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06 真诚
真诚比道貌岸然要好，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你们两个真的同意？”
“这个安排挺好的。”夏妮说道：“我觉得跟着你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还有我。”贝妮补充道：“我们都觉得不错。我们很听话，能做许多事情，你可以放心。”
不等费奇再说什么，乔铎便说道：“我们四个血脉特殊，身份也有些敏感，精灵岛我们是回不去了，总不能给妈妈招惹麻烦。且不说贝妮的六臂蛇魔血统，但就说我这逐渐磨平的耳朵，已经惹了很多非议，所以我们只能以外交任务为理由尽早离开岛。原本我们就计划要找个能安身的地方，然后再寻找躲藏起来的那个父亲。”
“迪德莉特是我和安妮小时候的玩伴，所以她的领地是我们在遇到你之前最好的选择。我发现你是我所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没有血统歧视的一个。看看吧，一只地精坐在餐桌上，和其他人有一样的地位，吃一样的食物。我观察过，你是真心觉得这没什么问题，而不是装出来的。”
“酋长最好了嘶。”朋朋笑了，非常骄傲地说道：“朋朋是第一个发现的嘶！朋朋厉害！”
“谢谢夸奖，也谢谢你们这么捧我。我理解你们对自己血脉的担忧，一方面是自己是否能够平安生活，另一方面是别人发现后会选择怎样反应。”费奇想到了自己，同样也是为魔鬼和穿越者的双重身份而担忧，在很多方面是感同身受的。“行，你们两个如果不想去别的地方，那就跟着我吧。反正都是在迪德莉特的领地里，只不过来到冰峰要塞罢了。”
“更正一下费奇，他们不是去冰峰要塞生活，而是属于你。”
乔铎说出这句话之后，费奇觉得很意外：“一定要坚持这样吗？难道我让她们做什么，她们都会做？”
“是的，我们会的。”夏妮和贝妮异口同声。
“你们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们的母亲分别是六臂蛇魔和美杜莎，体内血脉野性的成分远高于我，非常不稳定，所以需要有绝对命令的压制才不会变成怪物。”乔铎解释道：“她们两个选择像人类、精灵等文明生物一样生活，所以放弃了很多本性。还记得贝妮状态不好时我对她做的吗？她们只有完全服从你，才会安静下来。她们如果没有这种觉悟，最后就变成六臂蛇魔和美杜莎。”
“还有这样的事情？”费奇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这件事对我只有好处，我当然同意。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什么时候想要自由了就给我说，别悄无声息背后琢磨怎么把我干掉然后再溜，那样没必要懂吗？”
“我们服从这个命令，以及以后所有的命令。”贝妮和夏妮从乔铎身边走开，一左一右坐到了费奇两边。她们靠得非常近，一面能听到肌肉嘎吱嘎吱的声音，另一面能听到细微的嘶嘶声，如同一群小蛇悄声吐信。
“你的目光能把人石化吗？”
夏妮摇摇头：“我最多只能让人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然后僵硬地固定在原地，不能令其变成石头。我们两个的血脉都还不能完全发挥出来，而且贝妮也没有蛇魔那样的六只胳膊和蛇的下半身啊——只不过她的臂力的确是常人的六倍。”
“这也很可怕了。”费奇突然觉得和六臂蛇魔比起来，契约魔什么的完全不占优势啊！简直就是翻版的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若是拉开距离，费奇的魔法能够占到便宜。但在这样贴身的情况下，那完全就是被压制的份儿。
不过从岔路魔的知识中仔细翻找一下，费奇就明白了。六臂蛇魔算是恶魔一方地位和力量都相当高的生物了，相当于高阶。混乱的恶魔并没有非常严格的阶级制度，生物之间靠的是力量强弱而不是品种来确定命令与服从的关系。尽管如此，六臂蛇魔一直作为恶魔军团的指挥官，带领着数量庞大的游兵散勇来和魔鬼数量稀少但纪律严明的军队战斗，一直维持着均势。虽然不知道贝妮这个六臂蛇魔血统能发挥出什么样的威力，但绝对不容小觑。
可是往夏妮那边靠，似乎也不是太好的选择，美杜莎也不是好惹的。虽然不会石化，但目光能让人麻痹也很厉害。麻痹和石化唯一的差别就是意识还在不在，是清醒着等死，还是不知道自己最终怎么死的而已。费奇好奇地看了夏妮一眼，没想到她立刻向旁边让出点空间，然后对贝妮说：“往那边点儿，太挤了，费奇还不太适应。”
“你能读我的想法？”
“我不能读心，但是我能阅读你的表情和动作。”夏妮指了指自己的黑色头巾和面纱，然后说道：“我的头发是许多许多小蛇，它们也有自己的眼睛和大脑，嗅觉也很灵敏。因此我能通过一些细微的变化来猜测你的心意。如果能更多了解你的习惯，那猜的就很准了。”
“怪不得你总是能在别人需要的时候送上合适的东西，原来是这样做到的……那你如果好好学习魔法，将会是一个完美的助手。”
“我……我努力吧。”夏妮戴着面纱，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想学？”
“不是不想学，而是有些害怕。我们不知道魔法对我们的血脉有怎样的影响。”夏妮低下了头，两根食指在胸前顶在一起：“我是在学习精灵法术的时候，让第一根头发变成了蛇，之后我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我把它藏起来，不想让精灵小伙伴们发现，但那样会带给我窒息感，非常痛苦。而且随着我学习的法术越来越多，蛇发的数量也迅速增加。为了不伤到别人，也为了不憋死自己，我从此就只能带头巾和面纱，法术的学习也停止了。”
“既然这样，那你就不要运用法术，但仍旧要明白我的魔法是什么，所以还是要学习。”费奇稍微做了点让步，然后转头看向贝妮：“我知道你战斗能力很强，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特长呢？”
“我会一点乐器，还会按摩，让人肌肉放松，更好地恢复。在野外我可以打猎、驾驶马车。黑暗和幻象我差不多都能看破，所以一般都是我去探路了。”
“那你知道六臂蛇魔在恶魔中是战场指挥官吗？”费奇看着贝妮，她也变得有些害怕起来，但依旧说道：“如果让你学习如何进行战场指挥，你会变成六臂蛇魔吗？”
“不知道，有这种可能……”
“那我就教你这方面的知识，你注意观察身体的变化。所以，贝妮你来学六臂蛇魔的特长，夏妮你来学习魔法。你们两个有异议吗？”
两个人摇摇头，表示自己服从。于是费奇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抓紧速度吃饭，然后还要去做咒语的实验。他的态度很冷漠，不过这是他故意为之。地精朋朋喊他酋长的时候，费奇也是进行了好几番试探，才最终让它留在身边。
不管是六臂蛇魔还是美杜莎，或者单纯将她们两个当做普通人，那都比地精要复杂多了。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两条美女蛇？费奇不会因为她们是女生就给优待，仍旧要经过试探、磨合和深入了解，才能建立起更亲密的信任关系来。
如果建立不起来，那就还是普通朋友。
这样定下来之后，乔铎果然不再管夏妮和贝妮，更不指使她们干活。夏妮和贝妮也一步不离地跟着费奇，一边做试验，一边听着魔法知识讲座和三国演义。本来乔铎他们找费奇的目的就是收集故事，现在正好一并进行。
费奇一直观察着贝妮和夏妮，而她们两个则表现出非常好的服从性。这不仅体现在按质保量完成费奇交代的事情上，同时还不会多做任何可能会耽误他的举动——主要是不会再特意勾引他了。费奇有些拿不准，不知道过去她们的勾引是一种游戏之举，还是觉得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需要的时候等命令就行，勾引突然变成了画蛇添足。这个变化让费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坏参半还是若有所失？
总之，几个人突然又进入了磨合期，大家都在适应角色的转变。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已经比特隆原计划回来的时间大大延迟了。费奇的担忧已经无法抑制，他已经在让夏妮和朋朋收拾东西，准备走路返回冰峰要塞。
一只渡鸦在这个时候飞到了谷涧堡，带来了基普林大人的信。看到熟悉的字迹，费奇长舒了一口气，至少知道冰峰要塞没什么事情，特隆也安全回去了。
“别停下，继续打包，咱们还是要走，基普林大人让我去圣三城堡。”费奇皱起了眉头：“圣三城堡，我……我超不想去的，但这次没办法了，是圣心教枢下的命令，违背的话会被审判的。”
神瞰·大预言术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教会肯定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次他们不能敷衍，当然也不敢敷衍，毕竟女神亲自传下圣谕，指出了教会存在的问题。她留下的那句“找到它”，其中有什么含义，也是教会目前急需弄明白的。
当真理雷霆教会开始认真负责起来的时候，其运转效率总算能正常了。这一下，毁灭重生教派袭击事件、他们隐蔽的法阵修改工程，这个被忽视的报告重新翻了出来。再加上费奇对神瞰·大预言术的研究报告，以及他破解了法印游戏得到女神直接嘉奖，这些事情一综合，圣心教枢就下令让他也到圣三城堡报道。
不去不行啊！费奇叹了一口气。原本神瞰·大预言术以及模范领的事情都是圣言教枢负责的，没那么严格，毕竟平时多是传教的工作。但是圣心教枢负责对内审判庭以及对外打击异端，这可得罪不起。费奇只要敢请假托辞不去，那么他们肯定会一查到底，看看请假理由是不是真的，那反而更容易露馅。
“看来遮蔽灵光要一直保持运行了，丝毫魔鬼气息也不能泄露出去——幸亏法力方面能撑得住。”费奇看向贝妮和夏妮，挠了挠头：“对了，你们两个能去吗？”
她们眨眨眼睛：“能啊！你去，我们当然要跟着了。”
“那里是圣三城堡，到处都是牧师和圣骑士，还有退魔者和审判者。你们不怕？”
她们摇摇头：“我们去过好几次了，没什么可怕的。”
这六臂蛇魔和美杜莎就是没契约魔谨慎，绝对的。
章节107 悠哉悠哉
“就此别过，我会去米纳斯伊希尔，然后好好想想魔法入门的事情。不用担心我，我也不会担心你，毕竟有贝妮和夏妮照顾你。哦，还有朋朋，差点忘了聪明的地精。”乔铎看向地精，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费奇，你要带它一起去吗？这真不是一个好主意。”
“带朋朋去圣三城堡？我没疯，不会想这种主意出来的。”费奇摆摆手：“对不起朋朋，主要是我的力量还太小，的确不能在那么多牧师和圣骑士的环境里时刻保护他。地精和人类之间的敌对关系不会因为一两个特例而改变，这也是事实。”
费奇长叹了一口气，乔铎突然明白了，也叹了一口气。类似朋朋的这种麻烦，同样发生在人类与龙、与美杜莎和与六臂蛇魔身上。混血让他们获得了超出常人的能力，但也带来了常人不需要承受的负担。只不过，与天界生物混血的那些，比如神裔，就会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享受着高一些的地位，这就令他们感到有些不公平了。
即使在真理雷霆女神管理之下，种族之间的隔阂、血统之间的隔阂依旧存在，且不看精灵一直居住在岛上，每次想要上岸都会被打回去吗？矮人也是一样，都快成了纯种地下生物了，至少有十多年了，一只没见过，全都被打的藏了起来。
“人类太强了啊。”乔铎感叹道。随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费奇：“别误会，我可没心思推翻人类。在女神的监督管理下，种族灭绝这种事是不可能出现的。所以去想掀翻人类的统治地位，不如想想怎么发展自己更好。好了，不多说了，安妮已经在叫我了。后会有期，费奇。”
“再见。”
送走了乔铎和安妮，费奇也要告别朋朋。地精不能去圣三城堡，而是要从这里返程回冰峰要塞。或迟或早，谷涧堡的问题肯定会暴露出来，那些购买了“骑士”和“贵族”头衔的人会怎么办？胡德已死、谷涧堡空城的消息，最多拖到下次“头衔续费”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强盗和潜在强盗会在那个时候去谷涧堡，然后……可能谷涧堡就没有然后了。
冰峰要塞在收到特隆的消息后，已经通过渡鸦向上汇报了这件事情。谷涧堡的未来就要看教枢的文件处理速度——希望他们能比那些强盗们更早重回城堡。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形势非常不容乐观。
所以，费奇就在谷涧堡里拿了一些东西，准确的说是让朋朋和夏妮搬了一个箱子，里面是些金币和宝石——他将这个箱子当做消灭恶魔、收复谷涧堡的奖金。大家用人力推着车子下山，来到最近的有车马行的村镇，然后购买驮马。乔铎继续坐他的车离开，朋朋则用更安全更熟悉的骡子将一小箱财宝运回冰峰要塞去。
小小的地精伪装成小孩儿，骑着大大的骡子，身后拖着个两轮马车。朋朋有足够的补给，而且费奇让它保命要紧，钱是狗屁，所以相信他会处理好的。费奇看着地精和半龙分别走上各自的道路，突然感叹道：“不知道乔铎有没有也拿一箱子钱？”
“他拿了，就在胜利的第二天，是一个比咱们稍大些的箱子，就藏在马车后轴附近的暗格内。”夏妮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跟着你的第二天，就把里面值钱的东西换了一些出来。他们的箱子虽然大，但价值上差一些。”
“乔铎不会发现吗？”
“乔铎不会的，他不管这些事情，最多安妮或许会有所察觉。不过不用担心，她不会说什么的，那里面的钱已经足够多了。”
“你做的不错。”费奇点了点头：“那咱们走吧，去圣三城堡还有好多路需要赶呢。”
有了贝妮和夏妮之后，费奇发现旅途果然变得轻松好多，他完全不用操心任何杂七杂八的事情。什么路线安排、侦查保卫、食宿等等，完全不用过问。再加上他手中有钱，车里有粮，所以只要坐在车里专心研究自己的魔法就好了。
他们时间充裕，路上无须匆忙。每天黎明出发，经过森林、果园和平整的农田，遇到小村落、市集和瞭望塔歇歇脚、看一看，然后继续出发。相比于拥挤的人群，几个混血更喜欢野外一些。所以除了傍晚时分刚好在村镇里，否则他们不会躺在床上休息。黄昏之后，在已经变暖的夜色下升起篝火，伴着漫天星光，听着虫鸣、流水和风吹拂过的耳语，简单的美食也是无上的享受。
几个人轮流睡觉、轮流值夜，午夜却整夜陪着他们。它白天可以尽情休息，晚上才是它的活动时间。体型小的窃贼，比如田鼠，甚至黄鼠狼，全都不是鬼猫的对手。而大一些的威胁又避不开它的警戒。当午夜离开篝火的照明范围后，它如同完全隐身一样，肉眼找不到它的位置，所以贝妮和夏妮往往觉得自己是在独自守夜。只有费奇守夜的时候，午夜会乖乖回来，将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费奇大腿上。它似乎知道费奇有时会沉浸在魔法的推演当中，对外界的知觉降低，所以要回来守着，不能浪。
随着他们不断南下，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旅人越来越多。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大人孩子、农民工匠或者商人；赤脚行走的，驾着马车，或是坐在牛拉的板车上颠簸的，或者骑着小马、骡子或驴子的；不管是前往圣三城堡还是离开那里，一天能遇到好几十波。
夜间的营火也越来越多，有时候好几拨人的营火相距不远。至于营火们一直保持分离，还是会最终合并起来，这要看黄昏之前大家互相观察的结果。人们之间还是怀着警惕，毕竟亚里亚公国和范伯格仍处于战争状态，间谍、逃兵和伪装的强盗都是威胁——但大多数情况下，人们还是愿意互相打打招呼，而不是随时将手放在武器上忱戈待旦的样子。
说到武器，旅人们多多少少都会带上些，匕首、菜刀、镰刀和斧头为主，这些在日常生活中就比较容易得到。长矛容易制作，但看起来有些扎眼，就不如为了同样很大的草叉更隐蔽些。能够配备长剑、战锤的大部分是商队的保镖，他们的盔甲也要好得多，但他们无不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费奇等人手中的重弩。不是一把，而是人手两把。他们总是首先看到弩弓，然后才注意到费奇脖子上的黑铁鹰头徽章，然后是手腕上的银链圣徽。
有了这些铺垫之后，他们在看贝妮的美貌和夏妮的身材时，目光中就只有纯粹欣赏和羡慕的神采，不会有想要惹事的冲动了。
随着人越来越多，白天的时候就经常需要在狭窄的道路上错车，遇到那种长长的车队时，这种工作简直是一种痛苦。“都是这种破路，两辆车难以并行。”费奇经常吐槽这件事，“不按照两辆马车而是三个骑士的身宽设计，简直是脑残！”
“为骑士让路！”身后又响起了尖锐的喇叭声，滴滴嘟嘟的声音这几天已经听得有些烦了。贝妮和夏妮看向费奇，在他点头之后才控制马车向右侧移动。“这个在超车的时候至少鸣笛打灯了，那就让让吧。”
不一会儿，一队五人的骑士便从左面骑马超了过去。自从有了模范领之后，骑士好像突然多了起来，很可能是大部分领主都在提拔自己的手下。不过，模范领的“骑士”只在个领地内部有效，周边国家没一个认的。只有达到“圣骑士”头衔才算真正有用。
圣骑士的遴选仍旧掌握在教枢手中，没有下放给模范领，至少防止了权力泛滥。若论起来，费奇这个赎罪告解牧师是不需要像模范领骑士让路的。超车没问题，自己想办法从边上过去，只能凭技术，骑士那滴滴嘟嘟的喇叭其实没用。
费奇只是不喜欢计较这些事情，一方面他这个牧师当的还是有些心虚，另一方面他觉得人和人应该是平等的。所以让不让路，一看是不是有道理，二看是不是有礼貌，仅此而已。
“夏妮，问问那人要去哪儿，需不需要搭车。”费奇看到一位母亲，一只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提着鸡笼子，里面的羽毛家禽一点都不老实，不停扑登扑登，让她走路的时候东倒西歪。
在看到真理雷霆女神的银质圣徽后，所有人都不会拒绝费奇一行人的好意。一杯热茶，几块掺杂了果仁的饼干，一个舒服的毯子，就能让大家开心一整天。当费奇放下书本休息的时候，夏妮还会哼唱几首优美而放松的曲子，收取些掌声和赞美，但从不收钱。
某个中午，圣三城堡的雄伟身姿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这预示着最快今晚、最慢明天他们就能到达此行目的地。费奇一路上慢慢悠悠，此时也不想尽快过去。他一遍又一遍地磨砺魔法符文字，争取让自己的遮蔽咒语再强一点、再隐蔽一点，好平复魔鬼灵魂的紧张和恐惧感。
他虽然不着急，但不代表喜欢被人中途拦下来。四个士兵将两根长木头当做障碍，占领了一个十字路口。南北方向的道路被挡住了，只有东西方向还能通行。不过，那条路上现在并没有人。
“这一幕似曾相识。”费奇想到自己曾经遇到过很多次的道路封锁，不由地叹了口气：“会是谁要过来呢？国王还是大主教？”
“不知道，我看不到他们的装束。”贝妮站在驮马的背上，手搭凉棚朝远方观望。熙熙攘攘拥挤的堵车队伍足有两百多米长，严重影响了视线。“要是安妮在就好了，她的精灵视力好得很。”
“也许用不着安妮。”费奇双眼一翻，雄鹰学派冥想术发动起来，区区两百米对鹰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用全域视野改变一下视角，费奇将那些人的穿着尽收眼底。
“不是教会的人，完全没有圣徽以及相关的标志，但他们的制服显然不是雇佣兵。”费奇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武器上，在四个士兵都配备的长剑剑柄上他看到了一个标记。
“他们武器上有一个灯塔标志，灯塔向两面射出光柱。这很像是亚里亚大公的徽章，但这个灯塔没有海岸背景，也没有叼着箭矢的雨燕。哪家的啊？难道是亚里亚大公的某个亲戚，新晋贵族？”
纹章学和贵族谱系不是费奇的特长，而他也不喜欢瞎猜，那就只能等着。等到身后队伍又延长了大约五十米，有一支车队从东向西赶来了。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大约是“终于！终于！”之类。费奇再次运用鹰眼冥想望过去，然后脸色比之前看到剑柄徽记的时候还要呆愣。
“怎么是霍尔家的旗子？”
章节108 大哥呀
不一会儿，飘扬着亚里亚大公旗帜和霍尔家族旗帜的车队过来了。
队伍的前锋是五十名身着蓝灰色服饰的亚里亚公国骑兵组成。在左侧携带骑兵塔盾，右手扶着又尖又长的长枪，这是亚里亚公国骑兵的特色装扮，很有辨识度。带领这些前锋的，是一个包裹在纯蓝色盔甲中的强壮男子。盔甲肘部和肩部的尖刺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根不知道是攻城锤还是狼牙棒的粗壮兵器挂载马背上，共同散发着狰狞的气息。
霍尔家的士兵紧跟在前锋军后，他们都是轻骑，因此配备了骑兵复合弓、马刀和双手巨剑。他们的盔甲从不染色，不管是链甲还是胸甲，包括最好的全身甲，只会在表面涂一层防锈的特制油脂。由于油脂偏焦黄色，每次仪式前都要重新涂抹，会变得更浓重，所以很多人会以为那是盔甲的颜色。
其实霍尔家的主色是奶白色和绛紫色，徽章是绛紫色天空下，闪电十字架居中为背景，一面记录了家族重大事件印记的圆盾。圆盾内一共有十三个不同的徽章，代表家族十三次重大的功绩和变化——主要以战争和联姻为主。
在队伍中央、人员最密集的地方，骑行着一位在血红色皮革加垫典礼甲外罩着焦黄板甲的人。在他的胸前雕刻着举盾天使的浮雕，象征着信仰、勇气和保护的三重祝福。他显得很谨慎，行军中也戴着头盔，那是个横向狭缝观察窗的菱形头盔，左右两侧雕刻着两个人脸，摆出警惕和威胁的表情。
他稳稳坐在马上，完全没有晃动，如同雕像一般。唯有黑铁的闪电十字架信徒徽章，依靠链子从颈部垂下，正在天使浮雕前左右摇摆。一辆同样严肃、静谧和强壮的马车紧跟在他后面，由六匹强健的驮马牵引，两个车夫驾驶，这还不算车前车后车上车下跟随的弩弓射手。马车上用蓝灰色的厚天鹅绒帷幕挡住了窥探的视线。
装甲马车后又是五十名护卫，三十个蓝灰色，二十个焦黄色。然后是辎重车队，近二十辆车上装满了给养和引人遐思的大大小小的箱子。车队依旧没完，后卫部队由五十蓝灰色盔甲步兵和同数量的征召军构成。征召军大多是信用好、能力强的雇佣兵或冒险者，他们往往拥有千奇百怪的本领，正好弥补正规军某些方面的不足。
之前，排队的人都在抱怨，只不过有声音大些和小些的区别。现在，只剩下这支军队行进时的马蹄声、车轮声、脚步声和风吹动旗帜的哗哗响声。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甚至还要用手捏住家畜家禽的嘴巴。最多，后面不明所以的人询问前面的人发生了什么，没人回答，于是就站到高处观望。他们能看到车队，就肯定能看到穿着焦黄色板甲的威风骑士，于是沉默就蔓延开来。
“是安德鲁。”费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哥哥来圣三城堡干什么，还这么大的阵仗？那车子里做的是谁？”
“我不知道，要不咱们上前去问问？”夏妮透过面纱观察费奇的神色变化和肢体语言，想了想之后说道：“但是咱们一上去，截停队伍后，这里堵塞的时间会更长。不如跟在他们后面，到了圣三城堡再见面吧。”
“嗯，你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费奇闭上眼睛，开始静静地思考这件事情。
来自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对童年和部分少年时候的事情印象很深，但自从开始认识了岔路魔以及使用炼金毒药后，大部分都是混乱和模糊的。安德鲁·霍尔比费奇大三岁，是个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的人。他从小按照圣殿骑士的标准培养，用剑的功夫在同龄人中没有对手，射箭、投枪、骑术也名列前茅，在少年时代已经能与一些成名战士一较高下，被誉为霍尔家族的朝阳剑。
不过他可并非莽夫。武功只是安德鲁的“副业”，他的主业是领兵战斗的手段。他很小就开始跟随霍尔伯爵学习管理家族骑士和士兵，负责带领征召兵，训练并维持他们的军纪，执行功过赏罚。他还曾经去过亚里亚公国和范伯格的前线战场，前后在那里待了三季（农闲打仗农忙回家，所以每一次真正交锋时间都不会长，也就一个季节），也并不缺实战的经验。
费奇想了想，似乎在记忆里找不出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安德鲁虽没有特别亲近他，但作为哥哥也没有失职的地方，曾经不止一次劝他远离炼金和那些狐朋狗友。甚至动过拳头，让费奇亲眼看看那些家伙华丽的外表掩盖了怎么样败絮的内在。
但这些尝试都没产生作用，费奇变成了现在的费奇，身体坐在马车里，记忆的湖水中是另一个灵魂在游泳。
“他们过去了，已经开始放人通行了。我们要加快速度追上去吗？”
“不用着急，还是之前的速度就好，该遇上总会遇上。”费奇睁开眼睛，重新将一根厚厚的硬封书放在膝盖上，继续在上面推演魔法符文和咒语。“到了圣三城堡，总能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作为半个冒牌货，费奇不想太早见到霍尔家的人。他倒是不担心露馅，只是觉得尴尬。平心而论，霍尔伯爵和伯爵夫人对他已经相当好，在许多方面提供了超出常态的照顾，但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才那样做的。所以，对于那些对“费奇”好的人，费奇总有种愧领的感觉——安德鲁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他少计算了一点。当道路开始放行的时候，许多旅人决定停一停，或者选择其他前往圣三城堡的道路，避免冲撞刚才那支雄壮的队伍。所以，原本拥挤的道路就变得很宽敞。安德鲁的队伍有步兵伴行，所以速度比纯粹的马车慢一线。而且拉开的距离原本就没多远，因此他们很快就相遇了。
一支军队后面跟着辆马车，其后很长的距离内再没有其他人，就显得这辆马车成了车队的一个整体。贝妮在车头控制着两匹驮马，她姣好的容貌和健美的体态引起了队列最后面佣兵们的注意。平时，弩弓拥有足够的威慑力，但佣兵们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抵消了威慑力。已经开始有人对着贝妮吹起口哨，甚至在调笑的过程中唱起了低俗的小曲。
“皮尔斯，去后面处理一下。”安德鲁微微转头，对一旁的副官说了句。随后，一个白马骑士来到队尾，用蓝色的眼睛扫过佣兵队列，金色的眉毛难掩严厉的神色。
佣兵们立刻安静了，只剩下些还有些低声自言自语的嘀咕声。白马骑士继续前进，来到费奇的马车旁，居高临下地说道：“前面是警戒的行军队伍，请不要跟得这么近。嗯？”
“不用‘嗯’，是我。”费奇无奈抬起头来。“皮尔斯，虽说我被流放了，但跟着应该没问题吧？”
“果然是你？”皮尔斯并没有欣喜的表情，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要去圣三城堡？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有自己的任务，圣心教枢指派的。”费奇抬起左手，银质圣徽在链子上摇摇晃晃。“怎么，最后决定是你和我聊天，不是我哥？”
“我这就会报告他，但在那之前我要警告你：别添乱。你现在不是霍尔家族的人，只是一个流放者，最多加上怪物猎人和教会的牧师。”看来皮尔斯已经仔细观察过费奇一身的装扮，“再说一遍，别添乱！”
至于么？费奇目送他离开，然后便看着全焦黄板甲的骑士掉头绕了回来。头盔的面甲掀上去后，一张英俊的脸露了出来。不得不说，霍尔家的人个个颜值不错，应该是一代接一代不停挑选漂亮媳妇的结果。
“好久不见了，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安德鲁先向贝妮、夏妮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用平淡的语气和费奇说话。他的话听不出好坏，最多只能算普通的寒暄而已。“我听说你成了牧师，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你以前完全不喜欢神术的。你不会是个炼金术牧师吧？”
“我已经不玩儿炼金术了，太伤身体。”费奇站在马车车厢里，这样他的高度就和骑在马背上的安德鲁差不多。“你这么浩浩荡荡的要去做什么？怎么还有亚里亚大公的旗帜在队伍里？”
“我要去圣三城堡完婚，在那里举行仪式。”
“结婚？祝贺祝贺，还是和卡洛尔·加西亚吗？”
“当然，你有什么疑问吗？”
费奇眨眨眼睛：“是加西亚又不是亚里亚，怎么会有灯塔旗？”
噗，皮尔斯没憋住，还是笑出了声。安德鲁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加西亚的妈妈是萨洛扬·亚里亚大公的亲姐姐，因此我就成了大公的外甥女婿。”
“哦……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费奇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转移话题，说道：“恭喜并祝福你们，仪式什么时候举行，家里还有谁来了吗？”
“父亲和母亲都没有来，只有我们，我们在圣三城堡完成仪式后还要回家一趟，接受父母的祝福。你应该还能记得顺序：神前人后。”
“对，这个我还记得。”费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份记忆让他觉得这个人很亲近，另一份记忆将同一个人标记为陌生。想了一会儿，他才找到一个话题：“我恐怕是没法回家参加仪式了，但我也要去圣三城堡，能不能混一份你们的请柬？”
终于，安德鲁笑了起来，是那种开心的微笑。“行，没问题，欢迎欢迎。我们的仪式在模范领骑士大会后举行，你随时都能找到我。毕竟这一次我被要求必须高调，因此你不会错过的。”
“模范领骑士大会又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冰峰要塞的消息有那么闭塞吗？”
“呃……我外出执行任务，有一阵子没回去了，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难道你连我成为边界领主的事情也不知道了？”
“边界领主？模范领和亚里亚公国接壤的那块地方，公国让你来管理？”费奇瞪大了眼睛。
“对啊。你觉得我管不好吗？”
章节109 不如不相见
通往圣三城堡的路上，两匹马和一辆车并行，骑在马上的哥哥和站在车上的弟弟进行着对话。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插嘴，只会竖起耳朵专注倾听。
“冰峰要塞归属米纳斯伊希尔，领主是那个女精灵迪德莉特对不对？”
“是啊，怎么了？”
“我没见过她，只是听说她脾气很倔，与其他领主不一样。这次所有领主都在圣三城堡，趁骑士比武大会的时候大家正好互相认识一下。你在冰峰要塞过得怎么样，想不想离开那里，到灯塔领来？”
灯塔领？幸亏不是叫做灯塔国，否则费奇绝对会吐槽吐死它。
“不了。”费奇摇摇头：“一方面冰峰要塞的人对我挺好，我过得也不错。另一方面，我若去了灯塔领，具体干什么呢？我是你弟弟，但同时也是被流放者，两个身份没法配合，只能惹出麻烦来。别忘了你现在是亚里亚大公的外甥女婿，我对他儿子做的事情……你总该顾虑些吧？”
安德鲁愣了一下，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变聪明了啊！要是过去，你巴不得跟我走，有人罩着你，然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难道你真的变性了？”
“不是变性，是转变，用词要准确。要是放在法术中，你这一错就能让咒语效果产生极大偏差。”
“好吧好吧，你对我错。你又变得像是小时候那样，总挑我的错误，好显示你比我更聪明。”安德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真可惜，你没有坚持下来，还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原本父亲对你给予厚望的，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好好活下去，平安过完这一生。”
“我是让他失望了。”
“母亲很担心你，你多写些信回去吧。还有希拉，她还是傻乎乎的崇拜你，没人劝得动，这才是让人发愁的事情。咱们家千万不能出第二个你这样惹事的家伙了。”
“没错，不能出第二个。”费奇点点头，他觉得这话再对不过了。“我已经认识到错误，别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骑士大会是怎么回事？”
“就是模范领各个地方领主见见面，然后从骑士大会中选拔些人才。那些口碑不错、又有能力的人，每个领主都想要。灯塔领稍好些，毕竟可以使用亚里亚公国的骑士们。其他模范领总不能都用圣骑士吧？圣骑士是很强，但在数量上却没有多到可以浪费的程度，而且圣骑士懂得管理村庄杂事吗？”
费奇摇摇头。圣骑士武装自己的资金来自教会的拨款，他们专注于训练战斗技能就可以。贵族的骑士要自己管理一小块领地，用全村或者一个小庄园的收入武装自己，再用武力报效高一级的贵族。没有收入连盔甲和坐骑都置办不起，战斗表现就不会好，赏格就没有，逐渐逐渐就会破产。因为有这种淘汰的机制，所以认为现役骑士的管理能力要普遍优于圣骑士。
“灯塔领准备怎么办，要不要也加入抢人才的行动中进来？”
“我没那么大压力，但遇到好的也一定会抢。虽然是模范领，但灯塔领毕竟不一样。如果不能成为圣骑士，在教会中骑士的前途能比得上在世俗中吗？”
“你自己不就是圣殿骑士？”费奇渐渐眯起了眼睛，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安德鲁似乎早有准备，回答道：“我是圣殿骑士不假，可我的手下并非圣殿骑士，我也要为他们考虑，不然迟早会出问题。”
“看来你对未来怎么发展已经有安排了。”
“安排肯定要做，不然就变成蠢蛋领主了。我只是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如果冰峰要塞能够独立出个领主就好了，”安德鲁盯着费奇看了一会儿，又叹息道：“可惜，真的很可惜。”
“你很需要来自冰峰要塞的帮助吗？要不要我介绍迪德莉特给你认识？你们领主之间的事情，可以领主之间来谈。”
安德鲁点点头：“如果能谈谈那最好。这样吧，我叫上卡洛尔，在圣三城堡我们住的地方请你们吃饭如何？也不一定直接谈事情，至少认识一下。我至少得拜托她照顾一下我的好弟弟，对不对？”
费奇答应下来。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因为越来越接近圣三城堡的缘故，安德鲁就告辞了，回到队伍中间的位置，继续做他威严的雕像。费奇让贝妮降低车速，与整个队伍拉开一段距离，不要跟得那么紧。
“抱歉，是我没有让贝妮控制车速。”夏妮赶忙说道：“我误解了你的意思，是我的错。”
“没，没啥错，早见也一样，至少多知道了一些事情。”费奇倚在车厢壁上，仰头看着空旷的天空。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歪头看着夏妮，问道：“从他的身体动作上，你觉得安德鲁怎么样？”
“他是一个圣殿骑士，自律惯了，所以身体姿态控制的很好，可以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失去控制。”夏妮知道自己是在评论费奇的亲哥哥，于是跪坐着并低头回话：“他表现出了真情的欣喜，但我观察，相比于和你重逢，他对于你能带迪德莉特去赴约似乎更开心些。”
“明面上，我过去做的浪荡事情太多，都已经被流放了，开心自然少些。”费奇看向夏妮，虽然不能透过面纱看到她的表情，但费奇知道夏妮一直专注地凝视着他。“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吗？模范领暗地里的水好深啊！我答应了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好查呐！”
费奇所担忧的，就是追查迪德莉特老师纳撒尼尔主教死因的事情。主教的死亡，从反对模范领的阵营中撕开一道大口子，可以说任何一个模范领领主都是受益者。再加上这些领主身后的势力，完全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局面。而且从安德鲁的话中，似乎对将费奇安排到冰峰要塞，同时由安德鲁掌控灯塔领的事情早有布局。从效果上来说，这的确是最好的谋划，但费奇很怀疑霍尔伯爵或是其他任何人具备这样的手段吗？
如果没有，那就更加扑朔迷离；如果有，那也太强了，强得都不像人了。
费奇在担心别人，别人也在担心他。安德鲁放下面甲，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就不知道他在沉思。不过，熟悉他的人，比如副官皮尔斯能够从他握紧缰绳的动作中看出些端倪。
“大人，有些难听的话我还是得说：要小心费奇，哪怕他是你的弟弟。他就像一桶炼金油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燃烧甚至爆炸。在塔巫港城，这种事情没少发生过。”
“他比以前沉稳了不少，但……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有所隐瞒，不想和我说实话。”
“恶习不可能那么快就改好的，可不能因为他成了牧师就放松警惕。就算在教枢内，金质、乃至宝石的圣徽也不能做出担保的。”
“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安德鲁抬起右手，抚摸着板甲心脏位置的雷霆十字架圣徽。“我早就说过，模范领不只是给天下人看的，也是给教会内部看的。这个想法我从来就没有改变过。那些阻碍发展，亵渎真理和女神信任的人，迟早要被雷霆清扫掉。”
“是的大人，您是要做大事的，可不能被小人绊住手脚。”
“小人，你是在说费奇吗？他还算不上。”安德鲁缓缓摇摇头：“从小他就很聪明，只不过长大的时候聪明没有变成智慧，而是变成了狡猾。狡猾的人会分辨优劣，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撤退。他不是乖乖地去流放了吗？阴险的才是小人，会为了坏你的事选择铤而走险——那不是费奇。”
“噢，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皮尔斯看了看前后左右，确认都是霍尔家可信任的力量，于是靠近安德鲁说道：“领主大人，你还是要争取冰峰要塞吗？”
“费奇没有成为那里的领主，所以已经无法争取了。不过认识一下迪德莉特没什么坏处。那个精灵和其他领主不太一样，或许是打破他们联盟的一个好机会。”
“皮尔斯，不要小看那些牧师和圣骑士出身的领主。他们虽然没有实际管理的经验和能力，也没有在战场上领兵打仗的过硬本领，但是喊口号却是很强的。不会是现在，但也不会晚于灯塔领发展起来之后，他们肯定会慢慢地以教会的名义形成联盟。虽然我是圣殿骑士，但亚里亚公国毕竟和教枢不是一回事，这是现成的借口。而且，就算他们内部不推动，范伯格难道会袖手旁观吗？”
“能在他们潜在的联盟中打入一颗钉子，那是最好的结果。米纳斯伊希尔在最西北角落，看似离咱们最远，但正因为如此它的牵制力最强，毕竟它在所有模范领的大后方，谁都要担心一下。”安德鲁摆了摆手：“暂时不用去想那么远的事情，简单的布局一下就可以。”
“也对，现在是有点太早了。”皮尔斯想了想，问道：“大人，你觉得费奇是真的不知道你的婚讯吗？”
“有可能，他说的理由没有破绽。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在想，他是不是也不知道另一桩婚讯。格雷沙姆·加里圣骑士不是马上就要迎娶他那个表妹普林斯菈了吗？那家伙总以为自己能和你比，因此也选择在圣三城堡完婚不是吗？我听说……”
“听说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安德鲁打断了他的话。
“所有领主中，格雷沙姆的得票最高，支持者也最多，他的领地面积也最大。如果将来有联盟，那么很可能以他为中心组建。何不打击一下他的威望呢？”
“用我弟弟做棋子？你的胆子不小啊！”安德鲁摇摇头：“你错了，你应该防备的是有人用这件事同时打击格雷沙姆和我们霍尔家。唉，他要是没来多好啊！”
章节110 圣心在等待
由于有两场婚礼和一场骑士大会要举行，所以圣三城堡人山人海，非常喧嚣吵闹，至少在山坡下的附城是这样的。来自各地的骑士，不光是亚里亚或者范伯格的，还有更远的地方，比如龟岩沙漠和巨象林谷的打扮怪异的人，纷纷冒了出来。参赛的，为参赛者服务的；观众，要挣观众钱的；乐善好施的、鸡鸣狗盗的，全都聚集到一起。
“城堡占据高处，贵族住在里面；商业区只能在低处铺开，难道这就是uptown和downtown的由来？”
“费奇大人你在说什么？”夏妮没听清楚，好奇地问道。
“没，我在观察周围的这些人。”费奇岔开话题，指着一个全身皮肤上挂满细小铁环的裸背精瘦男子，他身边还有七八个类似打扮的人，看得出是一个团体：“那是哪里的人？铁环如果再多些，他都不用穿链甲了！”
“看打扮应该是卡本山的蛮子，他们在山地作战中很有一套本事。不过，很难想象他们会来参加比武大会。不管是亚里亚、范伯格还是模范领，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平原，只有骑兵才是真正的战斗力。”
“我挺想知道他们身上的铁环是怎么防锈的，还有穿铁环之后怎么防止伤口出现恶化。”
“那我去问问他们？”
“以后有机会吧。这里人太多，还是赶紧去教枢报道，然后问问迪德莉特在什么地方。”
出示圣徽和怪物猎人徽章后，费奇先在商业区抢到了一个旅店房间。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大床，三个人睡会非常拥挤。费奇并不介意，反正他在教枢那边肯定有地方住，旅馆房间只是后备。不过店家不断挤眉弄眼，对费奇的好运气表示充分的羡慕和理解。
这里是教会的地盘，牧师肯定是受到照顾的。费奇只要举起圣徽，他的马车就能通过检查，离开商业区进入蜿蜒向上的山路。但是夏妮和贝妮提醒说，由于山腰城堡区域总容量有限，马车只能寄存下来，只有圣骑士才能骑马走完全程。这么一想，还是干脆将车子放在旅店中更省心些。
沿着山路走了半个多小时，三个人终于来到三大教枢的中心。气势恢宏的城堡和教堂形成一种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的气势，让费奇感到精神紧张。真理雷霆女神的力量在人间显现，正集中在这个区域，魔鬼受到了极大压制。在这里，他不仅掏不出魔鬼契约来，连观察别人的灵魂之火都做不到。耳边不会再有签订契约的乞求，而是歌颂女神和对善良正义的祈求歌声。
“你们两个没事吗？”费奇擦擦汗，将精神的紧张伪装成爬山的疲劳。
“我们没事。在这里我们觉得很安宁，混血的野蛮的部分被完全压制，不会出来捣乱。所以，我们感觉很好。”
“看来你们的虔诚是有回报的。”费奇比较了一下自己和她们两个的区别，发现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她们两个的虔诚程度，或许这就是自己更加难受的原因。于是他加强灵光遮蔽咒语的法力强度，就像在寒冷天气中裹紧身上的衣服一样。外面虽然还是那么寒冷逼人，但他至少能变得稍微好受一些。
继续向前走，他们来到圣心教枢。教枢的大门两侧有一对高大的天使雕像，保持着六翼并拢手持长矛和盾牌警戒的姿态。在雕像的底座上，左右各有一块黄铜牌匾，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左面是牧师，右面是圣骑士，全都是为教会战斗牺牲并作出重大贡献的人。雕像下总是有花束，几十个蜡烛缓慢燃烧着，烛光朦胧。
穿过雕像，费奇展示圣徽，于是可以从左面的大门进入。左面的通道正好在阳光之下，右面还有一个通道则总是被天使雕像遮住，显得暗一些。那边是给非教会人员使用的，他们来到圣心教枢，多是检举揭发，因此需要更隐秘一些。不过在费奇看来，这完全是种没有实际作用的美好设想而已。
因为那里没有人进出。
穿过大门进入大厅，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将这里映照的亮丽而绚烂。大厅中央立着高耸的纯白色石碑，上面是深蓝色字体的长诗《忠贞圣骑士》，大意是要时刻警惕敌人、时刻准备牺牲。绕过石碑，大厅尽头有个瘦长脸庞的人坐在矮桌后，正用羽毛笔往一本册子上写字。他穿着牧师的长袍，却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条纤细的胳膊。费奇走过去，正好挡住阳光，这让他从册子中抬起头来，用黑色的细长胡须做了个严肃的表情。
“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费奇·雪人·冰峰，来自冰峰要塞。基普林大人接到消息，圣心教枢招我解析神谕，让我来这里报到。我……”
“知道了，再说一遍你的名字，费奇……雪人……冰峰。”他将这个名字写在面前的册子上，然后用鹅毛笔朝旁边一指：“去那边凳子上坐着等。我查一查，然后叫你的名字。”
于是费奇带着贝妮和夏妮到墙边的长凳处坐下。这里有五排共十个长凳，只有他们三个等待的人。费奇摊开手，没什么好办法，于是从夏妮手中接过演算册和炭笔，继续推演咒语，午夜顺势趴在他的头顶上。夏妮和贝妮则拿出羊皮纸的跳棋棋盘，用银币和铜币玩了起来。
跳棋是费奇教给她们的，如果他也加入就会用金币。
有人来有人去，有人直接走过矮桌，进入后面的办公区域，或者登上台阶走向更高层，只是没人来叫费奇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倒是有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年轻男人，在矮桌前说了几句，然后来到了长凳等待区，坐在费奇前面。
他有点坐不住，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看了一会儿两个女孩的跳棋对决后，又开始看费奇手中的册子。里面的符文、算式只有费奇一个人看得懂，对别人来说那就是天书一般。不过那个年轻人看了一会儿，居然能开口问道：“你是在研究法术的咒语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这个家伙立刻引起了费奇的兴趣。
“我完全看不懂你写的是什么，这符合法术的特点。哦，顺便说一声，我叫做维嘉，瑞兹·维嘉，是个法术研究者。”
“好名字。我是费奇·雪人·冰峰，赎罪告解牧师和怪物猎人，我也是个法术研究者。”费奇和他轻轻握了握手，然后问夏妮：“还没叫到我吗？”
“一般都很慢。”瑞兹说道：“他看你是个生面孔，就会故意晾你一段时间。据说有种道理，叫做善良和服从体现在耐性中。”
“哦……那我就明白了。你们两个接着玩儿吧，不着急。”费奇又拿起羽毛笔。一个新咒语的推演差不多要完成了，他想保持思路的连贯性。
“你居然不着急？你是来办什么事情的啊？”
“研究神谕。”费奇一边计算一边回答道：“女神说让大家找到它，这不大家就要开始寻找了吗？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也是其中一员。我今天过来是来领神瞰·大预言术的总册的。”
费奇一下子抬起头来，双眼炯炯有神：“你说的总册，是不是大预言术所有咒文的完整记录？”
“对，就是那个东西。”瑞兹从前面一排长凳绕过来，坐到费奇旁边：“刚才我听你说，你是个牧师，也是怪物猎人，同时还是法术研究者。现在研究神谕的主要分成四个部分：神启牧师们在和天界沟通，想要套取答案；真义牧师们想要改进神瞰，然后用它寻找答案；圣骑士们到处跑，进行实地勘察；还有就是杂七杂八的法术研究者闲着无所事事。牧师可以加入前两部分；怪物猎人和圣骑士差不多，也能在外面溜达；法术研究者就不用说了。你准备加入谁？”
“我想看看神瞰·大预言术全咒语，那么该加入谁？”
“真义牧师在做这件事情。对了，你圣徽是什么材质的？”
“白银的。难道需要主教级别才能看到全咒语？”
“你猜的差不多。我听说真义牧师那边挺讲究这个的。普通白银牧师没什么发言权，大概就是个跑腿效劳的工作。”瑞兹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加入法术研究者好了。我有办法让你看到咒语全文。”
“你？恕我直言，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你如何做到。能解释一下吗？”
“法术研究者里面我最小，我需要个年龄接近的朋友——其他人太老了，聊不到一块去，很无聊。我一直认为有改变总比没改变好，所以我欢迎你。”瑞兹笑着说道：“至于怎么做到，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不重要，所以我的工作就是给真义牧师们跑腿，取这个、取那个，还有经常誊抄些资料之类的。咒语全文我能借出来，然后你费功夫抄一遍就是了。只要不传出去，没人会在意的。”
“听起来很有趣，而且可行。”费奇点了点头。能远离高阶牧师、主教和圣骑士的选择都是好选择，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委婉地说道：“这样吧，如果不是直接分配，而是我能选择去哪里，那我就会去法术研究组。”
“那你十有八九是来我们这里了，我提前向你表示欢迎。哦，我有个建议，你去商业区的塔巴库舶来品杂货店买些白色的冬尔烟草，那些老头子就喜欢抽这个，就更不会管你的事情了。”
“谢谢提醒。”费奇微笑回应：“既然说到见面礼，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能告诉我她们在玩儿什么吗？这种游戏能不能用来打赌？我已经受够了扔骰子的游戏，如果能有些改变，那就再好不过了！”
章节111 不懂就懵
阳光缓缓在圣心教枢地面上移动，石碑的影子从大厅一边来到另一边。
有些人跟矮桌后的人谈话，在长凳上等了一会儿，被叫到名字，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瑞兹也被叫到名字，从一个办事员手中接过布满了封条的、水桶一样粗细的大卷轴筒，也离开了。他大约在一小时之后回来，费奇还在。新咒语已经推导完成，却还没人叫费奇的名字。
“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瑞兹趴在前排椅子的靠背上，双臂垫着下巴，“你空闲的时间真的很多啊。”
“没有，我一直在忙啊，还有好多法术的想法还没有实现呢！”费奇将法术书又翻过一页，在上面写了个开头，《土元素与地形改变》。“反倒是你才是真的闲，否则怎么会来看我？”
“我是有事情在身的啊！”瑞兹绝对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刚才我去打听了一下，你就是费奇·霍尔，霍尔伯爵家的那个二公子，对不对？”
“是我。难道我的恶名已经传到圣三城堡来了吗？”
“嗯，你得注意些。这里的女孩，不管是牧师还是修女，应该都得到过警告：不要和霍尔家的费奇有什么瓜葛，你的炼金药属于极度危险的东西。他们说的是什么炼金药啊？能不能给我看看？”
“如果你多打听一下，你就不会想问我这个问题了。”费奇摇摇头，然后对夏妮说道：“你玩完这局就去问一问，如果今天排不到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要不咱们打个赌吧？你们给他塞两个金币就会被放行。如果我说对了，就给我一个金币；相反，如果他还让你们等，我就赔给你们两个金币。”
“在圣心教枢他还敢收钱？”
“桌子下面有个募捐箱，钱是放在那里面的，那些钱会捐给山下的孤儿院。那家伙什么都讨厌，给孤儿院募款差不多是他唯一关心的事情了。会有用的，但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这可是对新手的优待，别错过哦！”
“如果不说你是告诉的，我怎么拿出金币来给他？难道要说：给你两个金币，看看我什么时候能排上？不，那是行贿，圣心不会放过我的。”费奇摇摇头：“瑞兹，我发现你也挺坏，这种主意都能给出来。”
“嘿嘿，你不信是你的损失。”瑞兹笑了两声，然后道：“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去吧！”
他也不等费奇说什么，自己起身向矮桌方向走过去。夏妮看着费奇，若他有所暗示，那么她会叫上贝妮一起进行干预。不过，费奇只是盯着瑞兹的背影看了两秒，然后摇了摇头。这种引人注意的手段并不稀奇，费奇只是拿不准为什么瑞兹要这样做。考虑到自己霍尔家族成员的身份以及模范领复杂的局势，他不想自己卷进什么阴谋中去。
“费奇·雪人·冰峰！”矮桌那边响起了传唤声。“费奇·雪人·冰峰，在不在？到你了！”
“那就用用新研究出的法术，给能看懂的人看吧！”费奇合上书的时候，夏妮伸过手来将书拿过去，正好不妨碍他站起来。紧接着，魔法矩阵运转起来，几个符文组成一个简短的咒语，然后从费奇的肩膀射出一根长绳，一下子吸在大厅的天花板上。仔细查看，会发现绳索是由旋转的风纠缠而成，是气元素能量的一种特殊形态。这根绳子一收一拽，直接将费奇提离地面，然后如同蔓藤一样荡过去。随后，第二根绳子射出，换了一个角度吸在天花板上，用反方向的力矩进行减速。
费奇停在矮桌前，稳稳站住，气元素长绳嗖的一下消失了，不留丝毫痕迹。
“你这是在做什么？这里是圣心教枢，不是乱七八糟法术的试验场！”
“噢，我同意，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做最好。”费奇脸上的微笑显得很假，但那毕竟是微笑，对方挑不出错误来。“我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先将这张表填了，然后拿着去三楼六号房间，图尔斯主教会给你分配任务。”
表格很简单，名字、来历、头衔、身份、特长。费奇用“SUA”咒语将它悬浮固定在自己面前，保持同步前进，然后一边上楼一边就填好了。他的这两手法术将瑞兹看呆了，傻站着半天没回过神来，心中暗暗进行着比较。而矮桌后的办事员摇了摇头，酸了一句“显摆”，就继续和没什么内容的册子战斗。
“你看懂主人的法术了吗？”贝妮压低声音问夏妮：“空气怎么能当绳子用呢？”
“我不懂，我还没学到那一步。唉？你怎么在背后叫他主人，当面却直接用费奇称呼呢？”
“别打岔，有时候你也一样。”贝妮皱着眉头，用右手食指点着左手掌心，就像是在打节拍似的。“哇！不算不知道，刚才的法术真的好快！如果一开始有十米以上的距离，而且周围有比较高的支撑点，那我赤手都抓不到他。”
“十米？你是说你全力吗？”夏妮有些惊讶。
“对，是全力，发疯则另当别论。”贝妮凑近夏妮，悄声说道：“你学习他的魔法，有没有不适应或者不舒服的感觉，有没有引发血脉的冲动？”
“没有。你怎么样？”
“我也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以前我听到骑士带领军队向敌人冲锋这种情节的时候，血脉中的记忆就会给我制造幻觉，比如我在带领恶魔冲锋这种。他的三个国家的故事里也不乏类似情节，尤其是虎牢城堡前的大战，是我听过最激动的，但血脉老老实实完全没动弹。”
“我在他身边学魔法也是一样。其实我不仅在听，我也在练习。”夏妮搓了搓手，低着头说道：“我已经试着练习有三天了，血脉依旧很平稳。你说，会不会因为他是女神牧师的关系？”
“我觉得是他的关系，牧师只是一方面。不过，你偷偷练习这种事怎么不告诉我？至少得让我在旁边看着你啊！太危险了懂吗？”
“我想偷偷给他一个惊喜。我发现他是真的喜欢别人学习他的魔法，完全不是装的。这……这太奇怪了，你知道吗？”
“不。相比于他不碰咱们这件事，其他的没有奇怪的。”贝妮用胳膊肘碰碰夏妮：“老实交代，你整天盯着他的行为举止，有没有看出什么来？他是身体不好还是心理有问题？”
“啊？啊！他……”夏妮凑近贝妮，面纱贴在耳朵上，悄声说了几个字。两个人突然嘿嘿笑了起来，那笑声与圣心教枢的氛围完全不搭。
费奇不知道两个女孩正在背后讨论他，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图尔斯主教屋中的陈设吸引了。三楼六号房间的门没有关，他敲了敲之后就推门进来，然后站在门口。在他左边是一个完整的剑齿虎标本，毛发、牙齿和眼睛依旧栩栩如生，弯腰弓背张牙舞爪的样子充满野性的美感。在他右边，则是一个高大的石头战士雕像，以一个虎背腰圆肌肉扎实的壮汉做模特，放大到三米高，雕刻出石像后再套上全套的板甲，放一把巨人用的钉头锤在旁边。费奇仔细看了看，隐约觉得有法术的力量在雕像和标本中流动，于是立刻后退半步，就站在门口不动了。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从房间对面，窗户旁的书架后面闪出来一个男人，手扶着巨大的办公桌站着。他四五十岁的样子，体格健壮、精神矍铄，用二十几根飘逸的长发无力遮挡着地中海状态的半秃脑袋。金质雷霆十字架圣徽中央镶嵌着两颗心形红宝石，用一根红色的绳子吊着垂在胸口。
“这两个东西是某种守卫吧？它们能活动起来吗？”费奇指了指左右，然后低头看着脚下，试图寻找启动它们的机关。
“活动起来？你这个想法不错，很抱歉我做不到。它们只能发出警报的声音，然后释放困人的神术。因为只能对付单个人，所以实际中用处不大，我还在琢磨怎么改进一下。”图尔斯让费奇靠近一些，并微笑着说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费奇·雪人·冰峰，找图尔斯主教报道。我受到命令让我来这里解析神谕。”
“哦，解析神谕的人啊，最近来了不少。”图尔斯坐了下来，示意费奇坐在他对面。“表格给我看一下。费奇？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你别提醒我，让我好好想想……”
费奇微笑着等待，但心中一点也快乐不起来。他的名声在圣三城堡绝对是臭大街的，所有女性牧师和修女都在防范自己，男性牧师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是谁在帮我“扬名”呢，真想好好“感谢”他啊！
“啊，想起来了，我在几份关于神瞰·大预言术的报告里看到过你。”图尔斯渐渐收敛了笑容，阴沉的气氛逐渐弥漫。他十指交叉合拢放在桌面上，完全换了种语气：“你窃取基普林老人的功劳，难道就没有一丝羞愧吗？”
“我非常尊敬基普林老人，因此将所有研究出来的东西都如实向他汇报。你诬陷基普林老人向教枢报告虚假信息，试图败坏他的名声，难道就没有一丝羞愧吗？”费奇摆摆手，脸色也变得非常严肃：“你信口开河与表情转换的速度不相上下，都能与你偏离事实的本领一较高低了。”
“嘴巴好快！果然来自首都圈的贵族各个能说会道，但是却不能解释一个简单的事实。”图尔斯瞪起了眼睛：“你去年加入冰峰要塞，只会炼金毒术和床上功夫，到了冬季就能解析符文、春季就能看懂大预言术？大家都知道这其中没有任何可能性，只有基普林牧师才具备相应的能力。你用什么要挟他的？你们霍尔家的权势吗？”
“我不需要要挟他，只需要用聪明的头脑碾压没见识的笨蛋就好了。”费奇想了想，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是觉得我不够格，害怕我做出什么功绩来你的面子过不去，那就赶我走啊！我正好去看看骑士大会，然后去婚礼上玩玩。”
“啊，你的哥哥也在这里，我差点就忘了。你这样提醒我，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别以为凡俗贵族的那套鬼蜮伎俩能够在圣殿得逞，我不吃那套！”图尔斯冷哼一声，拿起表格，在上面唰唰唰写了起来，然后丢给费奇：“你去法术研究组抄写卷宗，完不成五十万字，哪里也别想去！”
费奇拿起表格，起身便走。当他来到雕像和标本中间时，脚下突然出现一个环形神术阵。费奇低头看了一眼，那些符文组成了一个他特别熟悉的法术：赎罪仪式。
“坦诚你的罪恶，请求女神宽恕吧！”图尔斯跳起来，兴奋地说道。
“我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了你知识的匮乏。”费奇翻了翻左手腕，赎罪告解法印启动，圣光小天使蹦了出来。一个赎罪告解牧师，只能由专门的大主教或者大天使来主持特殊的赎罪仪式，才能起到赎罪的效果，图尔斯显然没有这种能力，地上的神术圈运用得也不对。
于是费奇直接跨出圈子，走了，他丝毫不受影响。
只留下图尔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章节112 不务正业（上）
得知费奇成功加入法术研究组，瑞兹显得兴高采烈。他主动做起向导，带着费奇出了教枢大厅，然后绕到城堡侧面，沿着一条有铁链保护的台阶山路继续向上走。
“你稍微往左边看，山崖上那个白色的大宅就是法术研究组的所在地了。原本那是个神殿，在一场火灾中烧毁，后来被一个大主教用来盖成旅馆，专门给来进修的牧师用。几经变化，最后成了非神术施法者的住处。”瑞兹耸耸肩膀，摊开双手说道：“那个地方偏僻寂静，正好可以安置我们这些比较不合群的家伙——当然，我们也能落下个清静。”
“有多少非神术施法者在这里？”
“一共有四十八个人，最大的八百三十二岁——我们中唯一的一个精灵——最年轻的就是我。施法者中男的二十七个，女的十五个；有六个不会法术的仆人负责日常卫生和做饭洗衣。大宅里还有八个空房间，你们三个人住其中一个没任何问题：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最年轻，跑上跑下的工作都是我的，不记清楚不行啊。我今天先带你们住下，你们抓紧时间买好东西，明天我再介绍大家认识，那样会更好些。”
“烟叶很重要吗？”
“原本读书和扔骰子更重要，可我来了之后，扔骰子慢慢就不玩儿了。一直读书总要有所调剂，慢慢大宅里就烟雾缭绕起来，还专门开辟了三个吸烟室。重不重要？当然！饭可以不吃，烟斗不能遗失。”
费奇眯起眼睛，他现在明白为什么白色大宅的烟囱一直在冒烟了。现在并非寒冷的冬季，壁炉很少使用，那么大的烟居然是靠烟斗抽出来的？所以，那个精灵在这种环境下还能活八百三十二岁，绝对是个奇迹。
大宅里面很安静，三种气味盘旋在空气中，其中有两种不同的烟味，另一种则是厨房飘来的饭香。瑞兹鼻子吸了吸，然后开心地说道：“今天晚餐是猪油炒豆子和炸蘑菇，还有洋葱煎猪排。哇，是过节吗，怎么这么好？”
被食物所吸引，瑞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带领费奇来到住宿的房间，打开大门并告诉他钥匙的位置后，就急匆匆告辞，极大可能是前往厨房。他噔噔噔地跑下楼，引得隔壁房门打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叼着未点燃的烟斗探出头来。
“你好，我是费奇，来神谕……”
门缓缓关上。
吃了闭门羹的费奇无奈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不大，三张上下铺的床并排在一侧墙上，对面摆放着三张长桌子和四把椅子。一个方形的彩色玻璃窗为房间提供白天的照明，但更值得信任的光源应该是墙上挂着的两个防风油灯。桌子上略有一层灰尘，但并不严重，相信只是一个月没有打扫而已。夏妮已经拿起了抹布，端起了门口角落边的脸盆，准备将这里清洁一下。
“不用，你们两个不用动手。这里有仆人，付钱让他们额外整理一下。”费奇看了看，然后道：“床上东西有些陈旧，但没必要换了，咱们带睡袋过来就好。”
“那我去找这里的仆人问问情况，你们两个休息一下。”夏妮还是用抹布擦出两个椅子，搬过来给费奇和贝妮。
“你们两个去吧，顺便问问这里日常都是怎么样的。那个瑞兹不是太靠谱的样子，咱们不能只听他的介绍。”
两个女孩出去后，费奇静静站了一会儿。他左思右想，觉得自从遇到瑞兹起，什么地方就有点不太对劲。基普林老人曾经说过，完成了增强仪式的怪物猎人对危险和威胁都特别敏感，所以发现有不对劲的感觉，就一定要小心查探。
所以，费奇启动了魔法矩阵，开始在上面敲击咒语指令。侦测法术是基于让符文发光的简单戏法研究出来的，是“闪”符文字的扩展应用。这个世界所有的咒语，不管是神术还是非神术，符文都是基础，因此只要找到符文，就能找到咒语。
让符文隐形是非常基本的手法，让符文显形就稍微麻烦些。费奇从手掌心射出蓝色的光柱，如同探照灯一样扫过房间各个角落，然后在一盏悬挂的防风油灯灯下面找到了暗藏的符文。
“挺聪明的。油灯亮而刺眼，灯罩下面总是黑的，视线不由自主就会避开这里，藏在这里最难找。这符文是干啥用的？”费奇眯起眼睛，仔细分析了一会儿。“近距声音传输？这是偷听用的吗？”
这法阵没有伤害能力，但是很不尊重人。费奇将魔法矩阵覆盖上去，运用法力，给这个偷听法阵增加了几个符文，将其强行激活。随后，他贴近法阵，说了一个“噗”字。
矩阵将这个字传输出去，同时返回播放，于是形成循环，不断向外播放。费奇修改的法阵还增强了收录能力，细微的“噗”声不断放大，于是……
隔壁房间不断传来“噗噗噗噗噗”的声音。
费奇走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别进来！”里面的回答实在是太敷衍了。
“要不要我给你换个声音，比如猫叫春一类的，然后请所有人来听啊？”费奇在门上踢了两脚：“我看了，那个咒语法阵是刚刚布上去的。我只想问你，瑞兹用多少钱卖了我要来的情报？”
门开了，一张看起来猥琐而惊讶的老脸出现在门洞中央。“十个金币，他卖了十个金币。一个年轻的施法者和两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女仆要来，他说确保你会住在我的隔壁。”
“然后你就事先在屋子里放了一个偷听的法阵？胆子很大啊！”
“你发现了，然后我什么也没听到不是？我这么老了，没什么其他能力，也就听一听，图个乐。请你不要打我，我向你承认错误。你能原谅我的，对吗？”
“我不能打你，那样影响太坏了，毕竟我才来第一天对不对？但若是我什么也不做，那我以后的日子就不太好办了，我毕竟不想留下个软弱好欺的形象。”费奇眨眨眼睛，微笑着说道：“不如这样，你当众承认一下错误，然后我原谅你，这件事就算完了，如何？”
“当众承认错误就行？”老头眼珠子转了转：“行，这不难。”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反正提起长袍的下摆，甩着拖鞋就朝楼下走，还一个劲的让费奇跟上。推开一扇双开大门，在一个烟雾缭绕的房间中十二个施法者正躺在长椅上吞云吐雾。他们慵懒的姿势、放松的体态、迷蒙的双眼，不由得让费奇想起大烟鬼的形态。好在他们并没有面黄肌瘦以及精神混乱的样子，否则费奇绝对一把火烧了这里，掉头就走。
“雷弗，你怎么穿着睡袍就进来了？仪态在哪里？”一个人从嘴角移开烟斗，在空中用烟雾吐出一行字来。
“这些人见证，我向你承认错误就好，对不对？”雷弗搓了搓手，一点也不见羞耻，而是异常兴奋：“我承认……”
“说吧，坦诚罪恶有助于解放内心，忏悔过去才能坦诚面对未来。”费奇迅速念完祷词，赎罪告解法印直接笼罩了雷弗。
圣光小天使从费奇肩膀处跳了出来，悬浮在空中，洒下圣洁的光芒。‘怎么还有好多旁观者？’小天使偷偷向费奇传音询问。
‘他自愿当众承认错误的，我们应该鼓励，对不对？’
‘噢，虽然觉得你耍了诡计，但仪式的确也允许在自愿情况下当众进行赎罪告解。’
‘那不就得了？专心点，听他说什么。’
圣光之下，雷弗重重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合握起来放于胸前。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内心被悲痛和悔恨充满。想要坦白的冲动不可抑止，闭口不言似乎会带来更大的危害。他在朦胧中看到费奇那双专注凝视的眼睛，既看到了圣洁的银光，似乎也有严厉残酷的红火。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自从开口说出第一个字后，就再也刹不住了。
“我偷窥”、“我摸仆人的屁股”、“我拿了米亚莎的凤尾草去卖，伪装成老鼠偷的”、“我往洗好的床单上洒发痒粉”、“我把葵娜的袜子藏到厄尼扎尔的枕头套里”、“我偷偷制造悠闲液，卖给塔巴库舶来品杂货店，用在了冬尔烟叶上……”
“噗！”几个抽烟的家伙一下子吐掉了嘴巴里的烟斗。平时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珍贵东西，在地上摔出啪啪啪的脆响。“烟叶里面有什么？悠闲液？”
外人的突然询问打断了赎罪告解仪式。雷弗挣脱了圣光，突然发现自己马上就要被众人包围。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瓶子，高高举起来：“别过来！这里是骨魔的毒，你们中了之后肌肉会永久萎缩，成为瘫子！把法术收起来，冷静一下，这个小子用法术坑我！他控制我的嘴巴，他在诬陷我！”
“来，把瓶子朝我身上扔，看我怕不怕？你怕是被人骗了吧，骨魔毒是白中透红的，小魔鬼毒才是黑的。你懂不懂炼金啊？”费奇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贴近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双眼，然后突然移开一瞬间，好像朝雷弗背后使了个眼色。同时，他的嘴角微微一动，就像在下达命令似的……
雷弗下意识向他的左面扭头，想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费奇挥起左拳，律理武装法印同时强化拳头，狠狠擂在他太阳穴上。在众人眼中，雷弗的整个头骨猛烈震颤起来，眼球都差点飞出来。这种重击，壮汉都受不了，何况一个糟老头子。他毫无疑问地直接软倒下去。
雷弗身后并没有人，他被费奇的动作骗了。一瞬间失去意识，手中的瓶子也没来得及扔，仍旧稳稳地抓在掌心。费奇掰开他的指头，将黑瓶拿在手中，借着光亮看了看。“嘿，还真是骨魔毒，成色挺好的呢！”
“把他捆起来。”一个施法者愤怒地说道：“不，先看看他身上还藏着什么东西没有！搜查他的房间，叫圣心的审判官来！塔巴库舶来品杂货店，还有它，不能放过！不能放过！”
“这真是巧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费奇将骨魔毒堂而皇之地揣起来，然后对其他施法者说道：“你们好，我是费奇·雪人·冰峰，很显然是新来的。见到你们很荣幸。”
章节113 不务正业（下）
费奇从未想过事情会这样发展……
他使用赎罪告解法印，再加上一点点威压的气魄，让隔壁的猥琐老头坦白错误，没想到揪出了他在所有人烟叶中使用炼金药剂的事情。原本应该是报告圣心教枢，让审判者们来接手这件事情，没想到群情激奋的施法者们自己组织了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向山下冲去。
“我必须也要去吗？”费奇一个劲地摆手：“我不想掺和啊！”
“这不是掺和，这是同仇敌忾！我们不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还不反击的。而且，审判流程太慢，等他们查清真相，真相就没什么用了。我们负责抓人，你让他坦白，这不更快？！”
“赎罪告解不是这样用的……”费奇说什么也没用，三十多个突然兴奋起来的家伙裹挟着他一路向山下跑去。
然后，跑到商业区的时候，他们全都变得气喘吁吁。年龄加上缺乏锻炼的身体无法支撑这样的运动量，更不能和达到怪物猎人标准的费奇相比。于是，就在检查圣徽的上山关卡，来来往往的牧师和圣骑士们用充满疑问的目光看着这群穿着施法者长袍的老头老太。
“可以回去了吗？”费奇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劝说：“你们这样在圣三城堡横冲直撞，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好处！”几个人高喊起来，大家突然又冒出些力量来，迈开腿努力前进。“跟上跟上，所有法师前进！冲锋！攻陷堡垒！”
所谓的堡垒就是一个杂货店，门头还不到五十百平米，只有一个老板和一个伙计。近四十个人将店铺挤得水泄不通，硬生生用脚底板踩出暗门来。老板和伙计被脱下外衣五花大绑扔出来的同时，一半的施法者已经冲进了暗门。
“强盗！一群强盗！”老板双眼青紫，蜷缩在地上痛哭着。“这里是圣三城堡，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强盗？”
巡逻的卫兵赶来，看到混乱的场面后，立刻吹响哨子。支援的圣骑士和审判官将店铺包围起来，要求里面的人在一分钟内投降。他们的行动已经非常迅速了，只不过还有些不太专业。比如当他们看到站在门口的费奇时，由于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也没有威胁，手腕上还有牧师的银质圣徽，就想当然地把他当做路人，拽出了包围圈，紧紧护在身后。
不过，这正好符合费奇的心意。
一分钟时间没到，便有人从里面出来了。出来的人高举着一个金质三角形徽章，彩色的玻璃球体镶嵌在三角形中央，旋转着。包围者的武器放低了角度，然后卫兵、圣骑士、审判官和施法者的代表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将这个商贩带走！彻查这间商铺，将所有的炼金毒物全都搜出来！”圣骑士下达命令，围观的众人纷纷吸气，用眼神将复杂的情绪，包括怀疑、恍然、惊恐和鄙视送给捆绑蜷缩中的店主。费奇没有这些情绪，他只是冷静而中立的观察。尽管无法使用魔鬼的灵魂感知，但费奇觉得那个店主同样疑惑。他的惊恐情绪来自于对指控的一无所知，而不是被揭穿后的焦虑所催生出来的。
但他还是被押走了。冲进店铺的人又微笑着走了出来，从分开的包围圈中穿过，踏上了胜利返程的山路。他们示意费奇跟上，丝毫没有提之前所说的“让费奇审问嫌疑犯”的事情。整个行动就像是一场奇怪的游行，从开始到结束都如同在梦中行走，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费奇在山下看到了跟上来的夏妮和贝妮，她们在混乱发生后先在大宅中找了一圈，然后才急急忙忙跑下山，因此稍微晚了些。她们低下头，显得非常抱歉——没能紧盯并保护好费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没什么，这次的事情没法预测，我现在都还是懵的。下次要是不知道我去哪里了，就找午夜，它会带路的。”
“啊，是您让午夜来找我们的吗？我们没能理解，下次一定改正！”贝妮怀里还抱着猫，趁机赶紧摸摸午夜毛茸茸的后背。
费奇微笑着安慰她们，反正没出什么事，不用总这么毕恭毕敬。他努力学习魔法就是为了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从没期盼着必须在别人的保护下才能生活。跟着这些施法者跑来跑去，虽然有点傻，也非常突然，但安全方面却没什么问题。
“费奇是吧，过来过来，我们要正式欢迎你一下。”一个在灰色睡衣上打着蓝色补丁的老头朝费奇招招手：“叫上你的姑娘，咱们去气元素大厅互相认识一下。”
气元素大厅，莫非是研究法术的试验场？费奇满怀好奇，带着夏妮和贝妮跟了上去，结果大失所望。这仍旧是一个吸烟室，更大、椅子更多，整整一面墙那么大的柜子上满是挂着锁的抽屉。房间的三个壁炉都进行了改造，某种使用气元素的法阵负责为房间换气。总而言之，这是个有“新风系统”的地方，再无其他亮点。
除了费奇之外，大家都掏出烟斗，举到空中晃了晃，如同某种打招呼的仪式一样。这些施法者们组成了一个叫做“神秘之雾”的团体，以吐出烟圈的复杂程度排序，能够在空中用烟雾展现出菊花盛开美景的布瑞特·斯摩克坐稳了主席位置。
“这一次多亏了你，及时发现隐患，确保了我们烟叶渠道的安全。”布瑞特轻轻鼓鼓掌，然后打开抽屉上的锁，从里面拿出个狭长厚实四条腿的小木头箱子，郑重地放到费奇手中：“这是我们奖励给你的。”
“我能打开吗？”费奇以为里面是珍贵的卷轴，没想到打开之后看到了一根细长的石楠木烟斗——长长的烟杆是黑色的，白银拉丝的烟嘴，做工非常精美。除了烟斗之外，盒子里还有另外两个方格，稍小的方格里面是火石和引火棒，长长的附盖方格里面是某种烟叶。
“短顶叶，我让仆人跑了一趟擂鼓家，挑选了他们家的上品——这是最好的。”布瑞特笑嘻嘻地说道：“香气柔和，喉咙也舒服，给初学者有些浪费了，但作为奖励却正合适。”
“能不能换成和法术有关的东西，比如珍稀的咒语卷轴或者研究笔记？我不抽烟的。”
“不不不，那些东西完全不能和抽烟相比，里面的技巧大得很！”布瑞特拿出自己的烟斗，然后从腰带上挂着的防潮小袋子里拿出一点烟叶放进去。“最好的烟叶，如果你不管它，慢慢就会熄灭了。所有那种会自己燃烧殆尽的，全都是添加了东西的，香味并不醇正。长长的烟管，你要靠气息控制燃烧的烈度和频率，稳定香气的温度。因为烟锅的大小形状材质和烟杆的粗细长度都不同，你得需要好好磨合练习才行。”
“这种练习和法术有什么关系？”
“所有的练习都和法术有关系。你将烟斗抽好，你就是个好法师！你的气度、仪态，包括风情，都在烟雾缭绕之中。”
费奇端着盒子，手臂微微颤抖。这就是圣三城堡教枢中心施法者的状态？法术咒语一团散沙不成体系，数百年来毫无发展，原来全都是过眼烟云啊！抽？抽傻了吧！
他强忍一口气，压着情绪说道：“那我问个和烟有关的问题吧：悠闲液是个什么东西？”
“一种用于缓解法术施展过多引起头疼、头晕和精神萎靡的炼金药，专门给施法者用的。如果没有症状，悠闲液会放松精神，让人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那如果用多了呢？”
“过分放松，什么也不想做，整天懒懒散散的。”布瑞特笑着说道：“别担心，有悠闲液的烟叶我们都扔了，现在大家都会检查一下，不会再有类似的东西混进来，你可以放心。来来来，点上点上。”
“我不抽烟，至少现在不会。”
“你连烟都不会抽，还能成什么事呀？没有担当！”布瑞特笑着凑近费奇，伸过手来想要揽住他的肩膀，好像非常亲近的样子。
费奇肩膀一挑，侧移一步避开了他，当即布瑞特的笑容就消失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法术可以谈、神谕可以一起研究、咒语的知识可以交换，勾肩搭背抽烟就算了。”费奇摆了摆手：“与其之后我难受地迁就你们的习惯，不如一开始就明确拒绝。”
“那你可以从这个大宅中出去了，这里不欢迎你。”
“你是圣心教枢的大主教吗？”费奇展示自己的圣徽：“虽然我只是个普通牧师，但至少能让你指挥不了我。这里有我的一个房间，我可以查看这里的资料，进行研究以及完成教枢的任务。”
“神秘之雾不欢迎你。”
“谢谢你通知我这件事情，我知道了。”费奇在这个最大的房间中站了一会儿，抿着嘴，看了看他们，心中万分失望。低下头，手中的烟盒精美、烟具精致、烟叶醇香，可这有什么用呢？合上盖子，费奇将烟盒回身递给夏妮。
“收好，算是个纪念吧。我之前交代的事情怎么样了，知不知道这里的图书资料室在什么地方？”
夏妮点点头，然后就在前面带路。费奇摇了摇手权当再见，头也不回跟着夏妮走了。这个走了不是离开大宅，而是去存放咒语书籍的地方。
“这里基本没人来，打扫的工作是交给仆人们完成的，我从他们那里要到了备用钥匙。”夏妮边走边说：“我和贝妮给了仆人们一点钱，他们都挺开心的，都愿意帮忙。不过，咱们吃的和喝的东西最好还是自己准备，以防万一吧。”
夏妮介绍着宅子里面的情况，费奇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不回、也不问，只是偶尔点点头，谁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他们回到一楼大厅，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大宅西翼前进，两侧挂着历代大主教和功勋圣骑士的画像。画像中的人用或者虔诚、或者怜悯、或者友善的目光看着费奇，但是谁也不能安慰他。
用略带锈痕的钥匙打开门，一股略微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费奇皱了皱眉头，湿度太大对于纸质图书的保存是一种伤害，任何一个书记员都知道这件事。“在离开之前，咱们维护这里。你们会不会？我教你们，然后你们教给这里的仆人。”
“是。”她们答应道。
图书资料室有四排书架，每排有三米高，密密麻麻摆放着各色书籍。很显然，大宅的仆人只负责用掸子扫扫灰，然后用水擦拭桌子、地面和墙边的各种工艺装饰品，为了减少吹入尘土和飞进虫子来，他们应该没开过窗户。擦完就关门，擦完就关门，湿气全被书本吸收，整个屋子就过于潮湿。
“这个房间在宅子最外侧独立出来，没有壁炉，上面也没有更高一层，直接就是屋顶。冬天一定很冷。窗户只有单层，墙壁也不怎么厚，水会结冰的……”费奇哼了一声，气愤和嘲笑都有。“拿书、翻书的时候小心点，小心书页损坏。唉，我希望这里的登记表没人动过。”
幸运的是，仆人只负责扫表面的灰，从来不会移动这里的东西，所以图书存放目录和所有的书籍都能对应上。费奇快速检索目录，里面不少书他在冰峰要塞看过了，但至少还有两百多本供他阅读的。
“要先看哪一本，我去取。”夏妮站在费奇面前，歪着头问他。
费奇抬起头来，看了看夏妮，然后看了看贝妮。“别阅读我的动作，别顺着我的意思来回答，我想听听你们两个本人的意见。”
“说你呢。”贝妮用胳膊肘捅了捅夏妮，然后对着费奇微笑：“我向来都是有一说一的。”
“我闭上眼不看了，您问吧。”夏妮调皮地抬起手来隔着面纱遮住自己的眼睛。
“我没想到教枢的施法者是这样的状态。”费奇摇了摇头：“法术咒语没有体系，一直乱糟糟的，这个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以为是没有找到好的办法来总结整理的缘故。我幸运地找到了方法，也就是魔法，肯定能够提升法术咒语的水平，至少能和神术相当，我有这个自信。”
“不过，基普林大人一直劝说我别管法术，将精力放在神术上。在魔法发明之前他是这个态度，在之后还是这个态度。原来我不懂，现在我有点明白了。如果连教枢的施法者都是这个样子，那非神术的法术没法救。”
“你原来打算要将魔法也传给他们吗？”夏妮问道。
“是的。我原本想着，这些人有使用法术的基础，学起魔法来应该会更快更省力，他们也能最直观地看到魔法的优势所在。可是这群人连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或许他们学习法术的时候还算用功，但是现在却只想着在曾经的功劳上修养，把那些辛苦当烟抽。你们觉得这样对吗？”
“不对不对，当然不对。”贝妮用力摇摇头：“我每天还都得保证基本的身体训练呢！光玩儿可不行！”
“主人当然知道这个，他……”夏妮顿了一下，然后低着头：“抱歉，一不留神又开始了。我……我习惯于察言观色看别人的意思了。”
“你这能力挺强的，只是我很想听听你们自己的看法。我去过的地方不多，见过的人很少，我看你们是四处游历的。你们见过的施法者都是他们这个样子吗？”
“你与所有的施法者都不一样。”夏妮说道：“我们见过很多施法者，都是发现自己没法学习神术，身体上没有优势或者不想刀头舔血，因此凭借着认字的优势学习学习法术。如果能碰巧施展出一两个咒语，那就能挣钱养活自己，再多学两个，就能到教会来。各个地方都有类似这种大宅，施法者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他们的工作基本上和法术无关，本质上就是书记官，处理教会的日常杂事，记记账、算算物资、写写文书。”
“那何不当个书记官，而是要学法术？”
“只会写字的话不能保证可以获得这个工作，而施法者就基本没问题了。圣三城堡这里是教枢所在，牧师足够多，书记官过多用不着施法者，所以他们就完全闲下来了。其实，这种状态是所有施法者的最高追求。”
贝妮也点点头：“你才是与众不同的那个，所以我们才佩服你！”
“施法者都这样？学习法术只是为了混日子？”
夏妮首次摇摇头，说道：“只要能碰运气施展出三到四个法术，就肯定有饭吃，这其实是好日子，也不能说他们是在混。”
费奇突然笑了起来：“不发展就是在混！既不能认识世界、也不能改善世界的灵魂，有什么价值？我只是犯了个错误，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而已。”
章节114 靠谁不如靠自己
“我将不再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费奇虽然在摇头，但是内心却很坚定：“使用魔法的，本来就将要成为新崛起的一代，那么就从新的一代开始崛起。”
“费奇主人，”夏妮看了眼贝妮，两个人默契地无声交换了意见，然后她才开口问道：“我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将魔法那么好的东西传授给别人？”
“因为魔法还不是最好，之后还有更好的东西，但是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费奇微笑看着贝妮和夏妮：“我先不说远的东西，先从人人都能得到庇护，能够吃饱饭，能够通过学习和努力来提升自己的生活水平开始吧。”
“人人都能？”夏妮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这三项看似很简单，但要做到“人人”这个程度却不是一般的难。“能做到吗？如果人人都能，那真的是非常好的东西。但是只有魔法才能做到吗？”
“真理雷霆女神很好，但她不是奴隶、仆人，不会无限供养。人最终只有靠自己、靠大家，最根本还是靠自己，来让生活变得更好。瞧瞧隔壁的烟鬼们吧，他们的生活不需要靠自己，然后成了什么样子？”
“那……能不能加上一条：不要因为血统而隔阂、歧视、迫害。我们不担心能不能吃饱，能不能保护自己，但却很担心这个。”
“可以，能做到的。只是我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夏妮和贝妮摇摇头。“我们只想让你知道，人类怎么样我们不怎么关心，但你若是成功了，那肯定是一件好事，我们会绝对支持你的。”
“谢谢。”费奇先是松开了眉头，然后又晃晃肩膀转转脖子，最后笑了笑，似乎放下了某种负担一样。他找了张有靠背和扶手的椅子，轻松坐进里面，然后开始思考。贝妮和夏妮对视了一眼，又重新回到仆人的身份，开始帮助他整理这间图书室。
约莫二十分钟后，费奇将她们两个重新叫了过来。“要想让别人来学习魔法，我需要出名。费奇·霍尔这个名字过去代表了太多不好的东西，我必须将这个扭转过来。贝妮，你去骑士比武大会那里看一看，有没有我可以报名参加的比赛。最好是步战单对单类型的，但混战也可以。这一次比赛要挑选人才，普通人应该也能参加。”
“你要报名吗？”夏妮有些担心地说道：“比武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太危险了。”
“说实话，没有什么事情能有十足的把握。”费奇左手的法印和右手的魔法矩阵同时亮起，明亮的蓝光和幽幽的红光交相辉映。“不过，能有七成胜率那就值得去做。我本就不打算将魔法藏着掖着，干脆让他们看看。毕竟魔法与之前的那些法术有着本质的区别。”
“如果你下定决心的话，能不能让贝妮一起报名。这样你们可以组队参赛，可以互相保护和照应，安全性和成功率都更高。”
费奇挠挠头：“她能报名吗？我印象中只有男的才能参加。”
夏妮和贝妮笑了：“一般这种骑士选拔的规则是只要男的，但佣兵和冒险者中有很多女的。化装成男人协助自己的团队成员，到了后面找个机会退出来，这很常见，算是半公开的秘密。只要别在决赛场上被贵族们撞破就好。”
费奇看看贝妮的身材，摇了摇头：“脸上化化妆还行，鼓出来的怎么缩进去？”
“我们可以给你演示一下。”
“不了，我学了也没用，所以就不学了。”费奇赶紧避开话题：“反正不用现在改扮，夏妮你帮我取些书来，然后做好记录。噢对了，贝妮你有时间去找迪德莉特一趟，问问她能不能帮忙找些摘抄人员——这里的施法者们肯定是不能用的。我还有五十万字的抄录任务要完成，一个人是不太可能的。”
“行，我会找到她的。还有什么其他的交代吗？”
费奇摇摇头，他拿过图书目录，开始给夏妮指出自己要看的书籍。
离开大宅的时候，有两个叼着烟斗的施法者斜倚在门上，眯着眼睛盯着看。贝妮哼了一声，攥了攥拳头，不甘示弱地盯回去。如果是在野外通过冒险生活来挣钱的施法者，她还会高看一眼，毕竟每天面对危险，法术咒语必须熟练才行。而大宅中的这些人，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自己在圈养自己，能有什么本事？
果然，当她针锋相对的时候，对方就缩了回去，一路小步快走离开大门，往吸烟室方向走了。当贝妮迈出大门向山下走的时候，心里突然出现个念头：如果主人仍与这群人合作，他绝对不可能成功，而自己或许还会因为他的妥协而鄙视他。
“错了，费奇不可能妥协的，他不是那样的人。”贝妮想通了这点就觉得很快乐，能硬起来的男人才是真的男人，哪怕莽一些也无所谓。而且，他就要和自己一起去参加比武，这实在太有趣了！真想快点知道主人在竞技场上会是怎样的表现。
由于从婴儿时期就被送到了精灵岛，贝妮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准确地说，她是被“后妈”养大的。那个精灵女人的房子华美漂亮舒适温暖，但对她来说并不是家。家是可以获取保护的避风港，乔铎哥哥身边才有些安全感，勉强能有点家的意思。
但是，乔铎终究要和安妮在一起，她和夏妮总要离开，因此寻找新的安全感非常重要。现在回想一下，费奇应该能肩负起这个责任，而且也承诺以后会努力消除血脉歧视——这是她们两个不安全感的最大来源。
天空和煦、万里无云，湛蓝的颜色从头顶一直铺陈到地平线尽头。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却是属于人类的，与六臂蛇魔没什么关系。恶魔们只想在破坏和毁灭中得到快感，因此人们才会恐惧它们，才会不遗余力地与它们战斗。
如果遇到恶魔，贝妮也会与其战斗。但作为一个混血，只要人类发现了她的恶魔血统，不管她在战斗中站在哪一方，都会杀死她的。贝妮抬头看看天空，觉得这是最大的不公平：我明明和其他人一样喜欢太阳的温暖和月亮的温柔，一样热爱美丽和保护弱小。这种不公平是错的，可为什么会出错，又该怎么改正？这个错，女神知道还是不知道？
她回答不了这些问题，乔铎也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但贝妮觉得费奇很可能知道答案。这是种挺盲目的自信，她自己也明白，所以她并没有真的开口询问。也许是害怕听到费奇说不知道，更害怕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
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山下的商业区。大家都知道最近大事很多，一场盛大的比武大会，外加还要举办两场婚礼。但是领主的婚礼只有少数宾客可以去，对普通人来说就是看个热闹，远不如比武大会更有吸引力。况且婚礼还在大会之后，所以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战斗前的兴奋状态中。
一些准备工作已经在进行了，只要稍微留心，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比武大会的广告。其中有一半是教枢官方的比武大会日程和报名指南，另外一半则是“明星选手”的介绍。除了为选手们提供食宿、装备方面的服务以及去现场加油助威外，以他们的胜负博彩也是一种参与的方式。即便是在圣三城堡，押注某个选手，然后希望他能够通过胜利来为支持者们带来金钱上的收益，这种事本身就是最大的娱乐。
本地的商会肯定是最大的庄家，外来的就要稍次一些，当然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博彩组织者”。贝妮在前往报名中心的路上，随意扫了几眼墙上的广告，里面都说的天花乱坠，但实际上可能都是坑。“坚不可摧的矮人盔甲”、“快速而锋利的精灵刀”、“机巧灵活的变形盾”，与其说是人的广告，还不如说是铁匠铺的宣传战。
“现在这些都没法看，至少要第一轮结束后才会有选手的情报。”
贝妮斜眼一看，果然是瑞兹，他就蹲坐在路旁的箱子上，手里攥着一大把广告。“美女，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如果是想要挣一笔的话，我建议你去三孔商会的店里下注。它那边赔率不高，但是不会卷钱跑路，非常安全。”
“去舶来品店的人里面怎么没有你？”贝妮哼了一声：“我还记得你让我们去买冬尔的烟叶呢。你肯定说自己不知道冬尔烟叶里有悠闲液的药吧？”
“肯定的，而且我的确不知道。”瑞兹跳下箱子，将一大把广告从上衣胸口的开襟硬塞进去，然后跟着贝妮走着。“我和悠闲液这事儿没什么关系，我希望他们花时间开赌，而不是抽烟消磨时间。而且，赌钱需要兴奋，而不是悠闲，对不对？”
“你不去店铺，还敢说自己心里没鬼？”
“我不去，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瑞兹笑嘻嘻的说道：“烟叶可不便宜，你觉得天天抽、时时抽，需要花多少钱才行？教枢给施法者们的钱会够用吗？那么多人去了舶来品店，你以为只是将店长抓出来？告诉你吧，店里值钱的小玩意儿都被拿了出来。你猜会是谁来将它们变成亮闪闪的金币？”
“真无耻。”
“不管是抓到坏人还是干掉坏人，理应得到奖赏。”瑞兹依旧笑嘻嘻：“遇到被野兽杀害的商队，消灭野兽完成报仇之后，难道要放任货物和金币在大路上而不管？为自己拿一份这种事，我不信你没有做过。”
贝妮眯起了眼睛，很显然她开始变得不悦起来。为逝者报仇和在人家还活着的时候去打劫怎么能一样呢？其中的区别他是不懂还是故意装作不懂？贝妮没好气地说道：“你没别的事情要做吗？干嘛总跟着我。”
“只是顺路而已。我要去比武大会的报名处，观察下他们的样子，提前判断下他们的实力，好在后面的竞猜中大赚一笔。”瑞兹眼珠转了转，突然说道：“你不会是要去报名吧？”
章节115 看得不一样
虽然距离尚远，无法看清旗帜上的图案，但是用手遮住朝阳逐渐变得刺眼的晨光，还是能分辨出翠绿的旗帜底色，以及中央偏上位置的一抹鲜红。等离得稍近些，差不多能看清远方长队的前后布置后，安德鲁便肯定地说：“是精灵，他们来了。”
他们是为迪德莉特而来，这毫无疑问。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努力，精灵们终于在大陆上产生了一个领主。米纳斯伊希尔，虽然地方不大，人口极少，但总算是个开始。这一次，迪德莉特的领主身份是经过真理雷霆女神复核，谁也不能够否认的。
不仅是安德鲁，其实所有人都对精灵的队伍非常好奇。“据说他们没有骑兵，但是步兵和弓手很强。”皮尔斯作为副官总是跟在安德鲁身旁，适时发表自己的意见。“在多山的海岛上，他们这样或许会占到便宜。但是在这片土地上，没有骑兵是不可能获得战役胜利的。”
“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和他们发生冲突，迪德莉特如同传闻一样，对领地并不上心，甚至不如费奇。”安德鲁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说到：“精灵们困居海岛，一直想要回归大陆，但却只能选择这个不上心的精灵领主，这有什么办法？他们也是怕迪德莉特将这个好不容易获得的机会耍没了，所以派遣这些精灵过来帮忙。没有骑兵，进攻是别想了，防守城堡倒是足够了。”
“那是对一般人而言足够了。”皮尔斯淡淡地一笑。
安德鲁没有接话。他不需要承认什么或者否认什么，战场上的事情只有在战场上可以决定，从来就没有事先说出来或者事后吹出来的胜利。再说，模范领范围内，灯塔领在最东南，米纳斯伊希尔在最西北，中间隔着好几个领主。双方的关系在很长时间内只能是人情上往来一下，经济上交往一下，口号上配合一下。只要不犯浑，比如把过路商人抓了，或者封堵米纳斯伊希尔的进出商路，那双方就能友好相处下去。
迪德莉特不足为惧，精灵们如果有计划，也总是几十年上百年起的，跟不上人类几年、十几年就会大变化的周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安德鲁唯一觉得可能会出现变数的仍旧是人类，而且特指“费奇·雪人·冰峰”。这个换了奇怪姓名的家伙已经越来越让他看不清了。
“他报名参加了战士比武大会，查出是什么项目了吗？”
“积分混战和一对一擂台。”皮尔斯说道：“要不要咱们的人提前将他安全淘汰，免得有其他人下黑手？”
“没想到我还能在看到他拿起武器走上战场的样子。”安德鲁笑着摇摇头：“行啊，如果他们能做到的话，那就去做，但至少要保证安全。”
“大人，你担心他们做不到？我安排了六个人，都是军伍中的教官，不仅战技很好，而且有眼光会挑选苗子。费奇难道还能战胜他们？”
“积分混战他不行，但是一对一嘛……”安德鲁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父亲想让他继承皇家伯爵头衔，因此也是按照皇家伯爵的标准培训他的。人情往来、政治交易、风姿仪态、口蜜腹剑。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对一比武决斗。他是在炼金术上堕落了，但在那之前，他尝试并完成了所有的课程。你只需要想一点就够了：他现在是个牧师，而我不是。我不认为他能比我虔诚，但我相信我的神术绝对不如他。”
“嗯，我有点轻敌了。如果使用神术的话，一对一还真的很难战胜他。但是混战就不一样了，神术没有那么快。”
“你错得非常严重。”安德鲁说道：“你不该用轻敌这个词，他并非敌人。你放出消息去，就说我已经邀请费奇做我的婚礼持剑伴郎。他的姓氏现在不是霍尔，正好能胜任这个位置。”
“明白了，这可以保障他的安全，就算是混战中也没人会对他下狠手。”
“也不光是这样。”安德鲁并没有继续解释，而是站在圣三城堡的城墙高处，凝望着不断变大、变清晰的精灵队伍。他稍微移动下视线，就能看到正在迎上去的六名骑士。不用多说，一马当先的那个肯定是迪德莉特。
“没什么可看的了，跟我回去吧。比武大会期间我要在圣身教枢静思祈祷，要一直延续到决赛的时候，外面的事情交给你来负责。首先要保护好大家的安全，不要惹事、不要出事。然后就是看看有没有不错的战士出现。和费奇那边做好沟通，别忘了让他做持剑伴郎。”
因为知道费奇小时候接受训练的情况，做哥哥的仍保持着一定的信心。但那个弟弟回忆里根本没有完整的记忆，零零星星的片段根本不足以形成完整的武技。
在“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光辉思想的指引下，费奇叫来贝妮给自己做特训，主要是纠正一些可能导致悲剧的错误动作，并学习如何在混乱的局面下避开危险、寻找机会。
“你的全域视野是你最大的仰仗，能够同时看到前后左右所有方向，这……怪物猎人果然是有本事的。而且你总是很谨慎，宁可多等等然后错过一些机会，也要看到最好的机会后才出手。我觉得你能够胜很多场的。”
“谢谢你的鼓励，贝妮。不过外面似乎很不看好我，现在的赔率是个什么水平？”
“积分混战有三百左右的参赛者，你夺冠的赔率是一赔八十，并且有购买量的限制，还算不错。这个数字做不得准的，尤其是听说精灵们也要派出选手。现在商会那边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给那些上百岁的年轻精灵们确定赔率。”
“时间就是经验，这话不假。但是……”费奇捏紧了拳头，“对于他们没见过的东西，过去的经验又有什么用呢？”
夏妮走过来，给结束训练的两个人递上毛巾和温水，然后坐在费奇身边：“我看了一下赛制，一对一擂台只要胜利就好，不过积分混战需要研究一下策略。”
“混战中只要击倒对手就能得2分，如果压制对手使其失去战斗力，就能得4分；如果让对手宣布投降，就能得8分。同时，胜者会得到对方身上一半的分数，败者虽不丢分但必须立刻离场。每个人都要进行三轮混战，积分前五十名进入直接淘汰赛。”
“随后是三轮限时混战，前两轮每次都让积分最高的四个直接进入冠军赛，第三轮挑选两个。最后冠军赛是十个人，留在最后的人获胜，剩下的人依照倒地的倒序排出名次。到时候你们两个一定要看我，我会给你们报积分。我有两百三十二根蛇发，它们会记住正确的分数，而且肯定比场地的计分更快。”
费奇竖起大拇指：“两百三十二根蛇发厉害！”
“谢谢。我想说的是：在混战中，效率非常重要。找那些身上没有分数的，远不如将体力分配到击倒高分选手上。可是……”夏妮有些发愁：“我能记住分数，可是怎么告诉你们应该去打谁呢？”
“这不难。”费奇放下毛巾，手指蘸着杯子中的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场地是这样的圆形，这是入口，以它为起点，咱们把场地像切蛋糕一样划分出区域来。到时候你在场边，用左手五根指头的屈张表示横向方格数，右手表示纵向方格。用闪和熄的二进制计数法，可以划出九百多个格子来。我用鹰眼冥想的全域视野看你的手就好。”
“那样我会死的……”夏妮十根手指绞在一起，不安地搓动着。
“开玩笑的，用一二三四五来表示，二十五个格子就是极限了。再多也没法精确定位啊！”
贝妮也笑着说：“夏妮是怕自己算不过或者算错了数！就算有两百三十二根蛇发，那个闪和熄的二进制也太别扭了，她转不过弯儿来。主人，你怎么会想到那么怪异计数方法啊？”
“继续学下去，你会知道它的用处，这些都是基本。”
“这么难还是基本……什么时候才能让夏妮开始学习法术咒语那些高级的东西？”
“其实基本的东西最难。从零变成一，是远比从一千到一千零一更大、更重要的飞跃。所以，在基本掌握原理之后，咒语其实很好学。可是夏妮不是不能学法术吗？”
贝妮挑挑眉毛，欢快地说道：“主人，告诉你个秘密。夏妮学习你的魔法，并没有引发身体反应，头发一根也没变多，情绪也非常稳定。她偷偷给我说，这个魔法说不定能够满足她身体的需要，希望你能深入下去。”
“是解决问题，不是满足需要，你这个流氓！”夏妮用力拍了贝妮一巴掌，结果自己手疼得很，对方却没事儿。“我举报，她听了你的故事之后，偷偷抄了下来，贴身藏着！”
于是贝妮伸出双手抓住夏妮，毫不费力地扛在肩膀上。“我去管教她一下！”两个人又打又闹，一边笑着一边骂着溜走了。
费奇很想加入进去，但是在揪了揪自己脸皮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是自己的身体，有些事情做起来很不方便，尤其是他对“费奇·霍尔”并没有什么好感，他永远摆脱不掉被束缚、被围困、被挤压的感觉。
魔鬼钻进人的皮囊，是因为他们要伪装起来，来更好地骗取灵魂。这其中也没有喜欢，只是他们行动计划的一部分。费奇从岔路魔那里获得了同样的能力，如果他能从空间乱流中找回自己的身体，那他就能钻回去。但这样一来，他必须在灵魂之中永远留着魔鬼，否则无法维持这个能力，就会被排斥出来。所以，这并非一劳永逸的办法。
解决的办法或许就在某一本馆藏图书内，某个咒语、某个试验、某个想法，说不定就有可能照亮前进的道路。费奇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单纯只是收集知识，却没有对知识进行挖掘开发，没有产生新的东西，这绝对是一种无比浪费的行为。他在图书馆里待的时间并不长，还有大量书没有看过，但已经找到了几条很有趣的咒语。
其中有一个咒语是为了辅助女神牧师而产生，它能够调整多个牧师产生的不同闪电神术，使它们协调统一，或者互不影响，或者拧成一股绳，针对不同的情况打击敌人。咒语很复杂，使用场景非常有限，毕竟现在也用不着多个牧师一起用闪电轰人，还非要讲究个节奏配合的。
但对费奇来说，这个咒语的意义非比寻常。
章节116 抄书的两种办法
在一本银封法术书内，费奇找到了这个调节闪电神术破坏力的咒语。咒语发明者的名字并没有记录下来，只有对这条咒语内容和作用冷冰冰的记录。这可以理解，毕竟在这个世界，雷霆闪电代表着女神的力量和意志，由牧师施展，怎么能被非神术施法者任意改变呢？
好在在同一个女神的教义中还有保留知识的要求，所以这条咒语仍然被记录下来。通过对咒语所用符文字进行解析，费奇将其转换成能在自己魔法体系中运行的版本。不断试验、不断改进，最终还是选择以符文法阵的形式来实现。
“神秘之雾”的大宅里拥有非常齐备的施法者物资，法阵耗材就是其中一项。只要输入法力，就能打开仓库门锁，从里面直接拿就行了。这里的烟鬼法师们根本不关心仓库里多了或者少了什么东西，反正没有法力就打不开门，仆人们想偷东西卖也做不到。
“幸亏这些人还没有将里面的东西拿去卖，变成烟抽掉。”费奇从贝妮那边听说了瑞兹负责的事情，情绪上已经没什么波澜了。过去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是现在，他在大宅中忙着抄写法术、忙着维护图书、忙着特训、忙着制造魔法物品，那些人只是悠闲地抽烟。失去了好奇，失去了对外界的警觉，他们怎么可能进步？
只能先靠自己，然后再去找志同道合的人，找不到就培养一批出来，这些烟鬼法师是没得救了。既然他们不用仓库里的东西，费奇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腐朽浪费掉。他取了一截碗口粗的褐色雷霆木，两瓶含有白银、水银的“双银墨水”，然后在那本已经于角落中躺了不知道多久、烂了半边的出入库登记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开始制作“变电插座”。
雷霆木是云杉的一个亚种，非常高直，不怕雷击。在真理雷霆女神的教典中，雷霆木代表着将女神的意志从天界传导至大地，正是牧师们应尽的职责。所以，雷霆木经常用作圣徽的边框，以免圣徽的金属部分磨锋利后伤人。一些牧师武器的握柄，比如钉头锤和木棒，也会使用雷霆木。
费奇觉得，这种材料正是制作“变电插座”的最佳选择。塑形雕刻比较容易、向上写符文字也很方便，关键是非常轻便。将其简单做成四层阶梯金字塔的样子，然后在每一层上预留好魔法符文的位置，再小心翼翼用笔墨描绘一遍。最后，在金字塔顶端留出两个插孔，融铜做片塞进去，再和法阵相连——“变电插座”就做好了。
使用起来相对简单：将它拿在手掌心里，然后召唤雷霆的力量。控制法力，不要让雷霆的力量太强，同时也不能因为太弱而形成中断。然后“变电插座”就能改变、调整、优化雷霆的力量，从插孔输送出去。由于没有地球上的工具，费奇不能百分百确定输出的电流是正确的。但笔记本电源的适应能力很强，它的绿灯亮了起来，机器也显示在充电。
如果专注输出法力，费奇可以在两个小时之内给它充满电，然后再用上四个多小时。他要是一边工作一边提供法力，效率会大大下降，但勉强也能保持机器不会断电。等到法力继续提升，或者费奇的施法技巧进一步纯熟，肯定能把“勉强”二字去掉。
有了摄像头和图像识别软件，谁还用手抄书啊？！高清图片拍下来、符文识别搞起来、咒语数据库是现成的直接往里添加、法术检索变得前所未有地方便。
当然，这事儿还是不能当着别人面来做，哪怕是贝妮和夏妮也是。目前为止，只有午夜见过他的笔记本电脑。它像地球上的猫咪那样，霸占了键盘下面热乎乎的那块区域，舒适愉悦地趴着打盹儿。
“别赖皮，到门口呆着去。如果有人来了就赶紧告诉我。”费奇用手指戳戳黑色的毛球，惹得它发出一声长长的“毛~~”叫。午夜有些不太乐意，但它还是在用力伸了个懒腰后，踮着脚藏到门附近去了。
打开书、翻页、拍照、存档入库，这套流程费奇现在已经很熟练了。收集的可用咒语越多，魔法的符文库就会越精确，近似模型就会越来越接近真实。在这个过程中，费奇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符文字的三大来源，真理雷霆神术符文、造物故主的原始语言符文和来自不同种族、不同地方的特色符文，它们所占的比例在不断变化。一个咒语，如果想让它尽可能简短来满足快速施放的要求，那么造物故主的符文就多；想要威力大、射程远、效果突出，女神的神术符文比例就大；想要功能突出，或者稀奇古怪一些，那么就要从种族地方特色符文里面找。比如改变电流性质的咒语用的就是精灵风格的符文字。
“说到底，还得多谢精灵帮忙。”
正说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午夜跑了进来，摇头晃脑发出警讯。费奇连忙将笔记本合拢藏进一本挖空的大书里，然后藏到书架下面。他运用全域视野查看，一名带着兜帽的半精灵走了过来。
这个半精灵名叫海诺斯，在圣三城堡有一家小剧场和一家画廊，也是五六个表演团队的老板。他更重要的身份是迪德莉特的朋友，同时也是乔铎的“经纪人”。由于身体内精灵血脉的影响，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但看起来还像是二十出头，与费奇一样年轻。他的相貌很普通，多是因为他从不化妆，尽可能穿得朴素低调。以他的话来说是“为了更好地突出那些美丽的演员”，但费奇觉得他这可能是“密探的自觉”。
“已经都完成了吗？”费奇走上去问道。一周前他们见过面，在那一次费奇就发现，这个海诺斯喜欢直入主题。“五十万字，能经得起检查吗？”
“放心好了，数量上只会多不会少，质量也没问题，我给你拿了一本。”海诺斯从斜跨背包中拿出一本又薄又软的书来。“你看看，像不像是你的字体。”
《日常祈祷》是一本非常简单的教典，里面有一百句日常生活可以用的上的祷词，婚丧嫁娶、衣食住行各种情景都包括在内，算是最简单的入门书籍。整本书两万多字，其中有一段包括了神庙建筑中十四个容易辨识的神术符文，勉强也能算是本“符文书”。
抄写五十万字的卷宗，费奇就准备用这个来交差。他找迪德莉特帮忙，迪德莉特给他介绍了海诺斯。这个剧场和画廊的老板手下有几个能工巧匠，演出的海报、店铺的装饰画他都能轻松搞定，抄写五十万字更不在话下。
“你的抄写体很标准、没什么特色，所以很容易模仿。”海诺斯说道：“为了要让这些书看起来更像真的，我让他们故意潦草了一些，好显出赶工的痕迹。不过不用担心，教枢不会关注字体的。他们会抽查几本，看看有没有错漏，然后就会放行。”
“这你也知道？难道不光是我被罚抄书？”
海诺斯摇摇头：“当然不止你一个。教枢每年都要用这个方法让许多人抄书，正好可以省去一部分经费。不过他们大多会被指定抄写《教典》，正好下发给个地方的分支教会，倒不是像你这样没有指定书籍的。城里有不少人在从事这一行，毕竟书籍的利润还是很大的。”
“我倒希望书籍的利润小些，创作的利润大些。”费奇看了看仿他的手抄本，质量果然不错，里面的字体他也能写得出来，无论怎样都可以应付检查了。“一共是多少本？”
“九十本，两百七十金币。贝妮已经支付过一半的定金了。”海诺斯从费奇手中接过一个小口袋，轻轻掂了掂，然后将钱袋推回来。“好像多了。”
“不是好像，里面就是两百金币。”费奇说道：“我想要更多的《日常祈祷》。”
“还抄？”海诺斯愣了一下：“虽然这是个好生意，但我很想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里面的字词很简单，而且这些祈祷词大家基本都认识，用它来教人识字挺合适的。”费奇将钱袋推了回去：“贝妮告诉我说，许多报名骑士比赛的人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很大一部分人看不懂规则公告上的内容，至于算自己的积分就更不可能了。我不想米纳斯伊希尔也是这样，我需要认字会计算的人。”
“如果是为了米纳斯伊希尔，那我只收一半的钱，或者说我给你两倍的产品。嗯……我还是多给你一些书吧。哦，我直接帮你将那批《日常祈祷》运到教枢交差吧，整个流程我都熟。”海诺斯将钱袋收好，用手掌使劲搓搓脸：“费奇，向你打听个事情：乔铎干什么去了？”
“贝妮没给你说？”
“没有。她说你没让她说，所以她要保密。女神保佑，我十年前就认识她了，她打鼓还是我教的，可她现在居然这么听你的话。”
“和我没什么关系，是她本人素质高。”费奇笑着回答道：“乔铎和安妮正在研究魔法的简易基础教学，所以就把贝妮和夏妮托付给我了。我估计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在米纳斯伊希尔。”
“看来你那个魔法简易基础教学很有意思，否则乔铎是不会错过比武大会和教枢婚礼的。”海诺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道：“还有件事，我是刚刚听说的。精灵岛派了一队卫兵加入到米纳斯伊希尔，遭到了教枢的反对。现在他们全都抛弃了卫队头衔，以自由佣兵身份报名参加比武大会，用这种方法争取米纳斯伊希尔出仕。”
“啊？正规军都来凑热闹了？这下比武大会不就乱套了吗？”
“是的。据我所知，一些骑士选择隐姓埋名参加大会，就是为了找机会教训教训这些精灵。我想问问，作为米纳斯伊希尔迪德莉特领主的首席幕僚，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首席幕僚的话只能对领主讲，那个我不能告诉你。”
“好吧，我换个问法：我是个半精灵，很担心精灵和人类之间产生新的矛盾冲突。你觉得事情接下来会怎么演化？”
“放心吧，不会恶化的，因为不管他们怎么闹，胜利者只会是新人。我只希望他们能搞明白自己是怎么失败的，然后进步。”费奇看得出海诺斯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好了，别担心这件事了，反正大会三天后就开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章节117 观众先进场
格雷沙姆·加里已经很久没有出场了，再这样下去估计很多人都会遗忘他。在一众新晋的领主中，灯塔领的安德鲁·霍尔和得到精灵帮助的迪德莉特成了话题人物，也就是大家关注的焦点。被誉为“教枢年青一代旗帜”的格雷沙姆，反而逐渐被淡忘。这怎么行？
于是，波姬玛娜侯爵夫人特批，格雷沙姆今天要带着自己的未婚妻普林斯菈出席比武大会，必须先声夺人，让大家都看看“年轻旗帜”的风采。
作为圣骑士，格雷沙姆的风采自不用说。全套崭新的领主板甲，来自最好的工匠大师之手，极强的防护性能让其成为战场上的堡垒，华丽而威严的造型让他的主人不断享受到羡慕的注视和爱恋的呼喊。
未婚妻在侧，格雷沙姆肯定不会对那些“爱你爱你”的口号进行回应。事实上，他对自己胯下骏马的关注反而更多些。成为领主之后，来自教枢的支持者将这匹受到天界神术祝福的骏马送给了他。这匹白马雄壮威武，异常高大，承担着全副甲胄，动作依旧充满了优雅的力量。这匹马很通他的心意，易于指挥，而且能够分享他施展的战场神术。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匹马让他成为队伍中最高的那一个，一览众生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当他足够高的时候，旁边的轿子就显得太矮，只能看到他的一条腿。普林斯菈看了几眼就觉得无趣，于是将目光从轿子另一侧的窗户探出去。“茱伊塔，向后让让，别挡着我。”
她和娜拉教习修女以及女仆茱伊塔共乘前往比武大会的软轿，她被护在中间。不过，不管是教习修女还是女仆，都不能阻挡她的好奇心——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出来了。
“能不能将帘子掀起来？都挡住我看了。”
修女摇了摇头：“侯爵夫人说了，或者是领主大人牵着你的手，或者是帘子挡住你的脸。现在城里聚集了太多闲人，需要为你的安全着想。”
又是这个理由。普林斯菈噘起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不过，她也没有伸手去掀帘子，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而和不重要的人冲突。再说，那个红色的帘幕是用极细的真丝制成，做工非常精良，并不怎么阻碍视线。唯独它将外面的一切都染成偏红的颜色，导致她看不到最喜欢的五彩缤纷，这点有些让人失望。
圣三城堡分外无聊，驿馆更是如同牢笼一样，待在里面度日如年。在被送来结婚之前，她至少能在自家的庄园中自由行动，叫同龄的女孩子们过来玩耍，一同借着缝衣服、绣花的机会谈一谈外面的事情。她喜欢听也喜欢说，最喜欢对特别亲密的闺蜜谈论男人。从小她就被教育要学会三种本领：如何与男人相处、管理庄园以及养育孩子。后两个还没有实践的机会，不说第一个还能说什么？
轿子外面的人很多，但都被卫兵们隔开。他们的脸是模模糊糊的红颜色，没什么可看的。普林斯菈将目光投向远方，看着城墙外、山脚下的平原河谷，看着河岸边数百顶帐篷，看着飘扬的各色旗帜。她注意到帐篷群中央熙熙攘攘的黑红色人群，中间不时有火焰升腾。难道来了马戏团，带着喷火的小丑？她心中有些激动。自己只看过一次马戏，是费奇·霍尔带着她偷偷去的。那一次她终生难忘。
到了山下，卫兵分开人群，他们一路畅通来到比武大会现场。数以千计的人一起喧嚣的声音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可能脸色都有些红了，不然修女不会突然抓紧她的胳膊。她的手抓上来很疼，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普林斯菈怀疑她根本不是修女，而是修习武技的女杀手，不然这么用力干什么？幸亏格雷沙姆及时出现，只要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臂弯中，修女就不敢碰自己了。
“咱们去观礼台吧，那边视野好。”
普林斯菈很想让未婚夫带着自己去人群中转转，看看小丑，再买点零食和鲜花。为此，她会很开心地送上香甜的激情的吻，而不是平时那种充满仪式感的简单碰触。她抬起又长又弯的睫毛，却看到格雷沙姆正在目视前方。他专注的表情坚毅刚强，却没有她。
好吧，没有小丑，来看看比武也不错，至少比在房间里画衣服、缝衣服、看衣服、试衣服要强得多。她也喜欢看闪亮的铠甲，披金挂银的高大战马；喜欢听群众的高声吆喝，风中旗帜鼓荡的阵阵巨响……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些骑士。
“骑士们在哪里？”普林斯菈只看到一个方形的高台，周围用绳子拦起来，几个穿着廉价鳞甲的男人正在装模作样准备着武器。高声的吆喝也不是这个场地里观众发出来的，肯定是在外面，那里的人是这边的一百倍！“我以为是要进行骑士间的冲锋对抗呢！”
“不，这里进行的是骑士的选拔，而不是骑士的对抗。”格雷沙姆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然后温柔地解释着：“领主们借此机会看看有没有能成为骑士的人才，然后揽至麾下。不用担心，比赛仍旧会非常精彩。你猜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因为有些精灵战士加入到比赛中，而一些真正的骑士要去教训他们。你可以猜一猜，下面的人里面，那个会是隐藏起来的骑士？”
“啊，是个游戏吗？我喜欢。”普林斯菈高兴起来。她向后拢了拢棕红色的秀发，挺直身子坐好，眯起眼睛开始观察场地中的那些人。格雷沙姆喜欢看着她的样子，不管是绿色的裙子，金色的领口，白皙的皮肤还是脸上调皮的小雀斑，都像是完美的画卷一样。
“那个人应该是！哦，不对，可能不是。他的盔甲有些地方都生锈了，骑士不会允许那样。那个人，格雷沙姆，你看看那个是不是？他很高大强壮，挥起大剑来就像是挥舞小树枝。可惜他的脑袋是秃的，应该不是骑士。”
“没有头发和骑士有什么关系？”格雷沙姆笑着问道。
“我见过的所有骑士都有头发。你想，要是连头发都保护不了，怎么能保护好庄园和领地呢？”
“这么一说的确有些道理，我会注意这点的。”格雷沙姆开心地笑了起来，金色的头发随之颤动。
人类的骑士不会因为头发的多少而决定胜负，但是精灵们有这个可能。他们的头发都很长，能一直垂到大腿的位置。这么长的头发很容易受到攻击，但长长的头发也代表他们全都战胜了对手，是武技高超的表现。这样的精灵难得一见，这一次却一下子来了七个。当他们进场的时候，普林斯菈差点尖叫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精灵，以前只见过半精灵！”普林斯菈靠在格雷沙姆的肩膀上，板甲凉凉的、硬硬的，但是给人很安全的感觉。“精灵们厉害吗？你能不能打赢他们？”
“我需要交手之后才能知道精灵们的实力。但你要知道，精灵想要回到大陆来，但一直只能呆在岛上，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是很明白，但我知道你比他们厉害就可以了。”
看了一会儿精灵之后，普林斯菈突然发现一种分辨伪装骑士的办法：那些总是盯着精灵，眼神非常坚毅严厉的人，十有八九是骑士。如果仔细观察一下，能够注意到他们都拥有非常精良的武器。这些人虽然没有穿着华丽的板甲，但是那些胸甲、鳞甲之类也都是做工优良，保养完善的——换言之：亮晶晶的。
她刚想将这个发现分享给自己的未婚夫，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一个奇怪的背影。那个人独自在角落里，没有披甲，把方盾当做椅子，钉头锤随意扔在脚边的尘土中，唯独专心看着手中的一本书。他用右手捧着书，翻页的左手手腕上缠着根链子，上面似乎吊着个东西。
“加里，你瞧瞧那个人，还在看书，好有趣。他手腕上是什么东西，你能看清吗？”
格雷沙姆移动目光过去，然后用力皱紧眉头。那个动作懒散、目光专注的背影，不就是费奇·雪人·冰峰吗？在比武场上看书，这是什么吸引注意力的怪异方式？不做准备活动，难道等着被人打下来吗？
“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是不是骑士呢？”
普林斯菈观察并思考起来。她觉得那个背影很熟悉，但实在是想不起来。费奇在进入冰峰要塞后进行了大量身体训练，体型和过去产生很大的差异，是不容易分辨。普林斯菈只是觉得那发型样式以及侧脸的轮廓似曾相识。
场地中两个人不知何故发生口角，突然摔打在一起，扬起大量灰尘。尘土被风吹动，劈头盖脸将费奇整个包在里面。他叹了口气，用力吹去书页上的尘土，然后甩甩头，将头发上的尘土甩出去。
“他好傻。我家的大狗丹尼洗完澡就是那样甩的。”普林斯菈掩着嘴笑了起来，然后转移了注意力，指着场地另一头让格雷沙姆看。还是鲜衣怒马更容易引起她的注意，从来不会是沙子和尘土。
如果她继续看下去，她会更加惊讶。灰头土脸的费奇突然从地上捻起一撮土，放在鼻子下嗅嗅，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然后对着它念念有词。这个神经病似的举动引来很多惊疑不定的注视，哪怕他手腕上的牧师圣徽闪闪发光，也不能打消大家的担忧。他们或者窃窃私语，或者对疯子报以同情的目光。只有几个精灵突然警觉起来，用鼻子嗅嗅周围，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这土真不错，在圣三城堡周围被神术氛围影响了这么多年，已经变得很容易就能被法术影响。唉，用那招对付他们，是不是有点太赖皮了？”
费奇摇摇头，换了个不会被灰尘影响的角落坐好，继续看手里的书。他的魔法书已经进入了新的篇章：《可控电流与磁场战时应用》。
这一章节还没有完成，费奇依旧在进行着推导。他掐着手指嘀嘀咕咕，终于再次被普林斯菈注意到了。
红发姑娘的心脏停跳了两拍，她数得清清楚楚。
章节118 平地坑
费奇没有看到观礼台上的普林斯菈，不过就算看到了估计也认不出来。之前的记忆零零散散非常破碎，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活不堪入目，但是想看一下却是做不到。不要说是为他闯下了风流名头的那些和女士们共度的美好夜晚，他就连配置炼金药将大公继承人废掉的事情也记不起来。
眼下，只有马上就要开始的战斗能够将他的注意力从书上移开。
“同时报名参加积分混战的人上前来，你们要比其他人更早开始比赛。”一个带着高脚帽，手腕上挂着两串铃铛的人站在高台上，用巨大的嗓门向着参赛者喊了三遍。“自己挑选对手，每个人必须进行三场比赛，赢了拿牌子，输了刷油漆。两个牌子就能进入下一轮，每个牌子有五金币的奖金，但是被三道油漆淘汰的人没有奖金。现在，想要进行第一场的走上前来！”
晚点上去可以多准备一下，至少能看看别人是怎么战斗的，自己也能学点技巧、长点经验。一时间没人说话，大家互相看着，挤眉弄眼。“上，我看好你！”“你没问题的，去吧！”“你已经被加强了……”
费奇举高了手：“我来吧。我还有那边的比赛呢。”
众人给他让开一条路，看着这个只穿着单薄装甲外套的傻瓜上台。“他身上最厚的东西居然是手里那本书，这有什么用嘛？”
“看衣服质量不错，估计是哪家的公子，因为和女孩打赌不得不来，然后尽早输掉，只要有个说法就行了。如果能混上几道不怎么重要的伤口，然后再装得可怜些，说不定……”
“哇，你这个想法不错啊，有没有计划写成故事？”
“滚，那又不挣钱！”
费奇走到佩带铃铛的人身边，“费奇·冰峰，牧师、怪物猎人以及魔法师。”
“费……费奇，哦，在这里，我找到你的这一栏了。嗯，相貌特征也对的上。你有约好的对手吗？”
“没有。”费奇摇摇头：“我没有私人恩怨要在比武场上解决，我纯粹是来赢的。”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哄笑。这一次比武虽然只能用教枢提供的“安全武器”，但就算是没开刃、边缘裹上布，依旧存在危险。费奇的样子不像是个力气大的，而他身上又没有坚固的好甲，在这场比赛中处于劣势。当即就有好几个人看出有便宜可占，高高举起手来，希望能和他进行战斗。
真正的骑士和水平高超的战士在听到名字后，就不准备出手。他们或者知道费奇的身份，觉得没必要和安德鲁·霍尔产生矛盾，或者不屑于占这种便宜。倒是几个精灵商量了一下，选出一个代表来。
“我来吧。”一名淡绿色头发的精灵挤到最前面：“我想活动活动筋骨。”
“是精灵，让他上！”一群人喊道：“让精灵上！”
“好的，第一场比赛，由冰峰要塞的费奇，对阵……你这个名字该怎么读？”
“无所谓，你们人类很难发出那个读音来。”精灵整了整头发，在脑后盘起来，然后走进了绳索围栏之中。
一对一比武的场地是一块十五米的方形区域，略高于周围的地面，一层细细的黄沙平整地铺在上面。费奇和精灵分别站在对角，等待那个大嗓门的铃铛人完成冗长的介绍环节。今天是第一轮比赛，博运气的平民还没有被淘汰，导致看点不多，因此教枢的主教们没有出席。不然的话，之前还要有一个众人祈祷的环节，那就更麻烦了。
“那个好像是费奇·霍尔。”普林斯菈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作没看到和不认识了。她轻轻靠在未婚夫坚硬的肩甲上，抓着他银光闪闪的臂甲。她不敢握他的手，生怕被他发现湿漉漉的掌心。“他的变化好大，我都认不出来了。”
“他的变化是很大。”格雷沙姆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如果不是之前在冰峰要塞见过他，我也很难将他分辨出来。”
“你见过他，我没听你说起过。他是被流放到落日山脉来的，对不对？”
“是不是因为流放而来，这恰巧是最难回答的问题。”格雷沙姆想到了另一个霍尔，那个成为领主的霍尔。“只能肯定一件事，就是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费奇·霍尔，而是变成了费奇·冰峰，一个怪物猎人。普林斯菈，你觉得谁会赢？”
“应该是精灵。”
“是因为精灵比较强，还是因为你觉得费奇比较弱？”
“费奇比较弱。他会舞剑吗？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消息。你看那个精灵，动作灵活、装备精良，看起来就比他强。”
“但是这一场费奇会赢，精灵会让他赢。”格雷沙姆拍拍未婚妻的手背，然后整个攥住。“费奇在为迪德莉特那个精灵领主效力，所以精灵们会送他一场胜利。那些精灵很骄傲，他们认为自己不会失败，所以送出一场胜利给那个‘自己人’也无伤大雅。”
“所以说，精灵也认为费奇很弱？”
“冰峰要塞的怪物猎人只在拉开距离以及手握弩弓的时候才有威胁，而这两者在这个场地上都不具备。”格雷沙姆耐心地解释道：“没有开刃的武器，那么重装甲、更大的力量、更远的触及以及更好的平衡能力将决定胜负——这四点他都不具备。我甚至能猜到精灵们想什么：给费奇一场胜利，看看他能不能击败一个简单的对手，然后进入第二轮。他只要别在第一轮中和那些没有训练的平民一样被淘汰，那就能说得过去。”
“喔，原来是这样，真的好复杂。”普林斯菈闭上了嘴巴，沉默地看着场地中欢蹦乱跳的铃铛人。他正在活跃气氛，讲着一些笑话，可是普林斯菈觉得并不好笑。铃铛人不是真正的小丑，费奇也不是真正的失败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未婚夫忽略了一个问题：费奇怎么可能会故意来输？
“现在，双方可以向对方致意，然后开始比武！”
终于开始了。费奇将钉头锤挂在腰间，一手提着盾牌，一手前伸，向着精灵走去。精灵用食指和中指点了点眼皮，然后向费奇这边一甩，用他们特有的方式打了个招呼。之后，他伸出手来，和费奇轻轻握了握——这是人类的礼节。
“费奇，一名魔法师。”费奇特意多说了一遍。
“魔法师？奇怪的词，我猜大约是施法者的近义词吧？”精灵指着费奇的手腕说道：“你不是个牧师吗？”
“是，当然也是。”费奇可不会否认牧师的身份。“不过现在和你战斗的是一个魔法师。”
“无所谓，反正你不是战士。”精灵向后退开几步，让出约莫五米的距离。他掂了掂比赛场地提供的弯刀，在空中耍了几个圈子。“唉，让我们尽快开始，尽快结束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费奇举起盾牌，然后点了点头。
“你的钉头锤还在……算了，无所谓了。”精灵叹了一口气，小步快跑向着费奇冲锋。这戏太难演了，对方没有钉头锤，这让自己怎么输？难道要一头撞在盾牌上然后装晕？
费奇后撤一步，许多人笑了起来。“他要求第一个上场，是为了早点输完早点滚吧？”“这么怂？吓坏了吧？那是精灵和假刀，又不是吃人的猛兽。”
五米的距离很近，精灵也很敏捷，费奇只来得及退第二步。他将大半个身子藏在盾牌后面，但这个姿势显得很业余，稍有点战斗训练的人就能看出好几处破绽来。不过，哪怕再有战斗经验，对于魔法的认知也是零。费奇将右手藏在盾牌后，默默念出咒语。
地上的沙子突然变得非常滑腻，就像铺满了香蕉皮一样。精灵战士脚下一滑，长期的战斗直觉让他立刻做出反应，轻盈的身体试图重新掌握平衡。他可以在树枝间跳跃，可以在战船间飞腾，即便脚下的大地不断摇晃他也不会摔倒！
可惜。
这沙土地面现在有了一个魔法师进行指挥。
《土元素与地形改变》，费奇不久前刚刚完成的咒语课题，能够让地面变得滑腻，或者增加摩擦力来防滑。不仅如此，费奇能控制地面打滑的方向，比如当精灵右腿着地的时候让他向右滑，左腿着地的时候向左滑。
自然界的大地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种诡异的情况。
精灵身体纤细、动作敏捷，但毕竟不是软体动物，也是会劈叉的。当费奇分开了精灵战士的双腿后，什么样的武技也保护不了要害。只听得“嘣”的一声闷响，精灵脑袋撞在了费奇的盾牌上。漂亮的淡金色长发披散开来，堪堪遮住前额的肿包。那个精灵想要抓着盾牌来恢复平衡，没想到脚下的地面突然向后一滑。
他一头栽倒地上，正匍匐在费奇面前。
“这应该算我赢了吧？”费奇摘下钉头锤，在精灵的后脑位置虚晃了一下。很明显，若是在战场上，钉头锤砸下去，命就没了，当然也就分出了胜负。众人嘘声一片，对这场战斗非常不满意。尤其是当精灵被搀扶起来，还带着满脸的疑惑看看鞋底，那种装傻的表情让大家觉得被严重欺骗了。
“没粘什么东西啊？”他重新走回刚刚的位置，沙子还是那些沙子，干燥而充满韧性，虽然是黄色，但和香蕉皮相去甚远。
“喔呜……快滚下来精灵，别在上面碍眼！”起哄声越来越大，“太假了，太假了！精灵都是傻瓜吗？”
一个是百口莫辩被人在胸前盔甲处刷上一道白漆，另一个则赶紧领了获胜一场的牌子。他决定休息两局，看看别人怎么打的。
然后再坑下一个。
章节119 火不好玩儿
“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可以输给他，为什么那么难看？”精灵用自己的语言交谈着，其他的人就算是竖着耳朵听，也探不到任何情报。
“不知道。我的脚底突然变滑，比站在冰上还要难以维持平衡，于是就摔倒了。”刚刚战败的精灵一边摸着额头上的肿包，一边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不过有一点我能肯定：其实不是我撞上去的，而是他用盾牌击打了我的头。”
“你能肯定吗？”
精灵点了点头。这时，精灵们才开始琢磨刚才战斗的另一种可能：一切都是费奇计划好的。他们自诩身体的反应速度高于人类，那么在精灵无法反应、掌握不了平衡的瞬间，一个人类怎么可能以更快的反应速度来给身体下达进攻指令？费奇若是主动盾击，说明他很有可能早已规划了应对方法，正等着精灵失衡冲上来呢！
“这个首席幕僚有古怪，别上去和他打了，暗中观察吧。”一个淡绿色头发的精灵说道：“他越有本事，对领主越是件好事。而且咱们的计划本就是只输一场给他，现在还在计划内。”
戛然而止的开场令观众席失望，但后面的战斗也不怎么能引起大家的兴趣。没有接受过训练，将长剑当做劈柴斧头一样使用的人很多，他们觉得自己威风凛凛，但在行家眼中只不过是菜鸡互啄。这些人的标准姿势大约是这样的：头使劲向后仰着，远远躲开；手使劲向前伸，努力够到对方；他们以为自己踢一脚就能钩倒对方，但大多只能让自己踉跄着失去平衡。唯有他们真的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观众席爆发出掌声和笑声时，他们才真正从梦里醒来。
当然，也有没法从梦里醒来的。
来自马坦卜的厄罗尔是个非常强壮的家伙，他用木棍打烂了对手的头盔。教枢的牧师们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施展治疗神术。但是头盔的碎片刺进颅骨，伤口太严重了，造成了比武大会中的第一次死亡。
普林斯菈害怕地尖叫了一声，用双手捂住眼睛，但依旧从指缝中偷偷观察。“他会怎么样？这算是胜利吗？”
“哦，这会被视作失败，你看他身上已经被刷上了一道白漆。”格雷沙姆先是给未婚妻解释一下，然后又向身边的侍从说道：“去问问他的情况，想不想来鞍林领为我工作。”
“那是个凶手，你也要吗？”普林斯菈问道。
“他的力气很大，用木棍击碎铁盔造成那样的伤害很不简单。”格雷沙姆想了想，补充道：“你想，他是不是需要管教？就像烈马一样，应该用纪律和女神的教诲让他能够控制自己，这样才能更好地服务。”
“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如果他能够完成骑士的训练，学会礼仪，然后能做你的护卫就好了。他那么大的力气，我就能放心你的安全。”普林斯菈微笑着说道。突然，她瞪大了眼睛，拽着格雷沙姆的胳膊，指着贵宾看台的入口处：“那是谁？那是谁？”
略有些焦黄色的盔甲，是霍尔家族的特色，有时候比他们的旗帜更容易辨识。正逐渐走上看台的安德鲁·霍尔领主就穿着这么一身。精细的花纹，棱角分明却运转圆润的盔甲组件，散发着光彩的神术防护符文，只有圣殿骑士才能配置得起这样水平的优异装备。他将头盔放在左手，红色的羽毛盔缨随风摆动，与灰蓝色的斗篷形成有趣的搭配。
但是，这一切都不如他用右手牵引的女士更加引人注意。鹅黄色的长裙点缀着绿宝石的胸扣，一同包裹着青春美丽的身体。一双明亮的暗绿色眼睛灵动地左瞄右看，向在场的每个人礼貌地问好。淡棕色的长发慵懒的披在肩膀上，护卫着天鹅一样细长的洁白脖颈。在任何舞会上她都会是最光彩夺目的一位，但是目前她有意识地隐藏在未婚夫身后，心甘情愿做一个陪衬。
“安德鲁·霍尔领主，很高兴见到你，没想到你也来了。当然，能见到未来的霍尔夫人，更是一种惊喜。”格雷沙姆带着普林斯菈迎上前去，两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新人就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这是普林斯菈，我的最爱。我想女士们肯定有许多话可以谈，希望你们能够成为好朋友。”
“谢谢。”安德鲁以同样的礼节做出回应，然后解释了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从圣三城堡远远地就能听见这里的喧闹，她就吵着要来看看。正好，我知道精灵们也报名参加了比赛，所以一同过来见识见识。”
“你不是来看费奇的吗？”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估计我看他看得最多，已经没什么好奇了。”安德鲁搓了搓手，然后和格雷沙姆一同坐下。两位女士则一起坐在旁边，不去打扰他们之间的谈话。“场地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人抬下去了？”
格雷沙姆观察着安德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焦急，看到了他的搜寻，以及如释重负的表情。“刚才有人失手将对手打死了。牧师们没能抢救过来，真是可惜。”
“是很可惜。”安德鲁已经找到了费奇的身影，看着他如同闲人一样还在看书，确认他没有受伤，已经是很放心了。“你从一开始就来看了吗？”
“是啊。普林斯菈很想来这边。对她来说，待在教枢太闷了。”格雷沙姆微微笑了笑：“算了，我不吊你胃口了。费奇已经比过一轮，对手是一名精灵。你猜结果如何？”
“费奇赢了，或者说精灵输了。”安德鲁说的好像是废话一样，但是格雷沙姆能够听出里面的区别。“礼尚往来，我也不吊你的胃口了。外面有许多流言，似乎想让我和你产生矛盾，争斗起来。那些事既不是我的本意，更和我无关。”
格雷沙姆点了点头，但是说到：“我知道与你无关，但我不能做出任何表示。他们忙他们的，我要忙我的，结婚的事情已经牵扯了我大量精力。我看你倒是很轻松的样子，还有时间关心精灵。那些尖耳朵的去找过你吗？”
“没有。精灵们对女神信仰的解释与我们有差别，我不想和他们太过接近。不过，要说不好奇是假的。除了和费奇那场之外，他们有没有认真打过，武技怎么样？”
“动作很快，喜欢闪避，几乎不格挡。这在一对一的大场地中还能占些便宜，战场上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话说回来，这里也不能使用弓箭，所以精灵们受到的影响也很大。总之呢，看着挺有趣，但没什么大的收获。怎么，你觉得会和精灵发生冲突吗？”
“我希望不会，但我的希望又不一定会变成现实。”安德鲁突然咦了一声，然后盯着场地一角，轻声说了声“有趣”。
格雷沙姆顺着望过去，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来到费奇面前。他的身体像是小山一样，巨大的肩膀挡住了阳光，至少遮住了费奇膝盖上的书本。
“你在偷偷写什么，是在诅咒我们吗？”那壮汉说道：“奶奶说过，森林里有邪恶的巫婆，知道你的名字后就会写在书上，然后施法诅咒，偷走他们的脑子。你是一个男巫婆吗？”
“不，我是真理雷霆女神的牧师。”费奇合上魔法书，站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头顶勉强只能到对方的肩膀，宽度上更是非常吃亏。“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和你打一场。我已经有一场胜利了，再有一场就能去第二轮，所以我来找你。你看起来比较好对付。”
“其实我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你肯定会输的。”费奇看了看他身上东拼西凑起来的铁甲，摇了摇头道：“这个机会挺难得的，去找别人打吧。”
“不，我就找你。我觉得你挺好对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费奇总不能再推脱了。他们两个和铃铛人说了一声，然后等前面三组打完，便翻过绳索进入场地之中。
“我叫做费奇，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会说的，免得你诅咒我。”
“呃，那好吧，我暂时叫你大熊好了。你的体型这么壮，就像头大熊一样。”
大熊不仅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他还选了一根坚韧的长矛做武器，增加了他的攻击范围。虽然在比赛中，长矛并没有锐利的尖峰，但是力气足够大速度足够快时，没枪头也能捅得死人。
两个人分左右站定，互相点头示意，然后战斗就开始了。大熊并没有横冲直撞，而是绕着弧线不断接近费奇，显得非常谨慎。这种绕圈攻击的方式在许多捕猎为主的社会中很普遍，毕竟大部分猎物都有侧肋和背后的弱点。
但是费奇没有这种弱点，而且他一进入战斗就拿出了十分的认真。魔法矩阵快速组合出影响地面状态的油腻术咒语，大熊立刻陷入到和精灵同样的麻烦中。
“你下了诅咒！”大熊的临场反应居然要比精灵更加准确——虽然他只是碰巧蒙对了而已。左脚向左、右脚向右，大熊同样向前扑倒。不过，他条件反射般将长矛用力插下，一下子深入沙土中半米左右，然后靠着它的支撑居然没有摔倒。
他还是站不太起来，只能把身子靠在长矛上，两只脚抹了油一样不断在地上打滑。众人“呜哇”一声全都围拢过来，连精灵也和他们挤在一起。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猜测和意见众多，但是这些想法中再没有“精灵放水，费奇弱鸡”的存在了。
“我一定能站起来！”大熊用力跺脚，脚尖插进土里。费奇只能移动地面表层的沙土使其油腻，深层改变的咒语太复杂，不适合在战斗中快速应用。不过，魔法师的优点就是手段多。
他亮出了魔法矩阵，不再掩饰符文的光芒。只是四秒钟的咒语后，一道火蛇从他掌心飞出，点燃了支撑大熊的长矛。“我可以用火来诅咒你，但那样没有必要，火不是好玩儿的。投降吧，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没必要打下去。省下力气还有下一场。”
大熊又尝试了几次，脚插进土里站起来是可能的，但一移动就会再摔倒。无奈之下，他示意自己认输。
“那是法术，而咱们应该是在比武吧？”一群人开始缓过劲来，纷纷议论起来。
章节120 聪明和傻
“没有不准使用法术的规定。”铃铛人的话引起了很多不满，但他接下来的话堵住了这些人的嘴：“没有任何理由束缚牧师和圣骑士等施法者的能力。身体、武技和法术都是女神的赠礼，良好的运用它们是虔诚的一种表现。”
费奇露出了微笑。目前这种可以使用法术状况是最好的，不过他也对其他状况做过预案：禁止对别人施法时该怎么做，完全不准使用法术时怎么做。在这次比武大会中，他最大的优势是同时具备牧师、怪物猎人和魔法师三重身份，也就是有神术、法印和魔法三种体系。借助灵光遮蔽咒语，他完全可以混淆三种咒语的特征，保证自己能够一直胜下去。
“魔法，我使用的叫做魔法，有谁感兴趣吗？”费奇面对众人，说道：“我已经赢了两场，尽快打完第三场就好。谁要上来试试？”
“我来！”说这话的居然是大熊。他刚输了一场，不过没有受伤，也没怎么消耗体力。“我不服气，而且不知道你会用戏法所以没做准备。其实我能破解你的诅咒。”
“那不是戏法和诅咒，叫做魔法，我希望你们能记住这点。”费奇说道：“它以神术符文为根本，使用了法印的结构，结合一些非神术施法者的符文知识，我给它命名为魔法。”
“我不管它的名字，打一场就好！”大熊对铃铛人说道：“我要和他打！”
费奇也点了点头。于是铃铛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大熊，然后指了指场地：“好吧，第二场开始，我这就去介绍你们的名字。”
原本还有几场排在前面的，这个时候大家全都推让了。对这个新蹦出来的魔法，没人不好奇的，大家都想再看看、多看看，毕竟后面很有可能会碰上费奇。现在大家只知道他能让地面变滑，能够扔出火焰，还有什么其他手段吗？闪电肯定没问题，毕竟他也是个牧师，银质圣徽还在手腕上摇摆呢！唉，可怜的大块头，真傻，肯定要再输一场了。
在铃铛人向观众们介绍双方的时候，费奇在场地里等了片刻，大熊才姗姗来迟。他走路的速度比之前慢，需要用力拔腿才能迈步。费奇歪过头看着他，注意到他走过的地方出现了两排小坑。
“嘿嘿，我在鞋底插了矛尖，这样就不会摔倒了！”大熊显得很得意：“瞧，铁盾！这样就能挡住你的火焰！你的小身板经不住我一拳吧？”
“一两拳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被打多了我肯定也受不了。”费奇挠了挠头，好奇地问道：“你这样走是摔不倒，但是还能追上我吗？铁盾虽然不会燃烧，但你不会觉得烫吗？还有最重要的事情：你已经输了一场，再输给我你就会被淘汰了。你不会是忘了吧？”
大熊瞪大了眼睛，嘴巴里能塞进个鸵鸟蛋：“唉呀妈呀，我真忘了！我打你干什么？我是中了什么诅咒吗？”
费奇捂着额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这个时候铃铛人已经宣布双方致意然后比武开始。
“好吧，只要战胜你就好了。”大熊端起盾牌，另外一手提着长矛。他用湿布缠在长矛上，认为这样就不会被轻易点燃了。可以看得出来，他还在努力适应钉子鞋带来的别扭感觉，好在他力气比较大，至少还能够行走。
但是这样移动的速度太慢了。
费奇很容易就拉开了距离，然后用心灵遥控使钉头锤飞起来，慢慢接近大熊。“我得坦诚，从你身上再拿走这次胜利我并不快乐。但是我之前制定了计划，我要为魔法取得全胜，所以只能说抱歉了。你还是认输吧，我不想这样用钉头锤敲你的脑袋。”
“我才不怕你的钉头锤！它看起来软绵绵的，根本就没有威力！在你打晕我之前，我肯定会追上你！我会用长矛和盾牌将你逼在角落中，然后击败你！”
费奇眯起了眼睛，倒不是大熊死不认输，而是因为他说的没错。心灵遥控的钉头锤只能慢速飞行，确实没什么威力，还不如慈爱的父亲给心爱的儿子屁股上来的那一巴掌。心灵遥控的力量只能勉强触发捕熊夹子，杀伤力还是由夹子的反弹机制提供的。
也不知道这个大块头是真有智慧，还是完全靠蒙才看出各个咒语的缺点的，总之他获得了费奇的尊重和好感。当然，魔法师还有许多许多手段来击败大熊，火焰闪电冰封强酸，但费奇不想让他受伤。大约思考了两秒钟，费奇转身走到绳圈边上，沿着场地边界慢慢踱步，同时从背包中掏出魔法书。
大熊努力重复着抬脚、落脚，试图从内圈追上他，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不可能的。大熊只能挪，而费奇还可以跑。一旦大熊脱鞋，他就会被摔倒，差距拉得更大。大熊似乎没想明白，仍顽固地继续着。不过，在看到费奇拿出书本来之后，他终于变得稍有些惊慌：“你……你要干什么？”
“写上你的名字，诅咒你。”费奇揉了揉鼻子，演得仿佛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不，不可能，我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你诅咒不了我！”
“我管你叫大熊，不代表我真不知道你的名字啊！你忘了，比赛开始和结束的时候会宣布咱们两个的名字。两局下来，都已经说过三遍了，我还能记不住？”费奇煞有介事地思考着，“诅咒你什么呢？晚上一睡觉就会打嗝，然后把自己惊醒？还是不管喝什么都只能尝到尿味？吃东西只有沙子的味道也不错……哎呀呀，太难选了。”
“等等，别诅咒我，我认输行吗？”
费奇合上魔法书，点了点头：“可以，你认输我就不诅咒你了。”
大熊如释重负，用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扔掉长矛和盾牌，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鞋子来使劲揉脚。“疼死我了，哎呀呀，报名花了十金币呢，亏了一半！回去没法交代了！”
他正在自言自语哭诉损失的时候，费奇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你回去要给谁交代？”
“给我媳妇儿。”大熊抬起头来，说道：“怎么，你要发好心给我钱吗？”
这见了鬼一样的直觉是怎么回事？费奇翻了个白眼，缓了一口气才说道：“有没有兴趣给我工作？事情不多，一个月十金币。”
“十金币？都干什么事情？我不能整天东奔西跑，媳妇儿不让。”
“帮我试验魔法，看看效果之类的。就在冰峰要塞附近，不会远离。”
“大概可以，我媳妇儿听到每月九个金币的酬劳会同意的。”
“是十个。”
“我还要自己留下一个。”
“好吧，反正这是你自己家的事情。”
“稍等一下，我媳妇儿还有件事交代我。她说，如果我被某个领主看中，真的能去当骑士或者护卫的时候必须要问一句：为什么看中了你？”
费奇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确切的理由，有了也没必要说。对了，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吗，知道去哪里找我了吗？”
“费奇·冰峰，冰峰要塞，一个月十个金币。”大熊挠挠头：“能不能先给我十个？”
“可以，咱们先离开场地吧。”
费奇已经获得了全部三场比赛的胜利，成为第一个进入二轮的选手。每一场胜利有五金币的奖金，大熊能拿回五金，而费奇将自己的十金给了他。
两个人告别后，费奇便动身前往积分混战的比赛场地。头两天的单人比武和混战安排在差不多的时间举行，将水平相对低的选手淘汰后，就不会这样安排了。毕竟，总要让来挑选人才的领主和放假的教士们能够完整观看，心满意足才行。
“我刚听说，你的弟弟还报名了积分混战？他想做什么，争取双料冠军吗？”格雷沙姆微笑着说道：“我的确没想到，第一个精灵不是故意输的，而是真的败给他了。你知道他会这些东西吗？”
“我只能说，女神的智慧和教导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难以猜度的。”安德鲁站起身来，格雷沙姆便陪着站起来。“我去积分混战那里看一下，你要一起去吗？”
“你认为我应该和你一起去？”
“嗯。我想知道费奇的那些手段在混战之中能不能发挥作用。而且，如果一大群人都在打滑摔倒，那样的场面你不感兴趣吗？”
格雷沙姆点了点头：“的确可能会很有趣。这种法术如果能用在战场上，会不会对骑士们造成严重影响？”
“绳索、拒马、陷坑、长枪阵，哪一种不会对骑士造成影响？女神教导我们，智慧在于观察和学习。”安德鲁看着格雷沙姆：“鞍林领的骑兵是模范领里最强的，你是在担心这个吗？”
“是有一点。”格雷沙姆点了点头，随后又微笑着摇了摇头：“如果只有费奇一个人拥有这样的本领，那我只会恭喜他，毕竟每个人都有改变自己，让自己更好的权利，他也一样。但如果这种力量能够在战场上大规模出现，再结合精灵的射手们，便有可能改变许多战术战法，甚至影响战争的胜负。”
“不要把费奇和精灵捆绑在一起，他总之还是人类，不会站到那边——如果真得再来一次战争的话。”安德鲁沉下脸来：“不会的，我不认为可能会和精灵发生冲突。谁进攻，谁就会失去女神的庇护，就这么简单。而且，费奇为精灵领主服务，应该是旧疾复发。你见过迪德莉特吗？”
“当然，我们一起学习过一段时间。嗯，准确地说，她当过我一年的老师。”
“他喜欢年龄比他大、长相漂亮的女生，事情就这么简单。”安德鲁避开格雷沙姆的目光，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费奇很清楚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别人的。他展示法术，不过是想引起精灵的注意，然后交换利益——这种事他做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