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分析之下
不难想到,司徒商敢直接拿了邓三,摆明是手里头有决定性的证据了。
顾小年虽然才与司徒商接触寥寥几次,但也算是对其人有所了解,这人手里没有筹码,绝不会动。
而且对方的性子,就像是块狗皮膏药,盯着你,然后瞅准机会就黏上。
“应该是燕照那边出了状况。”
顾小年想着,自己可能暴露的就只有这一点,但燕照收了自己的银子,按理来说不可能去主动揭发自己。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半年时间他都没有揭发,如今自己成了千户,更不会来平白得罪自己。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其中某个环节出了岔子,引出了燕照。
“是他夫人,还是,”顾小年目光微寒,“那把绣春刀。”
他本就不笨,如今身处神都,又在锦衣卫中当差半年之久,一些不为人知的黑暗和阴谋他都有所耳闻,也就或主动或被动地成长了很多。
简单的分析之间,自然就明悟了很多事情。
邓三当初是把刀毁掉后丢到了枯井里,那还是得了自己的吩咐,只不过人做事都会露出马脚,也可能有运气成分,谁也说不准会出现什么岔子。
顾小年没再多想,如今邓三被抓,不难猜想,下一步司徒商要做的,就是撬开邓三的嘴,让他来指证自己。
他不敢想邓三会不会开口,因为六扇门即便不同于锦衣卫,但公门中人,不乏刑讯,依着邓三的性子,怕是难以承受。
而最主要的,却是顾小年在深想司徒商背后是否还有人在。
不然,半年之久的案子,如何能一朝建功,还让司徒商如此雷厉风行地行事。自己完全不察不说,关青邓三他们连半点风声也未传来。
要知道,关青背靠无衣堂口,在刑部衙门和六扇门这等地方自然也是有关系在的,无非就是银子利益做使,自然有无关痛痒的消息传递。
而情报,就是从这些无关痛痒的消息里分析出来的。
如今,却是自己陷入了被动。
司徒商背后一定还有人在,顾小年很确定,比如他一个六扇门的人,如何能让燕照开口?
顾小年现在没什么好的破局之策,一旦邓三忍不住开口,那要进诏狱的,就是自己。
司徒商不会放过自己,锦衣卫里,也有太多人不想放过自己,比如俞文昭就是。
蓦地,顾小年快步往外走的动作一顿,他站在院门之处,回头看向走下的班房台阶,目光微闪间,脸上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院门一旁,是随时待命躬守的北镇抚司锦衣校尉,此时见了顾小年有些神经质的动作,不由问道:“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顾小年随便摆摆手,不由开怀一笑。
笑声虽朗,却似阴风阵阵,其中寒意,刮得让人难受地很。
一旁的锦衣卫连连后退几步,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他们这些人当差久了,见惯的东西也就多了。而少说多做,如今上官千户明显不对头的情况,他可不想多说话触霉头。
顾小年大步朝外走,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笑意。
就在方才想着想要自己下诏狱的人有不少的时候,他忽地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蔡文斌的父亲蔡奂。
六扇门负责的是江湖案子,像蔡文斌这种锦衣卫的案子极少,当初是因为监察司缺职百户,此案初步判断又像是江湖人所为,因此才归了刑部管,刑部又交给了六扇门。
但江湖太大,六扇门每日要处理的案子和地方呈上来的情报无比繁重,这点自不是锦衣卫只管朝廷官员能比的。六扇门的捕快不可能会盯着一件案子不放,更别说是司徒商这位神捕。
其中可能,不外乎几种。
一者,死者身份特殊,六扇门不得不一直追查此案,直到真凶落网。
其次,查案者的主观意愿,他心里有了嫌疑的目标,因此才会继续追查下去。
再者,有人一直督促破案。
这三种情况后两种都符合,因为司徒商性格使然,此人通过几次案子一直在盯着自己,在对方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是真凶。
而最想破了案子,找出杀了蔡文斌凶手之人的,就是蔡奂。
顾小年脑海中浮现出关青近来给自己传的一些消息。
……
蔡奂经营的是米粮生意,做这种生意的人很多,民以食为天,尤其是现在国泰民安的时候。
但在神都里,蔡奂都是排的上号的米粮生意上的大员外,仅外城西坊就有好几家门店,而当时关青弟兄几人做活的地方,就是蔡奂业下的米店之一。
六扇门是刑部下辖,人员俸禄等一应开支都是从刑部拨款,理论上来讲,刑部和大理寺是名头最顺的公门,不比厂卫有向街面商贾或是某些产业收取例钱的营生,他们只吃朝廷俸禄。
所以,六扇门的捕快和大理寺的丞役都是手头不宽松的,这也是傅清书为何会有云来客栈这等产业的原因,无非就是给大理寺的弟兄谋一点福利罢了。
而六扇门只是刑部下的一个分衙,他们没有自己的产业,唯一的外钱,就是办案时从江湖人手里拿的孝敬,但一般混江湖的又有几个有钱的?
德高望重的江湖名宿跟他们打不着交道,能打交道的也就是些江湖虾米,有名气的江湖豪杰更不会去贿赂这些捕快。
私盐私铁都是兵马司的军卒去查,也没他们是什么事,所以,六扇门是个清苦的衙门,油水很少。
但有意思的是,关青说六扇门的一些捕快近来还会去寻欢作乐,以往不舍得喝几两的酒都会多打一些,然后他便悄悄打听了一番,却是蔡大员外给他们谋了些私活儿。
米粮生意利润不小,自然也是有竞争的,比如下乡收米割麦,都是要有帮闲护持着的,否则一些地痞混子就会去找麻烦。
这些人不找那种小门小户的生意人,专挑富人字号下的车马,因为这些员外好名好面儿,不在意这么一点银钱。而这些地痞混子拿了钱还会帮这些字号的人一起去百姓家收米,都是同村同乡的,他们出面也更好说话。
所以,这也就渐渐成了一种现象。
而蔡奂,却是用六扇门的人打破了这种现象,他字号下的收粮队不再给地痞银钱,而是直接给同行去的捕快,让这些捕快跟着。
甚至,这些捕快还会直接拿了那些不开眼的地痞混子,从他们身上再榨点钱出来。
久而久之,六扇门里一些捕快就揽上了这项活计,就像是护镖的人一样,跟着神都里蔡奂联系起来的这些生意人在神都附近做买卖。
此举虽然是恶了那些地痞,但对于六扇门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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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威
顾小年去了自己旗下离北镇抚司最近的拱卫百户所。
“大人,您怎么来了?”百户方隼连忙迎出来,开口问道。
他虽同是先天境界,但背景毕竟不如顾小年来的硬气,而且他又是下属,自然不会失礼。
“卫所里还有多少弟兄在?”顾小年也不下马,直接问道。
“四五十人是有的。”方隼说道。
顾小年点头,然后道:“点人,做事。”
方隼愣了愣,面露难色,“这,不知大人可有手令?”
顾小年看他一眼,目光冷的可怕,“本官不想说第二遍。”
其身威势无心自动,周遭空气仿佛凝滞,玄而又玄之间,压抑的厉害。
方隼喉间咽了咽,目露骇然,二话不说,掉头便去喊人。
顾小年冷哼一声,调转马头。
不多时,四五十缇骑便纵马出了百户所。
“大人,下官斗胆,咱们是去拿谁?”方隼骑马靠近顾小年,低声问道。
虽说他们本就是北镇抚司直接指派的卫所,但平日出马都是需要手令的,如今顾小年没给他手令,半是威逼着他带人过来,方隼自然心里打鼓。
他已经快到知命的年纪,早就没了什么心思,只是怕被牵连。
本来若是他带人去自然有资格知道任务的细节,但现在是顾小年这位千户亲自带队,他自然就没资格过问。
但正是因为心里实在忐忑的紧,所以他这才冒言开口。
顾小年瞥他一眼,说道:“无良商贾接触魔教,将本该是六扇门救济给城外乞丐的米粮挪用,咱们要抓的就是这家人。”
方隼一听牵扯到了魔教,脸色顿时一变,眼中略带苦意。
顾小年哼了声,然后道:“咱们只是去抓那商贾,接触不到魔教中人。”
方隼这才松了口气,“下官汗颜。”
顾小年摇头,这常年拱卫南北镇抚司的两个千户卫所说好听了是拱卫,但久不出神都办案,轻易见不得血,倒是不复当年缇骑之勇了。
一所百户如此,其内手下也可想而知。
真正能做事的,还是要锦衣卫里常年纵马办案外派的精锐才行。
……
南镇抚司,司徒商拎着邓三回来,门口的那年轻锦衣卫见了,有些欲言又止。
司徒商看他一眼,笑笑,“想说什么?”
“没什么。”这锦衣卫连忙摆手。
他方才可是见了,在这位神捕追出去之后,衙门里的笑面虎亲自出来问了情况,傻子也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他才不会找不痛快。
至于那可怜兮兮像货物一样被拎着的邓三,这年轻锦衣卫瞥他一眼,目露不屑,心里想着的只是这混子也有今天。
邓三勉强睁开眼,看见了这锦衣卫的神态。
他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只是心里想着,若是这一遭自己能趟过去,必定要让这家伙好看。
司徒商径直去了苏擒虎的班房,一路不乏有锦衣卫看着了,虽然都认得他身份,但见他手拎着邓三,却无一个上前来问的。
没别的,因为先前苏擒虎已经通知了刘嵩,后者正在后衙点人,而且监察司那边似乎也有动作。
这般阵仗很简单,那就是有本卫的人犯事儿了,而且那人的地位还不低,要南镇抚司这些自己人去盘一盘了。
如今见司徒商抓着邓三去了班房,他们不难想到,恐怕这邓三也是其中牵连的人。
是以,没有人想惹祸上身,即便司徒商是外人。
南镇抚司是没有自己的牢狱的,苏擒虎看着堂下解开穴道后就跪着不发一言的邓三,冷笑一声,“本官怎么不知道你邓三的骨头这么硬?到了如今地步,竟然还不开口。”
他坐在堂首的桌案后,在堂中的还有静坐一旁的司徒商,和忐忑过后一脸平静的燕照。后者躬身立在堂中,与那先前被他买通的器械司值守锦衣卫刘桐一起。
只有邓三一人跪着,右臂耷拉着,脸色无神。
苏擒虎淡淡道:“顾小年的事败露了,识时务的就将情况说明,大家都是自己人,自然可以酌情处置,甚至还有嘉奖。”
说着,他抬手示意了下燕照两人,说道:“你们虽然不明就里被顾小年利用,但仍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如今,能不能把握住,可就要看自己了。”
邓三听到这,一直没说话的他才冷笑一声,抬了抬眼皮,却是看向一旁的燕照两人,“你们觉得,他真会放过你们?同行这么久了,他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听了这话,燕照眼里闪过一抹阴沉,苏擒虎是什么人他自然清楚,但有些事实在不能挑明了说。
苏擒虎眯了眯眼,先看了眼明显色变的刘桐,又看了看淡定自若的燕照,这才看向邓三。
“那你说说,本官是什么人啊?”
邓三乐得拖延时间,他知道自家大人一定能想通此事缘由,也一定会想到解决的方法。
只要他一直不开口就行,至于结果,邓三也想的明白,自己能拖就拖吧,想必苏擒虎等人也不会就这么弄死自己。
真到生死关头,邓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硬气下去。
……
司徒商一直盯着邓三的眼睛,此时上前一步,微微俯身,“你方才松了口气,你在轻松什么?”
他的话语很平淡,就像在拉家常,但正是这种不含感情的话,却异常让人胆颤。
邓三抬头,刚要开口,下巴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捏住,让他痛的脸上的肉猛地皱了皱。
司徒商直视着他的眼睛,淡淡道:“虽然六扇门的刑讯手段不比你们的诏狱来的可怕,但我相信,你承受不来。”
“所以,我只问你一句话,是不是顾小年杀的蔡文斌。”他说道:“你想好了再回答,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冰冷的杀意从眼前人的身上散发,那双平淡的眼中,只有冷彻的杀机。
邓三心猛地慌了慌,他目光有些慌乱,看了眼堂上的苏擒虎,但桌案后阴影很深,除了阴暗外他看不真切。
他觉得四周的温度似乎都冷了冷,连燕照和刘桐的身影都有些模糊了。
“我,”他下意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承认?还是不承认?
他害怕,小心,也有些不想说。
顾小年是如何待他的,他心里有数,他不能害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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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心狠
邓三在锦衣卫里当差不少年了,唯有顾小年这位上官懂得体恤下属。
他平日里虽然总是溜须拍马,但在顾小年那里,却是未丢失过尊严,或者说,是对方分寸拿捏的很好,能让人感觉到威仪,却不会让你觉得伤自尊。
尊严,原本对邓三来说早就是陌生的东西了,见了上官要行礼,出门查案遇到了勋贵也是要被训斥几句,他只是最普通的一个锦衣卫,寻常百姓眼中的鹰犬,在这些人眼里还不如一条狗。
可在顾小年手下当差不同,这一点,从对方第一次发抚恤的时候,邓三就知道了。
那个年轻人,是个好人。
好人,是个说起来很可笑的评价,但事实上,谁不想跟好人结交,谁不想自己所认识的都是好人?
因此,邓三试着在改变自己,半年之久了,他在对方手底下当差,做的事有好有坏,但坏的要怎么说?无非都是威胁到了自身而被动反击罢了。
可好的呢?
邓三已经很少去赌了,就连曾经想摸过的毒散都彻底断了念头。
他在存银子,虽然俸禄不高,可要是不赌钱了,每个月除去花销还是能剩下些的。再加上以往给顾小年办事得到的赏赐,他也是有不少存钱了。
他想娶个婆娘,要是顾小年不能把他调到北镇抚司,那他就想法退出锦衣卫,最多就是打点一下,要是有顾小年开口的话,还是容易的。
他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就算是不当锦衣卫了,有关青这条线在,自己还可以做顾小年的线人。
线人,这个很奇怪的称呼,也是顾小年告诉他的,说是线头两端很重要的连接人。
很重要。
……
“我就是一普通的锦衣卫。”邓三抬了抬眼皮,开口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司徒商的脸色陡然阴沉下去,他直视着眼前人平静的双眼,心里略有些疑惑。
在刚才他明确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可如今的平静,是什么给了他这种支撑?
司徒商有些不理解,他问道:“顾小年此人年纪虽轻,但却是心狠手辣之徒,为了上位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杀害同僚。你有什么理由包庇这种人?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邓三笑了笑,没说话。
司徒商继续道:“他不止杀了蔡文斌,还杀了四个太学生,应该是五个,他先前借办案之名已经杀过一人。据查证,那些太学生与邱梓越关系匪浅,你说,他顾小年与这些太学生无仇无怨,却会因一个死人而牵连到对方的朋友身上,这等阴沉无情之辈,你又有什么帮他的必要?”
邓三听着,只是摇摇头,“大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司徒商盯着他的双眼,半晌才一笑,松手将对方随手撇在地上,站起身来。
“办案也有非常手段,如今知道真凶是谁,只是缺少一点证据,倒是不得不用点非常法了。”
他说着,然后看向苏擒虎,“老虎,你觉得呢?”
苏擒虎脸色阴沉,良久才挥了挥手,“只要不死人,你看着办。”
司徒商闻言笑了笑,然后转身看向一旁的燕照,“那就劳烦通知一声刘千户,让他的人动手吧。”
燕照身子一颤,连忙应下。
他看着地上的邓三,一脸怜悯。
……
南镇抚司之事发生的时候,顾小年也在做他要做的事情。
他停马在蔡奂府门前,只是打量一眼,便挥了挥手,身后,自有缇骑上前砸门。
“谁啊?”有些老迈的声音传出,接着便是大门咯吱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刚刚抬眼看过来,身子便是一僵。
府门外,是数十脸色淡漠的锦衣卫,居中的那个年轻锦衣卫,一身月白蓝纹的蟒服在阳光下异常刺眼。
老人是蔡府的管家,是蔡奂心腹,自然知道近来对方所谋划的一些事情,此时见了这群无声肃杀的锦衣卫,自然慌了心神。
蔡阿福眼神一乱,就要将门关上。
但他身边的锦衣卫早就看了他动作,此时见他要关门,直接一脚将其踹倒,用肩膀把大门撞开了。
“老头儿,你是找死?!”这锦衣卫喝了一声,抽出了绣春刀。
蔡奂府上自然是有家丁护院的,此时听见了都往外跑过来,但一看是锦衣卫,俱都愣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就这么站在了前院门内。
外面街上自然有不少百姓围观,顾小年自没有浪费时间的意思,他指了指那捂着肚子的管家,那将其踹倒的锦衣卫便把他拎起带了过来。
“蔡奂可在府上?”顾小年淡淡道。
马下的老者只是捂着肚子哼哼,不说话。
边上的锦衣卫见了,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将对方打理整齐的华发打乱,喝道:“大人问你话呢!”
那老者被这一巴掌拍的一个地趔趄,但因脖子被抓者而只是干咳,此时他痛出了眼泪,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看起来异常可怜。
顾小年看了眼那拎他的锦衣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锦衣卫还以为自家千户要怪罪于他,连忙道:“小的岳山峻。”
顾小年点点头,甭管这人武功如何,只从方才此举来看,他倒是个合格的锦衣卫。
有眼力见,也会变通。
“方百户,”顾小年向身旁唤了声,然后道:“进府,拿女人和老幼。”
边上方隼应了声,刚要有所动作,却是猛地一顿。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身边之人,“女人和老幼?”
顾小年看他一眼,目光平静。
方隼心神一凛,连忙带人进府。
“你,你不得好死!”蔡阿福猛地嘶声喊道。
顾小年笑笑,“看来蔡奂是不在家的,你也认得本官是谁,更清楚蔡奂的一些勾当。”
蔡阿福闻言一愣,目光阴沉地看着马上那人,牙关紧咬。
“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切下来。”顾小年看向一旁的岳山峻,淡淡道:“切完手指再切脚趾,本官倒是要看看,这老东西愿不愿意给蔡奂卖命。”
蔡阿福猛地抬头,刚要骂出来,左手便是一凉,接着便是钻心刺骨的剧痛。
“啊!”他忍不住哀嚎一声,却是一旁的岳山峻在听了顾小年吩咐之后便直接动手了。
一根小指,齐根而断。
岳山峻掂着手里的一柄小巧匕首,阴恻开口,“我家是杀猪的,你比猪好杀。”
蔡阿福脸色铁青,死死看着眼前之人,嘴唇都咬破了。
然后,岳山峻皱了皱眉,一拳捶在了这老汉胸口,一拽对方胳膊,手里匕首翻飞,唰唰直接将对方左手剃了个干净。
鲜血淋淋的手指落在地上,围观百姓也不由发出阵阵惊呼,有害怕,但还忍不住看。
就连同来的这些锦衣卫,都感到一丝凉气,显然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岳山峻竟这么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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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心狠(下)
蔡阿福疼得不住抽冷气,脸色因失血而变得无比苍白。
这时,方隼也领人从府中出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里伴随着女人孩子的哭喊声,还有男人的喝骂,但往往随着绣春刀出鞘的机括声之后,转而是利刃入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清音,随后便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方隼拖着个衣衫略有些不整的年轻女子过来,一把将其推倒在顾小年马下,抱拳道:“大人,蔡奂与其夫人不在,这是他的小妾。”
顾小年皱了皱眉,马下女子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相貌精致,身段也是不错。只不过如今脸上多是惶恐和惧意,双手紧紧抓着衣领在系。
“动手动脚了?”顾小年随口道。
方隼一听,略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是手底下不分轻重的小崽子起了色心,不过被下官呵斥住了。”
顾小年脸色不变,他看向马前女子,问道:“蔡奂在哪?”
“奴,奴家不知。”
“他何时离府的?”
“这,这奴家并未注意。”
顾小年轻吐出口气,抬眼看向被锦衣卫抓着的府中老小,如他之前吩咐的那样,只有老幼和女人。
至于府中男丁,挣扎反抗的都在血泊里躺着,老实的现在都在府门处往这边看着。
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害怕。
“杀了。”顾小年淡淡道。
方隼一怔,面色犹豫,“大人,这...”
顾小年左手缓缓按住腰间刀柄,看着他,冷声道:“事不过三的道理,你应该是清楚的。”
方隼眼中怒色一闪而逝,不过还是瓮声应了。
不等他回身下令,一旁那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蔡阿福便朝顾小年开口,“你,你公报私仇,我们犯了什么罪?”
顾小年心里虽急,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刻意地拔高,“六扇门神捕司徒商利用职责之便,给予蔡奂方便的同时,两相勾结魔教,将米粮盐铁等一应物资走私而出。本官身为天子亲军锦衣卫千户,如何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蔡阿福听了,老眼怒瞪,他听闻过锦衣卫罗织罪名拿了不少朝廷官员,可没想到眼前这人信口雌黄胡说一气时,脸色都不带变的,就跟说真的一样。
四周围观者哗然者有之,窃窃私语者亦有,实在是顾小年所说这‘勾结魔教’的罪名实在太大了,而他口中的人物,竟然是六扇门的三大神捕之一。
这事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了,恐怕今日之言传出,必然又会引发一些动荡。
顾小年不管那么多,此时拿人的名头他早就想好了,那就是直接给司徒商扣帽子。
对于这种隔三差五就想算计自己的人,他可不会手下留情,能马上按死绝不拖延。
蔡阿福张了张嘴,还是道:“别说是大人冤枉咱们,就算我家员外真的有罪,那也是刑部来管。即便是你们锦衣卫,岂能说杀人就杀人?”
顾小年笑了,他手上抓了一物,却是一本崭新的无常簿。
无常簿不只是南镇抚司有,北镇抚司的缇骑同样也有,不过起码也是小旗以上之人才有资格。
他用笔尖在嘴边蘸了蘸,然后写了几句话,接着便将无常簿收了起来,调转马头就要走。
“你写了什么!”蔡阿福见他动作,出了一身冷汗,他是见了这人手段了,此时看他不发一言就走,愈发慌得厉害。
蔡阿福脑海里想着方才自己所说的一些话,抓不着头绪,但他知道的是,顾小年一定会借此生事,甚至是故意曲解了自己所言。
他挣扎几下,就要上前,“顾小年,你别走!”
边上的岳山峻见顾小年没有搭理的意思,狞声一笑,手里刀快,直接扎进了蔡阿福的心口。
“你,你...”蔡阿福瞪大了眼,犹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顾小年偏头看了眼,没说什么。
他低头看向呆呆看着蔡阿福倒下的那女子,咧嘴一笑,“这位夫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颜岑看着蔡阿福犹不瞑目的双眼,此时听了耳边传来冷漠的话语,身子颤了颤,慌忙看去。
马上的人年纪不大,清秀之余,眉宇间却尽是凌厉。
她看着眼前人露出一口白牙,再也忍不住心中惧怕,心神一松便哭了出来。
顾小年眉头渐渐皱起,他已经不耐烦了。
而一直悄然关注着的岳山峻见了,便直接上前,看样明显是打算一刀砍了地上的那人。
“别杀我,我说,大人想知道什么,我全说。”颜岑猛地仰头说道。
白净的下巴和修长的脖颈在阳光下微微反光,顾小年见了,满意地笑了笑,心中略松口气。
……
人总是在马不停蹄,或是在追赶,或是在逃避。
为了生存而杀人,哪怕是双手沾满血腥也毫不在意。
只因为心无所谓。
顾小年摸着座下的马鬃,看着方隼带着锦衣卫破门抓人,这一刻,明明是暴力而残忍的行径,在他眼中却泛不起半点波澜。
这是离蔡奂家并不甚远的同是做米粮生意的孙落府邸,只不过还有意外之喜。
一群人被拥簇着出来,锦衣卫用刀鞘击打着不听话的刺头,其中岳山峻下手最黑最狠,看的顾小年眉眼舒展,很是开心。
而一旁,被他掳来认人的颜岑只是看了眼便移开目光,她不敢看身边的这个年轻人。
因为就是他,在半年前的那个明月夜里,杀了她府中满门。
颜岑,就是邱忌的那房小妾,那夜从后门偷偷溜走,只不过是杜驰和方健没有阻拦。
现在,眼前的场景似乎也是熟悉,只不过少了许多血腥和凉意。
蒋世奇是蒋全的父亲,这是个面色有些凶厉的中年人,只不过却在努力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讨好地看着马上的身影。
心里,却是又恨又怕。
他搞不明白,本来是很机密的事情如何能被对方得知了,而且还有胆量直接破门。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多想,现在要想的,是如何保命。
至于孙落则是脸色阴沉的厉害,因为他的家眷包括府上的老人和女人都被锦衣卫拿了,此时就像是一群待宰羔羊一样。
顾小年看向一旁的颜岑,后者会意,开口道:“那个瘦的就是孙落,那把绣春刀就是他找的。另一个是蒋世奇,这件事就是他牵的头。”
顾小年不由感慨,自己杀了蒋全等人,倒是没想到还有老的在背后算计自己。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事情的原委他都已经听颜岑说了,如今再来找这几人,只是为了借点东西罢了。
他将无常簿取出,原本崭新的无常簿上染了血,有的纸张还合在了一处。
顾小年随手抖了抖,朝不远处的岳山峻抬了抬下巴。后者脸上狠色闪过,一把便扯了人群中的孙落过来。
“孙员外是吧?”顾小年看着马下的身影,咧嘴一笑,“来,在这上面署个名,这事儿咱就过去了。”
孙落脸色阴沉,他嚅了嚅嘴,看着眼前笑眯眯的身影,想要怒骂,想要呵斥,但一看到四下寂静无声的锦衣卫,以及哭泣的女眷孩童,他就一下耷拉了眉毛。
“我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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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杜驰
顾小年不是喜欢血腥的人,所以他没杀蔡奂等人的家眷。
但孙落和蒋世奇他是没放过的,这两人被锦衣卫拿了,跟他一块往南镇抚司去。
与此同时,被他派去北镇抚司和六扇门的锦衣卫也都回来了。
“大人,同知俞大人公务繁忙,没有接见卑职。”
这是被派去给俞文昭通信的,实际上顾小年本就没打算让对方通知到,因此下的吩咐就是‘试着禀报一声指挥同知俞大人’。而结果,自然称心意。
去六扇门的倒是带着口令去的,‘六扇门神捕司徒商勾结魔教,证据确凿’。有这么一项罪名在,想来六扇门自己会处理。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南镇抚司,直接面对面。
你司徒商不是要搞我么,那我就先把你拉下马,定你的罪。你都被免职成为犯人了,如何还能查我的案子?
而孙落等人现在落在了顾小年的手里,自然也就没了报案之人。至于蔡奂,虽然现在下落不明,但其生意和家人目前都在锦衣卫的看管之下,也由不得他不就范。
当然,此事并非只有这几人,还有那太学院的李琮生,何煜的胞弟何明礼,以及金休在其中牵桥搭线。
只不过这三人身份有些特殊,如今时间也来不及再去寻他们,所以就只能暂且搁置。
尤其是最后那个金休,此人叔父金七叹在江湖上颇有名望,又与那位大龙首有关系,现在的顾小年还不好得罪。
否则,官场上本就有些麻烦了,自然不能再扯上江湖。
不过这口气总是要出的,顾小年想着。
……
南镇抚司,监察司班房。
班房上首桌案后,坐着一脸淡笑的苏擒虎,而下首位置,则是老神在在喝茶的司徒商。
堂下,被绳子缚着的邓三跪在地上,旁边是一身干净蟒服的杜驰。
“杜百户,他是你监察司的人,有些事情,就不用本官动手了吧?”苏擒虎淡淡说道。
司徒商则是一脸轻松笑意,如今锦衣卫的刘嵩已经点了人去北镇抚司去拿顾小年了,他虽是神捕,但毕竟是六扇门的人,所处衙门不同,以往又多有龃龉,他自是不方便出面的。
只有等顾小年被抓了来,他才会出面处理。
不过,为了让刘嵩去抓人,他们也用了非常手段,那就是写好供词让邓三画了押。
而现在场景,不过是他们为了等顾小年罢了。
邓三算是对方的心腹手下,如今得了这般对待,待会看到顾小年脸色的时候岂不是更舒服?
再有就是,如果邓三识时务,真的能出面指证顾小年的话,那自然是更好的。
锦衣卫擅长罗织罪名,不过要是这么对付自己人,被传出去总归是有些难堪的。所以这也是苏擒虎来监察司的原因,让杜驰他们撬开邓三的嘴。
他们都同是监察司的人,想来也是彼此了解。
杜驰听了命令,心里也是有些犹豫的。
他虽一直瞧不上邓三,可对方也不是什么凶狠之辈,素日也算老实,要说真要下手去整对方,杜驰还是有些做不来的。
更别说彼此先前都在顾小年手下当差,如今顾小年出了事,自己就这么对待邓三,传出去自己在锦衣卫里的名声可就臭了。
无情无义是对外人的,可要是对自家人如此,那以后可就真没法混了。
杜驰看的明白,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两条路。
放过邓三,那就是恶了苏擒虎,后者虽不至于马上跟自己翻脸,但日后少不了给自己下绊子。可这样的话,自己名声起码还是好的。
而若是对邓三用上手段,虽然会迎来苏擒虎的好感,但那就是彻底背叛了顾小年,宋辅方健等人现在就在班房外面,他们自然也会对自己寒心。
凡事有利有弊,有舍也有得,片刻的犹豫之后,杜驰眼中闪过果决之色。
顾小年如今自身难保,而且对方早就不是自己上官,现在自己才是监察司百户,自然谈不上什么背叛。
而且,杜驰眼底光芒闪过,自己本就没有背景,现在若是得了苏擒虎赏识,日后就算名声不好,但向上爬的机会必然不少。地位高了,要什么得不到?
命令就是规矩,至于真心与否,那个时候自然就不重要了。
杜驰眼中闪过的,是野心。
他正了正衣冠,抬脚走到邓三身旁,后者一臂耷拉着,左手上血肉模糊,上面还有墨渍,那是画押后留下的痕迹。
杜驰打量几眼,开口道:“撂了吧。”
邓三身上原本那干净的飞鱼服尽是褶皱,还有不少的灰尘,看着异常狼狈。
他的脸色苍白,原先勉强感应到了气感,方才却是被司徒商以内力震散了,丹田气海被毁,彻底断了他以后的武道修行之路。
现在的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他自嘲笑笑,随后抬头看向眼前穿着一丝不苟的杜驰,咧了咧嘴,“早前跟着大人的时候,老子就一直想说,你特娘的心思不对。那日他那件蟒服在浣洗局晾晒的时候,你在那站着看了小半个时辰,愣是没敢上去摸一下。”
听他说起这个,杜驰本就微黑的脸上顿时涨红,他好似能察觉到堂中另外两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背上,带着玩味,带着讥讽嘲弄。
“你在胡说什么!”杜驰一字一顿,目光阴沉,仿佛要噬人。
邓三轻哼一声,有些难受地扭了扭脖子。
武者被废掉丹田会无比虚弱,现在他又滴水未进,被绳子紧缚着,自然难受的很。
不过,他还是笑笑,“大人平日里没亏待过你,现在你如愿当上了百户,但结果呢?你看看,什么时候咱们监察司百户的椅子,轮到外人去坐了?”
杜驰没敢回头看上首坐着的苏擒虎是什么神色,只是听到这,他眼神狠了狠,直接甩手扇了邓三一巴掌。
这一巴掌带着杜驰心中的羞怒和说不出的惶恐,力道很大,打完之后他呼哧喘着粗气,双眼瞪着,脸色涨红。
邓三直接摔倒在地,晃了晃头,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牙齿松动,他上下颚磨了磨,直接把松动的牙齿吐了出来。
然后,邓三抬头,发髻散乱,眼神讥讽而凶狠。
杜驰缓缓平静下来,他只觉心中的不痛快随着那一巴掌而尽消了,原本的浑身压抑消散,现在无比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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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他来
司徒商看着杜驰动作,摇头笑笑,然后看向堂首的苏擒虎,后者眼中倒是有些快意,也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夹杂着。
苏擒虎忽地转头看过来,问道:“此番,果真能钉死那顾小年?”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到。
司徒商认真道:“证据确凿,他一定会死。”
“可,”苏擒虎看向堂下的邓三,脸色犹豫,“这人怕是不会出面指证。”
司徒商摇摇头,说道:“那咱们就只能找别的证人了。”
苏擒虎一愣,待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后一下恍然,所谓证人,不外乎就是找信口胡说的人指证罢了。
对于这种明确了案情的案子,全在乎他们如何操作,而最重要的,是现在顾小年还蒙在鼓里,一切对他们都极为有利。
刘嵩去抓了人回来,铁证之下,就由不得顾小年翻案了。
届时,不说什么先往诏狱一丢,然后事情就妥了。
此事苏擒虎方才已经上报给了北镇抚司那边,想来那位指挥同知大人已经得到消息了。
苏擒虎放心地笑了笑,官场的水很深,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想要往上爬,谈何容易。而风头越盛,立的功劳越多,那你无形之中得罪的人就越多,有想要拉你落马的心思也就理所当然了。
谁让,人都有妒心呢。
尤其是对于身居高位之人来说,利益就只有那么一些,若有个冲劲太猛的人步步逼近来分润,又如何能安心呢。
苏擒虎看的很明白,俞文昭和程枭两人,现在就巴不得顾小年死,他此举,正是顺了对方心意。
只要,能把对方送进诏狱就好。
……
看着南镇抚司的牌匾,顾小年勒马,略一停顿,便下了马。
身后,是方隼等缇骑。
颜岑孙落三人同样下马,他们乘的是蒋世奇家中的马,此时一脸忐忑地上前,跟在了顾小年身后。
“待会儿进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现在多想想。”
顾小年话音飘散,人已迈步往里走。
颜岑一双美目闪了闪,第一个跟上。
蒋世奇两人见了,不由暗骂一声,也是低眉顺眼地老实跟着。
门口,值守的锦衣卫见了顾小年,一脸惊愕,“你你你...”
顾小年皱眉,哪来的结巴,这么不守规矩。
旁边有个年长些的锦衣校尉连忙拉了那人一把,一脸讨好看着顾小年,“大人莫怪,新来的。”
说着,悄默声看了眼顾小年身后阵仗,在他侧身过去的时候,低声说了句,“苏千户不知忙什么,忙了一下午。”
顾小年脚步未停,眼神却动了动,“原来是他。”
他这般想着,脸色冷下去。
待进了南镇抚司里的过道,顾小年直接从怀里取出无常簿,在让孙落等人署名的那一页之上刻意的留白处又添了几行字。
跟在他身后的颜岑瞧见了,眸光一颤。
恰时顾小年余光瞥过来,森寒无比。
颜岑勉强一笑,低了低眼帘,再不敢多看。
……
监察司班房里,杜驰正拿着邓三撒气,拳打脚踢得累了,便坐在了一旁的椅上,喝了一大口茶。
司徒商打了个哈欠,说道:“杜大人此举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啊。”
邓三鼻青脸肿,仍在轻蔑笑着。
这种笑,深深刺激到了杜驰。
小人得志的心理被刻意藏着,却让人揭开了往日不堪的一角,那么平日里一切的伪装在这人面前都失去了作用,甚至就像是看台上的小丑一样,只有自己在可怜地表演。
杜驰的心思,恰恰被邓三揣摩了个正着。
他看着邓三,良久后冷冷一笑,“邓三并非孤家寡人,谋害同僚是死罪,他不在乎,那他家人总不会也不在乎吧。”
邓三闻言,双眼一瞪,“卑鄙小人!”
司徒商也是有些意外,祸不及家人的道理他自然懂得,杜驰若是这么做,可就真不在乎名声了。
不过,反正不是他来做,他只在乎结果。
况且,现在有邓三出面最好,就算没有也无伤大雅,反正都是打算作伪证了,真假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现在是有了罪名和实打实的物证,又有苏擒虎这位锦衣卫千户亲自出面,整死顾小年很容易。
而在班房外头,房门关着,门外两个值守的锦衣卫是苏擒虎的手下,而院中,则是带着急色的武家兄弟和方健等人。
“方健,你听到了吧?杜驰在打邓三。”小武愤愤说道。
方健眼露犹疑,“或许,是有什么隐情吧。”
“有个屁的隐情,邓三为人怎样咱们都是老伙计了,你还不清楚?”小武说道:“那个司徒商要对付的是顾大人,杜驰这是背叛了顾大人啊。”
“别胡说!”大武拉了小武一把,随后道:“杜驰现在是百户,顾大人调去了北镇抚司,这话咱们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千万不能说出来。”
宋辅虽有忧色,却并未开口,他有心去通知顾小年一声,可现在刘嵩手下的百户葛宏已经带人去北镇抚司了,而且他们监察司之前也是得了命令不准外出。
只有等到顾小年被拿了来,他们才能参与审讯,也就是在监察司将案子定性,之后将其押送诏狱。
可一旦到了那种局面,可就晚了。
他们几人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又没有什么能力,因此只能在院中转悠。
也就是这个时候,院外传来阵阵喧哗,接着便是几声痛呼。
宋辅几人皱了皱眉,刚要出去看看,从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监察司的大院院门敞开着,当先从影壁那边拐过了一道身影。
宋辅看了,不由张了张嘴,意外和欣喜俱有。
来人身形颀长,面色冷淡,穿了干净的月白蟒服,愈显清冷。
顾小年就这么负手进来,看着神色复杂似是有话要说的宋辅几人,淡淡一笑,脚步不停,走上台阶,迎上了门口那两个要出言呵斥的锦衣卫。
真气爆裂如飞流激荡,两个想要阻拦的锦衣卫直接被真气轰进了监察司的班房之中。
房门碎裂,木屑纷飞之间,两道身影倒飞落地,哀嚎出声,
然后,在猛地起身的苏擒虎和脸色剧变的司徒商几人的注视之下,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来,飞尘辟易,被拦在真气之外。
那人面带寒霜,目光冷冽,眉宇间尽是凌厉睥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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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证据确凿
下午的阳光已经有些偏沉,此时班房之中略有些昏暗。
气氛凝重之间,堂中几人,神情各异。
地上的邓三自是惊喜交加的,只不过实在虚弱的厉害而只能看着。
而苏擒虎目光阴沉,看着踩着光走进来的那道身影,想说什么,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被对方所携的威势所慑,但偏偏,话到嘴边,便生生被挡了下来。
燕照脸色惊慌,一直想当透明人的他再不复先前般淡定。
至于杜驰,更是有些手足无措,他手里还拿了个茶杯,显然是刚才动了怒,想要掷在邓三头上的。只不过现在,丢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这么有些尴尬地拿着,看着走进来的这人。
司徒商眼底有一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慌乱一闪而过,在他的心里,原本这个时候的对方不应该出现在这,或者说,还不到时间,更不是如此进来。
对方,应该是在半刻钟之后,被刘嵩麾下的百户葛宏押解而来。
狼狈、不屈、而又无可奈何,那样的姿态才符合本该的预想。
可现在,这些都没有,他看到的,只有来自对方身上的冷意和杀气。
顾小年缓缓走进来,上前将邓三扶了起来,给他解去了绳索束缚,没有说话。
“大人,小的,小的...”邓三瘪了瘪嘴,丹田被废,人还挨了顿打的他,此时竟是忍不住要哭出来。
顾小年笑笑,“受苦了。”
“没有,小的没给大人丢脸,什么也没说。”邓三连忙摇头,说道:“他们问什么,小的都不知道。”
顾小年动了动嘴,心里竟有些触动,“你做得很好了。”
在他心里,本是没想到邓三能坚持的,所受皮肉之苦不说,而此时也不难感知到,邓三的气海丹田已经被废了。
如此重创,倒是他小瞧了邓三。
“这次小的没搞砸。”邓三笑笑,透着虚弱。
顾小年点点头,拍了拍对方肩膀,“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两人一番交谈,堂中几人也是各自平复下来。
……
顾小年回身看着方才坐在自己原先才能坐的椅子上的苏擒虎,径直从杜驰身旁走过。
完全的无视,甚至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没有,这深深刺痛了杜驰。
他牙关紧咬,额头隐有青筋,手里捏着的茶杯砰地一声碎裂开来,锋利的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掌,殷红的血一点一点滴落。
“这里是监察司,大人对同僚出手,可是坏了规矩。”
杜驰声音微沉,死死看着眼前的身影,而他此时的心境,已经乱了分寸。
顾小年为何会出现在这,他又怎么能出现在这,杜驰一下心神大乱。
“嗯?”顾小年微微顿步,鼻音轻哼,只是侧脸回看,“你是什么东西,见了本官竟然不拜。”
他先前都没想过杜驰会是这般姿态,如此对待邓三不说,此番,他很失望,自然也就冷了下来。
杜驰眉角跳了跳,但苏擒虎却是当先开口,“顾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他如今算是平复下来,虽然不明白是哪一环节出了岔子,但既然现在对方能出现在此,那就要先考虑接下来的应对。
苏擒虎首先言语发难,扣了顶帽子,以他对顾小年的了解,对方没道理会跟自己撕破脸,如此更能杀杀对方锐气。
但谁也想不到的是,在他的话音落下的刹那,堂中那人早已动了。
堂中本无风,此时却刮得猎猎。
顾小年宛如飞鹰掠空,直接跃起抓向堂首桌案后的苏擒虎。
两者相距不过四五米远,几乎就是一个瞬间便要按住对方的脑袋。
但班房内还有一人,也是唯一能阻止他的司徒商。
绝顶境界的真气瞬间爆发,司徒商身如灵狐,侧身朝着已然要擒下苏擒虎的身影猛地一抓。
真气离体宛如张开的巨手,一瞬而来的压迫感让顾小年眼眸凝了凝,毫无疑问,这种离体真气的手段,分明就是一门不凡的武功。
没有托大,顾小年右手变抓为点,五指点出,道道指劲宣泄,细雨风急!
堂中盘旋而起的风似乎受到了无形牵引,猎猎之音破袭而出,直接撞散了司徒商的真气大手,吹的众人衣衫鼓胀。
与此同时,顾小年已一把按在了苏擒虎的头上。
感受着来自头顶手掌上的温度,明明是有些温热,但偏偏传来清晰的死亡气息。苏擒虎喉间咽了咽,脸上再无那种习惯性的笑容。
“顾小年,本官劝你不要做傻事。”苏擒虎虽然勉强保持镇定,但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这里是南镇抚司衙门,你竟然对本千户动手!”
顾小年笑笑,面容微冷,笑声阴寒。
一旁的司徒商则是脸色阴沉,他万没想到自己的摘雪手竟然被对方轻易破去,而且还当着自己眼皮底下把苏擒虎拿了。
这让他,很是不自在。
顾小年冷冷看了两人一眼,随后手掌慢慢抚上苏擒虎的后颈,五指轻轻抓着,他能感受到手下之人身子的颤抖。
“苏擒虎,司徒商,今日,你们的事发了。”他淡淡开口,吐字清晰,却满是杀机。
……
顾小年的话音落下,不只是苏擒虎和司徒商,就连燕照等人都是一愣。
事发了?
什么事?
众人疑惑,司徒商却是当先开口,“荒唐,你在说什么蠢话。”
说着,他猛地转头,看向愤怒而无措的杜驰,目光微冷。
杜驰心神一凛,连忙开口,“顾大人,你杀害蔡文斌一事如今证据确凿,劝你束手就擒,接受盘查。”
顾小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证据确凿?好得很,本官手里,也是证据确凿啊。”
苏擒虎勉强动了动脖子,笑的有些牵强,“顾大人,大家同僚一场,本官保证,此案一定会秉公处理。”
他说到这,明显感觉后颈处好似铁钳般的束缚更紧了些。
顾小年环视一眼,落到邓三身上时顿了顿,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
“六扇门司徒商串通神都商贾蔡奂,勾结魔教。南镇抚司千户苏擒虎,渎职徇私,收受司徒商贿赂,暗害同僚。”
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人听的清楚。
而听他说完,苏擒虎倒是一时愣住了,司徒商却是一脸冷笑,“都说锦衣卫擅长罗织罪名无辜构陷,本捕看你真是信口雌黄。闲话少说,你若不束手就擒,那就别怪本捕手下无情了。”
顾小年看着对方神态,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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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立正
而在班房之中一时安静的同时,门口处传来阵阵脚步声,却是数十锦衣卫涌了进来。
人群分开,脸色阴沉的刘嵩迈步走了进来,其身后,是有些苦涩复杂的方隼。
苏擒虎见了刘嵩进来,本待说话,但他与刘嵩同僚多年,彼此自然了解,此时见了对方脸色,他心里顿时就是一个咯噔。
刘嵩深深看了眼顾小年,随后开口,“南镇抚司千户苏擒虎徇私枉法,谋害同僚,即刻押解诏狱。六扇门领神捕之位司徒商勾结魔教中人沈仇,证据确凿,拿下,送刑部候审。”
此话一出,一时寂静无声。
刘嵩看着一脸呆滞的苏擒虎,暗叹口气,将手里无常簿放到一旁桌上,随后侧了侧身子,让出了跟在其身后而来的孙落和蒋世奇。
“如今人证物证据在,两位,束手就擒吧。”
司徒商看着低着头的孙落和欲言又止的蒋世奇二人,不由开口,“你们告诉本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走到桌前,一把拿起那本顾小年让方隼交给刘嵩的无常簿,只是粗略一翻,便看到了顾小年所写的他勾结魔教的罪名,以及孙落等人的联合署名。
毫无疑问,这是一份伪造的供词。
不过,锦衣卫写在无常簿上的东西,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但真假不重要,在锦衣卫里不重要。
司徒商忽地笑了笑,他看着此时负手而立的顾小年,眼底带了几分阴毒。
“你很好!”他说着,“本捕倒是小瞧了你。”
他所说的,无非就是顾小年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找出孙落等人。
甚至,还让这几人反咬了自己一口。
司徒商这般想着,顾小年却是混不在意地笑笑,“承蒙夸赞,不胜荣幸。”
门外,已经有锦衣卫上前,苏擒虎呆呆站着,被锦衣卫按住带走。
而当有锦衣卫靠近司徒商的时候,后者后退一步,冷喝道:“要拿本捕,也要六扇门来,你们算什么东西!”
刘嵩脸色本就阴沉,此时也是难看,“司徒大人,你现在已经被免除了神捕一职,还请不要让本官难做。”
司徒商闻言,眸光沉了沉,“真相未明,各位还是莫要过分的好。”
顾小年适时开口,“本官之前派人去过六扇门了,魔教的沈仇啊,想不到司徒大人还能认识这等通缉榜上的人物。”
司徒商看着他,忽地开口,“虽然你陷害了本捕,可你别忘了,你杀害同僚的证据,就在这。”
一旁的杜驰将那器械司的簿册放到了桌上,边上还有伪造的邓三的供词,以及燕照也上前一步,站在了顾小年的对面。
与之相视,目光隐隐颤动的同时,却是强装的平静。
顾小年见了,轻叹了口气,“燕兄,你我相交,想不到竟会有今日。”
燕照听了,目光也闪过一抹复杂。
但紧接着,便听眼前之人开口,“亏我一直拿你当作袍泽弟兄,想不到你竟会与杜驰陷害于我。”
燕照猛地抬眼,眼前,是面无表情的那人。
杜驰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就只有往前,没有丝毫退路。
“顾大人,案子真相如何,你是清楚的,本官也清楚。到了这儿,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说着,他拍了拍桌上的簿册。
顾小年好笑的看着他,而后看向刘嵩,“刘大人,你是南镇抚司的拱卫千户,如今镇抚使空缺,这里就是您最大,这件事,您看该如何处理?”
刘嵩看他一眼,冷哼一声,然后看向杜驰,开口道:“去岁灭门邱府时,杜百户可是也去了?”
杜驰一愣,一时间显然不明白对方问这个是为什么,不过他还是下意识道:“没错。”
“那你可认识一名叫颜岑的女子?”
“不认识。”
“真不认识?”
“从未听说过,大人问这个什么意思?”
刘嵩嘿了声,然后道:“既然你不认识,那你为何会独独放她离开?”
杜驰皱了皱眉,隐约觉出不对,“还请大人说明白些,下官没听明白。”
刘嵩淡淡道:“颜岑是邱忌新纳的一房小妾,也就是灭门那晚从你留守的后门离开的女子。”
杜驰心里猛地一咯噔,眼神略有慌乱,但马上说道:“大人说笑了,下官如何敢随意放人离开。”
说着,他不由看向一旁的顾小年,对方却是面无表情地看他,眼神淡的可怕。
就在此时,却有一道女声从外传来,由远及近,“大人莫不是不认得奴家了?”
听到这话,杜驰亡魂皆冒,竟倒退了几步。
一身浅蓝长裙的颜岑从人群里走进,轻轻笑了笑。
她本就长得极美,不然也不会得了邱忌宠爱,灭门那夜的几个百户也谈论过她的美貌。
杜驰的动作落在了司徒商的眼里,后者目光中多了些复杂,也有些落寞。
自己等人,竟全数落在了那一人的算计里。
他看着顾小年,心中要说没有惊讶疑惑是假的,对方究竟是如何在短短时间里得知这一切的?
司徒商知道眼前女子是蔡奂的小妾,可就算如此,对方又是如何怀疑到蔡奂身上的?
只有先找出蔡奂,对方才能推敲出孙落与自己这些人,司徒商想不通。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苏擒虎,还有燕照,还有杜驰。
苏擒虎看着司徒商的目光有种要吃人的可怖,后者摇头苦笑,无言以对。
杜驰脸色发狠,猛然出声,“大人,这都是顾小年串通了这贱人来陷害我,请大人明察啊。”
一旁的邓三揉着自己被顾小年接上的胳膊,此时讥讽道:“污蔑上官,罪加一等。”
杜驰脸皮抖了抖,目光一下变得狠毒。
“你这贱人,当日可怜放你,今日你竟如此害我,该死!”
他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绣春刀,直接劈向华容变色的颜岑。
他的动作虽突然,但在场中能反应过来的人自然不少。
刘嵩见了,却是没打算出手。
而顾小年下意识就要甩出飞刀,但眸光闪了闪,转而一抓桌案上的簿册,直接甩了出去。
真气附着,以隔山打牛之劲迸发,软纸亦有金石之威。
这一本簿册直接撞在了绣春刀的刀身之上,震得杜驰向一旁退了数步,撞倒了一侧的桌椅。
“放肆!”
刘嵩适时开口,方才他已经算是放任了,但此时杜驰被阻,他再不开口就说不过去了。
顾小年笑笑,眼底寒光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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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飞鹰击殿
杜驰目光阴毒,他看着顾小年,然后又看着颜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低头看着身穿的月白蟒服,这身衣服,他朝思暮想了太多年。可当真穿在身上的时候,竟不过短短的月余。
杜驰忽地笑了笑,有些凄凉,他摸着这蟒服的上好衣料,一遍又一遍。
饶是刘嵩这等铁石心肠之人,此时见了也有些动容,但锦衣卫就是这般,或者说是官场仕途就是这样。一个选择,稍有不慎便是前途尽毁,甚至是赔上身家性命。
选择是自己做的,可能会有旁人的推波助澜,但源头,终究怪不得别人。
刘嵩挥了挥手,便有锦衣卫上前,将杜驰架了起来。
带他出去的时候,杜驰回头,看向顾小年,有些欲言又止。
而顾小年只是平静回视,目光之中没有袍泽之情,也没有看待下属的亲近,有的,只是漠然。
杜驰心中轻叹,被架着离去了。
走出门口,院中站着脸色复杂的宋辅等人,方健见他出来,不由上前一步,却被锦衣卫挡住。
他开口唤道:“大哥...”
杜驰看着这个当初进锦衣卫就是跟着自己的兄弟,笑了笑,然后道:“日后,切不可学大哥这般。”
方健抿了抿嘴,“我去求顾大人。”
说着,他就要往班房中去。
“站住!”杜驰喝了声,随后说道:“大哥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你也莫要去求他。”
说完,他看向宋辅几人,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转过了头。
看着被锦衣卫带走的杜驰,武家兄弟心里鄙夷,但嘴上还是没说什么。
至于宋辅,则是拍了拍兀自伤感的方健,他知道,后者这是一下失去了主心骨,难免有些彷徨。
……
班房之内。
刘嵩说道:“司徒大人莫非是要抗捕不成?”
司徒商目光微沉,开口道:“本官无罪,就算有罪,也轮不到你锦衣卫来。”
“伪造罪证构陷锦衣卫,勾结魔教,我锦衣卫如何管不得。”
此时局面已定,刘嵩自然不再犹豫,他冷哼一声,说道:“司徒大人若是拒捕,那更是罪加一等。”
“呵,左右都是个死罪,刘千户莫要挑衅本官的底线。”
司徒商淡淡出声,目光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顾小年,迎着对方那双平静的眸子,开口道:“本官果真小瞧了你,只不过你要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仍需要实力来决定。”
顾小年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脚尖,“你现在已是庶民,敢如此跟本官说话,是不怕死么。”
说到这,边上的邓三不由开口道:“大人,他还毁了小的的绣春刀,这个在街上有很多人都看着了。”
顾小年笑笑,“想不到曾经威震江湖的一方神捕,竟会自寻死路,传出去也是惹人笑话。”
司徒商眼中凶芒一闪,真气鼓荡,却是强行压下。
顾小年见此,脸上嘲讽更甚,“六扇门是朝廷公门,可本官看来,怎么竟出些叛徒。上阵子有名捕串通叛逆妄想祸乱神都,今朝又有神捕谋害天子亲军,勾结魔教。这六扇门是节制江湖得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成了那江湖的草寇?”
邓三自打他说第一句话,就自然会意,此时接话道:“大人所言极是,依小的看,这六扇门早些解散就完了,要不然,迟早也让这些人败尽了名声,丢总捕大人的脸,更丢咱们朝廷的脸。”
司徒商本就是心烦意乱,打算想出个妥善的脱身之法,但被这两人言语相激,心神愈加烦躁。
他身为六扇门神捕,在江湖上可谓是与那些武道宗师的泰山北斗平起平坐,哪受过这等讥讽,还是来自一个被自己像狗一样收拾的锦衣校尉的嘲讽。
若在往时,依他的城府虽会动怒,但也不会有失态之举,但在此刻,司徒商烦躁错乱之下,被这等话一激,再也忍不住。
他喉间声震,却是下意识用上了音功,真气以特殊的运行之法调动,一声沉喝好似金刚怒吼,肉眼可见的空气里产生了道道波纹碰撞。
顾小年一直将感知放在司徒商的身上,在对方身上产生真气波动的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他想杀对方,却不能主动出手,但若是对方先动手那就不一样了。
刘嵩见了司徒商眼中凶厉,已知不对,他不由暗恼自己为何方才不阻止顾小年的言语嘲讽,平白激怒了这司徒商。
要知道,对方可是绝顶高手,在场中,谁是他的对手?
“神捕莫要冲动!”刘嵩大喝一声。
但也就是这时,震耳欲聋的吼声迎面而来,场中诸锦衣校尉只是眼前一黑,便是无数金星闪烁,而后身子颤了颤,俱都跌倒在地。
顾小年却是早就外放真气挡在了邓三前头,但饶是如此,后者也被震得头昏眼花。
“出去。”
淡淡的声音唤醒邓三,他用力晃了晃头,拔腿就跑。
而早先离开班房的颜岑等人自是幸免于难,不然以他们普通人的身子,这一下便足以震碎心脉。
不过他们作为人证也不能走远,此时就在院中,这一声怒吼之下,颜岑只觉自己一阵犯恶心,脚步踉跄地扶了身边的老槐树,大口穿着粗气。
班房之中,唯一面不改色的,就只有一人。
顾小年准备多时,岂会丧失良机。
腿出风雷一瞬,便是降魔一力掌直接拍向司徒商的脸面。
他踏上武道以来交手颇多,自然知道抓生死一线的道理,此时司徒商心神激荡间使出音功,却有短暂的身形停滞,而顾小年就是把握住了这一点。
有观想的天地之‘势’在手,区区音波攻击如何能伤得了他,这些音波不等落到他耳里,便被大势湮没抵消了。
顾小年五指微有青铜之色,却给人一种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的错觉。
这是他融合了掌法《掌中伏龙》的真意,两相本就是至刚至猛的掌法,此时被他将意境融合,这一招降魔一力自然有崩裂泰山之威。
司徒商修行到绝顶之列,坐上神捕之位,自然是经过了无数厮杀,对于生死之事自然敏感。
此时耳边尽是风雷呼啸,在他瞳孔深处,便映出了仿佛白虹贯日般一掌拍来的身影。
时间好似变得缓慢,眼前的一切愈加清晰。
那道身影年轻而恣意,偏偏不给人张扬,反而有种深沉的内敛,极端的矛盾感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让人感到无比难受。
最主要的,是对方那双半阖的眼睛,蔑视而犹如初雪般清冷。
司徒商丹田气海犹如一场雪崩,电光一闪的生死之前,他燃烧了自身气血生命,换来了这刹那的觅生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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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草莽
司徒商的身形出现了细微的偏转,迎面而来的一掌却是直接打中了他的右肩。
骨骼碎裂声清脆响起,掀起大片的血花,衣衫破裂,整个人便倒飞而出。
人在半空,司徒商脸色苍白,却强行扭转身姿,脚尖踢过梁柱,竟是一下撞破了窗户。
顾小年脸色微冷,一甩袖袍,轻功施展,同样追了出去。
班房中的刘嵩平定了心神,内力运行片刻这才压下翻腾的气血。
他没好气地踢了踢脚边的几人,喝道:“没死就起来去追!”
院中,司徒商破窗而逃,外面的人不说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是有反应过来的,也不敢阻拦。
紧接着,在有些狼狈的司徒商点地飞檐走后,从内又冲出了一道身影。
顾小年未做停留,循着司徒商的方向便追了上去。
此刻对方受伤,正是除掉对方的最好时机,既然此事已经占了先手,万没有再就此放过的道理。
司徒商在绝顶高手里都不是什么弱者,能坐上这六扇门的神捕之位,除去他的办案能力外,更有他的武道傍身。
若不是先前诸事乱了对方心神,顾小年并无把握可以一击得手,直接重创对方。
但若是再拖延一时片刻,对方伤势压下,那就不一定能杀掉了。
更何况,看司徒商现在逃去的方向,分明便是六扇门的位置。
顾小年目光冰冷,踏雪无痕之下,身形如同一片飘摇的雪花,与前方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
司徒商脚下轻功有些踉跄,但脸色却是极致的冷漠,他的眼里只剩一片平静。
短暂的交手然后重伤之后,他已经平复了下来,自然明白这不过是顾小年故意为之,激将自己。
而目的,自然就是除掉自己。
司徒商没想到对方如此杀伐果断,或者说竟对自己杀意这么重。不过,既然他在最后已经用了不光彩的手段算计了对方,那也就不能怪顾小年如此。
换做是他自己,同样也会这么做。
而现在所要考虑的,则是选个地方。
选个,适合杀掉顾小年的地方。
是的,司徒商破窗出来并非是为了逃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他是绝顶高手,又能逃到哪?
届时城门戒严,他连神都都出不去。
大周朝虽不是铁板一块,但只是要对付他还是很容易的,司徒商身在公门,从未小看过朝廷的能力。
而在顾小年要杀他的同时,司徒商又何曾不想杀掉对方呢。
有这么一个两次三番交手都未占到便宜的对手在,司徒商寝食难安,而不得不承认的是,顾小年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自对方出现以后,自己在他身上处处吃瘪,还从未顺当过。
这人不死,他道心不圆满。
只不过在南镇抚司里司徒商是动不了手的,所以他只能引出对方,来选个僻静的地方动手。就算如金休所说,顾小年杀死了贾焘,但司徒商有自信,自信他完全掌握了对方的杀招。
每一个疑似或是与顾小年有关的杀人现场他都曾去过,无论是蔡文斌还是那几个太学生,亦或是贾焘的尸首,他都亲自勘验过。
毫无疑问,飞刀,或者说是暗器,是顾小年的杀手锏。而且,对方对劲力的运用也颇为奇异,好似具有‘爆裂’的强大破坏性。
武者相较,只要摸清对方武功路数,那自然抢占了先机。
司徒商看了眼被自己封住穴道的右肩,目光闪了闪,纵身跃下房顶,跳进了一旁的府邸之中。
而三两个呼吸之后,顾小年顿步在房顶之上,十多米外的院落里,是正给肩头上药的司徒商。
顾小年四下略作打量,此地居于巷陌之中,曲折纵横,倒是没多少行人。
他本就是设伏偷袭的老手,此时见了司徒商这番姿态,当然不难理解其意。
没让对方失望,顾小年袖袍轻抖,轻身飘落。
落身之际,不等在地面站定,那上药之人便如饿虎扑食一般掠地而起,左臂甩出,拳出如锤,竟是拦腰打来。
顾小年嘴角一笑,心中却不敢大意,他双手骤然下压,却是屈起五指按下,劲风撕空。
对出手时的意境把控早已是炉火纯青,顾小年屈指点下之间已有黄昏风雨般的惑神之意。
而挥拳打来的司徒商目光只是刹那的恍惚便恢复如常,可饶是如此,他那占了偷袭之机的一拳被顾小年躲开不说,离体真气被劲力撞散,左臂上也被指劲点到,登时留下了几道口子。
顾小年借指劲力道回手,右腿无声踢出,却是收敛了风雷的震彻,全用在了这出腿的速度上。
出脚而肩动,司徒商反应迅捷,腰身一扭,便躲开了这一脚,而后挥起的左手在脸前变招,如毒蛇回探,五指为啄,直接点向顾小年的胸口。
顾小年眼前略有恍惚之感,好似面对的是战阵斗将时的回马枪,又像是爬树见鸟窝时的毒蛇醒目,这一刻,锋锐之意直刺前胸。
他心神凛然,不敢力敌,司徒商对于离体真气的精准掌控超出了他的想象。
虚握的手掌轻轻一扣,借空气震动之间隔山打牛之劲宣泄,空禅一指便撞在了这一‘啄’时的锋锐真气上。
两人之间的空气猛地一声炸裂,两道身影纷纷后退数步站定。
司徒商低喘口气,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右肩,鲜血洇透了方才仓促包扎上的布条。
顾小年却是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锦衣之上的蟒纹恰好撕裂一处,隐约有凉气摸到了肌肤。
自己刚才还是大意了,司徒商的那一手不是为了触碰到自己,而是在乎那刁钻的回探之间引发的锋锐真气。
如果所料不错,那应当也是有武道意境在内的不俗武学。
两人交手,没有试探,直接便是杀招。
司徒商微微凝目,他在心里已经高估对方了,但事实看来,还是有些看低了。
他发现,顾小年不但精于算计,而且心狠手辣,如今交手,对方武功如何暂且不论,但是对时机的把握应对,就不容小觑。
这是一个经历过生死危机的真正武者,司徒商想着,而且他居于六扇门这么久,还未打探到这人的武功根脚。
此人师承何人,出自哪一家又是何门派他都不清楚。
依着先前掌握来看,顾小年武功应当是擅于暗器和指法,可又不能以此为依据看出路数。
但恰是如此草莽,今日却成了他的生死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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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无血剑
自古江湖之中草莽多英雄,这并非是指这类人武功高强,而是说他们少有顾忌。
顾忌少了,便能一心求道,能下苦功夫,在武道上的建树自然就高。
而世家门派中人顾忌羽翼,有些时候就可能差那么一线。
司徒商此时不敢冒然出招,就算他是绝顶高手,但现在废掉一臂,而且对手还不是一般的先天,他自然不能大意。
他忌惮的,是对方的暗器飞刀,同样也摸不准顾小年的武功路数。
于此刻僵持之际,司徒商仍不忘以内力缓和伤势,寻求最佳的状态。
他想的,最好是能一击建树。
而顾小年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对司徒商虽然言语嘲讽,表现的很是看不上,但对方是大周六扇门三位神捕之一,能坐上这个位子靠的可不单单是破案公事的能力,必然还要有自身的武功为依仗。
司徒商的江湖绰号是‘无血剑’,而如今他两手空空,身上更无香囊等疑似乾坤袋的饰品之物,那他的剑在哪?
顾小年看不到对方的剑,心里便有了阴霾,它会成为自身交手时的掣肘。
安身立命的本事只有在身上才会安心,而一旦离身便是一只脚踏上了死路,这个道理司徒商不可能不懂。
所以,顾小年判断,那把剑就在对方身上,只不过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他只是调整几个呼吸间的斟酌,随即便是果决,此时天赐良机,若再不出手,日后便再难寻这等机会。
杀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错过一次,下次就是自己身首异处的时候。
煞气沿经脉而动,外放时在身周笼上一层好似炊烟般的乌光,愈发映地顾小年的面容晦暗朦胧。
“异种真气么?”司徒商看着眼前之人,瞳孔微缩。
他能感受到对方真气上的一股阴寒之意,但更多的,是来自自身内力真气上的一种排斥。
在司徒商的心底,面对顾小年的煞气出现了一种别扭的感觉。未曾交手无法确切感知是否危险,但这种别扭却异常清晰。
那是一种自丹田气海中来的一种反馈,或者说,出现别扭的,是自己的内力。
司徒商左手虚握,好似无形中握住了什么东西,而就在此时,眼前的身影骤然消失。
人不会凭空不见,只是眨眼的瞬间速度太快,目光来不及反应。
曾经接触过的那种扰人烦绪再次于心头浮现,司徒商已然明白这是对方所用武功的伴生意境,他心中默诵佛门经文,脑海霎时清明一片。
身为六扇门神捕,他所会的武学自然不少,比如这来自白马寺的《静心经》,便是对付这等惑神之法的上乘法门。
佛门经文没有杀伤力,却可以平心静气,震荡心魔。
此时,心头愁绪尽消,司徒商眼前便出现了一只素白的手掌。
指节分明,有些消瘦,但其上乌光流转,阴冷之意扑面而来。
司徒商微微凝目,左手只是在腰间向前一探。
顾小年目光冷冽,此时眸光微闪,明明两者相距仍有一臂之距,但自己细雨风急的一指却好像点在了铜墙铁壁之上。
同时,身前出现无尽的锋锐之气,就好像是这一瞬间有人斩出了千百剑气一般。
剑气如牢,将他牢牢封锁,好似四面八方皆是袭来的森寒剑雨。
顾小年再难维持眼中镇定,他暗自咬牙,面对突兀而来的危机,脑海之中那海天一线的天地大势巍然而起,四周空气隐有凝滞之意。
司徒商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疑惑,但更多的则是隐藏的惊骇。
因为他发现,原本自己这等对方出招而来后手反制的一击,竟被对方躲过了。
顾小年强压住心头沉闷和脑海中的丝丝眩晕,在无尽剑气临身之际借‘势’破开一道口子,身形扭转,生生撞了出去。
他脚下略有踉跄,其实是在凭借步伐稳住身形,大脑因突然调动‘势’而产生了眩晕,让顾小年不得不借机调整好自身状态,以免司徒商发现不对。
幸好,司徒商过于谨慎,或者说因为被顾小年逃脱,发现了他的难办而下意识地谨慎小心。
这处小院不大,顾小年在靠墙的地方站稳,带着金线绣纹的官靴踩破了泥土,留下一道划痕。
他定了定眸子,看着手上仍是空无一物的司徒商,心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无形的感知之中,他的‘气’分明感觉到了对方虚握之间的那一抹锋锐。
气本无形,看不见的锋锐是风。
而司徒商握在手里的,与其说是风,倒不如说是特殊的‘剑’。
顾小年抿了抿嘴,方才那种置身剑气囚牢的感觉很不好,要不是明悟出‘势’来破招,就在那一瞬间自己就被剑气撕成碎片了。
而在此之前,他竟对此毫无所觉。
“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啊。”顾小年心里想着,身上翻涌的煞气好似凝成了实质,有如铅云般汇聚。
……
司徒商轻咳几声,左手翻转,好像是甩了个剑花,其实是以内力抵消那种锋锐切割对经脉的反噬。
他虽被人叫做‘无血剑’,但却有太多人不知道他这绰号的由来。
无血剑是杀人不见血的剑,那连剑都看不着呢?
这门剑法以真气为形,来御使自然之气,形成看不见的风之刃。这并非什么门派的传承,而是司徒商初涉武道时的机缘。
可惜这只是一门残章,但饶是如此,司徒商自少年时习得,如今而立之年便入了先天绝顶,除去自身确有武道天赋外,这门残篇剑法才是最大的助力。
这些年来,司徒商借着神捕一职的方便也曾搜寻过这门残篇的其它部分,只是一直无果。
司徒商虚握手中‘剑’,在他的眼底,一柄剑分二,二又分四,四又分八,连绵不断的剑气再次生成。
而他丹田气海中的内力也在不断消耗着,方才剑气一招打了顾小年一个措手不及,却被对方破开逃遁。可司徒商看的分明,虽然不知道顾小年是用了什么秘术法门,但对方气息的一下紊乱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他断定,那种秘术法门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轻易使用。
那么,下一次的无形剑气对方要如何挡住?
他看到了机会,因此要主动出击。
这门残篇剑法记载了修行的法门,却只带了一式剑招。
“森罗剑域!”
司徒商轻喝一声,眼底似乎都涌上了青白之色,而在他的身前,无边剑气自手心轰然爆发。
如极致压缩的气团翻涌炸开,空气之中尽是尖啸的厉声。
顾小年背靠院墙,眸光缩成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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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觅朝云
剑气肆虐,顾小年从未见过这般场景。
地面皲裂,仿佛面前罩来了一张大网,带着切割之意。
你看不见,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出现了无数柄由气由风组成的剑。
顾小年心神沉下,双掌拨动,好似伏龙在手。
人力有穷时,他所能应对的,就只有再次强行动用天地大势。
但在下一刻,当有如实质的剑气在身前凝滞并逐渐消散的时候,顾小年除了感到那种太过勉强后的眩晕之外,丹田气海内竟出现了陌生的悸动。
不是被剑气侵袭所伤,更像是一种自身真气与之接触后的感应变化。
顾小年脸色苍白,真气急剧消耗着,可偏偏,外放体表的煞气跃动,这层先天境界常见的防护此时就像是火星掉进了油里。
仿佛是火焰在跳动,顾小年尚有余暇看了眼向前推出的双臂,那上面乌光暗淡,却像是有了生命般欢呼雀跃。
他一下惶恐,这种超出掌控的现象莫名让他感到害怕。
就好像本是死物的东西,一下有了自己的意识。
煞气竟然在自行流转!
面前而来的剑气网罗层层消散,四周地面院墙被划开道道细密锋利的口子,荡开的无形之风肆意地在院中飘散。
司徒商猛地后退几步,他忍不住抬臂挡在脸前,狂风忽地宣泄一阵,带去消耗的却是他的内力。
“怎么回事?”
他面色阴沉,看着前方好似呆滞住了的身影,目露疑光。
自他使出剑招,到对方以那种不知名的秘法相抗他都能看得明白,可是如他所想,两人境界与武功的差距不是简单可以弥补的,司徒商甚至能想到两相抵消后,自己轻易取走脱力后的顾小年性命的场景。
可偏偏,来了一阵风。
是的,在司徒商的眼里,就是顾小年身上忽地刮起了一道风。
那道风融进了自己的剑气之中,拂散了剑气的同时,还加剧了自身内力的消耗。
感受到丹田气海中所剩无几的内力,以及阵阵虚弱感,司徒商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而反观眼前之人,对方的气息虽有紊乱,可与先前并无不同。
别说是脱力,就算是虚弱之意都丝毫不见。
司徒商搞不懂。
可顾小年又岂是简单就能搞清楚眼前状况的?
就在方才,他明显感觉到自身煞气出了状况,‘气’自自身丹田气海自行运转,短短的刹那便沿着‘登仙剑章’的运功轨迹运行了一个周天。
这还不是最匪夷所思的,更诡异的,是在自己眼皮地下,身上的煞气跃动如火,吹进了眼前的锋寒剑气之中。
那无边的剑气,就这么被烧光吹散了。
顾小年略有些呆滞,他‘看’着丹田中安静下来的那片汪洋大海,懵了。
……
丹田气海以海为名,是人身奇迹,更是天地奇迹。
能看到,却无法找到。
但是,内力真气有限,人力穷尽,就算是武道罡气,都无法内视丹田为海。
常人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荧光,或是飘飘然的雾气,或是漂浮的水滴。
丹田气海只有那么大,它就充盈在丹田之中,虽有圆满之时,却无法给人以海的称量。
可顾小年现在看到了海,或者说,是一片天地。
雾气蒸腾而晦暗者为云,吹动飘散的是风,而最下,则是水滴凝成汪洋,汩汩流淌。
大江大河见惯,此时相看,岂能认不出来是海?
就像见了一块石头,你知道它是石头,就是这么简单。
顾小年想想,似乎是因为司徒商的剑气,才引发了自己体内的这种变化。
亦或者说,是引动了‘登仙剑章’的改变。
……
‘登仙剑章’是一门内功心法,却不同于其他内功那般有具体境界层次。
似乎从他修行开始,无论境界如何提升,这门内功依然是那一重样子。
就是那么一个运行的轨迹,区别只是运转周天的快慢。
可现在,若有若无的明悟在心头浮现,于脑海中出现了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人无生而知之者。
此时场景,就好像是学数学时学会了一个公式,可以套用在不同的题型中解题一样。你一下有了自己的顿悟,有了自己的联想。
它不再是那种固化的思想,而是生出了其他的念头。
只不过,现在却不是一个好的时机罢了。
顾小年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压下心中惊与喜,不安与小小的茫然,转而看向眼前之人。
司徒商那张很是平凡的脸上多了不少苦意,因为他现在丹田气海之中消耗的厉害,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那股‘阴风’是什么武功,或者说是什么野路子,竟然能将他的内力刮没了。
鬼神之说他自是不信的,可现在诡异在前,与其说是信不信,倒不如说是一种对自己的安慰。
司徒商低头,心法运行,手掌握了握,朦胧的气感在掌心呈现,可这一次连气团都未生成便自行消散了。
就像是放走的风,无论如何用力都再也抓不住了。
顾小年咧嘴笑了,他抬脚,轻轻甩了甩,将靴上沾了的泥土甩去。
地上多是剑气犁出的沟壑,顾小年跳了跳脚,从这处跳到那里。身上蟒服因先前战斗,而被破开护体真气的剑气割出道道口子,有的地方还有鲜血淌出,此时随着跳动而被风吹拂着,但他毫不在意。
他在这会儿表现的像个小孩子,有着年轻人本该有的朝气和未脱的些许稚气。
可是,这在司徒商看来,却是莫大的嘲讽。
他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因着方才出现的诡异。而对方,此时却是气息慢慢恢复过来,即便看着有些狼狈,可已是全盛之姿。
顾小年像小时候跳房子那样从院墙那边跳到了司徒商的面前,背着手,那张干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笑往往给人阳光,近来却渐渐偏冷,尤其是那双眸子,就像是寒星一般。
司徒商看着眼前之人,轻哼一声,刚要开口,腹中便是一痛,张口吐血倒飞。
‘砰’地一声闷响,司徒商再次吐血,他冷冷看着收回脚的那人,咬了咬牙,眼带恨意。
顾小年掸了掸衣袍,慢慢走过去。
他的手上煞气出现,却不再是那种晦暗的乌光,而是一种暗淡的灰色,如同枯叶一般,死寂而深沉,让人只看一眼便心头发堵,有些难受。
顾小年心中颇多念头纷杂,如同一场秋雨,但他丝毫不理。
方才的一番神经似的动作更是刻意为之,不是为了羞辱司徒商,而是让自己脑袋放空。
他要忘掉一些什么,压下一些什么,给思绪腾出个地方来好好思考。
思考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而不是被这些涌出来的东西逼疯。
他的心神快要炸了,可偏偏像是要吞掉海啸的鲸鱼一样,给自己勇敢。
司徒商看着缓步走来的身影,看着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里面透出了无尽的黑暗与恶意。
这一刻,他心里脑海里忽地蹦出了‘魔鬼’这个词。
第二百三十八章 悟
顾小年微微俯身,方才并未给他脸上沾上半点灰尘,依旧是那么干净。
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稍显病态的同时,更有些异样的变态感。
他就这么看着有些佝偻着身子的司徒商,眸子里一片幽深。
司徒商张了张嘴,如此距离之下,他下意识就要将残存不多的真气打在对方身上。
他相信,只需要一招,只要对方来不及反应,一招就能将他杀死。
可偏偏,迎着那双眸子,他犹豫了,他害怕这是对方故意露出的破绽,若是自己出手,真气耗尽,自己就真的成了案板鱼肉,任由拿捏。
只是,对方现在毫无防备的样子,全身都是破绽漏洞,这是交手时的天赐良机。
司徒商心中犹豫不定,难下抉择。
顾小年看到这,忽地咧嘴一笑,白牙森森,仿佛冰泉凛冽。
“人的位置坐高了,就会犹豫不前,你知道么,害死自己的,往往就是自己的难选。”
他轻轻说着,笑意渐渐敛去。
司徒商瞳孔一缩,这话像是提醒,更像是黄钟大吕般在脑海里炸响。
他出手了,却不是那凝着气团风剑的左手,而是一直耷拉着的右臂。
臂如长鞭,直接砸了过来。
顾小年感受着侧耳传来的凌厉风声,看着司徒商眼中的决然和愤恨,以及那种被人牵着走的羞怒,他满意地笑了。
他轻轻探手,仿佛摘花拿叶般轻松,就如同黄昏下的书生,取走了落在茶盏上的一片落叶。
顾小年一下抓住了司徒商的手腕,磅礴的吸力自掌心而出,并不感染周遭空气,而是直接奔向对方的经脉。
阴冷的煞气沿着经络而动,司徒商脸色大变。
他的身子在抖,脸皮在抖,想说话,却只能嘴唇哆嗦,甚至在看着眼前人之时,目光都有些涣散,失焦而恍惚。
他能感受到窜入体内的一股阴寒,经过之处尽皆被冻结,然后占据了自己的丹田气海。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力在向外流出,顺着这股阴冷气息开辟出的经络消失在体内。
“摘星诀?不是!”
司徒商心里想着,他的意识在涣散,好像从体内流逝的不只是内力,还有自身的生命。
这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但司徒商位居高位,自然知道邪门教派有这等武功。
他已来不及再多思虑,无尽的黑暗将他湮没,甚至连最后眼神中的情绪都未转变。
残存的目光之中,仍带了几分疑惑和思考。
……
时间并不长,顾小年松开了手,然后有些嫌弃地认真擦了擦。
司徒商那看着明显有些干瘪的身子一下落到地上,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呈现一种诡异的蜡黄之色。而最恐怖的,还是那犹如干尸的模样。
他还没死,有着微弱的喘息,只不过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顾小年看他半晌,手上煞气微动,下手翻了翻对方的怀里。
本是下意识的举动,也抱多大希望,但冷不丁地抽回手的动作一顿。
他眉角一挑,把摸到的东西从对方怀里拿了出来。
这是很贴身放着的一张皮纸,看花纹应该是鹿皮。
顾小年屏住呼吸,仔细瞧了瞧,随即皱紧了眉头。
这是一篇残章剑法,如若所料不错正是司徒商‘无血剑’的由来,那种凝风为剑气的武学。
这上面记载的剑招威力无需多提,方才他已经亲身经历过了,若不是自身‘登仙剑章’有了异变,以及有‘势’领悟在先,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种无尽的剑气临身,他还不知死活地莽上去,不死真的是一种大运。
可现在,顾小年看着这残篇武功,之所以皱眉是因为这上面的记载似乎与自身的‘登仙剑章’有些关联。
他忽地想到了正是因为这种凝风的剑气铺面,体内的‘气’才会出现了变化。
这么一联想,脑海中原本被自己强行压下的种种纷杂念头便又开始出现,顾小年不敢多待,这种形似顿悟的精神爆裂,让他几乎要忍受不住。
草草将鹿皮收起之后,顾小年瞥了眼地上的司徒商,咬了咬牙,拎着便将其扔到了院中的水井里。
‘噗通’的水声传出,没了半点内力又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司徒商自然必死。而尸体泡水后会浮肿,倒是掩盖了那形似干尸的样子。
再多的扫尾顾小年也来不及做,因为现在对他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自身的状态。
他未再多留,拔身便走。
……
夜,月暗无光。
南镇抚司的班房之内,烛光大亮,掌了不少灯盏,而人影重重,很是压抑。
堂下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刘嵩,只不过往日的老狐狸如今很是老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而在他对面,则是坐了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此人穿了件雪白的锦袍,脖上是厚实暖和的火狐绒领。他脸带浅笑,手边的桌案上放了把黑鞘长剑,鲜红的剑穗垂落着。
堂中所站着的,是一脸忐忑不安的百户方隼,打了绷带有些佝偻身子的邓三,再就是面无表情站着的顾小年。
堂首位置,坐了一人。
俞文昭的脸色很冷,他怎么也想不到,顾小年竟然如此大胆。
杀了商贾蔡奂府中的几个下人倒是没什么,最关键的是对方竟敢构陷司徒商,把勾结魔教的名头扣在了对方的头上。
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不过一下午的功夫,如今已是闹得人尽皆知。
六扇门的威仪一落千丈。
是真是假他能想不到?而最让俞文昭愤怒的,是对方连向自己汇报都未汇报,直接就私自行事,拿了苏擒虎,还追杀司徒商。
他是锦衣卫指挥同知,顾小年是北镇抚司的千户,自己是他的直属上官,对方要出动缇骑什么的,必然是要来讨个吩咐的。
可顾小年并没有。
场间无人先出声,只有烛光微晃。
顾小年面无表情地立着,现在的他,心神空灵一片,剔透的不得了。
因为在回衙门之前,他已经整理好了脑海中的翻涌纷杂,真正梳理出了头绪。
与司徒商交手时生死一线的顿悟是真的,最重要的是‘登仙剑章’的突破。
那些纷扰之念,可以说是一种被动的灌输,源自于潜意识里对于这门内功心法无数的推演观想。
以及,与司徒商那一式剑招碰撞后带来的反应。
这番感悟,顾小年最大的收获便是明悟了自身通习‘登仙剑章’后所诞生的‘气’,是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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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猫鼠
者,产生和构成天地万物的根本物质。
登仙剑章,便是御之法,总领天地。
剑气刀芒,是气也是,所以司徒商的那一击引动了顾小年丹田气海中那丝气感本源,被融合具现的煞气溃散。
也成功地引动了‘登仙剑章’的运行,将之彻底激发出来。
因为两者殊途同源,司徒商的凝风为剑,森罗剑域,便是御的一种。
而最终成全了顾小年,正应了‘顿悟是因感而发,是运道的一种’这句话了。
没有司徒商,恐怕顾小年明白体内的‘’还要不知多久。
不止如此,‘’既已通,他还吸了司徒商一身功力,虽然不至于朝夕破境,但他心有所感,绝顶之日亦是不远。
如同心灵通透之人在垂老之时可以预知自己大限之日一样,顾小年体悟丹田气海,动之时他已了然于胸,自己内力圆满,体成流那时便是踏进先天绝顶之日。
不过一年半载之间。
可绝顶虽不难,武道宗师之境却要找到武道之心,明悟自身磐石意境,此明心之道就不是他目前所能窥探到的了。
不过顾小年也不气馁,如今的他他身怀天地之,明悟天地人文大势,两相在手,自然已是莫大机缘。
就算他前世今生见惯了世事春秋,在这个空档上,也是欣喜莫名,顿悟回神之后,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可顾小年明白,届时破境,自己若论境界实力都不弱于那些同辈的名门龙凤,但要涉足大周朝堂还差许多。
若只是心在江湖,倒也能有鸟飞一林,鱼跃一海的自由,但那种自由并不舒心。
跃出大海尚有岸边,鸟出丛林还有无边天际,这称不上是自由。
顾小年的野心很大,要的自由必然是要真正的超脱。
只有抓住了自己的命,才是他要的自由。
如今站在堂下,顾小年腰身笔直,微微低垂了眼帘不去看堂上之人,其实早已神游天外,想着待会儿散了要去哪吃碗热乎的汤面。
他根本不惧。
在此事发生之前,顾小年还有些被人设局陷害的担忧,等事办完了,自然心虑尽消。
早先去蔡奂府上拿人他就算准了俞文昭会对自己的人避而不见,他也没打算真让对方帮忙,不过是做个场面活儿罢了。
而现在俞文昭坐在堂上人五人六的,在顾小年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这件事是自己派人过去上报而对方不予理会,连见也不见,这能怪得了谁?
如今已成定局,这般作态不过是给堂中另外一人看罢了。
……
茶杯轻轻放在桌上,传出一声脆响,众人回神。
那坐在椅上依然腰背挺直的俊美青年扬了扬斜飞的剑眉,略带几分笑意,“怎么,俞文昭,你就给我看这个?”
俞文昭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这官职虽然不过从三品,不大,可他另一重身份是千岁座下的八侍从之首,就算是在朝堂之上,也没有几人敢以这种语气直呼他的名号。
可如今,听这年轻男子的语气里,别说是恭敬,甚至还带了几分轻视。
这不是故意针对的轻视,让人感受真切的是,似乎此人就该如此说话一样,看待一切,尽皆是俯视之姿。
俞文昭脸上看不出喜怒,此时听了,眼中冰冷遮下,微微一笑,“人已经在这了,冷大人想如何处置尽管动手便是,我不拦着。”
“哦?”那年轻人眉头一挑,“他们是你手下的锦衣卫,你这么说就不怕寒了他们的心?”
说着,他朝对面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刘嵩抬了抬下巴,“嘿,你呢,南镇抚司现在你说了算,你的态度?”
刘嵩听了,先看了看堂首的俞文昭,后者脸带浅笑,但眸子里却冷的厉害。
他目光抖了抖,随后道:“俞大人既已让冷大人处置,那就由冷大人做主便是。”
“呦,不错。”被称作冷大人的俊美青年笑了笑,然后道:“好一条锦衣卫的狗腿子。”
刘嵩脸色僵了僵,有些难看。
但他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更不敢出言多说,只是沉默着。
因为眼前之人虽然年轻,不过二十多岁,但此人身份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
冷湛,当今陛下钦赐封号‘御猫’,是金吾卫大将军尉迟真武的唯一传人,领六扇门神捕一职。
而其武道修为先天绝顶,据说摸到了武道宗师的门槛。
如此看,只能说他是天纵奇才,惊才艳艳。哪怕有着‘宗师以下第一人’的名号,也不至于让俞文昭都笑脸以对。
但冷湛还有一重身份。
昔年神皇女帝少年流亡之时,曾对她一直不离不弃,舍生忘死的除了当今千岁魏央外,还有一人。那是一位宫女,也是女帝的金兰姐妹,只不过在从龙建功之时替她挡了一支冷箭,就此身殒。
而冷湛,便是这位宫女之子,是当今陛下的‘儿子’。
以及,魏千岁口中常称的‘阿湛’。
有这几重身份在,别说是俞文昭,就算是首辅傅承渊,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这些顾小年自然是知道的,但还不至于怕了。
事已至此,司徒商是生是死众人还未知晓,总不会来杀了他。
再者,他是拿了‘证据’来办案的,就算被人计较又能怎样?
这时,冷湛开口了,“既然两位把这皮球踢给了我,那我也就不传回去了。”
说着,他翘起二郎腿,轻轻颠了颠,然后道:“这人我六扇门要了,明日便辞了锦衣卫的差事,去刑部报道。”
此话一出,愣住的何止一人。
顾小年看过去,嘴唇微张,有些发愣。
而俞文昭则皱了皱眉,“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冷湛笑了笑,只不过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你方才不都说要我处置了么。”
“可他毕竟是锦衣卫的人,是千岁亲口批下的。”
俞文昭也觉得头疼,没想到这个行事乖张少有顾忌的家伙竟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因此他只能搬出了魏轩。
毕竟,要是被对方知道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将顾小年送了出去,那对方会如何看自己?
要知道,他们底下人明争暗斗不假,但归根结底都是‘阉党’。
俞文昭语气少有的坚定沉重,“冷大人就算是要他们的命,本官也不说二话,可要是让他们脱了锦衣卫的衣服去刑部,那就恕我不能答应了。”
刘嵩咽了咽唾沫,向后缩了缩身子。
阉党之间多有争宠的勾当,这点他是锦衣卫的老人自然清楚,可争宠归争宠,实力不济被人杀了也是活该。只不过要是被外人领走,脱离了阉党的身份,那可就不行了。
若是被那位千岁知道顾小年被俞文昭丢给了冷湛的六扇门,怕是俞文昭要掉一层皮。
第二百四十章 揭过
冷湛咂了咂嘴,脸上挂着的笑意却敛了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堂首的俞文昭,后者同样与之对视。
“两年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少。”冷湛说道。
俞文昭双眼眯了眯,“倒是比不得冷大人在青云剑场的修行。”
青云剑场,世间剑道圣地,虽不如浮云观和广寒寺的名头大,但也是与天山雪女宫相齐名的名门大派。
冷湛幼时便在那学剑,不过后来被尉迟真武看重,成为了其弟子,青云剑场也就去的少了。
而俞文昭这话却是带了些讥讽的意思,因为两年前青云剑场三大剑主之首的‘平澜剑主’项安澜病危,可其一生没有传人,为防其一身剑道断了传承,青云剑场便安排了一场‘试剑大会’。
试剑,也是试人,只不过毕竟是一位武道宗师的传承,青云剑场还不至于大方到让其他门派的人来参与,因此只有自家人才有资格参加。
也就是那个时候,已经离开青云剑场十多年却仍有名号在的冷湛离京,去参加了这试剑大会。
而当时的冷湛遍览皇庭司无数秘典、奇门绝学,一身修为已是先天绝顶。虽说有资格参加试剑的都是年纪不大的剑道天才,可无一例外,其中并无绝顶境界之人。
因为凡出身剑派者,练剑便是练极,练得不只是武功还要炼心,这是一群注重意境修行的武者。
当时,无一人是冷湛的对手。
即便试剑并非只看个人武功高低,还要看在剑道上的悟性根骨。但冷湛本就是天纵奇才,又在如此年纪便入了绝顶之列,试剑大会之上,他一人便力压群雄,经过重重考验,一举夺得了项安澜的传承资格。
这本该是高兴之事,可谁都知道,冷湛是金吾卫大将军尉迟真武的弟子,当今陛下待之更如亲子一般。
那么,项安澜的剑道传承如何能给这么一个朝廷的人?
就算项安澜愿意,那青云剑场也不会愿意。
这要是传出去,那在江湖上可就丢了大人了。
可事已成定局,青云剑场那么多天才都没争过对方,暗中不乏下了绊子使了阴招,却都是技不如人。
最后,便没了辙,只后来找了个台阶定了个规矩,那便是冷湛要在青云剑场修行两年,将这剑道传承融会贯通之后另行授下。
至此,冷湛剑道大成,也将对此传承的理解等一并交付给了青云剑场。
这件事看似是完美解决,但实际上呢,青云剑场的人对冷湛却并无感激之意,反而多是厌恶和恨意。因为对方是代表了朝廷来的,钻了空子谋夺了他们的武学。
而俞文昭说这个的嘲讽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的此事毕竟不光彩,你冷湛都十多年未踏足那青云剑场了,却为了那传承再去,虽说是有朝廷的原因,但在名声上来说还是让人不齿。
冷湛自然是听懂了,事实上,风言风语对他来讲,都已经见惯了。
他也不多说,直接起身,顺手一捞,便将桌上的长剑握在了手里。
这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写意,透着一股轻松闲适,可偏偏正是因他这动作,俞文昭身子一下绷紧,本就低沉的目光更是凝重几分。
虽然有些不信冷湛敢在这对自己动手,但俞文昭还真没多大的把握。
眼前之人行事乖张,在青云剑场这两年挑了不少没眼力见儿的天骄高手,可以说是少有顾忌。
而刘嵩也不复先前般的不在乎,他双眼凝了凝,悄悄看了眼俞文昭。
唯有堂下之人,静静站着,不发一言。
冷湛淡淡看了俞文昭一眼,鼻音轻哼,略带嘲弄。
接着,他瞥了眼堂中的顾小年,留下一句,“要想活命,明日午时,六扇门候着。”
说完,他就要走。
堂首,俞文昭猛地起身,一身真气激荡,冷然开口,“冷大人,你莫要逼我。”
就算是现在,他都未敢直呼对方姓名。
冷湛站在门口,转身一笑,“你想要免责可以,城郊云舒山庄。”
说着,他抬脚便走。
俞文昭目光闪烁,缓缓坐下。
这是两人的交易,现在已经达成。
对方不再拿顾小年去六扇门生事端,而自己要做的便是去那城郊的云舒山庄。
而去干什么,俞文昭自然明白。
杀人,以他锦衣卫的手来杀人,而且还是杀不少人。
……
俞文昭坐下,看着堂中好似事不关己的顾小年,眼底带着狠色。
若不是对方,自己也不会被冷湛逼到这个份儿上。
但现在,他却不能再起什么由头了。
此事,终究是他大意了。
“方百户,将此案经过详细写明呈到镇抚司,入档。”俞文昭淡淡道。
早就一身冷汗的方隼听了,连忙躬身,恨不得弯到地上,“谢大人。”
俞文昭摆了摆手,前者躬身退下。
“还有你,锦衣卫你是待不了了,赶明儿去找主簿领些银子吧。”
这是对邓三说的,言语很是冷漠,甚至连看他也未看。
邓三张了张嘴,还是低头应了,然后躬身退下。
他本就有伤,又折腾到现在,身子自然虚弱的厉害。
锦衣卫虽是公门,其中虽也有兄弟情谊,但更多的还是凉薄。
像他这种被废的,日后也当不了差的自然就要被剔除了。给的银子,也就是安家费。
落寞是有,更多的却是无奈。
“顾小年,本座早先便听闻你颇有手段,只是如今终于见识到了。”
俞文昭说道:“本座,幸甚。”
顾小年嘴角轻抿,抱了抱拳,“不敢,不敢。”
看他这副不咸不淡的作态,俞文昭心里怒火几乎压制不住,他脸色沉了数沉,然后问道:“司徒商如何了?”
顾小年摇头,“下官惭愧,武功不济,一时倒是没追上,反倒让对方逃了。还请同知大人下令,派人去捉拿贼子。”
俞文昭抬了抬下巴,他的目光落在堂下那人的脸上,却是没看出什么来。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了,六扇门的人会找到他的。”
说着,俞文昭便有些不耐了,“此事毕竟关乎六扇门颜面,方才冷大人说的,你可要往心里去。”
“行了,退下吧。”他摆了摆手。
顾小年抱了抱拳,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俞文昭见了,也不说什么警告之语。
两人都明白,先前此番种种,已经是结下仇了,往后自然就要看谁能整死谁罢了。
再多的话,就没有必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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