尾老狐微微转头瞥向狐澜问道，“怎么回事？你从哪里找来的？”
狐澜连忙答道，“在九连山，我见一只穷奇想要吃掉他们，就用布了个幻术……”
七尾老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穷奇，穷奇，宁愿得罪穷奇也要把他们带回来……你还真是个好父亲。”
狐澜啜啜不语，默默地跟在母亲身后。
“你们是人族？”九尾小白狐使劲嗅了嗅走在他前面的高个少年道，“很厉害、很聪明的人族？”
狄清川低头看了看脚边毛茸茸的小狐狸，轻声道“唔，我们是人。”
“那你们怎么没有灵力呢？” 狐桑嗅得更用力了，“嗯……真的一点也没有。”
狄清川想了想道，“那可能……可能……我们不擅长灵力吧，所以就……就只能这样了。”
“不擅长？”狐桑叹了口气道，“没事，我也不擅长。”“你可以……多多练习……就好了。“
“多多练习？”狐桑苦笑了一声道，“他们都说，我不是那块料就别白费力气了。是啊，不擅长就不擅长吧。”
看着一脸落寞的狐桑，狄清川忽然说道，“可是，把不擅长变成擅长，不是很酷吗？”
“把不擅长变成擅长……很酷……”狐桑自言自语道，原本无精打采的眸子有了一丝光亮，他抬头望着狄清川道，“我叫狐桑。”
“我叫狄清川，他是……”
“我是柯振石！”
“你好，我是芮艿。”
“到家了。”狐澜道，“欢迎来到灵狐树屋。”
从村口过来的一路上，已经在灵狐村看过了那么多在奇树、古树里的狐狸窝了，但直至此时，三人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灵狐树屋”。碧翠千峰之中，一株数十丈高的苍劲古树直插云霄。树冠枝繁叶茂，藤条垂络，云飞雾绕，华实蔽野，树中蝉鸣虫叫声声不断，莺雀相和不绝于耳；再往下看，树干粗壮敦实，树皮纹理纵横络绎；周遭大地之上，紫气氤氲，菌类、蕨类植物在林间阳光的照射下焕发出斑斓的莹莹光亮。这棵古树俨然一副飘然超逸之意，与附近环绕的树林相比，竟好似自成一派。
狐澜爪子一挥，古树之中，雕刻有菱花木纹的门窗显现，由狐澜引着，三人跟随在七尾老狐身后向树屋里走去。才贴近门槛，就有一股异香袭来，三人只觉头脑清明，身体轻盈，痛感顿失。
芮艿伸出手臂来看，那些残破的伤口此时竟肉眼可见的愈合了。正惊诧时，却发现此处别有洞天。
这树洞之中竟是一个楼阁，好似一户房子。先入眼前的是厅堂模样的房间，很是宽敞，屋子中央是一张古木树墩做的圆桌，周围摆放着五把椅子似的东西；离地三尺，几株幽香嫩绿的兰草挂在木壁上；厅堂后的两侧各有两扇微开的黄白色扇门，上面是精细的镂空狐狸雕花；仔细看，屋中墙壁轮纹理之中有闪烁的光华流动，纵使没有阳光直射进来，也将屋里映照得亮亮堂堂，甚是神奇。隔窗隐隐可见一条软藤做的绳梯通往二楼。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你们的家？你们狐狸的家？”
狐桑一下子来了精神，得意洋洋道，“对呀，我的家，漂亮吧！”
芮艿问道，“漂亮是漂亮，可是怎么看上去跟我们人类的屋子似的？”
狐澜微笑道，“为了这屋子，狐桑可是把狐仙羽的游记研究了个透，我们花了好多心思和精力才做出来的，也是这灵狐村唯一一的间！”
柯振石道，“你们怎么做出来的？用工具吗？”
“工具？当然不，别忘了我们是灵狐。”狐澜伸出爪子，一道银灰色的光指向厅堂角落里的一块树墩子，只见狐澜爪子上下翻飞，眨眼间那树墩子就被雕成了三个人族少年手拉手的模样，狐澜笑道，“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三人谁也没有答话，正有些尴尬时，狄清川忽然问道，“等等……那个……狐仙羽的游记是什么？”
狐澜转了转眼珠，刚要回答，狐桑抢先说道，“《乐游人间记》，是狐仙羽去人界游玩后写下的游记，上面详细地描述了他在你们人族世界里所见种种，比如他说……”
“狐桑，”一直沉默不语的七尾老狐忽然打断道，“你带他们转转，看看你的宝贝们去吧。”
“好的，奶奶。”狐桑一脸恍悟对三人道，“对，差点忘记给你们看我的宝贝，你们看了一定很亲切。”说着穿过厅堂，推开扇门领着三人往二楼走去。
上了二楼是一个树洞长廊，穿过长廊，尽头是一扇木门。狐桑一推开门，将三人带了进来。这屋子好像是一个储藏室，有不知名的动物的皮毛，有从未见过的动物骨骼，有千奇百怪的树枝和树叶，有流光溢彩的石头和金属块，还有一些好像装饰和武器似的物件，这些东西都被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墙上也挂着很多。
柯振石小心翼翼地拎起一只动物翅膀模样的东西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宝贝？怎么用的？”
狐桑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人族？怎么连书都不认识了？”
“书？”芮艿咂舌道，“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书啊。”
“这就是书，至少你们人类管这叫做书”，狐桑指着柯振石手里的翅膀道，“你们仔细看，那上面有文字的。”
芮艿和狄清川凑了过去仔细瞧，那薄翅上竟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图形线条和花纹，好像是不识字的小孩子乱涂乱画出来的一般。他们又看了看其他的东西，那些物件上竟都刻印着类似的东西。
柯振石疑惑地看着狐桑，“这是文字还是画？我怎么一点都不懂啊！”
芮艿思索道，“这是……象形文字吗？”
狐桑道“象形文字是什么？你们人族对于文字的称呼吗？”
芮艿道，“我们确实有象形文字，只是那是几千年以前的人类才会使用的，而且现在的‘书’绝大部分都是虚拟电子的。”
“几千年？也不是很久嘛。”狐桑道，“现在的书是虚拟……虚拟电子是什么意思？我们家的这些书都是我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奶奶说，文字符号是好东西，它们都是历代祖先将自己毕生所见、所闻、所学、所吾、所得，通过灵力注入于不同的器物而成的。”
芮艿从柯振石手里拿过翅膀，仔细看着，所有所思道，“这就跟我们人类的书籍是一样的嘛，只是载体不同。”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想起来了。”柯振石忽然兴奋起来，“那些很古老的文字都是刻在石头上、树皮、竹子上之类的，后来才有了纸、有了纸质书，后来又有了电子书后，纸质书那种落后的东西就被取代了，从此就只配存在于博物馆里了。”
他走到墙边，拿起一根硕大的、刻满符文的芭蕉叶，装模作样道，“嘿嘿，不过这种东西我可是见的多了，想当年我偷偷溜到我爸工作的图书馆地下室，在里面看到过好多珍稀藏品。说实话，以我的经验看，其实这上面也没啥可看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等有机会我给你们整点高级货……”
“你在说什么？”狐桑阴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柯振石刚转头回看，狐桑就已经窜到眼前。九尾小白狐身体直立，双爪搭在柯振石的双肩上，双目怒视，尖尖的狐脸直逼柯振石的面庞，只见他龇牙咧嘴道，“你说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强烈的野兽气息喷在柯振石的脸上，他惊叫着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牙齿着打颤，磕磕绊绊说道，“没……没……什么……我我我不是在……不是在说你……”
芮艿一把扣住狐桑双肩把他往下扯，“他不是这个意思，狐桑你先冷静一下。”
“狐桑，怎么了？”听见惊叫声，狐澜一下子冲进屋子，看见被狐桑扑倒在地的柯振石、紧紧抓着狐桑的芮艿和手足无措的狄清川，一下子目露凶光道，“你们对狐桑做了什么？”
芮艿一下子放开了手站了起来。
狄清川惊恐道，“没有，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爸爸的话让狐桑回过神来，他深呼了一口气，从柯振石身上退了下来道，“是我太冲动了。”
柯振石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倒在地上的芭蕉叶摆放好，道，“对……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这个东西，这本书真的很棒……”
见此情景，狐澜心里已明白了个**分，他恢复常态道，“这些书都是狐桑的宝贝，讲得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年代久远，族里谁也没兴趣。就这小子看不厌，他珍视得很。”
三个人大气不敢喘的齐齐点着头。
狐澜又道，“下楼去吧，给你们准备了些吃的。”
回到厅堂，那古木树墩圆桌之上已摆放了好多水果蔬菜，用大树叶子盛着。圆桌旁，七尾老狐已经入座，看见他们下来了，便道，“请坐吧。”
三个人类少年磨磨蹭蹭地入了座，看着满桌的瓜果，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三只狐狸，谁也不敢先动手。
狐澜道，“你们怎么不吃？”
狐桑忽然道，“狐仙羽说，人族喜食熟食，果然如此。”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答话。
狐澜拨了拨自己的耳朵道，“不好意思哈，事出突然，没有提前准备，只能先拿这些东西招待你们了，等晚上定让你们吃个痛快。”
三个人推推搡搡谁也不肯伸手去拿，正犹豫间，一个柔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狐澜，听说你找到三个人族？他们在哪？”紧接着，一只三根飘逸俊俏尾巴的纯白母狐狸带着一只红白相间的五尾小雌狐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看到桌子旁的三人便停住了脚步。先对七尾老狐道了好，五尾小雌狐便要上前，三尾母狐拦住了她，接着小心翼翼的走到三人旁边嗅了嗅，又审视了一会，转向狐澜挑眉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族？你把他们带回家了？”
狐桑道，“妈妈，他们是爸爸带回来的客人。”
狐澜解释道，“我今天在路上遇到穷奇霸天向他们发难，看见他们有危险便出手相救。不过先不要关心这个了，”他有些难为情，“你不是跟狐桑研究过人界的伙食么？喜食熟食之类的？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把我们的客人……不，是我们的朋友招待好，招待开心了。”边说着，边对三尾母狐使着眼色。与狐澜相对坐着的芮艿和狄清川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7节 灵狐仙羽（四）
三尾母狐不明所以的走出树屋，过了一会，端着一只香喷喷的烤鸡走了进来，放在桌上。
自打从栖凤山山洞掉下去之后，三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如此诱人的食物了。咕噜噜的声响从柯振石人的肚子里传出，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他上去便扯下一根鸡腿，拼命的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囔囔的说道，“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饱死鬼。”很快，一根鸡腿下了肚，他抬起头问，“你们倆不吃吗？”
芮艿和柯振石咽了咽口水，摇摇头。柯振石又扯下一根鸡腿吞了下去，饭桌之上，他一个人狼吞虎咽的吃着。只是，吃着吃着，心里开始琢磨了起来，嘴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又啃了几口，终于不动了。
狐澜微笑道，“吃饱了吗？”
当啷一声，柯振石把手里的鸡骨头仍在桌子上，瘫在椅子上拍着肚皮道， “饱了，既然吃了你们的鸡那我柯振石就认了，要杀要剐，随便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二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不过最好给我留个全尸哈……如果能轻一点就更好了……”
狐桑哈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人族真有意思，怪不得狐仙羽那么喜欢你们的世界。”
柯振石不理睬他，继续道，“哼，话虽如此，但我柯振石死也要死个明白！狐狸，你把我们带到灵狐村，带回你家，到底是想干啥？”
五尾狐狐澜眼睛来来回回的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低头思索了一会道，“我们灵狐族与你们人族渊源颇深，早在远古时代，我们灵狐族的很多祖先都去过人族世界，最出名的莫过于狐仙羽，也就是你们在村口看到的那位。”
芮艿道，“村口小溪里，那个穿着人类衣服的狐狸石像？”
“是的，没错。狐仙羽去过几次人族世界，他非常喜欢那里，即使是回到了我们的世界，他也经常以人类的打扮出现，所以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形象都是像你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样子。他还写了一本书……”
芮艿疑惑道，“他为什么喜欢人类的世界？有什么好的？”
“大家不知道啊，”狐澜顿了顿道，“只是祖上传下的神话，说狐仙羽原本只有一尾灵力，后来机缘巧合误入人族世界，在人族的帮助下他突破了极限，再回我们的世界时，已成了九尾狐仙。”说完，眼睛定定地看着三人。
三尾母狐和五尾小雌狐原本无聊的梳理着自己的皮毛，听到这话，一下子看向狐桑，那九尾小白狐正愣愣的看着父亲。
听了这话，看着桌上几只狐狸的反应，又想了想进了灵狐村之后发生的事情，芮艿有些明白了眼前这只五尾狐为什么甘愿舍命救他们了，原来都是拜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说所赐。不管那传说有多荒唐，只要这些狐狸当了真，那便是真的，可他们三个小孩子又没什么特殊能力，也不是什么变异人种或者天才科学家，哪里知道要怎样帮那狐狸？到时候这些狐狸发现他们没有用处，怕是会卸磨杀驴了。与其被动当成待宰的羔羊，那还不如先多套些话，找出回到桃坞村的线索比较好。
这样想着，芮艿赶紧问道，“你刚才说人族世界，你们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
狐澜微微一笑道，“在灵狐族的传说中，人族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和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不在同一个世界，这又是什么意思？”
狐澜继续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但我只听说，宇宙之大无奇不有，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只是一种可能性；还有无数的可能性，伴随着太一的光照，落在广袤的宇宙中，就好像满天的星辰。”
柯振石完全不明白狐澜是什么意思，被绕的云里雾里的；他挠着脑袋问道，“你们狐狸怎么说话这么不敞亮？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狐澜摸着胡子，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解释“世界”。
七尾老狐忽然开口道，“这么说吧。你们的世界，应该也有太阳、星星和月亮吧？我们看到的太阳、星星和月亮，不是同一个。”
“什么？”柯振石和狄清川异口同声道，“怎么会有两个太阳，月亮？”
芮艿思索道，“您说的，是不是平行世界？就是我们生活在彼此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里？我们现在是穿越到了你们的世界？”
七尾老狐道：“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在你们的世界如何解释和表达的。”
芮艿颤抖的问道，“您说您的祖先去过人类世界……那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这里不是人类世界？这里没有人类？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啊，人类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我们这个世界有一部分生命体知道你们的存在，但你们几乎从未听说过我们。因为我们的世界与你们的世界本就是完全隔绝的，只有狐仙羽这样受到神灵眷顾的人，才会因为因缘际会，发现两个世界的秘密，并且来去自如。可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生命体到过你们那个世界，知道如何进出两个世界。好像那条进出两个世界的通道，被天神给封闭了。”
柯振石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般，大声喊道，“怎么可能？这不是小说电影中的情节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什么平行世界，什么通道，什么天神，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狐澜微微一笑道，“你们不是对于穷奇和我会说话感到很惊奇么？在你们的世界，我们狐狸是不会说话的，对吗？狐仙留下的传说就是这么说的。”
“可是……可是……你们也可能是马戏团里的……”
“马戏团？是你们人族的组织吗？不过你们也瞧见了，这里除了你们三个人族，并没有其他人族灵兽的出现。”
柯振石不再说话，过了一会，狄清川问道，“这么说，我……我……我们，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狐澜转了转眼珠道，“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看来你们确实是从人族世界来到了我们的世界。至于怎么回去……这事可真有点难办。”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我们要一辈子呆在这里了？”芮艿想了想道，“一个完全陌生的、没有朋友或者关系的世界？”
五尾小雌狐开口道，“可是狐仙羽有没有提过他当初是怎么发现两个世界的关联的？没有怎样连通两个世界的方法嘛？”
狐澜道，“狐仙羽把你们的世界成为‘人族世界’，把我们的世界成为‘山海界’。不过至于怎样从人族世界往来山海界，他没有说过。”
狐桑插嘴道，“《乐游人间记》我看过几十遍了，狐仙羽只在游记只记录了他在人族世界的所见所闻。”
柯振石看向狐桑，一字一顿的问道，“真的没有吗？你不会漏看了吧？”
“当然没有，要是有的话，我早就……”话说了一半，九尾小白狐住了嘴，贼头贼脑的看了父亲一眼，不再言语。
狐澜深深地看了眼狐桑，说道，“这个问题倒是可以请教下我们灵兽的十二长老。他们肯定知道你们如何才能回到人族世界，只是……”
柯振石连忙问，“只是什么？”
三尾母狐道，“只是长老们从不轻易接见低等级的生灵呀。”
柯振石道，“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是低等生灵？这十二长老到底是什么东西，敢这样……”
芮艿打断道，“十二长老是谁？”
“十二长老是掌管我们灵兽的十二位神的使者，长老们见多识广，神通广大，德高望重，公正贤明，十分仁慈，你们见了便知。”狐澜摸着自己的胡子道，“我可以带你们去。灵狐族也算是名门望族了，千万年来，族中有很多祖先都担任过灵界长老。由我引见，十二长老定会对你们知无不言。”
七尾老狐缓缓开口道，“不过现正值多事之秋，想必长老们此刻一定为着灵乌密境的事儿心焦忙碌着吧。”
柯振石道，“灵乌密境？什么地方？怎么听着像旅游胜地？”
“灵乌密境可是五大能量场之一，”狐桑一下子激动起来，两眼放光道，“那可是能够孕育凤凰的地方，绝非普通生灵能够随便进入。”
柯振石满脸问号，“哈？凤凰？这怎么又出来个凤凰？”
“你们竟然不知道凤凰？！这可是山海界最关心的事儿！”狐桑激动的说道，“六十天，长老们推算出六十天之内，新的凤皇必将在灵乌密境诞生，这可是山海界头一等的大事！谁不希望能够亲眼目睹五千年一遇的喜事！”
狄清川小声说道，“可是……可是看到了……又怎样？”
七尾老狐瞥了他一眼道，“小子不知好歹，无所畏惧。”
狄清川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低声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见此，狐澜解围道，“在山海界里，凤凰是由太一之光幻化而成的。每五千年都会诞生一对凤凰。先有凤，再有凰。每当这个时候，整个山海界都会产生惊天巨变，黑暗和光明的力量均衡会打破，这个世界的一切秩序都会重构！”
“一只鸟的诞生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变故？”
“因为凤凰就代表着光明和新生！”
狐桑的这句话让三个人类少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眼前这些狐狸说的话有如天方夜谭，但这几天里所遇到的种种惊悚诡异的事情，让他们已经分不清这个世界的真假了。
沉默了半晌，芮艿道，“我们现在只想知道，如何从你们山海界回我们人类的世界，你刚才说的十二长老什么的……”
“喔，十二长老，我可以带你们去，”狐澜话锋一转，“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此去艰险，所以带你们去可以，但是需要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们能够实现承诺，那我便带你们去灵乌密境找十二长老，决不食言。”
听见这话，芮艿心里“咯噔”一下，大呼不妙。耳边却听柯振石问道，“答应你一件事？什么事？”
狐澜微微一笑道，“我就有话直说了，刚才也跟你们说过了狐仙羽游历人族世界后变成九尾狐仙的传说了嘛，如果你们能够帮助我儿子……”
狐桑忽然叫道，“爸爸！我不需要！你去太过劳累了，我可以带他们去灵乌密境。”
狐澜叹了口气，一脸严肃道，“狐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那灵乌密境是什么地方，你们这些没灵力的，哪里是想去便去的！”
听了这话，狐桑一下子蔫了下来。
三尾母狐对狐澜怒道，“你看看你成天都说些什么呢？”
狐澜自知说错了话，缓和了下语气道，“反正现在天色已晚，你们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8节 星夜出走（一）
不待少年们多问，三尾母狐便起身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狐澜和七尾老狐还在低声交谈着什么，不过芮艿等人已经听不见了。
三尾母狐穿过树洞长廊，在储藏室旁的一扇木门前停了下来，伸出前肢推开半掩着的木门，转身对少年们笑道，“因为没有空余的房间，我就把你们安排在狐桑的房间了。”
“麻烦您了。”芮艿点头道。
“呲溜。”在她们说话的同时，狐桑连忙从中间挤了进去。
三尾母狐溺爱地看了眼狐桑，不在说话，领少年们进了屋。
狐桑房间和外面相比更为精致，宽敞的木屋顶部，两片巨大的不知名树叶呈八字形垂落，树叶碧翠通透，像两扇青纱帘帐，在树叶叶柄交汇处，各垂落一根藤条，藤条下缘连着一个树体镂空的摇篮状床铺，悬空挂着，此时狐桑正窝在摇篮里伸头看着众人；房间内还有许多物品台，与树木的树体相连；物品台上，一颗夜明珠一样的宝石闪烁着轻柔的白光，照的房间如梦如幻，正对着三个少年的地方，还有一个扇形木窗半开着，徐徐夜风出来，说不出的怡人清爽。
“狐桑吊床太小，我重新给你们铺了床铺，你们可以试试感觉怎么样。”三尾母狐走到一堆正方形的翠绿树叶前，对少年们说道。
“谢谢。”芮艿笑道，抬眼看去，只见在靠窗的地方有一张厚厚的树叶铺就的“床”，“床”上面盖满了大片树叶编缀起来的“床单”。
“嗯，看起来很绿色。”芮艿笑道，也似在安慰自己。她缓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在树叶表面有一层细而密的绒毛，摸起来感觉一点也不比自己家的床来得差，这让她很是惊奇，“好软和，感觉完全不像是树叶。”
三尾母狐也不解释，笑着点了点头道，“喜欢就好，我就先出去了，祝你们和狐桑相处愉快。”
“嗯，明天见，谢谢您了。”芮艿把三尾母狐送到门口，才转身回来。
“这……这真的能睡嘛？”狄清川看着眼前绿叶铺就的床，心里有点忐忑。
“我帮你试床。”柯振石看了狄清川一眼，脚下用力，身体腾空“呼”地一下跳到了床铺上，树叶受力下压，又把柯振石抛到了空中。“呀吼，看不出来很有弹性啊。”柯振石像得到了玩具的孩子似的，如此重复了几下。
“别折腾了，到人家做客就不能安静点吗。”芮艿皱了皱眉，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柯振石道。
“嘿嘿，那行吧。”柯振石也停下了玩闹，挪动身体跑最里面去了，因为在那面墙壁上有一个很大的木窗，伸头就可以看到外面夜景。
狄清川挨着柯振石，中间隔一段空档，芮艿则睡在最外面。
“狐桑，这发光的石头可以熄掉吗。”芮艿转头看了眼吊床上的狐桑，却见狐桑不时看着几个少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啪嗒。”狐桑挥手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夜明珠样的宝石光芒渐淡，屋子随之暗了下来。
无声中，月光从树屋的窗台处照耀进来，月色和原来生活的世界一般无二，带着习习微风，拂过芮艿的发丝，让她生出一种还在地球的错觉。
少年们躺在久违的床铺上，此时他们的心情却都不像表面那么轻松。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两天了，他们勉强接受了这已经不是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们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狐桑一家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呢？”芮艿脑海里思绪翻涌，不断回忆着白天的事情，想到前些时候狐奶奶的话，不由想到。“刚见到狐奶时她曾和狐爸说，宁愿得罪穷奇，也要救我们，看得出穷奇是个很厉害的物种？都说付出越多，得到越多，可我们哪有那些传说中的东西，万一他们得不到呢？会不会把我们交给穷奇，用来泄愤呢？那么后面她说的现在光明与黑暗争斗，局势不明，让我们在这里不要乱走动，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缓兵之计，为了留下我们？这样来说的话，白天狐村的那场闹剧难道是狐村设下的圈套嘛……”随着芮艿思绪的酝酿，她对狐澜等狐的行为产生了深深的质疑，同时心里的不安也在逐渐加重。
“哎，也不知道要在狐村呆多久！”与此同时，狄清川也辗转难眠，黑夜仿佛扩大了他的思感，对回家的渴望让他难以停下遐想。“其实只要能让我尽快回家，不管是神还是什么十二长老，我都无所谓，但狐奶好像说过这个世界和我原来生活的世界不同，那么他们真的可以送我回去嘛？如果他们不愿意帮我，或者他们也无能为力，我会不会就被困在这个世界里了呢？”狄清川紧了紧身子，觉得夜风有点清冷。“但也说不定，人家狐仙羽不是去过我们的世界吗？既然他能去，我应该也能回去吧？”狄清川叹了口气。“哎，或许我该早点出发去灵乌密境，不然我在这待着永远也不能回去。”
少年们各有心思，都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呆呆地想着事情。
柯振石翻身打滚好半天，索性偷偷起来把脑袋搭在木窗上发呆，月光照亮他的脸，夜色中隐约透着一丝兴奋。其实从他得到狐澜一家肯定的答复后，现在他每每想到凤皇，神兽，光明与黑暗五千年一次的斗争，他觉得自己血液都在沸腾。“凤皇啊，神兽啊，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种东西，“柯振石内心呐喊道，”如果我现在出去溜达溜达，运气好了，说不准就会和凤皇相遇，接着发生点什么故事，运气再好一点，把他收为宠物也不是不可以的嘛！“柯振石歪着脑袋陷入沉思，顺口吸溜一下滑到嘴角的口水。“五千年才有的一场盛世，难道我柯振石就这样错过了嘛？绝对不行，既然我无意中坠入江湖的血雨腥风中，那注定我就是主角之一啊！”柯振石偷偷看向旁边两人，忍住了现在就要溜走的**。
狐村从白天延续而来的喧嚣声在此刻渐渐平歇，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除了少年们彼此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有其他动静。
“各位！都睡了吗？”突然，黑暗中传来狐桑压低的嗓音。
“没呢，根本睡不着！”柯振石眼珠转动，心想狐桑这个时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芮艿和狄清川虽然没有说话，但都在黑暗中转头看着他。
“嘘！咱们小点声，别把我爸妈吵醒了。”狐桑悄悄地爬到三人旁，蹲坐在床榻边，一角月光打在他的毛发上，为房间带来了一丝亮光。
“你有什么事吗？”芮艿好奇中带着警惕。
狐桑低声道，“前面我爸说的你们也都听到了，要你们一直呆在这儿等着。我猜你们一定不愿意吧？要是有人带你们灵乌密境，你们愿意去不？”
“蹭——”柯振石听到立刻坐了起来，看着狐桑激动道，“愿意啊，当然愿意，谁不愿意谁是傻子，快说那人是谁？”
狐桑用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因为身体前倾，此时一抹月光爬到他的头上，纯白的毛发耀着莹莹白光，像极了之前他们在栖凤山遇见的那只白狐。
柯振石顿时泄气了，怀疑道：“你？你行么？”
狐桑瞪了他一眼，“不管行不行，除了我可没人会带你们去的。也就是说你们想早点回家，只能跟着我悄悄地走。”狐桑说话的同时看向芮艿和狄清川。
“你真的只是想带我们逃出去？”芮艿此时对狐桑一家充满警惕。
“当然，不然还能干什么？”狐桑疑惑道。
芮艿点了点头，心道可能狐桑确实不知狐澜有什么打算，想到狐澜，她不由担心道，“万一被你爸妈抓到，我们……”
“相信我，不会被抓到的，再说了，就算被抓到，你们肯定没事，至于我，最多被打一顿呗。为了千年一遇的凤皇诞生这件事，我自己的牺牲又算什么。”狐桑眼睛发亮，颇有种献身精神。
“可……可是，外面那么多怪兽，长着翅膀的、会飞的、喷……喷火的，我们几个能……能行吗？”狄清川从芮艿后面露出头，很是纠结地道。
“嘿嘿，这你们不用担心，我熟读各种书籍，而且经常跑出去玩；还有灵乌密境也在钶金洲，离我们狐村不算太远。”狐桑颇为自信地说道。
芮艿沉思地点着头，算是认可了这事。
狐桑高兴的拍了下狐掌，转头看向狄清川，狄清川咽了口唾沫道，“你……你要保证我们的安全。”
“没问题。”狐桑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
“那，我，我……”狄清川还想说什么。
“哈哈，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狐桑也不待他说完，立刻站起了身子，偷偷向木窗走去，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喂，你走这边干什么？”柯振石问到。
“废话，不走窗户难道走正门，十个你也不够我爸抓的。”狐桑瞪了眼柯振石。
第8节 星夜出走（二）
“吱呀！”木窗被缓缓推开，洁白的月光填满了窗户，为黑黑的小屋里带来更多的光亮。从外面看去，树屋二楼的木窗前突然露出一个毛茸茸的狐狸脑袋，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着。
狐桑竖起耳朵，贴在木头墙壁上凝神听了片刻，见楼下没动静，便把木窗开到最大，伸出半个身体，率先爬了出去。
在木窗下方，一根粗大的古树枝干横生而出，狐桑脚步轻盈地跳到上面，对屋内招了招手。
柯振石回头看着芮艿和狄清川道，“我先给你们探探路，你们跟在我后面。”说完扒着窗户，两脚转到窗外，很快便站到了狐桑旁边。
“你先下去。”芮艿对狄清川道。同时环顾着屋内，找到一个小木凳，把它放到木门后抵起来。
忙完后，芮艿扫了眼树屋，心道：这会儿爬了出去，怕是永远也不会再来这里了吧。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窗外，转身把窗户关好，随后松开手，跳到树干上。
“不错，很有天赋。”狐桑低声笑道，又侧头看了眼树屋大门的方向，得意地露出两颗门牙，门牙在月光下闪过一抹微光。
“跟我来！”狐桑对少年们说道，接着便从树干尽头垂落的藤条上滑下，很快来到地上。等少年们都成功着陆后，立刻带着他们向白天进村的那条路的尽头走去。
“我们这是去哪？”芮艿看着周围漆黑一片的狐村，好奇道。
“我们走后山。”狐桑低声道。
“哦，对了，狐爸说村子周围都遍布着结界，没灵力没法通过，你有办法嘛？”芮艿试探道，心想，如果不行，他们只能打道回府。
“放心，结界只对外、不对内的。”狐桑边走边道。
随着前行的步伐，两旁的树屋逐渐消失，众人也很快来到结界旁。
“不用害怕，你们抓紧哦，我在外面等你们。”狐桑咧嘴笑了笑，贱兮兮的模样很是欠揍，说完不在停留，一脚迈出结界，完了还回头向着芮艿他们招手。
“呼~”芮艿吐了口气，看着面前的结界，虽然看到狐桑安全通过，但她还是有点忐忑——谁知道结界是不是仅对狐族生效？但她也不纠结，只是把眼一闭，一头撞了过去。
感觉和平时走路没什么两样，在芮艿睁眼后，结界已经到了她的身后。
芮艿悬着的心慢慢放下，转而惊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结界，和白天不同，结界在夜晚看上去很是绚丽，淡绿色光芒流转不断，一丝丝电弧似的光波跳动着。明明柯振石与狄清川还在结界里面，但她怎么都看不到。
就在芮艿疑惑地打量着结界的时候，突然看到狄清川踉跄地跑了出来。
“怎么了？”芮艿轻声问道。
“我……那个。”狄清川脸色微红，鼓胀着面颊却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在那犹豫，我就把他推出来了。”柯振石的声音传来，他也从结界里跑了出来。
“放轻松。”狐桑对狄清川笑了笑，狄清川连忙回了个尴尬的笑脸。
众人不再过多地停留。因为是偷跑出来的，所以心里都绷着一根弦，走路的速度比平时快得多。
狐村后山是一片较为陡峭的山地，山上遍布着郁郁葱葱的老林，林中荆棘遍布，比较难行，加上少年们没有照明的设备，只能借着树叶泛出的光在林间穿梭。
此前少年们虽然经历过一次树林的夜晚，但那时围在篝火前，并没有夜行过；更何况之前围着篝火度过的夜晚，他们也觉得很恐怖，这次在幽暗中赶路，更觉得心里没底。
翻过后山，众人眼前出现了一片山谷。狐桑轻车熟路，带着少年们顺着山坡向山谷走去，虽然下山的路更为难走，但狐桑总能在绝路前找到一条小径，这不由让少年们啧啧称奇。
等少年们来到山谷，地势逐渐平坦起来，三人一狐顺着山谷向前，直到走出谷地，到了一片小山前，才停下来长舒口气。
“哈哈哈，我狐桑总算逃出来了。”狐桑转过头，嘴巴咧得大大得，对着远处狐村的方向大声笑着，在地面上蹿下跳，显然开心极了。
柯振石感受不到狐桑的心情，只是见他模样稍微狰狞，不由腹诽道，“这要是昨天让我见到你，说不定就上去揍你两下。”
“你……你有这么疼爱你的长辈，还一直想着往外跑，就不怕他们伤心吗。” 狄清川神色复杂地看着狐桑，眼中说不出的羡慕。
“不是跑，是逃！我终于逃出来了，伤心倒不至于，我这么做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最多担心我一下，哈哈哈。”狐桑深吸了口山林里的空气，仿佛这里的空气都要比狐村好得多。
芮艿看着面前的小白狐，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离家出走这件事，她也是过来人，只是原因不同罢了。
“狐桑，丛林里怪……怪兽是不是很多？”狄清川小心地观察四周，光怪陆离的丛林到处都是明暗不定的光芒，在黑暗中看去，各种各样的模糊的轮廓被脑补成一个个鲜活的怪物。
“夜间吗？还好啦，高等生物一般都是夜伏昼出，只有一些低等生物才会夜间出现，不过低等生物我完全能应付，你们不用担心。”狐桑走在前面，拍着胸脯嚣张道。
“上次我们和狐爸爸遇到一个大老虎，长着巨大翅膀的，好像叫霸天，我们应该不会遇见吧？”芮艿道。
“霸天？”
“嗯。”
“霸天是穷奇族的首领，穷奇族应该居住在云墨洲与禁忌之地接壤的森林中，一般不会活动到这里，你们怎么会看到霸天呢，有些蹊跷……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啦，这不还有我嘛。我对这周边一带太熟悉啦。”
“那……那你知道，为什么这些植物会发光吗？”狄青川看着周围，小心翼翼道。
“你说这些植物啊，据书里说，这个世界上充斥着不同属性的天地灵力，当特有灵力被生灵吸入体内，和生物的机体发生结合，同时会诞生与湮灭，那些光芒就是他们体内同化了灵力后力量运转的具象表现。”
“很玄奥啊。”柯振石挠了挠脑袋。
“不说植物，我们动物也会发光，只不过动物会掩盖自己的光芒，从运转等级来说比植物更为高级。”狐桑复述着书中的知识。
“那我们在这世界久了，难道也会发光？”芮艿联想道。
“发光！”狐桑吐了口气，“当你们能纳灵入体，到时运转灵力时自然就会发光了。”说完狐桑像是失去了谈话的兴趣，沉默着低头向前走去。
芮艿见他心情不好，也就没有继续多问，只是警惕地看着四周，不时看一眼狐桑，若有所思。
狐桑领先走在前面，闲庭信步般地在丛林间穿梭着，众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这一段路竟出奇地顺利。
当他们转到一棵数人合抱粗的大树后，狐桑突然停下脚步，一直耷拉着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柯振石想要上前询问，狐桑立刻转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后示意少年们跟他躲到大树后面去。
树下枝叶横生，透过半掩的叶隙可以看到前方林地里发生的事情。狐桑露出半个脑袋向前望去；少年们也很好奇他在看什么，于是都伸出头去看，四个脑袋依次排成一列，躲在遮蔽的大片树叶后面。
起初少年们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不久后，远处便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随时间推移，脚步声越来越大，轻重不一的脚步在凄清的森林中显得极为突兀，宛如一个个鼓点敲击在少年们的心头。
“他……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我们吧？”狄清川不安地扭动一下身体。
“应该不会。”狐桑抬头撇了下周围，不确定道。
此时，少年们已经可以看到一些身影在黑暗中晃动。开始还很模糊，随着身影的接近，渐渐显露出一群佝偻的生物，数量约莫四五十个，那群生物的肩上挑着像锄头似的东西，边走边在四周张望，很是警惕的模样。
生物的队伍按体型排列，大的走在前面，瘦小的走在后面，队伍最前面的也是体型最大的，那个生物像是个头领，行走中时不时地回头，跟后面的同伴说着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当这群丑陋的生物走到少年们所在的树丛前，立刻停了下来。随着头领的一声呼喝，这群生物立刻叽叽喳喳陷入讨论中，他们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寒风撕扯着的破布匹，说话的内容又很含混，以至于三个少年一句都没有听懂。
少年们唯恐弄出声音惊扰到这些丑陋的生物，只好一个个屏住呼吸，保持原来的姿势，大气都不敢出的撑着。
说来也巧，这群生物走走停停，等到了少年们所在的这棵大树前，立刻停了下来，随后三三两两坐成一团，像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后方又来了一大群丑陋生物。和之前的那些不一样，这些的行走速度更慢，身上堆起一座座的小山，像是驮着什么东西。
他们和之前那批生物汇合后，陆续从背上取下硕大的背囊，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有着大大小小、不断散发异彩的果子。
为首的那个对这些果子显然非常满意，顺手拿起一个大的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剩下的生物见状，一哄而上，乱糟糟地哄抢着把那些背囊里的果子都分食掉。
许久，那群生物们一个个吃得肚子浑圆，心满意足地打起了饱嗝，对剩下的果子用脚踢了踢，直到全部碾碎，才互相推搡着离开了这里。
等这群鬼鬼祟祟的身影慢慢走远，少年们等了一会发现不在有动静，才敢从树后跑出来。
“狐桑，那群生物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是……猥琐！”
芮艿为了这个措辞憋了许久，才蹦出一个词。
“他们啊，叫做土蝼。“狐桑扫了眼他们离去的方向接着道，”土蝼是群居物种，繁殖能力超强，一般喜欢集体外出活动。不过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没有什么正经事，一天到晚就知道偷鸡摸狗。适才肯定是偷了附近林子里的果子得手了，才到这里分赃。我们这有句俗话叫‘土蝼过境，人人喊打’。这要是给我爸爸碰上，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一顿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上去教训他们，反而带我们一起躲在这里？”柯振石一脸不忿地道。刚才那段时间，他的头被狐桑、芮艿他们压在最下边，猫着身子撑了这么久，以至于现在他的腿全麻了；还不小心吃了一口的狐狸毛。
狐桑翻了个白眼，“你真傻还是假傻啊，这小土蝼虽然单体战斗力不咋地，但人家喜欢集体作战啊，我要是上了，最多解决四五个，那剩下的几十个，难道你帮我解决吗？”
“那……那打不过咱也不能怂。”柯振石哼哧半天，才狡辩道。
第8节 星夜出走（三）
“行了，你想打你就追过去打，我想他们应该还没走远。”芮艿撇了他一眼道。
“狄清川，你别拦着我，让我去，我柯振石还不知道什么叫怕。”柯振石听完立刻就不干了，拽着狄清川的手嚷嚷着。
“我……我没拦着你啊。”狄清川见狐桑芮艿看着他们，立刻脸色通红地对柯振石说道。
狐桑没去管柯振石的吵闹，接着道，“那些土蝼虽然等级低下，却因为长期作战形成了特殊的族群习惯，就是走过一遍的地方一般不会再来第二次，现在它们离开了，我想现在这里应该很安全，我们不如正好趁这个机会在附近休息一会儿，毕竟离灵乌秘境还远着呢。”狐桑建议道。
“行，正好我也累了。”闻言柯振石放开了狄清川。
三个少年在神经高度紧绷下走了这么久，也觉得有些乏累，听狐桑这么一说，都同意先休整一下。
月光如水，洒在莽莽森林之上，众人借着一点微光，找到了一块地面平整的地方坐下。此时深山中不断有奇怪的鸟类呼号着，夜风吹过树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地面光影婆娑，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地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咳咳，我说。”柯振石搓了搓手，打破寂静对众人说道，“你们不觉得有点冷嘛？”
“是……是有……点。”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狄清川的口齿越发地含混起来。
“真弱鸡，我都没什么感觉。”狐桑很有优越感地笑道，此时他斜靠在一棵树上，身后九条毛茸茸的白尾摇来晃去，两只后腿互相搭着，嘴里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草秆，说不出的惬意。
“喂，狐桑。”柯振石喊道。
“干嘛？”狐桑瞅了眼柯振石。
“你毛毯借我盖盖。”柯振石贼嘻嘻地笑道。
“毛毯？！”狐桑一时大脑短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噗嗤！”芮艿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没猜错的话，他说的是应该是你的尾巴。”
“哦，这样啊！”狐桑眼珠转了转，却也不恼，对着柯振石招了招手道。“喂，你过来。”
“我？”柯振石指了指自己，见狐桑一脸严肃地点头后，柯振石觉得心里有点毛毛地，顿时摆手道。“我不去，我觉得这里挺好。”
“给你盖毛毯。”狐桑道。
“我不盖了，你自己盖吧！”柯振石严词拒绝道。
“切，胆小鬼！”狐桑撇了撇嘴，嘴角重新挂上笑容，像刚打完胜仗的将军。
“喂，我说，难道今晚要摸黑过夜吗？夜晚在丛林是不是该点个篝火？”芮艿道。“就和昨晚似的。”
“我想的啊，可是我不会呀，我没有灵力。”狐桑摇了摇头道，说完看了眼柯振石。
柯振石急忙摆手，“别看我，我也不会，我们家都用的电子灶，这里又没那设备。”心里却不免犯起了嘀咕，这生火做饭的事情，还要和灵力有关，难不成灵力也是一种新的能源？
狄清川讷讷地说，“我以前陪……陪村里的叔伯在……在山里过夜，他们会生火……”
“他们会又不是你会。”柯振石怼他道。
“行了，你不会就少说两句，”芮艿瞪了柯振石一眼，又对着狄清川说道，“那你记不记得怎么生火的？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这……”狄清川本想拒绝，但看到其他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犹豫了起来，想起以前别人生火好像也不是很难，于是便改口道，“好吧，我……我试试。”
“嗯，需要我们做什么直说，不用客气！”柯振石笑着鼓励道，露出了两颗大白牙。
“需要树枝，干……干燥的，要有粗有细，还……还有茅……茅草。”狄清川一边记忆着以前他看到的，一边说道。
“好，那我们就去找些干燥的木头和柴草来。”芮艿说完起身踢了一脚柯振石，此时他挤到狐桑旁边，拉着狐桑的一只尾巴抱在怀里不撒手。
柯振石看了眼芮艿，在她严厉的目光下，不情愿地爬了起来，随后狐桑得到芮艿的指示，在一旁监督着他。
几人在附近丛林里收集了一些干柴火，陆续送到狄清川身边，平地上一个小小的柴火堆逐渐成型。
“好……好了，差不多了。”狄清川看着面前的柴火，示意几人停下。随后他翻着柴火堆，从里面找到一根干燥的大木头横放在脚底，这块木头的中间位置有个凹下去的槽，凹槽是树木上枝干折断后长出的疤痕。狄清川用手比划了一下凹槽的大小，又找了一根尖端相对较细的木头，用石头把前端打磨了一下，刚好可以把木头前端放在凹槽里搓动。
接着狄清川把干草往身前拥了拥，细想了片刻，觉得一切都准备好后，他把细木头的中间位置攥在手里，朝着手心吐了两下唾沫，开始认真地搓动起来。
“嗤嗤，嗤嗤……”
重复而单调的木头摩擦声立刻响起，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众人觉得丛林里其他的声音都变小了。
和几个少年想象中的不一样，钻木取火的真实操作几乎可以让人崩溃，重复而机械的动作让狄清川手臂酸麻，他的脑袋上逐渐出现一些汗水，让他早已忘了刚才的清冷。
“这要是给我，指定是钻不出火来的。”柯振石打了个哈气，无聊道。
随着狄清川的动作，粗木头上的碎木屑越来越多，细木头的前端因为长时间的摩擦而变得焦黑，木头交接的地方渐渐开始出现一丝烟雾，木屑越来越多，烟雾也越来越大，狄清川不时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芮艿蹲在他的身边，因为不知道如何帮忙，也不愿过度表达自己的情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他喊着加油。
狄清川边摩边看着烟雾腾起的地方，许多黑色的木屑随着动作聚拢到一起，接着从无到有突地升起一道火星，火星又落入木屑中。
“呼——”像是火花落入汽油一样，木屑在瞬间被点燃了。狄清川看到火焰，立刻丢掉手里的木棍，手忙脚乱地把干草堆在小火苗上，随着草叶燃烧，火焰逐渐变大，接着他又找了些很细的树枝，把它们放到烧着的草堆上，依次垒下去，等到较粗的木头也被点燃，一团旺盛的篝火终于在众人面前升了起来。
“哇塞，真行啊。”狐桑看面前渐渐旺盛起来的篝火，兴奋地拍爪跳了起来，“原来不用灵力真的能生火啊，狄清川你可真行，让我见识了人类的神奇！”狐桑赞叹道。
“狄清川，平时也没见你有什么本事，这次给我们一个大惊喜啊！”柯振石跑过来坐到篝火旁，挨着狄清川坐下，伸手夸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没没，没有，嘿嘿。”狄清川本想谦虚一下，奈何此刻他很开心，谦虚的话还没说完就笑了起来。
狐桑看着篝火开心道，“我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关于记载人类种种神奇的地方，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明明没有灵力，却能做到只有灵力才能做出的事！”
芮艿还是第一次见狄清川笑得这么开心，但同时她也想到了更多，“其实很多事情和这一样，我们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不会成功，既然尝试了，那就要坚持下去，因为，总会有一个结果不是吗？”
芮艿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仿佛一只以来的某个困扰她的难题被想通了一般。
“哈哈哈哈……”柯振石夸张的笑声打断芮艿的沉思，芮艿嘴角弯了弯，面前这个小个子少年，仿佛在他身上永远看不出颓废。
“对了，狐桑，之前听你说这个世界没有人类，只有精灵，你又是从哪知道关于人类记载的呢？”芮艿想起刚才狐桑提起人类，不由问道。
“这个嘛……其实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里面描述了诸多和你们形状类似的生物，据说他们可以从土石中提取元素，制造会爆炸，冒火的武器，用植物动物材料提取编织很华丽的外衣，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为他们生活创造条件。哦对了，书中记载最关键的就是，他们没有灵力，和你们一模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眼就认出你们是人类的关键了。”狐桑说完轻抬着下巴，眼底的骄傲几乎快掩藏不住了。
芮艿好笑得看着他，想起他之前避而不谈的灵力，半是故意半是好奇地道，“难道生灵有没有灵力，在你们这个世界就这么重要吗？”
“哎，灵力啊。”果然，谈到这个话题，狐桑立刻泄了气，沮丧地挠了挠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篝火，半晌才闷声道，“嘿，怎能不重要？在我们这个世界，灵力可以说就是生灵的第二个生命，它代表着生灵进化的等级、力量、智慧、权利。可以说，有了灵力，你就有了这个世界的通行证，没有灵力，见到谁都得躲着走，没有灵力，和智障残疾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最后，狐桑仿佛失去了力量，连灵动的眼睛都呆滞起来，像是丢了魂一般。
第9节 光之传说（一）
“嗯，那个，我大概说错了什么话了吧？”芮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狐桑虽然曾经通过书本和古老的传说对人类有所了解，但这与人类直接接触的短短半天时间，他还是深切地体会到了传说和实际毕竟是两回事。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始终觉得人类的内心要比自己理解的复杂得多；不仅如此，人类“变脸”的速度之快，也让他望尘莫及。
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下一步想的是什么，狐桑内心嘀咕着。
“嗨，我说，不就没个灵力嘛，多大点事，咱们人类不也没有灵力嘛，照样活得潇洒得意，快活人生。”柯振石的脸上则写满了不以为然。狐桑注意到，这个家伙不仅是三个人类里面个头最矮、年纪最小的那一个，而且还是最没心事的那一个。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灵力究竟是什么，有什么功用；他好像只关心灵力发挥出的力量，能不能让他感到有趣或者震惊。
“想来只要不影响他及时行乐，他可以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狐桑偷偷地分析着柯振石的话语，试图从中找到这个人族少年的性格特征。
“是啊，狐……狐桑，该……该有的总是会有的。” 狄清川说话，因为结巴而显得有点无足轻重，总是很难一下子抓住他话语的重点。不过，在狐桑看来，这个人并不是想说一些废话，而是不知道如何更好地表达。
“他应该是想让我宽心。看起来他有点消极，相信命运。”狐桑竭力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摸清他们每个人各自的脾性。毕竟，接下去，他们可能会一起走很长的路——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自己的同路人，这是每一个闯荡世界的人都应该具备的基本技能吧。
狐桑看着满脸真诚的三个少年，突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温暖从心头升起，这种感觉那么的奇怪，和父母家人给他的不同，但又说不清具体差别在哪。他觉得不管怎样，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搓了搓毛茸茸的脸，长出口气道，“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们知道吗？你们其实和我不同。“
狐桑慢悠悠地抬头，看着已至中天的明月，思绪飘向了远方，“在我族祖先的眼里，人类虽然没有灵力，但却拥有不逊于灵力的特殊创造力，如果用我们世界的力量比喻，就是你们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人族独有的创造天赋，这是我们这个世界最高级的精灵，都无法企及的特殊才能，让在下好生羡慕。”
“啊哈，是吗？我们人类真有这么棒？”柯振石咧嘴大笑道，虽然语气是询问，但显然全盘收下了狐桑的话，正在为身为人类而骄傲。
“嗯，”狐桑认真地点着头，却心念一动，想要逗逗柯振石，调皮道，“比如说你吧，在我眼里，那本领可一点都不输土蝼的天赋。”
“哈？土蝼？他们有什么天赋？”显然，狐桑的话语激起了柯振石的好奇心。
“吃，还有偷。”狐桑强忍住内心的笑意，满脸郑重地说道。
“不不不，”柯振石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柯某人注定将来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会成为一代侠客英雄，拯救万物生灵于水火。”
看着他正义凛然的样子，狐桑感到自己憋不住了，不禁嗤嗤地笑了两声。
“哎！这人没药救了！”芮艿的话有些刻薄，“手无缚鸡之力，还要当大侠？！”
“她的内心有一把尖利的刺，时时刻刻对外，应该以前被什么东西伤到过。”狐桑感到，芮艿的性格比起其他两个人来说，要更锋芒外露一些、争强好胜一些，好像也比较不太容易沟通。但似乎又要比其他那两个男孩子聪慧一些。
“对了，狐桑，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们家一说起凤皇诞生这件事，就这么郑重其事。在我们世界，凤皇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符号，其实并不存在，也没人见过。”芮艿这边嘲笑完柯振石，回头就抛了个严肃的问题给狐桑。
“不存在？！”狐桑瞪圆了眼睛，好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道，“怎么可能呢？凤皇就是天下最尊贵的象征，是太一之神的造物，五千年才诞生一次的灵界奇迹。如果没有凤皇，我们的世界就会被魔族和幽冥之物占领，他们……”
狐桑突然想起了什么，抑制住了继续往下说的冲动，神色罕见地凝重了起来。
他的欲言又止，似乎进一步激起了芮艿内心的疑问，只听她道，“五千年诞生一次凤皇？这事有什么凭据或者见证吗？还有，什么是太一之神？所谓的魔族、幽冥之物，又是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占领你们的世界？”
芮艿连珠炮似的发问，让狐桑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他连连摇头道，“这些都是传说，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里就有这样的传说了，我们狐族的书籍上也有相关的记载。这事的具体，恐怕只有灵娲大神才知道吧……”
“那你总知道些什么吧？”芮艿不死心问道，“我听说你可是很博学强记的。”
狐桑砸了咂嘴，他不知道怎么和另一个世界的人类来解释这个世界的神的事，魔的事，乃至凤皇的事。芮艿的话难住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听来的、看来的，他不知道怎么通过只言片语去解释寰宇遥远过去的事儿。
他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的篝火，似在回忆着什么，许久，才带着一丝缥缈的声音道，“我从前闲着无事，专门看过一些记载先古过去旧事的材料，确实大致知道点儿……”
他停下话语，看了眼芮艿，又扫了扫柯振石和狄清川。当他看见他们仨的眼中都闪烁着强烈好奇的光芒的时候，内心小小地激动了下，于是镇定了心神，娓娓道来。
“据说宇宙初始，天地一片光明，那是我们光明的至高神太一的丰功伟绩。”
一听这话，那三个人族少年的脸上都写满了不信任。狄清川庄重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着，“不不不，宇宙起……起源于大爆炸，这……这是常识。”
狐桑其实听不太懂他话的意思，因此也没在意，继续往下说，“太一神很伟大，也很神秘，我们灵族的肉眼凡胎总看不见他，但他却总是养育着我们、帮助着我们。是他把光明和能量带给我们这个世界，创造了山海万物。开始的时候，世界万物是没有灵的，是个僵硬的死物。后来，他亲自把光照拂在一部分物的身上，赋予了他们生命，从而诞生了有灵的族群，这就是我们最早的三十二精灵族。后来，太一神又想干件更伟大的事情，就是让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灵。于是他用自己全部的力量造就了一块石头。”
“一块石头？”柯振石惊声道，“这事和石头有什么关系？”
起初表情平淡的芮艿的神情也随之一震。看来这块石头成功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狐桑的内心有些得意。
“是的，据说这块石头虽然外貌朴着，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却是太一神以先天法则凝聚宇宙洪荒原力锻造而成，是寰宇之精萃、生命之始基。”
“这有点像古代道家哲学讲的道生一啊！”柯振石急急地打断了狐桑的话。
“可他为什么没事要弄块石头呢？”芮艿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狐桑看着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有点想不通，难道他们那个世界没有太一神吗？那他们的神是谁呢？不过既然狐仙羽夸赞过人类比我们高明不知道多少倍，那想来他们那个世界的神也应该是超出我们想象的存在了。为了不让人族少年看出自己什么都不懂，狐桑决定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道生一？嗯，听起来是这么个意思，神嘛，大概都差不多吧，”狐桑继续道，“为什么会有这块石头呢？是因为太一神想要把光带给天地万物，从而激活他们的生命。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件大好事却把不好的恶灵给招来了，那就是寄生在‘黑’里的‘魔’。”
“魔？！”连狄清川也发出惊呼声了。看来这故事确实挺吸引人。
“是的。我已经说了，太一神造出的宇宙，开始的时候是没有灵性的，都是些普通的物质，或者生命体；后来他用灵光创造了属灵生物，这些灵族聪慧通透，充满光明，能读懂太一神的想法，生活非常美好。太一神就想让整个世界都变成光明美好的，就想让万物都被光明激活自己的灵。但是啊，因为有些物质本来不是用光打造出来的，也不是具备天赋灵性的，他们被激活出的能量，就只能是光明的反面，那就是黑暗。”
“太不可思议了！光明怎么就激出黑暗了呢？”柯振石摇头咋舌道。
“因为太一神没有形体，他来自虚无；但他创造世界的时候，又给了世界以具体的形状，他担心光的虚无会让物质被灼伤或毁灭，就背着光造出了最早的山川、河流及土壤，以及各种生命。所以宇宙万物除了三十二灵族，都来自光的反面——黑暗。它们之中的有些被光激活了，但灵魂的颜色却不是光明的，而是黑暗的！”
狐桑说到“黑暗”的时候，故意用力挥了挥手，好像在驱赶着眼前夜色的“黑”。和所有灵族一样，他不喜欢谈论“黑”，所以接着又把话题转回了太一神，“太一神意识到自己的善意带来可怕的后果，但也不想毁掉这个他自己造出来的世界。黑的灵固然坏，但毕竟也是自己所造，只要不让他们统治世界就行了。于是他不断将光的能量注入那块石头，想要用这块光明的石头镇住黑暗的灵，也就是魔。”
“后来呢？魔就被石头镇住了？”
狐桑没有理会，继续道，“太一神神通广大，很顺利镇住了魔。但是魔族的灵毕竟被激活了，岂会轻易就被毁掉呢？所以他们虽然被镇住了，但蠢蠢欲动，不断从黑暗中汲取能量。太一神估算出魔族积攒力量需要五千年，于是就想了个法子，委派凤皇作为自己的使者，每五千年一次携带这块石头翱翔寰宇，把光播撒向世界，并且召唤灵族共同使出光明的力量，从而抑制住黑暗。”
柯振石显然被狐桑的故事迷住了，听完后喃喃地发出自己的疑问，“这个世界不是太一神创造的吗？他怎么会没法消除黑暗呢？”
芮艿冷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的世界也有一个相似的悖论啊——上帝能不能举起一块自己无法举起的石头，你没听说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