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魅影再现
大厅的气氛顿时凝滞,原本有些嘈杂的四周也立马变得鸦雀无声,面对马腹的讯问,那两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微微愣了愣,但依然呆立在原地,没有转身,而四周马腹的下属们也开始慢慢围了上来,将那两人的出路彻底封死。
“听到没有?!聋子啊??”
马腹不耐烦地嚷嚷着,踱着步走到两人背后,伸手用力抓住了其中一名身材稍瘦的黄裙女子的肩膀。“我让你们,把头给我转……”
“哎呦~~大人您弄疼我了啦~~”
柔媚的娇嗔羞答答地响起,马腹一愣,却见面前转过头来的是一张被胭脂水粉抹得无比浮夸的脸,顿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惊吓。
“大人~~人家才不是坏人呢,您搞错啦~”眼前的黄裙女子眨巴着那双平平无奇的褐色眼眸,夸张地甩了甩手,扑鼻的廉价香粉味令马腹又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
“你……你是??”马腹望着眼前这名嗲里嗲气的黄裙女子,满腹的怒意顿时熄了火。
“我和小倩呐~只是正好打算来这儿应征侍女的,我不是什么可疑的家伙哦,你说对吧?小倩~”黄裙女子娇滴滴地说着,顺手挽上了边上那名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红裙女子的手臂,后者身体微微一颤,僵硬地点了点头。
“哦?来这应征的?”马腹狐疑地看了看女子,又将视线移向了旁边那名身材略壮的红裙女子,只见此人也是浓妆艳抹,但透过遮掩的长发来看,五官倒还算清秀,只是一直低着头,看上去似乎很是窘迫。
“哟呵,还害羞呢,你叫小倩?”马腹一看那红裙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倒也似乎来了兴趣,他伸手捏起女子的下巴,眯着眼睛左看右看。“唔……有点女生男相嘛,不过挺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呵呵呵……”
“……”红裙女子眼角一颤,条件反射地挣脱了马腹的手,小小向后退了一步,但那马腹却也不恼,而是一脸猥琐地摸着下巴,色迷迷的视线对着红裙女子的身体上下来回扫描着。
“呵呵,还是头‘烈马’呢?不错不错,也是时候换换口味了……驴婆,今晚我就要这个了。”马腹说着转过身,对着身后还在发愣的老妪打了个手势,后者缓过神,脸上略微有些犹豫。
“那个……马腹大人呐,她们现在还不算我们这儿的……”
“之前不是,现在是了,本来不就是来应征的嘛,就当现场通过了好啦!”
马腹不耐烦地打断了老妪的话,而后者一听对方已经放话了,便也不再不识抬举,连忙满脸堆笑地开始招呼着手下开始安排,现场吆喝声、议论声又开始沸沸扬扬了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那红裙女子正背着身拉着那黄裙女子焦急地说着什么。
“我去!这下怎么办!?谁让你出这种男扮女装的馊主意的!”姜爻压低着声线,对着路星月没好气地说道。
“我也没想到嘛~但既然人家看上你了,那也没办法咯,谁让你长得好看呢?”路星月看着姜爻铁青的脸色,一脸幸灾乐祸。“不如你就出卖下色相?算帮兄弟我一个忙咯~”
“开什么玩笑!信不信我拖你下水?”姜爻咬牙切齿地瞪了路星月一眼,作势就要伸手扯下路星月的假发,后者忙不迭地捂住假发,连连陪笑道:
“哎呀我开玩笑的啦!现在周围那么多马腹的手下,我们也没法逃,只有先顺着他的意,等到你和他单独在房里的时候放倒他,再逃就方便多了~以你的身手,那死肥猪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我打得过他?你又没见过我出手!”姜爻反唇相讥道。
“那么多年来能一个头槌把我打的晕头转向的,除了我义父,也只有你能办到了,我对你的实力绝对有信心!”路星月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冲着姜爻比了个大拇指。“对了,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把这包‘**散’给带上,想办法让他吃了,足够那死肥猪睡上三天三夜的!”
路星月说着,暗搓搓地把一包拇指大小的小纸袋塞在了姜爻的手心里。
“这……可是……”
“哎呀别可是不可是的了~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的,你尽快搞定那死肥猪,我在外面接应你。”
路星月说完便把姜爻顺势往马腹的方向一推,而那马腹也恰好和老妪那边关照完话,转头便看到了脸色抽搐的姜爻扑到了自己面前,猥琐的笑容顿时又浮上了他那肥腻的脸庞。
“嗨哟,还等不及了呢?别急别急,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走吧!”
马腹说着走上前,硬是伸出“咸猪手”搂起了姜爻的腰,把姜爻恶心得差点暴走,但顾忌着四周虎视眈眈的侍卫,也只能忍着满腔怒火跟着马腹进了二楼客房,而路星月则趁着旁人不注意,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磅啷——
客房的大门被重重地关上,姜爻黑着一张脸迅速扫了眼面前这间装饰暧昧的房间,很快便在对面的大床旁发现了一扇窗子,在门外有守卫的情况下,这扇窗似乎便是这里唯一可行的出口。而正当姜爻思索着该如何脱身之时,一旁的马腹竟已急不可待地开始对姜爻动手动脚,吓得姜爻顿时寒毛直竖,反手抓起马腹的“咸猪手”顺势一扭,痛得后者连连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呜啊!!疼疼疼疼……”
“马腹大人!?您没事吧??”
听见马腹在房内嗷嗷直嚎,门外的侍卫连忙敲门询问,姜爻一听顿觉坏了事,连忙放手,却见那马腹的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隐约有些别样的兴奋,只见他甩了甩被扭得生疼的手腕,色迷迷的眼睛直盯姜爻,随口甩了一句斥责将外面即将进门的侍卫堵了回去:
“吵什么吵!老子正要骑烈马呢!给我死远点!”
“啊……哦,马腹大人……对、对不起!”
门外的侍卫一听马腹发火,顿时也就没了声,看样子已经滚得远远的了,而姜爻在稍稍松口气的同时,也忙不迭地和满脸坏笑的马腹拉开了距离,装模作样地跑到茶几旁倒起了茶。
“大、大人……刚才多有得罪……我……额,小女子帮您倒茶赔罪……”姜爻一边应付着,一边转身摆弄着茶杯,脑海里飞速思考着逃跑计划。
“嘿嘿,没事儿~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马腹咧嘴一笑,大摇大摆地踱着步走近姜爻。“自从司幽大人身边出现了那家伙,可把老子郁闷坏啦!正好遇上你这匹小烈马可以让老子换换心情~”
“那家伙?”姜爻随口问了一句,在倒茶的同时也悄悄拿出了那包暗藏的“**散”。
“可不是嘛!整天披着个黑漆漆的斗篷连脸都见不着,神出鬼没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但司幽大人却好像特别看重他,都不怎么理咱们这帮兄弟了,你说气不气人!”
黑色……斗篷?
姜爻微微一愣,忽然联想起当初员丘山事件中,赤泉村民所提到的那名神秘的斗篷男子。
不会那么巧吧?这里可是幽冥界啊……
姜爻犹疑着,手中的动作却也没有停,然而正当他准备悄悄拆开那包“**散”倒入茶水之中时,却猛地发现有两只肥腻的“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嗯?我说小烈马啊~你的胸……好像有点硬啊?”马腹揉搓着手中的硬物,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了自己的手里,马腹愣了愣,掏出来一看,却见手中赫然多了一只窝瓜。
嘎喇……
一记碎裂的声响划过姜爻的脑海,那是理智崩裂的声音。
“这……这是……!?”马腹看了看手中的窝瓜,又抬头看了看面前沉默地转过身的姜爻,惊得连话都结结巴巴了。“你……你是男……唔!”
话没说完,又一只窝瓜被结结实实地塞在了马腹嘴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这位俏丽的“红裙女子”已然蜕变为一尊凶神恶煞的修罗,将他死死地摁倒在地。
“唔……唔!!”马腹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名目露凶光,脸色铁青的男子,嘴里却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你说对了,死肥猪。”姜爻冷冷地俯视着马腹,捏紧的拳头中隐约的暗紫光芒渐渐亮起,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瘆人。“老子是爷们……纯的!”
砰砰……磅磅——!!
各种声响混杂着马腹支吾的惨叫从房中传来,而门外的守门侍卫则是暧昧地相视一笑,随即自觉地远离了大门几步。
“我说,老大这次玩得挺嗨啊?”
“可不是,大概真是憋坏了,嘿嘿嘿……咱们别打扰他了。”
短短几分钟后,房内归于平静。
“死肥猪,皮还挺厚的……”姜爻甩着发红的拳头,直起了身子,而那马腹此时早已口吐白沫昏倒在姜爻脚下,鼻青脸肿的样子可以堪称是真正的“猪头”了。
姜爻扯下被单,迅速把不省人事的马腹捆了个结实,这才终于稍微放下了心。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看了看自己早已褪去紫光的掌心,心中有些庆幸此时的爆发并没有造成暴走的后果。
事实上自从那天在员丘山的七星束魂阵里吸纳了那枚奇怪的红色光点后,姜爻身体里的能量海洋便似乎可控了许多,甚至连修炼水平也大有提升之势。如今的他相比以前,已经可以稍微运用体内的凶兽之力,即便因情绪波动而爆发,也不会造成神志失控,至于原因,姜爻自己也不得而知。
先不管那么多了,得赶快离开这。
姜爻收回心思,随即迅速靠近窗边,拉起窗帘朝窗外望去,但在此时他却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窗外的小巷之中。
第七十七章:危机浮现
是谁?路星月吗?
姜爻躲在窗帘后悄悄望着窗外的那道影子,很快发现那并非是路星月,而是一名身材干瘦的侍女。
嗯?这个人……不就是之前的那个……?
姜爻想起了先前差点被马腹给抓起来的那名干瘦侍女,显然现在出现在小巷中的正是此人,只是此时的她似乎早已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惊惶的表情,而是一脸平静地望了望四周,在确认没人跟踪后便加快了步伐,朝着小巷远处的一角走去。
姜爻注视着楼下的那名女子,心中总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他的视线追随着对方,想要看清对方的举动,却不料那女子忽然步伐一顿,转头看向姜爻所在的方向。
“……!”姜爻一惊,连忙将身体缩回窗帘后,待到他再次看向窗外时,却看发现那名干瘦的侍女已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怎么回事?总觉得那人有点古怪……
姜爻想了想,但也没过多纠结,此时的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闲情管别人。他小心地观望了片刻,在确认外面的小巷中再也没人后,便打开窗户,一个闪身跃上窗台,沿着窗外的水管往下爬。所幸二楼的窗台并不高,虽然身着长裙多有不便,但姜爻还是顺利地下到了外面的小巷之中。
“话说回来,那小子人呢?说好和我接应的……该不会自己跑了吧?”一想起先前抛下自己跑路的路星月,姜爻便气不打一处来,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发觉,有一道阴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喀嗒……
“谁!?”突兀的石子声猛地激起了姜爻的惊觉,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人猛地捂住嘴,并用力往后拖。姜爻心中大惊,掌心中的紫光再次漫起,而在这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急切地响起:
“别出声!是我!”
路星月!?
姜爻认出了对方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是这小子,只见路星月一脸严肃地冲着姜爻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拉着他躲到一处垃圾堆后,而姜爻这才发现有两名马腹的侍卫正从小巷外晃悠着走了过来。
姜爻紧张地盯着那两名侍卫,却发现对方大摇大摆地踱着步,一边聊着天,一边便在前方小巷角落里解开了裤腰带。
“唉我说,最近咱们城附近的怪事还挺多的啊,又是从外界闯进了人,又是城里女人失踪什么的,因为这些破事,咱们巡逻的工作可比以前多多了!”其中一名侍卫撒着尿,吐槽道。
“哎呀,巡逻也有巡逻的好处,就说前不久那场空间动荡吧,听说啊,虽然掉进来一只“耗子”,但也同时落下了一枚宝贝呢!”另一名侍卫绘声绘色地接口说道。
宝贝?
姜爻和路星月同时一愣,对视了一眼。
“哟,那是什么样的宝贝啊?”旁边那名侍卫问道。
“我也没见到,反正是很稀有的宝贝就是了,现在那宝贝被送到皇城里司幽大人的宝库里了,捡到宝贝的那个幸运家伙可是被司幽大人好好封赏了呢!”
“这么爽,那咱们也得加把劲,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其他宝贝,到时候可就发了~哈哈哈哈……”
……
两名侍卫你一句我一句地扯着淡,撒完尿后随即离开了小巷,而姜爻和路星月也终于得以从垃圾堆后探出身子。
“那两人口中所说的宝贝……该不会就是龙骨钥匙吧?”姜爻看向路星月,开口问道。
“**不离十。”路星月望着两名侍卫离去的方向,眉间微微皱起。“听他们说,龙骨钥匙被送去了皇城,还藏在了司幽的宝库里面,这下可麻烦了……”
“听你之前说,皇城的警戒十分严密,连阎王都攻不进去,我们有什么办法能混进去吗?”姜爻问。
“这可难倒我了……要混进皇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路星月耸耸肩,一脸无奈。“但如果没有龙骨钥匙的话,我们迟早得交代在这幽冥界,得赶紧想个办法。”
“不知道能不能假扮成侍卫呢……”姜爻思忖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路星月。“对了,你的法术是不是能做到易容?就像你的眼睛那样……”
“你说这个?”路星月眨了眨那幢普通的褐色双眸,伸手拂过眼帘,淡金色的光芒过去后,那双眼睛又恢复成了他那原本的金银异色。“其实我的法术也只能做到掩饰瞳孔颜色罢了,这个我比较熟练;但要用法术改变人脸可做不到,必须借助道具才能易容。”
“你……平时都用法术遮掩瞳孔吗?”姜爻望着路星月那双美丽的金银异瞳,脱口问道。
“是啊,毕竟平时在人类社会中生活的话,我这双眼睛太显眼了,容易惹麻烦。”路星月摇了摇头,看似无所谓地说道。“我的阴阳眼天生就能辨别妖物与魑魅魍魉,对于妖力的感知也比普通人强,大概也因为我这双眼睛的关系,我爸妈才会吓得把我扔了吧?”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姜爻有些过意不去,但路星月倒是一脸坦然,拍拍姜爻的肩膀笑道:
“没事没事~反正我就没有我亲生爸妈的记忆,对于我来说我义父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路星月顿了顿,微笑的脸庞中隐约拂过一丝寂寥与哀伤,他看了眼姜爻,随即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明朗的微笑。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们现在得加快行动了,要知道三界的时间维度是有差异的,地界的时间要比幽冥界流逝得快很多,别看我们在幽冥界待的时间不长,说不定在地界早就过去好几天了呢!”
“什么!?”姜爻大惊。“这样说来,我在地界岂不是已经失踪好久了?这……”
“所以啊,不能再耽搁了。”路星月严肃道。“我们先离开这,找个安全的地方详细商议一下入侵皇城的对策再说。”
路星月说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黄裙女装,转身走向小巷的拐角,像是打算暂时就以这身打扮招摇过市,然而才刚拐过巷口,却忽然迎面挨了一记闷棍,仰面摔倒在地。
“路星月!!”
姜爻见状脸色霎时一变,手心立即窜起暗色紫光,但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察觉身后有动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后脑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击,顿时失去了意识。
“哼……又捉到两个。”冷漠的声音从姜爻倒下的身躯旁响起,只见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出现在了小巷之中。
“带走。”
阴冷的微风吹拂过无人的小巷,那两道影子连带着昏迷的姜爻和路星月一起,转眼消失在了小巷深处。
------------------------
七天了。
低沉的男声回荡在昏暗混沌的虚拟会议大厅之中,在大厅中央那座偌大的光影圆桌旁,七道光柱依次列座在侧,而那男声便是从其中一道蓝色光柱中幽幽传来。
距离那位姜姓的‘无色体质’者被带入幽冥界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而且……毫无音讯。
蓝色光柱中的那道模糊的人影继续说道。虽然我们暂时对外安排了他出国旅行的假象,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此次理事会决议,便是商讨对于此人的后续处理。
没错,据我所知,姜爻的好友,也是周氏集团的继承人周文涛与周文海两人对姜爻的所谓‘突然出国旅行’依然抱有疑虑,我们对姜爻的失踪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如果被他们察觉背后有异,说不定会节外生枝。
这次开口的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只见旁边的青色光柱中,另一道人影慢慢显现。
那不如就把那姓姜的小子包装成‘已死亡’得了,反正他被拖入了幽冥界,也基本上不可能再回到人间了。一旁的绿色光柱中响起了一个粗犷的男子声音。
唔……仅仅进行‘死亡处理’恐怕还够,我认为周氏兄弟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要是他们顺藤摸瓜发现一些不该发现的,恐怕后续处理起来麻烦重重,就像上次员丘山事件那样,牵涉的人太多了……紫色光柱中的人影犹疑道。
唔……现在姜爻生死不明,你们就想着要把他如何后续处理,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平和温婉的女声从橙色光柱中传来,似乎对先前的话题提出了质疑。
哼,一个被阎王盯上家伙,他的生死还需要判明吗?蓝色光柱中的男声语气中透着咄咄逼人。说起来,从我们发现姜爻身上有‘死亡刻印’的那一刻起,我们理事会便并不赞同他参与到灵御台的案件中来,就是因为担心会发生此般局面,对于这点……陆首领,您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蓝色光柱中的男子说着别过头,看了眼圆桌主位的赤色光柱,而其余五道光柱中的人影也似乎不由自主地向目光移向赤色光柱中,那道沉默而平静的身影。
鉴于姜爻能从幽冥界回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建议……可以开始准备对他的‘抹除程序’了。蓝色光柱中的男子冷冷说道。
您意下如何呢?陆首领。
第七十八章:双线探查
光柱中的各道身影沉默不语,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赤色光柱中那名男子的发言,半晌之后,陆境仪的声音从赤色光柱中缓缓传出,语气一如既往地淡然。
呵呵,才失踪短短七天而已,就已经按耐不住了?
陆境仪平静地说着,似乎完全没有受先前议论的影响。当年我们灵御台等待‘无色体质’之人出现可是足足等了上百年之久,如今好不容易才出现一个,就这么轻易放弃的话,不觉得可惜吗?
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遗憾,可是……您也知道,盯上的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地府。蓝色光柱中的声音并没有善罢甘休。没有人能违逆‘天命’,他既然已被阎王锁定并带入幽冥界,又岂能逃出生天?退一万步说,即便他这次能侥幸从幽冥界回归,但又如何保证他下一次不会遭遇同样的事?
世事无绝对,对于未来的事,谁也无法在当下做出定论。陆境仪说道。如果姜爻真的早该在十年前就已死去,那么他后续存活的这十年,又何尝不是对‘天命’的改变?对于目前来说,事情依然处于混沌不明的状态,就连你,也无法判断后续是否有转机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可是……
当然,我也不会坐视他就这样被带走,毕竟……他可是我们找了好久的人呢,呵呵……陆境仪笑了笑,似乎话中有话。我已经派了饕餮前往幽冥界,不如目前就静候回音,如何?
那个‘不祥的家伙’吗……哼,我还没忘记那家伙当年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好事’呢,也只有陆首领您才愿意信任他。蓝色光柱中的那道人影不屑地开了口。而且,前几天路过地界结界的‘那位大人’,好像也是冲着幽冥界去的呢,在这种复杂时机下,饕餮那种妖力被封的家伙又能干什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你对我的决定有不满,不如……你推荐一个能下到幽冥界的人选?
陆境仪的话语不温不火,却足以堵得对方说不出话来,而另一道黄色光柱中的影子似乎是注意到了会场气氛的紧张,连忙开口打了圆场:
不如这样吧,就给一个月时间,如果一个月后姜爻依然没有回归的希望,那么我们再正式启动‘抹除程序’,各位看如何?
蓝色光柱中的人影沉默着,这次倒没提出异议;而其他光柱中的人影在权衡片刻后也表示了同意。陆境仪见此情形也就没再说什么,众人在陈述完结语后便纷纷退出了虚拟会议厅,随着一道道光柱的湮灭,虚无的空间随之消失无垠。
……
办公室中,陆境仪慢慢睁开了眼睛。
法术的光晕从他周身渐渐褪去,他将身子轻轻靠上身后的椅背,十指交叉,平静地注视着办公桌上的那份个人档案。只见档案内页相片上那名相貌白净的年轻男子正面无表情地平时着前方,看似睡不醒的双眸中,却似乎暗藏着某些别样的坚韧。
陆境仪看着档案上姜爻的照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抬起视线,将目光投向飘然出现在办公桌前方的那名红衣女子。
“会议有结果了吗?主人。”红苑温柔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一个月。”陆境仪轻轻揉了揉眉心,看上去有些疲倦。“我只能为那小子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才一个月吗……以幽冥界的时间维度来说,其实并不长,希望饕餮能赶得及。”红苑的语气中不无担忧。
“要解决的,不仅是幽冥界的问题。”陆境仪说道。“正如理事会所担心的那样,如果姜爻那小子的‘死亡刻印’不解决,就算这次救回来,同样的事很可能再次发生,而那时……我们恐怕无法再救他第二次。”
“死亡刻印……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先找到‘症结’,也就是……十年前的‘那场事件’。”红苑思忖道。“如果说姜爻的命数就是因十年前的那场变故而改变,那么如今要将他从死亡刻印中挽救的契机,也只能从十年前的事件中找起。”
“是啊。十年前,姜爻与其母亲、继父三人前往祁连山附近度假,而那趟旅途却成了悲剧的开始。”陆境仪翻阅着桌上的档案,说道。
“根据警方的资料,当年年仅十三岁的姜爻随着父亲进山打猎,就此一去不返。他母亲联系警方找了他们一天一夜,却一无所获,最后还是当地居民在数公里之外祁连山尾的树林中找到了他们,而当时姜爻的继父已心脏中枪,倒在血泊中不治身亡,而旁边则站着手握猎枪脸色呆滞的姜爻。”
“是他……射杀了他的继父?”
“当时的姜爻否认了这点,但现场并没有找到第三人的痕迹,而且姜爻的手中也检测出了硝烟反应,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陆境仪摇了摇头,叹息道。“而且当时的姜爻因为受到极大的精神刺激而失去了事情发生时的记忆,因此口供也无法作为证据,最后他被法院认定为过失杀人,只是考虑到其未满十四岁才没有入狱,而事情发生后姜爻的母亲就此出国渺无音讯,姜爻的履历也从此被刻上了难以抹去的罪孽印记。”
“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一场导致那场悲剧,同时改变了他的‘命数’的大事……”红苑认真地说道。“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如今要探查当年的真相,恐怕没那么简单。”
“真相可以被暂时掩盖,但决不会消逝,即便只有细微的线索,说不定也能成为引爆真实的*,不管是十年前姜爻的那件事也好……其他的事也罢。”
陆境仪正说着,忽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在得到陆境仪的应允后,沐剑云笔挺的身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首领,您找我?”沐剑云恭敬地向陆境仪行了个礼,同时向红苑点了点头。
“剑云,来的正好,我有一件机密任务要交给你。”陆境仪笑着示意沐剑云进门,随后将办公桌上那份姜爻的档案交给了对方。
“这是……!?”沐剑云看着档案文件上陆境仪的批注,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您想让我调查十年前姜爻弑父的案件?”
“没错。”陆境仪十指交握,看着沐剑云说道。“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姜爻已经被黑白无常带去了幽冥界。”
“什么!?”沐剑云大惊,脸色也苍白了几分。“这……怎么会这样!”
“我目前已派了饕餮下到幽冥界去捞人,但与此同时,我也需要解决‘死亡刻印’威胁的源头,也就是十年前的这个案件。当年这个案件中有许多疑点,而这些疑点或许关联到能否从阎王手中挽救姜爻。”陆境仪注视着沐剑云的双眸,平静地说道。
“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一旦过了期限,姜爻的存在将会被全面抹去,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明白了。”沐剑云将文件小心地收好,眼神重新恢复了坚定。“我会即刻前往当年的事发地——祁连山进行调查。”
“很好,这次行动务必保密,不可透露给任何人。”陆境仪微笑道。
“我知道。”
“对了,说起来,关于之前员丘山事件中回收的那柄黑铁长剑,之前都是你在调查吧?”陆境仪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目前的调查进展如何?”
“根据目前的调查,那柄剑的材质特殊,年代久远,但是出处难寻,感觉不像是地界之物。我们通过地下的线人探查得知,这黑铁长剑似乎是数年前从地下黑市中拍卖流出,而有消息说买下这柄剑的,便是城南叶家的前任当家,叶威。”
沐剑云叙述道。“只是……目前叶威已经过世,具体叶家是否真的参与到这笔买卖,以及是否和员丘山事件有所关联,现在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唔……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先放一放,我后续会派人跟进,你目前专心于这次的秘密任务即可。”陆境仪说道。“去吧。”
沐剑云郑重地点点头,随即匆匆离去。
“……城南叶家的事,您真的打算放一放吗?”红苑望着沐剑云离去的方向,似乎有些担忧。
“从死亡游戏事件,到员丘山事件,那名掌握着镇魂石的幕后者似乎胃口越来越大,造成的伤亡面也越来越广,我不认为对方会就此善罢甘休。而那柄黑铁长剑是员丘山事件中重要的证物,直接关联到那名幕后黑手的身份,甚至镇魂石的线索。如今好不容易在城南叶家查到一点苗头,为何不采取一些强硬的措施进一步探查呢?”
“呵呵,很多事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陆境仪笑了笑,说道。
“我们灵御台虽然在历届政府高层中拥有一定地位,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不能贸然插手人间事物的,这也是灵御台成立之初与人类政府的约法三章。此外,叶家的根基深厚,与政府要员似乎也有关联,在处理他们的事情上,不得不加倍谨慎才行。”
“那……难道就放任他们不管吗?”
“呵呵,别担心,我虽然让剑云暂时放下叶家的案子去查姜爻的事,但并不代表我对于叶家就此放任,而且……叶威的暴毙事出突然,而姜爻也恰好在相近的时间节点上被拖下幽冥界,这真的只是巧合吗……”陆境仪的脸上仍然是那副捉摸不透的表情。
“死亡刻印……十年前的案件……也许我们如今所要揭开的,恐怕不仅仅是一个真相,而是一场狂风骤雨的序幕。”
第七十九章:基本技能
噗通……噗通……
起伏的心跳声随着似有若无的呼唤,愈演愈烈。
……小爻……
父亲的……声音?
你别……别去……
‘别去’?让我别去哪??
……住手……
姜爻站在混沌的黑暗之中,只听隐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前方的黑暗中飘荡而来。
父亲?父亲……是您吗!
姜爻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就要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却忽然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牢牢扯住,低头一看,赫然发现是一只浸满鲜血的小手,一张稚嫩的脸庞从脚底下的黑暗中渐渐浮现,缓缓抬头,看向自己。
那是一张溅着鲜血的,属于十三岁姜爻的脸庞。
你!你是……!?
一瞬间,纷杂的记忆碎片如洪水般向着姜爻的脑海涌来,枪声,鲜血,尖叫……巨大的悲哀以及深深的恐惧顿时笼罩上姜爻的心脏,在那一刻,姜爻感到自己的一切都在被无边的黑暗所侵蚀,紧抓着自己脚踝的那只小手也开始沿着姜爻的腿,慢慢往上攀爬着。
放……放开我!!
姜爻大吼着,试图挣脱脚下的束缚,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另一个声音冲破黑暗,从顶上幽幽传来。
姜爻……
“姜爻……?姜爻……你醒醒啊!”
“……”意识从朦胧中渐渐清晰,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也随之消失无垠,姜爻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美丽的金银异瞳。
“路……星月?”姜爻微微一愣,先前的梦魇似乎依然让他的神志有些许恍惚。
刚才那个……是梦?我为什么……会突然梦见那件事?
“乖乖,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路星月看着姜爻一脸茫然的样子,有些好笑地说道。“还记得我们之前的事吗?”
“之前的……啊!”姜爻睁大了眼睛,猛地记起了昏迷前的情形,连忙试图从地上爬起,却觉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显然先前在小巷中被偷袭的那一棍下手还不轻。
“唔……!我们……我们这是在哪?”姜爻扶着脑袋,转头看向四周。只见此时的两人似乎正处在一处阴暗逼仄的地牢,空气中漂浮着铁锈与腐朽的气息,而眼前的铁门则昭示着两人目前阶下囚的处境。
“我也是刚醒不久,醒过来后就发现我们在这了。”路星月说着转过头,看向铁门上那道狭窄的窗格说道。“这里好像除了这扇门,没有别的出口了。”
“到底是什么人袭击我们……难不成我们的身份被发现了?”姜爻挣扎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铁门,透过上面的窗格向外望去,却见门外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外面的走廊两侧矗立着一道道同样的铁门,似乎都是牢房。
“要是真被发现身份,我们也不可能现在还活着啊。”路星月摊了摊手,说道。“至于是什么人打晕了我们……很遗憾我也没看清。”
“……不管怎么样,得想办法出去再说。”姜爻使劲推了推铁门,果然如预料中一样纹丝不动,他把头凑近窗格,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对面那排的牢门都是被一把把“铁将军”从外面锁上的,照此推测,关他们的这扇门估计也是同样从外面锁上的。
“如果门外只有一把锁的话……说不定能强制破开。”
姜爻思忖着,体内的能量脉流也随着他的所思所想开始不自觉地流窜至手部,隐约的暗紫光芒渐渐从他的掌心中盛起。而旁边的路星月一看苗头不对,急忙拉住准备上前的姜爻,一脸惊讶地问道:
“喂喂喂,你该不会想砸门吧?”
“可是门被锁了,而这里也没有破门的工具,难道还有其他离开这的法子吗?”姜爻反问道。
“你疯了吧?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要是招来守卫怎么办?”路星月摇摇头,用看白痴似的眼神瞟了眼姜爻,随即侧身上前,走到铁门旁。
“要悄无声息地打开这扇门,方法不是没有。”路星月说着,右手开始渐渐漫起淡黄色的光芒。“就让你见识下,本大爷的能力!”
话音刚落,路星月便朝着窗格伸出手,只见一枚散发着光晕的细钩从他手心里慢慢成型,连带着其后那丝线般的淡黄光索,开始从他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拉出,在路星月的操纵下,仿佛有生命一般灵活地穿出窗格,朝着门外的铁锁爬去。
“唔……原来是这种构造……”路星月隔着门操纵光索撬动着锁孔,却仿佛如亲眼所见那般毫无障碍。“这样的话……嗯……好了,搞定!”
随着“喀嗒”一声轻响,门外的铁锁应声而落,姜爻试着推了推铁门,果然发现此时的门已经是可以开启的状态。
“你……好厉害啊!”姜爻惊讶地望着身旁的路星月,由衷赞叹道。“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你竟然能凭空具象化实体,这究竟什么样的能力?”
“啊?这是妖力具象啊。”路星月听了,一脸莫名地转头看着姜爻。“你既然也是接受了妖力注灵的人,怎么会连基本的‘式神武装’技能都不知道?”
“式神武装……技能?”姜爻脸色一窘,似乎有些尴尬。“我……还真不知道……”
“我去……你还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小白啊?所谓妖力具象就是把灌输进体内的妖力进行再造聚型,幻化为自己想要的实体武器,这对于被注灵者可是基本的技能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之前的战斗都是怎么打过来的?”路星月扶着额,忍不住开始吐槽。
战斗吗?好像不是挨打,就是失控暴走……
姜爻心中默默叹息,对于不久前才刷新世界观的他来说,无论是灌输妖力也好,与邪魔战斗也罢,几乎每一步都是被迫卷入其中,就连一些基本的修炼知识也是多亏了九牙的解说才略知皮毛。至于如何真正使用这身凶兽之力进行战斗,说实话,之前的他光是控制不暴走就已经竭尽所能了,灵活操控妖力这种事他压根还没考虑过呢。
“唉,算了算了,现在先不提这些了,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再给你好好科普,现在得赶快离开这。”路星月说着,正扒开门打算出去,然而才刚探出半个身子却又忙不迭地闪回了门后,对着姜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咔嗒……咔嗒……
悠闲的脚步回荡在昏暗狭窄的走廊之中,由远及近,从走廊外缓缓传来。只见两道散漫的身影从走廊的尽头幽幽闪现,并向着姜爻两人所在的牢房慢慢踱来。
“我听说,又新搞进来两个?”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似乎正是来自那两人中的一个。
“是啊,两个打扮得像人妖一样的女的,外面那些个家伙还真是饥不择食啊,连这种货色也抓过来了。”
“没办法啊,之前抓的太多了,现在城里的女的都不敢出门了,能抓到两个不错了。”
这是……!?
姜爻和路星月对视一眼,顺着门缝往外望去,果然发现走来的似乎是两名身着铠甲、头戴面具的守卫。
“不过说来也怪,司幽大人突然要抓女的干什么?他不是……对女的没兴趣吗?”一位守卫顿了顿,犹疑道。“而且凭他的能力相貌,随便勾勾手指就一堆女的投怀送抱了,干嘛非要搞得那么偷偷摸摸的?”
“我跟你说啊,搞不好这根本不是司幽大人的本意,肯定是被新来的那个穿斗篷的阴森家伙给蛊惑的!司幽大人以前多好啊,现在变得……哎!一言难尽……之前被送上去的女的也没一个回来的,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哎,可能司幽大人也在考虑着什么吧?这一届的阎王和前几届不同,是个革新派,估计早就有心要搞我们九泉寨城,司幽大人他也不得不防啊。”
“司幽大人神通广大,之前的鬼兵大军面对他都败下阵来,难道还会怕这届的小阎王?我觉得城里最近气氛变得那么古怪,绝对是那个穿斗篷的家伙搞的鬼!”
“哎,谁知道呢,咱们这些小人物就别抱怨那么多了,好好执勤吧,万一被谁听到可就惨了……”
……“穿斗篷的家伙”?难道是之前马腹提到的那个?话说原来城里的女性失踪是司幽他们干的……!
姜爻望着越走越近的那两名侍卫,心中飞速思考着对策的同时,也转头看了眼身旁的路星月,正看见对方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同时指了指外面的两人,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姜爻心领神会,随即点了点头,跟随着路星月向后退去……
“咦?快看!前面那间牢房的锁怎么掉了?”
一名守卫似乎发现了什么,连忙小跑着奔向姜爻两人所在的牢房门口。
“糟了!锁被撬开了!里面的人……唔!!”
那名守卫刚急吼吼地推门闯入牢房,便忽然没了声,后到的另一名守卫顿觉不妙,赶紧想要拔出腰间的武器,然而还没等他摸到,就忽然被一道淡黄光索缠上全身,瞬间被扯进了牢门之后。
砰砰!咣啷——!嘭……
一顿胖揍声过后,牢门之后的鬼哭狼嚎便偃旗息鼓。几分钟后,两个人影边整理着新换上的铠甲和面具,边鬼鬼祟祟地走出了牢房。
“啧啧,想不到你出手还挺狠的嘛~真看不出来。”路星月望了眼牢门后那两个鼻青脸肿不省人事的倒霉蛋,伸手关上了牢门,顺便上了锁。
“呵呵,彼此彼此,也多亏了你的‘**散’,他们暂时是醒不过来了。”
姜爻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才刚一开口,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猛地转头,看向幽深的地牢长廊,一股危机感瞬间涌上心头。
“你怎……”
“嘘!”姜爻盯着后方漆黑的长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来的不止这两个守卫……还有人在这!”
第八十章:混水摸鱼
“什么!?”
路星月脸色一变,连忙俯身做出警戒姿势,同时摸出配在腰间照明用的焰火光珠,朝着前方猛地扔了过去!
啪嗒——
光珠清脆的落地声回荡在长廊之内,也将这条地牢长廊的深处映照得一览无遗。但令他们失望的是,长廊的前方什么都没有。
“嗯?我说,你是不是搞错了啊?”路星月挠着头发,茫然地看向身边的姜爻,却见对方也是一副诧异的表情。
“奇怪?我明明感觉到……”姜爻愣了一瞬,随即想到了什么,连忙跑向左右两旁的其他牢房,透过窗格向里面探视着什么。
“喂喂,别看啦,我们闹出那么明显的动静都没见那些牢房里有声音,估计里面大多是空的,就算里面有关人,不是死的就是半死不活的,不可能跑出来袭击我们。”路星月摊了摊手,说道。
“可是……”姜爻看了几间牢房,果然发现是空的,顿时也有些犹豫。
“而且都这个时候了,哪有闲情管这些事啊?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路星月白了姜爻一眼,说道。“这两名守卫的服装一看就是皇城内卫兵的服饰,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很可能在皇城内部了。”
“皇城?”姜爻惊讶地看着路星月。“难道……我们已经进了司幽的府邸!?”
“没错,恐怕这次是歪打正着,我们之前正愁着没法混进皇城呢。”路星月一副兴奋的语气。
“龙骨钥匙应该就在这里,我们得先找到司幽的宝库位置。现在那两名守卫替我们换上了女装,估计一时半会不会露馅,但保不齐夜长梦多……走,我们抓紧时间。”
说完,路星月便不再废话,转身走向当初那两名守卫来时的方向,并示意姜爻跟上;而姜爻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暂时放弃探查地牢的想法,准备跟上前,但还没走两步,却又忽然一愣,再次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走廊。
又是这种感觉……总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姜爻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黑暗,而那股被窥伺的感觉却又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正当姜爻疑惑之时,却听路星月的催促声又响了起来:
“喂喂喂,大哥你走不走啊?被人发现可就惨了啊!”
“哦……来了。”姜爻收回了视线,只能暂时将疑虑压在一边,随即转身跟着路星月,迅速离开了地牢走廊。
幽暗的地牢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地上的焰火光珠也在短暂的闪耀后渐渐灭了下去,黑暗中,有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长廊深处,对着姜爻他们离去的方向,注视着,沉默着,随即……消失不见。
-------------------------
轰隆隆——!
阴郁的暗紫天幕中划过一阵电闪雷鸣,交错的电光中,一抹赤色的魅影出现在了这片广阔而荒芜的幽冥边境之上。
“幽冥界……上一次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饕餮抬起头,视线越过远处那条宽阔而静谧的金色长河,投向长河对岸那片若隐若现的幽冥之地,只见暗紫色的天际下,一道道参杂着金色的雷光闪耀在远方,撕扯着幽冥之地千万年以来的宁静。
“呵呵,‘那家伙’闹得还挺欢的呢……也好,看来阎王他们暂时没空理我了。”饕餮望着忘川对岸轻哼了一声,赤色的瞳孔中隐约翻涌着一股别样的情绪,似是彷徨,又似冷漠,但最终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那般平静懒散的模样。
“唔吼……唔吼……!!”
低沉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忘川之畔,饕餮收回视线,看向那群摇摇晃晃地靠近自己的蹒跚黑影,脸上似乎划过一丝诧异之色。
“傀儡亡灵?这数量是怎么回事……”饕餮嘀咕着,但也没有任何惊慌,只见他转身对着那群黑影,双眼微微一瞪,霎时间一股凌厉的气势从他的周身迸发而出,如暴风般朝着周围席卷而去,而那群傀儡亡灵们面对着这股气势则没有丝毫抵抗力,顿时便被震得作鸟兽散,逃离而去。
“……看来这些年幽冥界也是发生了不小的变故呢。”
饕餮说着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身后这片矗立在迷雾里的诡异寨城,又看了看那一个个从迷雾中钻出的佝偻身影,一抹嘲讽的微笑又勾起在嘴边。“呵呵,不过即便那么多年过去了,这司幽还是不太欢迎我啊……”
砰——!!
一道急促的虚影如利箭般飞向饕餮,仅仅一刹那的功夫,饕餮脚下的地面便瞬间四分五裂,然而此时的饕餮却早已不在原来的那个位置。只见他轻轻松松地跃上半空,还没等那蛊雕把锋利的爪子从地上抽出,便被饕餮一脚将脑袋踩进了地面。
一阵阵如婴儿啼哭般的吼声从蛊雕的队伍中接连响起,面对饕餮的攻击,那些狰狞的怪物却并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而是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地扑向前,开始对饕餮展开了围攻。
磅啷!砰——
饕餮的身影在一群佝偻魅影丛中迅速穿梭着,即便被围攻,他的脸上却依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甚至连手都没从衣袋中伸出,整个人如一颗赤色流星,将蛊雕们的阵型层层割裂,逐步击碎。短短数分钟后,他的脚下便已倒下了数具蛊雕破碎的尸体,而他自己却是毫发无伤。
“怎么,还想继续找死吗?”饕餮踢开脚边的尸体,抬头看向剩余的几只蛊雕,后者身形微微一颤,最终还是在警惕的低吼声中渐渐退去,消失在了寨城周围的迷雾之中。
“啧,衣服都脏了,真是恶心……”饕餮一脸嫌弃地拍了拍裤腿,但又很快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即直起身子,转头将视线移向不远处的迷雾一角。
“我说,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饕餮冷笑着,踱步走向雾中的那道影子。
“滚出来。”
见到饕餮似乎发现了自己,雾中的影子身形微微一颤,在呆立了两秒后转身就跑!然而才一个转身的功夫,那影子的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具高大的身影,只见饕餮不知什么时候已挡在了它的身后,冷漠地俯视着它。
“呱咯咯!饶命啊饕餮大人!!我……我不是故意偷看哒!”
一阵惊吓得快要变形的难听嗓音惊慌失措地响起,只见一个胖胖的身影顿时从迷雾中显出了原形,此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路星月扔到忘川里的实习鬼差——蛙黾。
“嗯?蛤蟆?”饕餮眉毛一扬,伸手抓起蛙黾的后领拎到自己面前,饶有兴趣地左看右看。
“人……人家才不是蛤蟆!呱咯咯……人家……人家叫蛙黾,姑、姑且也算是个鬼差啦……”蛙黾眨了眨绿油油的大眼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鬼差……?”饕餮看了看蛙黾外面套的那身皱皱巴巴的实习鬼差服,又瞥了眼面前这张可怜兮兮的大脸,嘴角一勾,松开了手。“呵呵,既然是鬼差,那找我有何贵干?”
“我、我不是来找您的啦……只是正好路过……”蛙黾轻点着手指,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说道。“再说了咱们鬼差哪敢找上您呐,呱咯咯……一个世纪前您大闹幽冥界的事,幽冥界里谁不知道……”
蛙黾说着,偷偷抬头瞄了眼饕餮,却见对方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顿时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急急地摇着脑袋求饶道:“对、对不起!!我、我的意思是,我来这儿只是为了抓个逃犯,仅此而已!”
“哦?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鬼差已经有胆进九泉寨城抓犯人啦?”饕餮看着蛙黾,似笑非笑地说道。“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把你煮了?”
“呱咯咯……!!我真的没有欺骗饕餮大人您啊!要不是为了抓那个‘活死人’,我也不会跑来这……”
蛙黾话说一半,忽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忙不迭地捂住自己的大嘴,然而似乎已经迟了。
“‘活死人’……?”饕餮蹲下身,微笑地直视着蛙黾,只是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你所要抓的这个人,是不是叫姜爻?”
“呱咯咯?您怎么知……”蛙黾一愣,又把嘴巴捂上了。“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什么活死人?您听错了啦~”
“呵呵……”饕餮并没有恼火,而是“和蔼”地把手放在了蛙黾那圆滚滚的大脑袋上,“温柔”地轻抚着。“我想了想,要不……还是把你红烧了吧?”
“呱咯咯!!别啊饕餮大人!蛙黾我……一点都不好吃的!我、我还有毒……”
“没关系~反正我百毒不侵。”饕餮轻轻舔了舔嘴唇,脸上堆满了“友善”的笑容,而此等“和善笑容”却让蛙黾快吓尿了。
“饕饕饕……饕餮大人!饶了蛙黾吧!蛙黾真的、真的不能说……”蛙黾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然而眼前的红发男子却并没有放过它的打算。
“听好了,我呢,其实没什么耐心,也最讨厌别人糊弄我。”饕餮看着蛙黾,赤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吧,那个‘活死人’……究竟在哪。”
第八十一章:搅局之人
“呱咯咯!对不起!我说,我说!!”
蛙黾抹着眼泪,又露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来是在饕餮的“淫威”下彻底缴械投降了。
“我的确知道那个‘活死人’,黑白无常大人要我押送他,呜呜呜……这是黑白无常大人交代我的机密任务,本来是不能说的……呜呜呜呜……”
“那现在那小子人呢?没有被黑白无常带走吗?”饕餮站起身,开口问道。
“本来他是要被黑白无常大人押往冥府地牢的,但因为突然有些急事,黑白无常大人把他交给我后就先走了,呱咯咯……我本来好好地押送着他准备去冥府的,谁知道……谁知道半路突然就被一个家伙给劫走了……”
“被劫走了?”饕餮的脸色微微一变。“被谁?”
“呱咯咯……我也不知道……”蛙黾满脸沮丧。“我只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一金一银,好像是个阴阳眼。”
“阴阳眼的男人?竟然那么巧吗……”饕餮摸着下巴,轻声自语着,随后又看向蛙黾。“然后呢?你既然守在这里,那应该是知道那两人的去向咯?”
“嗯……我感知到那两人进了九泉寨城,因为那个阴阳眼拿走了我的招魂幡,只要招魂幡还在那人身上,我就能找得到他!呱咯咯……”
“哦?那倒好办了。”饕餮笑了笑,说道。“走,带我进城去找他们。”
“啊?这个……额……我、我突然想起阎王大人找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呱咯咯……”
蛙黾结结巴巴地说着,悄悄转过身准备开溜,却忽然感觉后领一紧,饕餮那不怀好意的声音再次幽幽地从身后响起:
“告诉你一件事……我呢,其实饿了很久了,现在特别想吃水煮蛤蟆。”饕餮贴近满头冷汗的蛙黾背后,“微笑”着说道。“要么带我去找人,要么……就进我的肚子,你看着办~”
“呱咯咯!我错了饕餮大人!!我现在就带您去找他们!!”
“呵呵~那就好,有你这个‘导航’在,那就方便多了。”饕餮的嘴角勾起一道弧线,笑着松开了抓着蛙黾的手,抬头看向面前这片身陷迷雾的诡谲妖城。
“九泉寨城……哼,看来又要见面了呢,司幽。”
--------------------------------------
轰……轰隆隆……
金色的电光闪烁在暗紫天际的一角,昏暗的大殿中,一道男子的身影矗立在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忘川对岸那电闪雷鸣的天色,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幽冥之地,变天了……”
低沉而平静的声音从男子身后的阴影中幽幽传来,男子转过身,看向那名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影子,嘴角勾起了一抹冷漠的微笑。
“是啊,闯进来这么个‘大人物’,想必地府那帮人也是一团乱了吧。”男子注视着面前的影子,缓缓说道。“这,难道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黑暗中的影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呵呵,也罢……阎王那边无暇他顾,对我们的行动来说反而是好事。”男子回过头,再次望向忘川对岸阴霾的幽冥之地,眼中似是划过一丝嘲笑之色。“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是不变的真理,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面对着‘绝对的力量’时,是不是也会露出惊恐的表情呢?”
“神明会什么样表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你重归地界之时,灵御台和妖神府他们恐怕不会有什么好脸色。”黑影平视着男子,终于再次开了口。
“哼,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边际休养生息了千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只是在那之前……”
男子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层层叠叠的幽蓝长袍之中,一缕诡异的红光在他的胸前如心跳般律动着,而随着那红光不安分的闪烁,男子那冷峻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又开始了……”
男子捂着胸口,清俊的剑眉微微凝簇。“‘它’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这究竟是……?”
“深呼吸,司幽。”黑暗中的影子突然开了口,同时轻轻伸出了手。
只见那人的手心中,赫然出现了一颗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物件,而随着那人口中的念念有词,物件的金光渐渐盛起,逐步笼罩上男子的周身。片刻之后,律动的红光归于平静,而男子脸上的痛苦也随之消弭。
“……”司幽放下了按在胸口的手掌,沉吟了片刻,随后抬头看向那道收回了金色物件,将身体重新隐入黑暗的影子,眼中隐约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镇魂石……哼,没想到遗失千年的至宝,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你手里。”
“呵呵,只可惜……我的镇魂石并非‘完成品’,只能替你暂时压制‘它’而已。”黑影的声音依然平静。
“我不明白,千百年来都沉寂的‘它’,为何在此关头却异变频发……”司幽冷冷说道。“你,是不是知道原因?”
“呵,谁知道呢?也许因为‘它’被你束缚在身边长达千年,如今……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吧。”黑影冷笑一声,说道。
“……我……决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司幽抬起眼,深蓝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它’是属于我的!”
“可你已经控制不了‘它’了不是吗?所以……你才需要我。”黑影不为所动,冷静地叙述着。“不过你放心,至少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而我既然答应帮你,就一定会做到。”
黑影说着,平静地转头看了眼窗外那有如密林般错落的寨城楼宇,忽然话锋一转。
“话说回来,你好像有‘客人’来了呢,不去迎接一下吗?”
“……”司幽沉默着,脸上隐约的怒色终于归于沉静,他冷冷地瞥了眼窗外的某个方向,眼神中满是不屑。“不过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而已,根本不足为惧。倒是你那边布的‘局’,进展得如何了?”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黑影笑了笑,似乎游刃有余。
“哼,别令我失望。”
说完,司幽便不再多言,随即转身离开,空旷的大殿中就只剩下那道鬼魅般的黑影。
“……”
寂静的大殿回荡着远方传来的雷声,只见那黑影独自矗立在阴影里,沉默地注视着窗外幽冥之地方向闪烁的金色雷光,原本扬起的嘴角渐渐趋平,最终变为冰冷,而不带任何表情的漠然脸庞。
“……不该来的,一个个都来凑热闹。”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似乎少了先前那般平静,而那道黑影也在那交错的雷光中再次没入黑暗,彻底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
哗啦——!
金色的落雷如一把贯穿长空的利剑,径直破开虚空,在黑沉的幽冥之地上划上了一道刺眼的烙印;丝丝炙热的火光沿着散落的电花,顺着地面裂纹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所过之处皆为焦土;而那些围在四周的鬼兵们也在沾染到电花的那一刹那化为一团金色火球,甚至连一声尖啸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灰飞烟灭。
“锁魂??破!”
随着黑无常的怒吼,一道锁链顿时冲破层层火光,直直冲向烈焰中央那团扇动着巨大翅膀的黑影;与此同时,一旁的白无常也正挥动着手中的令牌,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只见一条条泛着红光的文字符咒从半空中聚焦成形,瞬间交缠上锁链,而在那赤色符咒的加持下,锁链四周空间开始发生扭曲,犀利的威压伴随着破风的呼啸声,幻化为一条凶猛的“赤色蛟龙”,朝着黑影吞噬而去!
“秘技??蛟魂链!”
嘭——!!
“蛟龙”的利齿猛地撕咬上了那道黑影的翅膀,在那迸发的金光中,凌冽的飓风呼啸而起,将周围的一切瞬间撕扯成废墟。然而即便黑白无常两人勉力维持着法术,却也难掩愈加难看的脸色,缠斗的“蛟龙”已逐步落于下风。
“这样不行……!必安,快去找阎王大人!单凭我们两个根本拦不了,再这么下去的话……”
没等黑无常把话说完,却听前方传来数道碎裂的声响,两人大惊,抬头一看却见那条“赤色蛟龙”盘旋的身躯已裂开数道裂纹,溃败只在瞬息之间。
“不好!”白无常神色一凛,手中的令牌再次发出幽幽红光,而前方“蛟龙”身躯上的文字符咒也在那一刻突然膨胀,将“蛟龙”连带着盘旋其中的黑影层层包裹,试图将其彻底封锁,只是此时此刻,却似乎已经太迟了……
轰隆!!
巨大的爆裂声夹带着锁链与符咒的碎片,在灼热的空气中纷纷扬扬,法力反噬之下,黑白无常痛苦地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哼,自作自受。”
高傲而又清冷的话语从两人前方幽幽响起,漫天的金色烈焰中,却见那道巨型黑影渐渐收缩,最终幻化为一个男人身影,从半空中徐徐落下。
墨色的羽翅,乌黑的长发,碧绿的双瞳……只见这名身着金色长袍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的两人,眼神冷淡而不屑。
“……呵呵,真是没想到,常年隐于天界不问世事的神鸟,竟然也会来闯‘幽冥禁地’,难道你也想和当年那个‘不祥的家伙’一样,来这里大闹一场吗?”
白无常盯着眼前的男人,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三足乌!”
第八十二章:幽冥禁地
金色的烈焰肆虐在这片临近“幽冥禁地”边缘的废墟之上,面对白无常的质问,那名被称作“三足乌”的男子依旧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我的目的,与你无关。”三足乌冷漠地开了口。“这幽冥禁地,我去定了。”
说罢,三足乌便懒得废话,随即长袖一挥,转身卷起凛冽狂风,就要往身后那块幽暗的峡谷飞去,然而还未等他有所行动,却忽然身形一顿。他低下头,平静地瞥了眼自己的脚踝,只见一条泛着黑光的锁链不知什么时候已再次盘上了他的右脚,而锁链的那一头则被捏在了白无常身边那名黑衣男子的手中。
“……你以为幽冥界是什么地方?不管你是天界的神鸟也好,其他也罢……不该去的地方,一步都不会让你踏入!”黑无常摇晃着站起身,抬眼看向上空的长发男子,眼神中没有半点退缩。
“哼,不自量力。”
三足乌冷哼一声,伸手朝着脚踝的方向凌空一划,交缠的锁链便瞬间四分五裂;但这还没完,随着三足乌身边席卷的狂风,那些锁链碎片忽然调转枪头,如刀雨般朝着黑白无常的方向直射而去!
磅啷——!
只一瞬间,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顿时笼罩在黑白无常两人上方,将纷纷扬扬的锁链碎片悉数遮挡在外;而就在同一时刻,一道六星光牢突然从三足乌脚边拔地而起,将其牢牢围困其中。原来在先前的锁链攻击只是掩护,白无常的咒语早已借机悄然成形,两人最终的目的,便是完成眼下这场围困之局。
“成功了!”见到三足乌被光牢所笼罩,黑无常的神情顿时为之一振,然而好景不长,没等他来得及继续出手,却忽然发现光牢中那个男人的身影开始扭曲、变形,最后竟然如一股烟云,凭空消散在了光芒之中。
“这是……?糟糕!!”回过神来的黑无常连忙抬起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金蝉脱壳的黑影穿过天际的云雾,朝着前方的禁地峡谷飞驰而去。
“可恶!还是没拦住他!”
黑无常一拳捶在岩壁上,脸上满是失手后的懊恼,然而此时的白无常却是冷静了下来,只见他抬起头,朝着远处的峡谷平静地看了一眼,眼神中似是有种了然于心般的淡定。
“不,还是赶上了。”
白无常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而且,如果他的目的是生死簿,那他恐怕……要失望了。”
-----------------------
浓厚的云雾阴沉沉地压在暗紫色的天际,也将阴影投入这片幽深宁静的峡谷之中,在这满眼的晦暗色调里,一道金色的身影飞掠而过,在夜幕下显得格外醒目。
凌冽的寒风吹拂着三足乌的羽翅,像是在拼命阻挡他似的,只是此等阻碍对于三足乌来说根本不足为惧,此时的他正紧紧注视着下方的峡谷,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直冲而去。
很快,三足乌那双如翡翠般碧绿的眼眸中忽然映出了一抹幽蓝之色,只见前方的峡谷深处赫然出现了一片透着蓝光的裂缝群落;密布的裂缝四周,似乎有许多嶙峋的巨型石碑正漂浮在裂缝上,微微起伏着;而裂缝群落的尽头则矗立着一棵泛着蓝光的参天巨树,狰狞曲折的枝干直插天际,却不见半片树叶。
“轮回树?这么说来,生死簿应该就在……”
一见到那棵巨树,三足乌便像是找到了标杆一般,连他那原本一成不变的冷漠表情也似乎为之一动。只见他的身形随即开始下降,最终落在了裂缝群的边缘悬崖之上,而在这时,他才真正看清那些漂浮在裂缝上的石碑到底是什么。
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符号镌刻在那些巨型石碑之上,不断闪烁着奇异的色泽;而眼前的那些漂浮的石碑似乎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石碑掩藏在下方的峡谷缝隙只中,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尽头,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真没想到,传说中的生死簿,竟然是刻在石碑上的……”
三足乌望着面前石碑群上的金色符号,似乎略微有些意外,但这种意外之色稍纵即逝,很快他便再次挥舞着羽翅飞上半空,试图靠近那些石碑,但这一次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飞溅的电光迸发在三足乌的周身,也令他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这是……!”
“这是结界。”
一个轻柔而又沉稳的女声从三足乌身后飘然而至,三足乌转过身,抬头看向那位头戴恶鬼面具,端坐在悬崖上俯视自己的娇小华服少女,眉头微微一皱。
“你到底还是出现了,阎王……”三足乌沉着脸,冷冷地开了口。
“呵呵,你闹得那么大,我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少女唇齿亲启,随即伸手慢慢摘下面具,露出了面具后那张美丽,却又毫无表情的脸庞。
银色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飘荡着,紫色的瞳孔如深渊一般深邃沉静,这也令少女美丽的脸庞少了些许生气,仿佛一只美丽而冷漠的人偶;然而其周身的萦绕的威严气势却并未因其秀丽的外表而减弱分毫,即便高傲如三足乌,面对着眼前这名少女,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一个世纪前,曾有个莽撞的红发小子试图独闯‘幽冥禁地’查阅生死簿,我原以为这种事只有他才干得出,没想到……连你也是。”少女看着三足乌,平静地说道。
“哼,那个连忘川结界都跨不过去的家伙,又岂能与我相提并论。”三足乌的眼眸中闪烁着清冷与不屑。
“是吗,可惜即便你不受忘川结界的束缚,却也终究过不了这片轮回结界,或者说……这片结界除了我,谁都过不了。”
少女说着,没有理会三足乌愈加阴霾的脸色,转头看向峡谷裂缝中密布的石碑。
“生死簿作为记载万物生灵命数的圣物,即便是作为神鸟的你,擅自接触它也是禁忌,或将招致天界的惩罚,你又为何如此执着呢?”
“……”三足乌沉默地注视着阎王,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他移开视线,终于再次开了口:
“一千年前,我曾经与一个友人打赌,约定各自闭关修炼,一千年后出关比试。当年我选择了留在天界,而他则选择投身地界磨练身心。然而一千年过去,当我出关来到约定之地时,他却再也没有出现……”
三足乌顿了顿,看向那些漂浮的石碑。
“他品性高洁,决不会做出背弃承诺之事,而他不出现的唯一可能……便是他在地界出了事。”
“所以,你才要查阅生死簿?”似乎听出了三足乌话中的含义,少女接口说道。
“没错。”三足乌收回视线,看向少女。“生死簿上不但记载着万物的‘命数’,还能从中查到其‘灵魂足迹’,不论对方是轮回转世,还是隐匿世间,都能瞬间找到,而这是我找出那位友人下落的唯一途径。”
“原来如此……不过很遗憾,你好像晚来了一步。”少女说着,伸出纤细的手指,朝着远处的石碑遥遥一指。只见距离两人最近的一块巨型石碑渐渐地翻面,转向了三足乌的方向,然而只看一眼,三足乌便猛地发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
“生死簿上的文字……竟然在消失?”
三足乌惊讶地注视着石碑上那个别渐渐褪色的文字符号,即便只是如此细微的变化,也令他错愕不已。
“如你所见,生死簿已经发生了异变,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你接触生死簿,恐怕也查不到准确的线索。”少女望着石碑上褪去的文字,说道。
“生死簿竟然会异变……这简直闻所未闻……”三足乌沉着脸说道。
“生死簿上记载着每个生灵的轮回与命数,当一个名字从生死簿上消失时,也就意味着有一个生灵再也无法进入轮回。”少女说道。“但从另一个角度说,或许正是因为无法再入轮回,所以名字才从生死簿上消失了。”
“不能重入轮回只可能因为魂魄不完整,难道……‘他’的出事也和此事有关?”一想到这种可能,三足乌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少有的动摇。
“说起来,最近一阵子忘川河畔的傀儡亡灵似乎越来越多了呢……地界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少女呢喃着,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
“……”三足乌瞥了一眼依旧平静端坐的少女,对其的言外之意心知肚明。
“哼,我可以如你所愿,去地界帮你探查剥夺生灵魂魄,并导致生死簿异变的源头,但作为交换,我希望在一切结束后让我查阅生死簿,找到我那位友人。”
“只要生死簿恢复正常,你要的那点信息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少女那张如木偶般精致的脸庞中似乎难得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眼神却依然清冷如水。“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
三足乌点点头,转头再次望了眼沉默的生死簿石碑,翡翠色的瞳孔中隐约闪过一丝决绝,随后便不再言语,转身化作一团黑影,消失不见。
“……”少女从三足乌消失的方向收回视线,又将目光投向手中的那颗水晶球。只见水晶球表面映照出了一个身着守卫服饰的男人,对方似乎正在一条走道中探寻着什么。
“这里的事姑且告一段落,你那边又怎样了呢……”
少女那紫色的瞳孔里,映照着水晶球中姜爻那张不安的脸庞。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第八十三章:寻路指向
“唔?”
姜爻忽然停在脚步,似有所感地看向这条隐蔽走道的窗外,只见窗外的天色黑压压的,轰鸣的雷声搅动着心中的不安,让人倍感压抑。
“怎么了?”一旁的路星月见姜爻脸色有些不对劲,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心慌。”姜爻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天色,心底的那股奇怪的悸动感挥之不去。“话说,幽冥界的天气……一直是那么恶劣的吗?”
“天气?”路星月有些莫名地瞟了眼窗外。“唔……据说幽冥界和地界不同,没有白天一说,而且也没有四季和气候,现在这种电闪雷鸣的天气,确实比较反常。”
“反常……会不会与之前我们猜测的那个闯入幽冥界的‘大家伙’有关呢?”姜爻问。
“可能吧,不过我们现在还有空管这些吗?”路星月说着,向四周鬼鬼祟祟地张望着,似乎在观察此处的地形结构。
两人自从离开地牢后便一路沿着阶梯往上,一边装模作样地假装着守卫,一边避开巡逻队偷偷摸摸地探查着宝库的方位,不过遗憾的是他们很快便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皇城的一个偏僻副楼,离司幽所在的主楼相去甚远,而那个传说中聚集着珍奇异宝的“宝库”怎么看也不像会是在这种地方的样子。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们迷路了。
“嘶……怎么搞的,感觉不太对啊……”路星月喃喃自语着,将面具从脸上取下,顺便透透气。“我们好像越走越偏了?”
“我们已经在这条走道里绕了很久,你确定这方向真的是通往主楼的吗?”姜爻无奈道。
“应该……是的吧?皇城主楼的方向在北面,这通道前面的方向……应该是北吧?”路星月嘀咕着,似乎有些心虚。“不过我们也只找到这条通路,其他地方要么被重兵把手混不过去,要么就是出城的方向,只能往这里走走看了。”
“唉……”姜爻叹了口气,在没有方向指示的现今,找起路来确实够呛。
方向……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判别方向的呢?对了,说起来……“那样东西”好像还在我身上……
姜爻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八卦型圆盘,这东西正是当初在员丘山事件中捡到,但还来不及上交给灵御台的物品——俄国雇佣兵所用的特制指南针。
由于姜爻当初被黑白无常拖入幽冥界时事发突然,这枚指南针也就意外地随着姜爻被带到了这里,不过姜爻对于这枚指南针能否在幽冥界使用深表怀疑,而如今拿出来一看,果然发现盘面上的指针无序地乱动着,看来人间的物品拿到幽冥界的确派不上用场。
“嗯?你拿的是什么?”似乎是注意到了姜爻手中的物品,路星月好奇地凑了上来,然而才看一眼,他的脸色却忽然变了。“等等,这、这是……星璇盘?!”
“星璇盘?那是什么?”姜爻一脸茫然,刚想追问,却不料被路星月一把揪住了衣领。
“告诉我……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里??你是怎么拿到它的!?”路星月大喊着,金银异瞳中迸发出一股凶狠与焦躁,与当初第一次见到姜爻时的神情如出一辙,甚至更为疯狂;而这突如其来的变脸也令姜爻大吃一惊,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路星月,你冷静点!”姜爻抓住路星月紧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试着将其推开,却发现对方的手竟然纹丝不动。“这东西……不是我的,是我在地界的某个地方捡到的……”
“捡到的?在哪里捡到的??现场还有些什么?你有见到什么人吗??”路星月焦急地连续追问着,一张脸对着姜爻越靠越近,手指关节也在用力中渐渐发白。
“你、你先放开我……都快被你掐死了……”姜爻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而路星月此时才忽然从魔怔中清醒,一下子松开了手。
“对、对不起……我……”路星月看着自己的手,低下头后退了几步,脸上充满着内疚,以及某种纠结的情绪。
“咳、咳咳……你……你到底怎么了?”姜爻喘着气,抬头看着路星月如此异常的表现,心中颇为惊讶。“你认得这东西?”
“唔……以前……曾经见过……”路星月犹豫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这东西名为星璇盘……是一种利用天象能量流动指引方向的宝物,比起普通的指南针来说,可以不受地磁干扰,方向性也更为准确。但由于制作这东西需要特殊的材料,因此极为稀有,我曾听说在古代出现过,但……现代应该失传了才对。”
“……你刚才那么激动,就是因为这东西极其稀有?”姜爻看着路星月的表情,试图从中解读出某些答案,却见路星月把头一别,含糊地应了一声:
“唔……算是吧。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从哪得到这星璇盘的呢。”
“……”姜爻看着对方回避的样子,也自知问不出什么了,便开口说道:
“这东西是我在员丘山附近找到的,在一堆俄国雇佣兵的遗物里。”
“员丘山?俄国雇佣兵……?”路星月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姜爻,眼中却是迷茫与不解。“奇怪……不对啊……怎么会在那……”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见到路星月的样子,姜爻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话中有话,小心地问了一句。
“不、我只是……有点奇怪,我们国家的宝贝怎么会在老外手里……”
路星月移开视线,随口应付了一句,顺便扯开了话题:“对了,我刚才忘了说,其实‘指南’只是这星璇盘的功能之一,它最重要、也是最独特的功能,却是‘气息指向’。”
“气息指向?什么意思?”
“唔……这样说吧,每个生物个体身上都会带有独特的‘气息’,常年被你带在身边的物品也会沾染上你的‘气息’。相同的‘气息’之间是有共鸣存在的,即便两者相距甚远,也会有微弱的联系,而星璇盘则可以追踪这种共鸣,帮助你找到沾染着你的‘气息’的物品。”
“也就是说,它能根据你的‘气息’,指出你的失物所在的方向?”
“没错,这东西对于我们现在来说可谓是及时雨,别忘了龙骨钥匙上可是有我的‘气息’的呢。”
路星月说着,从姜爻手中接过星璇盘,小心地放在了靠近窗口的地面上。
“……”姜爻看了看地上的星璇盘,又瞟了眼路星月故作冷静的样子,心中早就看出了这小子似乎瞒了自己什么事,不过此时的他也顾不上追问那么多,因为他清楚在如今的处境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我们要如何用这东西来寻找龙骨钥匙呢?”姜爻说着,跟着路星月蹲在了星璇盘边上。
“只要用我身上的法力能量重新驱动星璇盘,并且在心中勾勒龙骨钥匙的样子,就能启动‘气息指向’。像这样……”
路星月说着伸出手,轻轻拂过星璇盘,随着他掌心的淡黄光芒闪过,星璇盘上那原本如无头苍蝇般乱转的指针竟然开始缓和了下来。
“……”路星月闭上了眼睛,口中似乎念念有词,伴着盘面上亮起的淡淡荧光,转动的指针忽然归于平静,也将明确的方向呈现在两人的眼前。
“成、成功了!”路星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连忙捧起星璇盘,顺着指针的方向看去,但很快,他眼中的兴奋便凝固了。
“这个……方向是……!?”
-----------------------------------
“那个……饕……饕餮大人……我、我们真的要扮成这样吗?呱咯咯……”
蛙黾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只是声音的源头并非那只傻乎乎的蛤蟆鬼差,而是一名满脸惊恐窘迫的微胖少女,可爱的外表与干瘪的嗓音形成着强烈的对比,真是要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闭嘴,你一开口,全都露馅了。”这次说话的是那少女身边一名丰韵妩媚的少妇,虽然这一位的声音与外表倒并没有什么违和,但少妇脸上那嘲讽与懒散之色着实与某个红发男子一脉相承,只听那少妇不耐烦地怼了一句微胖少女,后者便立即怏怏地不发声了。
“我们两个什么身份你也清楚,虽然我并不怕那帮蛊雕,但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有些麻烦能省则省。”扮成少妇的饕餮说着,看向远处那片偌大的暗红色古怪“城堡群”。“说起来,你确定姜爻他们就在皇城里?”
“唔……应、应该没错,呱咯咯……”蛙黾小声说道。
“‘应该’?”饕餮低下头,充满威慑力地目光再次扫向蛙黾,吓得后者连忙补充道:
“没错没错,我感觉到了招魂幡就在皇城里!只要招魂幡还在那阴阳眼男人身上,我、我们就可以找到他,并找到那个活死人!呱咯咯……”
“皇城吗……啧,有点麻烦呢。”饕餮轻抚着下巴,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但他很快便瞥见前方的街角似乎闪过了一群身着明黄披风的家伙,其中那名身形肥腻的头目正捂着那张肿成猪头的脸,气急败坏地吼着什么。
“呵呵,得来全不费工夫。”饕餮看着那名肥腻男子,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顿时浮上了脸庞。
“有办法了。”
第八十四章:色令智昏
“找!给我使劲找!就算把整个寨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死人妖给我找出来!!”
马腹那歇斯底里的吼声充斥于寨城边区的条条巷口之间,紧张的气氛如这缭绕的迷雾般迅速扩散,在那些身着明黄披风的卫队粗暴的举动下,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原本街市中那隐约的喧嚣声也随之销声匿迹。
“报、报告马腹大人——!我们搜查了方圆好几里,也抓了好多好多城民询问,但……咳,那个……但好像都没有找到……找到那个男扮女装的家伙……”前来汇报地侍卫看着马腹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庞,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找不到就继续给我找!在这瞎掰掰些什么!?废物!”马腹的声音气得都快变形了,飞起一脚踹在了侍卫的屁股上,后者忙不迭地捂着屁股,一溜烟滚远了。
“气死我了!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耍我!要是让我逮到那个死人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马腹咬牙切齿地吼着,扭曲的表情在那副猪头般的肥脸上显得尤为滑稽。然而或许是因为吼得太过消耗了体力,又或许是因为本身肥腻的身躯不堪重负,才刚赶跑侍卫,马腹便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街角,擦着满头的虚汗。
“最近真是太背了!一肚子火气……等会就找驴婆给老子安排个妞,晚上好好舒坦舒……”
话没说完,马腹的眼睛便忽然直了,在他视线的左前方巷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名羞涩的微胖少女。
只见那名少女面若桃花,目若星辰,水汪汪的大眼睛流露着娇羞与风情,粉嘟嘟的脸庞上飞着两朵娇媚的红晕,薄纱般的衣裙中酥胸半露,隐隐约约勾勒出丰韵的身姿,清纯与风尘气息交融得恰到好处,看得马腹连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了。
“嘿嘿……比起那个死人妖,果然……还是这种丰满的对我胃口啊……呵呵呵……”马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名少女,猥琐的笑容又浮上了他的脸庞,似乎早已经把先前的怒火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而那名少女则媚眼一眨,冲着马腹勾了勾手指,便一转身隐入了小巷的黑暗之中。
“哎,小美人儿~~~别跑啊,你马腹大爷我这就来了啊~”
马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一时间气也不喘了,汗也不抹了,整个人的行动指挥顿时从脑袋转到了下半身。只见他忙不迭地挺着肥鼓鼓的肚子,屁颠屁颠地尾随着少女,一溜烟奔进了阴暗的小巷之中。
“小美人~~我来了~你在哪呢?”马腹冲进小巷,一眼便看到那名少女正低着头背对着自己,一副娇羞的模样。
“哎哟哟,还害羞啊~”见到少女欲拒还迎的样子,马腹整个人都快按捺不住了。“这儿环境不好~要不,咱们找个安静的小屋子好好谈谈心,就咱们两个人,咋样啊?”
“……”少女轻轻扭了扭身子,依旧背对着马腹,没有说话。
“哎呀,你咋不说话呀?”见到少女始终装聋作哑的样子,马腹的脸上也顿时“晴转多云”了。“本大爷我在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马腹说着,粗暴地伸出手,正打算将少女的身子搬转过来,却见那“少女”忽然转过头,看向了自己。
绿油油的大眼睛,胖乎乎的肥脸蛋,咧开的大嘴一开一阖,“呱咯咯”一声蛤蟆叫从中蹦了出来。
“呜啊啊!这什、什么东西……!?”眼前冲击性的画面吓得马腹浑身瘫软,顺势就要向后倒去,却忽然被什么人一把抓住了后脑,与此同时,一道冰冷而危险的声音从马腹身后幽幽响起。
“呵呵呵……那么多年了,你的色心还是没有半点收敛啊,马腹。”
“你……你是!?”耳熟的语调勾起了马腹久远的回忆,来自于某个梦魇般可怕的红发男子,而在听到那声音的瞬间,马腹心中的恐惧便如打开的潘多拉之盒一般再也收不住,顿时僵硬在当场。
“啧啧,我早就说过,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迟早得死在好色上面。”男子的声音继续响起,马腹地身体不断颤抖着,他拼命偏转过头,正对上一双嘲讽的赤色瞳孔。
“哟,好久不见。”饕餮俯视着马腹,嘴角微微一扬。
“来,帮我个忙吧~”
……
“什么人!?还不快出示令牌!”
宏伟的皇城门口,一辆豪华的马车被门口的卫兵拦下,随着车门窗帘的撩起,马腹那张肿成猪头的脸出现在窗帘之后,同车的,似乎还有一位丰韵妩媚的少妇,正依偎在马腹身边。
“原、原来是马腹大人啊,失敬失敬。”卫兵看着马腹,又瞄了一眼其身边的美貌少妇,顿时心知肚明。“呵呵,看来马腹大人又物色到一位美女啊……不过,那个……司幽大人有规定,所有进皇城的人员都需要令牌,您看这……”
啪!
话音未落,一块金色的令牌顿时被扔出了窗外,卫兵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住令牌,在查验了片刻后,便满脸堆笑地双手端着令牌,交还给了一言不发的马腹。
“令牌没有问题,来人啊,开门!”卫兵说着不再阻拦,伸手比了一个“请”地手势,识相地放了马车入城。
“马腹大人,祝您**愉快~”
……
“那个……饕餮大人……您可以……放开人家了吗?呱咯咯……”进入皇城的马车中,蛙黾的声音从“马腹”的口中颤颤巍巍地传出。“您这样抱着人家……人家好怕……”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一旁的“少妇”无所谓地放了手,转头看向窗外广阔的皇城建筑群。“话说感觉到你的招魂幡在哪个方位了吗?”
“嗯……应该……在那个方向。”蛙黾小心翼翼地指着前方偏僻角落的一座副楼,说道。“他们还处在皇城外围,所以我猜,他们应该还没有被司幽发现吧?”
“这个方向吗……”饕餮注视着远处那幢怪异的副楼,似乎若有所思。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希望那小子别跑去了……那个‘最不该去的地方’。”
-------------------------------
“咳咳……我们怎么又绕回来了?这好像是地牢的方向吧?”
姜爻挥手驱散着空气中弥漫的灰尘,抬头看了眼面前这条陈旧而漫长的密道,对着路星月疑惑地问道。“你确定星璇盘的指示没问题吗?龙骨钥匙真的在我们这幢偏僻小楼里?”
“……既然星璇盘指的是这个方向,那应该没错。”路星月捧着手中的星璇盘,面沉如水。比起先前的活跃,此时的路星月似乎沉默了许多,脸色也凝重了不少。
“可是……要是我们又绕回了地牢的话,被人发现后不就瓮中捉鳖了吗?”姜爻犹豫道。“不知道先前那两个守卫醒了没有,我总觉得回去的话风险太大了。”
“这你倒不用担心,虽然我们现在也是往地下的方向,但和地牢应该是两条线路,这条密道也是我们才发现的。”路星月说道。“说不定这司幽真的反其道而行,并没有把‘宝库’放在主楼,而是藏在这偏僻的副楼地下。”
“如果真是这样倒好了……但这密道好像也太长了点,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吧……?”姜爻叹了口气,无奈地望了眼前方蜿蜒而漆黑的通道,心中隐约有些焦躁与不安。
他的焦躁是有理由的,最直接的原因便是时差。
自从知道幽冥界和地界之间存在着时差之后,姜爻心中的不安便逐渐浓厚。他不知道如今地界上已经过去了几天,一周?一年?甚至……数十年?他真的很怕当自己回去地界时,发现已是世事沧桑,所有熟识的人早已不在,自己像是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亡灵,只能独自守着回忆,在另一个全然不同的时代里苟延残喘,孤独而又痛苦,除非……将这一切彻底遗忘。
【对于我来说,时间是一条没有终点的长河,千百年来很多人和事来了又去,遗忘也就成了必然,说不定百年之后……我也会忘了你。】
不知怎么的,某个红发男子曾经的话语突然出现在了姜爻脑海,也让姜爻的心渐渐抽紧。
饕餮……你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活到现在的吗?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姜爻垂下视线,感觉脑袋里一团乱麻,而在此时前方领路的路星月忽然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地盯着前方。
“怎么了?”姜爻问着,走到路星月身边跟着向前望去,却看到了一副令他头皮发麻的画面。
只见昏暗的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偌大的对开朱漆大门,一边紧闭,一边半开,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微微开启的门缝之中,似乎探着一个女人的脑袋,就这么正对着姜爻两人的方向,阴冷地注视着,一动不动。
第八十五章:误入歧途
这、这是……!?
姜爻大惊,连忙拉着路星月退后,两人神经紧绷地注视着那个探着头的女人,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卫的姿势;但他们很快又发现,那个女人不但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反倒依旧保持着探头的动作,死死地盯着两人,怎么看怎么诡异。
“……”路星月观察了片刻,随即再次小心地从腰间摸出了焰火光珠,朝着女人的方向扔了过去。
啪嗒……
光珠清脆的落地声回荡在狭小的密道之中,晦暗不明的前方便立即被荧荧光芒所照亮,两人随即便发现前方的所谓“朱漆大门”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大门,只是一副壁画而已;那个探着头的女人也不是真正的人影,而是壁画上所绘的画像罢了。
只见那壁画上的女子身着古代服饰,高额细目,乌发高盘,神情似笑非笑,从壁画的门后悄悄探出半个身子,像是在窥视着门外的来客,也像是在诱导着来客们来到门后,一探究竟。
姜爻盯着眼前的女人画像看了片刻,不禁有点脊背发寒,他连忙移开视线,朝着密道四周张望着,但意外地发现周围竟然没有其他通路,眼前俨然是一道死胡同。
“奇怪,没路了?”姜爻走到壁画前观察着,果然发现密道尽头的这副壁画载体就是一堵石墙,而左右两边则是冰冷的石壁,没有任何出口。
“不可能啊,明明是这个方向……”路星月不死心,跟着上前使劲推了推这幢画着壁画的石墙,却发现石墙纹丝不动,顿时脸色也有些难看。
“会不会走错路了?”姜爻问道。
“不会,我们一路走来也没有发现岔口,没理由走错的。”路星月说着,有些急躁地在两旁的墙壁上摸索着什么,像是在寻找暗门;而姜爻倒是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了下来,他再次将视线投向面前那张诡异的壁画,脑海中忽然划过了一些某些似曾相识的画面。
“妇人启门图?”
姜爻注视着眼前壁画中的朱门妇女,突然嘀咕了一句。
“嗯?你刚才说什么?”路星月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向姜爻。
“唔……我师父曾经告诉过我,古代墓葬中有一种装饰题材,这种题材的壁画的画面基本要素为双扇大门,一半紧闭,一扇半开,门后探出一位启门的女性,将狭小的墓室空间通过暗示无限扩大,是古代墓中常见的题材。”姜爻说道。“而现在我们面前的这副壁画,似乎正符合此类壁画的特征。”
“古墓的装饰壁画……?可是这里是九泉城寨的皇城啊,哪来的古墓?”路星月质疑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这壁画暗示着空间的扩大,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壁画后别有洞天呢?”姜爻思忖着,再次走上前,借着焰火光珠的光芒,仔细观察起了眼前这副诡异的壁画。
壁画所用的油彩相当鲜艳,朱红的大门映衬着妇人明黄的长衫,再加上刻画得细致入微的人物表情,使得整个壁画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那妇人就将推开朱门,将宾客迎入其中。姜爻的视线来回扫过壁画,很快,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壁画上下光滑的油彩表面反射着焰火光珠的光芒,而唯一与众不同的,却是壁画上那妇人的右眼,漆黑一片,没有反射出任何的微光。
这个右眼好奇怪,难不成里面……别有乾坤?
姜爻抬起手,似乎想摸向妇人的右眼,但又瞬间刹住了手,在不了解此处结构的现在,贸然触碰的话,万一触发什么机关可就麻烦了。而正当姜爻犹豫不决之时,一阵细微的响声却忽然从妇人右眼处传了出来。
咔哒……
不好!
姜爻一惊,连忙退后数步,但出乎意料的是,壁画中非但没有蹿出什么机关,反而开始轰鸣着向后退去,只见那壁画上的朱红大门竟然真的如石门一般徐徐打开,将门后一条长长的甬道展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暗门!?你是怎么打开的?”路星月目瞪口呆。
“这……我也……”姜爻语塞,说实话,刚才的他真的是什么都没干。
“不过不管怎么样,找到路了就好,我们快走吧!”路星月原本有些阴郁的脸色顿时又兴奋了起来,急忙就要进入,却被姜爻一把拖住。
“喂喂你先别急着进啊,万一里面有机关怎么办?”
姜爻被路星月如此莽撞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感觉自从路星月看到了自己拿出的星璇盘之后,整个人似乎都有些不对劲,一种急躁充斥着他的左右,连他那一贯冷静机灵的头脑似乎也被那股急躁给冲散了,这种情况着实反常。
“可是、现在不走的话,难道就要僵在这里吗?”路星月收住了脚步,但依然难掩脸上的焦急。
“也不是,但……如果有能探路的东西就好了……”姜爻嘀咕着,他想到曾经的自己能用“电光石”……或者应该说是用“雷冥石”分离出一部分精神力,幻化成符咒进行探路,只是在“雷冥石”已经破碎的现今,又能用什么办法分离精神力呢?
话说回来,精神力其实是身体能量的一种,而自己体内的妖力也算是身体能量,如果能分用妖力具象化成探路符咒,是不是也能进行感知?
都到这种时候了,不如就试试吧……
想到这里,姜爻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他回忆着当初用“雷冥石”幻化探路符咒时的状态,轻轻深吸一口气,凭着感觉调动起体内的能量海洋,小心地从中引流,就好比在一个硕大的水库墙壁上,凿了一个小小的豁口,引领着小溪一般的能量流,灌输于右手之中。
渐渐地,一股淡淡的紫光从姜爻的手掌中逐渐浮现,而随着紫光的越聚越多,一道人型符咒开始凝聚成形,并随着姜爻手中的动作朝着前方石门之后飘然而出。
成功了!果然可行!
门后情形的感知随着探路符咒的前行不断进入姜爻的意识,连一旁的路星月见状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竟然是稀有的感知系妖力?给你‘注灵’的,到底是什么妖?”路星月看着远去的探路符咒,满脸不可思议。“而且……你之前不是说不会妖力具象吗?”
“唔……我也就学你随便试了下妖力具象,想不到成功了……”姜爻含糊地应付着,顺便把路星月前一个问题给忽略了过去。虽然当初灵御台没有明说,但对于自己是接受了凶兽之力的“无色体质”之人的事,姜爻觉得还是不要随便透露为好。
不过话说回来……“感知”?这也是凶兽之力的能力之一吗?但我在接受注灵之前好像就能做到类似的事了,这究竟是……?
姜爻想了想,依然没有丝毫头绪,所幸路星月此时一心只关注着门后的情况,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姜爻稍稍松了口气,在判明门附近确实没有机关后,他轻轻地俯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跨入了石门之内。
“这条甬道暂时安全,我们走吧。”姜爻回过头,对着路星月打了个手势,而后者也终于从短暂的惊讶后恢复了冷静,从腰间掏出另一枚焰火光珠作为照明,随着姜爻一起走了进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但两人不知道的是,就在焰火光珠的光芒彻底消失在甬道深处之时,那道壁画大门却开始慢慢自动合拢。
嘎……砰——!
壁画大门终于恢复了原状,而与先前不同的是,壁画上的那个妇人却早已换了一张脸。
原本平和的微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咧开嘴,阴森狰狞的冷笑。
-----------------------------
“呱咯咯??”
蛙黾忽然停下了脚步,晃悠着伪装成马腹模样的“猪脑袋”,有些茫然地左看右看。
“好奇怪啊,怎么会……?”
“又怎么啦?”慵懒的女声从后方传来,只见一名抚媚少妇大摇大摆地踱步走上前,顺便一手一个,把边上那两名被打晕的守卫扔进了这条皇城小巷的角落。
“饕餮大人……那个……我感觉招魂幡的气息……好像,好像……”蛙黾支支吾吾着,不断瞄着“少妇”的脸色,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好像什么?别告诉我你迷路了。”“少妇”不耐烦地眉毛一扬,看得蛙黾不由一阵心惊胆战。
“呱咯咯!不、不是迷路,就、就是……招魂幡的感知……好像一下子断了……”蛙黾的视线东瞟西瞟,心虚地不敢看向对面这名“少妇”,只是对方显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断了?呵呵,当初是谁向我保证说一定能找到人的?”“少妇”的脸上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只是话语中的压力却令蛙黾冷汗直流。“你,该不会在耍我玩吧?”
“饕、饕餮大人!蛙黾绝对、绝对没有骗您!呱咯咯!”蛙黾吓得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就差给跪下了。“蛙黾之前真的感知到招魂幡就在前面这幢小破楼里,但……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也就是说,感知被阻隔了吗?”伪装成少妇的饕餮抬起头,望向前方这幢古怪的副楼,似乎若有所思。“这里能产生空间阻隔的地方只有一个,他们该不会真的跑进了那个‘最不该去的地方’了吧……”
“‘最不该去的地方’?蛙黾不明白,呱咯咯……”蛙黾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这‘九泉寨城’之所以被冠了‘九泉’二字,就是因为它是建在某个有去无回的魔窟——九泉泉眼旧址之上的,而这个泉眼旧址的位置恰好就在皇城之内。”饕餮说着,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要是他们真进了九泉泉眼,那即便是我也救不了。这小子……净给我来事……”
饕餮嘀咕着,忽然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从前方收回了视线,朝着边上淡淡一瞥。
“哼,不过现在嘛,得先解决点麻烦事。”
饕餮转过身,目光掠过那些纷纷从角落中走出的佝偻身影,径直聚焦在了不远处穹顶上那名冷冷俯视着自己的长袍男子身上,嘴角微微勾起。
“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司幽。”
第八十六章:又见故人
喀嗒……喀嗒……
伴随着纷至沓来的窸窣声,不祥的迷雾悄然笼罩上了这片夜幕下的皇城,只见那些佝偻着的独眼怪们如幽灵一般从周围各个角落中钻出,朝着饕餮与蛙黾步步逼近。
“饕饕饕……饕餮大人!我们被发现啦!呱咯咯……”
一看到自己身边突然出现了那么多埋伏的蛊雕,蛙黾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噗”地一声卸去了“马腹”的样子,变回了蛤蟆的原形。
“慌什么,也不瞧瞧谁在这。”
与惊慌失措的蛙黾不同,它旁边的那名“少妇”倒是淡定地笑了笑,压根就没理会周围那些阴森的独眼怪,而是依然抬着头,望着穹顶上的那名长袍男子,悠哉悠哉地开了口:
“我说司幽啊,人家好不容易来幽冥界一趟,你就用这些个破玩意儿来招待我?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哦?那你想要我如何‘招待’你呢?”穹顶上的男子注视着下方的那名一脸嘲讽的“少妇”,淡淡说道。
“别冷冰冰地站在那里嘛~你也该亲自下来尽一下‘地主之谊’不是吗?”“少妇”微笑着伸出手,装模作样地对着男子勾了勾手指。“还是说……你是想让我上来呢?”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司幽说着,眼中忽然掠过一丝寒光,霎时间数道锋利的冰刃在半空中瞬间成型,朝着饕餮与蛙黾直刺而去!只听“砰砰”几声巨响,饕餮两人所在的位置顿时弥漫起一片冰霜,而在那飞扬的碎石中,却早已没了目标的身影。
“呵呵,那么心急干什么?我这不是来了么~”
又一阵戏谑的声音忽然响起,而这一次的声音源头却似乎近了不少,但司幽却保持着平静的脸色,话不多说便伸手向右一挥,飞扬的冰刃顿时如暴雨般朝着穹顶右前方飞去,随着爆裂的轰鸣与“嗞啦”几记诡异的布料撕裂声,一个风韵少妇的魅影悄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屋顶之上,手里还拎着一只快要吓晕的蛤蟆鬼差,完全没有被伤到分毫的样子。
“哎呀呀,那么久没见,你真是越来越粗暴了呢,司幽。”
“少妇”对着男子微笑着,被冰刃所撕裂的衣衫在气流中随风荡漾,也将其裙袂间乍泄的“春光”显露无遗,只是那“少妇”自己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反而笑意盈盈地注视着男子的表情,像是在欣赏对面的反应。
“哼,你还打算用那副样子恶心我多久?饕餮!”
司幽那一成不变的冷漠表情似乎总算稍稍起了变化。只见他眉间一皱,刹那间一股凌厉的气势从其周身暴起!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少妇”所在的屋顶便被震得四分五裂,而这一次,那“少妇”却似乎没来得及躲开,顿时坠入了碎裂的砖石之中;与此同时,那些周围窥伺的蛊雕们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似的,嘶吼着朝着屋顶碎裂的方向一拥而上,将那两个身影瞬间吞没。
喀啦啦……
飞扬的尘埃随着不断坠落的碎石,笼罩在那堆疯狂围攻的蛊雕群之上,司幽冷眼俯视着下方,深蓝的瞳孔中情绪未明。不消片刻,一道黑影忽然从蛊雕群中飞了出来,径直砸向司幽的面门!司幽身形未动,只是两眼微微一瞪,转瞬间那黑影便被司幽的威压撕得粉碎,而此时他才发现那黑影竟是一具破碎的蛊雕残躯。
然而短暂的插曲,却是一场屠戮的开始。
一个,两个,更多个……伴随着蛊雕们凄厉的惨叫,一具具蛊雕的残躯从碎石废墟中被扔了出来,待到尘埃散尽之后,几乎半数的蛊雕已沦为尸体,剩余的则低吼着向后退去,畏惧地仰视着废墟中央那名显出本来面目的红发男子。
“啧啧,司幽啊司幽,我只不过是来找个人,干嘛紧张成这样。”饕餮轻笑着,从废墟上站起身,顺手把吓得口吐白沫的蛙黾扔到一边,从衣袋中掏出布片开始擦起了手上沾到的血迹。
“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当年我就说过,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张脸!”司幽的言语中暗藏杀机。
“我说你至于吗?一百多年前的仇记到现在。”饕餮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当年我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又不是故意要骗……”
“闭嘴!”
司幽那张看似淡定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双眼迸发而出的憎恶越发不加掩饰,像是回忆起了某些不堪的往事一般,连周身的威压也瞬间急剧提升。他猛地举起了双手,阴冷的寒气令周边的迷雾霎时积聚、碎裂,最后冻结成无数根锋利的冰针,眼看着又一场狂风骤雨的袭击即将开启,但就在这时,一缕血红的微光突然从司幽的胸口一闪而过,而司幽的动作也在那一刻微微凝滞了些许。
嘭——!
暴雨般的冰针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只是此等威力与速度在饕餮眼里却根本够不上威胁,只见他再次拎起蛙黾,轻轻松松往冰针落下的反方向一跳,将司幽的袭击躲了个干干净净。
“哟,你是怎么啦?脸色不太好啊。”
饕餮一眼便看出了司幽的异状,而如此难得的破绽他又岂能错过。只见他嘴上一边调侃着,脚下也同时丝毫未停,说话间便突破了蛊雕们的包围圈,朝着前方无人的拐角蹿去,只是才刚踏出几步,饕餮那张调笑的脸却忽然收敛了一瞬。
饕餮低下头,瞥了眼那片顺着自己脚下蔓延而上,逐渐禁锢住自己双腿的冰霜,随即再次望向穹顶上那枚捂着胸口,冷眼俯视着自己的男子,嘴角微微一勾。
“呵,看不出啊,向来直来直往的你,竟然也开始玩‘陷阱’这一套了。”
“你以为我会像当年一样,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你逃走吗?”司幽放下按在胸口的手,将眼中闪过的某种异样强制压了下去,随即直起身,对着下方的红发男子,再次伸出了右手。
“既然你要走,那就让我亲自送你回地界好了,只不过……是以你身死后重生的形式。”
司幽冷冷地说着,周围空气中的冰凌也在同一时刻迅速凝结。
“去死吧。”
轰隆——!
瞬间漫起的冰暴震耳欲聋,也将那道赤红魅影彻底吞噬。
--------------------------------
哗啦……
突如其来的震动把姜爻和路星月吓了一大跳,被震落的灰尘从甬道上方窸窸窣窣地掉下,顿时把两人搞了个灰头土脸。
“怎么回事?地震?”姜爻一脸紧张,但话刚说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蠢话——幽冥界里哪来的地震?
不过所幸此时的路星月倒也没心情开口嘲讽姜爻,此时的他正警惕地观望着四周,在确认两人并没有触发什么机关后,这才安下心来,捧着手中的星璇盘仔细看了看。
“还好,指向还很明确,没有受到干扰。”路星月说着,紧张的情绪也似乎缓和了不少。他抬起头,顺着星璇盘的指针望去,忽然眼睛一亮。
只见在这条漫长的甬道前方,似乎出现了左右两道岔口,其中左边岔道中隐隐透露着烛火的微光,一道似有若无的人影映在石壁上,随着烛火的光芒摇摇曳曳。
“这、这是……!?”路星月直勾勾地望着石壁上的那道人影,脸上的神情忽然消失了。紧接着,他便突然像着了魔似的,朝着人影的方向摇摇晃晃地冲了过去,连身后姜爻焦急地询问都充耳不闻。
“你……果然在这……我……找了你好久……”路星月的金银双瞳深处映照着那团黑影,失魂落魄般的脸上不知是兴奋还是心酸,脚步也越来越快。
“……星月……路星月!!”
“唔……!”肩膀上传来的一阵疼痛让路星月顿时从恍神中清醒了过来,只见满脸焦急的姜爻此时正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而距离路星月一步之遥的位置赫然是个一人宽的窟窿,窟窿中深不见底,似乎是某个被触发的机关所遗留下的陷阱。
“啊……”回过神来的路星月连忙退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你怎么了?突然这样……”看着路星月如此反常的样子,姜爻惊讶不已。
“我看到,前面有光……”路星月转过头,拉着姜爻指向前方。“那里有光,还有……人……”
“人?”姜爻愣了愣,抬头看向路星月所指的方向,却只看到深沉黑暗的甬道,别说人了,连半点光的影子都没看到。
“你说的光……在哪?”姜爻疑惑道。“而且……我放出去在前面探路的符咒也没有感知到有人在啊?”
“啊?不可能啊,前面明明有……”话说一半,路星月却忽然愣住了,转过头的他赫然发现那条岔路竟然不见了,那诡异的光与人影也随之消失无踪,摆在眼前的,只有一条昏暗不见尽头的狭窄甬道。
“这是……怎么回事?”路星月揉了揉眼睛,睁大了眼向前看去,却再也没有发现半点光影与岔路的痕迹。
“……也许是你太累了。”姜爻叹了口气。“要不,我们稍微休息下?”
话音刚落,黑暗的甬道前方却忽然飘来一阵细微的轻笑,空灵,轻柔,直入人心,似是少女的梦呓。
【呵……呵呵……】
这下不只是路星月,连姜爻都猛地抬起了头。
“你也……听见了?”路星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姜爻。
“听见了。”
姜爻望着前方,眉间微皱。
“这里的确……不止我们两个!”
第八十七章:旧忆复苏
突如其来的诡异轻笑令两人的神经顿时紧绷,然而在最初的诧异过后,姜爻与路星月却同时反应了过来,迅速作出了应对。
淡黄的细钩连带着钢丝般的光索从路星月手掌中蔓延而出,环绕在两人周围架起了警戒;而姜爻也立即调动起体内的能量聚集在掌心,同时愈加全神贯注地通过飘荡在前的“探路符咒”,感知前方的动静。
噗通……噗通……噗通……
雷鸣般的心跳声震动着鼓膜,在那异常沉闷的寂静中,丝丝诡谲阴冷的气息透过前方的“探路符咒”传进姜爻的感知,然而仅仅片刻之后,这样的感知却悄然断线,那符咒像是被什么忽然吞噬了一般,霎那间便淹没在了前方那如墨的黑暗之中。
“不好……!”
姜爻脸色一变,一股危机感瞬间来袭,还没等他来得及做什么,便忽觉脚下一空,只见两人脚下的石板豁然裂开,而与震动同时带来的,是奔袭而至的失重感。
“小心!!”
路星月大喊着,左手中的光索瞬息而动,立马缠上了姜爻的身体,与此同时右手中飞出的细钩一头扎进了旁侧的石壁,两人就这么凭着路星月的钩索,一上一下吊在了石壁边缘,而坍塌的脚下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喀啦啦……
碎石从钩索固定的位置不断落下,而路星月的脸色也有愈发苍白之势,显然仅仅靠着路星月的光索支撑不了两人的体重;而此时的姜爻也总算从心有余悸中回过神,他明白再这样下去,恐怕迎接两人的是一起摔死的结局。
但姜爻又岂能坐视这种事发生。
“再坚持一下……!”
悬空的姜爻大喊着,同时拼命伸出手臂,试图抓向不远处的石墙,手掌中聚集的能量也随着姜爻的意识流向他的五指,而只要接触到墙壁,他便能借力攀上并减轻路星月的负担,正如当初在悬崖壁上与阿璃战斗时所做的那般。然而悲剧的是,此时姜爻的正处在一个离墙壁不远不近的位置,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和墙壁差了一截。
可恶!就差一点……如果……如果我能再具象化出些什么的话……
姜爻心中懊恼着,然而越是心急却越是事与愿违,连视线也在紧张中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在焰火光珠那越发微弱的光线中,他看到了自己伸出的五指表面似乎包裹上了一层混杂着隐约红光的暗紫色妖气,并且沿着指尖不断向前延伸,仿佛长出了爪子一般,朝着前方的石壁慢慢伸去。
这、这是……!
姜爻大惊,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奇怪的是,此番场景却意外地让他有种眼熟的感觉,仿佛在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慢慢激起,某些久远而又危险的回忆画面忽然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哗啦啦……砰——
淅沥的雨声,飞溅的鲜血,刺耳的枪鸣……一瞬间,一股惊悚恐惧的感觉忽然笼罩上姜爻周身,十年前的那段痛苦往事不知为何在此时突然在他心底翻涌,令姜爻头痛欲裂,动作霎时凝固。
怎么回事!?我……
【呵呵……呵呵呵……】
正当姜爻惊疑不定之时,先前飘来的那声诡异的轻笑却再次响彻四周,而这一次声音的源头却似乎来自两人的正上方。
声音越飘越近,大感不妙的姜爻猛地回过神,一时间顾不上心中汹涌的不安,连忙试图再次抓向墙壁,但在这时他的眼前却忽然一黑。
磅啷!
那是路星月腰间的焰火光珠碎裂的声音。
“糟了!小心——”
路星月的喊声伴随着碎石与失重感纷至沓来,在那一瞬间姜爻只觉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耳鸣顿时四起,随即……失去了意识。
-------------------------------
啪嗒……啪嗒……哗啦啦——
轻柔的雨滴淅淅沥沥落下,没过多久便汇聚成一场呼啸的山雨,将这片山林笼罩上一层迷蒙的雨雾。
“又下雨了么……”沐剑云抬起头,看着木屋外连绵的祁连山脉,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阴霾。他注视着灰蒙蒙的山色,随即又低下头打开怀表,看了眼怀表上的日期。
十七天。
距离姜爻被带入幽冥界,已经足足过去了十七天,而灵御台理事会所给的剩余“时限”,已所剩无多。
沐剑云轻轻叹了口气,收起了怀表,转身坐回这座林间小屋的木桌,再次拿起桌上那卷陈旧案宗资料,翻阅了起来。
自从接到陆境仪的秘密任务以来,沐剑云便赶往祁连山日以继夜地进行探查,然而想要在短短一个月内查清一桩十年前的旧案又谈何容易,不仅因为时间久远许多线索早已湮灭,还因为当年这片偏远山区的警备档案系统并不完善,一些资料或遗失或保存不当,能查到的新线索几乎为零,唯一值得参考的,也只有这份记述姜爻当年口供的文档。
“……据姜爻供述,其原本跟随父亲进山打猎,但中途突遭山雨,为了躲雨不慎迷路,手机也丢了……”沐剑云默念着口供记录上的文字。
“两人一路游荡到一棵千年梧桐树下,在树洞里躲了一夜,凌晨时再次出发打算下山寻路,后来似乎发生了一些事,但具体姜爻表示记不清了……待到他恢复意识,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山下的树林,而脚下则是已死去的继父……”
沐剑云盯着文档上的记述,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这份文档其实他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但不论怎么看,有些疑惑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千年梧桐树。
从口供资料上来看,姜爻能对找到该古树的过程、古树的外观进行详细描述,连当夜在树洞里躲雨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真的亲身经历一般。然而矛盾的是,无论是当地人的说法也好,后续警方根据姜爻的供述前往探查后得出的结果也罢,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一个——当地祁连山尾区域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棵千年梧桐树。
考虑到姜爻当年已十三岁,理论上不会出现类似孩童期的“将臆想当成现实”的情况,而实际探查结果又与姜爻本人的口述相互矛盾,因此当年的姜爻被警方贴上了说谎的标签。再加上姜爻对案件最重要的枪击部分供述语焉不详,而且其手上还残存着最关键的证据——开枪后的硝烟反应,警方对姜爻的怀疑也就不难理解了。
硝烟反应……即射击后附着在身上的*残留物,如果的确在姜爻身上检测出了该反应,那也就是说……姜爻的确开过枪?
沐剑云想着,继续翻阅着资料。从他继父的尸检报告来看,造成死亡的子弹也确实是从姜爻所持的猎枪中打出的,这也是当年给姜爻定罪的证据之一。只是这看似确凿的证据,在沐剑云的眼里却也是存在着疑点的。
沐剑云想着,顺手打开了另一份证物记录文档。根据文档中的记载,姜爻手上虽然检测出了硝烟反应,但现场却并没有找到开枪后应有的另一项残留物——弹壳。不仅如此,对于姜爻开枪这件事本身,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作为“凶器”的是把复古的重型猎枪,对于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来说理论上根本开不动,更何况姜爻之前也根本没有学过用枪,也没有理由开枪射杀一直善待他的继父。而如果并非“故意”,那就只能推测为“意外”,比如擦枪走火,但不管那种情况,也依然无法解释没有留下弹壳这一反常现象。
沐剑云放下文档,轻轻揉着眉心。这个旧案值得深究的地方太多了,他尤其在意的是姜爻口供中所描述的那棵千年梧桐树。
虽然他与姜爻认识其实并不久,甚至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也并不愉快,但在经过员丘山上那一系列事件后,沐剑云多少也了解到了姜爻的品格,尤其对方在生死关头所表现出的勇气,以及对同伴安危发自内心的关心。沐剑云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姜爻会为了脱罪而故意说谎,而且还是一个极易被戳穿,毫无意义的谎言。
如果姜爻当年并没有说谎,那么他口中的这棵神秘的千年梧桐树,或许便是解开当年事件真相的重要“钥匙”。但问题是,要如何找到那棵古树?这几天沐剑云也不是没找过,但如果真能找到线索,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待在这间山中临时小屋里独自惆怅了。
要不……再试着找一次“那位大人”吧?
沐剑云再次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思忖片刻后便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起身披上雨篷,推开门钻进了雨幕之中。
哗……哗哗……
阵阵山雨洗礼着这片祁连山尾的树林,美丽而静谧的景色并未因这阴雨而逊色分毫,很难让人相信如此绝景曾是十年前一桩血案的发生地。只是再美的景色此刻也无法引起沐剑云的兴趣,他的全部注意力此时只关注在前方一个小山丘上面。
这座泥石山丘不高不低,乍看之下与林子中其他山丘比似乎并无特别之处,至少在普通人眼中确实如此。然而对于像沐剑云这样的高阶异能者,却是能在“普通山丘”的表象之外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只见乱石嶙峋的山丘上,隐约出现了一扇破旧的青铜小门,仿佛投射的虚影一般,在石堆的阴影下若隐若现。
第八十八章:往事疑云
就是这里了。
沐剑云站在青铜小门的虚影前,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法力聚集在手上,随即对着虚影的门扉,轻轻敲了敲。
咚咚……
低沉的敲门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林之中,明明看上去只是虚影的青铜小门却在沐剑云的轻叩下,发出了如实体般的回响。三下敲罢,沐剑云便收回手,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在下灵御台使者沐剑云,有要事前来拜见祁连山神,望山神大人能不吝赐见。”
与普通警察相比,作为灵御神使沐剑云所能寻找的“证人”可不仅限于人类,而且更为可靠,但前提是……“证人”愿意见他。
沐剑云站在青铜小门前,等待良久却依然没有得到半点答复,那扇青铜小门也没有开启的迹象。
果然……还是不在吗?
沐剑云轻轻叹了口气,各地山神的脾气各不相同,行踪也飘忽不定,能否找到全凭运气,只是这几天的运气似乎并没有站在沐剑云这边。
沐剑云又在门前站了一会,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打算打道回府。但就当他打算离去之时,却听身后的青铜门忽然“吱嘎”一声开了道缝。
“……每天都来敲,烦不烦啊……扰人清梦!”
不耐烦的抱怨伴着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庞出现在门后,只见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稚气少年没好气地瞪着沐剑云,清澈的青蓝色眼眸中透着不满。
“您、您就是……?”沐剑云回望着门后的少年,脸上有些诧异。
“怎么,你既然要找我,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认识?”白衣少年柳眉一皱,眉间的朱砂映衬着雪白的皮肤,显得少年的脸庞愈加清透秀丽,只是如此秀丽的脸上此时却堆满了“嫌弃”之情。
“我就这片祁连山的守护山神,好好的静修都被你打断了,真是……”
“……抱、抱歉,在下无意冒犯,还望山神大人见谅。”沐剑云从诧异中回过神,立马再次拱手,恭恭敬敬地道了歉。
“得了得了,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忙的。”白衣少年打着哈欠,也不完全打开门,看样子完全没有招待沐剑云进来的打算;而沐剑云见状当然也明白对方的态度,于是便就这么立在雨中,尽可能简短地阐述起了来此的目的。
“在下这次前来,是为了调查十年前发生在此的一桩血案。”沐剑云正色道。“十年前,在祁连山尾区域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一名当时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被指控用猎枪射杀了他的继父,关于当年这个案件您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白衣少年的回答简洁干脆。“你知道整个祁连山脉的范围有多大吗?我堂堂一个山神,要掌管那么大一块区域的风土山水,哪有心思理你们人类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还是十年前的。”
“这……”沐剑云一愣,被怼得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您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你们灵御台要调查什么事我管不着,但我也没有义务非要配合你们不可。”白衣少年说着,微微侧过身,伸手搭上了门边。“还有,雨季基本上都是我的闭关修炼期,如果没有其他事,别来烦我。”
说完,白衣少年转身走进门内,看似就要关门,沐剑云一见急了,甚至顾不上什么礼仪,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门沿,急切的话语脱口而出:
“请等一下!我就想问……在这片祁连山里,有没有一课千年梧桐树?”
“……千年梧桐树?”
白衣少年的身形似乎顿了顿,他转过身,青蓝色的双眸注视着沐剑云的脸,冷淡地开了口: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根据当年犯案的那位名为姜爻的少年叙述,他在出事前一夜,曾叙述说在那棵千年梧桐树下躲雨。”见到白衣少年的反应似乎有戏,沐剑云顿时燃起了希望,连忙追叙道。
“如果真能找到这棵树,说不定就能解开当年事件的一些真相,只是后来警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那棵树,连当地人也表示不存在这样的梧桐树……”
“哼,他们的话当然见不到那棵树,因为那棵树的确不在祁连山,或者应该说……除了某个特殊的时刻外,都没在祁连山出现过。”白衣少年平静地说道。
“这……?我不明白……”沐剑云有些茫然。“这千年梧桐树……是真的存在的吗?”
“……”白衣少年看了眼沐剑云,没有理会他的疑惑,而是突然抛出了个问题:“当年那个犯案的小孩,是在十年前来到这里的?”
“是的……当年也差不多是现在这种季节。”
“十年前的雨季吗……”白衣少年沉吟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对于那个案子,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沐剑云焦急地问道。
“我刚才也说了,雨季是我的闭关修炼期,你说的那个案子,我不清楚。”白衣少年抬起眼帘,态度依然冷漠。“不过说起十年前的雨季,祁连山附近倒的确出了件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
“知道不周山吗?”白衣少年忽然说道。
“不周山……就是那座在上古时代中,镇压了蚩尤头颅的神山?”沐剑云有些惊讶,不知面前的这位山神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我记得那座山的位置早已因为历史原因而不可考,没人知道具体在哪……”
“没错,因为不周山的位置从来都是不固定的。”白衣少年靠在门边上,开口说道。“不周山周围有天然形成的结界,这使得它形成了一个独立的时空空间,就像鬼魅一般四处漂浮,而它何时会出现在地界,根本没有固定的规律。但它最近出现的一次,便是在十年前的雨季,出现的位置恰好与祁连山尾连在了一起。”
“祁连山尾?”沐剑云神色一凛,脑海中立即联想到了什么。“难不成……那棵千年梧桐树是……”
“对,那棵树应该就是不周山上的苍梧树。”白衣少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沐剑云,说道。“也就是当年蚩尤那颗被砍下的头颅所幻化而成的千年古树。”
“什么!?”沐剑云脸色大变。“难道说姜爻他们当年误打误撞,进了不周山?”
“或许吧,谁知道呢。”白衣少年耸耸肩,说道。“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没其他事了的话,你可以走了。”
“等、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见白衣少年又要下逐客令,沐剑云连忙再次开口道。
“又怎么了,有话快说!”白衣少年眉头一皱,耐心似乎已经耗到了尽头。
“我想知道……不周山周围的结界普通人应该是穿越不了的吧?但当年的姜爻他们却进去了……到底在什么情况下,作为普通人的他们能够穿过不周山的结界,去到那棵千年梧桐树下呢?”沐剑云一口气问道。
“普通人能穿越结界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当时结界被临时打开了。”白衣少年摇了摇头,像是听到了一个无意义的问题。“我知道你还想问‘是谁打开了结界’?这我哪知道,如果不是那个叫姜爻的小子与他后来被害的继父干的,那就是有第三人打开了结界。”
“第三人……?”沐剑云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
“我就知道那么多,剩下的爱莫能助,你就自己去查吧。”白衣少年说完甩甩手,再也不理会身后的沐剑云,转身走入青铜门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哗啦……哗……
山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而此刻的沐剑云心中却并非像来时那般平静。
十年前降临在此的不周山,蚩尤头颅幻化而成的千年梧桐,以及……那可能存在的第三人。
当前的案件背后果然另有隐情,而且源头很可能就在不周山上,而如果真的存在有能力打开不周山结界的第三人,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此人与十年前的血案是否有关联?
沐剑云低头走在雨幕中,心中思绪万千。
此行所找到的情报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想,这一系列全新线索背后所隐藏的,或许便是姜爻当年能够从必死的天命中逃离,并被地府刻上死亡刻印的真相。而如今在不周山早已消失的当下,唯一剩下的线索,便似乎就只有这个可能存在的第三人,并且这第三人还需要具备能打开不周山强大结界的力量才行……
说起来,不周山的结界十分稳固,虽然神明与大妖或许可以自行穿越结界,但要破开结界让普通人出入,其难度可绝不亚于打开三界的空间结界,基本上不可能做到,除非……
沐剑云思索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翻出手机向某个系统内部号码发了条消息,很快,一份他所需要的调查资料便发回到了他的手机上。
“龙骨钥匙……城南叶家……”沐剑云看着手机上的资料,眉头微微皱起。
“又是城南叶家?我记得员丘山事件里的那把黑剑的事也和他们有关……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沐剑云沉吟着,没有说下去。他放下手机,抬头看向阴雨笼罩的天幕,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挥之不去。
“看来……得赶快回去一次了。”
第八十九章:记忆深处
啪嗒……啪嗒……
雨……的声音……?
呼……哗哗……
树叶的碎响随着微风吹拂进耳畔,微凉的气息让姜爻的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
唔……好冷……
朦胧的意识在寒意的驱使下逐渐恢复清晰,而脑袋上的痛楚也随着意识的恢复慢慢变得明显,姜爻皱起眉,终于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色交织巨大光影。
“这……是……?”姜爻扶着胀痛的脑袋,挣扎着撑起身体,再次看向那片光影,而这一次,他才真正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金色的梧桐叶在徐徐微风中飘飘扬扬,窸窸窣窣的碎响和着风声,仿佛一曲轻柔和谐的交响;高耸入云的树冠下,是那古老的梧桐树干,树干表面布满了沧桑的印记,宽度之粗甚至集数人合抱而不能围;但最为显眼的,则是树干底下那个两人宽的树洞,而此时的姜爻就正倒在离这树洞不远处的草地上,一脸茫然。
“这、这棵树是……!”姜爻抬起头,惊愕的瞳孔中倒映着这棵金色的千年梧桐的影子,眼前的景象仿佛梦境一般,让他瞬间坠入了某段久远的回忆。
是当年的那棵千年梧桐树……!我、我怎么会……唔!
波动的情绪让姜爻的脑袋顿时胀痛无比,他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感觉神志有些迷离,记忆似乎也出现了断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也记不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像是意识被蒙上了一层薄雾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我记得……我好像从石壁上掉了下去,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对了,路星月呢?!
……小爻……
正当姜爻犹疑之时,一声似有若无的呼唤突然从远处飘传入耳畔,而在听到那声呼唤的瞬间,姜爻的身体猛地一僵,脑袋里仿佛闪过雷电一般,“哗啦”一声轰然炸响。
这、这个声音是……!?
姜爻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心跳愈演愈烈,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轻柔的微风交织着飘扬的梧桐叶,从他的面前轻轻拂过,在那片被金色光影所笼罩的前方,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他。
“父……亲……?”
姜爻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名熟悉的男子,汹涌的情感瞬间从胸膛猛然迸发。欣喜、悲伤、思念……种种情绪伴随着雷鸣般的心跳狠狠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敏感的那部分,一时间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在哪,自己要做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漫上了一层水雾,而视线聚焦之处,便只有那男子那双温柔的眼眸。
“唉,你这孩子啊……别老是叫我‘父亲父亲’的那么生疏,要叫‘爸爸’才对嘛。”中年男子微笑着,抬脚走到姜爻面前,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姜爻的头发。
“……”姜爻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双唇微微开阖着,但话语却像是卡在了喉间,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上似乎划过了两道微凉的触感,不知不觉间,他已泪流满面。
“哎呀,怎么还哭了?是饿着了吧?”中年男人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又随即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把口袋里的几个果子塞到了姜爻手里,像哄孩子似的笑道。“唉~委屈咱们小爻在树洞里睡一晚了,看,爸爸在林子里找到了点水果,快吃吧,吃完咱们就继续赶路,今天一定能找着路出去的!”
“嗯……”姜爻抹了抹眼泪,轻轻点头,他已经不再去想事情的原委,哪怕这一切只是梦境,他也想就这么留在这位男子的身边,哪怕多待一刻也好。
“唔……说起来,这棵树还真是大啊,少说也有上千年了吧。”中年男子抬起头,看向两人身后的这棵参天梧桐,随后放下肩上的猎枪,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朝着古树拜了拜。
“感谢大树接纳我和小爻在树洞里住了一晚,也希望大树保佑我们能平安下山……”
“爸……”见到男子如此虔诚的样子,姜爻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来,小爻你也过来拜拜,要不是有这棵大树在,咱们昨晚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呢,人对大自然要感恩,知道吗?”中年男子笑着对姜爻招招手,说道。
“哦,好、好的……”姜爻回过神,连忙并排走到男子身边。
“俗话说,万物皆有灵,你的愿望大树会听得见。”男子看着眼前的金色梧桐,温柔地说道。“说不定有一天,它会帮你渡过一劫,保佑你平安活下去。”
我的……愿望吗?如果大树真的能听见,我希望是……
姜爻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微风再次吹过姜爻的脸庞,带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只是奇怪的是,那原本带着青草气息的微风,此刻却忽然夹杂着一丝不祥的血腥之气。
唔?
姜爻猛地睁开眼,却忽然发现原本眼前那片金色光影消失了,绚烂的金色梧桐叶在浓厚的黑色飓风中被渐渐侵蚀,阴云笼罩的天幕下,眼前的千年古树赫然散去了枝叶,只留下曲折的枝干,在电闪雷鸣中显得格外狰狞;而随着阴风四起,那股血腥味也变得愈加浓厚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姜爻大惊,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一旁,却发现原本应该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竟然不见了踪影。
“爸!爸你在哪!!”姜爻脸色一下子白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在他心头涌动,他开始发疯似的四处大喊,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名中年男子的身影。
“爸……不要抛下我,求求你了……”姜爻无力地跪倒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他害怕,害怕再次失去那个人,害怕记忆深处那个梦魇般的场面再次上演,然而如今的他除了呼喊,却什么也做不到。
不,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我要找到他,我不能再失去他!!
胸中涌动的强烈情感刺激着姜爻的神经,他挣扎地站起身,顶着愈加猛烈的黑色狂风,再次四处搜寻。很快,他便忽然发现前方梧桐树干的阴影下,似乎幽幽出现了一道鬼魅的黑影。
爸……?
姜爻望着那道人影,不由自主地朝着人影摇摇晃晃地走去,眼前的人影矗立在树边,似乎也在望着姜爻的方向,但姜爻很快发现,这道黑影的身形似乎与父亲有着不小的差异。
不……不是爸爸!这人是谁??
姜爻想要刹住脚步,但却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违背着自己的意愿,不断地向着黑影靠近。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一种发自灵魂的不安在胸口愈加强烈。
不可以,不可以靠近那个人!
姜爻的本能发出了警告,然而他的双脚却不听使唤地踉跄向前。渐渐的,姜爻耳畔的声音慢慢消失,他的视线像是被固定住了般难以从黑影身上移开,而那道黑影则依然掩藏在树影底下,面目晦暗不清。
……小爻……别去……别过去!!
一声急切的呼喊突然将姜爻从迷离的意识中惊醒,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身体中的能量也在惊诧之下开始不受控制地渐渐翻涌。
“唔……!!”姜爻捂着胸口,半跪在地,视线的前方随着他能量的波动闪过了一丝奇异的扭曲。他挣扎着抬起头,再次望向前方,却忽然发现树干旁的那道黑影竟然不见了!
砰——!!
刺耳的枪声响彻云霄,也让姜爻的心顿时如坠冰窖。他颤抖着转过头,即便心中无数次祈求,但他还是看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映入眼帘的,是父亲倒在血泊中冰冷的尸体。
不,不……!为什么,为什么!!
巨大的悲伤和失落瞬间冲破了姜爻的理智,也让他体内的能量海洋爆发出滔天巨浪。一时间,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连电闪雷鸣的天幕也如玻璃般,开始出现丝丝裂痕。
“是你杀了他……”
稚嫩的声音从前方幽幽传来,失魂落魄的姜爻慢慢抬起头,他看到了男子尸体旁出现了一道瘦小的少年身影。
熟悉的脸庞,血红的双眸,充满悲愤的脸庞上挂着两行血泪。此刻站在姜爻面前的正是他自己,属于那一年,十三岁的少年姜爻。
你、你是……!
姜爻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都是……因为你……”少年姜爻呢喃着,朝着地上的猎枪伸出手。只见他的五指上竟然包裹上了一层混杂着红光的妖气,并且沿着指尖不断向前延伸、扩大,宛如一只巨大化的利爪,将地上的猎枪瞬间拎起,攥在了手里。
“还给我……”少年姜爻哭喊着,将枪口对准了面前的成年姜爻。
“把爸爸……还给我!!”
轰隆——!!
落雷的轰鸣与刺耳的枪声同时响起,摇摇欲坠的天幕在那一刻四分五裂。古树,父亲,少年姜爻,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灰飞烟灭,姜爻只觉体内的能量克制不住地汹涌而出,紧接着眼前一黑,残存的意识便瞬间被暴乱的能量吞噬殆尽。
第九十章:九泉魔窟
“嗯?”
路星月猛地停下脚步,似有所感地回过头。
“姜爻……?姜爻是你吗?”
空荡的岩洞里回荡着路星月探寻的声音,然而晦暗的前方却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异响。
路星月观望了片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从前方收回了视线。
自从当初在甬道中遭遇突变,路星月与姜爻便双双从石壁坠入了甬道的地底。路星月原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但却意外掉进了地下的暗河里从而挽回一命,只是当他恢复意识时,却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倒在这片漫长的岩洞里,而姜爻的身影已不知所踪。
“那小子该不会真那么命薄吧?啧,要是真挂了那可就麻烦了……”路星月嘀咕着,随后又望向昏暗的岩洞周围。
这片岩洞的宽度并不大,但长度可不短。蜿蜒曲折的前方一片黑暗,在焰火光珠勉强的微光下,可以看到左右岩壁上满是被水流侵蚀的痕迹,似乎很久以前这洞应该都被地下暗河所填满;只是如今的暗河已大幅缩水成了一道溪流,而这溪流的水质也是浑浊一片,仿佛混入了黄土一般呈现出泥泞的黄褐色。
整条溪流沿着河道朝着前方缓缓流淌,不知流向何方,而根据先前错综复杂的岔路来看以及黑暗的环境来看,就算姜爻先前没摔死,能与路星月汇合的机会也是相当渺茫。
路星月思忖着,低头轻轻摩挲着手中这只陈旧的星璇盘,所幸这玩意儿没有因先前的劫难而损坏,颤颤巍巍的指针依然指向岩洞的前方,与溪流的方向一致。不过目前最大的问题倒不是“方向”,而是“照明”。
如今除了他手上的这颗焰火光珠,口袋里就只剩下最后一颗了,能维持照明的时间已所剩无几,而一旦所有照明全都燃尽,那么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人各有命,别怪兄弟我抛下你不管……”路星月呢喃着,眼中的温度渐渐转冷,最终定格为一种淡漠的决绝。“况且,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要完成。”
路星月抬起头,随即不再犹豫,抬脚朝着溪流的方向疾步而去。
啪嗒……啪嗒……
点点露水从岩洞顶部缓缓滴落,每向前走一步,洞里的温度便似乎更冷了一分;而周围的岩壁也从单调的灰褐色渐渐转为了一种青黑的色泽,一丝丝晶亮的光泽从岩壁四周反射而出,似乎在这片岩壁中蕴藏了某些别样的矿物质。
“这地方……感觉好奇怪……”
路星月按着加速的心跳,用力甩了甩脑袋,沉闷的空气让他的神志有些恍惚,顿觉不妙的他连忙停下脚步,闭眼默念着法术口诀,片刻之后才总算恢复如常。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准备前行时,却忽然发现视线前方有一片豁然开朗的空间,哗哗的流水声从前方传来,像是一处溪流汇聚的浅滩。
“有出口……?”
路星月心中一喜,连忙跑上前,但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劲。只见在焰火光珠愈渐微弱的照明下,一条条怪异的黑色油彩纹路出现在了前方岩壁两侧,一路延伸至浅滩空间内;而眼前的这片封闭的浅滩空间中央,竟然矗立着一块残破的黑色石碑,石碑上镌刻的那两个篆体大字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幽光。
“九……泉……”路星月默念着石碑上的大字,脸色陡然一变。“九泉?难不成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幽冥界‘魔窟’……九泉泉眼?!”
路星月震惊不已,对于这个‘魔窟’有去无回的传闻他可不是没有耳闻,如今在误打误撞下竟然闯进此处,可谓是糟糕至极。然而更糟糕的是,此时他手上的那颗焰火光珠已经燃烧到了最后一刻,目前能维持照明的,只剩下了他衣袋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啧,再不抓紧出去的话真得死在这了……”路星月从衣袋中掏出了最后那颗焰火光珠,淡橙色的光芒再次充斥在这片广阔的浅滩之中,但这一次,路星月却在那重新燃起的光芒之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黑影,从前方的角落中一闪而过。
“谁!?”
【呵呵……呵呵呵……】
阴森的轻笑忽然回荡在偌大的空间之中,与先前在甬道中听到的如出一辙。路星月顿神色一凛,一条淡黄的钩索瞬间在他周围架起了警戒,但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冲着路星月的头顶直扑而去!
磅!
沉闷的撞击声猛然爆发在上空,只见那道黑影身上赫然划过一道淡黄的勒痕,紧接着便被路星月的光索拖着,狠狠地甩向了岩洞天顶。
“在本大爷面前玩偷袭,你也太嫩了点!”路星月瞪着那道黑影,金银异瞳中寒光一闪,随即再次一挥手,那道黑影便又被光索拽着从天顶直坠而下,一头扎在了地上的碎石堆里。
【呵,呵呵……】
原以为连番的攻击足以收服对方,然而出乎路星月所料的是,那道黑影非但没有任何退缩的迹象,反而依然冷笑着,从地上匍匐着慢慢爬起,将那张惨白的脸对向了路星月。
“……傀儡亡灵!?”路星月望着对方那张形似骷髅般的苍白面具,震惊不已。只见那面具上的诡谲表情似笑非笑,混沌的身躯包裹着黑雾,而随着那诡异的笑声,黑雾渐渐翻腾,并开始慢慢顺着缠绕的光索,向路星月的手蔓延而去。
“可恶!”路星月眉头一皱,对于人或者妖类他有大把手段收拾对方,但对于这种已是亡灵状态的“不死傀儡”,现有的手段显然不够。而另一方面,傀儡亡灵虽然攻击手段单调且无自主意识,但其身上的黑雾极具腐蚀性,一旦沾染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即便如此,也并不代表路星月会就此束手无策。
“散!”
随着路星月的一声大吼,傀儡亡灵周身的光索顿时如星屑般四散开来,失去束缚的傀儡亡灵顿时从地上爬起,再次嘶吼着要扑向路星月,但还没扑上几步却忽然定住了。只见那些如星屑般的光点开始丝丝渗入傀儡亡灵的身体,紧接着便汇聚成一根根淡黄色光箭,从傀儡亡灵的身体里贯穿而出!
“流星光牢!”
贯穿而出的光箭骤然扩大,渐渐汇聚成数杆长枪,将傀儡亡灵的身体狠狠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道道同样的长枪从天而降,扎在了傀儡亡灵四周,一座光牢瞬间铸成,将那傀儡亡灵牢牢束缚在其中。
【吼喔喔——!!】
傀儡亡灵再次拼命挣扎,但却无能为力,只能无谓地爆发出阵阵嘶吼。而路星月则已经懒得再理会这只“笼中困兽”,因为此时的他赫然发现视线前方的岩壁上,出现了一道黑黝黝的洞口。
“天无绝人之路啊,果然有出口……”一见那道三人宽的洞口,路星月的眼睛顿时微微一亮,随即撇下那只嘶吼的傀儡亡灵,小心翼翼地,朝着洞口靠了过去。
焰火光珠的光芒幽幽映照进洞口,而岩壁上那些怪异的黑色油彩纹路也一路延伸进洞内,就像被什么给收了进去似的;微光之中,他隐约看见岩洞内壁边上,似乎有一座座烛台似的突起,而如此规整的样式,显然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这地方……怎么感觉有谁活动过的痕迹……”
隐约的不安弥漫在路星月的心头,越是靠近,他越是感觉到某种阴冷的气息愈加浓烈。他犹豫了一下,在洞口停住了脚步,但就在这时,却听“呼啦”一阵风声呼啸,一股带着腥风的气流从面前的洞口猛地喷出!
路星月连忙别过头,抬手挡在面前,等到风声过去,他再次抬头看向岩洞之时,却忽然发现洞内岩壁上的那些“烛台”竟已燃起团团绿色磷火,而在路星月那双对妖气极为敏感的金银异瞳中,他还在那昏暗而广阔的岩洞底部,看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道道高悬的人影耷拉着脑袋,稀稀拉拉地吊在了岩洞天顶,随着弥散的妖风,来来回回摇摆着;而在那些仿佛吊死鬼的人影之下,一滩冒着浓雾的黑色池水正静静流淌在岩洞底部,“咕噜咕噜”地向外喷射着不祥的妖气。
“这气息……难道是炼魂池!?”看着岩洞底部那滩黑色池水,路星月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连忙再次抬起头,朝着那些悬吊的人影望去,赫然发现那些人影清一色是女性,从服装上看,似乎正是这九泉寨城的居民,只是这些女性此时脸色惨白,眼神混沌,似乎已经是缺魂少魄的状态。
“原来城里失踪的女的都被绑在这……但……这种状态又是怎么回事?”路星月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那幅地狱般的画面,如此令人震惊的情形让他甚至一时忘了身后还有一只已在不知不觉中挣脱光牢,蠢蠢欲动的傀儡亡灵。
【吼——!!】
一阵阴风伴随着嘶吼直扑路星月后背,路星月猛地回过神,情急之下条件反射地挥出光索,试图再次故技重施。然而这一次,那只理应毫无意识的傀儡亡灵却像是看破了路星月的动作似的,一个闪身竟然躲过了飞掠而至的光索,并以“s”形路线朝着路星月迅速近身。
“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令路星月顿时措手不及,但此时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那傀儡亡灵的利爪就要接触到路星月的面门,但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忽然从路星月头顶上方的岩壁猛然爆发!
轰隆!!
一堆巨大的落石霎那间从天而降,将那傀儡亡灵瞬间掩埋,而路星月也在这冲击波下被整个掀倒在地。
“唔……咳咳咳!”路星月捂着流血的额头,挣扎着爬起身,纷纷扬扬的尘埃中,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凌乱的黑发在阵阵妖风中肆意飞舞,血红的双瞳在黑暗里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交杂着暗紫电光的妖气缠绕在人影周身,并沿着人影的右手幻化成一只巨爪的虚影。此时站在路星月面前的这个男人早已失却了应有的理性,反而弥漫着浓重的戾气。
“你、你是……?”路星月望着这名站在乱石堆上的男子,简直难以置信。
“姜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