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真假身份
在眼皮底下调包并不难。
毕竟是一个女人和两个大男人,男女有别。
周复生当初收留了九首蛟龙,他感念恩德,护持了闲王妃一生,而且还是在院墙下。
江湖注重道义,讲的就是义气,尤其是几十年前的江湖。
你为我插一刀,我就能还你一命。
江湖之中多草莽,也正是这些草莽构成了这个江湖。
或许其中五彩斑斓并不顺人心意,也并非能让所有人喜欢,但正是这种有好有坏,才组成了这令人向往的江湖。
无论是谁,生在这天下的人,儿时便有闯荡江湖的梦,想要去见识一下这个世界。
九首蛟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心里还有对周复生的道义,所以他才会就那么窝在墙角十几二十年。
墙上斑驳,人也斑驳。
周锦书说道:“傅承渊一直在查这件事,他与魏央是死对头,在此事上,或者说在对你和顾昀身上,他们知道了那两个男孩有一个是假的这件事,但都认为自己掌握着的消息和人才是正确的。
顾昀赴京赶考时有那九首蛟龙相随,偶然间被傅承渊发现了,他得了先手。然后太渊州出事,魏央安排在大理寺里的人发现了你的名字。”
周锦书饶有兴致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羊肉,均匀而仔细地蘸足了酱料,放进了口中。
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满足之色,细细咀嚼品尝。
顾小年看了,心底竟是有些不耐。
他不算是很能沉得住气的人,但在神都这么久了,好似城府也已经锻炼地很深了。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面对眼前这人所讲述的东西时,他仍是觉得有些焦躁。
并不是很心焦,只是对此前明明压在心底,却偏偏又被重提的东西的一种迫切,因为心思已经被勾了起来,自然就想要得到满足。
他倒了杯酒水,双指轻弹玉杯,一指高的酒杯便滑到了周锦书的右手边上。
稳稳当当,没有洒落一滴。
这不是顾小年在示好,因为从先前这人给他今日安排的这些饭食上的所见,都让他提不起什么喜欢来。
如今他自然能肯定眼前这人不是外面所传言的那种什么傻子木匠,而是一个真正有心计有城府的年轻人。他身居宫中,所见所看的却是太多人无法看清看明白的东西。
而且这人的手里,自然多的是有不为人知的东西。
就像他先前所说的周复生,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帮他,还是来自各个阶层各个势力。
要知道,周复生被封为闲王,可不代表他交游广阔。
那么,他被人举证要谋反,究竟是真是假?
顾小年不知道,因为于心底,他自己的身份都未曾搞明白。
对于周锦书所说的,他不会全信,因为这只是一家之言,片面之词,没有印证。
只能是半信半疑地,知道了,也不会多说多做。反正只是答应了周锦书一件事,其余的自然找不上他。
知情与否,或许对顾小年来讲,影响到的只有他的心境罢了。
……
周锦书笑眯眯地看了眼对面那人,抬手摸上了手边的玉杯,他知道这是对面那人心里有些着急不耐了。
“然后魏央亲赴太渊州,一方面是解决太渊王周胤的事情,另一方面应该是去找你。”
周锦书说道:“想必你们见面的时候,他心里应该也是有些忐忑的吧,他希望是你,这样无论傅承渊有什么谋划,他都可以从容反制。”
顾小年想起了当时与魏轩在凰栖居初见时的场景,那时候因为心里紧张害怕还未注意,可现在细想来,对方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那眼神的确是有些蹊跷。
好像是愣了那么一下,如同见到了太久之前的故人一般。
顾小年嘴角轻抿,心情复杂。
“魏央没有直接把你带回京城,因为他需要找到那位九首蛟龙,将当年的事情问个明白。可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找到,虽然那位的确在青河郡现身并且出手了。”
那九首蛟龙不敢来神都,是因为魏央想除掉他,至于具体原因,我还没有查清。不过,上阵子你与顾昀一北一南,却是让魏央找准了时机。九首蛟龙在北凉州地界被东厂的人劫杀,结果却很是出乎人的预料。”
周锦书平静道:“东厂的人被他杀了个干净。”
顾小年怔了怔。
“九首蛟龙,破境宗师了。”
顾小年没出声,有些事他自然能想的明白。
当初顾昀入京未归,那老乞丐奉了他的指派默默护着自己,直到自己通了武道。
自己去北凉州是听了傅如依的安排,或者说是自己有心离开当时神都的漩涡,而恰好被傅如依所骗去的。但有一点她没有骗自己,那就是这件事顾昀是知情的。
要不然,那老乞丐也不会在北凉州遭遇劫杀。
如果周锦书所说都是属实的话。
魏央找了老乞丐很久,借着上一次的事情既能除掉那老乞丐,又能确认自己和顾昀的身份究竟为何。
因为九首蛟龙只会听那位被顾山海调了包、在他心里却认为是真正世子的那人吩咐,也就说,他出现在了北凉州,那顾昀便是被顾山海调包的那个假身份,为的便是隐藏真正的世子。
顾小年思维如电,很快便想通了这一点。
他抬了抬眼帘,看着周锦书脸上的轻松和眼里的自信,看着对方端了酒杯,有些自矜而又自得地抿着。
他没有告诉对方,刚才自己面见魏轩时所发生的一切。
魏轩或许是想要赢过傅承渊一筹,也可能是有什么谋划,但最主要的,是为了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件东西。
那件东西,或许原本是闲王周复生的,顾山海代为保管;也或许是顾山海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结果被魏央所知;还可能是如赵熙年所说的那样,顾山海偷了某样东西。
顾小年手放在腿上,下意识动了动指头。
名为‘登仙剑章’的那本无字折书已经被自己毁掉了,而依着当时赵熙年的谨慎,想来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他们两人。
当然,还有一个人知道。
顾小年想起了那个胖胖的中年人,心底有些担忧,他怕魏央今日没有打消疑虑,会派人去青河郡,会对方显不利。
这一点,从今日魏央突然对自己动手就可以看出来了,这是个阴险且狡诈的人。
不是自己武功的进展引起了对方的怀疑,而是从一开始,对方就是这么认定的。
只是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罢了。
顾小年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掀开桌布从底下露出脑袋的小猴子。
他轻轻一笑,手掌翻了翻,从袖里有如尘般扑簌的东西落下。
在外面透进的阳光里,这些玉石的碎末沾着光芒一簇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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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不友好
魏轩的手段自然恐怖,顾小年当时已经警惕到了极点,但仍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对自己出手。
他在察觉不对的一刹那便已然中招,当时唯一剩下的念头便是以为自己要完了。
但柳暗花明往往会在人最绝望的时候而生,这让顾小年后怕但又庆幸不已。
前世有一句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顾小年相信世上有人能碾压魏央,但起码他还未见过。魏轩是武道宗师,而且还是当今世上最强的武道宗师,就算是名声在外的尉迟真武,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顾小年身后没有令人忌惮无匹的势力,也没有随身的老爷爷,哪怕是宗师境界的老爷爷。
但他仍是化险为夷了。
那是一枚棋子,上好的玉石材质,单单拿出来去当铺换银钱的话,亦是价值不菲。
如同冥冥中的注定,当初在寒渊秘境的那座地宫之下,顾小年以‘势’来感应,顺手捎走了棋盘上那枚带着天人之意的棋子。
他曾在多个日夜里拿出来揣摩过,但只是彼此有些感应,可至于如何去理解感悟这棋子上的意境,他丝毫没有头绪。
直到方才,那枚棋子阻挡了魏轩对自己的恶意窥探,化为了齑粉。
那是来自魏央的极强武功,是一种精神秘法,涉及到了灵魂层次。这也是顾小年切实体悟到这个世界有关‘灵魂’层面的武功,而不是简单的幻术致幻的干扰。
如果不是那枚棋子上的意境应激而生,自己现在怕是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抖出去了。
彼时,顾小年就仿佛是一个看客,一分为二,可以从容思考如何去对答,且不会被魏央察觉。
因为魏央再强,他也不是天人。
同是天穹之下的人间强者,却有天堑般的差距。
哪怕只是一道残留的意境,便足以应付这般的窥探。
对于这枚棋子,顾小年心里自然是心疼的。
但他捡了一条命。
……
周锦书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只以为对面那人是在消化方才的那些消息。
毕竟,任谁突然知晓关于自己身世的秘密以及可能牵扯到的一些人与事,都难以再保持心境上的沉稳和平静。
周锦书夹了片羊肉,桌上的菜自然是凉了,他咬在嘴里,凉意刺了唇瓣,让他微微皱眉。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多?”顾小年忽地问道。
这如同是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但周锦书听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对方与其是想知道这个,倒不如说是想知道闲王周复生是否是真的要谋反,而他麾下的势力,是否与自己有关。
周锦书眯了眯眼,比如那一晚自己被刺杀的事情。
真是赶了巧了,太渊州那边来人,宫中那么大,刚好不良人在他们要见面的地方藏着,而且还有那刺客,来的也是很巧。
周锦书眸光微寒,但下一刻便恢复如常。
他说道:“不多。”
他没有多解释,因为他不想。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说的已经说了,那剩下的不想说的,自然就没有必要再说。
毕竟,周锦书眼睑微低,里面笑意明显,他所想的只有利用而已。
他的眉眼细长,乌发如墨垂落,如此轻轻垂首浅笑时,就如同一只披着阳光的狐狸一般。
优雅,让人心生亲近。
顾小年双眼眯了眯,那种隐藏的锋芒,让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殿下想做什么事?”他问道。
周锦书轻笑,而后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废人,除了喜欢一些雕琢的匠人活计,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顾小年沉默,觉得这人真的很闷。
废人最喜看的便是人心。
周衿曾经说过,当今陛下最喜欢的孩子是周锦书,无求不应,就算是上一次有十三太保传来的消息,几乎可以证实周锦书与‘将军’的人有联系,但周锦书仍然无事。
因为陛下没有动作,没有她的吩咐,谁敢动这位皇子?
魏央沉默,因为他近来失宠,更不想因此更生恶感。
顾小年问道:“殿下去过宫外吗?”
“宫外?”
“是啊,宫外天地辽阔,令人心旷神怡,眼界大开。”
周锦书的脸色慢慢沉下去,他向后靠了靠,眼眸抬起,只不过微微有些散光。
“都是同一片天,在哪又有什么区别呢?至于眼界……”
他忽地笑了笑,“商贾虽富,也会因百金千金而施阴谋算计,以致牢狱之灾;都说江湖好汉义气豪爽,可也会因一文钱的窘迫而恼怒杀人;出身名门的读书人整日以君子自诩,却也会为文章争地面红耳赤,心黑起来丝毫不弱于那些穷凶极恶的匪类;江湖大派的传人心高气傲自比雪莲星月,但也会为绝世功法而抛了道义,勾心斗角。”
周锦书哂笑一声,淡淡道:“国库充盈,百万金千万金陈列;三大书库里孤本绝章无数,若少人打扫,老鼠都可识字;皇庭司收录天下绝学秘典,不亚于浮云观的三千道藏和广寒寺的青灯佛国。这些地方,我想去便去,取之即来,弃之可毁。”
他抬了抬眼皮,苍白的脸上浮起几分潮红之色,“此宫中便是天下,你跟我说开眼界?”
顾小年看着他,摇了摇头,“殿下若是无事,那下官便要告辞了。”
周锦书一愣,他以为对方还会与自己争辩几句,或者说是再多问多探知些什么,可没想到竟然这便要走?
但他生来自负,从来都是别人顺他心意,他自然不会去挽留什么。
因此,他只是冷哼一声,双手放进了膝上的毯子里。
顾小年笑笑,便从容起身,只不过他这一动,桌下的小猴子便一下窜了出来,吱吱地叫着。
“看来这畜生倒是很喜欢你。”周锦书瞥了眼,冷笑道。
顾小年说道:“不敢夺人所爱。”
周锦书双眼微眯。
顾小年当然看出了这猴子是通了灵性的,而且绝不是今天这当菜的猴脑。
他看到了那小猴子颈上的项圈,明显是刚刚箍上的,原本光滑的毛发都有些刺毛了。
“袁炬。”对面的周锦书唤了一声。
房门推开,那人走了进来。
“把这畜生拎下去,好好洗洗。”周锦书说道。
袁炬应了声,连忙招了招手,那小猴子便顺从地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顾小年看见了他漠视的脸上微不可查出现的一抹放松,心下只是摇了摇头。
那边的周锦书竟罕见地撇了撇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看着要走的顾小年,忽地问了句,“看来你也听说过我的喜好,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遇到喜欢的可以送你。”
顾小年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笑着婉拒,“还是算了吧,万一我将殿下精心雕刻过的宝贝弄丢了,也是个麻烦。苗疆那边有蛊术和诅咒的邪法,殿下身份尊贵,我倒是不敢来冒这个险。”
周锦书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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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放弃而重新警醒
顾小年没再跟周锦书废话。
他们本来就不是多熟,或者说,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
既然是有利益来的,都是狐狸,还谈什么聊斋?
所以,送客之后,那也没有寒暄的必要。
顾小年出了浮屠宫,揉了揉肚子,刚才他可是一口都没吃啊。
天上的日头已经往西边偏了,他再次有些难受地将这身狼狈到极点且脏乱程度能逼死强迫症的蟒服整理了整理,将上面最后的几片梅花拂下来,这才朝宫外走去。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有些快,明显是不想再在这儿待着了。
……
周锦书向上拽了拽毛毯,座下的轮椅无人推着,竟是自动朝前行进。
他向后靠了靠身子,房门自动而开,他就在门槛内停下了。
周锦书不喜欢看天,而是低垂了目光。
回廊上满是晃动的阴影,只有稀疏的光打落下来,他就这么看着,脸色也似是与这斑驳的光影一般变幻。
平静,回忆,愤怒,蔑视,最终重新趋于平静。
那边,传来‘吱吱吱’的带着雀跃又试探的声响。
他回过神来,看到了从回廊那边走来的袁炬,以及对方肩头那本来探头探脑,却在看到他的目光后一下缩了脑袋的小猴子。
“过来。”周锦书轻轻唤了声。
那小猴子抹了把脸,走近后便跳到了他的腿上,猴头晃了晃。
周锦书嘴角露出几分笑意,伸手一下摸在了猴子的脑袋上,小猴子明显地一颤,被他抚摸过的地方便会有一丝颤抖。
“让我们的人去查一查,顾昀这一次都拿回了什么东西。”他说道。
袁炬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顾小年今日这么狼狈,这件事傅承渊一定会知道,魏央终究只是个阉人,沉不住气。殿下,需不需要再添把火?”
周锦书摇摇头,道:“过犹不及,咱们作壁上观就是。”
“那姓林的有些手段,陛下今日的气色要比上几日好多了。”袁炬说道。
“那就好。”周锦书笑了笑,脸上偏冷,透着薄凉。
……
顾小年回了北镇抚司的衙门。
班房里,他难得没有坐在桌案后头观想修行,反而端着茶盏,颇有些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
在太阳落山的时分,颜岑过来了。
“这一下午你到哪儿去了?”顾小年问道。
颜岑愣了愣,然后道:“大人去了宫里,我这不没事嘛,就到处转了转,怎么了?”
顾小年摇摇头,有些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颇有些苦恼地在一旁坐了,只是喝茶。
“怎么了?可是入宫让大人有什么不快了?”颜岑在一旁坐下,笑着问道。
顾小年早前已经洗漱一番,身上的衣服也整整齐齐,自然没让她看出端倪。
只不过那份不静,不难感受得到。
顾小年手指活动了活动,终是将茶杯放下了。
“帮我个忙吧。”他说道。
“好。”颜岑立马应下。
顾小年下意识看她,后者坦然相视。
颜岑自然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凝重和不确定,依着顾小年的性格和如今身份,能让他有这般语气托付的事情,定然不是小事,或者说是危险。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几乎没有考虑,斩钉截铁。
顾小年没问,因为那样就有些伤人心了。
他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虽然我如今是千户,但手底下的心腹没几个。”
颜岑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
监察司的宋辅等人算不上,在经历杜驰一事之后,他们或多或少地都受到了影响,不说是忠诚与否的问题,更多的是上下级关系的一种强制,谈不上是心腹。
关青是有本事的,有野心更是心狠,虽然在崛起的过程中有着顾小年的帮助,但也不多,而且这人野心不小,容易反噬,最多只能算是能做事的手下。
真正的心腹,邓三算是。
颜岑觉得自己也是。
“你说吧。”她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人。
顾小年看着她,忽地垂了垂首,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平日里的那副平静的笑意,“去做饭吧,饿死了。”
“啊?”颜岑本来满怀期待甚至是已经有些激动了,可现在一下便泄了气。
但她本就不笨,便说道:“大人有什么吩咐的话还是直说吧,上刀山下火......”
顾小年轻声笑笑,然后猛地弹了她额头一下,“吩咐就是快去做饭!”
颜岑看着他,嘟着嘴,很是不满地离开了。
顾小年看着她的背影,心下叹了口气。
……
本来他是想让颜岑跑一趟太渊州的,一方面是打算提醒一下方显,甚至可以直接把他接走,而去处顾小年也已经想好了。另一方面也是让颜岑远离北镇抚司,因为顾小年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如周衿所说的那般。
这种感觉,在今日入宫之后尤甚。
之所以不让邓三去,而是吩咐颜岑,原因很简单。
邓三是自己的心腹,这在有心人的眼里不是秘密,恐怕现在很多人已经注意到他了。让邓三去,摆明了是告诉魏央自己有问题。
颜岑是女人,接受排查时不会那么严格,而且也不容易引人注意,合适操作一番,不难瞒天过海离开神都。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在先前的那一刻,顾小年忽地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忘记了这里是北镇抚司,而不是南镇抚司。
此前在南镇抚司时,苏擒虎和刘嵩与自己没有实质上的冲突,这两人不会盯着自己。可现在,在这北镇抚司的衙门里,还有俞文昭和谢鸢这两个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人。
颜岑每日进出衙门,他们肯定是知晓的,若是一旦不见了人,他们自当也是第一时间知道。
这反倒会害了颜岑。
顾小年一下警醒,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出去一趟。”
他往外走着,对在火房里的颜岑说了句。
“哎。”等颜岑出来的时候,便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
她咬了咬唇,就这么看着。
……
顾小年骑着马,在这个临近傍晚的时候,提了两只烧鸡,一壶老酒,再加上六张炊饼,满满当当的,到了大理寺的衙门。
进门前,他不用看,也知道后面百米处的巷子里闪过了一道身影。
那人从自己出了北镇抚司便跟着,一直陪自己在神都的几个卖吃食的老字号店里转了这个把时辰。
当然不是颜岑,至于是什么人,或许是俞文昭的眼线,但顾小年现在也没兴趣再去探究。
他将马缰递给了走过来的丞役,径直进了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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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沧海桑田里的隐秘
顾小年脸带笑意地进了大理寺的衙门。www.uu234.net
虽然今日先是被魏央搞了一下,又在周锦书那姑且算是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本该是很沉重的心情。
但顾小年擅于调整自己的情绪,即便是做出一副仇深似海的样子也不能解决什么事情,而且现在是有事来求陈晟帮忙,自己上门总不能把自己的情绪来渲染给别人。
马进老远就走了过来,在得了通报之后。
大家都已经是熟人了,好几次案子都是相互合作,现在看了顾小年过来,也是笑脸相迎。
“顾大人还带什么东西啊。”马进笑笑。
顾小年笑着问道:“陈兄在哪?”
“我领你去。”
……
进了大理寺的班房,马进招呼了一声,然后便退下了。
“顾兄弟来了。”陈晟揉了揉眉心,说话时有气无力地。
顾小年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上,刚一打开油纸包,就看到陈晟随手拿毛巾擦了擦手脸,直接撕了个鸡腿咬了。
陈晟吃得满嘴油,他胡子拉碴,挂着俩黑眼圈,明显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顾小年挑了挑眉,也没问,只是给他倒了杯酒。
“嗝。”
许是喝的急了,陈晟呛了下,然后胡乱抹了把手,一屁股坐下了。
“唉,兄弟苦啊。”
顾小年摇头失笑,不知道他哪来的这感慨。
对方年轻而居高位要职,又是首辅之子的心腹,武功虽然未入绝顶,可顾小年知道他一直在修行,对于武道一途从未放弃懈怠过。
难不成是在武道上遇到了什么难题?
顾小年喝了口酒,看着陈晟。
“让顾兄弟见笑了。”陈晟摇头笑道。
“不妨说说?”顾小年说道。
“一些案子的事儿。”
陈晟忽地问了句,“顾兄弟破境了?”
顾小年微愣,自己通习奇门之法,又有心法自生敛息,陈晟是如何感知的?
不过待他看到陈晟眼神之后,转念便是一笑,原来是被对方诈了一下。
“侥幸突破。”顾小年也不隐瞒,大方承认。
陈晟暗道一声果然,眼神略微有些黯淡,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
“顾兄弟果然天赋异禀,同样也是好运道。”
“算是吧。”顾小年也有感慨,“北凉一行,凶险叵测,倒是差点回不来了。”
陈晟没有多问。
他心里自然是有嫉妒的。
……
彼时两人初见时,陈晟已在先天日久,而顾小年不过初窥武道。
神都再见没过多久,顾小年踏入先天,可陈晟仍未破境。
时至今日,短短一年功夫,两人已是有了明显的差距。
做人要戒骄戒躁,习武之人更是要学会压住自己的火气,而为官更是要讲究八面玲珑。
人无完人,陈晟心里会有嫉妒很正常,但世上天才多了,他把顾小年当朋友,自然不会施什么手段来害了对方。
反而还要像原先说过的那般,两人要相互扶持,一人走的远,另一人自然也可以跟着沾光。
他是傅清书的心腹,对于一些隐秘之事也有边边角角的知悉,而他又久历官场,如此神都那种沉闷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种感觉自然早察。
……
“此番可有收获?”陈晟问道。
顾小年想了想,暂将那枚棋子的事情隐瞒了,然后把在寒渊秘境里的一些过程讲了讲。
陈晟闻言,眉头渐渐皱起,不过听完后不只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松了松。
“此事如今看来,应该是被镇压下去了。”
他有些复杂地笑了笑,“名门大派之间多有龌龊,但那也只是弟子与弟子之间的竞争,高层与高层之间的博弈。但大多数人对于门派都有一份归属感,而对外,江湖各派更是同气连枝。即便是早前的那些邪魔外道,他们之间也是彼此牵扯,相互多有扶持。
雪女宫做了这么一档子事,要说没有跟其他圣地的人打过招呼是不可能的,不然的话,现在局面也不是她们只封山便能无事的。”
顾小年皱眉道:“哪怕牺牲掉了自己门派中的弟子?”
陈晟知道他说的是谁,当下开口,“在一定的利益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而且,这一次恐怕也由不得那些门派的人来做主。”
顾小年一怔,以为他说的是朝廷。
陈晟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待抿了口酒后,这才说道:“天下所有势力,无论是朝廷还是那些世家门派里,都只需要一个声音,当他决定了的意志,谁都无法改变。”
说着,他隐含深意地看了对面那人一眼,“所以说,与其说是沧海桑田,世事无常,倒不如说这只是那几个人静极思动,偶尔交汇了几个念头罢了。”
顾小年双眼眯了下。
“陈兄这话说的,也太过含糊了,遮遮掩掩的不爽利。”
陈晟笑看他一眼,低了低头,“天人千年绝迹不假,可人间尚有千岁,那千年前的那批人,总会活着几个吧?”
顾小年瞳孔骤缩,双手下意识一紧。
陈晟笑笑,“顾兄弟倒是好定力,我当年听得这些秘闻的时候,可是更为不堪。”
“这,”顾小年定了定心神,仍是那般令人难以置信,“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上辈子莫说人活千年,就是活个百岁都是长寿了。魏央能活千年只是江湖上所说的理论,毕竟对方现在也不过天命之年而已。
要真有那些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存在,他们还是人吗?
“要不,怎么能称为陆地神仙呢。”陈晟说了句,又撕了个鸡腿啃着。
顾小年看着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人深不可测,不是武功和心计,而是这份见识。
对方曾说自幼拜入浮云观,难不成当年在浮云观武功没怎么认真学,反倒是一直当的图书管理员?
陈晟说起天人时的语气里带了些轻蔑,好像是颇为瞧不起的样子。
顾小年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陈晟只是摇头笑笑,“江湖之大,天才如过江之鲫,就算百年不出龙凤,可这悠悠千载,岂能真连个天人都无人突破?”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有些人不愿意让新人分一杯羹,不愿意给后辈这个机会,不愿意让这天下的格局改变。是那些人,断了这追寻天人的可能。”
陈晟脸色淡淡,摆了摆手,表示不多说了,但喝了几口酒之后,还是伸手向上指了指。
他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就跟通宵达旦的赌徒一般,只不过他的脸色依旧那般冷漠,眼神里却带了几分嘲笑。
“举头三尺有神明呢,当年我被逐出门墙,侥幸捡了一条命,这些话,入得你耳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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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人都会有顾虑
顾小年不怎么迷信,有忌讳,但不深。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对于举头三尺有神明之说,他敬畏,但不十分信。
而看着陈晟这般的讳莫如深,他也不好多问,因此也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但人都有好奇心,这一旦被勾起了兴趣,很难不去想他。
顾小年也是如此。
因此,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也就是说,此事与那些门派并无本质关系,而是上头的人?”
陈晟点点头,“是啊,这种牵扯到了圣地脸面和江湖道义的事情,谁能轻易下了决定,也就只有那些人。”
顾小年点点头,虽然心里没有放下,但也不再问了。
通过此事联想,这思维一旦发散,便不难联系到别的事情。
比如当今陛下的病情,以及雪女宫的那位听雪仙子入宫。
顾小年摇了摇头,目前来说,这些不是他能参与的,人在朝堂,要想活得长,就得难得糊涂。
他也喝了口酒,默不作声。
“听说你今儿个进宫了?”陈晟随口问道。
顾小年点点头。
陈晟见他没有立即开口,还以为他不想说,刚待说些什么,便听对面那人开口了。
“这件事我与你说,还请陈兄放在心里,莫要说出去。”顾小年抬眼,带着几分认真,“今日我来找你,也与此事有些关系。”
陈晟听了,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肉,却是一下陷入了沉默。
他能听出顾小年话里的深意。
为什么让他放在心里,不过就是别跟他身后的人去说罢了。
陈晟心里笑笑,自己身后是谁?
如此明显,他才想要斟酌。
斟酌一下,这件事他需不需要听,不但如此,还要斟酌这件事他需不需要帮忙。
顾小年也不催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倒酒,他自己的面前总是那半杯,可给陈晟续地倒是勤快。
一壶老酒,如今已经去了大半。
……
有时会觉得地位高的人说话总是少了几分痛快。
不是故意遮遮掩掩地打机锋,而是一种顾忌和斟酌。
因为他们需要考虑的更多,这一点随着地位越高,见识越广,自身的能量越大,而愈加明显。
所以才总会给人一种不爽利的墨迹感。
就像是原本混街头的那些不良,他们在市井中横行无忌,一言不合就是踹摊子,饱以老拳,甚至最后可能发展成几条街的规模性械斗。
那个时候敢拼,会因一句话而冲锋在前,流血流泪。
可当混出了头,入了帮派堂口一炷香,遇事不再是自己出面跟人对骂挑刺儿,见了不爽快的只是一个眼神便有人去拼命,那样自己就再也不会亲自上场去砍人了。
这是同样的道理,地位高的人惜命,有顾虑,他们不会自己去拼命,也不会让拼命的事情跟自己扯上关系。
或许他们本质上仍是流氓,但不再盲流了。
因为他们会因生存而产生思考,为好好活着而多一分考虑。
如今的陈晟,大抵便是这么一种心理。
他是靠傅清书的提携而走到今天的,因此他是坚定不移的首辅派系。
可此时坐在对面那个吃炊饼的小子,却是如今公门里有名的‘阉党’。
这个有名,是相对对方所做下的事情来说的。
最典型的,就是顾小年刚入锦衣卫没多久,只能算是公门里的一个雏儿的时候,就敢灭了兵部侍郎的满门。
这里面的算计暂且不说,只说此事的影响。
杀人不难,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很容易。难的是杀了人还屁事儿没有,反倒一路升官,混的算是风生水起。
刨除个人的能力外,最直白的讲,就是有靠山。
厂卫中人的靠山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当朝千岁。试想,若不是顾小年榜上了魏央的大腿,他灭了邱忌满门之后,最起码也要进一趟刑部大牢,由六扇门来审讯一番。
无他,就算是顾小年占了理,证据确凿,邱忌该死,可这件事情的影响不是简单靠证据和定罪就能简单抹除掉的。
正四品的侍郎,还是大周六部之首的兵部高官,说被灭门就被灭门,而且连审都没审,直接就被锦衣卫抄了,现场处决,这件事本就骇人听闻。
在袁城时期,锦衣卫的权利没这么大,可哪怕现在厂卫权势因魏央而盛,顾小年此举也是犯了忌讳。
厂卫想杀谁就杀谁,这已经不是今朝陛下刚登基的那个动乱时候了。如今朝局稳定,适时毒散案刚过去没多久,哪还能出现这等事情?
能在神都为官的或许有草包,但绝对不多,而朝堂诸公更没谁是傻子。
邱忌的定罪,明眼人看的看得很明白。
可就是这样,顾小年依旧平安无事。
所以说,他就是阉党,也只能是阉党,而且还是类似俞文昭这等八侍从心腹的阉党。
朝堂诸公能说什么?
想要问罪的人能说什么?
只能是魏千岁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在朝堂上压下了,那这件事就只能揭篇了。
但暗流仍是存在的,揭篇不代表就这么过去了,或许总会有一日还会爆发出来。
只不过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罢了。
而陈晟与顾小年来往的事情,他们彼此身后的人自然是清楚的很。他们并未受到什么阻拦,但谁都不会认为这是一种认可,只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入不得那两人的眼罢了。
可现在,陈晟自然是要想多的。
顾小年今日进宫见了谁,首辅这边的人都知道,而陈晟也就会知道。那这位顾千户一身狼狈带伤地出了宫,他们自然也是知道。
这是颇值得玩味的事情。
陈晟看着对面那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美滋滋吃饼的样子,他额头不由地就有冷汗滑下来了。
妈的,他心里真是有些发怵了。
……
“你姑且说说,我就这么一听。”
陈晟抹了把脸,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汗。
顾小年看着他,心里一笑,不过也可以理解。
如果自己今天出宫不是那么狼狈,或者说刚巧今天入宫见的不是魏央和周锦书,那陈晟也不会如此紧张。
他这么紧张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在傅承渊那边的地位想来也是不低,最起码也是进入了核心的圈子。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这样。
“先说我的来意吧。”顾小年说道:“我想借大理寺的白隼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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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有风将来
大周幅员辽阔,虽有驿站车马传递往来,但对于一些情报依旧可以说是缓慢。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无论何事,都讲究占个先机,除了情报的搜集之外,各方势力对于情报的传递更是看重。
信鸽是很常见的传递工具,适用性也极广。
而白隼,便是大理寺独有的传递工具。
大周朝有专门培育红雀的地方,这种巴掌大小的小雀性情凶猛,飞掠速度极快,用起来比信鸽灵活方便,深受公门喜爱。
不过与这白隼比起来,自然是相形见绌了。
白隼喜食新鲜的血肉,且要以珍稀宝药养之,如此方能‘振翅越百丈,扶摇逾万里’。
早前江湖曾有驯兽养兽的百花谷,后来因自身武功不足以护持门派而逐渐没落,直至消失于江湖之上。
傅承渊府上有‘天罗地网’,收拢天下奇人异人,其中便有百花谷的一脉传承。
这白隼便是如此请来的,有专人负责精心调理培育,因其可用的数量不过六七只,自是珍贵非常,若非急事要事,大理寺轻易不得动用。
而如今,顾小年便是想用这白隼来给方显去传递消息。
陈晟听了,也没马上拒绝。
如信鸽那般,这白隼认的是大理寺在天下各地所设的中转驿站,此次从神都飞太渊州,路途虽远,但太渊州的武道高手都被太渊王府笼络,境内先天之上的高手不多,白隼此行几乎没什么危险。
但陈晟也没答应下来,而是问道:“红雀不行?”
他这么问,就是想知道顾小年所为何事。
“红雀远不及白隼。”顾小年摇头,话说到这,也没必要再隐瞒,他认真道:“魏央今日对我出手,我俩已生嫌隙。他对我打探早年之事,我怕会连累到远在太渊州的方叔。”
陈晟眼底微沉,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没想到魏央竟果真会动手。
他虽知道顾小年是顾山海的儿子,却是不知道他的确切身份。只不过毕竟从傅清书的只言片语里推敲猜测过,知道眼前这人身上有复杂之处,得魏央暗中护持。
只是如今,两人竟然反目生隙,这让陈晟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对这种感觉很是不舒服。
他想真正去请教一下傅清书。
顾小年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那人的脸上,面上平静,但心中却很是急切。
“行。”
陈晟咬咬牙,直接答应下来。
顾小年双眼一亮,只是狠狠咬了口炊饼,感谢的话却是不必说了,只能后续用行动来表示。
“跟我来。”陈晟冲他点头示意。
……
大理寺偏院,一处宽敞的宅院。
陈晟将自己的腰牌递给了身前的丞役,并且在旁边的桌上认真写了一番。
顾小年看的明白,那是类似保证书一类的东西,也即是,今日动用白隼,陈晟是帮自己担了风险的。
“写在这上面吧。”陈晟递了巴掌宽的一张白纸过来。
这纸材质特殊,不怕水浸。
顾小年点点头,在上面将警示之言写下,并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陈晟将信纸揉好,递给了那目不斜视的丞役,后者直接转身进屋,只听得一阵有些含糊的尖啸,这人撑着手臂便走了出来。
白隼不大,通体雪白,人头高低。看着其貌不扬,与其他隼类区别只在毛色上。
顾小年看了眼,那白隼猛地转头过来,眼睛在渐沉的天色下,竟显幽绿之色。
“有些灵性。”顾小年点点头。
白隼振翅而飞,只是下意识地一个眨眼间,便已然振翅远去,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了一个黑点。
“多谢陈兄了。”
回去时,顾小年仍是衷心道谢。
陈晟却是摇头道:“说句不恰当的,此番或许对你我来讲,是好事。”
顾小年一愣,而后恍然。
他若与魏轩反目,自然便不再是阉党,那陈晟是首辅派系,自己当然可得他们亲近。
“还是静观其变吧。”他轻声道。
心里想的,却是方显的安危。
……
“你明明知道,魏央在太渊州无人,只能从京城派人过去,为何还会为他动用白隼?”
大理寺的阁楼里,桌案对坐着两人,清茶飘香,边上有一女子安静候着。
公门之中少女子,大理寺这等衙门更是不许有,但傅清书另辟蹊径,设置女医官一职,给这衙门中的寺里添了几分生色。
那女医官容貌美艳,此时脸红而娇羞,呼吸略重。
她的身子有些不自然地轻颤,只因为在她一旁坐着的那人虽然说着话,但手却不老实。
恍若无人地,傅清书的一只手在这女子的大腿上来回游走,抚过软香,在那纤细的腰肢上停留。
他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却是沉静一片。
要是被外人见到神都中大名鼎鼎的傅清书竟会有这般模样,定然是惊掉一地眼球。
坐在对面的陈晟倒是毫不惊讶,因为他早知傅清书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色却不沉沦、好酒而又自制、放浪形骸却极有底线分寸。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会纵容自己,但又对**有很强的把控力。
因此陈晟才会投在对方门下,也不会自表忠心地谏言什么。
“我是为他可惜。”陈晟说道。
此时华灯初上,就在此前,傅清书已经将一些事情都说出来了。
只不过在他的故事里,却与周锦书恰恰相反。即真正的世子是顾昀,而顾小年则是早前被那九首蛟龙所调包的的寻常婴孩。
“如今大幕即将掀开,像他这般的人物天下不知还有多少,届时龙蛇起陆,总会跃到你我身前,你为他可惜什么?”
傅清书淡淡说着,手上却不知摸到了哪里,边上的女医官一声娇嗔,嘤咛一声,身子几乎瘫软。
陈晟目不斜视,浑然未觉,只是看着桌上的那杯清茶。
他缓缓道:“魏央把他从太渊州提拔上来,必有谋划。他的武功进展很快,在太渊州之时我便知道他得了一门奇功传承,但天下机缘太多,这不算什么。只是他的根骨悟性世所罕见,且极精于死战,若是得他归附,加以教导,不出三年,府上必得一真正强者。”
傅清书含笑看他,对面那人的目光亦是坦然对视,他忽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惜才,而是想保下他。真正强者难求不假,就算我能等他三年,可此事已在眉睫,结局不定,哪有必要等他三年?
你感悟浮云观非常道,武功褪凡却是心境不足,哪怕在此间事里可能都无法插手进去,我亦为你感到可惜。”
傅清书目光微微飘忽,他的话也有些朦胧起来。
“凡逆命者必遭天诛,大事将近,咱们也只能看着。”
第六十章 反应
而在顾小年去大理寺求了白隼传信的时候,夜色也缓缓笼罩下来了。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先是微弱的烛光,继而便嗤地明亮起来。
从一间室而渲染,很快便铺散开来,逐渐照亮了整个神都。
首辅府上很是热闹,新年伊始,一大家子其乐融融不说,就连下人们都有十足的干劲儿。
傅承渊穿着紫色的华贵锦袍,从房中出来的时候,一抬眼便看到了那站在不远阁楼上的身影。
那道身影并不单薄,在有些凉的夜风里,反而很是挺拔,如竹如枪,醒目非常。
他看了一眼,同样看到了从那人身后走过去的身影,傅承渊的脸色一下沉了起来。
……
傅如依背着手,脚步很轻。
“你不下去吃饭,在这儿干嘛?”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说道:“透透气。”
傅如依琼鼻一皱,直接走到了他的边上,“你还怪我?”
“你是为我好,而且本来也是我的意思,怪你做什么。”
“可你从回来就不开心。”傅如依说道:“不是怪我的话,难道是因为我爹把那个沈仇关起来了?”
她只是片刻的犹豫,接着道:“明天我就让人把他放了。”
顾昀无声一笑,转过头来,“沈仇作恶多端,虽然被我震慑但终究本性难移,岳丈大人应该是觉得这人武功尚可,想把他留在门墙里吧。”
傅如依看着他的脸,眼神一下柔软下来。
“那你怎么不开心?”她的声音很低,眉眼间少了英气,却多了几分小女人的样子。
有些忐忑,有些不安。
“只是觉得此行未建全功,有些愧对厚爱。”顾昀说道。
傅如依一下挽住他的胳膊,认真说道:“我想你对我说实话。”
顾昀一愣,胳膊下意识挣了挣,但马上松懈下来。
他低了低眼帘,然后道:“你是知道我的身世的,那一日很快便要到来,到时候你……”
“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傅如依打断他,说道:“你去哪,我就跟到哪,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能不要我。”
她明亮的眼睛里隐藏了千言万语,顾昀只是看着,便有些心疼。
他侧过身子,抬手摸了摸眼前人的头发,轻笑,只是应了声‘好’。
“听说你对余希手下留情了,她是魔教的圣女,为什么不杀她?”
“沈仇说的。”
“心虚了?”
“有点儿。”
“你!”
“哎呦,我伤还没好呢,你下手这么重?”
“哼,咬死你!”
……
月光渐明,但人间的灯火更亮。
傅承渊走上了阁楼,栏杆边的那人回过身来。
“依依是个单纯的孩子,我不希望你辜负她。”傅首辅的语气有些低沉。
顾昀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傅承渊看着他,沉默半晌,说道:“那人逆天改命的谋划失败了,雪女宫也因此封山。此行魔教藏宝被浮云观和广寒寺瓜分,有他们节制助力,江湖也再不会掺合进来。大业将成,你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顾昀说道:“你计划了这么多,可实际上,成功于你也没有太大的好处,失败了更是万劫不复。你图什么?”
“图什么?”傅承渊似乎也是有些疑惑,他想了许久,这才吐出口气,“或许,是为了名吧。”
顾昀只是看着他,没有出声。
傅承渊的地位已经是一人之下,首辅之名更是传遍整个大周,可他如今所说,还是为了名?
那是什么样的名才会让他做出这些事,或者说,是被谁记住,被谁认可的名?
“若是失败,你带依依走。”傅承渊沉声道。
顾昀沉默片刻,然后道:“若是失败,我也会死。”
傅承渊看了过来,顾昀平静回视。
“那就祈求,咱们不会失败吧。”
……
时间总会让人不定,在你想做还没做的时候,一下便走了很远。
董休被南镇抚司从刑部大牢提审到了诏狱,然后畏罪自杀,除了他那几个同去的兄弟,并没有咬出什么人来。
因此,关青在被关了整整一个月之后,无罪释放。
这一天的天色有些阴,神都之上的云层很厚,大概很快就会落下一场雨来。
关青从刑部大牢出来,此时身上已经换了进去时的那身绛色锦袍,只不过肥大了不少,穿在身上有些不相衬。
外面的长街上,关萤背靠着一辆马车,静静看着从台阶上一脚深一脚浅走下来的那人。
等他走近了,还不等说话,就被女孩一拳打在了肩膀上。
“嘶”关青抽了口凉气,脸色发白地揉着肩膀。
在牢里这一个月,他是着实打了不少架。
没有突破先天,犯的罪行不重,自然是不会被穿琵琶骨的。
但关青有野心不假,心狠却极有分寸,打架收了五分力,不让人看出自己的虚实,这样,他才不至于被狱卒下黑手。
“你干嘛?”
关青先是心情低落,而后被打了一拳生了些火气,转而看到自家妹子委屈含泪的样子,这颗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我……”
“咱们去找大人。”关萤打断他的话。
关青一愣,自己的手腕就被抓住了,小小的人儿手上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让关青这个魁梧的汉子被拉得向前踉跄了几步。
“哎,找什么大人?”他下盘使了力道,一下顿住。
“找顾大人,”关萤说道:“跟他说咱们不给他干活了,咱们自己去干正经买卖,一样能养活自己。”
关青皱了皱眉,“你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现在谁不知道你是给锦衣卫卖命?犯了事儿进大牢,咱们的人使钱求情都没用,锦衣卫递了句话你就出来了,都说你关堂主好本事,抱了粗大腿。”
关萤的话毫不遮掩,带着浓浓的不满。
关青看着她,知道是小孩子脾气,看事看不全面。
他笑了笑,揉了揉关萤的头,“别瞎说,顾大人救命是真的。”
关萤昂了昂头,“你还要给他卖命?”
关青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问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西坊那边都这么说,都传遍了。”
“大栓他们呢?”
关萤一下支支吾吾起来。
“说。”关青沉下了脸。
“他被路通镖局的人打伤了。”
乱世的时候,镖局生意繁荣,但走镖难走。盛世之时,镖局生意竞争大,行业算不上景气,但走镖好走,因为没太大的危险。
神都之中多镖局,路通镖局便是外城西坊内的一家镖局,这名字取‘天下大道,路路皆通’之意,早前创立这家镖局的镖头出身无衣堂口,这名号便是当时的大龙首所赐。
不过后来镖局没落,只剩下了一个门面。
“怎么会跟镖局的人招惹上?”
关青眉头紧皱,但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走,回去慢慢说。”
第六十一章 前奏
那是一个阴沉的天,适逢傍晚临近,即便是神都的街面上,行人也都不多。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凶神恶煞而又浑身带血的人手里拿着一柄尖刀,逐渐逼近。
无论你怎么看,他都像是在朝你走过来,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柄尖刀刺进自己的胸膛。
很痛,他推着刀柄慢慢往里送,他的脸上带着狞笑,满面凶光。
刀在心口一搅,传来强烈的剧痛,难以言喻。
顾小年猛地坐起身子。
他大口喘着气,先是闭了闭眼,而后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平日里他彻夜修行多过这么合衣睡觉,一般都是在白天的时候眯一会儿打个盹,现在这么规矩的睡了一觉,反倒是做了个噩梦。
被人杀,自然是噩梦。
他起身,慢慢将衣服穿戴整齐。
外面下着小雨,拍打着窗棂,现在应该是清晨的时候,只是天色太暗罢了。
顾小年从小火炉上把茶壶取了下来,倒了杯热水。
那小火炉并不足以温暖屋子,只是起了保温的作用,让这茶壶里的水不至于凉了。
当然,炭块价格不低,大户人家也有分辟的厨房,彻夜有专人看着热水,方便随时取用,而一般人家里用的还是茶桶等一些保温厨具。
这里是北镇抚司,属于公门,这些花费只需要每月去库房那边报备领就是了,用不着顾某人节省。
洗漱一番之后,他走进了班房的大堂里。
颜岑正端了米粥上桌,看到他了,脸上一喜,“大人醒啦。”
顾小年点点头,兀自在椅上坐了,随手拿了面饼撕着吃。
他是无需上早朝的,不然五更天左右就要在宫门口候着,那些高官还好说,还能在待漏院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寻常的官吏只能从家里带点饼类的东西路上匆匆吃了,连口热乎水都喝不上。
因为他们品级不够,要是在宫门前吃东西那就是失礼不尊,只能挨冻挨饿,等了以时辰计的早朝结束,才能吃一顿陛下赐下的饭食垫吧垫吧。
顾小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偶尔吸溜一口米粥,看着像是在发呆,想着无关自身痛痒的事情。
对于周锦书所说的自己身世的东西,这段日子里他已经想烂了,是再也不想再想起来了。
对方告诉自己这些事,不就是要刺激自己么。
仇恨像是一颗种子,即便你不想去浇灌,它也会自己生长。
这里说的,就是闲王周复生被当今陛下抄了全家的事情。
顾小年面无表情,一旁的颜岑却是歪着头,有些好笑地看着。
她是第一次见自家大人这副有些呆呆的样子,竟莫名有种可爱?
“看什么呢?”顾小年瞥她一眼,眼里回了神。
“大人,俞文昭让你巳时去集议。”颜岑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了句。
集议就是开会,而巳时正是朝廷下朝的时候。
顾小年翻了个白眼,他本意是看累了俞文昭,想来对方也是如此。
“还有,关青回去了。”颜岑说着,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他的处境不太好。”
“怎么了?”顾小年随口问道。
关青本来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到这董休被直接推出来当了弃子,遂了刘崇等人的心,也自然就追究不到关青身上了。
关青是堂主,进大牢期间还有人给他去求情行贿,想来混的是不差的。如今处境不好,顾小年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并不真以为会出什么大事儿。
“在他被抓的这一个月里,他手下的势力被压缩的很严重,底下的人还跟镖局的人起了冲突,上几天关青出狱,直接领了人去镖局大闹了一场。”
颜岑说道:“无衣堂口西坊分舵的舵主牟神通出面打了圆场,两方定下约定这才收手。”
顾小年摇摇头,现在什么分舵舵主的根本入不得他的眼了,偌大的外城西坊里,也就只有金七叹能让他忌惮几分,只是这忌惮由来无非也只是对方背后所靠的势力罢了。
外城东南西北四大坊市里,大小帮派能上得台面的少说也有十多个,其中自是有不少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而每个坊市里便各有一个总揽话事的龙头势力。
比如西坊的千金散尽赌坊,南坊的山河车行。
但这四大龙头话事,还是要看内城的脸色,或者说,看的是无衣堂口大龙首戚怀伤和风满楼‘地藏’江鹧的脸色。
顾小年当然不会自比这两人,当下只是觉得关青那些堂口帮派的小打小闹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收手就完了呗。”他把汤喝上,擦了擦嘴。
颜岑说道:“不是,他们约定还要打上一场,下月初的时候摆擂台。”
顾小年抬了抬眼皮,“无聊。”
“关萤和邓三也会上场。”
“这事儿怎么又跟邓三扯上关系了?”
顾小年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这当的不是老大,反而是给手下的小弟收拾局面的弟中弟。
颜岑也是抚了抚额,“他夹在大人和关青中间传递消息,西坊那边的人或多或少也都认得他了。现在外面又在传关青在锦衣卫里有门路,那些人当然就把眼睛放到了邓三的身上。他声名在外,只能给关青义气助拳了。”
顾小年当然知道这阵子的传闻,无非就是刘崇那帮子人散出去的。
“你跟我说这个,是想帮他们?”
“毕竟都是自己人嘛。”颜岑眼珠转了转,“当然,我一切都听大人的。”
顾小年点点头,“行吧,到时候咱们也去瞧瞧。”
他起身往屋里走,“别跟邓三他们说。”
颜岑笑着应下。
……
巳时,顾小年穿好了一身官衣,早就等在了北镇抚司班房的门口。
同来的还有衙门其他几个千户,大家伙根本没有什么谈兴,几乎都在闭目养神,看着很是懒散。
等了很长一会儿,顾小年睁开了眼,然后,一身黑红披风的俞文昭便回来了。
“进去说。”他走得很快,当先推开了大门。
顾小年挑了挑眉,他本以为这一次又是没有什么营养的废话或是无关紧要的训斥,来敲打自己这帮人,可没想到俞文昭这一次倒是难得正经了些。
或者说,对方脸上显得心事重重,不减凝重。
“本来今日集议是想大家闲谈一番,但现在看来,却是要说公事了。”
俞文昭在上首一坐,还是说了句场面话。
但话锋一转,他便沉声道:“皇太孙丢了,七日之内必须见人。”
第六十二章 棘手
大周只有一位皇太孙,其名周荣禹。m.www.uu234.net
依循辈分,光复锦荣。
先帝名字或者说是先帝的老子开了个例子,在先帝那一辈人里,名子里没有这个‘辈’字儿,例如太渊王周胤,顺平王周白。
适时甭管皇亲的直系还是旁系,于礼一道上,都是减省了的。直到从当今陛下周馥开始,这辈分才真正入了名姓里头。
当年先帝崇尚白龙,性格刚烈,自幼时便喜好以武力压人,因此其在位期间,杀伐果决,战火常年不断。
周馥二十三岁登基,迄今已有二十四年。
因为有先帝造就的动乱天下,再加上她并不受宠,所以没有联姻也未招驸马,算得上是大龄的待字闺中的公主。
其后经历荣登九五时的兄妹相残,继而平定宇内,她这才有了子嗣。
当然,至于那位让陛下诞下龙子的男人是谁,恐怕也只有宫墙中的寥寥几人知晓罢了,这在民间,亦是最大的谜团。
话说回来。
当朝太子周锦书年方二十五,无论是在朝中还是民间都素有贤名,自幼聪颖,早就学着处理政事。而在陛下病重的这段时间,也是他坐镇朝堂监国,很有声望。
周锦书有两子,最长者便是皇太孙周荣禹,如今也有九岁了,失踪的就是这小子。
……
俞文昭还在堂首上说着早朝时关于处置皇太孙失踪一案的事情,堂下的人也在认真听着。
顾小年偷偷打了个哈欠,他平日里的休闲就是看志异话本,闲谈杂书,因此对这位皇太孙周荣禹可不算陌生。
这小子别看年纪不大,但名头可不小。
大周朝过了那个需要用武力镇压海内的时候了,承平盛世一久,就难免会滋生出一些蛀虫来,贪官污吏不消说,还有就是膏粱子弟。
而周荣禹,就是宫中的小霸王,他皮,他目无礼法,而且他还好色。
那些闲谈里,就将这小子描绘成了色道魁首,实乃老色魔转世。
当然,这肯定是有些夸张的,而且还带了些调侃,不外乎就是曾遭受朝廷打压的一些读书人愤而下笔丑化出的。
可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不过是夸大了一点点事实罢了。
宫中规矩很严,尤其是在当今陛下即位之后。
但周荣禹这位皇太孙可不是草包。
他目无礼法,却对太子和陛下恭恭敬敬;他的皮近乎于坏,却总能想方设法瞒过陛下耳目,不让陛下心生恶感,哪怕是周锦书有了第二个儿子,他也从未失宠;他好色,却能管住自己的眼睛,但凡有陛下近侍所在,他目光纯净,如同一个精致的娃娃。
这些,是顾小年在锦衣卫当差时,偶然在卷宗里发现的。
其中记载了与周荣禹有关的一件事,也是唯一能查明的血案。
几年前江南有位大人以勤勉闻名,适逢各大门派在神都举办论武大会,其携全家来此游玩。陛下听闻后,便召其入宫,想要问政于这位大人,看看他在勤勉之余,是不是也有才能。
这位大人放不下家人,得了恩典,全家都可陪同入宫。
然后,他的女儿在宫里玩耍时遇到了当年才五六岁的周荣禹。
这位大人的女儿彼时已是金钗之年,自然是有反抗的能力,可周荣禹身份在那,又以她全家性命相要挟,逼其就范。
有时候所面临的选择有很多。
这位大人的女儿一头撞死在了廊柱上。
陛下亲自过问此事,周荣禹毕竟年纪还小,又受了如此惊吓,一问就全撂了。
然后,那位大人将方才陛下问询的政事从容答复,而后取侍卫之刀,与其夫人双双自尽。
其后,彼时值守的禁卫以失察罪名处斩,周荣禹被罚在太子行宫禁足三年。
这件事在北镇抚司的卷宗里描述的也是不甚详细,毕竟涉及到了当今陛下,而且卷宗陈旧,显然是很久没有抄录过了。
也是顾小年这种闲人,才会在无聊的时候去翻阅这些陈年的卷宗去看。
不过,垫桌脚的都有可能就是惊世秘籍,这上了年份的卷宗里,谁就敢保证里面没有夹着什么无上神功?
这位皇太孙很得陛下宠爱,恭敬且安分(起码表面上是如此)地在太子行宫里被禁足了三年,也就是说,今年是刚被放出来。
然后,就失踪了。
顾小年不由想着,或许这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
“顾大人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俞文昭一噎,脸色黑了黑。
他看着顾小年平静看来的眸子,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他本是看着这小子在明显走神,便故意想让对方出个丑,可没想到自己话还没落下,对方便马上回应了。
一问一答,如此快速。
俞文昭不再看他,对众人说道:“皇太孙是在宫里失踪的,具体时间地点不明,从者不明。唯一知道的,便是今早宫女喊他用膳时,发现人不见了。目前宫中已经戒严,神都城门亦是如此,有进无出。
姬帅现在想必已经着人通知了风满楼和无衣堂口那边,各位大人这里回去后也记得通报手下弟兄一声,在这段时日里莫要节外生枝,该放的案子该查的人都放一放,免得连累到本官的头上。”
“此案关系重大,陛下有旨,谁能破案,重重有赏,督主和太子也是如此吩咐。七日,各位都是锦衣卫中的翘楚,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心里也应当明白要如何做。散了吧。”
堂下几人脸色不肖多说,肯定是都阴沉下来了的,他们也不交谈,快步走了出去。
顾小年却故意等了等。
他看了看堂首上的俞文昭,后者并没有叫他,只是向这边看了看,似是冷笑了一声,便绕进了后头。
顾小年皱了皱眉,这不像俞文昭的风格啊。
狗改不了吃屎,事出反常比有妖,俞文昭这番姿态,更是让顾小年警惕起来。
……
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事关宫中,每一件事都要将脑袋别在裤腰上。
办妥了还好,若是出了岔子或是办不好,没二话,丢官儿是小事,严重的还要牵连到身家性命。
顾小年跟颜岑打了声招呼,让后者去知会邓三一声,然后便骑马往皇宫那边而去。
有时他也会自个儿想想,自己一心所求武道巅峰,如今却要为俗事所累。可要是说弃了官身,除了舍不得之外,还会多太多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极大可能还弃不了,除非死了。
官气最是盛气凌人,有些时候,这腰牌这身份便是最大的便利。
只不过这官当得多少有些不顺心就是。
顾小年搓了搓脸,认真想想,拳上要自由,在这权上还是有太多人挡在前头了。
若是少一点儿人,或许才会更自在。
第六十三章 不约而同
凡查案,一定是要亲自去现场勘察一番的。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无论是人说还是看文字的记录,这些都不如自己切实地走一遭。
过了晌午,顾小年便动身去了大周皇宫。
他一路行来所看,街上多得是公门的人,不良人、刑部和六扇门的捕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倒是不多,因为他们这些当官的都来了宫里。
这些人或是跟顾小年打着同样的主意,来宫里找找蛛丝马迹,也可能是借这个机会入宫,打探打探,走动走动。
凡是能来的,最起码也是千户,至于其下的厂卫,自然就只能听吩咐了。
顾小年刚进宫门,便看到了在问询宫门守将的两道身影,他眼里顿时有了亮光。
“也就是说,并没有嫌疑人等从宫中的正门出去。”
一身白衣飒爽,英姿勃发的冷湛抱着那柄黑鞘的长剑,此时微微皱眉。
他本就一表人才,再加上身份尊贵,此时站在这里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只不过他的气质有些冷然,生人勿近。
“宫中城门的守将都是这么说,看来凶手还在宫中。”
冷湛看向身边那人,问道:“阿无,你觉得呢?”
“附议。”柳施施点点头,随即微怔,转身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里,一个同样年轻,笑容煦然到有些傻的人正看向这边。
他穿了那身锦衣卫的白蟒,整个人犹如这冬日尾梢里的一抹清雪,清冷澄净。
柳施施也只是愣了一瞬,面具下的眼里闪过柔和,转而轻轻点头,如同老友见面的示意,只一个小动作便包含了所有。
顾小年下意识摸了摸后颈,傻傻笑了笑。
冷湛也看到了他,脸色微沉,“别耽搁了,走吧。”
他说了句,当先朝宫内而去。
柳施施没说什么,再看了那人一眼后,也跟了上去。
一旁不远,那些看到这边的锦衣卫不由窃窃私语。
“那位是冷大人吧?”
“可不是么,御猫冷湛。”
“那个戴面具的是谁?”
“六扇门里有身份跟冷大人在一起的,你觉得会是谁?”
“原来她就是公子无,啧啧,这身段儿,真是。”
这同是北镇抚司的千户,他遥遥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闪动,跟身边的人低声说着。
但话还没说完,视线被隔住,眼前忽地多了一个人。
顾小年的脸色平静,目光却是微冷。
“你……”那千户下意识要呵斥,但陡然想起了眼前这人是谁,一腔话便生生咽了下去。
“顾大人这是何意啊?”
谢鸢从人群后面过来,皮笑肉不笑。
那千户一见谢鸢,又从对方语气里听出了一点不对付,便一下直了直腰杆。
就算眼前这年轻小子凶名在外又怎么了,他还能硬杠谢鸢这千岁心腹?
哪知顾小年只是淡淡看了谢鸢一眼,连搭理他都没搭理,转身便往宫中走去。
“这!”这千户脸色一沉。
谢鸢脸色难看,他本就是藏不住脾气的,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而且也知道最近那位似乎是对这小子不满,他也并不发作。
当下,只是冷哼一声,同样朝太子行宫那边过去。
……
当朝太子立得早,这太子行宫修建的时候正值国库紧张,所以相比公主府第或是浮屠宫来说,装建筑装潢上都少了华丽。
但毕竟是太子住的地方,自有一份威严肃穆。
顾小年随意打量几眼,抬脚上前,不等开口,那值守的侍卫便侧了侧身子。
“殿下有言,若是来查案的大人,自便即可。”
顾小年多少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随即便走了进去。
太子行宫不算很大,而且还因为周锦书只有一位太子妃的缘故,这里稍显冷清。
身后传来略有纷乱却压低了的脚步声,那是跟上来的谢鸢等人。
顾小年进了大殿,当先看到的,便是与柳施施冷湛二人说话的那位年轻人。
那人穿了一身杏色的华贵常服,头戴玉冠,相貌俊美偏柔,但更显平易近人,他身上带了几分书卷气,却另有一份雍容。
他便是当朝太子,周锦书。
此时,许是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声音,他朝这边看过来。
顾小年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好奇,也有几分探究,两人恰好相视。
他先是拱手一礼。
周锦书眉宇间微带几分愁容,也点了点头。
待得谢鸢几人进来后,他便说道:“劳烦各位大人了。”
说着,周锦书竟是冲几人拱了拱手。
谢鸢不敢托大,也是说着套话。
顾小年却是稍稍走开,打量着四下的装潢陈设。
那边,周锦书与冷湛去了别处,谢鸢等人也分散开来,有的留在这大殿里,有的去了行宫里的其他地方。
功劳在前,怎么取自然是要看各人的本事。
……
“有什么发现?”
不知何时,柳施施走到了顾小年的边上。
顾小年摇摇头,这大殿肯定不会有什么线索的,他不过先是随便看看,主要的地方肯定是那周荣禹被禁足的地方。
两人不约同行。
“最近,还好吧?”顾小年没话找话。
柳施施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你不像是会说废话的人。”
顾小年噎了噎,他觉得身边这人戴面具与否简直是两个人。
“这件事,非同小可。”柳施施说道。
“嗯,毕竟是皇太孙丢了。”
“我是说,算了。”柳施施摇摇头,没多说。
顾小年脸上不在意地笑笑,但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
近来不确定的事情频发,连他自己的平静都被打破,而现在,就连柳施施都开始提醒自己。
这种棘手的感觉,顾小年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推开房门,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整整齐齐。
桌上香炉檀香阵阵,顾小年走过去。
“没有下毒的迹象。”柳施施在一旁说了句。
顾小年眉头微挑,但也是将掀起的香炉盖放下了。
“这里也不像是经过了打斗的样子。”他四下看了看,说道:“周荣禹不会武功,抓他很容易。”
“也可能是被打扫过了。”
柳施施背着手,在房中转着看了看。
房间并不是很大,内外两间而已。
顾小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随口道:“那人也不一定是在这被抓的,再说出事后怕是也没人敢过来打扫。”
“发现什么了?”
柳施施知道身边这人往往能抓住线索,见他看了很久的画,不由出言问道。
顾小年摇摇头,“没什么,就觉得这幅画有些眼熟。”
第六十四章 震惊!
这幅画很多人应该都见过。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顾小年上一次见,还是在那个盛肉的大海碗里。
白龙伏蛟图,只不过这一幅更为传神。
柳施施当然认得,她上前瞧了瞧,这并非出自名家之手,能挂在这里的原因,或许只是上面落的款是周锦书的印章。
她便不再多看。
顾小年说道:“这房间里没有花瓶盆栽装点,就在正中挂了这么一幅画,是不是有些突兀?”
“但这跟案子没有关系。”柳施施说道。
顾小年看她一眼,“你能把面具摘下来吗?”
柳施施看着他,微愣。
“就感觉带上了面具,就变成两个人了。”顾小年笑了笑,“也太陌生了些,有些不适应。”
“咱们是在办案,公私要分明。”柳施施的语气少了冷静,不再那般清冷。
顾小年觉得这是个好开端,他迈着步子,在房里转悠,只看不碰。
然后,他脚步停下,有些秀气的眉毛挑了挑。
柳施施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一直看着他,她也说不上自己是在做什么,只仿佛是自己与对方待在一起后,自己做的什么都是假装,因为心已经不在身上了。
她暗啐自己,但话却是下意识说出去了,“怎么了?”
顾小年看着那内室里墙上的佛龛,脖子歪了歪,“这小子还信佛?”
柳施施闻言走进来。
那佛龛嵌在墙上,里面供了一尊坐佛,佛陀眉目悲悯,栩栩如生。
“陛下信佛,或许太子也受其影响吧。”柳施施随口说了句,有些心不在焉。
顾小年对宗教谈不上喜恶,但总归是不怎么感冒。
看到这,他思绪发散,倒是有些多想了。
“不会跟邪教有关吧?”
“噤声!”
他话未落,便被柳施施一把捂住了嘴。
顾小年的脸上仍有些玩笑似的调侃,不过此时瞳孔微张,看着就在眼前的那人,眼睛眨了眨。
柳施施放下手,认真道:“这话不能乱说。”
顾小年下意识嗅了嗅鼻子,似乎仍有余香。
耳边传来一声轻哼,那人不再理他。
顾小年讪讪一笑。
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这佛龛有些别扭。
人都是有第六感的,时灵时不灵,但往往就是这般下意识地认为,会因此而成事。当然,也可能是坏事。
顾小年上前几步,下巴微抬,就这么瞅着墙上的那尊佛。
柳施施见他不走,索性便等在了一旁。
这房间里已经都看过了,没有什么疑点,下一步应当是在太子行宫里去搜寻一番才是。
但当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后,柳施施便下意识地没有出言催促,反而愈加安静下来。
这未尝不是一种等待。
……
顾小年对此并没有感受到,他看着佛龛的时候有些不舒服,然后便又向前走了走。
他伸手先摸了摸里面的那尊金佛,有些冰凉,然后微微用力捏了捏,这金佛的肩膀便被他捏出了几个指印。
顾小年嘴角一抽,收了力道。
等他摸了圈那檀木的佛龛时,眼神微闪,这手指便又倒退了回去,在一处木沿上停下了。
顾小年舔了舔嘴唇,手指微微用力,便听到了一声脆响。
如同凹陷的机关中插入了恰到好处的凸起,声音有些美妙挠人。
柳施施显然也没想到顾小年随手一摸竟能摸到机关,她一下想起了可能会存在密室或什么危险。
因此,她脚步向旁边移了移,有些靠近了顾小年,但又不会干扰到他应激时的所有动作。
佛龛整个向墙外推了推,而后又向旁边挪了挪,露出了一个一尺宽的空洞。
有些黑,但很精致。
顾小年如同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多少有些兴奋。
这不是密室,却是一个很精密的藏宝处。
他回头看了眼,柳施施同样看了过来。
然后,顾小年便小心地朝这空洞里瞄了眼。
他的双眼微微眯着,此时往里瞧着,等看清之后,脸色便是一僵。
……
柳施施看见了他的神色,连忙上前,等看清里面是什么之后,面具下的脸色也是变了变。
顾小年探手进去,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条腿,一条女人的腿。
精致的玉足,白皙的长腿,有些纤细,很白,也很冰凉。
“假的?”
柳施施定睛看了看,明显松了口气。
如果被人知道堂堂皇太孙的住处出现了一条女人的腿,那必定会对太子的名声和朝廷的威仪造成很大的影响,而万幸的是,这只是一条很真的假腿。
顾小年饶有兴致地捏了捏,有些赞叹,“无论是视觉还是触感,这都跟真的一样。”
说实话,手感不错。
柳施施看他一眼,“你很懂行?”
“没有没有,”顾小年摇头,随手将这腿丢到了桌上,“第一次见,第一次摸。”
他干咳一声,连忙又下手朝那墙洞里掏了掏,把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顾小年看着摆在桌上的东西,脸色有些古怪,他不时看着在一旁从容翻看的柳施施,有些欲言又止。
“想说就说。”柳施施淡淡道。
顾小年摇摇头。
桌上的东西不少,有雕刻,有书籍,也有画作。
但无一例外地,就像是那条有些突兀的大白腿一样,这些东西也是跟那方面沾边儿的。
不同长相的美人玉雕光着身子,栩栩如生。
装订不同书籍里污言秽语满是,期间还穿插着各种教学的姿势图,很是传神。
那一幅幅画作上面颜料匀称,仿佛真是将人锁在了上头,美人的媚态和曼妙的身姿,让人只是看一眼就面红耳赤,偏偏还挪不开眼。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出自大家之手,绝对不是寻常的店面你去跟掌柜眉来眼去两下他就能拿出来的东西,就算是神都的黑市里,都不一定有这种东西。
这一点,单单从那制作的假腿用料上就能看出一二。
顾小年忍不住又拿起来摸了摸,真滑,简直跟真的一样。
柳施施‘砰’地一声将手里的画摔在桌上,目光落在身边那人的身上,很是不善。
顾小年有些尴尬地将腿再次放下。
柳施施深呼吸几次,若不是她戴着面具,顾小年一定能发现她的脸很红。
毕竟,就算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查案,即便是粗略地翻了翻这些东西,但那无数传神的画面仍像是烙在了脑海里一样,挥之不去。
柳施施运转心法,刚静下心来,就看到身边那人靠了过来,还向自己下面伸出了手。
第六十五章 无所获有所得
“无耻!”
“啊!”
一声娇斥羞多过怒,一声惨呼痛多于惊讶。m.www.uu234.net
顾小年本就站在柳施施的边上,刚才从气机上已经判断出她在调息静心了,便没有打搅。
但他本就是好奇之人,此时又没有什么戒心,便想看看那玉雕所刻画的女子是谁,说不得还能当做突破口。
可就因为他和柳施施站的太近了,那玉雕在她腿前的桌子边上,顾小年手是往桌子上去的,这个时候却有点像是往下三路招呼。
所以,他就被柳施施打了一掌。
幸运和不幸运的都是没朝脸上打。
顾小年揉着肩头,不住地吸冷气。
“你干嘛啊?”他皱着眉头。
柳施施本来听到他的惨呼心头便是一跳,后来见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也回过神来。
但她自然是不想解释的,当即只是冷冷问道:“摸这摸那的,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些东西了?”
顾小年有些无语,“你没发现这玉雕和画上的人长得一样吗?”
柳施施自是冰雪聪明,她下意识抓起了一个玉雕,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将其丢到了桌上,而且一甩手,手里拿了个手绢认真擦了擦手。
顾小年被她这连串的动作唬了下,不由眨了眨眼。
“脏。”柳施施只是说了句。
顾小年点头,但不等他再说什么,就看到柳施施将手绢揉了揉,往脚下随手一丢,竟是直接燃了起来。
“这.......”他张了张嘴,惊讶万分。
同时,还有难言的失落。
柳施施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顾小年上前用桌布将这些东西卷了,想了想,也不避讳什么,直接收进了乾坤袋里。
这一下,真是满满当当了。
当然,就是那条腿太长,他又给塞回了墙洞里,不忘把佛龛给弄回去。
顾小年看着那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佛陀,忽地咧嘴笑了笑。
……
“你有什么头绪?”柳施施问道。
本来他们以为墙洞里许是有什么线索,可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孩,嗯,一个早熟的小孩子背着大人藏起来的小玩意儿。
这让两人多少有些失望。
顾小年摇摇头,“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还是去外边看看吧。”
说着,他便当先朝外走去。
“哎,”柳施施在出门前忽地喊了句。
“怎么了?”顾小年回头。
“我记得你记东西很快。”
“还成。”
“那等你记下画上的女子容貌之后,就把那些东西毁了。”
顾小年回头看她,眼里含着莫名的笑意。
柳施施却是不看他,从他身边经过时说了句,“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玩物丧志。”
顾小年闻言,对她这么想自己有些生气。
“我回头就丢到排水沟里!”
“省省吧,去典当行里应该能卖不少银子。”
顾小年追上她,“你怎么知道?”
“男人不都喜欢这个么。”
柳施施看他一眼,似是哼了声。
……
出来后,也与其他人打了照面。
谢鸢是暗红蟒服与他们自有区别,此时靠在回廊上,目光落在这边。
顾小年和柳施施将整个太子行宫看了一遍,毫无所获。
“这也太奇怪了些。”他说道,“昨夜值守的侍卫和宫女一问三不知,这根本不像是绑架。”
柳施施说道:“即便是自己走了出去,也应当会有的人看到。”
顾小年皱了皱眉,看着同样一无所获的其他人,低声道:“你说,会不会是......”
恰好,他话未说完,抬头时正迎上了身边那人的目光。
顾小年一愣。
柳施施的目光很平静。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檐下。
顾小年身上忽地凉了凉。
“要不要去六扇门?”那人问道。
顾小年沉默良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这一次,只有六扇门能置身事外。”柳施施偏头看他,语气中第一次有了严厉,“你是锦衣卫,又是阉党,想要脱身保命,只有来六扇门。”
“我来保你。”她说道。
顾小年抿了抿嘴,抬眼轻笑,“这样我会很感动,但......”
“没有但是,你是惜命的人。”柳施施看着他,“这一点,从第一次见时,我就看出来了。只不过后来的你,有了改变。”
“说惜命,还真有些不堪。”
“人之常情,这并不是给别人看的。”
“我现在也一样惜命啊。”
“可你会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柳施施说道:“就像皇宫那次。”
顾小年稍稍沉默,“我以为是你。”
“我就是这个意思。”柳施施说道:“不要为了任何人把自己的命看轻,包括我。”
“可是......”
“我知道。”柳施施像是笑了笑,“我很期待那一天。”
顾小年看着她的侧脸,哪怕只能看到银色的面具遮挡,他很想让那一天提前,可发自内心且很简单的话到了嘴边,总是生生止住。
如同有无数的顾虑就在眼前,就像是准备了千百个日夜却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那句话,他当面时,总是说不出来。
“要不要去六扇门?”柳施施看过来,她的眼神澄净而亮,就像是映了暖阳的静湖,亲切而真诚。
顾小年露出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嚅了嚅嘴。
“好吧。”柳施施轻叹一声,“或许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才会作出决定。”
顾小年隐约猜到了会发生的事情,但他却不能退避。
他惜命,可正如柳施施所说,他还是会意气用事。
因为周锦书已经告知了他的身世,他要分辨真假;因为这件事里一定会有顾昀,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也因为将要发生的事情只是猜测,顾小年想要亲眼看一看。
……
太子行宫里,没有任何有关皇太孙周荣禹失踪的线索。
平日在卫所里高高在上的锦衣卫千户大人们都蔫了一样,心事重重地离去。
因为既然在宫里都找不到线索,那他们还能去哪里找?
七日之期,他们又能去哪里找?
他们现在忧虑的不是自己的仕途,而是身家性命。
冷湛不知何时到了行宫的外头,他就这么安静地站着,却仿佛夺去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
顾小年听得身边人了句,“他就快要破境了。”
柳施施说道:“先走了。”
余音淡淡,她走了过去,与冷湛一同离开。后者没有看他,如同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那晚的事情,好像从未发生过。
顾小年抿了抿嘴,风雷入体引动天地共鸣,冷湛如今已经做到了这一步。
第六十六章 计量
时间很快,尤其是在人惊惶的时候,眨眼而过。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七日之期已到,坊间竟流传起了关于皇太孙周荣禹失踪一事,偌大神都,不过半天便人尽皆知。
俞文昭亲自登上风满楼的大门,看了印版,此事并非风满楼宣扬。
其后,百姓之中渐生流言,矛头直指当朝千岁魏央。
因为当今陛下病重不临朝并非隐瞒之事,太子监国,大权却在魏央一干阉党手中。
大周往上数几个朝代里,不乏有太监专权,而后把弄朝政,甚至是妄图自身千岁变万岁之事。
如今流言里,便是说魏央排除异己之后,开始对太子下手,先将皇太孙除掉,施以绝户之计。
总之,原本魏央在民间的形象就很是阴暗,如此一来更是黑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
此事,六扇门并未出面处理,而是姬重七的不良人开始整顿这等诽谤谣言。
短短几日,抓人杀人,弹压之下,暗流涌动。
……
神都内城,姬重七的府上。
几道身影分别坐在堂中,都只是常服打扮,虽是坐着喝茶,脸色却凝重万分。
姬重七吹了吹茶沫,喝的时候却是被烫了嘴,顿时有些烦躁地将茶盏放下了。
他本是极有城府且冷静的人,如今却是在众人之前失态了,而这,也恰好能表明出他心中的不静和焦虑。
程枭面容苍白中带着明显的青色,甚至是那被立领牢牢遮掩的脖子上,都有青红色的纤细血管爬到了颔下。
他的嘴唇很红,双眼之中幽芒闪烁,极为诡异妖冶。
他此时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人,开口道:“小段,你整日跟在督主身边,如今之事,你可曾说了?”
段旷的脸色有些疲惫,眼中隐有血丝浮现,此时听了程枭的话,当下也只是摇头。
“底下的人每日都如实禀报,但督主近来一直在闭关。”
段旷苦笑道:“督主每日耗费的药材丹药太多,我整日都在指派搜罗,根本腾不出功夫来。”
姬重七的脸色沉了沉。
自家那位大人武道已是绝世宗师,平日里多是静思,因为到了那个境界,肉身已经达到天道允许下的极限,所追寻的只是某一个顿悟。
像这种闭关,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了?
可如今究竟会有什么事情,竟然值得这位大人去闭关思索,或者说,是去将自身调整巅峰?
而每日用药服丹,分明是在将肉身强加负荷。这种负荷,或许可以强行破境以觅天人,也或许只是强行承重,只争一时。
姬重七心底忽地有些发沉。
俞文昭手指轻敲桌面,开口道:“督主闭关,却是要看咱们的手段了。我去过风满楼,他们与咱们多有合作,这件事他们确实并未插手。”
“消息不是他们放出去的,那也就是说,是自己人走漏了风声?”
谢鸢在一旁说了,锐利的目光在几人脸上看了看。
程枭桀桀一笑,右手五指收拢,紫红色的长指甲刮擦时刺耳非常。
“你要是觉得自己那双招子搁地有些沉了,咱家可以给你抠下来。”
“你!”
“好了!”
俞文昭打断两人,目光落在程枭的脸上,带着认真,“现在正事要紧,咱们之间这么多年了,我希望你能拎得清该做什么。”
程枭看着他,只是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再看他。
姬重七看着几人,说道:“谢大人所说的是自己人有欠妥当。”
谢鸢抬头看他。
“现在朝廷里,是自己人的不多了。”俞文昭说了句,“现在除了咱们这些人,谁都不能信。”
段旷眯了眯眼,“俞大哥是想说,这件事是冲咱们来的?”
他这声‘俞大哥’一下让众人沉默了一瞬,似乎是想起了早些年在那位座下共事时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八人虽然心底谁都不服谁,但彼此扶持,共同对外,这才有了八侍从的名号。
俞文昭沉默片刻,这才说道:“我也只是猜测,恐怕此事不只是冲咱们几个,还可能是想对督主不利。”
“不会吧……”段旷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
也是,当今天下,想要魏央死的人不少,可真正有胆量且有能力算计他的,普天之下也只能找出一个傅承渊来。
“是那老狐狸的手段?”谢鸢问道。
程枭冷哼一声,而后道:“傅承渊上次出手还是在袁城一案上,他想保下袁城,却是没想到铁证如山,连咱们没注意到的地方,都有官吏跳出来检举揭发。那一次咱们虽然赢了,但你别忘了,若不是老天都站在咱们这边,袁城可还死不了。”
谢鸢没有呛他,因为知道他所说的是事实。
傅承渊是当朝首辅,于政事上是让大周不乱的中流砥柱,而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谁也不知道他的势力有多大。
只不过魏央得圣眷在心,一时无两罢了。
而如果这一次又是傅承渊从中策划,那他们自然需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因为傅承渊不会卷土重来,他只会蛰伏出手,动若惊雷。
不死人,是不会罢休的。
“不管怎样,暂且静观其变吧,一切等督主出关再做裁定。”
俞文昭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接下来,咱们提高警惕,莫要被奸人所乘。”
众人颔首。
……
夜已经深了。
姬重七将众人送走之后,在堂中安静坐了。
他静静看着火盆中烧红的炭块,默不作声。
少顷,房门外的阶上走来了人,轻轻敲门。
他回过神来,看着门窗上映出的人影,他嚅了嚅嘴,终是道:“进来。”
一道身影推开房门,而后转身,轻轻将房门闭了。
姬重七看着这人,下意识裹了裹衣衫,许是被那人带上门时窜进的一阵冷风吹了,他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姬大人好。”那人朝前走了几步,笑着拱了拱手。
这人穿着一身白袍,相貌有些年轻,只不过脸颊有几分青白之色。
姬重七当然认得眼前这人是谁,他向后靠了靠身子,说道:“坐吧。”
那人坐下,看着手边还未撤下的茶盏,不由笑了,“看来他们真是心急了,竟然都来了。”
姬重七听后,看着那各个手位上的精致茶杯,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万玄,有话直说好了,我既然答应了你们,自然不会反悔。”
姬重七有些色厉内荏,这在他的脸上很罕见,只不过是因为此事太大,他心里是真的害怕。
而这种害怕,他并未掩饰。
坐在一旁的是大理寺少卿万玄。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多说废话,于是,他说道:“姬大人不必紧张,只要您做好先前答应下来的事情就好。我今夜来,只是看看姬大人是不是会犹豫。”
“不过现在看来很好,姬大人是能做大事的人,倒是万某自作小人了。”
说着,万玄再次拱了拱手,带着笑意。
只不过姬重七的脸上却如挂寒霜。
他一字一顿道:“该做的,我会做!”
“大人高义。”万玄抱了抱拳,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认真道:“大人若是心怀恻隐,万某也会跟着遭殃,为了大家都好,万某怕是要在府上叨扰几日了。”
“只要万大人自信不会因此出事,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姬重七咬牙说道,脸色阴沉似水。
第六十七章 春寒料峭
七日之期过了,别说是找到人,就算是人影的线索都没有。顶 点 X 23 U S
凡受命参与的人都焦躁不安地等着,等着来自朝廷的责罚。
因为身处公门中人自然明白,对于失踪案件来说,七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还没有勒索等有价值的情况出现,那这人基本没活着的可能了。
若是皇太孙死了,天这可就要塌了。
但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七日之后又七日,七日之后又过了七日。如此大半月,朝堂之上该上朝上朝,市井中亦是如往常一样。
很多人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即便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紧迫在,也不至于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了。
然后,在大周历延和二十六年的这个三月的伊始,落下了第一场春雨。
……
临近傍晚,外面的天灰蒙蒙的,有些阴沉,南风里,是连绵不断的小雨。
雨落如丝,没有往常那般凉,可就这么下着,谁也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停。
神都的街上收了摊子,见不着一个行人,有些安静,只有雨落下的声音。
青石板街上溅起了水花,街边屋檐上雨水成线淌下,这个时候,赌坊和青楼里才是最热闹的。
这里是内城南坊,十六条长街划分了偌大的坊市,而每条街巷陌纵横,掩藏着不知多少地下的帮派势力。
花街柳巷之间,百花楼掌灯结彩,外面只有雨声,而里面的声音却更为美妙。
丝竹绕耳,**靡靡,然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这个连绵的雨天里传出了很远。
仿佛是嚎叫的猪被尖刀扎进了心窝,一下收声。
但下一刻,该吃酒的吃酒,该观赏姑娘们跳舞的依旧拍手叫好,仿佛方才只是并不引人注意的小插曲。
而在有心人的眼里,则仍是落下了一抹阴沉。
“已经是这月的第七个人了。”
“是啊,这些不良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就地杀人!”
“嘘,谁让那些人管不住自己的嘴?乱说话。”
在一片喧闹之中,有人靠在三楼的栏杆旁,显得忧心忡忡。
这是个年近三十的女子,打扮与底下花枝招展的貌美女子大相径庭。
她穿的很素,美艳之余,比之年轻女人更多一份风韵雍容。
百花楼背靠无衣堂口,她是这里的老板,也是无衣的分舵舵主,田蓉。
“朝廷的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她看着那穿着灰衣的不良人将所杀之人抬走,领头的那人环视一圈后径直走进了雨里,看着自家的小厮习惯了似的拿了水桶抹布将地上打扫干净,不多一会儿那里又被客人踩了。
从年后开始,这些不良人便会突然暴起杀人,而后亮出腰牌,将所杀之人带走抛尸。而且并非只在南坊,或者说,他们所杀的人,便是市井中那些平日里喜欢嚼舌根胡吹乱侃之人。
而被杀时所说的话里,无非便是牵扯到了上月关于皇太孙失踪一事。
虽说祸从口出,但若是放在以前,也不会因此而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就地格杀。
现在神都里的人,怕这些隐藏在百姓中的不良人更甚过于锦衣卫,若问谁是如今可止小儿夜哭的朝廷鹰犬,那当然是不良人!
田蓉揉了揉额头,在她身后的栏杆一侧,却是有五六道身影站着,其中有男有女,神色各异。
他们都是内城南坊各大帮派势力的掌舵人,都算得上是在这神都江湖中拼杀出来的猛虎之众,只不过在这内城的南坊里,仍是要看田蓉的面子,或者说,是无衣堂口的脸色。
“田舵主,不加上月,入月才三天,这已经是咱们地盘上被杀的第七个人了。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说话的是仇鬼帮的帮主,所经营的买卖是吃南坊各大赌坊典当的份子钱。
“这件事大龙首已经知悉。”田蓉缓声道:“他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可这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啊,这月的生意......”
田蓉摆手打断,她看着身旁开口的身段妖娆的女子,这位也是做皮肉生意的,管的是南坊除百花楼和教坊司外的青楼勾栏,是有名蛇蝎美人。
田蓉说道:“生意不只有你家受了委屈,咱们这,还有内外城其他七坊的生意都一样受损。大龙首既然递了话,依我看,咱们还是听着的好。”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沉默了。
大龙首这三个字,在这神都,在这天下,但凡黑白地界里,这就是一面招牌。
他会照顾太多人的面子,待人如春风,他有情有义,是以太多人会为他折服。
所谓人格魅力,不外乎于此。
只不过近些年大龙首在破境时出了岔子,一直在闭关养伤,未涉尘世,所以这两年他的名号倒是淡了许多。
但谁也不会因此而小瞧或是怠慢什么。
所以,当田蓉这么说后,所有人都只能依言照办。
看着这几人离去,田蓉不由叹了口气。
“女诸葛也会唉声叹气?”有人从楼梯那边走来,嬉笑开口。
田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当即摇头道:“你还有心情笑,也不知道你哥都愁成了什么样子。”
戚卓然笑着走过来,目不斜视,他知道眼前这女子人送绰号‘女诸葛’,而且与自家大哥关系有些不清不楚,因此态度自然放的很端正。
他手里端着个玉酒壶,此时从那壶嘴里吸溜着美酒,脸色微醺,“兄长伤势未愈,偏偏想揽什么差事,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田蓉微微蹙眉,看了过来,“你听说什么了?”
戚卓然一愣,知道说漏了嘴,当下有些支支吾吾。
田蓉一把抢过他那酒壶,目光平静中带着几分严厉。
“好好好,我说,别这么看我,跟我娘似的。”戚卓然撇了撇嘴。
田蓉不由得笑了笑,显然是想起了那位整日在无衣堂口的阁楼里浇花弄草的老妇人。
“是金休那小子跟我这打听我哥的事儿,被我旁敲侧击问出了点东西。”
戚卓然说道:“好像是金七叹跟我哥见过一面。千金散尽赌坊的背后还有朝廷某位大人物的影子,他在这个时候与我哥见面,我觉得有阴谋。”
田蓉脸色微沉,不过她没有接话应声。
金七叹背后有朝廷的影子,这一点对他们这些人而言不是秘密,而她若记得不错的话,这位金老板也去过风满楼。
第六十八章 雨中,体面人邓三
对普通人来说,这场雨来的淋漓尽致。www.uu234.netwww.uu234.net而对一些踏足进了江湖里的人来讲,这是一场沉闷的雨。
屋檐滑落水帘,在青石板上溅开,有人向后退了半步,避开了水珠。
顾小年撑在栏杆上,看着眼前雨中的长街,面无表情清朗的脸,一切都在朦胧之中。
一旁,颜岑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同样安静。
这里是外城西坊靠近城墙的地方,本来上阵子是要建一个木场,只是被这一场雨给耽搁了工时。
只是这里还有一个用途。
从上月中旬开始的,关于路通镖局与关青所在堂口,或者说是与关青几人的擂台比斗,就是在这里进行。
木场里早就搭好了坚实的擂台,一米多高,四丈长宽的地方,此时上面冒雨已经站了两人。
路通镖局的趟子手赵贤龙,以及关青当上堂主后收下的一个弟兄。
而顾小年所在的地方,就是木场里的给工人做饭的火房,只不过现在屋檐下,就只有他和颜岑两人罢了。
因为他们是官儿,是锦衣卫,就算是关青他们,也没有与他们站在一起。
擂台边上搭着给工人歇脚喝茶的凉棚,此时三个凉棚里满满当当地全是人。
路通镖局一方,关青一方,还有来作见证或者说看热闹居多的西坊几个帮派的来人。
雨不小,擂台上的木板光滑一片,两道身影在一声锣响之后便扑到了一起。
呼喝声与拳脚声交加,顾小年却是打了个哈欠。
曾经对这种级别的交手还很感兴趣,但随着眼界高了,这种看着声势很足也是生死斗的交手于他来说与小孩子打架没什么区别。
或许两人都有什么压箱底的技巧,但这种境界上的差距在生死斗时不是靠这种技巧和小聪明能弥补的。
台上的两人都不是先天,练的武功都是横联硬功,虽然内力浑厚不弱,但毕竟做不到真气外放护体的地步,所以他们每一招都是切实地拳拳到肉。
顾小年朝凉棚那边看了眼,关青老神在在地坐着,此时已经有了一种帮派老大的气场。在他边上或坐或站的是邓三和关萤等人,俱都是脸色肃然。
至于镖局的一方和其他人,倒是很轻松的样子,有说有笑的,丝毫看不出紧张。
“大人,您觉得邓三他们能赢吗?”颜岑问道。
顾小年轻笑一声,“拿头赢?”
“啊?”颜岑虽然不太明白具体的意思,但还是能听出自家大人语气中的不看好。
“可输的人是要磕头赔罪的,难不成关青要栽了?”她皱眉问道。
毕竟关青是自家大人的人,若是当真要他给镖局的人磕头赔罪,那打的可就是自家大人的脸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顾小年不在意地笑笑,“栽了就栽了。”
颜岑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还是理解不了。
……
那边,擂台上的两人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关青的那个弟兄只是在西坊里好勇斗狠,但赵贤龙可是镖局行镖的趟子手,走南闯北,阅历经验不是他能比的。
因此,在这雨幕之下,赵贤龙看准了这人的一个破绽,直接一拳将之打出了擂台。
两人在雨中缠斗了半刻钟,此时早已湿透,而那掉下擂台的人口中吐血不说,还滚了一身泥水,看着更是狼狈。
当一声锣响之后,关青动了。
他一跃而出,直接冲到了擂台下,亲自将那重伤之人扶了起来,好言安慰,并且将之扶到了凉棚里。
一旁,有紧张颤抖的郎中哆哆嗦嗦地过去给看伤。
“嘿,这关青还真仗义。”颜岑说道。
顾小年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调笑,也只是点了点头。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关青已经突破了先天,而且对真气掌控上也很是圆润稳定。
他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倒是没看出来,这关青于武道上的确还有几分天赋。
当然,也有可能是心法特殊,讲究的就是这种厚积薄发也说不定。
顾小年觉得这种回合制地派人上没多大意思,或者说,是因为看众太少,交手的人也无足轻重。
“大人您看,邓三要上场了。”颜岑的话里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邓三今日穿的很讲究,他本就临近中年,三十郎当岁了,如今终于破境先天,又不在锦衣卫里当差了,整天都是打扮着穿。
一身紫色的华贵长袍,要是不去看长相和气质,倒也算是个体面人。
只不过邓三先天一副带着些猥琐的样子,实在是跟体面沾不上边儿。
顾小年摇摇头,邓三这能破境,怕是关青也出了不少力,丹药什么的肯定是供应了的。
当然,一般来讲,服药来破境的,武道之路也就走这么远了。
他看着邓三迈着八字步,昂头挺胸地跃到了擂台上,身上像是蒙了一层纱雾,将落下的雨水全部隔开。
顾小年点点头,以真气外放隔雨避尘是先天武者基本的真气运用,但这也能看出其人对真气的把控程度。不说实战本事,单从这一点上来看,邓三算是稳固境界了。
镖局那边没有立即派人出来,彼此交头接耳地,像是在商量什么。
“他们这是在拖延时间吧?”颜岑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顾小年没说话。
……
外面的雨下的不小,就像是人在真气外放之后,会以压力捶打来锻炼内力的韧性类似,这雨落下,在雨中站着的邓三若不想淋成落汤鸡,就要一直维持着真气屏挡。
这是在消耗邓三的真气。
“你们还打不打了?”
那边,邓三脸色阴沉,直接喊道:“还不上人,直接认输了这是?”
“邓大人别急嘛,稍等片刻。”镖局那边有人吆喝了声,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邓三脸更黑了。
关青那边,关萤有些忿忿,“哥,他们这是耍赖。”
关青摆摆手,没说什么。
路通镖局之所以没落地这么快,除去江湖高手涌入神都,开设的镖局变多抢了生意之外,更多的还是自身原因。
自身青黄不接后继无人是小,关键还是在这为人做事儿上。
就像现在这种,虽说是为了取胜而在规则外施了招数,但也颇失了道义,难免让江湖同道不齿。
当然,在场的都是江湖里混帮派的,对这等钻空子还看不在眼,可若是放在江湖上,以小见大,也能看出这镖局的一二。
好在,路通镖局那边终究还是要些脸面的。
在又出言嘲讽了擂台上的那位‘邓大人’几句之后,有人从凉棚里走了出来,当先朝关青那边打量了几眼。
关青放在腿上的双手下意识一紧,只觉方才刹那一股强烈的危险扑面而来。
而在相隔不过七八丈外的屋檐下,顾小年双眼眯了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