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是我的影
这是初见高中三年里最任性的一天。
她把今晚后面的晚自习课全都逃了,吹了蜡烛,蛋糕分给凑过来看热闹的同学,烟花散去之后,不愿意众目睽睽之下过多逗留闹笑话,就在一些家伙的起哄架秧子声中,初见礼貌地向祝她生日快乐的同学们说了谢谢,和张云起一起离开了足球场。
两人没有再***室。
他们也不知道大晚上的该去哪里,但是在此时此刻,初见就是不想去教室,就是想和身边的男生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在乎。
出了学校大门,初见看见了他们天天上下学经过的那条挨着足球场的马路上,扔的烟花纸盒堆成了一座小山包,七八个老奶奶抢着捡纸盒,因为可以卖钱。
初见不禁说:“感觉过去好久了呐,以前住在红山弄的时候,我也和妈妈捡废纸盒卖钱。”
张云起说:“有这样的经历挺好。我没捡过废品,那时候自尊心强,怕丢人。我妹妹春兰捡,她懂事,在镇上中学念书那会儿,一放学她就跑到学校外面捡,到现在我还记得我十六岁的生日那天,就是她捡了好久的废品凑出来的钱,她买了一点肉,给我做了一碗土豆炖肥肉和碱水面,然后在荒郊野外的烤烟房里吃的。那应该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了,也我是这一辈子过得最幸福的一个生日。”
“有这样的一个妹妹,真好。”
“是呀。我这个妹妹很多的方面都比我好的,打小就懂事,性格要强,又有毅力,我老是记起她五六岁大那会儿,穿着一身破烂肥大的衣裳,挽着一个小筐筐,整天跟着我屁股后面在后山上捡柴禾的样子。怎么说呢,想到这些就又是心酸又是幸福。”
“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都在变得越来越好。曾经的那些苦难,都已经成了我们继续成长的沉甸甸的养分。”初见抿着嘴说:“对了,最近一段时间春兰都不回家吃饭,她有什么事么?”
张云起说道:“我不太清楚,她现在年纪也大了,已经有自己的独立思想,需要个人空间,她又懂事,我不想干涉她,但是晚上回家遇到她吧,她的那个样子,我感觉她好像恋爱了。”
初见怔了一下。
她下意识想说春兰这么小就恋爱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只比春兰大一岁,就抿嘴红着小脸,她和张云起在一起时,年纪比春兰还小些,那些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两人说着话,沿象嘴路上漫无目的地散步,很快就穿过了王儿庄,接近了北门街,在并不算大的江川城里闲逛。
两个人海阔天空式地聊着天,聊过去,聊家人,聊同学,聊学校的事,也有聊到学校收的补课费的问题。
初见问张云起现在应该怎么做。
张云起笑着说:“怎么做?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怎么做呢,你们这不是摆明了要跟学校对着来嘛。事情就很简单,如果要追求公平,讨个说法,直接摊牌就行,不公开账目就停课停学。我估计你们那一伙人里,很多想要这么干吧。”
初见颔首:“嗯,你怎么看?”
张云起说道:“你们可以好好想一下,虽然说你们都是成绩好的学生,个个都是奔着重本去的,是学校的基本盘,学校里肯定也重视你们的态度,但补课费明细上面一直不敢公布,只能说明一点,被人黑了,谁敢黑?谁又能黑这个钱呢?不用我说了吧,最大的那个拿大头,办事的喝点儿汤。”
初见沉默了:“那应该怎么办?”
“我不想说。”
“为什么?”
“因为我说了你会生气。”
“才不会的。”
“那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参与进去了。当然,
如果你真的想做点什么,我也不反对,毕竟这是一件好事。做好事那就不需要什么理由,我只是想让你清楚做这件事的后果。”
张云起知道这话会让初见不怎么开心,容易让这个理想主义的女孩对公平产生质疑,对心中一直都坚信的美好信念产生不确信。
不过他还是耐心说了原因:“我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是王小凯干出来的,这个家伙确实很多事做的不太像话,但聪明确实是聪明,虽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不过以后绝对能混出点样子来。就补课费的这件事情来说,现在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要的东西就是不交补课费,因为他已经把补课费打游戏花掉了,但是你们要的东西,已经严重超纲了,它不在课本内,只来自于残酷的社会,往严肃点说,闹大了,影响考大学,毁了自己的人生。追求公平正义,这点永远都是正确的,但是在满腔热血前,考虑一下后果你们能不能承担,你身边的人能不能够承担。觉得能承担,那就大胆的去做,去扞卫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最纯粹的看法。”
初见点点头:“客观中肯。”
张云起却是不想再谈这件事,不过他希望初见考虑清楚这些问题,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对了,这个,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初见怔了怔:“这是什么?”
张云起说:“手机,爱立信gh337,大哥大的缩小版本。号码139打头,后面的数字是,你的生日。”注:90年代中期手机号码十位数,139为移动号。
初见抿嘴说:“这个…我还没用。”
张云起道:“怎么会没用,晚上睡觉你想我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
暗暗的夜色下,初见小脸酡红酡红的,声音像蚊子一样轻轻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问:“这个,很贵的吧?”
张云头:“是很贵,五千多块钱呢。”
初见讶异地张开了嘴巴:“这……”
张云起说道:“但你是无价之宝。”
这时候的夜已经很静了。
在一盏连着一盏的街灯下,春分的深夜里处处都弥漫着春天的温暖,江川这座南方小城在安详地沉睡,街头上没有什么行人,有的是被风吹得倒伏呈涟漪状扩散的大片青草地,还有那许多颗斜钉在天空上的小银星星。
张云起见时候不早,明天还要上课,对初见说:“我们回家吧?”
初见抿嘴笑,说好。
张云起牵着初见的小手,沿着刚才来时的方向返回,两个人穿过北门大街,王儿庄徒步而归,来到家住所在的象嘴路。
街灯下,初见总是落后张云起一步
第二十五章 悲欢
校园生活,一直都有它固定的格式。
这里永远都是上课,下课,上课,下课……不间断地枯燥式轮转着,但是这里也有湛蓝的天空,清澈的白云,枝头掉落的树叶,志同道合结伴而行的伙伴,被汗水浸透了的熟悉的高瘦背影,微风吹过轻轻摇曳的白色裙摆和红着小脸的干净女孩儿。
每一天,这里都有那么多稚嫩的灵魂经历个体的淬炼,性格的锻造,也会有无数无所适从的灵魂被学业和生活上的迷茫压垮,迷失进漠漠荒野。
有人说,当你爱上生活的那一刻,就找到了激活生命的火花。张春兰,这个张家最优秀而且前程远大的老四,自打懂事起,就一直无比热爱并且努力经营着她的生活,一边用功学习,一边用她那稚嫩的肩膀分担那个穷家遭遇过的凄风厉雨,她就像一株牵牛草,顽强倔强地生长在贫瘠的大地上,绝不向痛吻她的命运低头,然而,现在生活富足了,她却似乎正一步步滑进生活上的茫茫荒漠。
在校园里,这个女孩已经不能去感受生活上的点滴美好了,她每天能够做的就是埋头于浩瀚无穷的书本里,上课,下课,上课,下课……不间断地枯燥式轮转着麻痹自己,不能去想,不能去看,不能去参与学校里任何带有勃勃生机的事情,她拒绝湛蓝的天空,清澈的白云,枝头掉落的树叶,因为这些美好的事物只会让她感知到痛苦。
作为一个志向远大且极具实践行能力的女孩子,她的这种痛苦,并不仅仅来源于青春年少时的爱恋上的挫败,更多的是对一个相识多年,视之为人生路上志同道合、并肩作战者的绝大信任的彻底崩塌!
那天晚上,王金山说他的梦想是考上哈尔滨工业大学,以后投身祖国的国防建设。当时春兰看着身边仰望天空的少年,心里冒着一股冲动,很想告诉他:“我改变主意了,我不去清华了,我也要考哈工大!”
现在,这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春兰也再不愿意相信王金山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然而王金山并不知道春兰那天向他老家打听到了事情的真相,还是一如既往地以请教题目的名义找春兰,春兰不动声色,她并不愿意当面戳穿这个男生的虚假面目,她还是给他留下了做人的基本尊严。
王金山却似乎有些急了,几次有意无意的提及别人让他妈妈赔钱,把他家里逼上绝路的事情,但春兰就是不接话。
其实,很多时候,沉默就是拒绝。
王金山看不清,或者说他不愿意看清,他实在等不住了,他似乎真的很需要这600块钱。然而在那个年代,“分”这个单位的货币还在消费市场上活跃,这样的一笔巨款,对于王金山这样的穷家子弟来说,似乎除了找春兰别无它路。
星期五这一天,他在体育课上,看见春兰独自一个人坐在操场的石凳上发呆,于是走了过去,春兰不说,他主动说起了借钱的事,说他家里实在顶不住了,他要退学了。
春兰默默地看着王金山,听着他声情并茂的表演,过了很久,她说:“我没钱。”
王金山直接被噎住了。
这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春兰这样一个富家女孩,怎么可能会没有钱呢。这只是礼貌的回绝,然而在泥沼里挣扎的人,看见了一根能把他拉出来的绳子,是不愿意轻易松手的。他变得焦躁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春兰已经把目光从篮球场上收回来:“我没有办法,你还是自己另外想办法吧。”
王金山不甘心:“春兰……”
春兰起身说道:“你没钱吃饭,可以找我帮你刷饭卡;你缺学习资料,可以告诉我你需要哪些资料我帮你买来。但是请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的钱是我哥哥在外面努力打拼挣来的,不是供你在外面打游戏鬼混的!”
说完,春兰转身就走。
王金山呆呆的看着春兰决绝的背影,目光复杂,神情又有一点恍惚。过了许久,他的眼睛忽然红了起来,嘴里低笑了一声,像是喉咙深处发出来的绝望的干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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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春兰已经回到教室里看书。
当然,这只是简单的一种说法,实际上书是看不进的,这一整天她都没有办法让自己静下心来看书。
浑浑噩噩的,一直到晚上。
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教室里本来很安静,到了九点左右,刚好下课,外面忽然响起来一连串“嘭!嘭!嘭……”的声响。
教室里起了骚动。
有同学打开朝窗外看,也有人跑到走廊上,还有人说:“握草,有人在放烟花!”
这时候,一个在外面买零食回来的同学兴奋的对春兰说:“春兰,是你哥张云起,她叫人拖了一大卡车的烟花,给一个女孩子过生日。”
“春兰,你哥好浪漫!”
“那个女孩叫初见,是高三年级组的第一名,好厉害的。”
一堆人叽喳议论着,春兰已经愣住了。
一般人她不会想关心这种事,现在更不可能有这样的心
情,但是她哥和初见姐,她忍不住想去看一下。
春兰和同学来到足球场上的时候,足球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天空的烟花还在盛放,无数道永不停歇的流光在夜幕里飞舞,整个校园和青青草地上亮如白昼,美轮美奂,像是进去了一个童话世界。
在盛放的烟花下,在无数道目光的瞩目下,春兰看到了她的二哥手捧着蛋糕,初见姐把脑袋埋在她二哥怀里。那一瞬间,似乎身边所有的女同学都发出了羡慕的声音,她们觉得初见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孩。
春兰觉得初见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孩。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默默站在人潮后面的春兰,在满天的流星雨下,无声无息的,脸颊上垂落了两道泪水。
这个坚硬的女孩,在这一刻不知道是为自己的哥哥感到高兴,还是为自己感到难过。
然而不论怎样,她都不允许自己如此脆弱。
从那天以后,她学习更加刻苦。
那些天里,几乎到了一种入魔的境地。
在家里,在学校里,只要一醒来,她就抱着书疯狂的啃,啃不进就掐自己大腿,从早到晚,疲倦的整个人一碰床便倒头就睡,这样也挺好,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在乎,慢慢的,很多事情也就麻木了,看淡了。
这一天,春兰和往常一样
第二十六章 夜归人(求订阅月票)
清明节的前夕。
张云起心心念念的用以设立新电子厂的土地和厂房,终于给定了下来。
这三年来,江川市全力推进的国有企业改革,经历了龙景园罐头厂改制的大获成功,市国投的正式设立,红星电子厂破产重组的路线之争后,杨家荣,这个江川市的大脑,在湘南省内各个市县地区都还在纠结国有企业的改革是否必须要“动”产权这个议题时,他在1993年,便推动了第一例国营企业私有化改制,成为省内敢吃螃蟹的第一人。
因为张云起控制的龙景园产业园和母公司联盛集团以及上游农产品原料供应商华丰公司和下游张记餐饮公司等产业链的不断壮大,为江川市吸纳了海量就业,提振财政,给数万名农民带来丰盛的经济收入,杨家荣因此在省内取得了偌大成绩和名声。
当下的杨家荣,是毫无疑问的90年代湘南省国有企业改革大潮下的急先锋,江川市则是盘活国有企业,发展市场化经济的优秀试验田,相关典型经验和案例如雪花般飞往省城里津和首都,落在各个要部领导的案头上,相关媒体记者和各个望取真经的市县来了一波又一波。
江川,这个默默无闻多年的南方小城,在中国改革开放推进到1995年这个时间节点的时候,乘着分税制改革的大浪和建立现代化企业制度的春风下,正闪耀华中大地。
当下,江川市的掌舵人杨家荣,已经吸收了很多张云起那些来自后世的经验和教训,关于江川市的国有企业改制,他思路清晰,定下分三步走策略。
第一步便是筹建国有控股空壳公司,现如今江川市国投早已经成立。算是完成。
第二步则是利用市国投对下面的国企进行改制,牢牢掌控住优势产业,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现在的市国投董事长赵健强正在全面贯彻他的意志和思路,针对遗留债务和安置冗员这两个最突出的制约因素,摸着石头过河,下面的企业该破产重组的破厂重组,该股份化改制的股份化改制,该承包经营的承包经营。
其中的典型案例,是红星电子的破产重组和全市46家罐头厂与联盛达成的委托经营协议,46家罐头厂与联盛的联营模式,效果是显着的。然而红星电子的破产重组虽然已经落实到位,但后续的杯葛纷争,已经接踵而至。
为了红星电子厂的那块地皮,市国投和凰城集团打官司的事情,和张云起当初的设想没有什么区别。
这注定是一场马拉松式的拉锯战。
市国投和凰城集团,谁敢后退一步,都是万丈深渊。被迫承担了巨额重组成本的市国投旗下的森海已经没有办法贱卖红星电子,而光为红星电子单个项目贷款了4300万元并且一路砸钱开道的凰城集团,更是被逼到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某种意义上,这场官司鹿死谁手,都将在江川市乃至于湘南省的公有制企业民营化演变的进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杨家荣的第三步,则是在国营企业改制之后,控制住优势产业,针对改制后积累的一大堆闲置的工业用地和厂房,进行高效盘活。
这里面的工业用地主要分两类。
一类是市里面的优质土地资源,盘活的思路有二,一是因地制宜开发各类专业市场提振实体经济,比如张记餐饮公司主导推进的裕仙里旅游观光夜市,二是通过招拍挂规划优质地皮整体性推进开发商业地产。
这个和凰城集团鲸吞红星电子厂开发商业地产的方式不同,凰城集团计划开发红星电子厂那块地皮是绕开了招拍挂的,高山通过联合外资从国企改制入手,避开了工业用地变更为商住用地的巨额增值费用,同时营业税、土地增值税、企业所得税、印花税等等一系列税种全部免除,并且因为没有招拍挂,他独家
收购,可以压低土地转让费用,从而导致国有资产流失,因此被人戳脊梁骨。
另外一类工业用地就是市郊的那些经营不善的小厂子,很多都是80年代起来的乡镇企业,没有跟上市场化经济发展的步伐而被淘汰,这类市郊的厂子和土地在当时没有什么大的开发价值,可以进行转让出售。
张云起拿的厂子就是这类土地。
厂子之前是做水果罐头的,叫紫林罐头厂,属于南湖区紫云镇的集体企业,效益一直不怎么好,还有复杂的三角债,后来在市里面的主导下,被联盛集团承包经营了,所以双方也都是老熟人了。
张云起答应过初见,高考前夕这段时间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没时间参与这桩事,是王贵兵带着张云起的女秘书杨瑾,跟紫云镇的镇领导讨论的收购紫林罐头厂的事情。
紫云罐头厂规模大约就四十亩,市郊的工业用地那时候没啥开发价值,价格也低,王贵兵答应安置紫云罐头厂的员工,全部纳入联盛集团的产业园区,并且接手三角债务,包括水果罐头生产线在内整个罐头厂整体出让,作价一百万元。
双方知根知底,联盛又是当下全市最大的农业经营企业,在湘南省内的名头都是响当当的,紫林罐头厂的管理层也可以去联盛下面的产业园工作。这样优
渥的条件,他们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与此同时,王贵兵带着杨瑾、原红星电子厂厂长柳东盛,和市国投旗下的森海集团总经理吴荣展开谈判,将红星电子生产工艺和机芯音频磁头生产设备和生产线全部作价转让给张云起的新公司。
这是当初张云起涉足红星电子纷争的时候,赵健强所承诺的条件。
过程自然是相当顺利。
其实就当下江川市的企业生态而言,张云起要开一家公司,而且是一家未来年销售可能达几十亿的电子企业,相匹配的资金贷款、税收、人才和土地配置优惠,似乎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合规的走,该安置的员工他一个也不落下,拿出他能拿出来的优渥条件,不跟市里区里镇上争任何蝇头小利。
事业办的越大,羽毛便越珍贵。
新公司的名字是张云起定的,他早就想好了,叫做联合时代电子,目前他100%全资控股,担任法人代表,董事长。
至于这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张云起极为重视、前程远大的新公司的总经理位置,就在以余林和李季林为首的联众、联盛两大高管体系都以为会花落柳东盛身上的时候,有一个高瘦的青年人,趁着1995年春天的夜色,来到了江川。
他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已是深
第二十七章 满园春色(求订阅月票)
“张云起?”
的士师傅惊了一下:“不会是那个联盛集团的大老板张云起吧。哎呦!那可不是有些名气,那是大有名气。”
青年从窗外收回了目光:“怎么说?”
的士师傅笑呵呵的说:“听说这个张云起还是高三学生,年纪这么小,置办那么大的企业,市里面免不了要大力宣传,现在全国上下都提倡市场经济,要脸上贴金树立典型嘛,登了好多次报了都,能不远近闻名嘛。现在他跟那个凰城集团的高山,是咱们市里名头最响亮的两个私营企业大老板。不过说实话吧,相比开娱乐会所发家的高山,那个什么张云起干的事儿,给咱们江川老百姓还是带来了很多实惠的。”
青年又问:“比如说?”
的士司机道:“很简单呀,张云起是搞农业发家的,这个老百姓天然就亲近,咱市里的农民种的庄稼有联盛收,不愁卖,这就是实打实的好处,还有,他那个联盛集团搞了一个什么名字来着的农业产业园区,收了好多的国企下岗职工,我堂弟的老婆就从以前的罐头厂转过去的,工作还挺满意,说有盼头。这些年呀,你应该也知道咱们内陆很多国企的效益都不咋滴,动不动就破产,职工自然没着落,活不下去的一抓一大把,时下这***生活,难呀。”
青年点了点头:“是呀,难。”
司机师傅笑了起来:“哥们儿你难个球呀,都跟张云起这样的大老板攀上关系了。在江川这块地界上,他洒根腿毛,前程都没法限量。不过哥们你那个相亲是说笑的吧,来谈大买卖?”
青年没做声,司机师傅挺嘴碎的,刨根问底:“哥们你叫啥名字来着?指不定哪天这事儿我还能拿出来吹吹牛逼。”
“胡志标。”
这三个字,青年是在心里面说的。
他看着窗外不断倒退而去的朦胧夜景,心里忍不住想,也许有那么一天,这座城市大街小巷的出租车司机们也会像聊传奇的青年企业家张云起一样,聊“胡志标”这三个字。
一路穿过夜色下的江川城。
出租车很快来到了此行目的地。
松临楼。
这是江川市顶级的酒楼会所,90年代的大款风还是很浓郁的,装修的富丽堂皇,像是往砖上刷了一层金子。炫目的灯光下,女服务员个顶个身材高挑,缺衣少料,也缺大老板们用人民币做的温暖怀抱。
胡志标远远地就看见站在大堂门口的江川大老板张云起和王贵兵。许久不见,那个少年身上的青雉感越来越少了,脸上透着一股和年纪不相称的淡定。
胡志标付了车费,跑步上前和张云起握了握手:“好久不见,张总。”
张云起笑了笑:“王总派车过去了,说没有接到你人,不会见怪吧?”
胡志标笑道:“张总说笑,火车晚点,我换了趟车,这没办法,火车上又联系不了,上车之前王总告诉了地点,打车过来一样方便。”
“不管怎么说,等下得让王总罚酒三杯。”
说笑着,三人步入松临楼。
走进大门时,胡志标往后面瞟了一眼,发现那个出租车司机还在往他这边好奇的张望。
他笑了笑。
跟随张云起,在一片莺声燕语的“老板好”中,大步踏入松临楼的煌煌大堂。
这个在张云起前世从南中国冲决而出,一路聚啸英豪,一鸣而为天下知的爱多vcd创始人,眼下还不到26岁,他还没有太多被瞩目的时刻,但经过一年半的积淀,携带着vcd样机夜入江川的他,似乎愈发地感受到那一刻已经不再遥远了。
早在1993年的8月份,张云起亲自跑到香山市,砸下巨资,找到当时还是一个电器修理工的他,一起在一家出租房里启动vcd项目,到现在的1995年3月,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半有余的时间。
最初的样机,胡志标和前世爱多研发vcd的关键人物刘强、杨建新三人花了半年时间就研发出来了,采用飞利浦机芯、伺服板以及相应的伺服系统控制软件与ccube的解码芯片,自行开发解码板系统控制软件。但张云起的想法似乎一直在变,到了94年开春的时候,又提出自行开发所有的系统软件控制软件,又花费了半年多时间,至于何时开厂上生产线推出第一批样品,张云起定在了今年中旬。
这件事张云起也有一些自己的考量。
因为他发现,第一个吃vcd行业的螃蟹的没啥好下场。
原因很简单,前两年vcd的市场极度不成熟,全都是烧钱赔本赚吆喝。
要知道,万燕公司在93年就成立了,去年4月份,万燕公司研发出来的世界上第一台vcd商品机就走下了生产线,当时的家电巨头飞利浦、索尼、松下、jvc以及他都托人跑到首都买走了万燕的vcd和当时仅出的8种盘。
张云起看了相关报道,最先闻风而动的jvc购买万燕vcd的时候,跟记者说:“我们知道中国人在做vcd,但是没想到已经做出来了。我们很惭愧!”
这帮子老外惭不惭愧张云起不知道,他只知道万燕作为这个行业的开山老祖,反倒是步入了一段悲惨的歧途,万燕所有的研发和巨额广告费,全都免费为后来者的成功铺就了一条光明大道。
1994年,根据市场调查公司为万燕测定的vcd市场可接受价位,是3995元,光盘为60元。但是万燕上市的世界上首款vcd商用机定价为4995元,最贵的燕莎卖到了5300元。
卖的这么贵,原因很简单,成本太高。
作为vcd的首创者,万燕砸下巨资做研发,第一代vcd投资300万美元,每台仅物料成本便达到了2780元。另外,早在1993年底,万燕的vcd商用机还没有上线,就开始整版整版在《人民日报、《青年报上轰轰烈烈地大做广告,在央视上大谈什么是vcd影碟机,一天8次广而告之。
当时万燕宣传vcd所投的广告费高达2000万元!然而,在那个时候的人们的记忆里,只有小关凌的一句:“万燕进我家,我更爱我家。”
广告打的震天响,市场反应冷淡。
1994年底,根据权威的调查,知道vcd的人不足0.1%!全国仅有50种vcd卡拉ok盘,尚无一套故事片碟。vcd全年销量不到2万台。其中,国外品牌市场占有率达到了99.6%,国
第二十八章 春兰
张云起一夜未眠。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个念头。
这件事是他的问题。这些年里,他并不是没有切身感受过90年代的另一面,经济高速发展,生活日渐美好的背面。但还是因为家里人的不自在不自由和反对,犯下了这样一个错误。
其实公司负责安保的部门一直都有,从张云起一文不名就跟着他的马史,现在是联众外事部老大,下面一群精壮小伙子。
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这个家是穷苦出身,虽然眼下确实富足了,但把自己当成小老百姓的这个念头却是从未有改变过的,真要安保护着,好像个个都浑身不自在。
像张妈,天天操弄着一家鱼粉店,这已经不为了挣多少钱,纯粹就是这个老人家已经做了这么些年,舍不得撒手,不乐意闲待着,想有个事情做,不至于憋闷的慌。要是让马史派人天天往鱼粉店里盯着,她更憋闷。
春兰呢,天天大清早去上学,深夜才回家,都是走夜路。刚开始时家里还真是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一般都让她和张云起一起上下学,后来呢,渐渐熟悉了,他家距离学校大门也就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春兰又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哪里还要张云起管,慢慢地就她自己独自上下学了,两年下来,也没发生啥事,家里人也就没放在心上。
其实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多想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对于张云起来说,眼下面临的情况是,对方打过来的那个电话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只表露了两点,一是不要报警,二是不要声张传扬出去。
这些都挺好理解,没什么价值,他最关心的问题是目前他不确定对方是冲着人来的,还是冲着钱来的。
如果是冲钱来的,那还好说。
如果是冲人来的,冲他张云起来的,问题就会变得相当棘手……
不管怎样,张云起清醒地意识到,现在他首要做的事情,是稳住家里和学校里的局面,搞清楚谁最有可能在他头上动土!
“哆哆哆……”
这时候卧室门响了,门外传来张妈叫他的声音。
张云起抬眼瞟了瞟窗外,天色已经放光,他掐了烟蒂,起身开门。
张妈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你这是一晚上都没睡呀?满屋的烟味。”
张云起其实平时抽烟的少,只是有事情的时候就憋不住:“没有,才起床不久,准备去学校了。”
张妈又说道:“年纪轻轻的少抽点。对了,春兰呢?昨夜没回来还是已经去学校了?她卧室门一直开着的。”
张云起说道:“她刚才起床跟我打了招呼,已经去学校了。”顿了顿,他又说:“对了,妈,春兰有个事。”
“嘛事?”
“春兰…她,她这几天不在家里住。”
“不在家里住她去哪里住?”
“呃,那个,她那个耍的好的同学黄敏你记得吧,还来家里吃过饭的,昨天生病住院了,要动手术,黄敏又是外县人,爸妈在广东那边打工,一下子赶不过来,一个女孩子在医院里孤零零的可怜,春兰想这几天请假过去照顾她。”
张云起实在不能去想象有心脏病的老妈知晓真相后,会是怎样一个伤痛情形,绞尽脑汁编了一个谎话。
或许,这几天里,这样的谎话他还要编很多很多个。
这已经是当下不得已而为之的事,18岁的他,不是张家的当家人,但他实质上已经是撑着张家屋顶的那一根顶梁柱。无论前方是生活上的怎样的暴风骤雨,他必须挺直腰杆,稳住局面,稳住这个好不容易从苦痛中站起来的温暖的家。
“这事她自己咋不跟我说咧。”张妈嘴里念叨了一句,拿着张云起的脏衣服去了卫生间。
张云起笑了笑:“春兰不是心疼你嘛,看你还没起来,不忍心吵醒你。”
“那肯定的,这一屋子人就春兰最乖巧懂事,从小叫我省心。”张妈的话伴着洗洗刷刷的声音从卫生间传了出来:“老三呐,以后好好待你妹妹,不要动不动就拌嘴,她比你小,吃的苦比你还多!”
张云起本来想去洗脸,听见这话,他转头望向了卫生间门口,看见坐在矮凳上给他洗衣服的张妈,头发在昏黄的灯光下白的晃眼。
张云起从喉咙里说了声好,在洗浴盆里冲了把脸,出门下楼。
奔驰车已经在楼下等他。
马史坐在驾驶位上,俊朗的脸上有些许倦容,看起来昨晚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看见张云起,立时下车给他老板拉开车门:“周围都安排好了,高山那边,我也派了人盯着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刚才,那个,老板娘…初见在楼下等,我说你今天有重要的事不能一起去学校,我开车送她,她不要……”
张云了点头。
马史问道:“现在去哪里?”
张云起道:“市一中。”
这是张云起第一次坐奔驰去学校。
没别的原因,今天他张云起不想走路。
奔驰到了市一中,保安瞟了眼车上的人,立时洞门大开,行注目礼。
奔驰到了高二年级所在的三教停下,张云起下车,带着马史直奔春兰班主任康志阳的办公室。
康志阳是一个年富力强的资深老师,自然认识张春兰的亲哥张云起,市一中不认识这号人物的老师和学生,大概是绝迹的,但他们没有打过交道,所以对于张云起跑来找他挺意外。
康志阳端着茶杯笑呵呵的说:“坐,请坐,过来找我有事情吗?”
张云起拉了张椅子坐下,说道:“康老师,我想给我妹妹请三天假,她要去我们老家吃个挺重要的酒席。”
康志阳几乎没作考虑,直接点头:“可以,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顿了一顿,他似乎有些感叹:“我在这个学校已经教了二十年的书了,带过的学生不计其数,你妹妹春兰,天资聪慧,还是我遇到过的最刻苦最扎实的一个学生。说起来你们的家庭条件那么好,她还能够满身心思扑在功课上,这个实在太难得了。”
张云点头,又问:“最近,她在班上表现的怎么样?”
康志阳看了一眼张云起,这个男生的口吻不像学生,倒是像学生家长,但他也确实有以这种口吻说话的资本。
康志阳没介意,只是想到张春兰,这个高二年级组学习成绩第一名,他带过的最优秀
第二十九章 兔子
这天的天空如往常一般,贼鸡儿蓝。
贼鸡儿蓝的天空下,是如往常一般洋溢着青春朝气的篮球场。
张云起坐在篮球场上方的石阶上,看见一群学生穿过篮球场边的马路,往映掩在香樟树里的市一中办公大楼鱼贯而入。
那群学生都是学校里叫得上名号的。
初见在里面。
张云起收回了目光,望向坐在他旁边的王金山。
虽然同在一所学校,但他基本上就没怎么碰见过王金山。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这里,篮球场的石阶上,当时王金山一身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娃打扮,脚下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解放鞋,上面补丁叠着补丁。
转眼一年半的光阴过去,从打扮上来看,这个男生看起来已经和城里的那些普通学生并没有什么两样。不仅如此,他的头发整的干净整洁,加上人也长得高高大大,脸蛋俊秀,确实配得上“贼鸡儿帅”这四个字。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云起每次看见这个小子,都会想起从前的自己。
一样的穷苦出身。
一样的成绩优异。
一样的自尊心强。
一样的颜值……
王金山不像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被张云起“请”到这里半天了,见他也不说话,忍不住问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还要上课呢。”
张云点头:“有事。”
顿了顿,他说:“春兰被人绑架了。”
王金山的样子像被吓得外焦里嫩,猛地扬起了头:“怎么会,被谁绑架……”
张云起盯着王金山的眼睛,许久,收回目光道:“开个玩笑,春兰就是身体不舒服,这几天在家里休息,不过,看起来你很担心我妹妹。”
王金山有些愤怒:“请你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她是我五年的老同学,能不担心?”
张云起问:“仅仅只是五年的同学关系?”
王金山虽然心里有些杵这个声名响彻江川的大人物,但脸面上始终有一股少年人特有的倔:“你什么意思?”
张云了一根烟,慢慢说道:“我记得春兰刚来市一中念书那会儿,经常把家里的好菜好饭打包带到学校里来。有一次,我问她带给谁吃的,她不说。不说没关系,我自己托人打听,然后就打听到了你,她是带给你吃的,对吧?”
王金山勾着脑袋点点头。这事儿他不认也得认。
张云起笑了笑:“这其实没什么,都是同学嘛,而且还是来自一个地方的老乡,互相友爱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但现在我想起来这个事情,有一个地方我总是想不太明白,我记得当时她带过一段时间菜之后,中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从家里给你带过菜,可是,前段时间她又那样做了。”
张云起扭头望向王金山:“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春兰为什么刚开始给你带菜,中间整大半年不带,前段时候又兴高采烈的带?”
王金山似乎是被张云起的这番话给问住了,也有可能是自尊心太强,吃人家女孩子的嘴短,抹不开脸面,有些支吾着说道:“因为我刚来学校那会儿,什么都不懂,春兰是我在这个学校里唯一认识的人,我家里穷,生活费常常不够,她想帮助我,后,后面,我在学校待熟了,有自己耍的好的男同学,和她的关系慢慢就疏远了,毕竟她是个女孩子。至于前段时间,前段时间我身体不好,吃不下学校食堂的饭菜,春兰是好心。”
张云了点头,但脸上的神情并不能看出来他是否相信王金山的这番说辞。
他掐灭烟蒂,起身说道:“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王金山直截了当:“没有。”
张云起扭头盯着王金山:“那我就说点废话再劝你一句吧,机会真的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人生的绝大部分关键时刻,自己往往不能感觉出来,事后明白过来的时候,可能,就来不及了……”
王金山已经起身离开。
他甚至是没有把张云起的话听完。
站在一边的马史都觉得这小子实在不给他老板面子,但是刚才张云起和王金山坐在石阶上聊天的时候,他一直站在后面。
他发现了一件更为紧要的细节!
马史凑到张云起旁边说道:“老板,我刚才从那个小子的衣领口看见他的锁骨肩胛那块地方,有淤青!”
张云起盯着王金山的背影半天,没作声。
许久,他对站在身后的马史说:“学校里有人吗?”
马史心里想说没有,嘴上坚决说:“有。”
“这个王金山的嘴很硬,脑瓜子也转的快。但春兰的事,他不太可能没有关系。”张云起得出这个结论,除了王金山这个人给他传递出来的感觉,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根据黄敏的说法,春兰最近的情绪变化极大,有哭过,但他们张家家庭幸福美好,她自己极看重的学习成绩也很好,春兰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她的这种情绪纠葛,大概率来自青春期里特
有的撕心裂肺的恋爱。
其实他很久以前就知道,春兰喜欢这个王金山。前面黄敏也告诉过他,前段时间春兰和王金山走的很近,王金山经常和春兰一起上晚自习,向春兰请教题目,有时候两人还一起在食堂吃饭。那段时间春兰的情绪很好,同在一个屋檐下,班上很多同学都看在眼里,这些没办法隐瞒,这样的朝夕相处也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同学情谊。因此,张云起也基本认定春兰近段时间的情绪纠葛来自于王金山。
刚才他问王金山还有什么想说的,其实就是想听王金山讲一下和春兰的感情问题。倘若王金山如实说了,他不会那么怀疑王金山,但王金山避而不谈,把他和春兰的关系描述成同学关系,只能说明这里面有隐情。
叮铃铃……
想到这里,这时候兜里响了起来。
张云起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但和昨天晚上那个陌生号码不一样。
张云起接了,电话那头传来那道不算熟悉但他印象很深刻的声音:“张云起?”
“是。”
“没报警吧?”
“没有。”
“准备好钱。”
“需要多少?”
“二十万!”电话那头,报出了一个对于张云起来说并不算贪婪的数字。
“好。”张云起想都
第三十章 蝉(求订阅)
这天的天空如往常一般,贼鸡儿蓝。
贼鸡儿蓝的天空下,第二教学楼的墙角处如往常一般阴冷潮湿。
在此刻的墙角根下,王金山正闭着眼睛背靠在那里。过了会儿,等疯狂跳动的心脏平稳了一些后,他侧着脑袋,用眼角余光从墙壁转角处望向篮球场上。
他看见了张云起已经从石阶上走下来。
香樟树铺就的道路两侧,不管是男生还是女孩、学生或是老师,都会忍不住多看这个已经不是学生的学生。
只是相比于往常的客气低调,这个少年人今天的气势格外盛,一身黑色大衣,脸上没有表情,在高壮的保镖陪同下,步入奔驰车,驶离市一中。
王金山收回了目光。
他勾下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咬着牙攥紧拳头,往墙壁重重地擂了一拳,打的手背脱皮出血,那张俊秀的脸庞仿佛交织着说不清的恨意和悔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个男生才恢复往常那副俊郎的模样,转身回自己的宿舍。
这时候大家都还在上课,宿舍里冷冷清清的,地上的垃圾不知道多久没清扫过了,房梁上和四处的墙角上缠挂着蜘蛛网。
这是一个八人间,有八铺床,其中的七铺床都充满了大部分高中男生宿舍的特征,毛乱脏差,犹如狗窝,剩下那铺床却十分干净,被褥枕头叠放的整整齐齐,但也显得和其他的床格格不入。
王金山躺在那张干净的床上,双手枕着脑袋,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无神起来,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凄白的天花板上挂着一块蜘蛛网,蜘蛛网上缠了一只新鲜的蚊子,蚊子拼命的挣扎着扑腾着翅膀,但越挣扎,缠的越紧。
慢慢的,慢慢的……蚊子没有了动静。
王金山闭上了眼睛。
一直到11点30分左右,学校食堂快开饭了,他才起身。离开之前,特地在镜子前认真的打理了下睡乱了的头发。
从宿舍出来之后,王金山在去食堂的路上,远远的看见学校办公大楼门口聚集了一群学生,围着教务处主任周海联,是为了补课费的事情。
那群学生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多是高三年级的,不少出身非富即贵,比如传言是某某市里领导的女儿李小曼,某某市局领导掌上明珠许雯,还有,张云起的女朋友初见等等。
那一群学生里面,有一个高个子男生,也是高三的,叫赵亦然,家庭背景王金山不太清楚,但知道他在市一中很有些名气,篮球场上交过手,打的不错,很受女孩子喜欢。
此时赵亦然站在阳光下,一堆女孩子当中,对教务处主任周海联大义凛然说“周老师,这笔补课费绝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不见了,必须要拿出一个客观合理而且公平公正的说法,取支去向要有证明。现在大家的怨气已经很大了,因为对我们学校很多普通学生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可能是他们父母辛苦工作一整月的收入,尤其是那些农村学生,家里爹妈要在地里辛苦种多久庄稼,才能够凑出这样一笔钱呀……”
王金山忽然就想笑。
这个世界是滑稽的。
他来到食堂,这时候还没有下课,食堂里只有那么四五个学生。
他站在队伍的最后,等那几个学生都打完饭菜,周边没人,才在窗口下向白胖的师傅要一份两毛钱的米饭和三毛钱的清水白菜。
白胖师傅瞟了他一眼,打了满满一勺白菜,随后又漫不经心的挥动着勺子,在装红烧肉的菜盆里挥了一铲,挖了大半勺红彤彤的肉汤,淋到王金山的饭盆里。
王金山勾着脑袋,端起饭盆转身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在往嘴里扒饭扒白菜的时候,除了对白胖师傅的感谢,他心里弥漫着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难以遏止的屈辱。
这时候,中饭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办公大楼那边的激烈辩论声也停止了。
王金山看见在赵亦然的带领下,那一伙优秀学生代表来到了食堂,食堂里的学生纷纷侧目。
赵亦然从兜里掏出一张饭卡,口吻十分慷慨“中午大家就在食堂简单吃点吧,想吃啥就吃啥,我来买单,晚上放学有时间了,我们再去南海渔村聚餐吃海鲜。”
王金山埋着头,往嘴里塞大白菜。
吃过饭,他***室。
进教室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往春兰的座位望了过去,空荡荡的。
他用力的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什么也不再去想。回到座位上,他翻开书努力让自己静下心看了起来。
下午一共四节课,三个半小时。王金山以前的学习成绩非常好,那时候总觉得上课的时候很短暂,转瞬即逝,现在,漫长的让他浑身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学,王金山又去食堂吃了一顿清水白菜饭,然后回宿舍,他不打算上晚自习了。
王金山经过宿舍大门的时候,门房刘老头突然叫住了他“喂喂,小伙子,王金山!你等哈子!”
王金山站住脚“怎么?”
刘老头说道“上周经常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家伙,下午打了个电话过来,你不在,让我知会下你
,说是叫你今晚过去一趟,有要紧的事跟你商议。”
王金山怔了一下,眼睛望向刘老头,嘴上立时笑着说“噢,谢了哈,刘大爷,那是我家亲戚,我放学后刚好去他那里吃了饭,才赶回来,没啥,就是家里的一点小事儿。”
说完,王金山回了宿舍。
他在床边静静的坐了大概10分钟,便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去教室自习,一直到晚上10点下课,回宿舍洗澡睡觉。
第二天,一切如常。
王金山按部就班的努力学习。
只是这一整天,加上早晚自习一共九节课,十四个半小时,他内心煎熬的已经犹如有无数只蚂蚁趴在他身体表皮上撕咬啃食。
一直熬到晚自习结束,宿舍熄灯睡觉,王金山没有手表,他躺在床上,感觉自己是一分一秒数着度过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至窗外的夜色黑严,整座宿舍楼陷入死寂,宿舍里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再没有其他动静,王金山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着下床,出了门,沿着阴冷漆黑的走廊小心翼翼穿过门房,来到楼道尽头的窗户旁,宿舍三层,并不高,他爬上窗户借着水管突出的接头,攀了下去。
在夜色下,王金山沿
第三十一章 蝉的前半生
王金山是1993年8月24日来的江川市一中。当时他背着一卷破被褥,脚踏补丁叠补丁的解放鞋,被针线缝住的裤兜里,藏有母亲不知道攒了多久的58块6毛3分钱。
那一天,他16岁零5个月又3天。
那一天,他带着那个时代贫穷农家子弟的土味,单枪匹马,独闯江川。
如果把他尚且短暂的人生,看成是一段旅程,那么1993年8月24日那一天,就是这段旅程的分水岭。
在前面的16年零5个月又3天的旅程当中,尽管家庭困难,他10岁那年,父亲在私营矿场下洞时被埋了,家中有一个妈妈,患有白内障的奶奶,以及一个8岁大的妹妹,生活着实很不容易,但这个少年人上进、努力,充满了农村穷家子弟特有的倔强和奋进精神,在龙湾镇的那片小天地里,如戏水游龙。
1993年8月24日往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进江川市一中,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他从没有见过的“大世界”。
这里很美丽,有幢幢大楼处处林立,有水泥铺就的马路纵横交错,那个他即将要生活三年的拥有近百年历史的江川市一中,更叫他大开眼界,校门高大威严,前苏联式风格的教学楼古朴典雅,校园内窗明几净,绿树成荫,那些穿着他只在电视上看见过的时兴衣服的女孩子,怀里抱着书本,打扮干净俏丽,充满了书卷气息,又娇柔的像花儿一样。
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王金山心里充满了梦想照进现实的期待。
这时候的他还很自信,他以为他还会和在龙湾镇时那样,处处拔尖,很快就会有男生的拥簇,有女孩的青眼。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他洗了个冷水澡。
在龙湾镇念书时,大多数同学的家庭条件都不怎么样,基本上相差无几,思想上也很单纯,各个方面的攀比是很少的,大家就是一起玩和学习。
进入了高中,王金山很快就感受到他的处处不如人,且不提吃和穿,就连引以为傲的成绩,在高手如林的市一中也是拿不出手的,偏偏这个时候,少年人的自我意识已经开始慢慢觉醒,开始明白了什么叫做自尊。
他已经十七岁了,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敏感而羞怯的心。倘若在龙湾镇那个小天地里,一切都好,然而,他来到了江川市里,随着眼界的扩大,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巨大的差距,体会到了贫穷给自尊心带来的巨大伤害。
在那些日子里的很多时候,他无比渴望和城市里的那些男生一样,穿一身体面的衣服站在女同学的面前,买时兴的饮料讨好女生,每天和男生们去学校外面的餐馆吃小炒!
这不仅是为了嘴馋,而是为了活得有尊严,他并不奢望有张云起那种挥金如土全世界的漂亮女生都围着他打转的富足条件,只是希望能像市一中大部分学生一样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绝对不可能!
在市一中,他只是一个谁都看不上眼的穷酸学生,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每天的清水白菜都不能足份吃饱,每次生活费不够了给家里打电话,最怕听见的就是妈妈的叹息声。不仅如此,他还要时不时接受春兰的救济!
有一天,在宿舍里睡午觉,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做错,只不过是从上铺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声音弄得有点大,吵醒了一个室友,然后就被那个室友打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倒还好,虽然响,但并不痛,痛的是那个家伙接下来用一种轻蔑的语气,对他说出来的两个字:
“农民!”
王金山一声不响,勾着脑袋走了。
从那天开始,他全身心投入学习。
在那个时候,王金山还没有机会或者说是资格,去接触学校外
面的花花世界,他所受到的歧视和诱惑仅仅只限于象牙塔内,因此,单纯的他,不断提醒自己只要努力学习,就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他也确实做到了,尽管没有好的学习条件,但天分过人,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便从班上中下的成绩,直接杀进全班前三,让班上同学侧目。
他用成绩赢得了少年人所需的自尊!
然而,自尊过头就是自负,他很快就飘飘然了起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末呆在宿舍里无聊,开始跟着城市里的同学在外面打游戏。
他实在没有阅历去抗衡这些诱惑。
从心理上讲,他喜欢打游戏吗?喜欢,但更多的是痛恨,甚至于每每从游戏厅里出来后,内心深处都会涌出一股懊悔!然而他已经粘上了,越陷越深,到了晚上,就会忍不住想去游戏厅。
陷入漩涡,日复一日,难以自拔。
驱使他做这一切的,开始只是新奇,那些在现实生活里从未没体验过的可以不需要努力就能够获得的快感、自我,以及少年人强烈尊严。
然而在现实的生活里,还有太多太多比游戏更叫人感到新奇,获取快感的事物和人。
比如说,女人!
腾龙游戏厅里,有一个女服务员,年纪比王金山大一点点,18到19岁的样子,大概率是初中毕业便辍学混社会了,名字叫彭莉。也正是王小凯去找春兰时,在二楼楼梯间遇到的那个穿着翠绿色连衣裙的女孩。
彭莉有一张圆圆的脸,个头小小的,长得清丽可爱。
王金山经常来游戏厅打游戏,彭莉对这个长相帅气的男生有好感,常常在王金山打游戏的时候和他说话,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慢慢的两个人发展到一起散步、吃路边摊、逛附近公园、牵手、去彭莉住的地方玩,一直到有一天晚上,彭莉为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彭莉和张春兰不一样。
王金山与现在的春兰在一起时,他就会感到一股难以遏止的自卑。
春兰人好,但性格强势,说的一些话常常叫他抬不起头!更不可能允许他玩物丧志,再加上春兰那富得流油的家庭条件,王金山心里实在煎熬,和彭莉在一起却大不一样,他的自尊心可以得到极大满足。
然而沉迷游戏是需要成本的,早恋是需要成本的。
王金山那个穷家,供他念书吃饭都是要命的大问题,又谈何承担得起他打游戏和恋爱的经费呢?就算是王金山无数次想和其他那些沉迷打游戏的同学那样,找各式各样的理由从家里骗点钱,都是绝不现实的。
那些花销都是彭莉拿出来的。
彭莉只不过是一个服务员,工资很低,有点类似于后世网吧的女网管,但她不仅喜欢王金山,而且在这个长得高高帅帅,又是重点高中的学生面前,天生就有一股自卑感,可以说是满心陷了进去,对王金山百依百顺,不知道她从哪里弄到的钱,承担了两人打游戏、吃饭和玩乐、开房等所有的花销。
直到有一天,东窗事发,彭莉在她工作的腾龙游戏厅偷钱被抓!
至于具体怎么偷钱的王金山并不知晓,听说是偷了好多好多回,一共偷了一千多块,供养他俩玩乐。
腾龙游戏厅的老板叫军哥,曾经蹲过号子,八年,现在在南湖至裕仙一带,连开了好些家大型游戏厅,
偷了这样一个人的钱,结果可想而知。
腾龙游戏厅管事的叫洪三波,
这两个人,这两个禽兽,开启了王金山人生至此最痛苦和绝望的一段时间。用尽一切办法折磨他,身体上的虐待只是家常便饭,精神上的摧残更让他绝望。
这样的事情,王金山也不敢声张,一旦传扬出去
,他这辈子一样要被毁掉。退学还不算什么,家里母亲和奶奶要被戳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那个刀哥也绝不会放过他。
在那段时间里,他的女朋友彭莉已经变成了一块肉,每天晚上,躺在两米长一米五宽的砧板上,很多人都带着钱去光顾。
王金山也去过,刀哥带着他去的,让他跪在地上,亲眼看着,告诉他,什么时候把钱还了,什么时候结束。
不是还偷的钱,是还偷的钱的十倍!
王金山濒临奔溃,只有找春兰。
那段时间,王金山想方设法接近春兰,试图挽回春兰的心。他和春兰是多年老同学,春兰确实是个好女孩,他实在不想伤害她,但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有春兰能够救他。
他心里有一个期望,或者说是在绝望之下仅存的希望!春兰有一个富得流油的大企业家哥哥张云起,只要从春兰那里拿到钱,还给腾龙,他的一切都可以回到正轨,他的人生还有绝境翻盘的希望!
然而,他反复设想了无数个夜晚的计划在推进没多久便落空,第一次借的六百块钱,春兰就看穿了他的谎言,不乐意借钱给他。
王金山彻底崩溃!
噩梦,却还在继续进行着……
一直到有一天晚上,被折磨的如行尸走肉已经没有痛感的王金山从腾龙网吧出来,回到学校里,直接上了第一教学楼的八层。
他往下看,实在太黑了,太高了,看不见地面,深不见底,然而他已经麻木的心里没有半分恐惧,只想解脱。
在猎猎狂风中,王金山爬上了护栏!
然而,就在他要纵身往下跳的时候,天空传来了一连串的声响。
他仰头,猩红的眼睛里,看见了市一中上空飘荡起了漫天的烟花。
在烟花下,在无数道目光的瞩目下,王金山看到了张云起手捧着蛋糕,那个美的像天仙的女孩,市一中无数男生梦中的女孩——初见,把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
那一瞬间,似乎整个足球场上的人都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王金山没有发生声音,但他嫉妒。
这一幕,他甚至在梦中都感觉是奢望!
他从护栏上走了下来,沿原路返回,来到腾龙游戏厅的一间房里,对一个胡子拉碴脸有刀疤的男人说:“钱我是还不上了,打死我也还不上。但是,你们放了彭莉,我可以给你一条发财的路,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路!你敢走吗?”
pls今晚凌晨,还有一章。
第三十二章 蝉的钟摆(求订阅)
对于刚从号子里出来刀哥来说,这个世上只有两类人,穷人和富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知道,如果大便也能够值钱,那么穷人将没有屁阳。
刀哥和他在里边认识的黑子都不是江川人,以前在这边犯过不小的事儿,被判了好些年,出来的时间并不久。
像他们这样已经被打上“匪徒”烙印的底层人,连卖苦力的正经工作都难找,老家已经彻底回不去了,一大把年纪的爹妈也要一辈子活在老家人的闲言碎语里,可以说这辈子早就完了,苟延残喘的活着而已。
他们跟腾龙的大老板军哥并不认识,只不过托以前在号子里认识的朋友的关系,认识了腾龙游戏厅的管理洪三波,帮着在腾龙在市一中旁边的游戏厅管顾一下,每个月能拿到手里的钱并不多,吃吃喝喝就没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反正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正常人的生活,刀哥从里面出来后就一直在思谋一夜暴富的路子,腾龙只不过是他暂时歇脚的地儿,所以当王金山指了这条发财的路子之后,他心动了。
主要是,好干!
那个张春兰天天晚自习到很晚,回家的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十分好劫。他们盯了几天的梢,和王金山给的路线图与上下课时间节点一模一样。
当然,他们详细了解了一下这个女孩的身家背景,主要是她那个二哥张云起。
现如今的张云起在江川是有名的人物,手握几个公司的大老板,但是对于刀哥和黑子这两个一无所有且穷凶极恶的穷人来说,张云起只是一个富人,他们接触不到的人畜无害、富得流油的富人。至于隐藏在张云起背后的势力和能量,他们着实一无所知,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也不可能探听得到。
这样的一个大款,对他们的威慑力,甚至不如头顶上的军哥。
于是,他们劫了张春兰。
这桩事情是瞒着腾龙游戏厅管理洪三波和军哥干的,这两个人早在动手之前,就找了一个要回老家工作的理由离开了腾龙,他们已经想好了,干完这一票,拿到足够一辈子荣华富贵的钱,就永远离开江川,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
筹划这桩事的那段时间,王金山是浑浑噩噩的。
从腾龙游戏厅出来后的那天晚上,他在痛苦和绝望中度过,彻夜难眠。但是哪又怎样呢?
他王金山的人生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躺在床上,看着凄白的天花板上的蜘蛛网,他甚至反复的想是不是可以绑初见?但那个女孩和张云起一起上下学!张家其他人的情况他又完全不了解,只有春兰,他了解春兰的所有生活和学习习惯,可以精确到几点几分到学校,几点几分离开教室,几点几分经过校门口,几点几分经过哪几个路口。
他只能祈求刀哥,甚至是威胁,拿钱分一些给他把彭莉从腾龙救出来,动手的时候不要伤害春兰,不要伤害这个一起长大,无数次无私帮助过他的女孩。
否则,鱼死网破。
报警,一起下地狱!
昨天,门房刘老头告知他刀哥来了电话说有事,他警惕且煎熬地等待了一天,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来到刀哥藏人的地方。
王金山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还没来得及想办法让刀哥出来议事,就看见那个黑子要伤害春兰的画面。
正当王金山身体里的血液翻滚,就要冲进去的时候,瓦房侧面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胡子拉碴、左脸有一道刀疤,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一脚把黑子踹翻在地,怒道:“不是说了不要动她吗?对方加了十万!”
黑子在茅草堆里点了根烟:“本来就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你觉得睡不睡,这人的哥哥还会放过我们吗?”
黑子吸了口烟又讲道“刀哥,别讲他妈的什么道义了!反正先给钱再给人,现在睡了也不知道。我看可以加到五十万,等我们拿了钱离开江川,跑远了,再打电话通知她哥人在那里,到时候鬼也奈何不了我们!呵,现在让我爽爽再说,要不……你先爽也行。”
门外的王金山陡然把手给攥紧了。
然后,他听到了刀哥低沉的声音传来:“那你先出去。”
王金山怒不可遏。
他再一次伸手,就要推门进去。
但是,他再一次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敢进去。
他也不能进去!
理智在不断地提醒他:“王金山,一旦你进去,春兰就会知道你和这桩事情有关。刀哥和黑子这两个不要命的可以跑,而你呢,你是市一中的高材生,全村人的骄傲,背着全家人的希望!你还要考名牌大学,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能跑吗?你跑不了!你不能进去,你进去了,就要灭春兰的口。否则,等到春兰回去,张云起知道真相绝不可能放过你!”
那一霎那,时间仿佛慢的犹如刀割,痛苦就像魔鬼,死死攥住王金山的心脏,他双眼猩红,身体在战栗。
冲进去救春兰?
还是转身就走保全他自己?
这个选择题就像是一道钟摆,在这个少年人的心尖上左右摆动,一下一下的,敲打在他的灵魂深处。
夜晚已经黑严到最深沉的时刻了,天空之上,没有半分光亮,在红山弄棚户区最深处的那三间破财的瓦房里,正传出来那个女孩的声音,很轻微,很细小,那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无尽绝望的呜咽声。
王金山收回了手。
他扭头转身就走!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黑色身影陡然出现他的眼前。
当头一脚,王金山甚至是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伴随着剧痛倒在地上。
等他缓过劲,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黑色皮夹克的青年已经拔腿冲向瓦房,破门而入,身手极为矫健,将扑在春兰身上的刀哥撂翻在地。
他手里尖刀,往刀哥的裤裆扎了下去!
PS:
这是农夫与蛇的故事。这是一个出麦田而不得者的悲哀的故事。
这才堪堪是一个引子。
真正的故事高潮,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两天多了两个新盟主,【HUN省颜值第一】和【懵不落】大佬,在此表示感谢。本周会全程日更,并且为两位盟主各加更一章!也就是本周我会更新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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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螳螂(为盟主湘南颜值第一加更)
江川市一中是全市最大的中学,腾龙游戏厅市一中店也是腾龙987年推出的《街头霸王》和1994年发售的《拳皇》,承载了那个年代无数少年的儿时记忆。
一到放学后,这里总是人满为患,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能听见动感且新颖的BG伴随着疯狂拍击按键“啪啪啪”的声音,然而,在乌烟瘴气的游戏厅深处,一间办公室里,却是静悄悄的。
马史坐在这间办公室沙发上,剃手指甲。
他陪同张云起从市一中离开后,就开始着手调查王金山校内校外的关系。通过春兰闺蜜黄敏这条线,很快就找到了经常和王金山一起打游戏的同班同学李木。
稍一威逼利诱,李木和盘托出。
李木说他已经很久没跟王金山一起玩过了,不知道为什么,王金山这个学期变得有点神神秘的,一直独来独往,所以对于他最近的情况不太清楚,不过,他们以前打游戏的地方叫做腾龙游戏厅市一中店,王金山也经常一个人去。另外,王金山好像和腾龙游戏厅的一个叫彭莉的服务员耍起了朋友。
马史当即带着人来了这里,一个电话把吴建军给轰了过来。
吴建军,也就是江川道上人称的军哥。
吴建军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黝黑,身材有些短小,一米六几的个头,粗大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屎黄色的狗链子,坐在马史的对面,笑眯眯的,他泡了一杯龙井茶,推到马史面前:“马总,喝茶,喝茶。”
马史瞧了瞧吴建军:“军哥,人呢?我很忙,上头的人更忙。”
“人带来了没?干什么吃的!给我快去催!”吴建军扭头对站在门口的男服务员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声。
其实到目前为止,吴建军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马史带人杀过来,什么也不说,指名道姓要他这个市一中店的经理洪三波和服务员彭莉。但不管怎样,马史这样的角色能亲自跑过来,事儿肯定小不了,他心里多少也有点儿惴惴不安。
在好些年以前,这个马史的大哥王贵兵还是个跟着他在红山弄那一带开小游戏厅的社会闲杂人员,那时候一口一个军哥叫的可亲热了。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王贵兵已经今非昔比,贵为张云起帐下的二号人物。
张云起是谁?
刀哥和黑子这两个没眼界的亡命之徒不清楚,他吴建军多少也算的上是这块地界有点儿身份的人物,自然还是知道的。那个高三还没毕业的青年才俊,可以说是当下江川市名头最响的企业家,杨家荣御前头号红人,红遍湘南省的国营企业改制“江川模式”的实际策划人和坚定执行者。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现在的王贵兵身家不菲,挣得都是正路子的票子,有钞有脸又有光,结交的都是市里面有头有脸的角色,已经成了不是他这种开几家游戏厅的人能够攀附得上的人物了。就是连眼前这个马史,如今天天在张云起三米以内,也是混的风生水起,市里面道上的,能排的上号的,交情都不浅。
吴建军想着这些,很有些感慨,不过很快的,洪三波就带着一个浓妆艳抹却又目光呆滞的女生风风火火赶了进来。
马史探身过去,盯着女生:“你叫彭莉?”
洪三波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劲,自己的老大军哥都在一边陪着笑脸,不知道自己得罪了那一路神仙,连忙点头:“是,是,她就是彭莉。”
马史点了一根烟:“说说吧,和王金山有关的一切,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洪三波听对方要了解王金山的事情,突然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竹筒倒豆子,把王金山沉迷打游戏,和彭莉耍朋友,偷钱被抓等所有的事情都抖露了出来,然后,他支支吾吾的说他为了让王金山赔钱,让手下刀哥和黑子经常干那小子,彭莉也被送去卖肉还钱。
彭莉已经在旁边低声抽泣起来。
马史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那个刀哥和黑子人呢?”
洪三波呆了一下:“前段时间他们说要回老家工作,当时我没多想,答应了,他们早些天就走了。”
马史听明白了。
他基本确定春兰是被刀哥和黑子绑的。
“那就先这么着吧,把刀哥和黑子的照片给我。”马史起身对吴建军说道“不过,军哥,别怪我话说的难听,我也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在我老板的事情办完之前,今天在这个房间里的对话和事情,不要传出去一个字。如果耽误了上面的大事情,你的腾龙可以原地关门了。“
顿了顿,他的目光转向彭莉:“至于这个妹子,我要带走。”
“可以可以,马总有什么事儿尽管电话知会一声。今天发生的事,我保证绝对不会泄露出去一个字。”吴建军跟着起身,重重拍了拍胸脯,又笑着递了一根烟说道:“那个,马总,我这边还有个事情,想请你帮下忙。”
“什么?”
“裕仙里夜市不是正在招商嘛,我也想在裕仙里搞个好一点的临街头大门的店面,新开一家游戏厅,你看,可不可以跟张总知会一声?”
因为市里面的一纸摊贩整治令,已经拔地而起的裕仙里观光旅游夜市火爆异常,裕仙里的门店是洛阳纸贵,吴建军也想搞一间临街的好店面开一家新游戏厅,但竞争太激烈了,好多歌舞厅、旱冰场、大餐馆的大老板都死盯着的,但是马史如果愿意帮忙,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马史听到这话,乐了。
他指着已经被摧残的不成人样的彭莉,对吴建军说的话很有些不客气:“先把屁股上的屎擦干净再说吧,在游戏厅里搞这样的事,我老板能答应?”
说罢,马史扔了指甲刀,领着四个身着黑色西装的青年和彭莉扬长而去。
他去了市一中。
找市一中男生宿舍门房刘老头。
这个老人家和他老板张云起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当初张云起还在卖掌上机的时候,刘老头是排在王贵兵、张秋兰之后的第三号员工,当接线员,称得上是开国功臣,联众元老,虽然早已经退居二线,但逢年过节,张云川从来没有忘记过给他送礼。
刘老头对张云起的人肯定是啥都说。
马史从刘老头这里很轻易的就又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前段时间,刘老头接到了好几个找王金山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几个月以前他从来没有接到过那个找王金山的男人的电话,那个男人的声音也不是江川本地口音。
王金山一个江川农村穷人家学生,应该不大可能有认识的外地人,而刀哥和黑子,都不是江川人。
马史感觉他距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
现在的关键是,刀哥和黑子肯定藏起来了,突破口,就在王金山身上!
然而,有一点马史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要命的案子,在动手之前,那两个亡命之徒肯定很全面的掌握了春兰的信息。但以他们的身份,不可能探听得到春兰的信息,所以他不得不怀疑春兰的信息是王金山提供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王金山遭受过刀哥和黑子的非人对待,女朋友彭莉被送到鸡肉店卖肉还钱。
按理来说,王金山应该是恨透刀哥和黑子的,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还有一点,春兰差不多算是他王金山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两人的感情非常深,他来到江川读书后,春兰一个千金大小姐,也常常不留余地的无私的帮助他这个贫家子弟,他不仅不懂感恩,还要把春兰送进虎口?
马史想到这些就会不寒而栗,感觉这个王金山是个变态。
人性之复杂,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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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蝉、螳螂、黄雀
张云起确实没有猜错,王金山就是他要找的那只兔子,但现在已经是十万火急,这只兔子却没有任何动作,屁股安安稳稳地在教室里的椅子上扎了根。
这可不行。
王金山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王金山不动,他们就找不到传说的那个什么刀哥和黑子的线索,找不到春兰。
只有让他急,他跳,才能露出破绽!
马史想了个办法,他让刘老头假传信息给王金山,说以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今天又打了电话到宿舍门房,说找他有重要的急事商议,叫他过去一趟。
王金山如果真的参与了这桩事,不明白状况应该会慌张,大概率会跑起去找刀哥。
当然,大概率也只是概率。只要是概率问题,就会有无数种可能性。也许王金山压根就跟这桩事无关,也许刀哥有这年头贵的离谱的手机,而王金山有对方联系电话,私下打了电话过去。虽然那个刀哥每次联系张云起和打电话到门房找王金山,都是不同数字的电话号码,但这依然不能确定刀哥就没有固定的联系方式。但是,现在马史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为了救春兰,只能赌这一个又一个大概率的可能性。
马史料定王金山要去找刀哥,大概率是晚上。这里的难点是市一中那么大,根本不能确定王金山是走大门还是翻墙,监控王金山的行踪成了大问题,而且又是学校,他们这些社会闲杂人员多了,一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是打草惊蛇。
马史找老大哥王贵兵思谋了半天,制定了一个策略。在校门口和学生逃课打游戏时经常爬的那个狗洞这两处关键位置,分别派两名得力手下轮流盯守,同时,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安排十多号青壮在市一中围墙周边远远的游弋。
至于学校里面,收买那些心智不成熟的学生跟踪王金山,怕走路风声,还是由老板以前的黄金搭档刘老头盯着。
第一天晚上,王金山没动。
大概率落了空。马史的二十多名手下全通了个宵,累得人仰马翻。
守大门和守狗洞的人情况稍微好一点,两个人轮流着来,累了的可以找地方睡。他们都觉得马总有点过于紧张和兴师动众了,把外事部拉了一半搁这儿挨一晚上的冻。
盯梢这个事儿,很多时候都是碰运气,讲不清楚,反正只要有一个人撞到王金山,掌握了王金山的行踪,确定张家二小姐所在的地点,向上汇报再叫大队人马赶来,整个江川的那些道道,没有铲不平的。
第二天晚上,王金山动了。
大概率成为了现实。门房刘老头最先发现的情况,他靠着烟叶干熬到凌晨两点多,每次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就撅着老屁股趴在门缝上看,结果到了凌晨两点过十分的时候,还真逮住了鬼鬼祟祟的王金山。
这个嘴巴跟机关枪的老家伙跟干卧底似的,兴奋直想拍大腿,但是过了会儿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王金山根本没有走他故意忘记锁的宿舍大门,从大门口走他可以跟一下,但王金山是从窗户上顺着管道爬下去的。
等他赶到窗户口的时候,不要说王金山这个狗崽子的踪影,鬼影都没一个,这时候从大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王金山跑远了,他赶紧给马史打电话说王金山动了,马史立马问他王金山是往哪个学校围墙方向走的?
刘老头拿着电话干瞪眼。
这时候,在市一中围墙的狗洞处轮值盯梢的,是一个年轻青年人,刚退伍一年,一直跟着马史,身手非常不错,叫阿宾。
他碰到了从狗洞里爬出来的王金山。
当时他喜出望外。
一路无声,从狗洞过去,很快就过了市一中校区,也没有遇见他们联众外事部的人,阿宾不紧不慢地跟着王金
山,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对于他来说,这似乎是小事一桩。
王金山似乎很急,脚步很快,穿过一段泥巴土路,没过多久就来到了目的地。
红山弄深处的几间瓦房前,瓦房似乎已经废弃很久了,墙壁上处处都是灰皮脱落的痕迹,木门把手锈迹斑斑,很偏僻,四下都是树木,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
阿宾躲在一颗老槐树下,确定了地点,本来想打电话给马史告知一下,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但是他看到王金山那个小子在门口犹豫纠结,满脸痛苦,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没忍住,往更加靠近瓦房的树窜了过去。
阿宾这么一靠近,人就给吓呆了。
他听见了瓦房里面传来的女孩挣扎反抗的声音。
那可是他们大老板的亲妹妹!
本来他的任务就是盯梢,不允许单独行动打草惊蛇,找到刀哥藏匿春兰的地点,报告上去,立马就会有大队人马赶来,直接沉了那两个匪徒,但是现在他纠结了起来,如果老板妹妹要是真出了事情,他这个第一个赶到的人无动于衷,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也是他阿宾立功的大好机会,干了这桩事,指定能在老板面前崭露头角!
阿宾想着这些,听见瓦房里不断传出来的呜咽声音,已经是十万火急,现在跑远打电话已经来不及了,他见那个王金山还站在门口没动,狠下心,拔腿冲了过去。
阿宾一脚撂倒挡在门口的王金山,直接破门而入,踹开趴在春兰身上的刀哥,见春兰完好无损,仅仅是校服、毛衣、长裤被撕扯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毫不手软,拔起尖刀,直接插在了刀哥的裤裆上。
伴随着凄厉的叫声,刀哥捂着裤裆在地上打滚,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裤腿。
这时候,听见动静的黑子从另一侧房间冲了进来,目光凶狠,手持铁棍砸向阿宾。
阿宾正面迎他,既不胆怯也不躲闪,只是等黑子的铁棍当头劈下时,才迅捷地一闪身子。
黑子劈空了!还差点将铁棍砸在自己的脚上,阿宾趁着黑子没站稳,顺势一脚踢在他的裤裆上。
黑子直接摔倒在地。
阿宾欺身而进,手里的尖刀直接插在黑子的大腿上。黑子撕心裂肺的大叫,阿宾顺脚踢走地上铁棍,把刀一拔,涌出来鲜血溅了他一身,黑子的凄厉的叫声响彻夜空。
解决了这两个家伙,阿宾脱掉皮夹克,用身上的毛衣擦掉血迹,罩在曲卷在茅草堆里满脸泪痕的春兰身上。
他向春兰报了身份,安慰几句,立即掏出公司配备的手机打电话给马史:“马总,二小姐找到了,就在红山弄棚户区……”
“嘭”地一声!
阿宾话没说完,就感觉他的后脑勺遭到一股巨力的重击,脑袋嗡嗡作响。
他慢慢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身着黑衣头带鸭舌帽的男子,左手握着一根木棒,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然后,他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这时候,缓过劲来的刀哥和黑子正忍住剧痛要爬起来,想两面夹击这个来历不明的带鸭舌帽的黑衣男子,但黑衣男子不紧不慢地用右手从肋下掏出一把东西,对准了刀哥。
那不是木棍,那是一把黑黝黝的枪!
刀哥和黑子下意识地就举起了手。
他们已经胆寒,意识到撞到硬货了。
黑衣男子蹲下身子,拿起阿宾的手机放在耳边听马史“喂喂喂,阿宾,怎么了!快点回话……”了几句,随后挂掉,他转头对懵神的王金山勾了勾手指,叫他和刀哥、黑子三个人靠着墙根站成一排,举起双手。
黑
衣男子起身来到春兰所在的那堆稻草堆旁边,挨着春兰靠墙坐下,把鸭舌帽帽檐往下一压,从兜里掏出一根相思鸟,点燃,抽了起来。
见春兰的那双挂满泪水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惧,黑衣男子咧嘴笑了笑,伸手把滑落的黑色皮夹克重新盖在春兰身上,随后捂住春兰的眼睛,抬起右手。
“砰!”“砰!”两枪。
刀哥和黑子直接倒在血泊里。
黑衣男子松开了捂住春兰眼睛的左手,右手的枪管对准了浑身战栗的王金山,咧嘴笑着,声音却低沉:“你可能不会意识到,因为你搞的那一千块钱,马上要在江川城引发一场多么大的风暴。”
黑衣男子掸了掸烟灰,对春兰说:“张小姐,那两个绑你的人是要灌水泥桶沉河的,这个人是死是活,你定。“
第三十五章 要下雨了
时令已近清明节,要下雨了。
一个天气阴沉的午后,张六顺张老汉在回转江川市的路上感叹清明前后一场雨,强如秀才中了举。今年他们华丰的庄稼地里,又有一个大好收成了。
如今的张老汉,既是云溪村村集体股份合作社理事会的一员,又肩跳着华丰公司农资管理员一职,还是云溪村闲话中心的“联盛集团老董事长”,有里子又有面子,在老家的日子过得畅快惬意。
张老汉的工作主要是管顾着华丰公司化肥、种子、饲料等农资物料的进出库,上面安排了两个青壮汉子帮衬,他主要清点清点数目,签签字,清闲的很。
这个闲呆不住的老汉,没事儿就找他们公司的王景山。一来二去,这一老一少关系瓷实的很。
王景山是公司总经理谭胜和从湘南农业大学聘请来的农业技术专家,年轻有为,性格开朗,主要是本事过的硬。
张老汉每天跟在他的屁股后边,研究的都是农业专业知识,比如基地的鸭子如何高效率受精,老母猪几点配种合适,一只公鸡配多少只母鸡战斗力最强……
研究起了这些以后,张老汉再也没有兴趣跟村里的庄稼汉一起下地干那些糙农活了。他每天跟着王景山扎根在鸡屎鸭屎猪屎堆里,被熏陶的如痴如醉。
江川的家也不想了。
每过半个月,他才回转一趟。
这次家里老汉回来了,又临近清明节。张家主事人张妈却是想着叫几个儿女一家人聚一聚热闹热闹,顺带商议今年扫墓的事。
平日里老张家的人各忙各的事业,想要妥妥帖帖一起吃个团聚饭已经不再是易事。为了这个事儿,张妈老早就给老大张云峰、老二张秋兰、老三张云起都打过了招呼。
这天张云起在家里做饭。
这是除夕以来,他第一次给老妈帮厨。
做菜的时候,张妈又不住的讲:“今天老大老二都来了,一家人难得一起吃个饭,老三呐,要不你开车去把你妹妹接回来?她就算要在医院照顾朋友,吃个晚饭的时间总有吧?”
张云起笑着说:“我上午就去医院跟春兰讲了,她告诉我说她那个同学彭莉身体状态特别差,她走了就没人看护,今天晚上就不过来了,等彭莉爸妈赶过来,她马上就能回家住了。”
张妈叹了口气:“这闺女咋个回事。”
张云起没有再作声,埋头洗菜、切菜、炒菜……
老大张云峰带着张晓楠六点多才赶来。
张晓楠挺着个大肚子,已经有了身孕。
张云峰西装革履带着名表,已经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派头,进门后,他把一块欧米茄表给了张老汉,父子俩没唠两句,张云峰就走进了厨房,他要和正在做菜的张云起唠唠裕仙里旅游观光夜市的事情。
张云起不想闹得怨声载道,就摊贩整治行动这件事情,给市里面打了一份报告,指出要加强规范城监人员的管理,并且提出由张记餐饮对部分困难流动性摊贩进行救助性安置。
虽然说这是在割张记餐饮的肉,但张云峰也没有明确反对这样做,只是吧,这个救助性安置要有一个界限,要有一个底线。哪些群体?多少摊贩?免除多少金额?多长期限的租金?等等等等……这些尺度跟市里面的意见相关,他要张云起给个大致说法才好办。
老二张秋兰,他丈夫牛奋和两岁半大的外甥天天是后脚跟赶来的,提着大包小包的名牌衣服和营养品。
东西往地上一搁,牛奋就拉着张云起唠起了他操持着的龙景园产业园,联盛位于云溪村的罐头加工生产产业园区如今已不在满足于只生产系列罐头产品,连名字都改掉了,改成龙景园农业产业园。
联盛总经理李季林谋划着要往江川特色零食和饮料的方向横向发展,牛奋自然忍不住近水楼台先得月要跟他娘家弟弟打探一下情况。
张秋兰也扯着张云起要谈新成立的联合时代电子公司这个重大事情,她领导的联众现在在游戏电子产品方面的销售额已经走到了瓶颈期,张云起即将上马的VCD项目,无疑是联众再创辉煌的一剂强心剂。她需要张云起明确一下代理方面的大问题,也想搞清楚联合时代的运营方式。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这些哥哥姐姐们才感觉到这个家里少了一个人。
张妈说春兰在医院照顾她动手术的同学。
哥哥姐姐们这才端着高脚杯喝红酒,继续拉着张云起谈各条战线上的工作。
这时候张爸张妈是完全插不上话的,张妈给越养越娇气的外孙天天喂饭,张爸一个人喝着老家酿的梅子酒,他又想回到那片可以把脚深插在厚重泥土里的广阔农村了。
张云起喝了不少的酒。
送走家人,他躺在床上,没半分睡意。
这次家庭聚餐气氛怪怪的,好像没有谁能够理解谁。哥哥姐姐们的心思在事业上,老爸老妈的心思在家常里短当中的亲情上,而他的心思全在妹妹春兰上。
从接到那个刀哥的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两天时间,如果再找不到春兰,他已经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去搪塞家人,不过三十万的赎金王贵兵准备好了,马史也抓住王金山这条线索一步步逼近真相。
这件事情,大概也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这么想着,张云起也没能够安下心,他在等,在一分一秒过去的时间里煎熬的等,一直等到窗外远处那些屋宇亮起的灯一盏一盏熄灭,黑暗彻底笼罩大地,手机,终于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张云起出门下楼。
奔驰已停在楼下,开车的是王贵兵。
张云起上车后,王贵兵说道:“马史,也找到了春兰,就在红山弄棚户区,但是电话打到一半,马史听见阿宾那边传来一道闷棍声,然后就没有了动静,估计,阿宾被人偷袭了。现在马史派人在找。”
张云头:“过去吧。”
王贵兵一脚油门,奔驰驶出小区,驶入夜色深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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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山弄棚户区。
联众外事部的工作人员,是九零年代任劳任怨的韭菜。深更半夜的,全部被他们的老大马史给拉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加班。
事情已经到了没有办法解决的地步。
他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阿宾在电话里说的那句:“春兰找到了,在红山弄棚户区。”
马史下了死命令,掘地三尺,今天晚上必须要把人找出来!
然而红山弄那么大,又是深更半夜的,他们也不是条子,师出无名,实在是难为人的缠麻事。
然而马史管不了那么多,这桩事情他全权负责,压力很大。他现在最担心的已经不是阿宾失踪,线索断掉,而是已经打草惊蛇了,春兰的安全受到极大威胁!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也没有别的线索,那就用最笨的办法,四十多号人马,被马史分成了二十多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一个片区,从片区边缘处挨家挨户地找。虽然这么做可能惊到对方,对方直接跑路,但没办法了,已经打草惊蛇了,要跑也应该跑了,他们至少也要把对方藏匿的具体地点给翻出来。
为了给大半夜扰民找一个不被老百姓骂娘的说得过去的理由,脑子灵醒的王贵兵想了个招,他打电话把正在床上睡觉,完全不知晓这桩事情的李季林轰醒,让他派人拖了几大卡车龙景园的礼品罐头。
然后,外事
部的七尺壮汉们,一个个化身圣诞老人,半夜送新春大礼包。
奔驰车停在红山弄入口处。
张云起和王贵兵一直坐在车里,抽烟。
张云起躺在摇下的车椅上,遥望着凌乱的街头,深夜之中的红山弄如坠黑狱,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看不透的薄雾里。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黑色的天空变成浅青色,直到奔驰车里的烟雾浓的跟着了火似的,一个青年从远处跑了过来:“老板,找,找到了!”
烟屁股飞出窗外,张云起推门下车。
穿过泥泞的泥巴土路,一行人很快来到那三间瓦房前。
推门进去,入眼处,灰白色的墙壁已经起皮脱落,挂满蜘蛛网的房梁上悬吊着一盏电灯泡,在电灯泡散发出来的昏暗灯光下,有马史找到的四颗子弹壳,有一滩一滩的还未彻底干涸的血迹。
所有人都是沉默的。
所有人都望着面无表情的张云起。
马史跟在后面:“老板,是我的失……”
张云起摆手,打断了马史的话。
他蹲下身,从一垛凌乱的稻草堆里,捡起一片布料,一块被大力撕扯下来的蓝色的衬衣布料,上面沾了鲜血。
他就在那堆稻草堆里,紧靠着右侧墙壁坐下,看了眼手里的布料,目光又望向正对面墙壁上不知道是谁打出来的一个弹坑,想了很久,才问马史:“赵世明的二奶你有她的
“有。”马史点头。
“把她嘴里的脏东西给我全部撬出来!”张云起将沾血的布料塞进兜里,起身出门,有冷风吹过,阴沉沉的。
时令已近清明节,要下雨了!
第三十六章 永不回头
时令已近清明,要下雨了。
在这个阴沉的夜晚,一辆桑塔纳疾驰在湘赣大道上。
从红山弄出来之后,马史和他多年以前的老搭档,刚从号子里出来小武,驾着车,一路穿过南岭,沿罗霄山脉呼啸而去。
他们要去找赵世明的老情人李翠云!
或者不能叫找,因为马史很清楚李翠云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当初赵世明事发之时,察觉动向不对劲的李翠云就藏起来了。
当初负责掀赵世明老底的马史早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李翠云,这个女人因为和赵世明有极深的勾连,有大量的脏东西。但是张云起在协助赵健强争夺森海集团控制权的时候,赵健强心里想着从大局出发,平衡各方关系,并没有一步棋将对方的军。
当然,仅凭这个,也确实将不死。
在这样的情形下,再大动干戈,容易遭到巨力反噬,影响推进杨家荣的国营企业改制的大谋划。因此,当时只拿了些如赵世明在外边开皮包公司,廉价贩卖森海集团电力项目的简单孤证,逼对方伸进森海的手退了出来,赵健强得愿所尝,也让大局得稳,一团和气。所以李翠云逃跑的时候,马史没有动手,只是派人定了她的位。
随时要用,随时拿她。
现在就是那个“随时”的时刻了。
马史跟了张云起那么多年,经历过很多场面,嗅觉也还行,他已经能够感觉到江川地面下涌动的暗潮,四伏的危机。
想着这些,马史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位上从里面出来后变得沉默寡言的小武。这位老搭档身材高瘦,脸颊瘦削,胡子拉碴,嘴里叼着烟,目光静静地望着窗外肃杀的夜色。
老板这辈子不欠任何人,但欠这个人。
马史一脚油门到底,桑塔纳劈开星斗沉寂的夜色,沿着罗霄山脉,涉一座无名山边狭窄的悬崖峭壁,一路向北。
在夜色下,那辆车子,好像是这只进不退的人生,再没有路可以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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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张家其他人,并不会感知到涌动的暗潮。在最了解实情的王贵兵看来,或许是张云起为了他的家人做的太多了,肩膀上担负的太多了,除过一辈子穷苦惯了的张妈张爸,依然保持着勤俭节约外,都沉浸在富足且充满希望的生活里。
这样的说法或许不对,他们的生活已经不能再用富足来形容,应该是奢侈,应该是进门保姆伺候,出门前呼后拥。就是连张家老五小小,在小学校园里也是应者云集,绝对的大姐大派头。
张秋兰是张家全家人里面,最早搬进水榭云都豪华别墅区的。
现在小霸王的当家人还是段永平,他要今年8月份才会出走。在这几年里,借着小霸王系列产品爆红大江南北的东风,独揽全省代理的联众赚得盆满钵满,手攥联众不少股份并且担任副总经理的张秋兰已是身家不菲。而他的丈夫牛奋参股联盛集团所带来的分红收益,同样惊人。
现在的张秋兰,进家门有高级保姆,出家门有高学历秘书,开的是豪车公爵,傍身的名牌一天两套,晚上餐桌一圈下来,坐的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联众公司,她的声音并不比总经理余林低。
走到了1995年的4月,曾经那个穿着粗麻旧衣,顶着烈日,跟着弟弟云起在街头上卖掌上机的家庭妇女;曾经那个被小卖店老板骗了四百块钱,张云起带着她讨要回来,她转过头还替小老板说情的性格柔弱的女子,已经全部消失在了永不回头的时间刻度里。
或许,张秋兰至今也没有领会张云起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你觉得有谁容易?不要可怜别人,也不要可怜自己,我们都没有这种资格。”
相较于张秋兰,老大张云峰低调些。
因为他营务的张记餐饮,目前的发展势头,远没有赶上张云起的联盛和联众这两家核心公司,手里头自然没有已经是江川市女富豪的秋兰阔气,但他那个弟弟也没有冷落他,不仅把龙景园供应链对接给他,积极布局张记餐饮的连锁加盟业务,并且联合市里面推动了全市首座大型旅游观光夜市。
这桩大工程直接让张记餐饮在全市里面瞩目了起来。市里面的一纸摊贩整改令,叫裕仙里的门店一时间洛阳纸贵!张记餐饮办公室门庭若市,那些开餐厅、歌舞厅、游戏厅的大老板们,拿着一捆一捆的人民币往他张云峰的兜里砸,只求他张云峰点一下头。
这个曾经朴实的庄稼汉子,第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着实有些飘飘然了。
家里妻子晓楠呢,去了一次婆家妹妹秋兰的大别墅之后,就觉得弟弟张云起送的三居室小了。虽然不会说出来,她心里还是会想着换大的;桑塔纳的档次也已经配不上现在的张家了,应该升级了。
这个女子倒不是嫌弃,相反的,她十分感激云起当初为了她和丈夫所做的一切。她性格温柔,对公婆十分孝顺。只是生活怕比,女人的生活更怕比。
当然了,其实这些事项和想法都没有什么不对的,人生苦短,
堂堂正正挣了钱,就应当好好花。
这个自三年前发迹的穷苦家庭,依附在张云起的身上,好像也已经走到了最鼎盛的时刻,成为了江川城中最受瞩目的家族。
然而,在欢歌笑语和前呼后拥中,这个家族似乎也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初心,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些在云溪村蓝天白云下的东西,那些根植在将军岭厚重泥土里的东西,那些本应该涌动在月牙河水与他们血液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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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城里津。
有一个初心不移的女孩儿。
纪灵最近心情不错,她参加了湘南师范大学艺术系美术学的校考。
湘南师大艺术系是61年由湘南艺术学院美术、音乐两系合并而成的,也就是后来的湘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前身,这已经是整个湘南最好的了。但她的那个妈妈看不上,好想她考中美。
她妈妈需要这个大面子,跟一帮子心态上还裹着小脚的贵妇们在打麻将的时候,巴拉巴拉她的女儿多优秀多优秀。
纪灵同样也会巴拉巴拉:“老妈,你已经美得不像话了,这辈子就不要指望我给你脸上刷面子漆了,中美我考不上,考不上就是考不上,你女儿就这么没出息,没出息到想以后去乡下当一个美术老师,和小孩们一起,蓝天白云,啧啧,多好呐!
第三十七章 花早易冰消
在1995年的4月,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料峭寒意,在苍穹之上经过多日的酝酿,终于还是纷纷扬扬地洒向了江川市这座南方小城。
时令跨过春分,已经快到清明,空气温度和湿度越来越浓了,这片在几个月前刚刚经历过几十年一遇的冰雪袭击的湖湘大地,看起来已经忘记了那些停水停电停网的凛冬时刻,但是那真正温暖且灿烂的夏天,却又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阴雨绵绵,是这一时节的主题。
往常在这样沉郁的日子里,人民总是会显得无精打采些,但今天的一大清早,《春江晨报的一则重磅新闻:“江川百万绑架案!江川市着名青年企业家张云起家人遭遇绑架,赎金高达百万元!”,引爆了江川城的舆论场,大街小巷的闲话中心,为老百姓们日复一日的凡俗生活,凭空增添了些许有意思的谈资。
在这则新闻爆出来的同一时间段里,一夜未睡的张云起和王贵兵籍着清晨的微光,走出了红山弄棚户区,两个人在岔路口分手。
张云起拖着疲倦的身躯直接走了。
王贵兵不知道在这样的一个时候,他的老板要去什么地方,要去干什么,一定不会是小事,但是他不会问,他按照张云起的交代,擦了一把满是眼屎的眼睛,直接去了公安局,走一下流程,报案、做笔录。
在局子里,询问王贵兵的是两名便衣警员,一个年轻的,一个年长的,他们很意外张云起居然没有来。
王贵兵一进门就发现局子里人手一张《春江晨报,皱着眉看完以后,把报纸扔在桌面上,然后很客气地解释了一番:“你们也知道,出了这样的状况,我老板要救的火实在是太多了,真的是没空,体谅一下吧。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这件事我全程参与了,我都清楚。”
年长的便衣让王贵兵说说事件经过。
王贵兵便把整桩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全部讲了一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桩事情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听王贵兵讲完,年轻便衣愣住了,觉得张云起太不把他们当回事了,裤裆里的屎擦不干净了,才想着来找他们,黑着脸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案呢?”
王贵兵瞧了年轻便衣一眼,耐心解释道:“没办法,当时我们考虑到既然对方敢干这事儿,肯定是不要命的,确实有点担心报案对方会撕票。我们也不缺钱,能不给赎金就救出来最好,实在不行的话,钱给对方也就给了,人安全就可以了。”
年轻便衣讽刺道:“人安全了吗?”
王贵兵“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们一年纳税近千万,喂得是狗吗?”
顿了顿,他翘起二郎腿,直接点了一根烟说道:“小伙子,我事情很多的,耐着性子配合你们的工作,请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实在不行,请你们周局来。”
另外一个年长些的便衣拉了拉身边脸色通红的年轻人,指着《春江晨报问王贵兵:“王总,我听你说对方要的赎金是三十万?为什么报纸上写的赎金达到了上百万呢?”
王贵兵抽了口烟:“是三十万,钱我都准备好了。现在的这些报纸,为了吸引眼球不都是怎么夸张怎么来?尽写些有的没的火上浇油,也不知道是谁泄露的风声,回头我要告他们!对了,问完了吧,我知道的全说了,如果你们能解决这个事情,到时候我一定送一面全国最大的锦旗过来。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奉陪了,有事电话联系,我一定知无不言。”
王贵兵连珠带炮扔了一堆话,起身走人。
他确实有事。急事。
他要立即赶往张家。
那时候,张妈在张记栖凤渡鱼粉市一中店里正营务着鱼粉生意。
现在的市一中店已经有了三名员工,除了初见妈妈蒋凤,还有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娃娃,这两个女娃娃都性格开朗,手脚麻利,啥活儿都抢着做。
这是家里老大云峰从其他分店里特地精挑细选派过来的,就是想让她这个当妈的轻松点,少忙点。
张妈每天要操持的事情不多,又觉得踏实,生活也没啥需要盼念的了。只是这几日最乖巧懂事的老四不在家里,心里总会想着。
现在老大老二都已经立户单过,老三云起也已经不需要她操心,她现在需要管顾着的也就是老四春兰和老五小小了。
这天的清晨,张记的鱼粉生意和往常一般热闹,都要吃早餐嘛,栖凤渡鱼粉往往是江川人的早餐首选,所以这也是一天当中生意最好的时候,店子里坐满了额头冒着微汗大口嗦粉的学生。
张妈正笑呵呵的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收鱼粉钱,这时候,隔壁书店的老板娘毛毛乱乱的拿着一张报纸跑了进来,用她那张大喇叭喊道:“张妈,张妈,看了报纸没,哎哟!你女儿春兰出大事了哩!”
张妈胸口猛跳了一下,心脏忽然有些隐隐作痛:“出啥大事了?”
书店老板娘拿着报纸递到张妈面前,手指戳着刊面讲道:“你看,那个,春,春兰被人绑
架了,绑匪,要一百万赎金!”
张妈有老花眼了,报纸上的字已经看的不太清楚了,但听到邻居的话,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直接栽倒了下去。
鱼粉店内,顿时一团大乱。
鱼粉店外,淅淅沥沥的雨无情地下着。
店外的路旁有一颗老槐树上,缠挂了几片将死未死的半黄枯叶。它们已经艰难的熬过了上一个酷寒的凛冬,却在这个万物生发,日光渐暖的暮春时刻,忽然从枝头上坠落了下来。
然而,在这一天风雨肃杀的江川城里,坠落下来的,远远不止是那几片枯叶,也远远不止如枯叶般的张妈。
因为张春兰绑架事件和张妈昏迷送进医院而愁云笼罩的张家,在这一天的中午,被一则《龙景园坛子肉罐头里惊现蟑螂的狗皮倒灶新闻,再一次送上了风口浪尖!
张云峰和张秋兰这两位张家成年的大哥大姐,已经被这一连串的事故弄得懵神了,他们在手足毛乱的赶往市第一人民医院看望张妈的路上时,收到了让他们再一次崩溃的讯息,他们掌控的联众和张记餐饮下面大量的栖凤渡鱼粉连锁店、张记风味馆,突然出现了大量的消费者投诉。
市监部门已经上门。
一天之内,张家的负面新闻甚嚣尘上!
树欲静而风却不止,在这天的下午,联
相亲局
今天晚上和明天都是相亲局,请假没读者老爷骂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