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雨夜心冷
天上的雨一直没停,冷风中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到了正午还没有停的迹象,天色依然灰蒙蒙。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龙骑军昨天入山不到十里,便在雨中安营扎寨。
雨一直在下,不知龙王爷何时才会收起神通,所以部队是进是退,全军拿不定主意。
若是他们退出山外,而选将部队没退,他们会不会被认为是放弃挑战,可如果天上的雨不停,他们在这儿呆着就没有意义。
直到评判组的两位将军就在身后一里之地,龙骑军主将便亲自跑了一趟,他想问问两位将军的意思,是退回选将营,还是在原地等到雨停。
李将军和邵将军没有见他,也没给他任何意见。
由于猜不到两位评判将军的意思,龙骑军便僵在原地,不敢退,更不敢继续前进。
雨中,又是几个时辰过去,天依旧没晴。
申时末,天渐渐变暗,下了一天雨,龙骑军安排在外围不多的岗哨早已悄悄溜回营中,此时营外几乎无人值守。
翻山越岭,走了二十余里山路的选将部队将士看着一两里外的树林里外冒出的一缕缕烟雾,努力忍住内心的冲动,在原地一等再等。
雨中走了这么远,这一场一定要赢的漂亮,挽回前一场被人打到营门前的颜面。
等着等着,天色又暗下来一些,十丈之外已经看不清了。
姚昶抬眼望望眼前的树林,发现攻击时机已到。
“按既定计划,出发!”
将令发出,选将部队整整一指挥兵力,在各队押官带领下,悄无声息的朝龙骑军营地摸去。
山中的风声雨声,营中的篝火吵闹,天色昏暗,躲在营中取暖的龙骑军将士,没人能听到营外的轻微异动,直到他们听到一个声音。
“出来!你们被包围了!”
“出来!你们被包围了!”
............
这句话在龙骑军中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盖住了山风,盖住了篝火,盖住了士兵们的吵闹。
龙骑军输了,毫无反抗,全军覆没。
他们方才还想着今晚又能睡个安稳觉,转眼间就输给了仿佛从天而降的对手。
看着对面浑身湿透,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寸干布的对手,龙骑军主将无话可说,这一场他输的心服口服。
几刻钟后,听到消息赶到龙骑军营地的李将军和邵将军当场宣布了此战结果,选将部队大获全胜,龙骑军毫无还手之力。
战斗结束,皆大欢喜,选将部队赢的漂亮,挽回颜面,龙骑军将士可以离山,评判组也不用在山里淋雨。
天已经黑了,选将部队不可能连夜在湿滑的山路行军,当晚便在距离龙骑军不远的地方扎营。
这一场突然开始,突然结束,除了龙骑军主将,不管是谁,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黑夜中,一堆堆篝火。
杨丛义进了姚昶的营帐。
“怎么样,这一场感觉如何?”
“大人,你怎么来了?”
姚昶听到杨丛义的声音,抬头一看,赶紧起身。
“你的胆子很大,行军路上可有伤亡?”
“回大人,没有伤亡,只有三个士兵摔倒擦伤,破了皮肉,没伤到骨头。”
“这就好,敢打仗是好事,可军心也很重要,要是主将一心想打胜仗,而置手下将士们的感受于不顾,一旦军心散了,别说打胜仗,军队还能不能收拢起来都是问题。”
“是,多谢大人教诲,末将一定反省!”
“没那么严重,发布将令考虑到将士们的承受能力就行。将士们今天淋了一天雨,少不得会有人受冷着凉,郎中没跟来,你们自己多加注意,让将士们把火烧大点,别穿湿衣裳睡,要是都病了,后面的挑战你们怎么应对。”
“是,大人。末将这就去安排。”
姚昶抱拳招呼一声,赶紧出去吩咐传令兵。
杨丛义则留在帐中,伸手捡起两根枯枝丢进面前的小火堆。
进山挑战的队伍已经有三支,除了神骑军,另外两支都败的干脆利落,若是选将营里等待进山挑战的各路禁军一起商讨一番,他们肯定就会知道进山之后从北边绕行的胜算更大,如果后面的挑战队伍都跟神骑军一样从北边走,那么后面的每一场很可能都要在临时营区前战斗了。
营区前的战斗几乎用不上任何计谋,双方排兵布阵,拼的都是实打实的硬实力,不存在取巧的可能,若是这样,选将部队失败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毕竟还有三十多支禁军。
虽不是真刀真枪,可面对面拼到眼红的时候,有些人还是会下狠手,虽然不至于断胳膊断腿,闹出人命,可每拼一场还是会有人受伤,拼的场数多了,减员自然不会少,选将挑战的质量必然会降低。
若评判标准不变,对前边参战的队伍就很不公平,若调整标准,可能更不公平,甚至会引发难以收拾的争端,所以要想解决问题,还得选将部队自己想办法才行。
这几天杨丛义一直在想怎么堵住北边的窟窿,避免让挑战部队遭遇不到任何抵抗,就直接出现在选将部队营区前,要给从北边走的挑战部队增加挑战难度,好让选将部队能给他们多制造麻烦,只有他们经历的困难越多,最终挑出来的将校才会更优秀,如此才能对得起朝廷花的这一笔钱。
也许可以把北边的路截断几条,给挑战部队尽量少一些行军路线选择,给选将部队人为制造一些优势,毕竟选将主要考核的是挑战部队,又不是选将营自己。
整个山区的地形图,包括一些可以勉强行军的路,杨丛义基本已经记下来了,北边哪些路应该设置障碍,该好好想一想了。
“大人,有人找你。”
正在沉思的杨丛义被打断,抬眼一看,见是自己的近卫。
“什么人?”
“他说他是沈参军派来的,有东西要亲自交给大人。”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浑身湿透的校尉出现在杨丛义面前。
“大人,这是沈参军让末将带给大人的东西。”
王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来,双手呈上。
杨丛义接过来看了看,但并没有打开,信封是油纸,里面的信应该没有打湿。
“沈参军还说了什么?”
“沈参军把信给末将的时候交代末将要亲手把信交给大人,如果见不到大人,就把信带回去。就这一句话。”
“好,回去吧。”
杨丛义心里微微一惊,选将营难道出了问题不成,沈缙派人送信还这般谨慎。
等王全离开,帐内无人之时,他迅速撕开信封,取出信来。
暗夜里依着火光将信看完,心里凉了半截。
沈缙在信中所写正是那晚陆游跟他透露的消息,还有他们二人对临安之事的猜想。
原以为朝廷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同意调动四十余支禁军参与选将,真是为了重塑大宋军队,重振军威,最后不过是梦一场,大宋军人的命运还是牢牢操控在文官手中,依然让他们肆意践踏蹂躏,丝毫不给军队缓一口气的打算。
并且这次一石二鸟,军队成了绞索,成了玩物和陪衬,两方斗争之下,连主角都算不上了,沦为了纯粹的牺牲品。
也许在选将章程上递朝廷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了,有些人的命运就已经安排好了,还为他们挖好坑,设置好了陷阱,而他们还满怀希望,懵懂不知。
奔前忙后几个月的杨丛义便是其中一位,他以为只要能激发将士们的斗志,选出优秀的将领,在所有前来选将营的将士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大宋军队很快就能重整军威,但他想不到他的所有努力在别人眼中什么都不是,甚至还帮了他们。
在这个局里,军中几乎没有胜者,除了那些投靠文官的人,还有那些早已退出军中多年的将帅名宿,殿前司必然要整顿,它统管的各路禁军必然要整顿,作为*的选将营自然更讨不到任何好处。
也不知是普安郡王把选将营、殿前司坑了,还是选将营把普安郡王坑了,如今同在一个坑里,谁都爬不上去。
杨丛义将手里的信丢进了火中,一股青烟,化为灰烬。
之前还一心想着如何选出优秀的将校,如何为将来培养优秀的将领,现在他没有一点心情,因为他们所有想要提高军队战力的努力,都是朝廷那帮掌权者不愿意看到的。
已经弱到军中尽是老弱病残,弱到各路禁军在编员额短缺严重,他们依然不愿意放过军队一马,势要将所有军队踩在脚下,势要将不如他们意的军队铲平,也许他们不想看到临安以外,有任何军队存在。
杨丛义很失望,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就连殿前司都指挥使大人都深陷局中,能不能自保都难说。
还有皇帝的养子普安郡王,空挂选将营主帅之名,招来一身是非,拖无数人下水,如今在临安恐怕也是如坐针毡吧!
这一劫该怎么渡?
杨丛义走出营帐,在雨中望着漆黑的夜空。
第**** *对之策
*一*下,连下**,选将**不得不中断,*仍然*有*的迹象。
在这几*里,不论是*里还是**的将士*都奉命*在营*,不得随*离营,更不能进*。
杨丛义在*里独自*了两*,想明*了一些事*,随后离*回到选将营。
一回到选将营,便*来陆**沈缙**选将之事。
“三十**禁*,到今*为止只有三**过实***,以*前的选将*度*,年前是不可能结束了。但选将的质*绝对不能降低,我们要延*选将时间了。”
“*,其实*要参*选将**的禁*不多,以我的了*来说,不会*过十*,只要**好起来,年前*该能结束。”
各路禁*的参**向,沈缙之前并*有机会跟杨丛义说明,听他这么一说,便赶紧***醒。
“有十*就已*很好了,以我在*里的观**验*,以后每一*进***的*伍进**费的时间会更多,一来一去,*本都要**以上,我们还是做好*备吧,况且现在的**也不好,这*也不**会下到几时才会罢休。”
杨丛义**一笑,说的很*,似乎他*已猜到选将*伍不多的问题。
沈缙不再说话,陆*也闭*不*。
“还有一件事要跟各路禁*强调,选将*有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随*离营,如*有*违反*令,所在禁*取消所有补贴。”
“是,*。”
“陆参*,*粮好调*吗?选将营在义乌的时间要延*,将士们不能*有粮**,多*备一个*的*粮,朝廷给的粮*还不*,尽*多调*一些过来。”
“*,婺州各县能调*的粮*几乎都已*调到选将营,再调*去更*的州县,路上耗费的*粮不是小数*。”
陆*有些犹豫,就*前已*调到选将营*能*调*的粮**,整个选将营*到年底*多*问题,若要多筹*一个*粮*,运粮路上差不多*消耗一半。
“*关*,朝廷给的粮*还不*,只要都用在选将营里,再坚持半年都*问题。粮*就放*去筹*,有多*要多*,最好都*到义乌来。不过有一条要记住,账**万不要出错,要*得起我们自己审核,更要*得起殿前司审核。”
“我明*。”
“沈缙,来到选将营的各路禁*不要让他们整**着,该训*的还是要训*,不训*就*给他们些*粮,每*训**个时辰的,每人*粮两斤,*于三个时辰,就只给一斤*粮,*过*个时辰给三斤*粮。训*多,**饭,不训*就喝粥。不训*又想**饭的,*接赶出选将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杨丛义这话*,沈缙、陆*同时*了一惊,*底*上冒出一个疑问,*这是要做什么?
“既然来了,能不能选*的是他们本身的实*,实*不*,只能说他们之前下的功*不*,朝廷*这么多*给他们机会来选将营,要是在选将营几个**有**,朝廷这*不是*的冤枉了?”
杨丛义看出他们的疑问,*上做了*释*补充。
“*,这么做*适吗?会不会起**?一旦闹起来怎么*?”
沈缙在*中跟各路禁*接触较多,这次来选将营的很多*伍就是奉**或**之命来混那**贯补贴来的,要让他们每*训***个时辰,几乎不可能。
“告诉苏仲*潘*,各路禁*不想训*又不想离营,还不服选将营*理的,*事的,闹事的,都给我打到服为止!给他们的选择只有三个,要么好好训***饭,要么不训*喝粥,要么离营滚蛋。想离营的,别*了告诉他们,选将未结束离营,取消所有补贴,离营*粮也不会*放,都讨饭回*。”
沈缙、陆**人*里更惊,*这是不怕事*啊,*打起来,还不*了营!
“*,打不得吧,*十*禁*,两万多人,他们哪里打的过来,一旦打起来,营*不都要拆了?”
“怕什么,选将营背后*的是朝廷,他们还敢*不*。你明*就*告前来选将的各路禁*,选将营**是身份**的**宗***郡*,不*之后就会来到选将营。”
选将营**是**郡*,这个消**,谁还敢懈怠,估计*都要铆*劲的训*,就为在郡**前**脸,要是被郡*看上*,只消一句话,说不定就能*上出人头地、***!
沈缙、陆**人**相觑,*从*里回来,忽然来这*,*有**,他不明说,也不好追问。
“是,*,我明*一*就*。”
“我过几**回*里,选将营里的事就*给你们了,如*事出突然,不能自决,你们*人可*苏仲、潘*相*。”
“是,*。”
沈缙、陆*抬**是。
该说的事*说完,*人便*有多作**,很*从杨丛义的营*离*。
陆*跟着回到沈缙*中,他有些话,有些疑问,憋*里实在难受,得*个*,或是吐出来才好受。
“沈兄,你说杨*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故下这几*命令?”
“小弟也不是很*楚,我想*该还是前三*选将**不*如*吧,宣**、***、***,这三*禁****都跟*有些瓜葛,而他们的表现除了***,其他两*都很差。如*接下来进***的禁*还是这样,这次朝廷*的*就*是**了。*可能是担*选不出**的将校吧,要是从现在*始剩下的各路禁*好好训*,说不定还能*起他们的好**来,进*之后*得**也说不定。”
沈缙若有所*,他也不是很确定*这么做到底是要*什么,但*觉告诉他,肯定跟他前几**进*里的*有关,只是一时之间,他还不能想明*这些事跟临*之事有何关*。
“我觉得**该另有**,你说会不会跟临*之事有关?”
“临*?***有离*选将营了,他怎么会**临**生了什么。”
“沈兄你*了,**、李**邵*可都是上个*底才来义乌,他们*在*中,不可能不**一些事。”
“可临*那些事,有些是这个*初出的,他们怎么可能**。”
“沈兄有所不*,小弟再告诉你一个*。你可****有何背景,是何来历?他**是张俊的*,赋**近十年的张俊前不**官*师,朝廷整顿**,为何要给一个赋**十年的*人*官,这里*不会*有东*。”
“陆兄,你怎么会**这么多?”沈缙很是惊*。
“婺州**州话很多的,每次去*都要*小弟*,*的最多的就是朝中密事、轶事,还有一些官员的*事,想不听都不*。”
“小弟还*是羡*。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朝廷给张俊*官,那张俊*该就是跟给他*官的人*在一起,**作为他的内弟,为何要来选将营?这不是*事*事吗?”
“朝廷的事,*根错节,说不*楚。”
“*了,既然说不*楚,我们也就别*想了,还是把**代的事*好为*。陆兄还*吗?*事的话,小弟想*,理一理*路,毕竟**代的事做起来的都很棘*,出点差错都是**的麻烦。”
“嗯,沈兄先忙,小弟也要回去考虑考虑筹*粮*的事了。”
*人很*分*,各想各的事。
杨丛义在*中翻看几个*来的账*,稍有疑问,就会*接让*尘*释。
建营至今的所有账*都在*尘*中,每一笔*款是怎么*出去的,她很*楚,不*任何疑问,她能*上说*,还能从看似杂***的纸*中*出凭证。
*尘的账*虽然不规范,但好在很细,每一笔*出都有凭据,采*建营材料的,借用***产的,调*粮*的,采**盐柴*的,还有各*每隔半个**的粮*数*等,有些账*虽不是她*自审核,但都有营内的人签字确认,要么是沈缙,要么是陆*。
杨丛义对账*很*,朝廷的*绝对要*在实*,至*划拨到选将营来的*,每一笔都要*的**楚楚,*得起任何人来审*,选将营才会有转机。
有些**的冤枉,他**肚明,比如借地建营的*,*本不*两*亩*,县衙签*确定的数**过不*,既然把借地之事*给县衙*,这*怎么*,选将营自然不用*,因为他们要的是建营的地,衙*虚*了,自有衙**付,这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他只需要确*朝廷给的一**十万贯*,选将营*有贪*一*。
核对了整整两*,*尘做的账**有**的问题,除了陆*筹*的粮*。
当初婺州州衙不愿**运*粮*,就选了*中让*的**,比如他们*来三万*粮*,给他们三万***的凭证,这其中缺*不小。
第482章 选将重启
这个问题杨丛义也想过,他的决定是让陆游再去趟金华,让州府衙门把缺失的凭证补齐。www.uu234.net
他相信婺州州衙一定不会推诿,账目凭证他们会做的清清楚楚,经得起任何人核查推敲。
除此之外,整个选将营的账目几乎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对选将营来说账目做的好不好不重要,细不细致才重要。
据杨丛义所知,绝大多数禁军的账目都是混乱的,一旦有人来查,理不清的,对不上的,直接一把火烧掉。
军中也没有几个读书人,真想找他们麻烦,他们会直接耍赖不承认。如果还有人要苛责,他们会直接来一句,有本事你派读书人来军中管账。
可读书人怎么会自降身份去军中,所以到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该乱的账目一样是乱的,朝廷里谁都知道军中贪腐严重,可就是查不清。
但选将营不一样,它是殿前司选将司设立,直接归属殿前司,朝廷拨付巨资,普安郡王任主帅,处处都彰显着它的特殊。
如今它身在漩涡最中心,若是账目杂乱,或者没有账目,一个“莫须有”就能把所有想牵着的人牵扯进去,首当其冲的就是杨丛义自己,谁让他是选将司副使,又以选将营副帅身份主持选将营一应事务。
只要账目不出错,选将营自己不贪污,朝廷的钱都花在该用的地方,即使他们派人来挖地三尺核查,也不能把选将营怎么样,身正不怕影子斜。
沈缙信中告诉杨丛义临安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他放在心里了,虽然他知道朝中掌权者掀起波澜的最终目标是空挂选将营主帅的普安郡王,但他只是一个七品小官,能做的就只能是尽量不出差错,保自己一条命。
至于朝廷里的派系博弈,就等待最终的结果吧,同是皇帝的养子,唯二的大宋江山继承人之一,普安郡王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支持力量。
雨还在下,短短几天,选将营里的气氛在逐渐变化,杨丛义感觉到了,但他无心细品,他要赶紧回到山里去,后面的挑战可能会很辛苦,他得跟罗聪、姚昶一起面对,给他们出出主意。
数十天后,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
又过了五天,选将营宣布选将挑战开始。
帅营议事厅里坐了十八路禁军主将,议事厅外还有十几个将校在恳求值守的禁军放他们进门。
“各位将军,你们还是回去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能不能进去不是我们说了算,得要参军同意才行。将军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
值守的禁军一遍遍跟他们说明原因,就是不让他们踏进议事厅。
“开始抽签!”
沈缙今天的话不多,宣布明天重启选将挑战之后,便马上开始抽签。
坐在第一位的一名将校迫不及待的山前,伸手入筐,迅速取出一个纸团,展开一看,颇为失望。
“备。”
“下一个。”
那将校摇头还没回到原位,旁边的将校便起身来到放着竹筐的桌案前。
只见那将校伸手在筐中搅动一番,而后挑出一个纸团,小心翼翼打开一看,脸上的神情马上变得沮丧。
“备。”
“下一个。”
第三个将校迅速上前,伸手随意拿出纸团,展开一看,喜上眉梢。
“战!我抽到了!”
沈缙接过来验看,确认无误之后,便重新折好。
“战或是不战?”
“战!天武军来了便要战!”
那将校声音高亢,目视沈缙,而后扫视厅中众人,似有炫耀之嫌。
“我代表选将营在此宣布,第四支进山挑战的禁军是天武军!今晚领取装备,明天卯时先将挑战正式开始!解散。”
“恭喜恭喜,此战一定能胜!”
“多谢各位将军相助,要是明天进山胜了这一场,肯定有大家的功劳!”
还未走出议事厅,一众将校便开始憧憬明天的挑战胜利。
他们确实值得憧憬,这些天一有时间一众将校便聚在一起,听三位已经进山挑战过的将校跟他们总结成败得失,众将从中学到不到东西,认为进山挑战的把握很足,是以今天才有抢着进山的架势。
要说他们真的学到什么,还真说不上,对他们启发最大的应该是神骑军进山后所用的不同寻常的行军方式,他们利用匪夷所思的行军,硬是让善于主动出击的选将部队退回营地防守,双方打起了阵地战。
在山里以无备打有备,他们真没有信心,但要是双方摆下阵势,他们获胜的机会将会大大增加。
前来参加选将的各路禁军对待选将挑战的态度已经变了,沈缙不知道该不该欢喜,一方面意味着选将挑战会更激烈更精彩,另一方面又意味着年前肯定不能结束了。
各路禁军态度改变是从他向各军主将宣布了几件事开始的,第一件事是迟迟没有露面的选将营主帅身份,第二件事是各军每天口粮多少全凭训练时间而定,第三件事是各军可以在未宣布选将结束前离开选将营,但离开的军队不会再有任何补贴,包括回去驻地路上所需的口粮。
即使之前有人想过离开,选将营第三事一宣布,直接就断了他们的退路,义乌离驻地几百上千里,没有钱没有粮食,他们怎么可能回的去。
四十一路禁军,包括早已失去选将资格的三路禁军在内,全都安安稳稳的留在了选将营,毕竟这里管吃管住,还有见到身份尊贵的郡王的机会,谁提前离开谁就是傻子,何况有些人来参加选将,还是带着混那五千贯补贴的命令。
散漫的军心渐渐聚拢起来了,接下来就是选将挑战的斗志问题,沈缙找到参加过挑战的宣威军、神骑军和龙骑军主将,让他们有时间就跟其他主将聊聊山里的具体遭遇,不要怕丢人,也许后面进山的军队更丢人。
三个主将心领神会,因为只有他们三支队伍进山挑战,所以其他人的目光才会盯在他们身上,编排他们的怪话,若是进山的队伍更多,失败的队伍更多,其他人的注意力自然就转移了。
从沈缙找他们谈过话之后,三人便时常找其他禁军主将谈论进山挑战的遭遇,以及他们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并一再悔恨的说,要是再给他一次进山挑战的机会,一定能战胜选将部队!
各路禁军主将很快被勾起了进山挑战的心思,因为选将营的主帅是普安郡王,表现的足够好,才会有机会得到郡王的关注!
从那之后,各军日常训练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认真,他们想拼一把,挣个好名次,如此一来,得到郡王召见的机会也就更大。
第四支进山挑战的队伍离营了,前来送行人的有很多,天武军带着大家的祝福迅速开进山里。
以神骑军的战斗经历来说,往北边走获胜机会更大,于是天武军毫不犹豫直接转向北边山区,北部山区复杂的地形和各种岔路,对挑战队伍来说是最好的掩护,选将部队难以提前设置埋伏。
三天之后,天武军经过艰难行军,终于抵达选将部队附近,距离他们的临时营地只有五六里。
这一路上天武军不停的变换行军路线,半天一变,让对手无法提前在半路埋伏,这一决策十分成功,三天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选将部队的人。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埋锅造饭,吃饱喝足!”
天武军的将令很快传遍全军,疲惫不堪的士兵马上倒地休息,而担负生火做饭职责的火头军还得继续辛苦,他们得取水淘米、生火烧饭。
三天来,将士们没有吃过几顿热饭,这一仗能不能胜,就要看这一顿热饭能不能驱除将士们的疲惫,唤起他们的斗志,责任之重,可想而知。
天武军休整之地附近有一条小溪,水量不大,水中枯叶不少,看着不是很干净,一众淘米取水的士兵沿着小溪往上游走了十多丈远才找到一个小水潭,于是纷纷围在水潭两岸取水淘米,先来的先淘,后来的排队。
小半个时辰之后,各队火头军先后将饭烧熟,一锅锅白米饭,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倒地休息的将士被米饭的香味吸引,纷纷睁开了眼睛,起身便朝饭锅围拢过来,迫不及待就想尝上一口。
作为禁军,自然不能乱哄哄抢饭吃,在选将营里这些天他们学了一些饭前规矩,首先要排队,其次要士兵在前,将官在后。
“开饭!”
将令一下,全军同时开饭!
五里之外,山路两旁的树林,静悄悄,听不见鸟叫,看不到兽影,毫无疑问,林子里面埋伏了不少人。
“将军,他们果然在那儿休整,淘米做饭了!”
“确定?”
“千真万确!属下在几丈之外,亲眼所见!”
“好!”
“兄弟们,不用埋伏了,我们去那山头上等他们!”
今天来接受挑战的是罗聪,他一声令下,将令传开,全军将士很快就从林中出来。
他们很快爬上半里外的山头,将整个山头牢牢占据。
第483章 关系拉近
选将部队在山头等待了大半个时辰,前方的探子忽来禀报敌情。顶 点 X 23 U S
“将军,他们来了,离这儿不足两里。”
“传令下去,都亮出家伙来,把路封了!任何人不得通过!”
罗聪的将令一下,原本还躲躲藏藏的士兵全都露了头,在山上摆下阵型。
不久,便见山下不远处出现一队人影,那正是前来挑战的天武军。
来到山坡下的天武军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的身影,见他们已经占据有利地形,便马上命令部队停止前进。
此地距离选将营临时营地已经很近了,在这儿与对方决战也不是不行,虽然对方占据高地,以下攻上难度很大,但也不是不行。况且在山上林中拼斗,摆的阵型再好,一旦动起来手来都是摆设,很快就会乱成一团,失去布阵的优势。
最重要的,若是形成对峙,等到夜晚来临,黑暗之中双方混战,选将部队的优势将会荡然无存,只要有一定的运气,天武军想取胜,也不是不可能。
面对占据山头有利地形的选将部队,天武军主将很快想出对策,他决定原地防守,等对方下山攻击,或是等到天黑。
天武军的将令很快传达全军,各位就地布阵,组织防守反击。
山头上的选将部队不为所动,对方不上来,他们也不下去,两军隔着一面不算陡峭的山坡,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罗聪忽然下令:全军下山,拿下天武军!
选将部队将士们眼见敌人就在面前,苦于听不到将令,早已心焦难耐,如今得到命令,犹如江河缺口,又如猛虎下山般冲向山下。
转瞬之间,全军逼近天武军五丈左右,再次与防守不出的天武军形成近距离对峙。
天武军将士个个脸色难看,面容痛苦扭曲。
“你们就别硬撑了,投降吧!投降了就给你们解药!”
罗聪笑盈盈的提枪上前,朝对面的禁军主将高声言道。
“休想!天武军绝不投降!”
“好啊,那兄弟们就看着你们拉裤子。”
“想不到选将部队如此卑鄙无耻,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真是让人不齿!”
“自古兵不厌诈,用兵之道重在胜,仗赢不了,人都死了,哪儿还哪有君子或小人。还是投降吧,你看看,手下的兄弟们都撑不住了。”
“不可能,天武军绝不投降!”
罗聪不再说话,提枪站在阵前,静静的看着对方。
一刻钟之后,天武军主将开口了。
“我们投降!投降!”
痛苦不堪的天武军将士一听到主将投降,如蒙大赦一般,纷纷丢下手里的兵刃。
“早投降不就早轻松了。兄弟们,后撤三十丈!”
罗聪一声令下,全军后撤。
天武军将士不等命令,轰然四散,直奔入林。
顷刻之间,只听“噗噗”声响,臭气四溢,弥漫林间半里方圆。
天武军艰难行军至此,就在马上进行决战之前,刚一对峙便直接投降,败的实在突然,将士们喝着选将部队熬煮的药,心里很是不服。
但败了就是败,他们终究还是不敌计谋。
“杨副使,水里下药过分了吧,你看看闹成什么样子了?”
李将军、邵将军跟在天武军身后,他们也跟天武军一样中招了,吃坏了肚子。
“将军恕罪,下官不知他们放的药会这么重。原本的计划只是下点药,闹一个时辰肚子,短时间失去战斗力就行,谁知他们会没轻没重。下官一定会责罚他们!”
杨丛义也有些无奈,评判组的后勤保障是怎么搞的,竟然也会中招,让两位将军难堪。
“好了,这也怪不得杨副使和选将营。我们这一辈子打过多少次仗,什么场面没见过,水里投毒,粮食里藏毒,见得多了,一点泻药,算不得多严重。”
章大人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化解双方的尴尬与难堪。
“李将军、邵将军,这一路进山辛苦,你们就在山里多住两天吧,山里景色还不错,正好散散心。”
选将营里的事还得几位评判帮衬,现在是非常时期,得罪不得。
“在山里住几天吧,别的不说,山里的野味还真是不错,住几天,陪我打打猎,如何?”
章大人开口邀请,山里清静倒是清静,就是特别无聊,一旦闲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打猎,打打野兔,射几只山雀。
“行,那我们就陪章大人在山里呆几天。”
李将军和邵将军目光一碰,便应了下来。
下药过重的罗聪部一众将校、校尉,当着选将营部队和天武军,以及几位上官的面承认错误,检讨自身,赢的天武军和两位将军谅解之后,下药之事方才揭了过去。
天武军在山里整整休整了三天,将士们的身子才完全好转,离营出山。
而杨丛义这几天没有闲着,每天都在陪章大人和李、邵两位将军打猎。
由于杨丛义很会打猎,几天相处下来,跟两位将军的关系很快改善,并得到进一步发展,休息之时,还能跟他们一起聊聊十几二十几年前的一场场宋金大战。
两位将军都是军中现存不多的名将,二十多年来,每个人都经历过无数次精彩的战斗,听到他们讲述的每一场战斗,杨丛义无不发出由衷的赞叹。
他赞叹的越多,二人讲述的也就越多,几乎从他们从军之初,一直讲到了宋金议和之前。从他们时而放光、时而灰暗的眼神,与时而激动、时而落寞的讲述语气,杨丛义似乎看到他们所经历的十几年宋金之战。
宋金之战的结局不是他们想要的,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这是杨丛义听到他们的讲述之后得出的结论,他认为这个结论**不离十。
宋金议和,隔淮河而治,不是两位将军想要的结果。
因为他们出生的地方,如今全都被金人占据,他们的亲人几乎全都死在金人手中。
李将军比起邵将军还是幸运的,至少北方陷落时,他娘子安然无恙的活着,后来还冒着被朝廷治罪的风险,悄悄从北方接回了娘子,而邵将军留在北方的一家老小,踪迹全无。
他们与金人流血拼斗十几年,与其说是收复故土,不如说是想回故土看看,找一找亲人,或是收尸安墓。
山里几天过的很愉快,等两位将军离开时,杨丛义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子侄晚辈,毕竟大宋军中像他这样年纪轻轻就能担起重任的后进之人不多了,在他们看来,杨丛义绝对值得栽培。
天武军带着失败回到选将营之后,他们在山里的遭遇自然少不了一些人的嘲笑,但选将挑战未受影响,当天便继续进行。
第五支挑战的禁军进山了,他们跟天武军选择了几乎同样的行军路线,只是在最后十几里做了调整。
这一路他们没有遭遇埋伏,但他们也不敢大意,最后的十多里小心翼翼,但结果他们还是中了计。
等他们走到距离选将营地只有四五里远时,前边狭窄的小路被乱石横木挡住了,正当他们全力清理时,选将部队从他们身后出现了,直接将他们围在原地。
一场突然的遭遇,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很快败下阵来。
入山第四天,第五支挑战部队,全军覆没。
消息随着败军回到选将营,再一次引发尚未挑战的各军激烈谈论,围绕如何赢得这场挑战,直到第六支禁军进山,依然没有结束。
第六支队伍充分吸取前边五支队伍失败的教训,把行军速度一再降低,在北部山区一再变换路线,每次扎营休整之前必要查探方圆五里是否有敌情,派出去的哨探整整有一队人,力争做到行军路上万无一失,不被对手突然包围。
这一对策颇有成效,任何提前的部署,都经不住几十个哨探的排查刺探,选将部队从始至终没有进入挑战部队五里之内。
当罗聪发现挑战部队的策略之后,便让他的部队退回到选将营地,只派出了十几名探子日夜监视对方的行踪,以防他们突然加速,直奔营地老巢。
九天后,挑战部队慢悠悠来到选将营区两里之外摆下阵势,将士们精力充沛,这一战他们志在必得。
可还没等他们双方开始交战,评判组便突然出现在两军阵前。
面对充满疑惑的两军主将,李将军代表评判组当场宣布:挑战部队挑战失败!
评判组给出的解释是他们就行军速度太慢,原本四天就能走完的路程,他们却走了九天,浪费浪费粮饷,延误战机。
评判组做出的评判,没人敢反驳。
这支失败的禁军回到选将营后,他们的经历马上又引起了各路禁军大讨论,显然拖延时间,龟速行军不被允许,只能尝试其他办法了。
此后又有多支禁军进山挑战,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输了,没有人真正赢得挑战,即使他们有部队冲到选将部队零时营区前。
在选将挑战中,冬月过去了,腊月也很快过完。
第484章 御史中丞
春节,整个选将营休息三天,选将挑战暂停,所有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www.uu234.netm.www.uu234.net
绍兴二十二年的新年,评判组的章大人、李将军和邵将军都没有离开,甚至没有离开选将营。
而万众期待的选将营主帅普安郡王,也一直没有出现,杨丛义偶尔跟章大人和两位将军聊起此事来,他们都不愿多说。
自从评判组三人来到选将营之后,杨丛义再也没有接到殿前司传来的任何消息,而他在年前给殿前司送回去了一封信,解释了选将迟迟没有结束的原因,一是这次前来参加选将的禁军实在太多,二是天气不好,下雨时间太长,严重影响了选将进程。
三天年休息结束,选将挑战继续。
应将士们的要求,元宵节全营将士又休息三天。
过完节,选将营里还有十支禁军等待挑战,根据各路禁军挑战所需平均时间来推算,等挑战结束怎么也得到三月了,这个时间大大超出绝大部分人的预期,有些差事不得不重新布置。
首先借地的钱得第一时间发放到百姓手中,当然具体发放县衙乐意代劳,不用选将营操心。
然后就是粮草物资的筹集,这个重担压在陆游身上,他不得不一趟趟游走于婺州州衙与衢州州衙之间,两个地方是距离选将营最近的产粮重地,衢州在婺州西边,两州之间有一条江相连,粮食运输还算简单,自然是除婺州之外筹集粮草的不二之选。
两万多人的口粮消耗很快,特别是各路禁军每天拼命训练六七个时辰以后,粮食消耗大幅增加。好在朝廷拨付选将营的款项不少,只要五十万贯实物都用在实处,全军吃到六月也不是不可能。
元宵节后又是一场五六天的阴雨,等到天晴,选将挑战才继续进行。
时间转眼来到二月底,义乌选将营,各路禁军在营房前的空地山满头大汗的训练,两万人声势浩大,热火朝天。
其中一路禁军训练许久之后,一声将令,将士们原地坐下,喝水休息。
片刻之后,忽然唱起雄壮的军歌:“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匈奴不顾身!”
他们的歌声刚落,整个选将营里此起彼伏接连响起更为雄壮浑厚的歌声:“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
歌声一遍又一遍循环,后来整个营区数万人唱成了一个声音,声震四野山林,冲破云霄天空。
刚刚进入选将营的一路人马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大热天的身子发冷,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们骑着马,乘着车,在心灵的震撼中从四十路放声歌唱的禁军队伍身前走过,直到走到帅营,耳边歌声才逐渐止歇、散去。
帅营一个较小的议事厅内,此刻有五人分坐左右,除沈缙、陆游外,还有三人,他们便是不久前入营的朝廷官员。
这三人中有一人身着紫衣,腰挂金鱼袋,年纪六十上下,身材消瘦,落坐正中首位。
另有两人皆是身着红衣,一人四十岁上下,一人五十余岁,二人脸上神情十分严肃。
“介绍一下,本官乃御史中丞姓章名复,这位是左司郎中人黄大人,这位是右司郎中李大人。本官三人奉朝廷差遣来婺州选将营办差,你们要好好配合!”
身在正位的紫衣官员章复先将自己与同行的两位官员简单介绍给沈缙、陆游两人,而后话头一转,说明来意。
“是,大人,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沈缙抬手应是,恭恭敬敬。
他与陆游虽同为参军,但由于他一直在选将营里主持诸类杂事,跟随杨丛义的时间也长,所以杨丛义不在选将营时,拿主意的其实就是他,代表选将营的也是他,此时自然也由他出面答话。
“先介绍一下,你二人是何身份,哪位是选将司副使兼婺州选将营副统帅杨丛义?”
章复初见沈、陆二人年轻,从他们的衣着看,似乎身上没有功名,从二人回话语气来看,似乎又代表了选将营,心下不由得起了狐疑。
“回大人,杨副使目前不在选将营,他在几十里外的山里组织选将挑战,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山了。小人沈缙,现任选将营参军,负责选将营日常事务。”
沈缙恭敬答完,微微扭头瞄了一眼陆游。
陆游赶紧答道:“小人姓陆名游,受杨副使相邀任选将营参军,主要负责筹集选将营粮草和后勤物资供给。”
“哦。你二人任职选将营参军之前,在朝廷可有差遣或功名?”
章复没有放下杨丛义的去向问题,转而探究沈、陆两人的身份。
沈缙马上恭声答道:“小人本是太学生,绍兴十八年参加省试落榜,正值朝廷筹备远洋回易,小人受杨副使邀请任职宣威军参军,参与督造回易船队护卫军宣威军,后随船队出海,绍兴二十年七月随回易船队回到临安,之后便在临安准备二十一年的科举,去年再次落榜,六月再受杨副使邀请任职选将营参军。小人尚无功名在身。”
话音一落,陆游接道:“小人绍兴山阴人士,祖父陆佃,师从王文公,官至尚书右丞,家父陆宰,绍兴初年曾任临安知府。小人此前一直在山阴老家读书,未曾参加科举考试,并无功名在身。”
“原来是陆贤侄,符钧兄进来可好?”
听沈缙的介绍,章复心里原本有些不耐烦,可一听到陆游的话,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家父已经去世三年多了。”
陆游脸上神色顿时黯然下来。
“符钧兄去了?”章复大惊。
继而沉痛的说道:“符钧兄啊,不料当日一别,竟成永诀!我早该去山阴看你才对啊!”
议事厅中原本紧张的气氛,忽然怪异起来。
片刻沉默之后,章复看着陆游道:“贤侄节哀,符钧兄不在了,往后的路得你自己好好走,可别走上歪路。”
“是,多谢大人教训!”陆游抬手道谢,语气恭敬。
“沈缙,你既是太学生,想来你父母爹娘也不是普通百姓,是何来历,可以提前说清楚。”
心下一动,章复转而看向旁边坐着的沈缙。
沈缙随即回道:“小人家父沈冲,早年曾荫补过两年县丞,后辞官回乡,未再入仕。祖父沈括,号梦溪丈人,仁宗朝嘉佑八年进士及第,曾知延州兼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晚年移居润州,隐居梦溪院,研究学问,著有《梦溪笔谈》一书。小人不才,两试科举未中。”
“原来是梦溪丈人的后人!”章复又是一惊。
沈括之名他原本并不是很了解,可几年之前临安城里忽然刮起一阵风来,满临安城的读书人都在找一部叫作《梦溪笔谈》的书,他也有好奇之心,便命人找来一部翻看了一下,发现书中内容庞杂无比,细细一想便能知道作者身份非同凡响,细究之下才了解了梦溪丈人的事迹生平,顿起仰慕之心。
一个选将营竟然有两位来历非凡的青年才俊任职参军,这实在令他感到意外,心中不由的多了几分顾虑。
“两位贤侄出身书香门第,一个在太学读书求学,一个家里藏书无数,前程远大,为何会到军中担任参军之职,与这些军伍之人走在一起?”
两个大好青年深陷此等漩涡,实在令章复心痛不已。
“大人有所不知,杨副使本是武学出身,由于当年在武学表现优异,被朝廷提前授予官职,负责督造百艘远洋大船、随行人员达七八千人的回易船队,杨副使邀请小人任职参军,协助督造宣威军时,正值小人落榜,不想回乡,在临安又无处落脚,听说海外的世界广阔无边,国家林立,便应了杨副使的邀请。几年相处下来,杨副使待小人很好,不摆官威,平易近人。因此去年再邀小人任职选将营参军,小人就没有拒绝。”
沈缙说完,章复未做评价,转而问陆游:“你呢,因何入了选将营?”
陆游答道:“小人与杨副使相识很早,好像是在绍兴十八年五月,家父去世前一个月,也是路上偶遇,那时他便跟小人说过远洋回易之事,邀请小人加入,由于小人家中俗事缠身便没有同意同行。直到去年六月,家父三年孝期结束,小人方才离开山阴,打算到临安准备一番,求取功名,刚好又在半路遇到杨副使从泉州返回临安,便结伴同赴临安,一路上相谈甚欢,小人对杨副使广博的见识颇为佩服。因此,七月初邀请小人任职选将营参军时,小人便一口答应下来。”
第485章 问话
章复听完二人的解释,也不好指责他们,年轻人一时意气,被所谓的交情蒙蔽,走了几步歪路实属正常。www.uu234.net
好在他二人现在并无功名在身,若是牵扯不深,问题不大,放他们一马也不是不行。
稍作思虑,章复说道:“既然你们是受邀前来选将营的,身上又无功名,想必军中诸事你们也所知不多,你们还是尽快派人把杨丛义找出来,由他当面回话。”
一听此话,沈缙却道:“不知大人所问何事?小人去年七月是与杨副使一同来的选将营,从选将营筹备至今,许多事小人都有参与。杨副使多数时间在山里组织实战选将,并不在营中,选将营日常事务以及与前来选将的各路禁军之间的协调都是小人与陆参军在做,杨副使对目前选将营事务所知可能并不比我二人多。”
说完看了一眼陆游,不知他心中在作何打算。
章复脸色微寒,对沈缙顿时有几分不喜,原本以为他是梦溪丈人之后,高看他一分,有意放他们一马,不想却是如此的不识时务。
“选将营之事,你等自然脱不开关系,可有些事不是你们能担得起来的。限期一天之内,让杨丛义前来回话!”
章复马上收起了方才还温暖如春的和蔼之情,语气生冷。
“山里方圆几十里,山路难行,杨副使在山里组织选将其实就是在山里四处奔波,并没有固定的住所,要想找到他并不轻松,一天时间远远不够,望大人宽限几天。几位大人先在营中住下,我们马上派人进山寻找杨副使,让他马上回营,前来面见大人。”
沈缙起身回话,他是白身,方才章复看在他祖父的情分上以侄相称,现在情分已失,平起平坐便不可能了。
章复目光一冷,正要回绝,却见陆游也站起身来,话到嘴边生生咽下,转而问道:“陆贤侄有何话说?”
只听陆游道:“大人,沈参军所言不虚,选将营眼下有四十支从各地赶来参与选将的禁军,他们进山进行选将挑战的时间平均都在八天左右,即使昼夜不停,从选将营到山里的临时营地也要两天两夜,一来一回就要四天四夜,大人限期一天,实在找不到杨副使,他也回不来选将营,望大人再宽限三天,我们马上派人进山找回杨副使。”
沈缙家中几十年无人为官,根基已失,可以不必顾虑,但陆游不同,他爹做过临安知府,况且陆家藏书天下闻名,在江南士子心中地位不同凡响,朝中也多有故旧之人,根基颇深,再说谁知他日后不能金榜题名走上仕途,他家的面子不能不给。
章复脑中念头闪动,马上回道:“好,那便以陆贤侄所言,再宽限三天,限期四天之内让杨丛义前来回话!”
“多谢大人体谅,小人这就去办!”
沈缙抱拳向三名服朱衣紫的官员施礼,而后转身出了议事厅。
等沈缙离开,章复说道:“陆贤侄,我们此来婺州别无他事,就是有些流言要来求证。接下来的问话,你知道的如实回答,不清楚的,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听明白了吗?”
“明白。大人有话只管问便是。”
陆游施行站定,目视前方,毫无躲闪之意。
“你可知选将营主帅是谁?”
“知道,普安郡王。”
“何时知道的?可曾见过?”
“来到义乌选将营之后才听杨副使说起,主帅从来没在选将营露面,不曾见过。”
“选将营里有谁见过普安郡王,你可知道?”
“不知。据我所知,选将营里应该无人见过。选将营里除了杨副使是朝廷命官,在临安任职,小人和沈参军在临安住过一段时间,其他人常年驻守在外地,都没有机会去临安,应当不曾见过普安郡王的面。”
“你怎知普安郡王住在临安?”
“大人,郡王身份尊贵,皇亲国戚,不住临安住哪里?”
“普安郡王多大年纪,你可知道?”
“不知,未曾听说。”
“离开临安之前,杨丛义可曾见过普安郡王?”
“小人不知。据我所知,杨副使也只知道普安郡王之名,所知晓的也仅限与此。”
“选将营立在这里大半年了,一直没有主帅,没人觉得奇怪吗?”
“大人,建营之初我们就知道选将营主帅是普安郡王,郡王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亲自来到乌烟瘴气的军伍之中,他不过是空挂个名号而已,全营上下都是知道的。要是郡王以尊贵之躯亲入选将营,自然是全营上下的荣幸,如果郡王自始至终都没出现,在我们看来也是正常的。是以并不觉得奇怪。”
“临安给杨丛义送过多少封信,传递过多少命令,你知道吗?”
“多的不知道,只听说过殿前司给杨副使来过一封关于普安郡王行期的信,那还是在去年九月中旬左右,据杨副使说,殿前司来信告诉他,普安郡王可能会提前来婺州选将营,收到消息以后,全营将士便把大部分精力放到修建帅营上来,想在普安郡王来婺州之前,先将帅营建好。这是我唯一一次听说的临安来信。”
“去年十月,从临安来了三人进入选将营,至今没有离开,可有此事?”
“是,一位是章大人,一位李将军,一位邵将军。”
“他三人所来何事?贤侄与他们可熟悉?”
“选将营选拔将校是通过实战挑战之法,需要战阵经验丰富的将军分辨优劣成败,他们是殿前司派来协助选将的实战评判。章大人与两位将军在选将营里地位较高,除非他们主动找,不然我们很少去打扰,跟他们交流不多,只知姓,不知名,说不上熟悉。”
“好了,接下里说说你在选将营里所负责的差事吧。”
“我在选将营主要负责筹集粮草,采购建营所需的竹木砖石等物资,也招募工匠民力。”
“贤侄半年来筹集了多少粮草、采购了多少竹木砖石,征召多少工匠民力,可有详细账目?”
“有账目,选将营有人专管账目,进出的钱财物资都有记录。是否需要送过来,让大人过目?”
“既有账目,便送来让左司黄大人看看。”
“几位大人稍等。”
陆游施礼之后,快步出了议事厅。
刚到厅外便见沈缙回转。
“陆兄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儿?”
“几位大人要看选将营账目,让我去取。”
二人擦身而过,未做片刻停留。
沈缙回到议事厅,抬手回道:“大人,小人已经派人进山寻找杨副使,如果顺利,四天之内就能回来。”
“方才你说你在选将营负责协调各路禁军,我且问你,选将营内的各路禁军是否都有名册,入营之时是否一一查验,有无冒充?”
“大人,选将司的选将召集令说的清楚,各路前来参加选将的禁军必须是完整的一指挥兵力,人人都要编造在册,不然取消选将资格。各路禁军在进入选将营之前,选将营就对每一路禁军仔细查验过,各军都有名册,各军将士也都登记在册。”
“李大人,军中之事你比较熟悉,你怎么看?”
章复一转,看向旁边的一名红衣官员。有司郎中李大人。
李大人开口道:“既然有名册,那就把各军名册拿来。还有,各军粮草支度都应该登记造册,若有账目,一并拿来,若没有账目,便已焚毁账目论处。你可明白?”
“小人明白,这就去取来给大人查验过目。”
刚刚回来不久的沈缙再次离开议事厅,也去寻找名册和账目。
等厅内无人,章复忽向另外两人道:“黄大人、李大人,这选将营给你们的感觉如何?”
二人不知章复此问何意。
李大人当先回道:“选将营与下官去过的所有军营都不相同,此地规划修建的很整齐,临河建校场,依山修营房,各路将士训练井然有序,士气高昂,比一些所谓的劲锐军队还要好上不少。不过总体看来,选将营里少了点军营该有的味道,少了些军中应有的气息。”
黄大人道:“从表面上看,眼下还看不出什么来。朝廷给了这么大一笔钱款,四十多支禁军,两万多人,不可能没有问题。以下官所见,这里的问题恐怕还不小。这么大一摊子事,仅凭调入殿前司兵案几个月的小秘书,外加两个年纪轻轻的书生,他们自己就能办成眼前这等大事,两位大人信吗?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下官不信。选将营里的事情一定不简单,也许把账目看过一遍,里面有什么问题自然就显露出来了。”
“那你们再说说,选将营能有目前这等景象,是与普安郡王的关系更大,还是跟殿前司的关系更深?”
章复此问一出口,厅中马上沉默。
他们三人是朝中争吵许久才定下来的按察选将营人选,本来就有互相牵制、制衡监督之意,章复是御史中丞,此问涉及普安郡王和皇帝十分信任的杨国公,自然不能随意开口,授人以柄。
第486章 伤心处
朝廷从临安派来按察使的消息,很快在整个选将营中传开。www.uu234.net
不明所以的各军将士对此议论纷纷,都不得要领。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按察使此来选将营竟是针对他们,来到选将营的四十一路禁军。
每支禁军主将无一例外,两天之内接连被传唤到帅营,朝廷派来的三名按察使高官轮番发问。
从他们在驻地接到选将召集令问到各军参加选将的将校挑选,再问到从驻地到婺州选将营一路行程、吃喝供给,继而问到他们在选将营里的生活、训练,及时选将挑战,还有粮草领取供应问题,一条条,事无巨细,全部有随行吏员记录在册,各军主将画押按上指印,传唤才算结束。
传唤完各军主将,而后三名按察使又随机进入各军营区,依名册随机点兵十名。
两天忙完,三名按察使再一次监督核对选将营全部账目,但有疑问便记录在册,等杨丛义回来解释。
第四天,杨丛义终于从山中匆匆返回选将营,来不及梳洗,只换了件干净的外衫便前来帅营拜见临安来的三名按察使。
“下官殿前司选将司副使兼选将营副帅杨丛义见过三位按察使大人,下官久在山中,未能远迎,还请三位大人恕罪!”
杨丛义站在章复等三名朝中官员面前,抬手施礼,十分恭敬。
三人看着杨丛义一身怪异的衣着和风尘仆仆略显疲惫的神情,心中各有心思。
“杨丛义,我们来选将营等你四天了,也不在乎多等你一个时辰。你蓬头垢面,破靴粘泥,是为了诉苦,还是显摆你一心为公?收起你的把戏,不必在我们面前惺惺作态!”
章复根本不吃这一套,只看一眼,他便认定杨丛义是在诉苦做戏、装可怜,他平生最讨厌这类人,是以直接无情拆穿。
李大人和黄大人看了看杨丛义,没有开口。
“大人恕罪!既然大人见不得下官这般模样,容下官回营收拾干净,再来见过三位大人。”
对方是紫衣高官,位高权重,杨丛义哪里敢反驳,说他是惺惺作态,那便是惺惺作态。
“堂堂朝廷命官,状若沿街行乞之人,成何体统!速去换了!”
章复转眼不看。
杨丛义抬手应了一声,迅速离去。
“真实岂有此理!”
章复望向杨丛义离开的门口,面露鄙夷之色,义愤填膺。
“大人恐怕是误会了,他这幅模样经历的风吹日晒不会少于五个月,装是装不出来的。他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件外衫了。”
李大人有些看不过去,不由得开口为杨丛义辩解一二。
“哦,李大人以为杨丛义刚才不是乔装打扮?”
章复转头看着李大人,有质疑之意。
“大人误会了,下官也是以常理推知。下官早年做过县尉,有一年天灾连连,盗贼四起,一伙盗贼胆大包天,竟然跑到城中杀人夺货,伤数十条人命,而后跑进了深山,县衙久久不能破案,影响十分恶劣,州府便下了严令,限期三个月必须把那伙凶手捉拿归案,否则一应县官全部去职。在巨大的压力下,下官不得不亲自带捕手进山,历时两个多月,几乎跑遍了那片大山,终于找到贼巢,把他们捉拿归案。下官还记得,当日我们回到城中竟然被当做乞丐流民,回到衙门口还被值班的衙役拦住盘问许久,更别说闻讯而来的知县大人,我不开口,他根本就认不出我来。刚才那杨丛义虽不及下官当年那般狼狈不堪,但也是做假做不出来的。”
李大人回忆起往昔,眼中泛起别样的光芒。
“若果真如此,那就是老朽眼拙了。”
章复虽然还有怀疑,但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大半。
他举杯喝茶,左右司两位郎中继续查看核对杂乱的账目。
“下官杨丛义,见过三位按察使大人!”
大半个时辰过后,杨丛义再次前来拜会。
只见他穿着一身清洗干净的素色衣裳,头发也梳洗整齐束于头顶,只是那一张脸,虽然刮去了胡须,依旧泛着泥土的颜色,没能洗干净。
“杨丛义,本官等你多时了。”
章复仔细盯着杨丛义看了又看,终于承认之前是错怪他了,但他贵为御史中丞,怎么可能给芝麻小官认错赔罪,不继续追究便是他的大幸。
“大人恕罪,这几天山里正好有选将队伍在进行选将挑战,双方交战地点离山里临时营地较远,耽误了大人的宝贵时间,下官知罪!甘愿领受责罚!”
杨丛义十分谨慎恭敬,对面三人都是能上朝,能见到皇帝的人,身份地位,不知比他高到哪里去了,眼下非常时期,他哪敢不谨慎。
“本官可没有权力责罚你,也不会因此事责罚于你。你是选将营副帅,一力主持选将营诸事,是吗?”
章复不再纠缠等了多久的问题,直入主题。
“是。下官是殿前司选将司副使,原本选将换官就是殿前司兵案的职责,一向由殿前司独自操办,可这次选将跟以往不同,以实战挑战的方式进行,要将四十多支禁军集合于一处,人员众多,由于此事特殊,朝廷就任命普安郡王为选将营统帅,下官为副帅,由下官具体督造选将营,组织选将诸事。在离开临安之前,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大人告诉下官,按以往规矩,普安郡王只是挂名主帅,他不会插手选将营任何事务,如果他愿意,并且朝廷同意,他可能会到选将营看一眼,如果他不愿意离开临安,就自然不会出现在选将营,所以选将营的事还是由殿前司负责,具体有朝廷专门临时设立的选将司主持,选将司正是由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大人兼任,副使由下官担任,而都指挥使杨大人重任在身,不能离开临安,因此婺州选将营一应事务其实是由下官做主。来到义乌七个月,下官未敢有丝毫松懈,一心一意,全部心思都在朝廷组织的这次选将上,不敢说辛苦,下官只想为朝廷、为大宋选出优秀的、有栽培潜力的青年将校,完成朝廷交给下官的差事。下官自知能力有限,来到义乌以后只能埋头苦干,拼命硬干,不求有功,只求能不负朝廷所望,不辜负皇上、朝廷苦心拿出来的这笔巨款!”
杨丛义说着说着,眼中竟流下泪来,这几个月实在有些心力交瘁,满腹委屈竟然在三位临安来的按察使面前喷涌而出。
他这一番独白,让三位大人十分意外,他们看到了他从内而外流露出来的无限委屈与焦虑,似乎也看到了他半年来的不容易。
山里如何,三位大人看不到,但选将营里四十路禁军日日训练,就算他们来到选将营按察,将士们的训练也不曾有一个时辰中断,这比驻守各地的禁军不知强上多少倍,朝廷和皇上拨付的钱粮,目前看来确实有一部分用在了实处,没有浪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见杨丛义忍不住流下泪来,三位大人便没有继续发问,等待对方稳定情绪。
杨丛义抬起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很快调整好心情。
“三位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只管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力配合三位大人。”
“好,既然你刚才说到皇上和朝廷拨付的钱粮,那我便要问问你,你明知国库空虚,朝廷财政困难,选将营的款项还要皇上从内库拨付,那你为何铺张浪费十六万贯之巨,这笔钱到底流进谁的口袋?”
黄大人手拿账册,当即发问。
“下官不知大人所说的浪费十六万贯是指哪笔开销?”
“借地的钱和安置钱。这笔钱到底谁收了,你得跟我们交代清楚。”
“大人,这笔钱已经发放到村民手中。帅营所在的这块地方叫江口村,之前住有一百二十多人,选将营出钱借了他们的田地,才在这儿修建了帅营、营房和校场。”
“借地?你奉朝廷之命督造选将营,此乃朝廷大事,谁的土地你用不得,何须出钱借用?”
“大人,选将营确实是朝廷大事,但选将营来到义乌没有任何根基,如果蛮横征用百姓数代以来赖以活命的田地,恐怕不等选将营建成,就会激起流民暴动。况且建造选将营所需的土地很广阔,占用的田地民宅很多,涉及的百姓达到数千人,加上他们的亲族,人数更是无法估计,若暴力蛮干,选将营根本就建不起来,更不会有现在的景象。大人看到的校场和营房,半年前都是当地百姓赖以生存的田地和遮风避雨的房屋。”
黄大人无力反驳,若强行驱赶数千人,还真是什么事都会发生。
“就这么些地,千余百姓,那也不至于要用十六万贯。”
章复马上提出疑问,千余人,平均每人一百多贯,确实离谱。
“且听下官跟诸位大人算笔账,若不是合情合理,下官甘愿领罪!”
第487章 合情合理
“好,你且说来听听。m.www.uu234.netwww.uu234.net若不能自圆其说,当治你贪污之罪!”
章复盯着杨丛义,眼神凌厉,似乎要看透他内心的秘密。
理了理思绪,只听杨丛义缓缓说道:“义乌地处江南,日照充足,水量丰富,粮食普遍一年种两季,每年两轮收成。而耕地又分水田和旱田,一亩水田一年可收稻米十担左右,一亩旱田一年可收谷物六担左右,此地在河流两岸,旱田极少,选将营借用的近三千亩田地绝大部分都是肥沃的水田,选将营从去年七月借地至今,前后要耽误百姓三千亩田两季收成,也就是一整年收成,一亩田按每年收稻米十担算,三千亩田一年就要少产稻米三万担,而稻米的价钱是两贯钱一担,三千亩田一年便要少收六万贯钱。这六万贯钱按借用田地多寡分给借地百姓,让他们在失去田地时也能拿钱买粮活下去,不知诸位大人以为这么做是否符合情理?”
三位大人中除了左司郎中黄大人,其他两人不种田,也不会亲自去买米,自然不知道田产几何,米值几文,他们是聪明人不会不懂装懂。
于是只有黄大人微微点头道:“现在是二月,选将营还没有把田还给百姓的迹象,上半年便种不了稻子,你算借田一年也算合理。不过一亩水田一年能产稻米十担?据本官所知没这么多吧!”
“我们都知道山有高低,田分肥瘦,以肥瘦不同产出不同,田分上中下三等,不同等级的田每年产出的谷物多少不同,朝廷根据田地好坏不同分别征收田税,而选将营借用的这些百姓自有田地在税册上几乎都是上等田,我们借用百姓田地的赔付自然也就只能按上等田的产出来赔付。”
话音方落,章复马上追问:“既然上等田花钱更多,你为何要花费巨资在上等田上修建选将营,为何不去下等田上建营?”
“大人,下等田的所有人都是豪门大户,这些田都在地势平坦的河谷中间,距离义乌县城也近,但大户不缺那些钱,我们借不到他们的下等田,再说那些地方也不适合建营。”
杨丛义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很清楚,在场的三位大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李大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言语,章复默不作声。
黄大人干咳了一声,打破尴尬,而后问道:“这六万贯就算合情合理,还剩十万贯你怎么说?”
杨丛义马上答道:“选将营借用的近三千亩田地都在我们脚下,诸位大人应该都看到了,这些田如今被将士们踩踏的寸草不生,地皮坚硬,即使他日还给百姓,重新复垦,三年也不可能恢复到之前的谷物产出,肯定会减产,复垦第一年能不能有收成都难说,每亩田地我们再补给百姓十贯钱是否合情合理?”
“嗯,这也说的过去,田地荒芜复垦并不简单,往往需要数十年。这种踩踏半年之久的土地就跟挖了道路种田一样,几年之内很难再有产出,每亩田补贴十贯钱不多。还有七万贯怎么说?”
黄大人解释两句,然后继续追问。
“选将营借用的土地面积广阔,里面除了三千亩田地,还有三千多亩其他用地,包括百姓的房屋、院子、道场、菜园等,这些都是要给钱的。选将营未建之前,便预计要住进来两万余将士,选将营区内居住的百姓都要迁出去,可这些地方他们住了几百年,数十代,有太多的东西割舍不下,为了让他们暂时离开,又居有定所,本来准备给迁出去的百姓集中修建房屋,后来发觉难度实在太大,于是选将营就出了一笔钱,由官府协助安置。这笔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直接发放到百姓手中,这部分钱买下他们房屋、院子、道场、菜园等地,一间房不分新旧,直接给百姓三十贯钱,保证他们以后回来都能重新盖出新房来,这次选将营一共买下百姓新旧房屋一千余间,用钱三万四千六百多贯,院子、道场、菜园一千五百多亩,每亩十贯,用钱一万五千多贯,这一部分房屋、院子等一共用钱约五万贯。最后两万贯钱原本是要用来给数千百姓修建临时住所,因选将营精力有限,于是便委托官府安置因修建选将营而迁出去的数千百姓,考虑到他们离开老家不能自给自足,生活不便,担心他们中途要求返回旧地给选将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要求官府好好安置迁出去的百姓,安置地给他们的感觉要跟住在家里一样,商量之后,选将营委托给官府的安置价钱按每人每天四十文钱的标准计算,一千三百多人官府先后收了两万贯,可以安置到今年七八月间。”
杨丛义一口气说完,听来稍稍有些凌乱,但其中的情理倒也说清了。
黄大人稍稍考虑了一会儿,问道:“一间普通房屋三十贯,是不是贵了些。据我所知在乡村修一间普通房屋十几贯钱也就够了,何须三十贯?”
“不知大人所言是在何地何处?”
黄大人细想了一会儿,方才回道:“德州商河。”
此言一出,章复微微一惊,转头向他看去,就连李大人也略感意外。
杨丛义思绪急转,而后马上回道:“德州旧地离北方辽金不远,战火烽烟,十几贯钱修一间房屋确实足够。但义乌不同于北地,此地南北有群山相隔,东西有河流贯通,气候适宜,土地肥沃,千百年来几乎不曾发生过战乱,十分适合安居。靖康之乱后,很多北方百姓一路南迁,有不少就在义乌一带定居,如今地少人多,三十贯的价钱也只能在山野修建一间很普通的房屋。诸位大人闲暇之时,下官可以陪大人们去营外沿大陈江走走,看看普通百姓的田园生活。”
一听这番解释,三人顿时无言,德州是属旧地河北东路,辽国未灭时与辽国南京道相接,乃战乱之地,辽灭之后,便归了金国,这个地方的房子自然不值钱,但没有战争的江南,房屋宅院就不知贵到哪里去了,要想在临安居有定所,得到临安城外三五里去,纵使朝廷里的高官也没几个自己能在临安城里置业的,多数还是靠皇帝赏赐宅院。
三十贯钱一间买百姓的旧房,章复等三人无力反驳,细细一想,三十贯钱对建房置业来说确实不多。
“房屋、院子、菜地,你花的这五万贯钱也算符合情理。可你给官府的两万贯钱没什么道理吧,选将营前前后后已经给了百姓多少钱了?他们一共一千三百多人,你就给了他们十四万贯,算下来每人也有一百多贯,他们每天少这四十文钱就不能活了?”
黄大人对数字较为敏感,马上就提出了新的问题。
杨丛义稍稍理了理思绪,迅速答道:“方才诸位大人已经认同前边给的十四万贯都是应该给的,至于最后这两万贯钱,之前下官也说了,原本是要给让出房屋旧地的百姓在附近修建临时住所的,但选将营要修建营房、校场和帅营,精力有限。况且若要选将营给百姓修建临时房屋,数千人居住的房屋,一家一户要占去不少土地,恐怕还得再借土地,要花的钱不知要多出多少,加之若百姓就住在选将营附近,难保他们看到自己的田地被将士踩踏、住了数百年的房屋被拆除,不会闹情绪,若他们要求返回旧地,隔三差五的闹,选将营恐怕难有宁日。跟县衙商量了多次,他们才答应协助选将营安置百姓,县衙在本地百姓中的威望不是选将营可比的,由县衙协助,选将营就能顺利建营训练。诸位大人都知道,历来涉及百姓安居的事情都非常麻烦,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出大乱子,选将营用两万贯钱把一千三百余百姓委托给县衙安置一年,办成了五万贯、十万贯钱都一不定能办成的事,不值得吗?不合情理吗?”
“所言有理。古今多少民变,不都是官府在涉及百姓生存的问题上处置不当引发的,去年前年不都还有民变。一场民变下来,少则一县之地,多则几县几州,很快就会糜烂,朝廷损失的钱粮何止几百万贯,这种教训见的多了。选将营把数千失去土地、房屋的百姓交给县衙,我以为做的很对,两万贯钱一点都不多。”
从来不说话的李大人最终还是开了口,他是右司郎中,兵部的事他很清楚,每每出了民变,禁军去弹压之后,收拾残局的还有厢军,朝廷不光要从国库调拨钱粮,还要减免税赋,*,朝廷损失的钱粮都是巨大的数字。
章复和黄大人没有反驳,也没有提出异议。
三人心照不宣,谁也没再言语,心中已经得出结论。
“杨丛义,这十六万贯就算你花的有理。还有几笔粮草问题,你也得跟我们说个清楚。”
第488章 蛀虫之嫌
“请大人明示。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解决了十六万贯的问题,杨丛义心里轻松不少,粮草问题他并不是很担心。
只听黄大人道:“去年十月初二,选将营从婺州金华县接收了一批粮草,入库数目三万担,而从你们的账目记载来看,选将营当时从金华调拨了三万五千担。虽然这里有金华仓库的出库记录,数量也是三万五千担,但金华距离义乌不过百里,且道路通畅,区区百里路程,何以会少了五千担粮草?你如何解释。”
“诸位大人也知道,我们选将营兵力有限,建营之初还是从明州昌国县调来的四指挥人马,这些人马一到义乌就马上开始建造选将营,一半人进山训练,准备不久之后的选将挑战,一半人开始平整地面,修建营房、校场和帅营,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其他时间都在拼命硬干,每天**个时辰,就这般拼命,直到参加选将的其他禁军来到选将营,将士们的营房都还没来得及封顶。将士们的时间和精力根本不够,前后征调数千工匠和民力,选将营在十月份才勉强建成。而十月中旬选将营里已经来了四十一路禁军,稍加整顿,选将挑战就马上开始,将士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外地筹集粮草。金华离义乌上百里远,路途并不平坦,若要选将营将士凭两条腿亲自去搬,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整个选将计划就要不停的被打断,不停的往后拖延。无奈之下,选将营只能把运送粮草的差事委托给婺州衙门,因为对选将营来说时间更重要,只要能及时运来粮草,选将营就能进行正常训练和挑战。大人问为何选将营账上记录调集了三万五千担,而入库数量却只有三万担,这五千担差额是婺州衙门运送粮草在路上的消耗。虽然下官也知道他们在路上的消耗大了一点,但选将营里调不出人手,现在不是打仗,我们也没有权力随意征调民夫,选将营两万多人的吃喝都要靠婺州衙门从中调拨,路上多点消耗,我们也只能认了,只要粮草不断,将士们每顿饭少吃几口也不会饿死。这就是这批粮草缺额五千担,比正常情况下多了一点的原因。”
杨丛义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趁机又些微诉了下苦。
黄大人听后没有反驳,而后转头向另外两位大人问道:“章大人、李大人,你们二位认同杨丛义的说法吗?”
李大人微微点头道:“粮草运输自古以来就是大问题,一是慢,二是损耗,百里损耗十之一二,千里损耗十之四五,更有甚者损耗达十之七八,用兵赈灾历来忌讳横跨多地筹集粮草,其实粮草运输损耗多寡,难有定数,三万五千担从金华运来义乌,损耗五千担也说不上太过分,我以为可以理解。”
章复直接道:“是不是说的过去,要等我们去金华核实之后再做定论。”
黄大人见两位大人都没有明确反对,便接着问道:“十一月十八日,选将营从婺州金华县接收粮草两万担,你们账目记载从金华调拨了两万三千担,这三千担也是路上的损耗,是吗?”
“是,从婺州金华来的粮草,选将营都是委托给了婺州衙门。”
“那你再说正月二十二日从衢州运来的这批粮草,账目显示选将营从衢州一次调集粮草五万担,而进入选将营库房的数量却只有四万担,一路上损耗一万担,衢州到义乌也不算远,损耗太多了吧!”
黄大人拿出他的审查记录,继续问粮草调拨问题。
杨丛义答道:“大人,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婺州和衢州是两个地方,路程远,去衢州筹集粮草也难。虽说朝廷给了选将营五十万贯调拨凭证,可以去任何地方调拨粮草,但选将营拿着户部给的凭证处处碰壁,每到一地,不是说仓库粮草不足,就是说库存粮草有重要用处,不能调集。原本以为有户部凭证,选将营就可以去天下任何地方调拨粮草,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因为凭证上没有指定仓库名称,能不能调拨到粮草完全要看对方的心情。加上选将营又不能自己去搬运粮草,最后从衢州来的这批五万担粮草损耗达到了一万担之多,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下官只是殿前司兵案一个小小的秘书,两位参军又无功名,虽说选将营主帅身份尊贵,贵为普安郡王,可他一天不来选将营,就没几个人会给选将营面子,不光不给面子、不协助,不背后使绊子,选将营上下都该谢天谢地了。几位大人回京之后能不能问问,普安郡王何时能来选将营?郡王再不来,等我们粮仓里这批粮草用完就再也调不来粮草了!”
三位大人听到杨丛义说起普安郡王微微一愣,都没有接话。
片刻沉默后,黄大人说道:“你是说衢州送来的五万担粮食,路上损耗一万担,你知道其中有问题,但还是按五万担接收了是吗?”
杨丛义马上回道:“下官不是说知道,只是有些怀疑他们把粮草在路上的损耗夸大了一些,可是选将营急需粮草,如果不接受他们运来的五万担粮草,选将营马上就会断粮。诸位大人,烦请转告朝廷,选将营已经调拨不到粮草,粮仓里的粮食最多只能撑到三月下旬。”
“粮草调拨困难的问题,朝廷自会协调处理。但关于衢州这批粮草损耗巨大,你这个说法目前看来只是一面之辞,我们会去衢州核实。”
黄大人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已经接受了杨丛义关于衢州粮草损耗一万担的解释。
“多谢大人!选将营上下两万余人翘首以盼,愿朝廷能早日派人来帮我们解决粮草问题,下官感激不尽!”
杨丛义见黄大人提到朝廷会解决粮草调拨问题,于是再次提出请求,进一步言说选将营粮草筹集困难的现实。
“好了,粮草调拨朝廷不会不重视。选将营调拨粮草损耗问题,我们先放在一边,关于士兵口粮问题,还需要你解释。”
“大人请问!”
杨丛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粮草损耗问题解决了,选将营账目就不会再有大问题。
“从选将营口粮领取账目来看,一指挥士兵一个月粮食消耗的数量达到四百五十担,与其他各军相比多消耗整整一半。从账册看,选将营如今共有四十五指挥,每个月多消耗的粮食达到六七千担,这些粮食是进了你们的口袋还是进凭空消失了,跟我们解释解释!”
对杨丛义,黄大人毫不客气,继续追问粮食问题,粮食每月凭空消耗这么多,其中必有蛀虫,而找问题,就是他们来到选将营的主要目的。
“诸位大人,如果你们去过各军营房就会知道这些多消耗的粮食进了将士们的肚子。大人查看账册时可能有疑问,为何各军人数相同,但他们领取的粮食数量却不相同。在这里,下官跟诸位大人解释,在去年腊月之前,前来参加选将的各路禁军每月领取的粮食数量完全一样,但自腊月起各军数量就各不相同了。这是因为从腊月起各军每天领取多少粮食跟他们每天训练多长时间挂钩,每天全军训练时间达到五个时辰,每人口粮两斤,训练超过六个时辰,每人口粮三斤,训练少于三个时辰,每人口粮一斤,训练时间在三个时辰和五个时辰之间,每人口粮一斤半。不是下官有意在诸位大人面前贬低禁军,各路禁军来到选将营之后,能每天坚持训练两个时辰的屈指可数,朝廷拨款一百五十万贯巨款,不是让他们来睡大觉的,也不是让他们来白吃饭的,皇上和朝廷给的任何一碗饭都是恩赏,绝不能浪费!任何不下苦力训练的军队,不为大宋安危着想的军队,都不配得到皇上和朝廷的供养!”
杨丛义越说越激动,他向着皇帝和朝廷的拳拳之心,直接暴露在三位大人面前。
又是一阵沉默。
而后李大人问道:“朝廷拨付各军的口粮一向都是固定数量,你们这么做不怕有些军队闹营吗?”
杨丛义答道:“前来参加选将挑战的军队都是各军之中的佼佼者,心里都有皇上和朝廷。一开始有些人确实不服,毕竟多数人都是好逸恶劳的,幸好选将营顶住了压力,没多久四十一路禁军每天训练时间都在五个时辰以上了。等到有几路禁军每天训练时间超过六个时辰,他们顿顿吃起了白米饭,顿顿都能吃饱以后,几天之内,四十一路禁军每天训练时间都达到了六个时辰。后来我们又出了新规定,每天训练最下功夫的一支军队,奖赏一顿肉。听说现在各军训练更刻苦了。”
他回避了闹营的问题,强调了表现好的军队的示范效应。
“各军领取口粮问题,我们会去各军核查确认。章大人,下官要问的已经问完。”
黄大人转头看了一眼章复。
第489章 讨回书信
“杨丛义,你离开临安之前是否见过普安郡王?”
章复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m.www.uu234.net
“没有,下官并未见过普安郡王,只是去年听都指挥使杨大人说过一次。”杨丛义摇头。
“那本官再问你,从你去年七月离开临安之后,你收过几封从临安寄来的信?”
“三封。两封来自都指挥使杨大人,询问选将营情况,一封来自殿前司兵案,催促下官年底之前一定要完成教阅转资。除此之外没再收到临安来信。”
“这三封信可还在?”章复追问。
“殿前司来信下官自然好生保存。大人要看,下官这就让人取来。”杨丛义依然恭敬,信中确实没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内容。
“那就取来,让本官过目。”
杨丛义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吩咐值守的卫兵去找顾校尉取信。
不多时,那卫兵带来了三封信,还带来了清尘。
杨丛义看也没看,直接将三封信交给章复过目。
章复一一看过,从信封上看,其中两封确实出自殿前司都指挥使衙门,一封来自殿前司兵案衙门。
他从都指挥使来信看起,看完一封便顺手递给旁边的黄大人,继续再看下一封。
三封不长的信件,三人很快传阅完毕。
看完信,三人神态各异,有失望,有轻松,有平静。
“好,我们这次从临安来就是想看看选将营花了朝廷这么多钱,办的到底怎么样。说实话,就我们在选将营这几天来看,你们还是不错的,朝廷这笔钱花的还算值。杨丛义,你从山里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回去休息休息。记住,选将之事,切莫虎头蛇尾,若让本官发现你有不端行为,定让不会饶你!”
章复将三封信收起,并没有还给杨丛义的意思。
“三位大人远道而来,到这穷山僻壤的选将营看望将士们,我们无以为报,只能在以后的训练上更下功夫,才能对得起朝廷!多谢三位大人!”
杨丛义口中称谢,但看到那三封还在章复手里的信,心里不由的有些焦虑。他的信现在自然是没有问题,若他们拿回去处理一番就说不准了。
“你先回去吧,不必在这儿相陪,也别让其他人来打扰。”章复就要杨丛义退下去。
“大人,都指挥使杨大人给下官的信是选将营在婺州落脚的保障,别人不给下官情面,多多少少还会给殿前司都指挥使些面子,才尽量不给选将营使绊子,现在朝廷不派人来,再没了这几封信,选将营在婺州怕是连今天都呆不下去。还请大人把都指挥使大人的信还给下官,选将营两万余人就指着它才能吃上饭!”
这几封信不能被对方拿走,他们从临安来本来就没安好心,若是拿回去乱改一通,麻烦可就大了,都指挥使杨大人要完,普安郡王离皇位继承人的位子肯定越来越远,顺带的他这个七品小官必然被淹没在狂风巨浪之中。
“章大人,杨丛义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他一个小小的殿前司兵案秘书,论起地位来,连一个知县都不如,此地远离临安,殿前司鞭长莫及,没有这几封信作为凭证,他们即使有户部粮草调拨凭证,也很难筹集到粮草。如今普安郡王不出临安,朝廷也没派专人来筹集粮草,两万余禁军将士没了粮草,可是要出大事的,到时候追究下来,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是普安郡王担责,杨国公担责,还是他这个小小的殿前司兵案担责?亦或是我们三人担责?”
李大人眼见章复似乎没有交还信件的意思,随即开口道明取走殿前司信件的风险。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每一个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狡兔三窟的道理自然都懂,不到最后关头,永远不能把路走死,否则他们也不可能走到如今的高位。况且做人做官,最重要的是要保住自己的利益,然后才能谋取更大的利益,若自己的利益都保不住,何苦笨到为他人做嫁衣。
一经提醒,章复马上明白过来,他们此来婺州到目前为止尚未找到任何对选将营不利的证据,选将营训练选将有条不紊,若他此时拿走都指挥使的几封信,之后选将营不管出什么事情,他都不可能脱得了关系。
“哦,差点忘了,这几封信对你们很重要,你可要收好,千万别丢了。”
章复似乎跟慢了一拍一样,这才将手里的信放在桌上,顺势往前一推,还给杨丛义。
“多谢大人!”
杨丛义赶紧上前几步将三封信拿在手中。
对杨丛义的询问结束了,他很快离开,回到自己的营房之中,而临安来的三位大人似乎还不甘心,誓要找出点选将营的问题才算罢休。
“他们的账目没问题,不表示四十一路禁军也没问题。这次朝廷组织的选将声势很大,很可能选出来的人要拔擢使用,军中向来**,送钱行贿定然不在少数。黄大人、李大人,我们去各军看看,顺便核实一下,有些情况是否真如杨丛义所言。”
章复是按察使,黄大人、李大人是按察副使,若是找不出问题,他这个御史中丞就太没面子了。
“章大人,军中**下官不否认,但真正**的是哪些人,想必两位大人也清楚,选将营里四十一路禁军,人是不少,有钱的怕是没有一个,勋贵子弟都在临安城里,大老远来参加选将的,都是没钱没门路的外地驻军,但凡有点门路早就升迁了。与其去各军营区,不如随杨丛义进山去看看他们是如何选将的。”
李大人马上表示异议,地方禁军都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兵部的事他不少关注,了解的信息自然要比目光只在临安城转悠的章复要多。
“李大人,你这么说就不合适了,章大人年事已高,怎么能跟那些粗人一样往山里钻。以我看,我们还是尽快去婺州、衢州核实杨丛义所说的情况,尽快返回临安。”
黄大人反驳了李大人,但也没有同意章复,反而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但按察使毕竟是按察使,御史中丞不是白做的,官场不是白混的,章复自有威严。
最终三人又用了两天时间,一一询问了四十一路禁军主将诸多问题,包括他们的来历,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他们有没有向杨丛义或殿前司行贿。
结果显而易见,正如李大人所言,来到选将营的各路禁军主将都是穷光蛋,别说百贯钱千贯钱,就是十贯钱他们也拿不出来,补贴家用都不够,更别说行贿的钱。
那么军中贪腐的钱都去哪里了?其实他们都知道,在军中拼本事挣钱,没有权哪有钱呢!钱自然都在统领和统制手里攥着。
按察使章复等人很快于三月初离开了选将营,至于他们是回临安还是去婺州、衢州,杨丛义并不是太在意,选将营里没问题,婺州、衢州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朝廷派来的大官离开,选将营里各军日常训练马上回复正常,中断了几天的选将挑战也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继续进行。
这是最后四路尚未进行挑战的禁军中的一路,等他们进山挑战完毕,就只剩三路。
杨丛义这次是跟着挑战部队进山的,毕竟他主要做的还是观战,一旦开始挑战,他基本不亲自参与指挥两军实战。
这几个月,他做好了该做的一切,将选将营的存在一拖再拖,只要选将没结束,选将营就不会撤销,纵使临安再乱,只要选将营没问题,他们不为所动,干干净净,麻烦自然就很难沾身。
临安的风波终究会有一个结果,不管普安郡王会不会被牵扯,至少除了挂着主帅的名号,义乌选将营跟他没有半厘关系,既没给他送钱,也没打着他的招牌收礼,两者之间是可以切割的。
杨丛义能管住自己,但他却左右不了普安郡王,若郡王在临安打着选将营的名号收好处,玷污选将营的名声,杨丛义管不了,恐怕都指挥使杨大人也不一定会管。
即使真是这样,杨丛义也并不担心,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收到临安传来的照顾某些人的指令,纵使收到这样的指令他也不会执行,在离开临安之前就已经明确,说情的一律转交给都指挥使大人。
杨丛义明白,朝廷从临安派来按察使,到选将营来巡视,那就说明临安掀起的这场风波终于到了最后时刻,殿前司统管的各驻地禁军恐怕已经调查完毕,各驻地禁军与普安郡王之间的交集就在选将营,选将营查完,等几位按察使大人回到临安,这场风波就会出结果。
三月下旬,最迟四月,朝廷对选将营的审判就会结束,到那时杨丛义的去留,包括他的命运,都会清清楚楚。
大半年来,他做了该做的一切,最终是什么结果他不知道,但求问心无愧而已。至于朝中的明争暗斗,他没资格参与,也不想参与。
第490章 诸军命运
临安城,垂拱殿,君臣议事。
赵构端坐于殿中,手握一份奏疏,身旁站有一名近侍。
殿下分左右坐了数人,官衣或紫或红。
“章爱卿,婺州选将营确实如此?”
赵构拿起手中的那份奏疏,从面上神情来看,不知是惊是喜。
章复回道:“皇上,实际情况确实如臣所奏。臣在选将营前后住了七八天,四十余路禁军每日操练五六个时辰,士气高昂,由于具体选将是在距离营地好几十里的大山深处,时间所限,臣等没有亲自进山查看。”
“秦爱卿,这封奏疏你应该看过了吧?”
秦桧慢慢答道:“他们从婺州回来,臣就问过他们,让他们如实奏报,不要添盐加醋。”
“既然了解过,秦爱卿以为选将营如何?”
“臣以为目前看来,选将营不负朝廷和皇上所望,理当嘉奖。”
“嘉奖之事不急,容后再议。倒是昨日朝堂上众臣所议的殿前司诸军该如何处理,诸位爱卿可有想法?”
赵构言罢,殿内却无人发声,状若雕塑。
“存中,那些军队平日里都是归你管,如今他们出了问题,你也该说句话才是。”
赵构眼见如此,便开始点名。
杨存中道:“皇上,臣有罪!臣御下不严,愿领责罚,请辞殿前司都指挥使之职!”
“不准!”
赵构脸色一变,毫不犹豫的拒绝请辞。
“你是你,驻军是驻军,怎可混为一谈。我要你驻外诸军**,冒领粮饷、疏于训练一事,便说驻外禁军之事,不要攀扯他事。”
“是,皇上。”
杨存中应声,而后回道:“驻外驻军**,疏于训练,由来已久,也不是近两年才有,已经积弊难返,究其原因便是统领统制贪图享乐,要想改变现状,臣以为应该把诸军统领统制全部罢免,重新选用将领。”
“嗯,也算是个办法。巫爱卿,你以为该如何?”
赵构继续点名,
参知政事兼签书枢密院事巫伋答道:“皇上,武将不爱财不贪色,必有所图,若再待士兵亲如兄弟,如使私兵,上下拧成一团,结成一块,对朝廷来说便是灾难。自古以来,武将造反,屡见不鲜,危害之大,罄竹难书,究其原因便是因为他们有所图。人生于天地之间,或为名,或为利,或为权,或为财,或为色,终归要有所求。说到武将,如果他们不为财不为色,那便是为谋权,为谋更大的私利,若私欲膨胀,到最后不免要窥视皇权,历朝历代这种人少吗?相反,贪财好色的将军聚不起人心,便翻不起大浪。因此,臣以为驻外禁军将军贪财便让他们贪财好了,不用管他们,有此把柄在手,朝廷才好制住他们,就算他们贪一点钱,那也好过他们叛乱对国家造成的危害。”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冷,杨存中霎时变了脸色,焦躁不安。
“臣以为将军爱财可以理解,但若所有将军全都是贪财好色之徒,军队也将毫无战力可言,既然没有战力就没有用处,朝廷为何还要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他们?就为了他们不造反吗?既然如此何不把军队全部解散,解散了就没有将军造反,朝廷还能节省下来这一大笔钱。以臣所见,既然这些驻外禁军缺额严重,在编军士十之七八是老弱病残,又疏于训练,统军将领又都只顾贪财不管军事,就应该把这些军队全部遣散,或划归地方厢军之中,如此一来,对朝廷和地方都是好事。”
因按察婺州选将营,今日被叫来殿中参与议事的章复马上反驳巫伋,并提出自己的建议。
章复这建议十分大胆,众人听来心下均是一惊。
“全部遣散?秦爱卿,章爱卿此议如何?”
赵构心下一动,驻外禁军几十支,每年花钱不少,却属于训练,又都是老弱病残,毫无战力可言,确实该好好整顿一番。
秦桧抬眼看了看赵构脸上的神色,而后回道:“国库不丰,每年军费开销数目巨大,据臣所知,多数都进了统军将领的口袋。大宋号称有禁军、屯驻军、边军劲锐五十万,其实在编不足三十万,每年有二十多万士兵的粮饷被将领冒领,他们拿的不是手下士兵的钱,是朝廷的钱。如今荆襄鄂要修筑堤坝,两浙要休整河道,西湖要清淤,川陕要修水利,太学要扩建,府学、州学、县学要重建,朝廷到处都要用钱,要是能撤销遣散驻外禁军,朝廷每年能节省军费五六百万贯,这些钱能办不少事。臣以为只要把驻外禁军的后路安排妥当,撤销遣散应当不难。”
“既然秦爱卿认同章爱卿的提议,诸位爱卿就议一议具体该如何督办。”
只要少花钱,赵构都高兴,五六百万贯可不是小数目。
话音一落,章复马上说道:“皇上,臣以为可以由枢密院和殿前司共同出面,遣散撤销禁军编制要先从统兵将领开始,给他们安排好退路,普通士兵才好处理。每支禁军情况都大同小异,各军统兵将领几乎都已经五六十岁,可以给他们安排个虚职,调出军中,回乡定居,士兵之中可堪留用的青壮择优编入其他禁军,其余老弱病残取消禁军编制,愿意回乡的给些路费遣送回乡,自谋生路,不愿回乡的并入当地厢军。只要妥当处置,遣散驻外禁军就能顺利推行,每年为朝廷节省大笔开支。”
“章大人,驻外禁军遣散,那正在婺州选将营参加选将的各路禁军怎么办?也要就地遣散吗?”
杨存中心里很不爽快,这半年来没有一天爽快,调查殿前司、殿前司统管的禁军几个月他也就忍了,现在竟然还要撤销遣散全部驻外禁军,接下来是不是连殿前司也要一起撤销了?
作为殿前司统帅,职责所在,他必须要为禁军说几句话,不然传出去,他殿前司都指挥使的脸就没地儿搁了。
“国公此言有理,如今各路驻外禁军部分部队还在婺州选将,朝廷若是此时把各路驻外禁军遣散,身在婺州的禁军将士怎么想?一旦处理不当,后果难以想象。皇上,臣以为撤销驻外禁军之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因区区几百万贯军费就让各路军队人心恍惚。驻外禁军战力薄弱,真要撤销他们,也无不可,但宜徐徐图之,做好万全准备,谋定而后动,不然传出流言,不利于军心稳定。”
殿内气氛不妙,巫伋急忙出言相符,希望寻得盟友,增添点底气。
谁知赵构却道:“巫爱卿言语之间似有未尽之意,如何不利于军心稳定,不妨说个明白。”
巫伋回道:“皇上,一旦朝廷传出撤销遣散驻外禁军的消息,各地屯驻军必然心里起疑,自然就会怀疑朝廷会不会继续裁撤屯驻军,太平十年,屯驻军本就逐年涣散,若裁撤情绪蔓延,军心彻底涣散,屯驻军很快就会形同虚设,兵去营空,而金国在汴京一带驻留有二十余万劲锐,两军实力此消彼长,则大宋危矣!是以,臣以为撤销驻外禁军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谁知章复却道:“巫大人此言差矣,禁军与屯驻军本就不同,二者不能相提并论。何况此事处理起来也不难,只需同时向屯驻军下一道诏令,说明朝廷撤销驻外禁军的原因,同时敲打屯驻军,不要向驻外禁军一样属于训练。如此一来,屯驻军自当军心重振,好好练兵。”
“章爱卿所言有理。”
赵构微微点头,而后问道:“婺州选将营正在参加选将的驻外禁军如何处置?”
杨存中道:“臣以为参加选将的部队不能遣散撤销,他们都是从各军之中挑选出来的劲锐,也是驻外禁军的根本。”
章复道:“皇上,选将营里的禁军将士训练很下功夫,选将营里有一条军令,每天少于三个时辰就只能喝粥,训练五个时辰以上才能吃饭,而整个选将营两万多人每天训练时间都在六个时辰以上,训练的时间越长得到的口粮就越多。以臣所见,那四十余支队伍很有精神气,确实不宜撤销,可以在选将结束之后将他们合并成几支新的禁军,分别驻守要地。”
赵构眼前一亮,马上道:“章爱卿此议很好,既然选将营里的部队训练下功夫,那就把他们留下。”
章复心下一喜,马上又道:“皇上,臣这次去婺州选将营也发现一些问题,选将营在婺州人微言轻,很难筹集粮草,这个月底就要断粮,朝廷再不派人过去帮忙,怕是要出乱子。”
“我给了他们一百万贯,朝廷给了他们五十万贯,怎么会筹集不到粮草?”
赵构觉得很意外,有意无意的扫了杨存中一眼。
“选将营主事之人只是殿前司兵案秘书,官职太低,营里还有两个他找来帮忙的参军,都是白身,凭他们的身份很难得到州衙协助和支持,拿着户部调拨粮草凭证也没用。”
章复如是道。
第491章 郡王入营
“派谁去婺州合适?”
赵构目光从殿内众人身上扫过。www.uu234.net
巫伋道:“臣以为选将营有两万余人,完全可以派一名监军。”
章复却道:“监军人选历来难定,没有十天半个月论不出头绪,而选将营两万余将士断粮在即,臣因为选将营里就有合适人选,只要人到婺州,各地粮草自然就会运送过去。”
“谁?”
章复卖了个关子,赵构一时没想起谁来。
“就是选将营主帅,普安郡王。”
章复说完,看向旁边一个身着红衣、要挂玉带的青年。
“不错,确实是不二人选。”
赵构再次微微点头,而后道:“秦爱卿,你以为让普安郡王去婺州如何?”
秦桧道:“并无不可,恩平郡王去年也曾去了鄂州。”
“赵瑗,你作为选将营主帅至今未曾去过婺州,实属不该。准备准备,尽快去一趟婺州。”
那殿中的红衣青年马上起身应道:“是,皇上。”
“选将营诸军合并新军之事,撤销遣散驻外禁军之事,各位爱卿再议一议,尽快拿出注意来。”
垂拱殿议事继续,议不出个结果来,谁也不能轻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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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二十二年三月下旬的一天,婺州义乌选将营外忽然出现一支数百人的劲锐禁军,随着禁军左右散开,一辆华丽的马车出现在选将营值守卫兵眼前。
不等卫兵问话,便听到对面的禁军高声喊道:“普安郡王驾到!诸将接驾!”
普安郡王是谁,选将营内谁人不知!
卫兵立刻疾奔入营,向上级通禀。
前营戍守有苏仲负责,他第一个得到消息,但普安郡王身份何等尊贵,他一个粗人怎么敢单独上前拜见。于是马上通知后营的潘诚、沈缙、陆游等人普安郡王到来的消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普安郡王来到营外的消息在营中迅速传播。
接道消息的苏仲、潘诚、沈缙、陆游等人很快在选将营西门口会合,杨丛义不在,一行人整理好军甲衣衫,一同出营迎接主帅入营。
一行人小心翼翼,忐忑不定的走到距离马车五六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他们身前一丈之外就是手持长枪的禁军。
“选将营参军沈缙,前来迎接主帅入营!”
沈缙抬手向马车方向深施一礼。
一语罢,身前的一队禁军向两旁散开,敞开通向马车的路来。
沈缙一行人这才小心翼翼,稳步上前,唯恐给尚未见面的主帅留下不好的印象。
走到距离马车两丈远的地方,众人再次停下脚步,在马车前一字排开。
“选将营参军沈缙,恭迎主帅!”
“选将营参军陆游,恭迎主帅!”
“选将营正将苏仲,恭迎主帅!”
“选将营副将潘诚,恭迎主帅!”
四人几乎同时抬手向马车行礼,通报自己姓名。
“诸位不必多礼。”
马车中传出一个声音,那声音不高也不低,不过却有很浓重的书生气。
马车上的帘子没有打开,沈缙等人看不到普安郡王是何模样。
“入营吧。”
车中再次传来普安郡王的声音。
车轮滚动,马车前行,沈缙、陆游等人一分为二,陪在马车左右,引领普安郡王一行入营。
车队穿过选将营大门,直接就驶上了宽阔的校场。
校场上一队队士兵正在军官带领下刻苦训练,他们方才已听到主帅普安郡王到来的消息,此刻看到马车,便知尊贵的普安郡王就在车中,训练更加卖力,一个动作,一声嘶吼,用尽全力,似要踏破山河,震碎天空。
普安郡王的马车在精锐禁军护卫下从每一路卖力训练的禁军前缓缓驶过,就像是在检阅全军,只是普安郡王至始至终没有露面,马车也未曾停留。
几刻钟之后,载着普安郡王的马车驶进帅营前的校场。
马车到了这里就不能再继续前进,从校场到帅营虽然有路,但马车却不能爬上去,所有想进帅营的人都只能走路。
普安郡王的马车停下了。
护卫统领走到车前禀报之后,华丽的帘子掀开,众人便看到从车内走出一人来。
头戴玉冠金簪,身着朱红锦服,腰缠玉带,上挂玉佩,身材中等,肤色白净,容貌较为普通,年纪二十五六,比之一般书生少了些狷狂之气,多了几分沉稳与老成。
“主帅,前边就是专为选将营统帅修建的帅营,早已布置妥当,可以入住。”
沈缙上前一步。
普安郡王看了一眼坡上的帅营,而后转头看了看候在车旁的选将营沈缙等人。
“不必称我主帅,称郡王即可。”
普安郡王似乎不是很喜欢沈缙等人以主帅相称。
“是,郡王!”
沈缙恭声改口。
很快,普安郡王在众人陪同下走进帅营。
待郡王落座,几人再次上前分别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在选将营肩负的差事,担负的责任。
当得知副帅杨丛义还在山中组织选将挑战,普安郡王言道,不用进山通知,免得中断选将之事。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筹集粮草,这也是普安郡王来到义乌选将营的直接原因。
选将营里的粮草不是很多了,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陆游之前跑了几趟婺州、衢州,费了不少力气,付出不小的代价,才又筹集来一批粮草。
按他们先前的预案,若是临安不派人来帮忙筹集粮草,他们只能动用现钱采购了,婺州、衢州乃是附近产粮重地,大户之中存粮不少,用钱还是可以买到的,只是选将营可用的现钱不多。
好在朝廷派来了普安郡王,只要他来到选将营,筹集几万担粮草自然没有问题。
郡王询问过粮草筹集问题之后,马上拿出两封书信交给陆游,让他带着信件即刻前往婺州、衢州调拨粮草。
陆游离开,苏仲、潘诚也随后退下,只剩沈缙陪在郡王左右。
他陪郡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熟悉帅营,顺便向郡王讲述选将营建造过程,汇报诸军训练、进山挑战等事。
郡王虽言语不多,但看得出来,他对选将营和帅营还是比较满意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沈缙告退。
郡王从此住在了选将营中,但他很少走出帅营,整个帅营的守卫也在郡王入住当天全部换成了他带来的精锐禁军。
郡王到来之后,选将营诸军每天训练更下功夫,花的时间更长,叫的也更大声,休息时间各军嘶吼的军歌,直接能从外营传到内营。
在选将营训练的四十支禁军,任何一支都想在郡王面前表现一番,奈何郡王几乎不出帅营,更别说出内营。
偶尔会有戍守士兵看到郡王在禁军统领亲自护卫下爬上帅营背后的山脊,也不知道他们在上面做些什么,士兵们不得命令,自然不敢随意靠近。
郡王来了,选将营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五天之后,进山参军选将挑战的队伍回到选将营中,随同回来的有评判组两位将军,还有副帅杨丛义。
回营一个时辰之后,郡王召见了杨丛义和李将军、邵将军三人。
“末将李显忠,见过普安郡王!”
“末将邵宏渊,见过普安郡王!”
“末将杨丛义,见过普安郡王!”
三人先后在议事厅中拜见一身朱色官衣的普安郡王赵瑗。
“三位将军幸苦了,请坐。”
来到选将营,赵瑗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些微微笑意,不再显得严肃,难以接近。
“多谢郡王!”
三人齐声道谢,先后落座。
“李将军、邵将军,两位将军不辞劳苦,在山中奔波五月有余,小王敬佩。”
赵瑗眼见二人年长,在军中资历颇深,不由得谨慎了几分,多了几分敬重。将官地位虽不及文官,但在军中将官还是不可轻慢。
“不敢不敢,郡王言重了,末将担不起!”
李显忠、邵宏渊急忙起身,二人在军中虽然有些名气,但在郡王面前怎敢托大,一旦传扬出去,说不准又会闹出什么麻烦来。
“两位将军不必过谦,小王临来婺州前专门拜访过杨国公,听杨国公说起过两位将军早年与金人作战的经历,有如此忠诚良将在,大宋江山定然可传千年万年!”
赵瑗面带微微笑意,又出一言。
“多谢郡王夸赞!末将誓死保卫大宋江山!”
李显忠、邵宏渊几乎同时抱拳,向赵瑗深施一礼,十分郑重。
“两位将军请坐。大宋江山广阔,除了两位将军,还要更多将士,与朝廷上下一心,才能保的大宋江山永固!”
赵瑗说完,看向目光看向杨丛义,然后说道:“杨副使幸苦了。听杨国公说你是武学出身,之前还曾带领百艘船队下过南洋,护卫远洋回易,为大宋带回来不少奇珍宝货,府库一时丰盈。后来李越进犯广南,你又以监军之身力排众议,带领军队主动出击,歼灭李越敌军数万人,销毁敌军粮草无数,后孤军占据敌军边境重镇,彻底切断进犯广南的数十万敌军后勤补给,迫使敌军退出广南,功勋卓著。你年纪与小王相仿,便有如此成就,小王敬佩!”
第492章 危机未解
“郡王过奖,末将愧不敢当!”
杨丛义慌忙起身,他明白普安郡王口中的敬佩也只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身份尊贵的郡王怎么可能会佩服武将,若说佩服治世文官重臣,那还说的过去,至少治世重臣都是有大学问的。
“杨副使请坐。”
赵瑗脸上再次露出些许笑意,几不可见。
“小王在临安已听闻选将营在婺州的难以筹集粮草军资的处境,几天前初入选将营,小王已让陆参军带着书信去婺州、衢州,想必不日就会运来粮草。”
“多谢郡王!”
杨丛义赶紧称谢,随后道:“选将营两万余将士马上就要断了粮草,郡王来的及时,真是解了选将营燃眉之急啊,不然断粮的后果无法想象。这些天末将身在山中,心却在选将营里,就怕选将营因为筹集不到粮草,人心惶惶,闹出大事来,一旦发生不测,不知多少百姓遭殃,多少人头落地。郡王及时从临安赶来,避免选将营发生悲剧,挽救选将营数万性命,末将感激不尽!”
说完便再次起身行一个大礼。
“杨副使不必如此,请坐。”
赵瑗身子微微一动,脸上神色逐渐放松,看来杨丛义这番话,让他感觉十分受用。
等杨丛义重新落座,赵瑗说道:“本来小王早就该来一趟婺州,无奈临安有事,实在脱不开身。近日闲了下来,有才机会来到选将营看望诸位大宋将士。小王此来也是受皇上和朝廷所命,主要就是为选将营两万余名将士筹集军需粮草,幸好来的还不算太迟。”
“郡王来的正是时候。”杨丛义恭声应承。
李显忠、绍宏渊两位将军此时不便开口,毕竟他们的身份在选将营里只是评判,选将营诸事与他无关,郡王不问他们话,他们便不好说什么。
“选将之事如何了?”赵瑗忽然问道。
“去年十月共有四十一支禁军来到选将营参加选将,其中三支来迟了,失去选将资格,另外三十八支禁军随后参加选将,后来陆续又有十八支放弃进山进行实战挑战,从去年十一月至今共有十九支禁军参与选将挑战,如今只剩最后一支尚未进山。”
杨丛义将选将之事大致说了一下,他不清楚郡王是随口一问,还是真对选将之事感兴趣,是以不敢多言。
“实战挑战?如何实战?两军对打吗?”
赵瑗随即一连三问,从他言语神情之间就能发现他对实战挑战非常感兴趣。
杨丛义马上答道:“选将实战挑战确实是两军对打,选将营自去年七月组建以来,就专门训练了两支接受各军挑战的选将部队,由这两支部队在山中轮番接受前来选将营参加选将的各路禁军挑战。山里挑战区域是方圆几十里的山林山地,一旦实战挑战开始,挑战部队便与选将部队在方圆几十里的区域内进行实战对抗。山里地形多变,山间小路数不胜数,两军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探知对方的行军路线,或是引诱对方进入己方提前设置好的陷阱埋伏,或是直接布下阵势,以逸待劳,等对方来闯阵挑战,总之各军可以利用有利地形地貌,使用各种战法,最终赢得实战。选将营就是想通过这种形式,为大宋为朝廷选出敢打仗、能打仗的青年将校,朝廷若再加以培养,日后便有源源不断的忠臣良将保家卫国,抵御金人和西夏!”
“好好好,我大宋如今只剩半壁江山,若再无忠臣良将护佑,大宋就危险了。实战选将结果如何?可有敢打敢胜的将军?”
赵瑗毕竟也是年轻人,一番介绍便让他听的十分兴奋。
杨丛义马上回道:“目前十九场实战挑战,十九支挑战部队两胜十七负。虽然挑战部队胜场不多,但他们敢打敢拼的勇气还是有的,如果他们回到各自驻地以后还能像在选将营一般好好训练,下次再来一次选将挑战,一定有机会赢得实战。”
“只有两支部队得胜?”
赵瑗听杨丛义这么一说,顿时大失所望,也就是说选将营里四十余支部队,真正能打的就两支?撤销遣散他们也是罪有应得!
“郡王,挑战部队有两支赢得挑战,已经很了不得了!”
李显忠一听,这是轮到他们评判说话的时候了,于是抢先开口,快了绍宏渊一步。
“哦,李将军此话何意?”
赵瑗听来有些疑惑,眉头微微一皱。
李显忠回道:“郡王有所不知,选将营组建之初就从宣威军征调了撕纸精锐禁军组建了选将营,而选将部队又是优中选优,从这四支部队中通过两两实战挑选出来的,毫不夸张的说,这两支选将部队就是选将营目前四十余支部队里面最厉害的几支。而这两支部队在接受选将挑战之前,又有杨副使亲自率领在山里专门训练三个月之久,对山里各种地形、路线十分熟悉,在山里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虽然挑战部队在进山挑战之前也去山里熟悉了地形地貌,但时间不长,了解有限,若他们本身实力跟选将部队相当,在实战中就占不到半点便宜,除非他们比选将部队强上一截,不然根本不可能赢得挑战。末将作为选将挑战评判,说实在的,挑战部队大部分还是可以的,并不像结果表现出来的那么弱。实战挑战失败的部队里也有不少优秀将校,可堪培养。况且这次选将的标准不单单是看能不能赢得实战挑战,还要综合考量他们的其他表现,比如行军、战斗意志和日常训练等等,我们最终就是要为朝廷选出良将。请郡王安心,这次能选出来的优秀将校绝对不会少!”
“果真如此?”
赵瑗一听此话,疑惑稍解。
“确实如此。选将营组建的选将部队比前来参加挑战的部队强上很多,况且又是在他们熟悉的山里进行实战挑战,挑战部队输得多赢得少,很正常。但这并不能说明挑战部队都很差,据末将半年来随军观战来看,有些部队的统军将校还是很值得培养的。若是朝廷把这批将校都培养好,十年二十年后,大宋军队就不缺良将。”
绍宏渊抓紧机会在郡王面前说几句话,露露脸,毕竟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能遇到。普安郡王可是有机会继承大宋江山的人,现在能让郡王认识自己,保不准日后就能更进一步,飞黄腾达。
“好好好,真是朝廷之幸啊!如此小王也就放心了。若此次选将成功,小王定为诸位请赏!”
再听绍宏渊这么一说,赵瑗即使心里还有疑惑,也只能信了,毕竟他们是身经百战,军旅经验丰富的名将,一个将校能不能打仗,他们一定看得清楚。
“多谢郡王!”
杨丛义、李显忠、绍宏渊三人齐声称谢。
“杨副使,据小王所知,选将之事应该在去年年底之前就该结束,不想却一直拖到现在。小王想知道,选将几时可以结束?”
杨丛义道:“回郡王,选将之事与之前的计划大有出入,当初在临安并未确定实战挑战之地,等选将营区确定,才知山中实战不易,来来去去行军都要数天时间,再想调整已经来不及了。如今只剩最后一支部队尚未进山,若他们明日进山,八天之内便会结束挑战,而本次选将要出结果还得四五天时间。末将预计,半个月之内选将便会结束,二十天内各路禁军就能离营返回各军驻地。”
赵瑗听后没有言语,半个月之内便要结束,时间太短了,若驻外禁军不能及时遣散,组建新军再拿不定主意,选将营一撤,各军原路散去,麻烦就大了。
当日在宫中,群臣只是议定要撤销遣散驻外禁军,但具体何时全部撤销却没有定论,而要组建的新军也因为统军人选难以确定,争吵不休,最终只能暂且搁置,直到他离开临安,依然没有定论。
婺州选将马上就要结束,若朝廷还拿不定主意,到时候选将营里四十余支禁军是否还要留在婺州?以何名目将他们留下?这都是大问题。
赵瑗来到选将营,他便知道这个麻烦还是沾身了,若是安置不好选将营两万余人,这里恐怕就是他的葬身之地,虽不至于死,但皇位就不要再想了。
那日群臣很快议定撤销驻外禁军,但等皇帝让赵瑗来婺州之后,之前提议的合并选将营诸军,组建新军便一直不能议定,几方争斗不休。当时赵瑗不明所以,只是觉得有些人头脑不清不楚,如今看来他们是在故意给他挖坑。
选将之事马上结束,若驻外禁军全部撤销的消息传来,而组建新军没有定论,选将营两万余人如何安抚?
若朝中有些人再以选将结束为由,要求撤销选将营,那这四十一路训练有素的禁军便彻底没了退路,到时候没有编制,粮草又没有着落,婺州会发生什么?
赵瑗眉头不由得紧皱,躲来躲去,还是掉进坑里!
第493章 埋颗种子
赵瑗有了心事,随便了解了一些选将之事,便没再闲聊,很快让杨丛义、李显忠、绍宏渊三人退下。
由选将营参选部队组建新军之事,朝廷久拖不决,最后吃亏的必是赵瑗,为今之计便只有立即上书朝廷,说明议定新军的紧迫性,若朝廷还是不管不顾,一旦选将营真的出现变故,他还有缓转余地,到时候把责任推给朝廷那帮重臣便是。
选将马上结束,事不宜迟,赵瑗当天便手书一封文书,由护卫禁军快马急送临安。
最后一支进山挑战的禁军进山了,前来送行的禁军主将几乎没有,他们这些天都在抓紧时间训练,不放过任何一点时间。
作为选将评判的李显忠和绍宏渊,随后带着禁军护卫和选将营后勤部队紧追入山,随同观战最后一场挑战。
杨丛义没有像李、邵两位将军一样进山,如今普安郡王身在选将营,他也得留在营中,况且最后一场实战他已经跟选将部队做过交代,挑战之事不用他再操心。
四十支禁军除了在郡王的车队入营时远远的见过一次,以后数天里再也没有见过,但他们日常训练却未曾有半分松懈,相比以往,更加卖力,因为他们不知道郡王何时会突然出现,或是是否派人在暗处观看。
赵瑗对观看禁军训练没有半点兴趣,偶尔会离开帅营,爬上营后的山顶,享受属于他的自由。除此之外,多数时间都在营内读书。
杨丛义在山里跑惯了,回到选将营自然是坐不住的,但营里一应具体事务,都由沈缙、陆游、苏仲、潘诚等人分担了,突然回到营中便发现其实无事可做。
但闲不下来的他,最终还是找到要做的事情,巡视各军,看看他们的日常训练,休息之时跟主将聊聊之前在山里的挑战得失,探讨一下行军打仗、防守布阵等,一天天也非常充实。
这天他正在军中巡视,忽有亲兵来报,郡王召他入营。
自从之前见过一面,郡王再没召见,杨丛义感觉有些奇怪,还是迅速返回内营,入帅营面见郡王。
“不知郡王找末将何事?”
杨丛义由护卫禁军引领入内,到了郡王的住处,却见他在房中看书。
“杨副使这几天在忙什么?”
赵瑗收起手里的书卷,语气平缓,面色沉静。
“选将快结束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闲来无事,每天就在营中走走,跟各军探讨一下此次实战挑战得失。朝廷花这么多钱组建选将营,各军长途跋涉百里千里来到此地,都该有些收获才是,纵使输了,也应该知道自己输在哪里,若吃一堑不能长一智,来参加选将挑战就没有意义,在选将营这半年吃的苦也就白吃了。末将以为选将营不应该仅仅局限于挑选几个优秀将领,而应该以此为契机激发广大将士们敢拼敢战的勇气和斗志,优秀的将领都是从士兵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战斗的种子,再给他们一个榜样,日后便会有数不清的将军,毕竟大宋江山广阔,一旦危机来临,一两个优秀将领难守一方安宁,朝廷若有十个百个千个敢打敢拼的将军,何惧金人,何惧西夏!渡河北上,收复旧地,收复燕云,也不无可能!”
杨丛义借机引申,将煞费苦心组建选将营的初衷如实相告,郡王是有机会继承大宋江山的人,只要他能听进去几句,日后大宋军队未必没有大干一番的机会。
目前看来,历史并未因为他的到来有任何改变,那是因为他人小力微,只要有足够的影响力,历史未必不会转向,大宋朝廷也未必会一直重文轻武,犹如跛子。
杨丛义以前很少考虑这个问题,但这几个月无形中被朝廷那帮手握重权的人逼迫,他深深的感觉到自己在那帮人眼中就如同一条用来钓金鱼的蚯蚓,只要挂在鱼钩上的蚯蚓入了水,蚯蚓要死,被钓住的金鱼也不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蚯蚓要想摆脱被人随意摆弄的命运,就不能再做蚯蚓。
如今有机会化身为龙的郡王就在他面前,无论如何,他都得争取一下,在郡王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杨副使一心为大宋江山着想,小王很欣慰。若大宋朝堂之上都是像杨副使这样的忠臣良将,大宋江山可保万年!”
赵瑗不由得感慨一声,但也没有多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先生这四句话,末将每次想起,心中便升起万丈豪情!末将读书不多,只能入了武学,不敢妄言立心、立命,但为万世开太平却是末将生平之愿,经历苦难无数,救世之心从未磨灭!末将随大宋船队去过南洋、西洋,从南洋诸海岛之国到天竺古国,再到大秦、大食等地,沿途所见国家几十个,双脚踏上过的国家也有十几个,但这些国家不论曾经如何繁盛,如今都不能跟大宋相比,回易终点塞尔柱国都巴格达建城千年,在西洋一带极为繁盛,但一城人口不足三十万,不说与临安比,就连湖州都能跟它一较高下。大宋物质文化之繁盛,令西洋人瞠目结舌,但我们却一再丢失国土,燕云十六州不曾拿回,淮河以北又尽数丢弃,金人西夏在边境陈兵百万,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吞下大宋整个江山。大宋物质文化在整个世界,*,如此繁盛,却要面临毁灭之忧,每每想来,末将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大宋江山便犹如一朵美艳的牡丹花,由于本身没有刺能防止旁人损害,便有一头流着哈喇子的野猪在一旁觊觎,时时刻刻都想一口吞进肚里。末将两年时间见识了广阔的海外,林立的国家,更知大宋在这个世界上与众不同,更想为大宋恢复牙齿,扫清四周觊觎的野兽,让天下学子能安安心心读书做学问,让百姓不因战乱流离失所,让天下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事做。大宋就应该是中央之国,四方来贺,千秋万世,江山永固!说白了,末将就想为大宋练出一支强兵,退能抵御金人入侵,进能收复大宋故地!这就是末将生平之愿!”
杨丛义一番慷慨激昂,倒把毫无心理准备的赵瑗吓了一跳。
“杨副使请坐。”
赵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谈论兵事不该是一个郡王该做的事,与武将妄议朝政大策更不行。再说如今宋金议和不过十年而已,怎么能破坏和议,再启战争,当务之急,还是休养生息。
“杨副使方才说到南洋和西洋,可否跟小王讲讲海外见闻?”
赵瑗情急之间将焦点转移,避免尴尬,也避免谈论不该谈论的事情。
杨丛义谢座之后,激动起伏的心绪渐渐平复,方才那番话郡王听进去多少,他不能确定,但从郡王略显炽热兴奋而后慌乱的眼神中,他知道他已经在郡王心里埋下了种子,至于能不能发芽,就靠郡王自己了。
“郡王想听,末将乐意为郡王讲述。这要从绍兴十八年冬说起,上百艘四千料大船组成的远洋船队满载货物从泉州出海后一路南下,由于船队还带有出使南洋诸国的差事,于是在船队到达大宋国土最南端的琼州之后一分为二,大部分海船直接经千里长沙南下占城国,而后穿过万里石塘到达三佛齐国,另外一部分由原左司郎中戴骢戴大人带领,末将随船护送,转向琼州西边的李越国。我们到了李越国静州海岸之后,戴大人先被迎进城中安置,等待静州地方官员向升龙城禀报大宋使节来访的消息,谁知二十多天过去,没等到升龙城的消息,戴大人一行反被当地守军围困,末将获知此消息之后,立即带领宣威军杀入城中将戴大人解救出来,带回海上,而后查明乃是有人想挑起两国战争,好从中渔利,于是我等便主动出击歼灭四千多名从升龙城赶来静州的敌人,最终迫使李越国交出了破坏两国关系的王子。后来李越国王子逃走,李越又在广南发起战争,末将再次派人深入升龙城将那王子抓获,还打探清楚了李越国入侵广南的原因,他们发动战争并不是因为大宋扣留了他们的王子,而是因为他们想要抢夺广南的领土,早已为此准备了十几年,就在绍兴十六年,李越国还派遣使节来到临安,进献大象六头,他们借那次出使大宋弄清楚了大宋的状况,以为大宋国力虚弱,北边又有强大的金人威胁,他们就能趁机夺取广南,而戴大人出使李越被他们围困便是发动战争前的一次试探。从李越国入侵广南,末将就想明白了,大宋在四周邻国眼中就像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
杨丛义一通讲述,最后再次回到大宋本身。
第494章 灭金之策
赵瑗有些无奈,为何这些武将都是一根筋?
“李越进献的大象如今还在凤凰山下,李越之事,小王早前有所耳闻,杨副使还是给小王讲讲天竺、西洋吧。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杨丛义见郡王再次避开,便不再继续坚持。
只听他说道:“说起天竺,在没到天竺之前,末将还以为天竺还像大唐玄奘法师西行时那般强大富庶,去了以后才发现,曾经强大辉煌的天竺已经分裂成了十几个国家,互相之间征战不休,数百年来谁也没能将天竺统一。末将因为在横渡大洋时意外落水,流落荒岛数月,等赶到天竺跟上船队,船队便一分为二,一部留在天竺与各国互通有无,交换货物,末将跟着另外一部沿着海岸绕过天竺继续向西,最终我们到达了波斯湾的塞尔柱国,这个地方在数千年前曾经有一个强大繁盛的国家叫巴比伦,虽然数千年过去,那个叫巴比伦的国家不存在了,但那片土地乃两条河流交汇之地,土地肥沃,依然富饶,如今的塞尔柱国国力强盛,已经连续吞并了周边数个国家,向西快到地中海,向东已经马上与辽国接壤,这个辽国便是曾经称霸大宋北方,后来被宋金联手赶走的契丹人所建,当初耶律大石带着五万契丹残部一路被驱赶到西域,谁知耶律大石竟然凭借手里五万残部很快打败西域诸国,在西域站稳了脚跟,重建了辽国。如今的辽国便在西夏西边,与西夏接壤,塞尔柱国又在辽国西边,快与辽国接壤。末将随船队乘风破浪在海上漂了两年,虽然走过的地方不算少,但仍然不足这个世界十之一二,如今郡王所见,大宋的西边是西夏,西夏国西边是辽国,辽国西边是塞尔柱国,而大宋船队经由水路直接到达塞尔柱,大宋看似很大,但跟整个世界相比很小,这个世界看似很大,各个国家一国一块,便马上拥挤不堪,这个世界便又变的很小。有人说这个世界无边无际,也有人说这个世界除了我们所知的中原、北方和西域,四周都是茫茫大海,末将以为都不对,这个世界不是无边无际,除了中原、西域和北方也不都是水,只要我们随着船队走出去就能发现这个世界很大,同时也很小,除了我们所在的这片大陆,海洋之外肯定还有其他大陆,大宋东边的茫茫大海之中不就有倭国,谁能知道除倭国之外没有更大的国家,只是被宽广的海洋阻隔无法相互看见,若是有一天我们大宋的船队走的更远,也许就能走遍整个世界,到那时就能知道大宋有多大,同时大宋又有多小。”
杨丛义说完,见郡王似乎听的入迷,未免冷场,便又接着说道:“上次我们出海带出去数百船大宋货物,到了天竺、西洋诸国,很快就被当地权贵和豪商巨富抢购一空,获取金银珠玉无数,同时更是换回来数不清的稀有货物,船队从海外带回大宋的货物也很快被抢购的一点不剩,据估计,船队出海一趟所获利润不下五千万贯,府库为之丰盈。”
“不对,据小王所知,船队赚取的钱财不止五千万贯,至少八千万贯,还有好多奇珍赏赐给了群臣。”
赵瑗马上指出杨丛义的错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海上回易还真是个赚钱的门路,而这个赚钱的门路,据末将所知目前也只有大宋能走。”
“这是为何?”
显然赵瑗对赚钱更感兴趣,立即追问。
杨丛义道:“大海广阔无边,入海百里便会失去方向,若是天气晴朗的夜晚,还能根据星象辨识方位,一旦海上起了浓雾,便会很快迷失,最终被海洋吞噬。而我们大宋不同,我们现在有针盘,不光能在陆地上辨识方位,到了无边大海也能随时随地辨别方向,只要有海图,在海上就不会迷失。在大海上航行除了要具备随时随地辨别方向的能力,还需要可靠的航海船只,也就是三四千料以上能抗风浪的大船。末将随船队走过许多沿海国家,他们的船虽多,但全都不能跟大宋海船相比,最大的船也不及大宋海船一半,更是不能抗风浪,稍有风浪便会倾覆,所以他们的船不能横穿大洋,只能贴着海岸慢慢航行,大宋船队去一趟西洋再回来,用不到两年时间,而西洋诸国要想来一趟大宋,少说也要五年时间,一来一去便要十年,十年时间,大宋船队都五个来回了,他们船只又小,还能赚几个钱?只要大宋愿意,大宋能把整个世界的金银全都赚回大宋,包括北边的金人和西夏。”
“我大宋在海上果真如此厉害?”
赵瑗似是不太相信,毕竟刚才听杨丛义所说,这个世界除了大宋之外还有很多国家,大宋连西夏和辽国、金国都打不赢,让他如何相信大宋在海上竟是这般强大。
杨丛义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们的船队每到一个国家,那个国家的臣民无不争相前往海边观望,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几丈高、几十丈长的大船,在他们眼里,大宋的船只每一艘都是神舟,甚至有一个国家想用十万两黄金换我们一艘海船,因为我们的海船在海上风帆一张,跑的又快又稳,承载量还比他们的船只大了数十倍。记得我们从西洋塞尔柱国返回南洋三佛齐国时,整个船队横跨大洋,用一个多月时间走完了他们的船只要用两三年才能走完的路,随船的塞尔柱国使节和商旅根本不敢相信,直到来到大宋他们还是不能相信,一再跟我们确认这里是不是曾经是大汉又是大唐的那个东方国家。大宋的造船技术西洋国家短时间内还学不会,但如果我们不趁这个时间多赚点钱,怕是几十年后,他们便要来赚大宋的钱。”
“西洋家国离大宋很远,他们来一趟就要五年,何须担心他们。杨副使方才说大宋可以赚金国和西夏国的金银,不知如何赚法?”
杨丛义答道:“回易船队从南洋、天竺、西洋带回来无数香料,这些香料来到大宋,我们做出了更多的美味佳肴。民以食为天,任何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不能不吃饭,没吃上饭的想吃上饭,吃上饭的想吃饱,吃饱了的想吃好,而想吃好的人,几乎都是非富即贵,大宋如此,南洋、西洋如此,金国、西夏亦是如此。既然香料能在大宋卖出高价,一两香料十贯百贯,若是卖到更为稀缺的西夏和金国,一两香料十金百金,也未尝不可。我们都知道,金国和西夏人多食牛羊肉,而牛羊肉膻气非常重,平常难以下咽,但若加上香料就能变成绝妙的美味,只要尝过一次,就决然不会忘记,这种香料只需在金国和西夏贵族之中稍加传播,他们的臣民马上就会追捧,香料立刻价比千金。前年船队带回来无数香料,也许现在就已经传到金国了。”
说起香料,赵瑗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在选将营这些天的伙食实在是不敢恭维,但加了香料的菜肴好像也没有杨丛义说的那般神奇。
“前年船队带回来的香料,据小王所知早就被抢购一空,虽然珍贵,但满足的是口腹之欲,上不得台面,朝廷未曾拿来赠送金国和西夏的使臣,是否有商贾拿香料在泗州与金人交换就不知了。不过,听杨副使所言,若香料确实能改变牛羊肉的气味,香料在金国当能价值千金。只是船队带回来的香料恐怕不多了,大宋臣民自己享用都还不够,哪有多余的去跟金国西夏交换。”
赵瑗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金国看似强大,其实也已经**不堪,高官权贵人人都想着享受,他们的钱很好赚。当初金国初建,便以雷霆之势扫灭强大的辽国,不久又南下夺走大宋淮河以北的广阔领土,甚至跨过长江,兵进福建,但在随后的十几年里,他们多次挥军南下,但再也没有到过长江边,金国君臣大部分都开始享乐了,尤其是这十年,金国君臣上下享乐之风更胜从前,要赚他们的钱很容易。只要把他们的钱都赚过来,金国再想发动战争都难了,没钱没粮,他们拿什么打仗,而到时候大宋国库丰盈,民间积钱无数,朝廷想做什么都行,扩建驿道,治理水患,开垦良田,兴修水利,整军备武,曾经被抢走的土地,一点点都会回来,甚至不用多大的战争,天下就能归于大宋。”
杨丛义最终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话头带回宋金之间,不论如何发展,大宋都不能撇开北方的金国,除非金国亡了,不然只要金国存在,大宋永远就有威胁,至少目前大宋臣民几乎都是这么想的。
不管说什么,最终都绕不开宋金这个话题,除非隐居深山,不问世事。
“杨副使此言有理。”
赵瑗点头,深表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