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巍巍昆仑关(五)
“八嘎!”中村正雄的汉学造诣的“高深”及其在对待犯了错误的部下时的宽容大度非但在二十一军中大名鼎鼎,就是在整个日本陆军的将领群中也是小有名气的。可今天这位往日连在日军中只被看成是激励部属的手段的耳光,都很“奖赏”给下属的少将,显然是已被胸中的怒火给冲昏了头脑。此时的中村竟然把手中那柄犀利无匹的祖传的村正刀,挥向他素来最是器重不过的部下吉野俊树中佐的脖颈间。这一刀的挥动幅度之大,足以让“有幸”亲眼得见这一幕活剧的每一个人,都百分之一百的坚信,中村少将这蕴含了其腰力的一刀砍下去,连续三年蝉联第五师团第一美男子吉野中佐的项上人头,立马就会摆脱身体的羁绊带一股血柱腾空而起。
吉野中佐虽在上司面前得用得很,可并不是个骄横妄为的人。他不仅一向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且为人处事也还厚道,平日更没少帮那些因一时疏忽而捅了漏子的同僚们遮掩、维持。此刻眼见他命在旦夕之间,虽说是军法难容,且中村少将的态度又是毫无可以通融的余地,可一众与吉野中佐相熟的日军军官中不忍见他死于当场却还是大有人在的,当下便有不少人悄然把头扭向了另一方。更有甚者,一个刚被从“入侵者”手中“解救”出来的女护士,还发出了催人泪下的抽泣声。说来也怪,在场诸色人等中,唯一表现得镇定自若的,倒是那个本该表情、语言都丰富无比的第一当事人吉野,尽管刀峰将将要与他皮肉做“亲密接触”,他的站姿仍是那样的标准。其眼神中所含意味也是歉疚、解脱地成分大于慌乱、惊恐。
“铛!”听过这个声音。那些想要用眼不见为净,来回避因不敢上劝阻,而在心中升起地欠疚感的日军军官。一边从心底里长出了一口气,一边又被勾起了另一种情绪,好奇。要知道,中村旅团长可是兼着支队的参谋长地,究竟是谁敢跟位高权重的少将打对台了?
“中村君,你急燥了!”在昆仑山上,能拦得往盛怒之下的中村。并敢对其公开加以训诫的。自是唯有山下奉文中将一人了。
没有继续理会在急速退开两步后,就地鞠躬致礼的中村。山下用平和的语气对吉野询问道:“吉野君。做为界首高地的防卫指挥官。你能给我描述一下,你对今天晚上地“客人”们地印象吗!”
“哈依!”对支队司令官给自己的一个说话地机会感激涕零地吉野中佐。在收拾了一下心情后,便不紧不慢地陈述起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来。
吉野地语言表达能力相当的强,很快就让山下中将从中掌握了这起发生在日军的心腹地带的“恶性袭击事件”的来龙去脉。
头脑里关于此事的轮廓愈是清晰可见,压在匆匆赶至的山下心头的那块小石子就澎涨得愈加的厉害。一支至多不过是排级规模的中国军队的小部队,在从山涯下悄无声息的爬上来后,居然是在不惊动其它人的情况下,一连端掉一处分队警戒阵地、一个简易野战包扎所和若干明哨、游动哨后,方才被吉野亲自布置在高地要害部位的潜伏哨所发觉的。被发觉后,这支中国装备精良的小部队迅速摆脱了在听到枪声后从几个方向几乎同时围上来的守军的纠缠,并在其点燃早就预设下的火圈的掩护下,从容不迫的从来路撤下了高地去。整场战斗,日方死伤超过八十人,其中光是那个包扎所就死了五十多名伤员和医护人员,全所仅有一个女护士因对方不知原由的手下留情,而意外生还……
最让山下震惊在高地上摆着的两长排的尸体里,却竟然没有一具尸体是“来访者”留下的。
“中国宪兵!这是一支中国宪兵似的队伍!”有些受惊过度的山下中将下意识的喃喃自语,倒也有些靠谱了。这支给山下添了大麻烦的突击小队的战斗成员,不仅全是经过严格训练“嘲凤”的人,且身手矫捷的江湖人士还占了大半,单以他们的单位作战效能而论,确实可与当年那支曾在松沪战场上称雄一时的中国宪兵相媲美。
“我以支队长官的身份宣布,解除吉野浩夫大队长的职务调回支队部任大尉参谋。”回过神来的山下中将之所以会给吉野一个轻得已有包庇之嫌的处分。一来是因为山下以中方的计划之周详、人员之精悍,换了那个当这个大队长也很难会有更好的表现。换言之,吉野的责任并不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大。当然,如果光是这一条,当定了替罪羊的吉野还是要死的。真正保住了吉野这条小命的,还是山下的另一个想法。
吉野的官虽不大,毕竟也是一个中佐大队长,是这个支队的中层骨干,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处死他,非但于事无补,只会把事态进一步扩大。这显是与山下尽量把这件事对军心士气的伤害减到最小的初衷是不符的。
顺便山下还可以卖给在支队中影响力很大的中村正雄一个大大的人情。在工于心计的山下看来,别看先前中村怒不可遏的要置吉野于死地,可单从能让中村这般的大失常态,吉野在其心目中的位置可想而知。自己这一出面赦了吉野,想必中村在气头过后,定是会暗自感怀的。
“中村君!我想依我们的对手程家骥的一贯的指挥风格,刚才的事只会是这个多事之夜的开场白。我来之前,已让提醒人暂时没遭到攻击的六六零、四四一两个高地的守备队长让他们提高警惕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要请你这个幕僚长代我去巡视调整一下。”在摆平了内部事宜后,山下立时回过头布置起对外的军务来。
已冷静的好些的中村方待要去遵照执行,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日军参谋军官就把六零零高地遭到强度惊人地炮击地恶耗“带”到了山下和中村的面前。
听到这个消息,山下只觉着耳边嗡嗡作响。脑海中一片空白。让山下突然石化的理由是明摆在那地。中方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是临时起意。那他在十多分钟前。让一个参谋打去的电话,在面对手的那蓄谋之久的攻势时,充其量也是让警备队长有个考虑问题的时间罢了!
“中村君。你马上带上这里的守备队大部,跑步去六零零高地,动作要快,要快!要是遇到阻击,我会用所有地瓦斯(毒气)炮弹,来给你们开路地!”又被程家骥抢先一步的山下,再也顾不上什么城府算计了。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就差拨刀架在军阶只比他低一级地中村地脖子上了。
凭心而论,山下的就地抽兵之举。既避免了直接从也已在中国军队地攻击半径下的关口主阵地临阵抽兵。可能会造成的负面影响。又能借助驻界首高地的日军在吃了大亏后。势必高涨的报复情绪,加大击败中国军队的概率。wap.l6K.cN在时下的情形下。不失其为上策。
山下的反应虽快,却奈何,程家骥不但早已想到了山下前面,还“信手“专门为此下了一步“闲棋”。
位于从昆仑关通向六零零高地的必经之路旁的一处小树林里。
“全体就位!”随着郑重的一声命下,原本苦苦匍匐在草木间,足足喂了大半夜的蚊子的二三十名精壮炮手从地上虎跃而起,紧接着这片低矮的灌木丛便凭空竖起了七、八门中型迫击炮,那虎视眈眈的炮口正对着前方那条号称是昆仑山内部的大动脉和曲折山道。
郑重在确定自己的部下们已准备停当后,立刻把注意力再次放会到了山道上。
客观来说,让郑重堂堂上校军炮兵主任出马来执行这么一个小可儿科式的任务,的确是大才小用了,换了别人那心里或多或少总会有几分怨气。可此时此刻,郑重心中却是兴奋与期待。这很好解释,这个差使是他自个要死要活的好不容易才争到手的。
促使郑重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个,就是他无法抵御今天所带来的那些“好东西”的诱惑。要知道这几箱在两年前从日军三十旅团辎重部队手上缴来的糜烂性毒气弹可是得来不易的宝贝,只要到“它们”一打出去,就是中日战史上又一大创举。到那进,他郑重就成了第一个能对把灭绝人性的毒气弹当成制胜法宝的日本人,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的炮兵军官。这个荣誉对自打从南京那座血火屠场里侥幸生还后,就对东洋鬼子仇恨得无以复加的郑重而言,无疑是值得分分钟拿性命去换的。
从望镜里看到那一大片急速移动着的模糊黑影,郑重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来了!一边对举起自己的右手。收到长官的示意后,戴着橡胶手套的炮手们纷纷把炮弹的下方对准了炮口。这一刻,包括郑重本人在内的每一个置身于此地的中国炮兵的脸上都写满了庄严肃穆。
近了!更近了!很快,急得连惯常会前出大队人马几百米的尖兵分队,都没有派出的日军就顺着风如潮水般涌进了恭候他们多时的这几门迫击炮的最佳射程内。
在下达开炮口令的那一瞬间,突然被胸中一股无法言喻的五味杂陈所主宰了的郑重,不顾一切的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气力高声喊道:“为了南京死难同袍!为了我们多难的祖国!兄弟们,急速射!把死亡还给制造它的人!”
事实上,炮声是伴随着郑重的呼号响起的。
当那些“加了料”的炮弹杂在正常炮弹当中,呼啸着砸在日军的队列里时,日本人并没有意识到是报应临头了,只是本能的采取了应付一般的炮击的办法,就地卧倒。
日本人可不管你躲不躲,反正是一出了膛,它就把其背负着的那种“骇人听闻的罪恶”兢兢业业地散播开来地。
从没想过自己也会遭到化学炮弹攻击的日军,在这次飞速驰援时,根本就没有携带防毒面具。那里能抵挡得往这阵从地狱里飘来的“阴风”地侵食。等到在好一会后。才在精神上转过弯来的鬼子,发觉大事不妙时,担任前卫的一个加强小队已全部中毒躺下了。
“撤退!”嚎叫完这声后。走在队伍后面的中村一面下意识的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面一马当先地施展开了腿下工夫。
这位肩膀上镶着金领花地将军的以身作则,极大地调动了尚还能行动自如地小鬼子们参加这场有“益于身心”地“集体马拉松”的积极性。只几个呼吸间,黄潮就以比来时还快得多地速度顺着原路跑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了躺在地面那些难受得曲着身子使劲在抠挖着他们那被毒气灼伤的眼睛、咽喉等人身上易受感染的部位的日军。
这些被他们同伙无情抛弃的小鬼子无疑是“幸运”的,少时破空而至的一群迫击炮弹“解除”了他们的痛苦。”
“才搞掉这几个人,便宜了鬼子了!”心有不甘的郑重。无比懊丧的说道。他却不想想。若不是这个季节的昆仑山具有这种几乎无一时不有风。且风向又飘不定的气候特征,在大大减弱了化学武器的威力的同时。还使其变得相当难以控制的话。宁愿违反这个世界所有的文明准则。也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的日本人早就用上毒气弹了。那会轮到他来开这个先河。事实上,要不是日军在遭受毒气弹攻击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处女”。应对得一塌糊涂,就凭今天这风的力度和他打出的那少许光子弹,怕是还搞不掉人家大半个中队噢!
“走人!”眼着由自己一手制造出来那一片应该已被强劲的南风稀释了许多的毒雾,快要扩散到灌木丛这边来的郑重,可没去亲身试一试那毒雾终究还有多大的杀伤力的兴趣。
收到郑重的发回的急电后,程家骥由衷的笑了。精心策划的非常规阻截成功,再结合从六零零的高地下反馈回来的战况,这会儿,程家骥对拿下今晚的预定目标,起码已有了七八成的胜算。他这个信心大半是建立在才四散而出的鬼子援军,连报告、带请示、再重整军心的好歹也要过上好一阵子后,方能卷土重来的基础上的。当然,要是日本人的精神够顽强,或是山下还舍把更多的部队投入野战中来,兵力、火力都占上风,唯独没有多少时间可耗的程家骥对把生死大决战提前个几天上演,那可是求之不得。
凌晨一时许,已攻击者们用近千发各种型号的大大小小的炮弹,丈量了一遍的六零零高地上。
风是越来越大了,夹在风中“到处招摇”的由刺鼻的硝烟、让人作呕的焦肉味及其它的一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混和出来的一种在平时足以把人活活薰晕过去的“有毒气体”,却不但没有随风消散,反而更加的浓烈起来。而现下置身于其间的人们,却因时刻时刻都生死线上俳徊的状态下,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多大影响。与攻城在打到巷战阶段时大局已定一样,当一个高地的每一寸土地,都在跳着踏错一步,就生死立叛的凄美舞步时,攻击者的胜利也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趴在高地下的江长海目下的心情用四个字就能形容得活灵活现,痛并快乐着。他为什么而快乐自是不问可知。痛则因,虽然六零团占了出其不意和(山下虽临时抱了佛脚,可惜为时已晚,并没起到多大的实际作用。)鬼子的援军受阻这两个大便宜,可在毕竟占有地利的守军的抵死顽抗下,还是打得艰苦异常。特别是在部队将要冲上高地顶端时,被日军的反击炮火和从高地上扫下来的来弹雨狠狠的“啄”了一口,那成排成片的官兵倒在血泊中的悲惨场景,让江长海那颗以强刚自诩的心一直在滴血了。
“轰、隆。”就在原来勉强挣扎的七八成群、三五成伙的日军,渐渐成为孤立零散的“星星点点”时,又一阵从昆仑关上的日军炮兵阵地“起飞”的炮弹毫不引人注目的打在六零零高地上。
从看见六零零高地上的第一缕蓝光闪起,程家骥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有一点,程家骥的心里很清楚的,就算今天自己不瞒着身边绝大多数人密密派郑重他们去先发制人,急红了眼的山下铁定是在六零零高地这个他丢不起的关键部位上,用上无论威力只能发挥几成,不管会不会造成同归于尽,都会被日军当成救命稻草的毒气弹的。而且程家骥也针对此做了些基本防范措施。可是鬼子却把这还以颜色的时机都给抓绝了!此时还在拼着刺刀的六零零团,虽然有一小部分人戴了防毒面具,可大多数官兵配备的防毒器具就只一条作用很值得商榷的绑在口鼻间的湿毛巾。最要命的还是,这成百上千的人现在都挤成一堆了,正好方便人家下手。
在这种情形下,程家骥能做的也唯有十万火急的凑出一支防化装具较齐全的队伍,冲上高地去把六零零团接下来,并顺手接管这个高地。
这边程家骥还在忧心如焚的等待着六零零高地上的消息时,那边六五三、四四五两个高地的战况又有了新的变化,那里日本守军正在分批次脱离战场。
这回才才因轻敌付出血的代价的程家骥不敢再有丝毫的掉以轻心,生怕日军的悄悄后撤,是其将要再次释放毒气弹的先兆的他,一面立即命令已两个高地的半山坡构筑的工事的那两个团在尽其可能的做好防范日军化学武器的准备工作的同时,还要把部队摆得疏散些。
命令刚通过电话传达下去,六零零高地上已切实的掌握在了新上去的部队手中。而六零零团在刚才那阵毒气弹袭击下的大致损失情况也出来了,不幸中的大幸是日军使用的是在旷野上杀伤力相对较小的窒息性毒气,要不然当场死亡的就不会只有一百四五十人了。
程家骥听到这个远比他的估计小得多的数字后,先是长舒了一口气,可接着若有怕思的他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上当了!山下这是要放弃所有的外围高地,也亏得他能如此的敢舍敢弃!
追击!追击!穿插!穿插!
在程家骥连珠话似的派出去骑兵通讯兵的催促下,前线各部都在拼命的住前、往前,最终虽在半道上成攻截击并消灭了向关口主阵地收缩的三股日军各自尾巴,可其主力还是在那天气的影响,时灵时不灵的毒气弹的掩护下,龟缩进了昆关仑。
至这天拂晓时分,战声渐停。在先前这一天一夜的战斗中,尽管中国军队伤亡较大,但完全占领了昆仑山的四个外围高地,造成了以五万大军兵逼昆仑关的态势。而日军地主动放弃多处外围阵地,并将其从越南北部带来的毒气弹基本打光后,终于得以把剩余的五千兵力都集中到了关口主阵地和界道高地上。
仗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双方上至最高指挥,下至普通一兵心里都已是明白白,接下来任你再智深如海,怕是都找不到什么取巧、拖延的机会,也就是硬撞硬的见个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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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巍巍昆仑关(六)
昆仑关大战的第二天上午,从普通中国官兵们的角度来看,不但是平静如水、悠闲轻松的,还是幸福的。对!是幸福!
这些自小在田间地头长大的农家子弟,原本是多半要和他们的祖父辈一样精心侍弄着几亩自家祖上置办的或是租来的薄田,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支应着官府、东家、军队等等总之是这人世间一切比他们强势的势力派下来款项、差使,晕头傻脑的娶媳妇,满心期待的生个娃,老怀足慰的看着娃再生娃,就这样在忙碌间不知不觉的把他们那远谈不上精彩,却尚称充实的人生之路走到尽头。可来势汹汹的日本人,却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轨迹。跟着队伍转战四方的也有些日子了,见识的增长让他们多多少少都明白了一些从前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的事理。知道了与此时自己正参与其间的这样一场交战双方只一个回合就能让十几万、几十万兵马化为乌有的举国大战相比,别说跟早年间的那走马灯似的围着北京城轮流坐座的那些大帅们之间的砍来杀去,浑不值得一提,就连被村里的老人们津津乐道的甲午年间的战事都显得是那样的小家子气。这场战争的场面不光大,还是从所未有的惨烈血腥,在他们从军前最多只是偶尔听过的飞机、大炮这些毫不费力的就能好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撕成碎片的恐惧存在面前,性命这个东西并不比一捅就破的白纸来得结实多少,甚至是更加脆弱。当然,这只是其一,后面还有无数个其二、其三。
其实,光着这一条已经足够这些自愿或不自愿扛起枪杆子保家保国的前泥腿子们。明了了自己在先时所憧憬的活着回家。其成为现实的机率是何等的渺茫了。在经过最初地恐惧、悲观、绝望后,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无力与命运时事相抗争地他们,倍加珍惜起的眼前的这每一缕阳光、每一口空气来。
上午十一时。二百团九连阵地。
这会儿,汉东升正在这里和围成一个大圈子地兄弟们无束无拘的谈论所有能让人感兴趣的话题。从始终挂在汉东升脸上那挂着由衷的微笑,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位现下正被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围攻”着的新二十军最年轻的师级军官,是多么地如鱼得水、乐在其中啊!
而本该如影随形地陪同着在下来巡视阵地的汉东升身边地本阵地最高长官,九连长许靖仁,却正默默地站在那个洋溢着欢声笑语地圈子边上。看不出他有丝毫想要挤上去企图。与汉东升私交甚好的许靖仁。不但知道行伍出身地汉东升是最喜欢和兄弟们打成一片的,他更知道那些处于军队的最低层的士兵们的心目中。凭着让人无可挑剔的战功在短短三四年间从一个大头兵升到上校副师长的汉东升。是个不折不扣的传奇人物。是他们的榜样!正因为是这样,许靖仁觉着在这个时候。自已还是在一旁静候着比较好。
许靖仁并没有等多久,只一刻钟后,汉东升便恋恋不舍的从人丛钻了出来,叫上许靖仁去“随便”走走了。
说走走,还真就是走走,没一会,许靖仁就没被汉东升有意无意的带出他自己的领地,两人说着走着都快溜达到别的团的防区去了,
“文章,你升官的事。师里刚批下来。呆会回去后,把连里的事情交待一下,去营里上任。”同时兼着二百团团长的汉东升在和他的爱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好些不着边际的话后,终于把话说到了正题上。
“副座!马上要攻击关口主阵地了,我还是打完这一仗再到营里去合适些。”从才从钦江边上下来那会儿,许靖仁就听到了自己要高升到营里当副营长的风声了。说实话,刚听到这个喜讯时,许靖仁还很是欢欣鼓舞了一阵了。到营里去虽说是个说话没多大份理的副职,可也毕竟是上了个台阶不是,再说又几个部队长不是打副职熬过来的。满心期待的许靖仁甚至都在心里把自己的走后,连里的人事安排,都给打好了草稿,就等着交权走人了。可后来却不知是那里卡了壳,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那一纸晋升命令,正当他心怀惴惴忐忑不安时,大股大股的鬼子就杀了过来,接着就是一仗接一仗开仗火,再接着部队就东转西悠的到了这昆仑山下。
“文章,你到营里后,立即照这个,把人从各连都抽上来。然后带着这些人火速到团部集合。”汉东升一边说,还一边把一张密密麻麻的写满人名的单子给许靖仁递了过去。
一头雾水的许靖仁并没有立马去接那张单子,而是高声抗辨道:“副座,仗正当到节骨眼上,从连队里抽人不是瞎胡闹了吗!”
“这是命令,你执行就是了!”汉东升僵硬机械的口吻,让向来在汉东升单独想处时,没上没下惯了的许靖仁表情一滞。
许是汉东升自个也觉着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了,他随即和颜悦色的做了解释:“玉林方面马上要有几车新式武器送上来,你们这些人是去负责接收这批武器的。你们到了军里后,一定要尽快掌握其性能,争取能在明后天给鬼子一个惊喜!”
其实,这个理由也勉强能算是个说法了,换了个人也许就能蒙过去了。只可惜,差不多算得上朝夕相处的这两人对彼此的脾气品行,实在是太于熟悉了,那里瞒得过对方。长官在言语间的言不由衷,反而让本只是闹些情绪的许靖仁,越来越觉着这档子事不大对头。
许靖仁、于莽、江中生、吴国行……看完名单后,许靖仁直觉子自个的脑子里乱得厉害,都快成一团乱麻了。名单上的人足有二三十个不说,且还都是些兵头将尾的要角,其中又以班、排最基层的战斗单位的副职居多。本来在近来装备更新得快得出奇地新二十军里,抽相对而言对部队地影响小些的副职。去培训点什么算不是上太新鲜的事。可怪就怪,这份单子还罗列了几个在各自地连队里顶个半边天的能力很强的正班排长的名字,这还不算是最乱。最让许靖仁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是,十一连的司务长罗胖子的大名,居然也堂而皇之与这些战功累累、杀人如麻地老兵们挤在了同一张纸上。开什么玩笑!罗胖子操持起兄弟们地伙食来倒是挺拿手的,可他一个连枪都从没摸地人,跟接收武器这种事,挨得上边吗!
对地!伙食!那个部队里都缺不了一个好地司务长!从中许靖仁似有所悟,等到若有所思的他回头再把名单地这些拼起来一思量。总算是在脑海里理出了些头绪来。这些人加在一起再补上足够的新兵。不就立马又是一个五脏俱全的三营吗!
被这个结论震憾得脸色上只一个劲的发青、发白的许靖仁,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身边还未离去的上位者。
“文章。这是军座本人的意思!”汉东升的回答。基本证实了许靖仁的猜想。
“副座!仗还没打得怎么样了。真就到了这个份上了?”上峰已在做最坏的打算的事实,在促使许靖仁对这一战艰巨性有了更真切的认识的同时。也让他有些无法置信。也难怪许靖仁一时会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这两三年来,虽说战事频繁,部队的伤亡也不小,可靠着灵活的战斗、坚强的战力、相对优良的装备和那么几分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比起其它那些时不时就会来个损兵过半的友军来说,始终都没有太伤筋骨的新二十军的在兵员损失方面的情况,无疑要好得多,更从没有被逼到要非得要留兵藏将,才能保得住火种的地步。
“文章,老实说,这仗会打成啥样我心里也没底。可军座既然这样决定了,自有他的道理!”
“副座,要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丢下九连的兄弟们了。”
“你敢!单凭违抗军令这一条,就让能你够得上撤职查办的格。”
“那正好,无官一身轻,我正想着能搂上挺机枪痛快痛快了。”
“想的美!把你调到师部看大门的权力我还是有的。”
“副座!我相信你不会愿意听到兄弟们谈论这件事情吧!”
汉东升算是被固执得象头牛的许仁靖打败了。当然,汉东升之所以会选择向部下“屈服”,绝不会是因为怕了许靖仁的威胁,而是有感于向来做人很循规蹈矩的许靖仁的决心之大、用心之诚。
抗上成功,还给许靖仁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由于他的死活不肯就范,逼得汉东升只好把服从性较好的现任三营营长给拉来顶了原属于许靖仁的差使,换言之,就是说,许靖仁在一天之内连升了两级,直接成了二百团三营历史上的第七任营长。
攻击关口主阵地的战斗,当天下午就打响了。让从来自认“老子天下第一”二百团的官兵倍感失落的是,他们没有立刻接到投入战斗的命令,只能在后面看着人家在前面打个热火朝天、痛快淋漓。说是看着,可实际上却是听着,早在再次开战前,北上集群总部就以防范日军的毒气弹的袭击为由,将一些团队的待命位置向后挪了好些里路。而二百团这把程家骥手上的“尖刀”,居然也被放入了“保险柜”里。
开始那一阵还好,随着听战的时间一长,习惯了处于战场核心,受万人瞩目的二百团的官兵们,就有点熬不住“寂寞”了。士兵烦班长、班长找排长、排长找连长的就这么一级的从下至上的催起战来。可不管兄弟们的求战情绪多高,上面传下来的却是永远是那六个字“吃好、睡好、等着!”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整天,直等得二百团的上上下下都被从远处传来的无时无刻不盘旋在天际之间枪炮声,“馋”得是坐卧不安、饮食不香了,可向火线开拔的事,却还是音讯全无。
昆仑关大战的第三天上午十时。当许靖仁一边指挥部队操练,一边在心里寻思着有没有必要给远在海外的父母和一同回国投军地在女兵大队当排长地女友留些话时。一支偶然撞入他的视野的从火线上换下来地部队却替犹豫不决的他拿定了主意。
当许靖仁看到这支部队时。这支步履沉重的队伍的绝大多数成员的身上军服早成了一条条尺许长的碎布。这些布条只有一个颜色,红,血红!就连这股人流所经过的大地草从。也无一处不被从他们身躯上地大大伤口里流出地血液,染得好一片血色腥红。总之,这是一队从血海里“游”出来的军人,是一支刚和死神扳过手腕地军伍。
上述这些都还足以让虽是书生从军,却早已被血与火磨练成一个生死等闲地老兵地许靖仁受到太大的震动。让他心头狂颤不已地是,他从这支队伍里大部分士兵那看似呆滞麻光的目光背后,都看到燃烧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毁灭欲望。真要说起来。这种比气壮山河、直冲宵汉的杀气。都要恐怖若干倍的或许可称为死气的气质,许靖仁也没少在单个杀红了眼的官兵身上见识过。可其整体出现在一支规模可观的部队身上。在今天之前。许靖仁只有在南昌保卫战大功告成之时。从整队退出战场的独立九十七旅身上看到过。这两支部队在气质上的契合,让许靖仁陷入了石化状态当中。要知道。南昌城里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而独立九十七旅又是最先投入作战的部队,自始自终都在战团的中央无休无止的承受着血海惊涛冲击,这样三凑六合下来,那近千在几生几死后,侥幸活下来的川娃子们才会集体散发出这种让地狱最深处里的恶鬼闻到了,都要绕道而行的黑暗气息。而攻击关口的战斗拢共才打了一天不到,这样一联想下来,那岂不是说目下正在打着的这场战事,比被那场被公认其惨烈程度在中日开战以来诸役中,绝对能挤进前五名的南昌保卫战,还要残酷激烈几倍、十几倍!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判断,直接颠覆了许靖仁对战争的大部分认识,他根本就想象不出此时此刻在关上进行的是怎样的一场战斗了。
与许靖仁一样在山道旁列队操讲的三营官兵们,也都被由弥漫在空气中的多种负面情绪所凝结成的无形气场,给压得是个个目若呆鸡。看着住日张牙舞抓的部属现在这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样子,许靖仁总算是明白了,集群总指为何会把那么多部队都调到后面来,这是怕兄弟们给这些撤下来的部队给吓着了啊!
尽管有些不知所措,可直觉告诉许靖仁在眼下自己一定要做些事情,来改变现在这种压抑到顶点的氛围,否则非但兄弟们那一腔的豪气壮志势必要一落千丈,就是军心士气也要大受影响。抱着这种心态,他开始在在这支友军的队列里寻找着什么,他很快就幸运在行进的人流中看到了一位体形黑瘦、神色勉强算得上正常的上校,这个发现让最怕的就是在这支显是已剩不下多少人有理智的部队里,找不到可以交流的对象的许靖仁不由得大喜过望。
“职是新一百师二百团三营上尉营长许靖仁,请问长官是那个部分的。”在行过军礼后,许靖仁客客气气的把这位上校请到了路旁。
“荣一师三团团长郑世芨!”这位郑团长通名时所用的语气很平和。
“我们团的驻地就是附近。长官,以职的愚见,贵部又是作战,又是行军的,想必要很疲惫了,可不可以请贵部在这里原地休息一下,我派人回团里去拿一些吃的过来,好让您的弟兄们恢复一下体力。”发现对方对自己的提议并不是很感兴趣的许靖仁,忙抛出了他的最后一张牌。“长官,我看贵部有些弟兄们的身上的伤口都裂了,撑下去太伤身体。最好是能是能重新包扎一下。请长官放心,我让人回去取绷带,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好吧!麻烦贵团了。”在特意看了看手表,又扫了几眼自己麾下那支带着浓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的部队后,郑团长感激不尽的说道。
许靖仁说得没错。这里离二百团的驻地其实是近在咫尽。仅仅十多分钟后。接到通知地汉东升就亲自带着人送来了饭菜、水和绷带、纱布、白药。
于是乎,两支部队就是原地席天幕地地搞起了野餐。起初,充当会餐场地这块草坪上的气氛还是挺紧张的。好在威力无穷地红绕肉和大米饭,很快就成功淡化了荣三团的士兵们眼神中那闪烁不定的兽性光芒,渐渐的彼此间的隔阂大减的两军官兵们,开始混坐在一起,开始一起说话,一起扯家常。如许靖仁预料中一样,在知道了荣三团才才经历的那场血战地详细经过后。三营地士兵们那原已绷得极紧的神经。非但没有崩溃,反倒是松弛了许多。其实。这世界上最能让人对之产生地恐惧地还是这种让人“一知半解”地人与事。在过度恐慌后。再了解事件全部真相,反而会使人生出不过尔尔之感。
当下层官兵围拢在一起说天说地说战事时。许靖仁和汉东升也在跟郑团长“闲聊”,只不过,因为身份的不同,他们之间地谈话的功利性自是要比士兵们强上许多。
“郑团长,你们团还有多少人?”汉东升一面笑容可掬的朝对方碗里夹着闷得黄墩墩、香喷喷的肉块,一面故做“漫不经心”的问道。
“昨天晚上十二点上去的,今天早上八点下来。上去时全团二千八百多人,现在连轻伤员在内是还有九百五十八人,另有五百多重伤员已在作战中陆续后送。”从郑团长嘴里嘣出的这一连串干巴巴的数字,让原就了此许心理准备的汉东升和许靖仁惊诧得差点把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乖乖!荣三团光是战死的就有一千四百人左右,占全团总人数的一半,要是把轻伤员也算上,其伤亡率,怎么也不会低于骇人听闻的百分之八十,至于会更高。他们现在算是明白了荣三团的士兵们身上的那股足以使千军辟易、百虎归山的死气是从那来的了,任那支部队在短短八小时的进攻战中损失这么大,恐怕不想打成疯子都不成!
“蒙贵部慷慨,我郑某人无以为报,只好拿这次在关上得的几个教训来现现丑了。”郑团长的这句话无疑是此刻的汉东升和许靖仁的最想听得的话了。战场上的教训是什么,那是一桶一桶的热血,一打一打的人命换来的,对战争时期的军人而言,这就是真正的圣经。
“关前的地形不大开阔,最多只能展得开两个多团。我们团和二百师的五九九团是第二拨,归二百师的戴师长指挥。上峰的命令一开头就是死的,催命似的逼着你冲锋、冲锋,不间断的冲锋,压根就不会给你整顿部队、调整火力的时间,我们两个团刚上去时思想准备不足,在这上面白流了不少血。”郑团长扫了正全神贯注的听着他说的每一字的汉东升和许靖仁一眼,接着说道:“后来,我和五九九团的何团长把两个团合起来,再分列成五六个以营为单位的战斗队,采用波浪形的攻击阵形发起攻击。从鬼子那里学来的这个招术有个好处,只要你组织得当,部队的战斗素质过硬,就能靠前面被击破的攻击部队迅速以两翼分开的方式,退到后面来形成新的最后一个波次,周而复始的打下去,直到所有人拼光,攻击动作也不用停下来。到拂晓时为止,我们两个团攻了多少回了我自己都说不上来了。”
凭心而论,郑团长为了尽量客观些,已经是很刻意的在减少言语上的感情成分了。可汉东升和许靖仁还是从他的那捏得发白的手关节和微微颤抖的面部肌肉和那句轻描谈写的不知道已攻了多少回,感受到了当时的战斗激烈程度是何等惨烈血腥。
“杀到天亮时,小鬼子终于顶不住了,恰好在那时充当尖刀的我的团的二营一口气全冲了去。我正要带着大部队压上去,从界首高地上打下来的排炮,把后续的部队挡了一下。就一会儿工夫的,二营就在肉搏战损失殆尽。日本人在那当口又添了兵,火力一下子又猛了起来,咱们这边全仗着部队已经打发了性子,全然不顾生死拿命堆,方才又冲了上去。我带着部队直杀到离关口还不到两百米的地方,眼看着再加把劲,再多死些人,就堆下关口了。他妈的!这节骨眼,日军的飞机来了,正呈密集队形冲锋的部队可被炸惨了,再让躲在关里的鬼子一冲,垮了个一泄千里,就连原先已到手的外围阵地也丢得一个不剩,让日本人直接赶回了出发阵地。”说到这,显是忆起当时那种无法言喻的惨景的郑团长已泣不成声了。
汉东升和许靖仁虽没有身临其境,可对飞机炸弹落在抱成一团的几千人头上会是个什么场面,却也心中有数,遥想当时的情景,心里也是好不戚然。
在怀着十二万分沉重的心情,以整齐的队列,诚挚的军礼,送走了荣三团后,许靖仁带着他的三营回到了驻地。
一回到驻地,许靖仁就急不可待的写起了遗书。
应该说,许靖仁的这两封遗书写得很及时,黄昏前,二百团就如愿以偿的接到向南开进的命令。
当二百团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到待机阵地时,站在关前迎接他们的是刚刚替下已精疲力竭的戴师长的文颂远。
天一擦后,以二百团和三六五团为主力,由只剩下五六成战力的补充团担任预备队的第四拨攻击在文颂远的指挥下,杀向昆仑关。
许是在拼了一天半后,日本人的兵力也快被耗光了的缘故,这回没费多大的事,新一百师的部队就轻而易举的占领已是两易其手的关口外围阵地,关口主阵地再次暴露在了中国军队锋芒之下。
第五十章 巍巍昆仑关(七)
破晓后的第一缕朝阳照在了那历经了千年的风霜雨雪、听过无数次鼓角争鸣的巍巍昆仑关上,这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在将关上的一切,都映成炫烂夺目的金黄色的同时,也照得躺在门洞里的许靖仁稍稍回复了几分知觉。
“水!……”因失血过多而大感口干舌嗓的许靖仁机械的重复着。
突然,一阵微弱的潺潺流水声,“挤”入了许靖仁的耳中,对水的渴望、对生的期许,鬼使神差的驱使着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欠奉的许靖仁,本能的拖着疲惫伤残的身躯,手脚并用的爬向水声响起的地方。
事实上,许靖仁意想中的目的地,离他原先所躺的位置,是真正意义上的近在咫尺,只有五六十公分,这在平时也就是向前跨上个的一步半步的事儿,可这会,许靖仁却一寸一寸的足足挪了三四分钟,方才能得偿所愿得到了地头。
一口、两口。当意识完全回归的那一刹那,许靖仁的脑海里浮现出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水怎么这么咸?
下一刻,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出现在了费了九牛两虎之力方才能掀起两片“重如泰山”的眼皮的许靖仁面前。
眼前这条尺许宽的蜿蜒小溪里流敞着的,居然是从一两米开外的一座大尸堆里流出来的暗红色的血液。
在明白了自己刚才是在喝着人血后,许靖仁好一阵干呕,若不是他的身体此刻还处于半脱水状态中,他能把胆汁都吐出来。
人在许多环境下,反应是本能,而思维却是理智的。在审视了自身的处境后。许靖仁强迫着自己大口大口的吞咽起眼前这能给他带来至关重要的精力地琼浆玉液来。
尽管。喝人血这种事,让人想起来就有些毛骨悚然。可单从构成成分上来看。血液这种含有盐分和多种有机物质地液体,无疑是人身上的精华所在。其营养价值远远要比那些未被人工加工合成过的可饮用液体。要高得多。当然,前提是你神经要够坚强。要知道并不是没有一个杀过人地人,都会有喝上几口人血的勇气的,更不用说一般的人了。
在胃壁再次被带有异味的血液,刺激得强烈收缩之前,已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几丝暖意的许靖仁,停止了这种绝不让人悦愉地能量补充。他在勉勉强强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后,成功的靠在了尸堆上。
靠上尸堆只是许靖仁地计划中地第一步。接着他还要“翻山越岭”地给自己找一个能看得到外面的好位置和“捡”上一件可以派上些用场地武器。
少时。气喘吁吁的许靖仁超额完成了上述任务。在尸堆的上好一阵翻来捡去后。他幸运的找到两支枪、一支没有刺刀的日制三八枪、一挺美式卡宾枪,关键是这两支枪里都还多少有个几发子弹。有了拼命的本钱。深知体力对时下的自己是何等的千金不换的许靖仁,选择了闭目养眼。
直到这时,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的许靖仁,方才能有精力时间,理一理自己那杂乱无章的思绪,想一想先前终究发生些什么事情?
就算部队里看许靖仁最不顺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上去很有点娘娘腔的“阴险小白脸”的人品虽遭,可在战场上却是一条铁铮铮、硬梆梆的汉子。但一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个血肉四溢、白骨森森、哀声不绝的恐怖之夜,在再三自我克制后,许靖仁的上下牙帮还是不受控制的打起架来。
昨晚在攻击外围的时候,倒是顺风顺水,可一挨近到关口几百步内。那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谁也没想到日本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在关口近前布下了埋伏,更没人会料到鬼子竟然会敢把无异于他们最后一道保命符的界首高地抽成真空。这两个没想到凑在一起,便凑出了这样一个对新一百师的攻击部队极为不利的战前状势,当几千官兵杀到关前时,迎接他们的是将近二千多支藏在暗处的黑洞洞、阴森森的枪口。凡是稍有一点军事知识的人都能猜得到,当千军万马正在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锋时遇上了重兵埋伏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在日军凶猛的火力的突然袭击下,光是打头阵的三六五团的在几分钟内,就至少倒下了六七百名的兄弟,而充做后队的二百团也被从空中呼啸着砸下来炮弹,炸死炸伤了好大一片。这种惨像,让许靖仁霎间联想到了家里的农场收割时那一片片倒下的稻田。那上千人差不多同时倒在血泊中“壮观”场景,更是深深的刻在他的心底。
让许靖仁永远会为之自豪的是,在遭到这种足以使一支普通的部队当场崩溃近距离火力打击后,兄弟们没有丝毫慌乱,在各级军官的率领下,以暂时停止还击为代价,迅速把部队的阵形的从原先的多层次密集冲锋队形改成了宽正面的松散散兵线。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进攻者的队列又短了一截。
这样一来,日军虽还占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可毕竟不可能再想先前那样轻轻松松的占便宜了。仗到这个份上,就纯粹是在以力相博了,在人数上终始居于下风的日军背靠着关墙,全力承受着杀红了眼中国军队那无休无止的猛烈的攻击。战事进入了胶着阶段。
冲杀、冲杀、前赴后继的冲杀。
拼到后来,日军究竟人少,在力不能支的情况下,只好以交替掩护的姿态分批向关墙内退却。鬼子的阵脚这一松动,让人压着打了小半夜的新一百师官兵自是要反击、要杀鬼子一个片甲不留……战线就在日本人且战且退和中国军队的步步紧逼中前推到了关墙下。许靖仁记得自己就是在那个辰光,带着两个连的兄弟趁着一股鬼子被从几个方向压上去兄弟们冲垮之机,顺势冲起了昆仑关,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关楼的。可打那时起,位置过于靠前地许靖仁和他部下们就被见状火急火燎地从关口两翼靠上来鬼子。严严实实的隔绝在了大的战场之外。后路被断只是一个开始。接着蜂拥而至地日本人就对许靖仁所部形成了合围。
从被包围的那一刻起,许靖仁就没有去管外面会打成什么样了。他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实在。既然好不容易冲进来了。就算等不到关外的援兵上来,能在鬼子心脏里多撑一分钟,对全局也是好的。
关口的失守,对日本人的刺激比许靖仁原先预计地还要大。
尽管自知生还无望地三营官兵把“找垫背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甚至有一个十七八岁地小个子兵在绑上四颗手榴弹后,创了三营在一次战斗中单人歼敌地最高记录,他拖上七个鬼子一同上黄泉路。可是在越聚越聚。任你换得再是划算。都换不光地鬼子兵的一次比一次凶狠地攻击下,关楼还是丢了。
关楼一失守。许靖仁就带着剩下的三四十个兄弟紧急退到了关门洞下。一队鬼子也如影随形的追了过来。都不缺乏坚强的战斗意志的两军官兵。随之展开了一场惨烈得足以让久经沙场视人命如草芥的悍将都闻之心惊、谈之色变的肉搏战。
接下来,许靖仁在关门洞里所亲身经历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很清楚的,也是盘桓在他脑海里的一段挥之不去的恶梦。事实上,把发生在关门洞里的战斗以肉博战一言盖之,恐怕都有些不大全面。
关口洞里的空间原本就有限得很,这一下子,又一口气挤进六七十人,那里有不装个满满当当的道理。很快,置身于关门洞里的人们便“惊奇”的发现,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非但平日倚为第二生命的手中钢枪全无用处,拼刺刀的打算也显得是那样的不合实际,就连稍有些进退的空手搏斗都不大可能施展得开。可这些客观条件的限制,并没有难道万物之灵的人类,在意识到一切外物都用不上之后,他们抱成一团,用力把对方的脑壳撞向墙壁、死死敌人掐住的脖子、抠出对手的眼睛、甚至直接用造物主赋与人类最原始的武器牙齿咬断其喉管。这种与野兽间的撕咬搏杀一无二致的残忍致极的战斗方式,迅速把潜藏着关口洞里还活着的所有人内心深处的兽性,给毫无保留的激发了出来。时间越长,投身于这场已无任何技战术可言,只剩“你死我活”这四个字的疯狂战斗当中的每一个人尚还有幸喘着粗气的人,就表现的愈加的凶残暴虐。到后来,连手脚都不用了,牙齿成了唯一的武器。“好在”那个时候,大家伙的衣服都已在相互撕打时被扯得是破烂不堪了,要不然还真会不大方便。许靖仁就曾看见一个十连的兄弟在冷不防间让一个是奄奄一息的鬼子把下面那话口给啃去了一半。更有甚者,一个日军尉官就在许靖仁的身侧,被三四个弟兄围着胡咬一气,结果肠子都被整个咬了出来,那掉在地上的一大堆的花花绿绿,让人好不心惊肉跳。
既众生皆已疯颠,许靖仁那里还能不独善身。当时的场面太乱,许靖仁压根没法子去在心里统计自己的战果,可他身上那五六处深可见骨的伤处,却足以证明其也是一个积极的人性退化运动的“实践者”。许靖仁也搞不清楚自个是为何失去知觉了的,反正是咬着咬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晕了过去。许靖仁其实是无比的幸运的。若不是他适时的昏了过去,即使不被咬死,那他的命运也将会和这场最原始野蛮的“淘汰赛”的少数几个“优胜者”一样,在完完全全陷入了颠狂状态后,撞墙自杀而死。
许靖仁想到想去,可有一点却一直想不明白。让他百思不其解的是,关门洞里拼得正凶时,外面那成百上千的日本人为什么不来帮把手,要知道那怕鬼子再进来十个人,那立刻就是一面倒了,说什么也成不了现在这种同归于尽的局面。
正当。许靖仁用这个疑惑在苦苦的抵挡着对身体极为虚弱的他来说地生命而言。威胁最大地睡意时,几句日语伴随着由远至近的脚步声,陆续传到了他耳朵里。眼见有“东洋肥肉”要自动送上门来的他吃力地睁开眼。手指颤颤危危的扣着了美式卡宾枪的扳机上。
只可惜,陡然大做的枪声,又把那几个眼看就要走到许靖仁的眼皮子底下的鬼子给“拉”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梦想破产的许靖仁,只好怀着患得患失地心情,继续等待下一个以命换命地机会。其实他的心里也未尝没有一丝侥幸,要是自家地部队攻上来得够快,自己也许还有生还地希望。
与此同时。昆仑关下。程家骥正在前沿阵地观战。
此刻地战场的态势在许多中国军官眼中可谓一片大好。在经过一天半地激战后,关口的两翼和外围的阵地都已经拿下。鬼子所还能控制的只剩下那么个小小的关楼和区区几百米的残破关墙。想要拿下日本人手上那点残山剩水。那还不是一鼓而定的事情啊!
在这些人想来,在这种大局已基本抵定的时刻。程家骥这个北上集群总指挥之所以亲临前敌,并表示要在稍后接过前线的指挥权,无非是想为自己多加一分邀功的资本罢了。有这种想法的军官,可不在少数,就连那位兼着集群参谋长的戴师长都是其中的一员。按说,以戴师长那种耿直刚强的性子,本是很难按捺得住,不把自己对程家骥的贪天功为已有之举的些许轻篾,给明明白白表示出来的。可他还是忍了下来,这其间固然有对一个标准军人对上级的惯性尊重在里面,可更多还是建立在程家骥那已获得其认可的军事指挥才能上。对于有才干的人,人们总是比较宽容的。
程家骥这会儿的却没心思去管自己在别人的心中的形象,是不是已大打折扣。目下那条横在昆仑关与界首高地之间的,由三百级台阶组成的“死亡之路”,正占据着程家骥的全部思绪。
无可否认,在某些事情上,“未来人”程家骥是长了“天眼”的。他清楚的记得在历史上的血战昆仑关的过程中,正是这条战前几乎被所有中国将领给忽视了的山间小径的“横空出世”,不但打破了五军在第一次拿下主阵地后,想要一鼓作气直捣黄龙的克尽全攻的梦想,还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昆仑关的得而复失,从而让日军二十一旅团又多存在一周以上。而昆仑关战役的作战时间也不过是半个月,这也就是说,论起单兵战力和与日军相差无几,兵力却是日军的十倍的五军,之所以会最终产生高达一万七千人的伤亡数字,起码三分之一是因为这条堪称“天堑”的“血带”在做怪。
强攻无疑是直接了当的法子,可也是最笨的法子。先不说这一级级的用将士的躯体堆上去,时间上允不允许,就是那注定要无比沉重的代价,已是遍体鳞伤的北上集群能不能付得起,在程家骥看来还是未定之天。
程家骥半点没有危言耸听。从高峰隘一路打来,到现在,算上此刻还顶上昆仑关两侧的在天亮就损失近半了的三六五团和二百团,参与此役的十七个团队,已先后有九个团打成了残废。而且,在剩下的八个基本满员的团队里,战力相对坚强的主力团仅还有四个,而其它的四个团有三个是在各师在改编时成立的人力运输团,说白了就是些以从战斗部队“分流”老弱病残为主组成的只有少数人还配备武器的扁担兵。这三个在北上之前才补足了枪支弹药的部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而南宁警备区派来分“桃子”的在在此之前只打了几场小的仗一五五八团,那就更上不了台面了。
一般来说,在自忖强攻难以得手或是代价太大时,指挥官通常都会在退兵和智取中来个二选一。退兵程家骥是想都不敢,那就能想法子智取了。想是这样想,可真在界首这个前只一条路、后靠百丈涯的高地玩花样就谈何容易?
程家骥这边还在冥思苦想,那边文颂远就送来了全面占领昆仑关的捷报。
早已估计到山下为了保存其中手中最后一点兵力,不会再在已失去地利的昆仑关中央阵地死顶的程家骥闻讯后,迫不及待的带着一众高级军官火速向关上赶去。
第五十章 巍巍昆仑关(八)
人说少女情怀总是诗,那将军的情怀是什么?在这苍茫天地间,还有什么事能比踏着蜿蜒崎岖的雄关漫道登上被自己麾下的部队征服的名山重镇,更让一个将军心怀大畅、豪情万丈了!
可让人不免有些奇怪的是,当此胜券在握之际,程家骥等本该深深陶醉在宗教式的亢奋情绪当中的将校军官,从关下一路行来眉宇间就没半点喜气洋洋的样子,事实上恰恰与之相反,他们的脸上的气色是愈加的阴沉、脚下的步伐也是一步比一步沉重。
之所以会如此,实是再好理解不过了。一句话,这仗打的是太惨了,惨烈到了一种这些身经百战、手握重兵,对战场上的生生死死。早是司空见惯的将军们,都被震憾得心神大颤,几几乎不能自己。事实上,他们没有当场失态,已经算是自控力惊人了。
等到一众人等越过密密麻麻铺在关前沟下的无数具忠骨遗骸,穿过那堵已被鲜红耀眼的血液严严实实的沿着半人高的墙根“粉刷”了一道的残破关墙,在征尘未洗的文颂远的引领下登上这座闻名已久的天南第一关的关楼时,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场景,让这些一路走来,已是饱受刺激的将校军官们心中那费尽心力方才建起来的感情堤坝,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这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催人肝胆的一幕啊!几百名交战双方的阵亡官兵的尸体,层层叠叠覆盖在关道上,一块块沾稠腥臭的碎肉块、一面面昔日在战场上八面威风的残缺不全的军旗、一支支断裂地枪支和几门被推翻在地地日制战防炮,交错夹杂的散落在这些生时不共戴天、死后却紧紧的相互依偎地士兵们的躯体之间。
眼眶早已湿润的程家骥定了神,率先走了上前去,几位师长在相互了一下眼色后。也亦步亦趋的跟上了他们的总指挥的脚步。
程家骥脚底下的动作。是那样地小心翼翼,活象生怕吵醒了这些正在熟睡地兄弟们一样。程家骥挨个定睛审视着倒在血泊中的弟兄们那一张张或平静安详、或怒形于色地脸庞,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一切地一切都永远留在自己地记忆中一样。时不时。程家骥还会庄严肃穆的弯下腰去,轻手轻脚地自己那做工精细用料考究的将军服的袖子给某一个弟兄擦去脸上那斑斑血污。这时跟在程家骥后面的四位将军,也全身心的融入了现场的这种能使百练钢化为绕指柔的感人肺腑的悲壮氛围里。
于是乎,一个几不可思议的场面,便出现在了肃立在一侧的几十个中下级军官的面前。所有的人都在无声的流泪,没有去想将军们此时举止是不是合乎体统,也没有去提醒将军此际的时光是多么的宝贵。他们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已被眼前这一幕给彻底感染同化了。
良久。心潮澎湃的将军们,才渐渐恢复了些许常态。可压在他们心上的大石。还是让几个人都没有半分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文老二。部队的伤亡有多大。”。见这样下去不是个事的程家骥,一边向城楼下走去。一边抢先挑起了话头。
“洪胜哪里最惨,勉强能拿得起枪的只剩下了六七百人。二百团好些,把轻伤员都算上还能凑出近六成战力,可三营的两个连……。”文颂远说到这,语带哽咽的朝上面指了指。众人都是个顶个的精明,那能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想来三营的两个连都堆在关道上了!
感觉到刚刚回升了一点的气压,伴随着文颂远的回答又骤然下降的程家骥,直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嘴巴子。程家骥本是想接着文颂远的话茬说点啥的,可又怕方寸已乱的自己,再说错个一句半句的,想要把气氛扭过来就更难了,便保持了沉默。
他这个身为主帅一三缄其口,其它人更没说话的欲望了。
“尸山血海的堆了三四天了,我们是固然是损兵折将,可鬼子那边也绝没讨不了好去。我估摸着,这会子山下奉文手上能动弹的兵,能有个两千三四百他就该偷笑了。总指挥,诸位,其实目下的战场态势对我方而言是越来越有利了。抛开日军丢了大半个昆仑山,仅剩界首高地这最后一处天险可凭不说。开战之初,我军的总兵力是五万四千人,在扫清的外围的诸次战斗和对关口主阵地前三轮攻击中,共减员一万三千一百人,跟据文师长刚才所说的情况,我推测第四轮攻击部队也就是损兵三千上下。这样加减下来,即使刨掉各师的非战斗人员,我北上集群至少还有三万以上的战兵。这就是说,敌我兵力对比已从先前的六比一,变成了现下的十四、五比一。虽然我们是没多少的炮弹了,可日本人的弹药消耗也大,且补充起来还没有我们方便。我以为,只要咬紧牙关拼下去,,不消两天,咱们必能克尽全功!”,只过了一小会,见事明快的戴师长便站出来为程家骥排忧解难了。也亏得他口才极好,逻辑推理能力又强,要知道想要在一时之间,把当前的情势中对中国军队有利的一面说得是头头是道、淋漓尽致,可不是随便那个当参谋长的都有这份千里挑一的急智的。
果然,戴师长的话间刚落,另几位师长非但脸色好了许多,原本充满着黯然与悲戚的眸子里,也重新燃起了每个军人所固有的对胜利的渴望。
程家骥心下其实清明透亮的很,戴师长的这番看似条理分明、严丝合缝的分析,真要驳起来可谓是漏洞百出,光是一个已在战斗中损失的士兵的普遍技战术水平和余下的部队的平均实际战斗力的对比,就足够将其推到在地。而几位师长之所以没有反唇相击,一来他们受地位所限,局限于一隅,不了解北上集群地整体战力已是何等地虚弱。二来。只怕。也是出于与此时的程家骥一样考量,当此将要给日本人最后一击之际,鼓舞军心士气都唯恐不及。那里还会去灭自家的威风,长他人志气。
“文老二,你去安排一下,补充团暂时分别并入二百团和三六五团。整编后,抓紧时间修整。告诉各级部队长,仗还远没打完,没准你们还是上地。”程家骥接着对其它师长说道:“你们几位最好也尽快把那些打残的部队整顿充实一下。要是天黑前。再找不着什么好法子的话,咱们说不得只有再和山下硬碰一回了。”
程家骥方待要再细说几句。浑身裹在血火烟尘的痕迹里的汉东升走到文颂远身边嘀咕了一句。就这一句。就让文颂远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久违了的喜色。
程家骥见状用眼神,扫了扫这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
见老大垂询。文颂远忙答道:“程老大,刚才打扫战场地时候,在下面地关门洞里找到了伤得不算太重的二百团三营长许靖仁。”
听到那支最早突入关里来地小部队,还有人能活下来,程家骥也是大感宽慰。若不是百事缠身,程家骥还是很愿意去亲自慰问一下那位劫后余生地勇士地,可现下程家骥也就只能在口头上关怀一两句罢了。
接着,几位师长各自回部队去整军去了。而程家骥也和戴师长一道回了设在关下的集群总指。一回指挥部,程家骥便召集曾经以不速之客地身份拜访过戒备森严的界首高地的屠靖国等人,仔细询问起了的高地上的情况来。
当占惯了“做弊”的便宜的程家骥在想法设法、绞尽脑汁的看不能不能再投点机、取点巧时。在已被“可恶”的对手“逼迁”到了界首高地上的山下支队支队部里,该支队历史上最后一场军事会议也拉开了帏幕。
鉴于,日军那覆亡在即的艰难处境,会议的气氛的死气沉沉,也就是成了应有之意。
“中村君。你是幕僚长,你先说说。”无奈之下,急于打破僵局的山下中将也只好点将了。
被一下子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中村正雄,一字一句的说道:“阁下,战局的发展对我支队极为不利。我们的炮弹已用尽,手雷也所剩无几,人均子弹还不到三十发。还有,受地形的限制,我们顺利接收得到的空投物资不到二成,而那八九成的物资都飘到其它地方去了,故而对我们的实质帮助不大。最严重的还是,目前我支队尚能用于作战的士兵,已不到一千七百人了!”实诚的中村的每说一句,包括平日对他欣赏有加的山下在内的一众日军军官头脸上那隐约可见的黑线就要多上几根,他们射向中村的目光也愈加的凌厉凶狠。尽管明知自己充当了注定会招人厌恶的“乌鸦”的角色。可在职责心的驱使下,中村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那句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谁不去点破的实话。“支队参谋部的模拟作业的表明,按最新推算出来的敌我综合军力对比,要是中国军队攻击强度不出现大幅度下降的话,我支队至多还能在连续战斗中坚持二十个小时左右。”
凭心而论,中村的预测能力,比戴师长都要强上几分。只可惜,在这世上象中村这样能坚强理智到在自己的末日来临时,还能正视现实的人,毕竟没有几个。
“中村君,你这是散布悲观情绪,是非国民言论。”
“中村少将,你不是让“支那人“吓破了胆了吧“请问,幕僚长大人,你所说这个综合军力,有没有把“无坚不摧”的“大和魂”算在内。”
“你还漏掉了我军强大的空中优势。”
面对同僚、部下们的指责,甚至是公然的污辱,中村自始自终都保持了一样近乎于麻木的平静,真要说起来中村此时此刻的坐姿表情,倒是跟佛家的看家本领的坐禅,颇有些相同近似之处。
中村的“软弱”,反而纵容了某些从不知适可而止为何物地人,事态很快发展到了。最激进地腾田好心好意的公然“提议”。已失去对帝国,对大东亚圣战的信心地中村最好是能剖腹以向“天皇”谢罪的地步。而让腾田这个始作俑者自己都大吃一惊的是,他一时冲动下所说的气话。竟然得到了将近四成的与会军官的随声咐合。由此,会议议题,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该不该敦促中村这位支队参谋长自尽了。
看这群情激愤的情形,好象只要逼死了不合时宜地中村,中国军队就会一枪不放地退走似的。
放任众人做出这样离谱地事情,当然是不为老谋深算地山下所取地。在发了一通火。并不惜以军法论处相威胁后。山下总算是强行镇住了这些已被将要兵败生死的残酷事实。弄得竭斯底里、不可理喻地少壮派军官们。
会议虽说回到正轨上,可这并表示。就能议出个名堂来了。别看腾田他们这些人扣帽子整人、屠杀中国平民个个是一等一的个中好手。可一旦顾正正经经的研究起当前的军事来。他们除了反复强调精神力量的至关重要和炫耀那几架质地为木头蒙皮的飞机的威力无穷外,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了。
最后。意识到如此耗下去,只会浪费自己的精力的山下奉文,只得悻悻然的宣布散会。
等那些时时刻刻唱着高调,实质上却早就选择了自我放弃、听天由命的“武士”们一离开充当“会议室”的帐篷后,山下中将就“偷偷”的让人把才回到“办公室”的中村给叫了回来。
“中村君!我总觉着,你有话没说出来,是吗?”山下中将的语气中所蕴含的那这股子温度高得足以溶化一个铁人真诚挚热,却也只是在中村的心底里荡起了一丝丝转瞬即逝的死水微澜。
“中村君!何以教我!”通过察言观色,对其心中猜想信心大增的山下奉文在投其所好的吊了一句汉语“书包”的同时,对身边其直属部下的中村正雄,纡尊降贵的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以山下对在与人交往时,书生气十足的中村的了解,自己这一招必杀技一出,是一定能如愿以偿的。
孰知。中村的反应,却无异是在“精神”上结结实实的打了山下一记耳光,在回敬了一个同等的礼节后,就转身大步向屋外行去。
当显是去意甚坚的中村正雄的一支脚已踏出门外时,不知为何,他又走了回来。
“中将阁下,办法倒是有一个,执行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就是……”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后,中村欲言又止的说道。
因失而复得而大喜过望的山下带着颤音追问道:“中村君,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请尽管直言。”
“中将阁下,我就不说,您也明白,经过连日血战,我支队的兵力已经衰弱到了充其量只能折算成半个联队的地步,而我们对手在战斗意志上甚至比我们还要顽强。换言之,在兵力与精神处于绝对劣势的我们,根本就没法完成大本营所赋与的阻击、迟滞预想中的从南边撤过来的中国军队主力的使命了。”
山下用疲惫的眼神,对中村的这句明显缺乏语言技巧的话投了赞成票。
“既已没了下山攻击的力气,那么就应当以保全剩下的兵力的为优先。”胸有成竹的中村把话头一顿,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山下一眼,接着说道:“用飞机、用炸药,总之用一切手段炸断支撑由那条三百级石阶组成的上天梯的狭窄山梁,就能保这两千多将兵一个周全!”
中村这回是真的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会议室只剩了犹如在梦中的山下。
炸了通上界首高地来唯一的道路后,界首高地就成了一个四方不靠、悬在半空中的绝地,山下的几万中国军队要想攻上来固然是难如登天,可高地上的人想要下去也非得有外力帮助不可。这倒没多大的关系。问题是大本营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虽明知,大本营里的那些大将级的老古董们,论起思想僵化来比腾田他们几个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保命心切的山下还是抱着姑切一试的心态,决定立刻就此事分别向东京大本营和二十一军军部发报请示。
第五十章 巍巍昆仑关(九)
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的过去,高地下的响动也愈来愈大。中国军队这种不会让人产生半分诧异的“蠢蠢欲动”,却极大的刺激了已成了一只地地道道的惊弓之鸟的山下中将的情绪。深恐对方一旦抢先展开攻击,难免会影响到自己的保命大计的山下奉文急了,他在拉下脸皮接连向东京大本营和已移驻合浦县城的二十一军军部各自又追发了两封急电的之余,还十万火急的将一个工兵中队派到了支撑“天梯”的那道山梁的中段做准备工作。
日军这一掏坑挖洞之举,在青天白日下自是无所遁形。很快,对手的意图便明明的暴露在了程家骥等人的面前。
面对明显丧失了斗志的日本人的这一“奇思妙想”,程家骥默然了。
细一想,还真是,小鬼子要是一心横,真用这招与世隔绝,来求自保。就算他程家骥手上有三万雄兵,事情也会变得十分棘手。能打击到对方的途径少不说,成功的希望还都渺茫的很(如果不说没有的话)。说起来,炮火够是能够得着高地,可非但程家骥现下手上这几门“缺衣少食”的大炮,完不成这个任务。就是正儿八经的调到少两个弹药充足的重炮旅过来,也只可能给高地上的鬼子予重创,可要是想要单靠炮兵消灭高地上日军残兵,却也还是件没谱的事。
北面悬崖,倒能再打打主意,可他总不能指望一口气能“飞”千儿八百人到崖上去占个“登陆场”吧!在高地上控制不了一块可靠宽阔的“滩头”,日军要是一重兵反击,那就只能是上去多少死多少。
干脆不管不顾的,直接从南面冲上去?光是那些存在了千年万载的山石树木。就足以让大部队和重武器望洋兴叹。如此一来。就算上去几个小分队,那又跟从北面悬崖爬上去有什么区别。
程家骥想到最后竟然得的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只要山梁上的工兵一动手。本以是胜利在望地昆仑之役,就会让输打赢要地日本人给活生生扯入了一个死胡同。
真要到了那个时节,山下支队虽以不能威胁南宁,可依然能靠着空投和空中火力支援,在界首高地这个能以火力封锁南梧公路的要点上坚持下去。而己方苦战数日伤亡万余精兵,到头来却未能打通南梧公路,彻底解决隐患。在这场看似占了少许上风的战役中。以战略得失而论,其实已成了不折不扣地输家。
此刻。指挥部里。正为此而大伤脑筋的。可不止是程家骥一个人。包括戴师长在内的一大群参谋也在那冥思苦想了,不过看这些人那一筹莫展的样子。他们有没有想出什么良策好方,就不问可知了。
实在郁闷得受不了的程家骥在苦笑着向把额头上的肌肉都愁成了一个山状团肉的戴师长交待了几句后,便径直向屋外走去。他觉着自个要是不走走,都要让盘在心头地挥之不去地焦燥和闷热的气压给生生蒸熟了。
闷热地让人窒息地屋子里,固然是“地狱”,可外面却也不是天堂。
一出门,程家骥就被那迎面而来地滚滚热浪,给冲得身不由已的打了一个踉跄,若不是马三宝眼明手快地扶了一下,程家骥这位北上集群的最高指挥非得要在自己的指挥部门口平白无故的摔它个抑面朝天不可,那人可就丢大发了。
说是出来走几步放松一下心情,可以程家骥目下这心急如焚的心境,那里是说能得开就能放得开了。一路看文学网这不!走着走着,程家骥就顶着这足以把鸡蛋烤熟的烈日骄阳,走到文颂远的师部来了。
文颂远从来都不是那种舒舒服服的躲在安全地带,戴着雪白的手套,一边小口小口的泯着可口香醇的美酒,一边照着参谋们用沙盘推出来的种种作战进程预想,用电话、电报遥控前线战事的战术“精英”。恰恰与之相反,事实上,程家骥对他这个指挥风格强悍、从无异心的盟弟,最不满的就是其的指挥部常常设在日军的机枪有效射程之内。为了纠正文颂远身上的这个听不到清晰的枪声,就浑身不舒坦的恶习,程家骥没少发过火,还专门制定了一个几乎就是冲着文颂远一个人去的,各师、团指挥所与火线最近距离的硬性规定。
不过,可从实际情况上来看,程家骥无疑是白费心机了。
程家骥看到文颂远的时候,“童心未泯”的文大师座正玩得是不亦乐乎。玩什么?军人当然是玩枪!凭心而论,一向喜欢捣鼓这世上所有能杀得了人的玩意的文颂远的枪法相当不错,一杆普普通通的三八大盖在他的手里虽不敢说使得是出神入化,杀伤力却也是非同凡响。从战壕上已划下的士兵们习惯用于计算战果的那“正”字的头两笔,就能明了这样一个事实,趴在这里的这位少将级的狙击手的收获相当的不错。
找到这里来的程家骥见状,气得是七窍生烟、手指打颤。本来在这么个狠不得打个,屁高地上都能听清清楚楚的地方,安上一个师部,已经是够胆大包天的了,可文老二这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浑球,居然还敢在师部门前“假公济私”的给他自已设上个“狩猎活动中心”,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于是乎,便出了以上这一出。文颂远正沿着战壕运动想再找一个位置适中的“点”时,竟不幸的在他自个的地盘惨遭从身后扑上来的“暴徒”的突然袭击,并随之被客串“暴徒”的屠三他们几个制服并拖到了那个指使他们的“最大的暴徒”面前
下一刻。充当新一百师部的那个四面透风的地堡里。
“程老大,我是看着这煮熟的鸭子要飞,心里憋屈的慌。这才到外面去散散心的。大不了,我保证今后决来出现这种事。丢他妈,要是能一把火把这个鸟山给它烧了,来他个一了百了,那多省心啊!。”自知这会漏子捅得不小的文颂远一面可怜巴巴的做检讨,一面死盯着程家骥脸,那怕那上面每一点细微的变化,他也不放过。
程家骥在还是楚原的时候,从小到大检讨做的多了,那里吃他一套。说来也是文老二的八字生得巧,山下奉文的命不好,正当程家骥想要狠狠的这家伙一顿时,文颂远发得那句牢骚救了他的架。
火!说真的,受后世关于昆仑关血战的记载影响太深,不知不觉间已把思维局限于常规战法的程家骥,先前还真就没想过这个。受能不费一枪一弹就能把龟缩在高地上的小鬼子全部烧成灰烬的诱惑,曾在这上头尝过的甜头的程家骥,开始认真的思考起火攻的可行性来。
对!在时下这种高温干燥的气候下,只有点上几百上千个火头,一个围着高地的周边往上火带就能出现。只有火带能顺利形成,压根就无需有风就能按火向上走的自然规律“爬”上山去。当然,要是能风借火势、火助风威,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就是把火烧上去了,日本人只要挖上一道防火壕或是清出一块地方后,把火往回这么一烧,那一切不也是白搭?程家骥并不没有卡在这个问题上多久,在他看来只要能把横在山间的这道无异于是鬼子的护身符的重重树障给破去,至少部队在万不得已强行从南面攻山时,所遇到的困难要比现在少得多。再说,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说不得是要试上一试的了。
“冬生,你说说这放火该怎么个放法!”在心中有些许定见后,希望能从秦冬生那里得到些启发的程家骥问道。
“军座,我在家时带着玩伴们在山上薰过野免!可那是小打小闹,这山这么大怕是不成。”有其师必有徒,钱绅教出来的人心地能慈悲得到那里去,更不用说秦冬生本身就是不是个安份守已的良民了。
虽说,一时之间,秦冬生既无法把想法设计得周全完美,也对其缺乏应有的信心。可这些,对早已蒙蒙胧胧的意识到什么的程家骥却已足可起到醍醐灌顶之效,一个比山下正想要去做的那些,还要“异想天开”的计划,在程家骥虽说不上多聪明睿智那个塞满比这个世代的所有的人都多得多的资讯的大脑里迅速的成形、细化、完善。
“轰、隆。”这一声音巨响所有能听到它的人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自忖已到最后关头的日本人,终于耐不性子自动自觉的把他们自己关了“禁闭”。
正忙于整理细绪的程家骥闻声后,猛然从椅子上站了出来,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道:““文老二,你立刻让人通知各师师长到你的师部来看会!”
“是!”已让程家骥先前所说关于要用火攻的那些话,给煽得无比兴奋的文颂远屁颠屁颠的小跑着去了。
第五十章 巍巍昆仑关(十)
凭心而论,早在新桂系统一广西之始,便自愿的离开了军人最能实现其价值的舞台战场的钟普光,这些年的“小日子”一直过得是有滋有味,特别镇抚南宁这几年,更是捞钱刮地皮贪污军饷无所不为,娶小娶得自家宅子里“风起云涌”,真是好一个爽字了的啊!
这人嘛!不管是先前有多朝气蓬勃,只要一太平日久,想要不变幕气沉沉都难。更何况钟普光所担任的警备司令一职,在战时的权限大到城中再无一人可与之分庭抗理的地步,没了竞争,钟普光也就是丧失了勤勉理事的最后一丝动力。按职责本当时刻坐镇的警备司令部,钟普光从上任不久就已是成月成月的不去“坐堂”点卯了,若是部属想得见“天颜”,那就只能到他那座位于青秀山的素有豪奢冠八桂之称的公馆里来请见、汇报。
本来,在前些年,南宁城的军政官员们只要到了公馆,就可以及时钟司令商讨军政要务。且自认为和穿西式长裙的洋学生特别有“投缘”的钟大司令,一向对往来应酬和到花巷微服私访没有多大的兴趣,细算下来,若是那天事务繁杂的话,成天猫在公馆里钟普光竟也躺上烟榻上办上八九个钟点的“公”。如此一来,至少上峰所关心的事务是极少被耽搁下来的,既没误了“正事”,上面也就对钟普光身上这种拿公馆当公所的老军阀作派姑息了下来。
可近一年来,这位愈是富贵就愈怕死的南宁“土皇帝”,不知是听了那个有道高士的话,迷恋起了养生之道来了,钟大司令的作息时间这一固定有序,部属们想与他与见上一面就骤然困难了起来。尤其是他两个小时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更是碰都碰不得地禁区。手机小说站wap..net现下地南宁官场上最流行的题为几大怕的顺口溜地头一句。就是“午后急军书,报是不报?”,要是等到司令午睡过后才报。万一误了军国大事,自是由责无旁贷的当事人背黑锅。要是不管不顾的“闯宫”,肯定会吃上一顿不分清红皂白的排头,直叫人进退两难。
可这并不代表就没人敢扰钟大司令的清梦,说到底小小的南宁算个甚,他钟普光再横,放在大大的中国里。也只是一只没见过多大世面地井底之蛙罢了?
农历六月初七这天。从一大早起就是闷热得吓人,在这种催人昏昏欲睡地气候的影响下。钟普光草草用了中饭后。便早早上楼补眠去了。
最近钟普光可让“可恶”地日本人给害惨了。抛开合家大小几十、上百口子,担惊受怕不说。光是应付地骤然升温地紧张时局,就够懒散的多年地他喝一壶的了,好在随着昆仑关方向的捷报频传,这南宁城里的局势人心是也是一天比一天安稳,总算是能让人松口气了。
钟普光刚一入睡,那边就响起了一声比一声急切的扣门声。
“敲什么敲,叫魂啊!”被陡然吵醒的的钟普光,一面骂骂咧咧,一面示意让人他那新娶的只十七岁的九姨太去开门去。恼羞成怒归恼羞成怒,可钟普光却还省得,能让乖巧的管家兼副官钟四在这当口敲门敲得这么急得的,来头绝不会小。
果然,在听过钟四的简短的通报后,钟普光的睡意立即消了八九分。很快,只穿了条内裤的钟普光,在几个下人帮助下,只花了创记录的“短短”十分钟,就披挂整齐的冲到了客厅里……
“高副参座,是不是前方战事吃紧了!”钟普光说已是很有保留了。刚才他在甫一听到高汝明这个副参谋长不在火线上出谋划策,反而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的直接闯到他这来时,脑海里闪过第一个念头就是莫不是宾阳那边垮了。钟普光可不觉着自己这个想法是杞人忧天,虽说几个小时前,北上集群主力发电来说是攻下了昆仑关主阵地,而他派去摘桃子的人发回的密电,也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可这些年来,中国军队在对日作战中,打着打着,就莫明其妙的从绝对上风,变成了兵败如山倒的事例,实在是多得数不胜数。至于开战前那五比一的兵力对力,对常常是一个大队追着中国军队的成团成旅的满山跑的日军而言,更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了。综上种种,由不得他,不心里打鼓。
“钟司令,前面没事,高某此来是奉军座的急命,请您帮着弄些急需物资的。这是物资清单”赶路赶得满头是汗的高汝明一边大口小口的喘着气,一边急不可待的把一张写满字的单子给钟普光递了过去。
“噢!这种芝麻大的事情,打个电报过来,我这边抬抬手就办了嘛!又何需……。”钟普光说这番话门面话,倒不能说是全然言不由衷。虽说对惨遭程家骥等人的借机敲诈,他不可能会感到欢欣鼓舞。可若是昆仑关方面真要顶不住,比洪水猛兽破坏力都要大得多日军。一旦顺势压了下来,非但南宁城不保,他的官位、家财都会化为泡影,这个理,也曾是一员悍将的钟普光还能明白的。故而,他在保障前线供应方面,虽还谈不上倾其所有,的的确确也是尽心尽力了的。
可说着说着,已是被手上那份张弄得一头雾水、惊诧莫名的钟普光,就说不下去了。
“靖公(钟普光表字靖潮。),这个单子上的某些东西的用途是一下子说不周详。可确实是火线上急需的不假。再说,我们军座说了,只要靖公能在十二个小时内,把这物资都筹措下来,战后,必将以首功专电上报主任为您请功!”钟普光的反应,不仅早在程家骥等人的预料之中,程家骥甚至还专门为这位“钟皇帝”,备下了对其来说无法抗拒的诱饵。
果然,听到这话,钟普光那因发福过度,而显得细不可见的小眼睛里冒出了点点精光。对于首功,颇有自知之明的钟普光倒不是不敢奢望,可专电请功却是可以预期的收益。
“既然军情急如火。我老钟是个军人。就拼着让几个县的父老骂他们几万声,我也认了!”钟普光说得不但豪气干云,还很有几分为家国千秋计,不计个人一时毁誉的悲壮。
高汝明一面心里暗骂着说得是慷慨激昂,就你干得那些连难民都要抽税的缺德事,被南宁人骂得还少了。这件事怕是连个零头都算不上吧!一面在嘴上不遗余力地叫着好“靖公不愧是当年桂军四杰之一,是好汉子、真豪杰!”
当不辱使命的高汝明走出钟公馆那美仑美奂的充满着异国风情的哥特式大门时,心有不忍的他情不自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可以想象得到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会给生活在脚下这座才才恢复生机城市里的平民百姓们,带来什么样的无妄之灾。
一切为了国家民族!在用这个百试百灵的“借口”自我开解后,高汝明转身又投入了争分夺秒的工作当中,今天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也太杂了。
不得不承认,猛老再是雄风不在,也是虎,而不是猫。不管平时如何,至少在象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当年旧桂军的模范教导团团长钟普光,还是能把他手上的指挥棒挥舞得进退自如的。高汝明离开钟公馆后,只一刻钟,整个南宁的军警人员就已被全部动员起来,并在几分钟后倾巢出动,这个速度甚至比他们大腹便便的司令官更衣的动作都要快。不消几个小时,这如狼似虎的几千人,便在保甲长的配合下,充分的发扬了蚂蚁搬家的精神,把偌大个南宁城彻彻底底的搜括一遍。让十几万受害们在惊恐交加间,又大感困惑的是,这伙公然洗劫全城的“官衣暴徒”,不仅用一张白条“征用”走了各个城区的救火队的水龙和商人们堆在货栈里的绝大多数货物,还在用刺刀“借”走市民家中的贵重物品的同时,把所有市民的厨房和杂物间翻了个
底朝天,以至于许多人家今天晚上做菜时,都没了几种味平时最无可或缺的佐料。不幸中的大幸是。虽然军警趁机抢劫的事情是层出不穷,可在本乡本土的保甲长们的劝阻、维持下,杀人、强奸之类的恶性事件倒是发生的很少。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随着军警们征用队的出城公干,混乱迅速向南宁城郊及附近几个蔓廷。
下午六点,高汝明就被通知,按他提供的清单所筹集的第一批物资已被集中在警备司令的库房,只等着派人来接收来。
与此同时,由杜老板包下的一架满载着某样四川特产的运输机正在从重庆飞往桂林的途中。
第五十章 巍巍昆仑关(十一)
若是不同军队其所擅长的领域,也不尽相同这个道理能成立的话。钟普光手下那些扰民有余、作战无能的地头蛇们的强项,则无疑就是搜括民间的财物和鱼肉乡里了。程家骥让他们去“筹措”军需,倒也能算得上是知人善用。昆仑之战胜利后,程家骥在私下里曾半公开的承认,若是由能征惯战的野战军,来干强征物资这个活,只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因官兵们不忍心对平民用强,而导致无法完成任务。第二种就是部队恪于军令,在遇到阻碍时以武力镇压,成年累月在火线的拼杀的野战军要是一见血,断没有能收得住手的,那就只会是杀它个血流成河。显而易见的,以上这两者无论其实际效果,还是运作成本,都远远不没有现在这种所需物资迅速顺利到手,百姓死伤微乎其微的情况来得划算。也就是因为这个,在战后请功时,北上集群诸将都心甘情愿的在那道以程家骥领衔的为钟普光表功的专电上,端端正正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即使是在签字前一秒钟,还在嘴上骂着钟普光和他的部下们是职业土匪的戴将军也不例外。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天晚上九时许时,第一批程家骥点名要的物资运抵高峰隘,在这里恭候多时的一个团立时卸车,并凭着人多势众,带着这些物资,以强行军的姿态,向昆仑山深处快速返回。
与此同时,集结于界首高地下的几万官兵,也正在按程家骥制订的计划,小心翼翼的在埋头苦干,人多力量大这句话,在此时此刻确实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理。动工后不到两个小时。一道环绕着界首高地的隔离带已是初具规模了。
单是初具规模可不成。鉴于,这回要对付是狡猾凶狠地日本鬼子,而不是全无抗力地野兔山羊。程家骥早有明令,这个隔离带必须是严丝合缝的,否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给日本人倒打一耙,这个人可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经过各部队长严厉得近乎于苟刻的反复检查,防火隔离带在从南宁运到地第二批物资到达后不久,总算是峻工了。这时已是午夜前后了。
紧接着。把高地围了水泄不通的攻击者们,立即将各种的物资整包整包的分别堆放于。柴草堆旁边。在完成上述这一切后。满心期待的官兵们。就只等上峰的指示了。可命令却是迟迟没有传达下来,渐渐的等得有些心焦地士兵们。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了。如果不是有各级军官地死死拦着,怕是他们当中那些急性子已是自发的行动干起来了。
此时,程家骥这个北上集群地最高指挥官地心绪也是烦躁不安地很,可在他托杜老板出面专程从重庆包机运来的“好东西”到达之前,他又非得等下去不可。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飞逝,程家骥心中的些许焦燥变成了百分之一百的忧心如焚……,电脑站www,16k.cN。等到凌晨二时,才终于盼来了,因在桂林机场加油时,耽误了时间,而姗姗来迟的那整整上中型运输机的四川特产。直到这时,一直把心提到嗓子眼的程家骥,方才长舒了一口气。要是再等下去,不但会错过行动的最佳时机,就是几个小时前,已成功趁着夜色潜藏到高地半山坡的山石间的那七八个小分队的存在,也极可能暴露在随时会对己方的异动有所觉察的日军面前。
“东风”一到,生怕迟则生变的程家骥是一个劲的催促部队做好最后的准备,很快,一切就都就绪。
“炳功兄!这个口令,你来下如何!”在官场混得久了,在适当的时候,让同僚露露脸,这种惠而不费的顺水人情,程家骥还是知道做的。再说由戴将军这个参谋长来出这个风头,也显得顺理成章些。
“总座!那我就僭越了。”戴将军说得这句,让程家骥顿时喜上眉梢。要知道,这可是他第一次叫程家骥这个集群总指挥“总座”。放在别人身上,这或许不算什么,而一向外柔内刚、自视颇高的戴师长能说出这句“总座”,这其间可不仅仅是投桃报李了,这里面更多的是在表达对程家骥的上级身份的彻底认同。能凭着才干,让一个名标青史、国人公认的名将打心眼里佩服,并以诚心实意的下僚自居,这个成果,你让自小就对戴师长的事迹耳熟能详的程家骥,如何能不心怀大畅、得意非凡。
心怀大畅归心怀大畅,程家骥倒也还没有得意忘形到忘了正事的地步,他接着便对戴师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以示意对方马上行动。
戴将军一声令下,四颗黄色信号立时腾空而起,收到指示的各团、营长随之下达一系列口令,而这些口令立即在那些早已是磨拳擦掌的下极将兵们手中,得到了最最彻底的执行。
“点火!”平地腾起了上百堆熊熊火燃,当然也就多出了上百股滚滚烟尘。
“倒辣椒!”来自天府之国的干椒和在本地土生土长的它的同类,一起被从麻袋里“请”了出来,倒在了火堆上。干椒被火一烤,一股还略嫌不够冲的辛辣,就被逼出来了。
“倒油!”从货栈和南宁百姓的家中刮来的菜油,被毫不吝啬的撒在干椒上面。被菜油这一激,干椒的辛辣味已是刺鼻已极,要不是这时还留在火堆边的中国官兵都用湿毛巾罩住了口鼻间,就连处于火堆下方的他们都非得要被当场薰昏过去些人不可。虽说早有防备,可在那向火堆两边溢出的少许的飞扬而起的被菜油爆得香香喷喷的干椒粉未,却还是让许多被其沾上的官兵,直觉着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肉,都在火火辣的发烫,这还不算,下一刻。一路看中文网首发16K.CN就连喉咙也有点不舒服了。
“加水!”每个火堆都被浇上了几小桶的青水。紧接着。先前还只是二三人合抱粗地烟柱,在倾刻间,摇身一变硬是生生地粗大了好几倍。
在这过程中。自始自终保持着石化般的严肃表情的程家骥,看到这上百股陡然成了庞然大物地烟柱,正用以秒钟计算的速度相互靠拢的场景时,他笑了,他这展颜一笑,是那样的冷峻,是那样的残忍。程家骥很清楚。这烟柱马上就会汇集不笼罩四方的浩翰烟幕。也就是说,他的计划地第一步已是大功告成了。当然这也就意味着高地上那二三千能喘气地鬼子。离他们全军覆灭的那一刻又近了一步。
“轰、隆。”一群群炮弹急匆匆从高地上“飞”了下来。其中那些个准头不错地。当即打灭了几个火堆,站立地位置离火堆较近官兵们也遭了池鱼之殃。死伤了好些人。大量地夹杂浓烈的辛辣味和少许血腥味地烟灰,霎时间,便在半空中飞舞盘旋了起来。
见此情景,胸有成竹的程家骥只是在心里冷然一笑:炸吧!尽管炸吧!我倒要看看你山下奉文手上到底还有多少炮弹,能对付得了这近二百个火堆!
为了能唱好这一出“烟漫昆仑顶”的千古绝唱,程家骥可谓是弹精竭虑、绞尽脑汁,连头发不知道想白了多少根,最后方才能布下这个未免有伤天和的绝杀之局。此局无异于是套在鬼子的脖子上铁索,又岂是日本人挣扎两下,就能挣得脱的。
突然间,从高地上传出了一声、紧过一声的枪声,从这枪声的时东时西上,稍有军事常识的人,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正同时有几支进攻者的小部队,在高地上横冲直撞了。
程家骥也被这骤然响起的枪声,占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做为这一切的策划者的他,当然对这枪声因而起了然于胸,这是那些个装备了火焰喷射器的小分队,在看到四颗黄色信号弹,冲上去高地去纵火了。
忠勇无双中的中国士兵们没有让程家骥失望,不消多时,高地上就冒出了若干个大大小小的火头。可前后脚的,高地上的枪声也渐渐在原地稀拉了下来。这从高地传来的两个信息,让程家骥在为自己的第二步计划顺利实施而喜形于色了不到一分钟后,便已是眉头大皱、脸色铁青。要知道,这被派去执行这个类似于虎口拔牙的重大任务的几个小分队的骨干,可是十几个等同于程家骥的护身符的“龙牙”卫士。说起来,程家骥之所以,会如此舍得也是没办法,毕竟想要带着火焰喷射器这种“大家伙”爬山过岭,一般的在军中练出来的尖子兵,根本干不了这活。也只大多出身于江湖的“龙牙”中人,方能胜任。
高地上枪声这原地叫停,就意味这些人十之八九是日军的围攻下损失殆尽了,这怎不让一向“守财”的程家骥不心如刀绞。”上。”在已顾不得再推来让去的程家骥的挥手之间。文颂远带着三千多戴了了防毒面具不算,还全身裹得结结实实的从各师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兵悍将向高地发起了冲锋。
由于有先前冲上高地的小分队留下的向导带路,文颂远指挥的这支全部装备自动火器的突击部队,沿已被前面的部队做过清理开拓过的山坡进展神速,很快就对高地上那些正在手忙脚乱的救火的日军形成了正面威胁。
“射击!”眼见坡下有人数不少的中国军队,正以分成无数个小集团向高地上蜂拥而来,且其前锋就快要杀上高地来了。亲临前线的山下中将决意趁着坡下的茫茫烟海,还在缓慢向坡上漫来之机,先把中国军队打下去,解决了燃眉之急再说。
在山下的调动下,大股大股的日军扑向了高地南面,而尚留在高地深处的鬼子,则奉命紧急整理出一条隔离地带来,以限制日本人已无暇扑灭的高地上的大火的燃烧范围。
日军的兵力、火力这一在南面坡上集中使用,中国军队的压力那就大了。真要说起来,文颂远部在火力强并不吃亏,又有烟雾为掩护,可坏就坏就,在地形上处于压倒性地劣势。文颂远率军死撑在原地打了好一阵后。到头来。还是被逼得步步后通。很快,早先主力已冲过半山坡地中国军队,就在留下两三百具遗骸后。又如潮水般的沿着来时路,一泄千里的溃退了下去。
而让人奇怪是一向贪得无厌地日军,竟然停止了火力追击。其实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这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内,那覆盖在大地上的厚厚的烟层爬得是快得出奇,都已来势汹汹的压到高地地边缘部分上来了,且烟雾地攀升速度还在步步高升。从那迎面扑来的那一阵阵火辣无比烟气中。已感觉到浓烈地杀机地山下中将。此时退军走避都唯恐不及,还里还顾得上去找中国军队地麻烦。文颂远见状。忙挥军疾进。几千人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跟着烟层。冲上了高地。在高地上站稳了脚跟之后,中国军队却也不急去与日军决战。只是一边亦步亦趋地在稳步推进,一边地取出才在南宁赶制的可围在腰间的特制大水袋,拼命喝水以给自已降温和补充水分。看他们那胜券在握、不紧不慢的样子,显是对那浩荡烟海的威力信力十足。就识等着跟过去收拾残局了。
应当承认,一直跟着山下身边的中村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死亡面前,反倒静下来的他只花了不到一分钟,解开了烟雾为什么会突然加速这个谜团。可怕的中国人,这是利用了物理学上空气加热会后上升的原理,用在高地上蔓延开来的大火,先把高地原先的空气挤到半空中,然后,正在上升的含有有毒气体的烟雾,便被已成“半真空”的高地顺理成章的“吸”过来,填补这空缺。
中村正雄虽然看穿了程家骥所玩的这最关键的一手的奥妙所在,可并不表示他在这仓促之间找到破解的法子。事实上事到如今,就是孙武复生,对这个局面也是回天无力、徒呼奈何了。
少时后,高地上所有日军都被笼罩在了这浩如烟海的“土制毒气”当中。尽管山下支队从越南入境时带有一些防毒面具和少量的防化服,可那是为了在使用毒气时,给“刽子手们”自我保护用的,在这几天的战斗中又屡有遗弃损失,目下的这两种器具加起来的数量不过是七八百具,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不说,还因日本人变起突然间,一脚接一脚踩起了程家骥精心布置的连环陷阱,一直在被中方牵在鼻子走,等到意识大难临头,留给日军反应的时间却已是少得可怜,以至于就这几百具防毒工具,都没有能充分得运用得上。更要命是,就是有幸能得以在烟雾中全副披挂的小鬼子,也被在这种闷热的气候下,全身密不透风所引起的高温,给折磨得够呛。他们又不象中国军队那有备而来,能及时的补充水分,只一会,这些尚保有相当战力的日军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就陷入了半脱水状态。
当然,死得最快的还是本身无法动弹,身体极度虚弱的日军重伤员们,还没等两军再次接触,多是被安排临时挖掘而成的封闭性很差的简易地堡、半地堡的他们,便如同躲在地洞的老鼠一样,被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薰成了干尸,从这些鬼子那呲牙咧嘴的死状,没人会认为他们死得轻松。
那些还有行动能力的轻伤员的命运也没好到那里去,虽然仗着腿快逃出了那些已成坟墓的地堡,与其它日军的会合到一起。可在毒雾里喘息、找水、挣扎的过程中,无法与好人比强壮的轻伤员,却是最先因大脑中毒,还倒在地上翻滚惨嚎的人群。比重伤员要多些气力的他们,固然要比前者多撑上个一时半刻的,但相应的,他们所受的痛苦也比前者要多得多。
到瓜熟啻文颂远和部下那些被鬼子的揍了一顿,倒把心中那把火给煽起来的官兵们,就实在是赢得有些“胜之不武”了。
在消灭了一队五六百人的已精疲力竭到,拿着枪的手都在打颤的鬼子后,三千名与对手相比,称得上龙精虎猛的中国官兵,以虎入羊群的雄姿,俘虏了那些被熏得奄奄一息的昏迷者,并顺便阻止收容了一些想要自杀,却因种种原故,还没有来得及付诸行动的日军军官。搞定这些后,山下倚为长城的界首高地,就这么着窝窝囊囊的让人日本人给丢了。
第五十章 巍巍昆仑关(十二)
单是占领高地,并不等于大功靠成。接下来,昆仑第一峰的新主人们,便分成若干个小队,象一群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工蜂似的,辛勤在高地上“耕耘”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少在中国军队杀上高地时,被求生的本能所驱使着把自己藏在暗处的鬼子被一一的搜了出来。比起那些被密集的冲锋枪打成马蜂窝的日军来,这些基本上都穿着全套的防化服的鬼子,显然要“幸福”得多。对奇货可居的他们中国官兵们下手都很有分寸,手脚间挨上一两枪是免不了的,可性命却能保全。这其中的原委简单得很,明摆着的,在这生死关头还能获得全身上下披挂整齐这种保命特权的,就算不是日本人的将军,那至少也是佐官吧!打死了岂不可惜。
还真别说!这当中确实有大鱼。足智多谋的中村正雄就是在这当口落的网。这个也穿着防化服的日本陆军的战术精英,非常聪明的把自己齐着脖子埋在一处小洼地里,又在头上盖上了半张破席子。他这是想先避过风头,再伺机逃脱。岂料天算不如人算,到头来竟被二百师的几个兄弟在不经意间用脚踩得生生露了馅。
天刚破晓,烟雾已散尽的高地上就再也听到枪声了,可清理、搜索战场的工作还在继续。直到在北面的悬崖下,发现了此间日军的头号人物山下奉文的尸体的后,从高峰隘之战算起历时六天的昆仑山大战,才算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战事一了结,集群司令火速下达了全军分散隐蔽的命令。果不出所料,天一亮,一支庞大地日军机群就“造访”了界首高地地上空。不用问日方这是想要进行报复性轰炸。程家骥这一想到前头。任日军航空兵再是杀气腾腾,却只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等到日机油尽飞走后。北上集群的官兵方才开始清点战果、收缴战利品。当然,高地周围那密如蛛网的防空哨是绝不可免地。让人程家骥诧异的是,在面对中国步兵时骄横惯了的日机在扑空了一回后,直到这天正午前此役的最终战果统计出来时,竟然还没有半分动静。
虽有些心下不解,可此时程家骥的要面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杂。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结了。
首先。要整理出一份“合情合理”地告捷电报,赶紧地给上峰发过去。
此役共击毙日寇七千九百多。俘虏四百余人。被东京大本营寄与厚望的山下支队除了在外围战中逃掉两位数地漏网之鱼外。全军尽数被歼。而中国军队自己也付出了阵亡近六千人,轻重伤一万二千余人地惨重代价。出于可以想见地原因。这个参战由各师、团报上来了原始歼敌数字,无疑是要“艺术加工”一下的。
这种或可称为“慌报战功”地行为,在当中国军队中已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几乎没有那支部队是能免俗。凭心而论,象程家骥等人这样只是歼敌数字上渗上个十之二三的水分的,已算是厚道有加了。光是中日开战三年来,就不知有多少总座、军座们,靠着一份份用瞒报己方的损失的手段,达到讳败为胜的目的的战报,成功得到了军委会的嘉许奖赏,进而步步高升的。
其它的诸如重要战利品的分配、各部队建制的调整、因先前战火未燃动力紧张而积压在山区里的部分伤员的后送、部队出山时路线顺序等等无关大局,却因牵扯到各不相统属的方方面面,又能使让人头痛不已的繁锁事务,也都在等着程家骥这个总指挥亲自去“过关斩将”了。
尽管在处理以上这些杂事时,程家骥已是处处从维护团结在想。可一场激烈的争执,还是在北上集群的主要将领之间爆发了。
让人程家骥始料未及的是酿成这场大伤和气争执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战后最容易“出问题”的战利品分配和相互争功。事实上,得益于参战的部队的都是傲气十足的精锐劲旅的缘故,各部官兵出于妗恃,在利益分配方面比较少去斤斤计较。那他们争得是什么?说来有些让人不可思议,争执的起因居然是几千具侵略者的尸体。
“文师长,你正在建的那个“京观”必须扒掉!”戴将军语气和平却不失坚定的说道。
相比之下,文颂远的反唇相击,就显得火药味十足了:“戴师长,你说个话,我就不爱听了,凭什么日本人能在中国土地上杀人放火,想干啥,就干啥。老子胜了,用那些狗日的死肉来建个我喜欢看的东西就不成。非得象你们那样客客气气的给鬼子造坟。老子就不知道了,这是他妈的日本人的王法,还是中国人的王法。”
“文师长,话不是这样说的。我中华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你部先前在处置去失抵抗能力的日军时的手法,已经很过激了。十六K文学网而这次的事比那个还要离谱。你想过没有,那些外国记者在看来到这个“京观”后,会怎么想!”戴将军说的这些,不但没有把文颂远说服,倒把在这个问题上早跟文颂远穿上了一条裤子的黄琪给惹了出来。“炳功兄,没你说得那么悬乎吧!以大丘来埋葬敌军尸首这种事,在国际上不乏先例。只要咱们自已人不说,那些洋人那能懂得什么叫“京观”?再说依着这些倭寇在中国的所做所为,不让他们暴尸荒野,咱们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让人给山下奉文建的那座坟,我去看过了,宽敞的很不说,还有棺材,你这么做是不是也有点太过头了。”站在一旁的郑师长也按捺不住,加入了战团:“黄师长,照你的说法。那我泱泱大国与率兽食人的倭奴。岂不是成了一丘之貉。”
他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得面红耳赤,那边厢程家骥心里却是好一段百转千回。
听了有一会儿了,这事地来龙去脉。他也算是明白了个八九分。这档子事地根子还是在当初冲上高地时,北上集群的各部,在对那些束手就擒的鬼子采取地不同措施上。程家骥对从新一百师抽到突击部队里的官兵们,当时是怎么干的,不用去想都心知肚明。说白了,也无非就是将日军以佐级划线,以上的留活口。以下的就以顽抗为名。就地解决罢了。至于,与新一百师“系出同门”的新七十二师。在程家骥想来下手也不会比前者轻到那里去。
而向以“文明之师”自诩的来自五军地两个师地官兵的手段。相形之下。就要显得温和一些,落入他们手中地鬼子被痛殴一顿后。还是基本上能享受到被俘地“荣幸”地。
在一杀一俘间,这矛盾的根子也就埋下了,文颂远出于“个人爱好”建地那个“京观”,其实也只是一个导火索。
这正是让程家骥大感棘手的地方,这次的争执,实际是分别信奉传统的“仁恕”思想和的“以牙还牙”对等报复的“平等”观念的军队的思想冲突,是属于不同意思形态的碰撞,绝不是给那个几颗糖果就能摆得平的。
更要命的还是,后一种理论的“精神教父”不是别人,正是程家骥自已,且看目下这四个师长掐成一团、谁也说服不了谁的局面,下面的这个肯定得罪人的板,说不得还得由得程家骥这个快要卸任的总指挥来拍。
果然,麻烦很快就自已找上门来了。
“总指挥,你来定吧!”最先意识到吵下去于事无补的郑师长“不负众望”的把“皮球”直接踢到了程家骥的脚下。
在沉吟少时后,程家骥方才说道:“各位。那些孔孟传下来仁恕宽容,是不是真理,姑且不论。我问大家一句话,在这场战争中,谁是弱者?”程家骥说到这顿住话头,注意了一下在场诸人的反应。除了文颂远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外,其它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程家骥接着道:“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国土遭到日本人的铁蹄践踏、整个民族的生存受到威胁的我们的祖国是弱者!既是力不如人的弱者,又想要反抗,我们有何资格去挑选反击强者的手段,又有什么理由为了虚无的面子和那些已成了累赘的往日荣光,去减少我们当前那本就比对手要少得多的获胜概率。我个人认为,此时此刻的炎黄子孙最应该做的就是张扬起我们的气势、残忍,去震撼、征服兽性十足的日本人。祖宗们不是有句老话叫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吗!当然,如果一板一眼的照着《中庸》、《右传》、《礼记》或是西方人提出的那些他们自己都会无法遵循的《文明准则》为人做事,就能在场战争中大获全胜,就能换得以汉民族为主体的中华民族永远屹立不倒的话!我想任何一个中国人都愿意去专心致志的照着书本条文过日子的!”
程家骥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就是,要想讲究仁义、讲道德,不但要看对象是谁,还得先拥有自保以上的实力,连自顾都不暇,却又硬要撑着偌大的一个架子,那不是择善固执,那是打肿脸充胖子!
程家骥的话对在场众人,尤其是戴、郑二位师长产生了强烈的心理震撼。要知道,中国是全世界把天朝上国当了几千年国家,在文化底蕴上的优势感根深蒂固,那怕是在晚清时挨打赔款时,国人都在心中自认“高人一等”。象程家骥所执的这种公然宣称被中国拿来当近两千年的国儒家理念和新引起的西式文明思想在此际皆全然无用,只有赤赤裸的无所不其极的报复侵略者,才能求得民族的延续的论调,戴、郑实是闻所未闻。应当说,戴、郑两位对程家骥的所说的这一席话的第一反应还是反感,这才好理解,毕竟那些旧有的、传统东西早已深入到他们的血液当中去了,不是一下子就能扭得过来的。
可昔日站在世界文明之颠的母国已是朝不保夕的铁一般的事实,却让他们不得不在深刻反醒、细索程家骥说得有没有道理。许是生存与仁恕,这个题目太大,根本一时半刻能想得明白的,这两位抗日名将愈想愈是思维混乱。至于,长期被程家骥潜移默化的文颂远和黄琪,则早用崇拜的眼神把他们的诚度表达到再是明了不过了。
这时,原本心怀惴惴的程家骥倒是长舒了一口气。没人知道,在公开表明自己惊世骇俗的观点前,他经过怎么激烈的心理斗争,其实在开口的前刹那,程家骥都已打算又对这个时空的大环境妥协一回了的,可一张嘴他却鬼使神差得把心中报想来了竹筒倒豆子。还好,看郑、戴两人那深度石化的面部表情,就能知道,他们正在原有信念和新的疑问当中摇来摆去。
“既然,大家各有各的想法,那就先各行其事吧!”程家骥这个很有些和稀泥之嫌的决定,其精神实质,却是在彻头彻尾的支持、袒护了疾恶如仇的文颂远和黄琪。
在已对自身的立场不大确定的前提下,恪于在他们心中长官两字所固有的权威,心中感到惶然无计的戴、郑两位师长接受了程家骥的裁决。
在很是忙碌了一阵后,北上集群于当日月上柳捎时,借着夜色的掩护,向南宁城开去。当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离开昆仑山时,一座“体形”巨大、风格古朴、做工精细的“京观”已威风八面的屹立界首高地上。与之遥遥相对的是插有墓碑的一大片排列纵横犹如军阵的坟丘。
北上集群在南宁仅休整不到两天,即奉命除留新七十二师暂时协防南宁外,以主力三个师南下驰援已十分吃紧的灵山。
同月二十日,得到极大的加强后总兵力已近十万的日军第二十一军攻占灵山,按行营的命令,原集结于灵山、横山两县境内的近二十万部队分成两股转进,大部经横山、邕宁退至南宁,被赋予支撑玉林、梧州防务的使命的新二十军自灵山退入玉林五属境内。
七月底,遍寻战机不得的日军二十一军在留在部分部队巩固合浦、灵山、浦北三县的新占领区后,其主力回撤到北部湾沿线地区。
至此,桂南大地暂时又恢复了平静。
大大们,下章飞跨一步。
第五十一章 风起青萍(一)
在这个山河破碎、国破家亡的年头,与大环境相较力量渺小到可以完全的忽略的个人,通常对他们自己的生死荣辱,是没有多少选择权可言的,只能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任由汹涌澎湃的世事洪流抛上抛下。事实上,靠运气和机遇发了“国难财”,从而使自己的生命精彩纷呈、波澜壮阔的“英雄”,永远只是极少数人,在乱世中绝大多数人的命运都会要比太平年景时悲惨、艰辛上许多。
尽管从来没有去主动期待和渴望,尽管被对家人那刻骨铭心的思念折磨得时常夜不能寐。但程家驺还是不得不承认,能有今天的自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程家驺是台南屏东人,父亲是一个商人,经常往来于台湾与“原乡”(日本殖民时期台湾人民对大陆的通称。)之间。每次程父从“原乡”行商回来,整个家族的老老少少都会围拢到他家中一边听“原乡歌”(京剧)、品尝来自“原乡老家”的特产,一边谈论着“原乡”的种种。上了年纪的族中老者更是常常是谈着谈着就老泪纵横、不胜唏嘘。在这样氛围下长大的程家驺,对与“原乡”有关一切,都充满了希冀和向往,又仗着胡乱练过几手咏春拳,爱打些不平。这样一来,年少气盛的程家驺自然而然的就成周围一片年纪相仿的少年们中的“头头”和警察所里的那些日本“顺民”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碍于他父亲有点家产,而程家在当地又是人丁兴旺的大族,一时找不到借口下手。
去年春天,日本人因在大陆上接二连三的打败仗,为了补充兵员。在台湾全岛实行大征兵。警察所那个早在几年前就主动改了日本姓的所长,趁着这个机会就把本不在受征范围内地程家驺也加到了“国兵”名单里。
被日本兵用刺刀押着离开家乡时,被注明为“特别危险分子”地程家驺所享受的“待遇”可不低。为了怕程家族人闹事劫人,整整一个分队的荷枪实弹地日军专门为他一个人“保驾护航”。到了台湾第三混成旅团,程家驺也跑过几次,可都被抓了回来。最后一次是,是在跳回家后,从家里被日本兵逮往的。就在那次,他只有十二岁的三弟还因为帮助他逃跑。而被日本人用枪打断了腿。自那以后。深怕家人受到连累的他的心也就灰了,除了打死也不肯改名字以外。平时也跟着大众一起训练。
那时。程家驺唯一的希望也只不过是父母弟妹能过得平安就是了。至于对自己的人生他已经不抱半分希望了。
可就在这时,程家驺地命运列车。却突然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地急转弯。
直到今天,程家驺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在马场镇附近被俘后,那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地姓严地长官和他之间地那番对话里的每一个字。
从被送到马场镇起,程家驺就开始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严长官所说的“姓得好、祖籍也对头”,所给他带来的好处。在受到那些日本人口中的“叛徒”的礼遇优待的同时,他的心中也因不能肯定自己与那位严长官口中的军座,是不是能扯得上边而忐忑的很。一路看他这倒不是想要攀附权贵,只是人在无助时,谁也不愿意放弃那根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罢了。他甚至做好了最坏了打算,要是万一这些“原乡人”,到头来,还是要枪毙他,那就请求严长官把他的骨灰寄放在南安老家,将来两岸间又能象战前那样通行无阻了,说不定还有魂归家人身边那一天。可不管怎样,程家驺都没有动过逃跑的念头,一来身上有伤,二来就是侥幸跑成了,最好的结局的也不过是又被日本人逼着当炮灰,与其如此,他倒是宁愿死在同根同源的“原乡人”手里,那样的话,起码他不又拿枪去对着自己的同胞。
程家驺的担心很快就被证明纯属多余。事实上,程家驺那心怀故土的父亲,不仅早在一次借行商之机秘密回南安参加祭祖大典时,把他们哥几个大名给列在南安程氏的族谱上,且还在早年间曾在生意对程家骥的父亲有过援手之恩。
于是乎,程家驺的好运便顺理成章的延续下来。
在见过程家骥的一家人后,这位军座不出五服的堂弟,便留在了新二十军里。其实,程家骥对于此时中国军队中盛行一时“裙带成风、亲族得用”的恶习是深恶痛绝的。自打他在军中崭露头角以来,已是多次拒南安老家那些想要以“投军报国”为名到军中来求财求官的亲族子弟于门外了。就为了这个,程家骥可把他那从未谋过面的父母气得够呛,要不是最得两老欢心的紫玉极力从中斡旋,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了。可这回,曾经欠了人家老子大人情的老爷子来真格的了,连程家骥要是不把程家驺在军中安排好,就登报和他脱离父子关系的话都说了出口。见老爷子动了真怒,程家骥的那几位不想跟家翁家婆把关系搞得太僵的夫人,也纷纷劝说程家骥这次无论如何要孝顺一回。在空前的家庭压力下,也考虑看上去品行还算端正的程家驺应该不难管教,程家骥这才松了口,答应让程家驺留在了军部教导队里学习,其它的事情以后视其表现再说。
程家骥想得虽好,可他那里知道,正是因为他从来不允许程氏家族子弟进入部队的坚持,反倒使得程家驺身上那块军座堂弟的金字招牌更加的耀眼夺目。早在教导队里当学兵时,程家绉就成了新二十军内外各路想走程家骥的门路却苦于无处着手的神仙们,眼中的一块奇货可居的肥肉。更不用说,奉程家骥的父母之命一直看护着程家驺地紫玉,在暗中又给上上下下打了不少招呼。结果半年作训期一结束,程家驺就被“分配”专管从民间采购军需物资地军部军需处三科,任中尉科员。
光从职能上就能明了。军需处三科是个油水何等丰足的地方。换了别人没有不想在那里干上一辈子的。可血气方刚地程家驺在干了半月后却是坚决不干了。竟是一心一意的闹着要到战斗部队里去。程家驺的这种其志可嘉的精神,虽然得到他的军座堂兄的大力赞赏,可他想与日本人真刀真枪的干地愿望。却因为程家骥本人在内没人敢让倍受“军座府上地老太爷”关注的他,去冒生命危险而无法成为现实。最终,此事,以程家驺被调升到副官处任上尉副官了结。
“程副官,这是在半个小时内要呈给军座地限时急件。”让人感觉很是悦耳动听地女声地主人楚楚可怜的对着程家驺恳求道。
默默地接过对方手中的快件后,以后世那些“哈某族”的少女的标准来看,长得又帅又酷的程家驺。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向军部心脏部位快步走去。象今天这样的情形。在他短短几个月的副官生涯中,已出现了不下二十回了。之所以程家驺会被一众同事当成最佳快递员。这与新二十军副官处那过于广泛的职能是密不可分的。
在新二十军的军部的八大处里。副官处在人员总数上仅仅次于下属有诸多仓库的军需处。而在军官的人数上则位居第一。若单是上传下达,就是指挥几十万大军的桂林行营。也用不了几百人。其实,新二十军军部里凡有点名堂的人都心里有数,副官处里的很大一部分的副官和参议,所真正从事的工作,与他们的公开职衔是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而程家驺所供职的恰就是这个军部里最见不得光的单位中担负平和的使命的那个部分,换言之,也就是负责为“龙牙”提供的那些不算绝密的情报收集支持的文职部门,内部代号“吸管”。传说中,程家驺所在部门的这个让人不明所以的代号,是程大军座一时心血来潮的产物。
尽管,“吸管”也是保密部门,可与同一个单位内那些更为诡秘的部门相比,这里的人们接触的机密层次是最底的,相应的他们所拥有的权利等级和受到的信任程度,也是“龙牙”中最少的。例如,“吸管”的人想要把一份由派驻海外人员所发回的特急情报,送交到程家骥本人手上,就要层层上递,最后由部门负责人亲自送去。这里面一方面是因为自新二十军从昆仑关回军据守玉林五属及其周边另外几个县的这一年多里,在战场上无法消灭程家骥这个“皇军耻辱的象征”的日本人,屡次对其的进行了刺杀。这其间,神通广大的“竹机关”最是活跃。半年前,“竹机关”所策划的一次,由从别的部队调入新二十军军部的潜伏间谍充当刺客的行动,还差点成功。那次事件,不仅直接导致了程家骥的安全级数的步步高升,也给了新二十军对从其它部队调来的军官进行严格甄别的借口,从而进一步强化了新二十军的人事独立。另一面,也是制度化的结果。毕竟要是军部的每个人都能随时见到程家骥的话,那总揽这偌大一摊军政事务的程家骥,岂不是要被活活累死。可要是部门长官不在,收到的又是耽搁不得的急件的话,那就只好由其它人呈上去了。碍于想要面见程家骥必将要受到的种种严格的盘查,这项让一般军官视为畏途的任务,最后总是会落到因具有特殊身份,而能自由出入戒备森严的“上书房”和程家内宅的程家驺的身上。
别看,程家驺在接过同事手中密件时总是无可奈何的样子,可在实际上,他心里对于这个差使其实并不排斥。会让程家绉心甘情愿的当跑脚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就是每当在不受检查的通过布在“上书房”门前三处明哨和不少这个数目的暗哨时,一种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被信任的自豪和感动,会让单纯的他倍感愉悦
如同往常一样,程家驺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新二十军的主宰者地面前。
“家驺,坐!”正伏在办公桌上埋头苦干地程家骥头也不抬的打着招呼。对于这个自己颇为喜爱的勤恳踏实地堂弟的脚步声,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当然,这也是因为能在不加通报的情况下。直接进入这间书房的人并不是太多的缘故。
还没等程家驺把文件袋放在桌上。忙得不可开交的程家骥又说道“念吧!”
得到指示地程家驺麻利地揭开了盖有火漆封印文件袋,小心翼翼的从纸袋子里抽出一份电报稿念了起来。
“从纽约时报内部获悉,在东京举行地有田——格鲁会谈。因美方坚持要求日本全面退出七、七事变后所占领了所有中国领土和限制日本军队地数量,已于日前休会。另据与白宫关系密切地身为资深政治评论家的情报提供者透露美国、英国、荷兰这三个在亚洲有广大殖民地地欧美国家,极可能将于近日内对日本实行战略物资全方位禁运,以压迫资源匮乏的日本在谈判中让步。外字第四小组。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三日”面对如此清晰完整的情报,好歹也读完了高中,在这个时代算是个知识分子的程家驺,就再没有政治头脑。也能从这份情报中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美国等列强开始在强力干涉日本在亚洲的扩张行动了。这个认知,让对因家中的变故而对日本人满怀仇恨的程家驺。在念这份文件时。紧张兴奋得停顿了好几回。
“归档。”在这过程中。始终低着头伏首批阅文件的程家骥用轻描谈写的下了变相的逐客令。
等到程家驺带着对堂兄的反应的茫然不解离开后,程家骥方才抬起了头胪。
无需细心观察。就能发现与先前相比,在经受了被半隔绝在敌后独当一面的艰难考验后,程家骥在气质上有了不小的变化。若是说一年前的程家骥是一面杀气四溢的双刃战刀,那现在已是多了几分内敛厚重,少了几分少年轻狂的他则更象是一柄看起锋芒不露、可真要动起手来却能把对手一下子砸个粉碎的八角大铜锤。
站起身来的程家骥,猛然用力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办公桌,径直走到窗前拉到了黄绿相间的窗帘。
迎着光茫万丈的烈日昂首而立,眼里精光四射,心中满怀壮怀激烈的程家骥对着苍天白云在心里放声高喊道:丢他妈!等了整整三年,日本人自掘坟墓这一天,终于快要来了!
也难程家骥会如此的激动,这一年来全国性的打打停停和战线基本原地不动,充分的说明了中国在几年内还没有力量去独力打破相峙的局面,如此一来,强大的美国能不能尽早参与对日战,也显得是那样的至关重要。而程家骥清楚的记得,美国、英国、荷兰三国联手进行的贸易封锁,正是逼得战略物资储备只够支撑半年左右的日本帝国,不得不发动太平洋战争的最主要原因。
就是为等这一天,在这一段相对“轻闲”的日子里,程家骥不但没有偷懒,反而比战事频繁时更加的忙碌。在短短的一年间,他除了靠完善辖区内兵役制度,充实了部队兵员,并编成了数量庞大的预备役部队外,还在司徒公为代表的海外游子们提供的资金、采购渠道方面的帮助下,对手上部队进行了大规模换装,在四个师中(半年前新二十军获准组建新二一二师),新一百师早已大体美械化了,其它三个师装备水平也都有大幅度的提高。这还是因为美国在防止大宗武器从私人渠道流出国外上的尺度把握得比较严,从而不可避免的影响了新二十军更换美式装备的速度。
可以毫不夸张得说,在经过长期的艰苦训练和实战磨励后,装备精良的新二十军的综合战斗力已大大的跨了一个台阶,从前那种单单凭勇气和拼劲打仗的日子,已是一去不复返了。就是“龙牙”的力量也在夹缝中,得到长足的发展。当然,这一连串的犯忌的事情做下来,就算是保密工作再到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此时此刻的程家骥和他的新二十军在鞭长莫及的军委会眼中,已是不折不扣的半个地方军阀了。既是半个军阀,在武器装备的补充、粮袜的补给、监控力度等方面自然“随行就市”了。幸好,非但程家骥在澳门的投资的赌场伴随着因世界战火的越烧越旺而给这个永久中立地的日渐繁华,取了丰厚的回报。就是新二十军最大的自有财源海上走私,也因其在大半年前出兵收复了日军防守兵力空虚的廉江县全境,控制了安铺港,而走势喜人。加上军委会并不想把新二十军这支劲旅推入桂系的怀抱,在各方面都还有个分寸。如此这般,上峰的另眼看待
才没给新二十军带来太大的麻烦。
这只是对内,对外程家骥在这一年里,也为将要到来的太平洋战争做了大量的准备,在海外华侨的全力帮助下,一个个设立在异国他乡的情报站接二连三的建立起来了,随后这些情报站就在洞悉世界潮流发展的大方向,而无法掌握这个已稍有变异的时空的历史细节的程家骥的指引下,开始有针对性的量力而为的收集政治、军事情报。其重点是力争搞到在欧美国家先进武器的实物和图纸,并在海外洪门弟子的全力协助下,颇有斩获。
“当!……”摆在屋里的那台一人高的座钟的报时声,把心潮澎湃的程家骥拉回到现实当中。
“请参座马上来一趟!”程家骥对着墙壁一幅最高当局的全身像,看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后,就坐回椅子上老神在在的等着钱绅应召而来了。在这个科技还很不发达的年代,感应器之类的东西自是不可能存在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画像后面存在一个藏有人的暗室。想来要是某人在单独与程家骥相处时,如果有不轨的企图的话,藏在暗处的人是不会介意将其击毙当场的。
在大多数的时候,覆盖着一层名为信任的华丽面纱的真相,名叫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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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风起青萍末(二)
农历五月下旬,塞外边陲尚是春意未尽,乍暖还寒时,岭南这一隅却已是骄阳似火、烈日焱焱了。而在玉林城的身侧虽然静静的躺着一条南流江,可空气的湿润度,还是远不能与程家骥真正的老家,地貌相当特殊的桂北地区相提并论,加之又地处桂南内陆,这一闷热起来,顿时就成了一座小火炉。即便象程家骥这样有风扇可吹,有冰镇饮品可消暑的“高尚人士”,一天下来,虽不至于汗浃流背,可那浑身上下都湿不湿、干不干的滋味,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若不是怕身上的汗臭味薰着了别人,从不拘小节的程家骥的本意出发,他倒是宁愿痛快淋漓的出一场透汗。
“搞不定的,明天再搞,收工了!”在以愚公移山的精神,解决了办公桌上那堆积如小山的公文中的一小半后,精疲力竭的程家骥终于又选择了放弃。此时房中的那座一人多到座钟的指针,已越过了九点三刻的位置,这就是说,刨除吃饭的时间,今天程家骥也整整工作十三个小时。
让被日复一日的繁重工作压得透不气来的程家骥,最不服气的是,那些完全在后世的普通环境下长大的玩“穿越时空”直接玩成皇帝,然后立马就能平天下、定世界的哥儿们,在饱含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繁杂政务的动辄以百斤计的文牍的包围下,凭什么能游刃有余到还有心思去以三、五、七天一个的光子速度给他们自个找新的美美。
这其中即便有时代差距的成分在内,想要切实主导掌控一个庞大的帝国的治政能力,没有一个十几年地培养期和相当地天分,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更不说搞出一个千年万载独一无二的煌煌盛世了。否则,那程家骥所来自的那个时空里地华人大公司的老板们。也不会在其继承人普遍从小就拿企理管理的教材当识字课本的情况下。都还常常要让没有半点血缘联系的“外人”来主持大局了。
当然,那些哥们也可能恰好都是亿万人选一的无所不能的绝世天才,只是这个解释。是不是也太牵强了些!别人是不是天才,这个不好妄加评论。可自己是块什么料,程家骥还是有自知之明地,再怎么无限拔高大树特树,怕都跟雄才大略扯不上多大地干系。
当程家骥在心里毫无实际意义的埋怨着老天不公时,脚下也没有闲着。
程家骥是在还礼地同时,迈进自己家地大厅地。下一刻。站在客厅的大门边上举着白嫩地小手向程家骥敬礼的那个肉墩墩的小家伙。就被程家骥一把拉在怀里“狠狠”的啃了几口。
“快放下,你的胡子扎着宝儿了。”在玉如的大呼小叫下。程家骥赶忙把已被扎得眼泪汪汪的儿子如珠如宝的放到了沙发上。随后他在亲手替儿子拭去泪水后。又小心翼翼的亲上了一口。临了还宠溺的刮了几下小家伙的鼻子。在做完了这一系列带着浓浓温情的动作后,程家骥才把注意力转到了围座成一桌“垒长城”的四位夫人身上。
“爷!你来替我打两把。我去哄哄宝儿。”做了母亲后的玉如,非但没有稍减其旧日风韵,她独有的那种让男人一见就禁不住心头发庠的娇媚,反倒是与日俱增了。
尽管,程家骥心知肚明,赌品实在不咋地的玉如,铁定是又跟上几回输得一塌糊涂后一样,在用宝儿的名义借机开溜之余,拿自己当冤大头顶缸。可在玉如愈发炉火纯青的嗲功下,他这个已被“电”得骨头发酥的好色之徒,好象还没有那回是能“坚贞不屈”的。
玉如却是个不知足的,得了便宜的她起身经过程家骥身旁时,还不忘在手底下揩了揩了丈夫的油。
虽说,被大方得有些过头的玉如“调戏”,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可程家骥还是让她撩拔得心头猛的一荡。
他(她)两人这番自以为隐秘的做作,又如何瞒得过的这些近在咫尺的有心人。吃醋拈酸是女人的本性,但凡是女人就没有能在这一节上免俗的,区别只在于,修养好的掩饰的好,自信心强的容易消蚀而已。就象这次这样,自重身份的吴少群和心有所恃的于三姑还能在表面维持常态,而城府较浅危机感又重的紫玉,那可是霎时间就拉下了脸的。
程家骥才则一坐到牌桌上,坐在其对面的紫玉那副的让人想不心疼都难的哀怨凄婉的憔粹玉容,也就自然而然把程家骥的眼睛挤了个满满当当。
要不怎么说,老婆多了,老公会很辛苦了。
这边厢,“自觉理亏”的程家骥好不容易才哄得紫玉含羞带嗔的嫣然一笑,于三姑那头又燃起了“熊熊大火”。
“三姑,你们三个怎么好好的要去桂平西山许愿?”在正常情况下,要是只有一位夫人提出了“无理要求”,程家骥还是能“坚持真理”的。两位夫人有志一同,他也能靠着闪转腾挪、分化瓦解,勉强应付得下来。可三位夫人一起胡闹,人单力孤的程家骥就只有负隅顽抗的份了。要是四个吗?那就直接三读通过,当场成为家庭法案了。说白了,程家骥家中的权力结构是百分之一百自由民主形的,除了才两岁半的程宝儿没有投票权外,其它人都一律平等,人人一票。
若是别的事情,程家骥或许也就松口了。可这次的事,却是非同一般,桂平那地方是轻易去得的吗?自打年前日军占领了横县大部,与横县交界的桂平,就成了中日两军间的缓冲地带。此时的桂平,手中无兵的县政府早已只是个空架子了,真正当家是当地那都打着抗日旗号的五六股政治背景各异的地方武装。在那种错综复杂地地方,真要出了什么意外,就是想要兴师问罪。都不知道那个才是罪魁祸首。
“桂平那乱得很。还是别去了。要不这样,明天我三宝带人护送你们去龙母大庙玩玩,那可是北宋初年始建地庙宇。不管观光散心,还是许愿还愿,都要比那穷山恶水的西山寺要强上百倍。”程家骥为了打消少君、三姑、紫玉去危险系数极高的桂平地念头,决定让人陪着她们跑一趟梧州龙母大庙。他这也是没法子,梧州远是远点,可最低限度从玉林出发到那里,途经的各地都还算是安全区域不是。
按说。程家骥的这个安排。已是够“仁至义尽”了。可却怎料,给紫玉羞羞答答的小声咕滴了一下。程家骥的提议就给推翻在地不算。还被结结实实的踏上了一脚。
“听人说。西山寺观音娘娘灵!”
轰!看着表情很不自然却还是点头表示支持紫玉的少君,程家骥只觉着脑子里有一颗威力惊人地航空炸弹爆了。这三个几年来想有一个自己地孩子。都快要想疯了的女人,去拜观音,那除了拜送子观音,再没有别地答案了。自己早该想到,对于菩萨这东西,从小在嘴里满口地因果报应,行动上却是天天砍来杀去地帮会里长大的于三姑,还在信与不信之间。可向以新女性自诩地少君,却是一直很不以为然的,也只有这个对“开花不结果”的已婚女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的宿愿,才能让她暂时放下心中的那份坚持。她们三姐妹这一心如磐石不要紧,可你叫程家骥拿什么去挡?
正当程家骥顶不住压力要“举手投降”之际,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邱少言走进了程家的院子。
接过面色苍白如纸的邱少言递过来的电报,程家骥怀着不详的预感细细看了起来,这一看,立时就让他呆呆的杵在了当场。
程家骥这一出神发愣,可把他的夫人们给吓坏了,于三姑反应最快,她凑到丈夫面前,关切的问道:“哪里出了问题,要紧吗?”
程家骥苦涩的笑了笑后,言不由衷的答道:“事倒是没多大的事,可你们怕是没那个心情去西山许什么愿了。”
黄小二是个才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从军以来,最让这个以南方的标准来衡量,已算得上“高大威猛”的玉林农家子弟引以为荣的是,凭着爹娘的好模子和在新兵训练时的优异成绩,他前脚一出了新兵营,后脚就被分到了军部直属的特务营。这在多是只在各师的老兵中挑选兵源的军特务营,可是极其难得的事情。有了这份自豪感撑着,黄小二整天是笑逐颜开精神抖擞的,在执行勤务时,更是认真负责得都有几分狐假虎威之嫌了。而此时的黄小二正和他的班长许昌籍的老兵陈贵一块执勤,这也是黄小二第一次轮值轮在军部门口当班。这两人今天站的是从午夜十二点到早在八点这一班岗。要是在与鬼子直接对上的地方,这一班岗,可是全天当中的重头戏,原因无他,日本人要是想搞个突然袭击什么的,这八个小时绝对是黄金时段。可这是新二十军偌大个控制区的心脏,位于玉林城中心部位的军部的大门口,那一切又另当别论了。一般说来,基本上看不到人的这一班岗的哨兵,就是偷个懒,只要不被查哨的长官抓个现行,也是“无伤大雅”的,实属是个轻松活儿。有人要问了,要是有人袭击军部怎么办。真要日本鬼子的特工能杀到军部门口来,两个站在明处的哨兵,又顶个屁用。在遇到强敌时,真正起到预警作用的,还得是安在军部大院里面的那些个暗哨。
凌晨两点一过,把兵当油了的陈贵,就抱着枪在靠在哨亭里舒舒服服的打起了盹。而实心眼的黄小二却站在亮得耀眼的哨灯下,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周围的每一点风吹草动。
“得、得、得。”在寂静的大街上,这动静大得很,大到连黄小二这样的新兵都能分辨得出,这是有一群马匹,正在向军部这边飞奔过来。
一种“神圣”的使命感驱使着黄小二迅速站到了大门的正中央,他这是想要把来人拦下来盘查一下。好尽到自己哨兵的职责。
“得、得、得。”马蹄的响声愈近。也愈来愈急促,听得出来,马上骑士明显没有减速地打算。竟是要直筒筒地冲入军部。
“卡!”黄小二手中的美制卡宾枪上了膛,说实话,这会儿,手心里已全是汗的黄小二紧张到了极至,他连应该把陈贵给叫醒都忘了。
来者地马速快得出奇,前一刻黄小二才看到不远处的长街转角处露出了一个马头,只过了几个呼吸的工夫。五六匹龙腾虎跃的矫健战马。便闯到了他的面前。
刚想要朝天鸣枪以示警告的黄小二愣住了,使他在这当口惊惶失措的原因很简单。那个一马当先地穿着军服地青年骑士的肩章上有一颗明晃晃地金星。
本来双方之间就只剩下了几个马身地距离。黄小二是一站着不动了。马可是不会原地立正地,眼看着这个新兵就要被那来势汹汹的头马给撞上了。
最后关头。头马上地骑士用力把缰绳朝左一拉,硬生生的把马头给拉偏了半步,紧接着一支镶着一排银制小风铃的马鞭,把黄小二连抽带推的给“弹”出了老运。
“小子,伤着吗!”那匹率先冲入军部的大红马,在冲过大门口十几米远后,又在马上的少将骑手的操纵下,画了一个漂亮的弧线,飞快的折了回来。
已被惊醒的陈贵赶了过来,给骑大红马的长官规规矩矩的敬了个礼。
“陈大头,这是你带的兵!”年青的将军对陈贵的说道。
趁着两人攀谈的工夫,因对方在这一马鞭上使了巧劲,而只是伤了点皮肉的黄小二,满怀好奇的打量起了他平生所见的第一个将军来。
比黄小二自己还要高大少许的块头,梭角分明的国字脸,微微上翘的嘴唇,眼神那强烈得要溢出来的刚强坚毅,举止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总之,面前的这位朝气蓬勃、顾盼自雄的青年将领,完全能跟黄小二所知道的那些名传千古、少年得志的英雄人物们相提并论。这位将军显然是真有急务要办,在确定黄小二没大碍后,他立即就扭转马头向军部大院的深处急驰而去。将军这一动,那四五个先前停下马来等将军的卫士模样的骑士,也跟了上去。
“班长,这是哪位长官啊!居然敢带着卫兵,大半夜的在军部里跑马。”直到这时,才从地上爬起了身来的黄小二问道。
“你小子命大,要不是文二爷好身手、好骑术,换了别人,就刚才那一下,你不死也够呛。”陈贵越说倒是越来了精神“他文二爷是哪个,是咱们军座半辈子的铁杆兄弟,别说这几个人,就是他带上个几百号人马进军部,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不成!”
陈贵的这几句卖弄,听得在家时就知道新二十军里有个勇冠三军的文老虎,刚才还得以意外瞻其风采的黄小二,好一阵热血沸腾。
“你小子,别只光顾着高兴了,快到哨位上给我站好站直了。我估摸着,呆会保不准,还有别的长官要来,你小子要是再出洋相,下了岗,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陈贵料得还真准。接下来,军部大门接二连三的迎来了一位位或骑战马,或坐着美式吉普车的“稀客”。而黄小二在敬礼敬得手酸的同时,也在陈贵的解说下,把从军前心目中那一尊尊威风凛凛的“战神”,跟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军人给一一对上了号。
黄小二都兴奋得有点麻木了。而在他记忆中也永远留下了,对这些平时想见一个都难的“大长官”的初始印象。直到多年后,军姿如铁的刘师座;文质彬彬、抢先给哨兵敬礼的马师座;回礼的姿式有点怪的赵团座;能把跨下那匹大洋马驾驭得如臂指使的刘旅座……,都一个不少的深藏在黄小二的心底。当然,黄小二更不会忘记那天,从他面前过去的每一位长官都是那样的风尘朴朴、满脸忧郁。
黄小二是过足了“追星地瘾”。远比他这个新兵蛋子要想得多得多地陈贵,却早已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切被震撼得目瞪口呆了。
直到行色匆匆的众将一一过完,陈贵才从惊诧莫名中回过神来。惊魂稍定地他在连喘了几口大气后。用肯定得不再肯定的口吻冲口而出道:“我操!全军的所有师、旅长、军直属团长一个不拉全部到齐,铁定出事了!”
陈贵说得不错,的确是出事了。而且对正蒸蒸日上的程家骥系统而言还是大事,天大的事!
此刻在“上书房”里,挤满了高级军官,光是将军就有七个。
书房的门被悄着地推开后,又被轻轻地掩上了,在这过程中,面容冷峻的钱绅走了进来。
“老钱。程老大有准主意了吗!”忧心如焚文颂远抢上前去。急不可等地问道。
“还没有,军座说他还要再想想!”向来让人高深莫测地钱绅在回答文颂远地问话时所用有些力不从心的语气。就让在场地许多人对事态的严重性。有了新的估计。
“还想个啥。不去就是了。大家伙这一年来在干的犯国府忌讳的事情,可不老少。这个时候让军座去重庆述职。明摆着不是要把军座扣下法办,就是要玩那套明升暗降的老把戏。反正就是想吞掉咱们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这点家当。这种“鸿门宴”,我当年见得多了,一去就全完,不去就屁事没有。”对程家骥忠心耿耿的新编第一团团长赵得生,说得倒是很透彻。只不过,他的思维有点落伍于时代了,至少在名义上军令、政令已是出自一门今天,毕竟不是那个军阀混战的昨天了,抗命那是那么好抗的。
“硬顶是不成的,是不是让军座称病告个假?”高士英帮腔道。
“我看成,只要浩然在军中,那怕“老头子”给新二十军再派十个、八个军长,也压根没戏。折腾到最后,军委会还得让浩然来当这个家。”能有资格开口闭口的叫着程家骥的表字的,新二十军里也唯有一个刘天龙了。
“我觉着事情不一定就遭到赵团长说的那个地步。这一年来,咱们固然小动作多了点,可也没少打鬼子,要不要先个联名电报就说我军周边的鬼子正在蠢蠢欲动,请军委会批准军座缓行。这事只要一缓下来,指不定就能拖下去了。要是不成,那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也不迟”马思远的想法虽过于思想化了些,可若是做为试探上峰的态度之用,却也不无可取之处。
“我赞成楚山的主张。”邢玉生附议道。
钱绅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平心静气的观察、分析着众人的反应。
未几,工于心计的钱绅就在肚子,把他揣摸出来的,在场所有人的心态给排了排号。
文颂远、赵得生这两人自不消说,是属于那种程家骥不管去什么,都会跟着走到头的死党。当然,说起死党来,钱绅自个也得算上一个。
别无选择的刘天龙和因程家骥的庇护才能在齐崇德那伙人手上“逍遥法外”的高士英,虽未必对程家骥有多少忠诚心,可在这当口倒也还是靠得住的。
马思远、邢玉生的思想太活,只能算是基本可靠。
让钱绅最感“兴趣”的还是,一直没有表态的由快速纵队升格而来的新二一二师的师长刘祖唐和炮兵指挥官郑重这两个虽也对程家骥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可正统观念根深蒂固的从中央嫡系部队里过来的新二十军的高级军官。
按钱绅分折,目下这两个人不正处于无所适从的迷茫中。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钱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相比之下,他对炮兵这么一个依附很强的配属兵种倒是不哪么担心。可对统帅着在新二十军中论起综合作战能力来,仅比新一百师略逊一筹的新二一二师的刘祖唐,钱绅就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了。
得对新二一二师加强控制了!钱绅可从不是只想不做的空想家,看来刘祖唐一帆风顺的日子,马上就要划上个句话了。
至于,众人提出的哪些建议,钱绅其实并不如何在意。这只因,才从程家骥身边过来的他,对程家骥会做出的决定,早就胸有成竹了。是的,尽管,程家骥本人还在犹豫。可在冷眼旁观的钱绅看来,自己的军座最终决断,已是呼之欲出了。也正因此,钱绅的内心才会感到些许疲惫。
“嘭!”随着重重推门的声,正主儿带着一脸的“秋风萧瑟”,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刹那间,原本未免吵杂了些的书房成了无声的世界。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程家骥的脸上,仿佛哪里有一朵鲜花正在盛开似的。
“我决定,明天下午,也就是六月十八日奉命出发。先去乘汽车去桂林,再从桂林直飞重庆。在我去重庆述职期间,由钱参谋长代行我的职权。”程家骥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而这些新二十军的骨干分子们,稍后所做出的反应,却是各式各样,拼命阻拦的有之,面带忧色者有之,大松了一口气也大有人在。
程家骥却不毫不受上述这种种的影响,径直头也不回的大步向书房外走去。
其实,程家骥下这个决心,也下得是在实不容易。其它人想到的,身在局中的程家骥也都想到了。在程家骥算来,此次去渝,军委会给他来个撤职查办也是不无可能的,而委任他专任集团军副总司令,或是“提”个军委会中将参谋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当然要是应付得好,再加上几分运气,想要顺利过关也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一句话,只要程家骥一踏上重庆的土地,他和他一手啻造的新二十军,就走上了条布满重重危机与诡秘莫测的变数的“荆棘路”。
可要是以各种推脱,虽也许能勉强赖过关去,可那样一来,国府对新二十军猜忌之心就势必愈来愈重。到头来,新二十军这支被军委会多方限制的劲旅,就会沦为一支地地道道的半割据武装,而程家骥本人也会成了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地方军阀。总而言之,程家骥和新二十军极有可能就在玉林地面上以守土安民为己任,一直呆到抗日战争结束那天了。这个结局,是只拿地盘当加强力量的手段,其本心还是志在尽力想使已是多灾多难的祖国在场千年浩劫里,少付出点本不该付出的代价,多得到些看得着的利益的程家骥,所绝不愿意接受的。
既想不因被“中央”边缘化,而游离于主战场之外,以至无所做为,那程家骥就只能押上手中的军队、地盘甚至是他个人的人生自由赌上这一把!
在跨出书房的门槛时,程家骥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自已必须要去尽一个中国军人的本分!要不然自己一定会为之悔恨终生的!
又是一个通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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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风起青萍末(三)
重庆中二路罗家湾十九号。这座雕梁画栋的传统中式建筑,原是前清同光之间,某一任以贪婪成性而闻名于全川的张姓盐茶道的府第,曾经也是冠盖云集、车马如云,名列重庆的几大名宅之一。民国建立后辗转于多位富商大贾手中,虽仍广大宽深,可已是破败之相渐露。直到抗日军兴,国民政府迁入重庆,这所老宅子才重新焕发它的“青春”。可让人不免有些遗憾的是,张家老宅这种“英姿勃发”,却是让整个重庆、偌大一个天府之国、所有还“有幸”能生活在“青天白日旗”的笼罩下的中国人,及汉奸和日本人都对此地谈虎色变为代价的。总而言之,在当时华夏大地上,无论其国家、民族、政治立场何属,几乎没有那个人能在说起罗家湾十九号时能面色如常的。光靠区区一座宅子,当然没有这如许大的威力,让成千上万人顾忌、畏惧、厌恶、仇恨其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那个势力庞大得堪称一时无二的特工机关的本部所在。这个职能与前明的锦衣卫相似的组织,在中国近代史上名声绝对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以致于从它的前身某个以衣着的颜色命名的社团成立的那一天算起,民国政府的内部包括大批资深将领在内的开明人士们,就一直在坚持不懈的要求最高当局撤消这个部门,至于这些人在明暗间对罗家湾十九号的敌视、限制、戒备那更是早已公开化的事情了。由此一条就可见,这个是一个何等“阴暗”的存在。而这个存在,在抗战八年间在对内镇压时所犯下的滔滔罪恶和对外御寇时所取得的累累荣光,无疑让其原本就蒙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下地真实面目,变得更加地朴朔迷离了。
说是不解之谜,可只要你小心拂去覆盖在它的身上历史的尘埃和政治迷雾。平心静气地以客观公正的心态去审视、去评估。这头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猛兽”,不过是依附于国府一个强力机构而已,攘外也罢、“安内”也罢。它所做的一切统统都是出于一个简单目的,将它所效忠的那个政府、那个人的统治维持、延续下去,仅此而已。
此刻,就在罗家湾十九号里,正有几个人在闷声不响地琢磨着远在几千里之外地程家骥和他的一手创立地新二十军。
既是琢磨,就定得有精确详实地资料可凭,否则就只能算是凭空臆想。办公桌上那一大叠从程家骥当年与人争风打死人地细节与新二十军的几笔大地“非法所得”的大概估算在内的林林总总的文档案牍。充分的显示了罗家湾十九号那让高傲的美国人都叹为观止的情报收集能力。
“这些情报诸位都从头到尾看过了。“老板”的要求是要我们在程家骥到重庆来之前。搞出一个报告来。谁先说说?”打破沉默的这位身上带着很浓的学究气的瘦高个少将,正是情报研究室主任郑济。出于历史的原因。后世的绝大多数人都简单的以为黑衣杀手、老虎凳、辣椒水就是罗家湾十九号里的一切。而在事实上。这里确实有一大批从来不参与刑讯的情报分析、破译电码等方面的专家。而早年毕业于黄埔军校的郑少将,就是这些被那些满手血腥的外勤人员讥为“纸上谈兵”的文职人员的头头。
不知这何。郑主任的倡议并没有得到响应。良久后,屋子里还是只有一个声音,翻阅卷宗时发出的“哗、哗”声。
郑主任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说道:“既然大家都觉着自己的想法不成熟,那就再看看、想想吧!”
此时,房口开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不敲门就闯了进来。这种行为显然是不礼貌的,可要是发生在上位的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副座。”
“老板!”
“坐!”不管算不算是欺骗手段,这位被好友胡总司令“誉”为“人情世故熟”的“老板”,在对待手下的这般军中文人的时候,至少还是比较客气的。
“副座,事情有变化?”尽管,“老板”的脸上一如往常般的带着招牌式的笑容,可他的眼神里的那一丝急切,却还是瞒不过与之共事多年的郑少将。
“情况确实有变,一个小时前刚刚接到桂林方面的电报,程家骥已到桂林,正在联系交通工具。若是中间不另生枝节的话,他将于今天深夜搭乘“飞虎队”的飞机到达重庆。”说这句的却不是那位好色如命的“老板”,而是紧随着前者的脚步,走进来的一位拿着一个文件夹的青年少将。此人的气质颇有些与众不同。他在形体彪悍、步伐稳健之余,却又有几分儒雅之气。也正是同时带有两股不相调和,却又并不相互排斥的味道,让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不对称的美感。
还没有来及座下的几位校级书生,纷纷再次立正敬礼。
从那些大多从来没有拿过枪的校官与其的短暂寒喧中,我们可以知道,这位后进来的青年少将姓沈,是罗家湾十九号的一位处长.电脑站www.16k.cN
没错,这位沈将军正是于三姑的老熟人,那位两年前曾程家骥守过病房的沈队长。说起来,在罗家湾十九号里敢抢“老板”的话头的人可不多,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沈处长在“老板”心目中的位置。
而他那几句话,也在屋子里的人群中,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这也难怪,虽说昨天一早程家骥就给主管军官述职事宜的军政部,拍了一封“奉令照办,刻日抵渝”的回电,可恪于部队长在离队述职前,总要拖上几天以把部队里一切事务安排停当的不成文的官场惯例,谁也没有料到程家骥会说来就来,竟是连一天也没耽搁。
“时间的确很紧。我来的目地就一个。请诸位就这上面地疑问。尽快的做出一个结论来。”方才一落座,“老板”便开门见山的给这场研讨定了调子。
“老板”地话声一落,沈处长便打开他夹在腋下的那个文件夹。拿着一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毛笔字的信笺走向了郑主任面前。
刚开始时,自恃甚高郑主任还想等着沈处长给他递到手上,事实上以他的资历、地位也有这个资格。可当他瞄见沈处长所执的那张信笺上的那笔字迹时,竟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双手去接。
看到郑主任这番做作,在场地这些对其的孤高自傲地为人,知之甚深地校官们。也俱都是面色一肃。这个现象其实再是好解释不过了。在时下地重庆,除了最高当局的“御笔亲书”外。再没有别人地区区一张纸几十字。能有如许惊人的威力了。在诧异程家骥一个半路出家的杂牌将领。竟能这么得最高当局器重的同时,众人也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正担负着的这项任务的份量。
“你们马上抓紧议。我就在这等结果!”似乎是生怕已有点颤颤惊惊的部属们还不够重视,“老板”又在众人了心头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在经过连连“加码”后,每一个参与其间“研究员”的心理压力之大,是不言而谕的。评议就这么着,在压抑至极的气氛下进行着。受这种氛围影响,大多数人在表述自己的意见看法时,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而又轻,就如同在交头结耳、窍窍私语一般。即便是郑主任这位“天子门生”,也是说着说着鼻尖上就冒出了细微的汗粒。
“老板”倒也有些气度涵养,在众人争执讨论的过程中,他一直默默无语的座在一旁,翻开批阅着他自己带来的其它文件,好一副两耳窗外的样子。可在外勤单位呆惯了的沈处长,就没那有那份养气功夫。起初还能硬撑着,随着时间的步步推移,他的小动作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逸夫,反正这里的事情,一时半会也完不了。你管的杂事多,还是先去忙你的吧。过会汇总时,我让人去叫你。”见此情形,“老板”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后,体贴有加的对他的爱将说道。
“老板”料得不错,虽然有其亲自座镇,可这场分析会议还是从下午三点足足开到了晚上七点,方才进入了汇总阶段。
“副痤!在权衡讨论后,大部分同仁都认为,“上面”所担心那些个情况,都不大可能出现。”
“郑兄,请说说理由!”
“首先应承认,程家骥系统的军队的战斗力是相当强劲的,其已半公的特工力量的能量虽小,便办事的效能也还算过得去。但程家骥要是想形成一股有生命力的割据势力,还缺少许多必须条件。比如说,他手上没有一个可靠文官集团,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得出来的,更不用说到目前为至还看不出程家骥有任何想要自行培养地方干部的迹象。再说,从程家骥这两年在其所占据的地算里的所做所为上看,他也没有表现这方面的主观愿望,否则不会对当地的士绅豪族不例行拉拢,对所属各县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基本不加撤换更替,以致于那几个县地方势力都还心向桂系。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个政权的基础,没有他们的支持,就算他减的税再多,也不过得那些小老百姓叫几声好,终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起码从表面上看,确如程家骥自己所说,他只是在借地养兵。”
“老板”挥挥手,示意郑主任继续说下去。
“至于,程家骥的思想理念上看,因其出身的大户人家的关系,较为保守。有意思的是,在军事上向来天马行空的程家骥,竟然有很强的法理观念。这一点从一年多前刺杀与他的关系最亲密的文颂远的那个小女孩能一直活下来就是明证,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将那个女孩当成一个隐患给解决了。从心理学的角度上看,能克制自己去遵守现行的法理准则的人,一般是不会对现政权有太强的逆反心理的。最关键的是大量的证据表明程家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极端民族主义者,醉心于向日本人进行以血还血的无差别对等报复,并为了这个理想将大量本可以收入私囊的钱财投在部队上。这还不算,在程家骥的潜移默化下,新二十军里做为一支军队的骨干力量的基层军官们,也大多接受的这种观念。也就是说,即便程家骥本人日后,想要转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按现在国际上通行的衡量标准,这种过于激烈的民族主义思潮,属于极右翼。再加上在新二十军里也一直没有发现过有组织的“异党”活动。据此上可判定,程家骥的政治倾向没什么不妥。”
“郑兄,这个结论,你能肯定吧!齐崇德他们报回来的情况,可是说程家骥处处包庇有“通共”嫌疑的新二十军的副军长高士英的。”老板追问道。
“从程家骥身上,我闻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党”味道。就算真是包庇,怕也是因为高士英在新二十军的独特的作用。再说齐崇德他们盯着高士英快两年,都拿不出半点真凭实据。光是靠着抓到过一次高士英倒卖军火,就一口咬定一个少将副军长“通共”,是不是有点太意气用事了。”郑主任那斩钉截铁般的口吻,让深知自己这位副手拥有一种看着文件就能破案的“特异功能”的“老板”,对他的话再无怀疑。这也使得碍于杜老板的情面,在内心里并不希望程家骥“翻船”的老板,在心中长舒了一口。他很清楚,在大致排除了“独立创业”和“私通异党”这两个可能性后,最高当局是不会把程家骥当真如何的。
“逸夫,我们这些人里你是唯一见过程家骥本人,并与之朝夕相处过的人。就你个人看法说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随着老板这一点名,在场的七八个人就都把目光投到了沈处长的身上,说到底,闭门造车与亲身接触相比,就算是前者的讨据再充分合理,也少了后者那份非亲历其境而不能有的感性认识。
“我对程家骥的印象,郑主任大都已说过。我能补充的不多。只一条,家骥受伤后,有上百军政要员曾经去看过他,就我的感觉,他对政治人物的戒心很深,越是大人物他那种敬而远之的心态就愈是明显。”
政治冷感!老板”又在心里给程家骥打了一个“红点点”。
晚上十点,就在老板的前脚跨进最高当局的官邸后不到半个小时,程家骥所乘坐的那架属于美国自愿舰空队的“顺风机”,飞到了重庆上空。
第五十一章 风起青萍末(四)
在不载于史的小事上,靠着“天书”做弊的程家骥那“未卜先知”的本事自是不灵了。当然也就不可能知晓自己才被一大堆以琢摸人为职业的专家给从里到外“解剖”了一道。可要是说,程家骥对其将在重庆要面对的种种考验,没个运筹打算,那确也是万万说不过去的。
只可惜,预想与事实之间,永远是存在差距的,尤其是在“对手”比你强大得不足以道里计的情况下。
一下飞机,程家骥就敏锐的觉察到,自己先前所下的那些揣摸功夫至少有大半是做了白用功了。
没有预想中的下马威,也没有让人如沐春风般的“众友相聚”和随之而来小心翼翼的试探。军政部的部附亲迎,住处被安排在国府路他曾住过的那幢别墅里,陈部长的秘书代表陈部长也在机场恭候。在与众人不着边际却绝不失礼的寒喧客套一会后。程家骥等人便在一位军政部的少将高参的陪同护送下,离开机场前住所安顿。总之,一切都显是那样的合乎情理、规格,若不是在心里早就先入为主,程家骥自已都会以为,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述职了。
正当程家骥打定要静观其变的主意的时,事态却又起了变化。
当天午夜,刚刚要入睡的程家骥被一群穿着中山装的壮汉拿着陈部长亲笔写的约见条子给请上了车。这其间,还出了一段小插曲,为了要跟着程家骥前去,屠靖国和马三宝还差点跟那几个执意不许的汉子动武。最后,还是心中有数的程家骥喝住了屠、马两人,才没有闹出事来。
其实。对这几个表面对自己恭敬有加。可骨子里却处处溢出高人几等的优越感的“政治部的工作人员”地真实身份,程家骥一见到人就明了了六七分。可既然,人家不主动点破。程家骥也就乐得装聋作哑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两年让层出不穷地刺客,给闹得都有点草木皆兵的程家骥,才会在自己的人生安全上做这么大地妥协。毕竟,这是重庆,真要是“那个人”想要动他,莫说是带上三两个身手好卫士。就算是带上一个营、一个团的精兵悍将。到头来也是白搭。
这时的重庆正处于大轰炸的高峰时期,不但白天日机频频光顾。有如入无人之境。就连能见度极低夜晚。“大和民族”的空中强盗们也对能在中国的战时首都上空窜来窜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在这种极为恶劣地情势下。一入夜就实行灯火管制,也就成了顺理成章地事情。
一行七人,两辆法国造的半旧不新地雪铁龙轿车,就这么,在漆黑一片地大街小巷里,东旋西绕了好半天后,才拐到了一处小山坡前。
走上山坡,一座防空洞,出现在了程家骥地眼前。做为防空洞口,只能容两人同时出入的规模怎么看都是狭窄了些地,而这个洞口的外观形象,也十分的简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卫兵可有不老少,且个个都是荷枪实弹,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个发现让原对此行的目的地为何处,将要见到什么人,很有信心的程家骥顿生忐忑,这该不会是要把他关押起来吧?在走进那道铁栅栏时,将要身陷囹囵的恐惧,让程家骥脚下有点发软。说实话,死他倒不怕。否则当年早逃回南安老家去当个无忧无虑的败家子了,可要是被关在某一处见不得天日的地方,与世隔绝、骨肉分离,却又另当别论了。可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也就只能跟着命运走了。
幸好,事实很快就证明了程家骥的担心纯属是杞人忧天。在顺着台阶一直往下走,并一道道了经过了三道华丽的皮革包门后,程家骥来到了一个被强烈的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的宽敞得足以使人感到一种震憾的所在。在这个有大半个足球场大的长方形大厅里,不但正有上百名的文职工作人员在忙碌着,且在其一角还有几十名将校军官围着一个把全中国都标了进去的硕大无比的沙盘,在讨论、推演着。
见此情景,让曾为第三帝国的“辉煌”狠狠的着迷过一阵子的程家骥不由得先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两个字冲口而出“狼穴!”
“浩然!还真给你蒙对了,这个地方的确是照着德国人的样子的弄的。”对这个声音程家骥无疑是熟悉的,熟到一听,就能闪电般的把人在脑子里对上号的程度。可这就更让他惊诧莫名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怎么也到了这了,他不是应该还率部在江西战场上和日本人玩推来磨去的游戏吗?
“浩然,我刚交卸了前方的军职,正准备在大后方筹办一所新制军校。在筹备工作展开之前,暂时在侍从室里帮把手。”原本也站在沙盘边上的黄中将一边给满脸不解的程家骥分说着在他处身于此的原因,一面向程家骥快步走来。wAp.16k.cn
“培民兄!”
看着好友兼老上司在说到“新制军校”这四个字时,那股子眉飞色舞的劲儿,让程家骥真正无语了。在这个有枪就是草头王的乱世中拥兵自重的将军何其多,可象黄中将这样从一个掌握七八万大军叱诧风云的集团军总司令,一夜之间成了一个目前只存在于纸面意义上的军校校长,却还能甘之如饴、喜出望外者,满天下又能有几人?
“黄将军、程将军,请跟我来。”一个插着钢笔的“中山装”走过来说道。
“严组长,劳烦了。”黄中将的这种郑重其事,固然是因为他为人平易近人,很少有摆官架子的时候,另一面又何尝不是在暗中提醒程家骥对方的身份不容小觑。
对于黄中将好意,程家骥自是了然于胸,他赶忙也跟着唱了一个诺。
“两位将军客气了,请!”严组长表现出来的淡然自若、不卑不亢。也让程家骥对这个人平添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程家骥和黄中将一同在严组长的引领下,从一个侧门出了灯火辉煌的大厅。在这通风良好地山腹中,三人走了大约有五六分钟。才走入了一处装饰着罗马柱地走廊里。无需询问,光是看到身边两人那一脸庄严肃穆,程家骥就是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这是到了哪扇大门口了。
果然,大门打开后,程家骥又看到了那张中国目前“级别”最高的脸庞。办公室里可不只最高当局一个人,陈部长也赫然在座。
“培民、浩然。坐。”与两年前相比。最高当局的气色要好地多。这也难怪,两年前是什么时势?今时今日又是什么时势!经过长年累月的往来混战。当初来势汹汹的日本人。早已露出了疲态。就算是得益于关东军主力南下,稳往了一度下滑的局面。可也再不复当年席卷天下的声势了。而时下美英等欧美列强又与日本日渐交恶,如果这几个国家与小鬼子当真打起来,在这位极为重视国际力量的借助与运用的最高当局看来,那就意味着不可一世地日本已是败局已定了。凭心而论,程家骥对最高当局地心情,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理解、甚至是赞同的。虽说将本国地起落沉浮寄希望于国际风云变幻,未免会让每一个有爱国心地中国人“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可只要能少流一些中国人地鲜血,谁又能说不是一件善莫大焉的事情了。
“培民、浩然,最近地国际局势变化,你们应该也知道一些。另据确悉,日美的谈判一旦破裂,日本极可能会在太平洋上采用军事行动。浩然你在战略方面颇有造诣,你先说说,日美全面开战后,日本和大陆战略会做那些调整。”陈上将语带亲切的微笑着问道。
事实上,陈上将的第一句话,就把程、黄两人给听得一愣。不同于黄中将单纯的又惊又喜,对历史的大概进程和陈上将说这个“确悉”的出处(罗家湾十九号的破译专家破译了日本的密电码。)都了如指掌的程家骥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莫不是早在这时节出兵缅甸的决策就已经定下来了。
“浩然,你是不是要再想想?”看来,最高当局对程家骥在战略方面的能力确实是看重的很,这边知道得太多的程家骥还在考虑自己如何把心中所知妥当的表述出来,善于揣摸“上意”的陈上将已经在变相的催了。
不管了!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他。国事千钧重,头胪一抛轻。就是对个人有负作用,老子也认了!”
不得不承认,虽也勉强可算是“守牧一方”大员了,可终始有着“血太热”的毛病的程家骥,还是学不来那种实为明哲保身的在政治上的所谓“成熟”。被陈上将一激,原本就对历史上中国出兵缅甸光是尽了“国际义务”,却没有捞到半分实际好外及牺牲巨大的中国战区被那位有着“酸性子乔”之称的美国太上皇,出于某种目的丑化成了贡献最小的累赘这两档子事耿耿于怀的程家骥,要不管不顾的再打一“炮”了。
“部长!我说的可只是一家之言,若有偏颇之处……。”豁出去归豁出去,这一套下级在向上位表述个人意见时的过门,还是要唱得。
“浩然,你尽可以放胆说,这点胸怀我还有的。”陈部长这话,也是语带双关,从表面上看,只是他的个人承诺,可要细一品味,程家骥要再不直述胸臆,可就是在置疑最高当局的气量了。按这个罪名一上纲上线,又岂是程家骥一个小小的少将军长能担待得起的。
程家骥在朝一直稳如泰山的最高当局微一躬身后,站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幅大幅世界地图前,接过一位“中山装”的递来的“指挥棒”,开始对指点起江山来。
“目下,同在亚洲有着巨大的利益需求的日、美间的矛盾,已积累上升到不可调和的阶段,两国开战,已成定势。一旦战争爆发,日本为了同时能支撑在我国和太平洋这两场战争,就只有南进一条路可走。关于“南进”扩张,在日军内部早有谋划,其目的就是占领现为英、法殖民地的东南亚,以获得橡胶、石油等战略物资。无可否认,有了这些战略物资,日本的战争能力就能打上好几翻。而对我国最不利的是,日本在完成这个战略任务的同时,也“顺道”切断了我方甚为依赖的国际交通线。如此一来,我军兵出缅甸也就势在必行。若我军调集精兵强将,单是与日军角逐于沙场,并非没有胜算,至不也能打个平手。可缅甸那错综复杂的局势却是个大问题。英国人的长期的高压统治,使那里成了一个大火药桶。我们出兵必被大多数缅甸人看成是英国人同路人,根本就得不到当地人的支持,要是日本人再借机以民族自决、亚洲人的亚洲之类的宣传来煸动缅甸民众,那些渴望独立的当地民族武装,会与我们兵戎相见是肯定的。我最担心的还是英国人。只要能把英国的侨民、军队安全撤到印度,极端自私的他们是宁愿把缅甸给日本人,也不会交由我国这个传统的东亚宗主国来控制的。其中的原因很简单,给敌人日本占了,战后还能拿回来,给了盟友中国,即使日本战败,英国想要再和缅甸凑到一块去怕是就难了。有上述的利害关系,英国必定会拿我军当替死鬼用。综上所述,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身边再有一个居心叵测的盟友,就是有再强大的雄师劲旅,又焉有不败之理。若是再一个应付不好,全军覆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程家骥说到这突然话峰一转。“虽说缅甸的局势险恶,但也不是一盘无法落子的绝棋。只要出兵的时机把握得当,我军也还是有扬国威于异域的可能的”
“浩然,你认为出兵缅甸的时机,最好是在何时。”被程家骥吊足了胃口的陈上将急切的追问道。
“日军把英国人彻底打垮的前一刻!”程家骥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位置,接着道:“那时,陈兵于滇西南的我方大军,就可趁日英两军两败俱伤之机,大举南下,收拾残局,把滇、缅交通线全程死死的握在我们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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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风起青萍末(五)
“浩然,如你所说。即便是少了英国人的制肘。可缅人如果还是在日本人的煽动下与我为敌,我方不是照样未战就先失了地利、人和。”陈部长继续追问道。
“陈部长,缅人所望眼欲穿的唯有“独立”二字而已,那怕是个名义上的,他们都会为之疯狂。日本人能给的。我堂堂宗主国就给不起!只要拉上民族独立的虎皮,就算美国官方出于安抚英国人的考虑,想要强力干预缅甸的事情,我们也可利用在美华侨的力量,反过来在美国国内掀起一场宣传战,相信在我国的强硬立场和向以“民主楷模”自诩的美国民众的双重夹击下,那时定已深陷在太平洋战争中的自顾不暇罗期福总统和他的政府,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说句大实话,要是没有财大气粗的美国人在英国人背后死撑着。光是靠日落西山、垂垂老矣的大英帝国在亚洲这点弱小的可怜的陆上军事力量,能打得过我国一个大的战区,他就可以躲在被窝里偷笑了。我远征军完全控制缅甸后,就成了一股能左右整个东南亚战局的关键力量,到那时,英、美、荷兰等欧美列强就是心里再不情愿,为了他们在亚洲的传统利益能够延续下去,也要借重、求助于我国。这样一来,我方就能从被动的请求援助,变为与之平等的和作伙伴,真正的挤身于世界大国之列。”程家骥初时还有些心怀惴惴,可愈是说下去,就愈是意气风发起来,到最后一句时,言语间已是大有江山万里尽在掌中的意味了。
举座皆惊!
“浩然,你要达到上述目的。我国要在缅甸投入多少兵力。”或许是受到程家骥所说那句“真正的挤身于世界大国之列”的诱惑。一直保持缄默的最高当局终于开口了。
“校长,初始兵力,不低于三十万。力图一举击溃日军。”程家骥看了看“听众”们那凝重如山地神情,紧接着又是话峰一转。“只要局势稍一平稳,我方即可逐步从缅甸抽兵回国,所空出地防地可由那时已建立起来缅甸国防军负责。若是一切顺利,从国内派到缅甸去的驻屯军,只需常年保持在七八万人左右即可。我相信这个兵力数目,对国内的战局不会有太大地影响!”程家骥接二连三的”重磅炸弹”炸下去。绕是最高当局和陈部长的城府再深遂如海。也不禁好一阵心神摇动、浮想连翩。他两位尚切如此,骨子里是个直心肠的黄中将就更不消说了。
黄中将这一争切起来。连平时他很是注重的上下尊卑都顾不上了。径直抢问道:“浩然。你想过没有,先不说非我类似其心必异。就是以已推人,任是那个国家政府也没有愿意别国在自己的领土上驻军的。要是有绝对强大地军力,也还能勉强镇得住场面。可要是如你所言,在偌大个缅甸只留下一个集团军地驻军,是不是冒险了。别到时,没被日本人打掉,倒被咱们一手扶起的缅甸新政府给挤了出来,那可就是国际大笑话了。”
“培民兄,我只说国内派去地,可没说不在当地招募啊!要知道东南亚一带光是华人华侨,就有近千万之众,这还不算为数更多地华人后裔,只要能把根扎到他们身上,我军地兵源可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程家骥说这话时,的确只是从解决兵源补充一个方面着想。可说者无意,听着却有心。以最高当局和陈部长地政治头脑,在闪念间便想到了由此延伸出来的另一个好处,东南亚华人势力的澎涨。假如能顺水推舟的让东南亚出现一个或几个以华人为主的国家,算起收益来,这可不是单纯的军事扩张能比拟的。搞得好,还能在海外多出几块打着自治区的招牌的实际领地,这叫什么,这就叫开疆拓土!人到了最高当局现下这个“唯我独尊”的位置上,还有什么,比开疆拓土、名标青史更能吸引他的。
单从其眼中燃烧那股熊熊火焰,在场每一个都能看出,此际的最高当局是何等兴奋与激动。
“哟!凌晨一点多了!培民,浩然又是车又是飞机的,都奔波了一整天了,你带他下去休息一下。其它的事,明天再谈。”陈部长站出来说道。
程家骥和黄中将遵命告退后,房间里的交谈还在继续。
“辞休,你看了。”已恢复了常态的最高当局平心静气的问道
“校长,以我之见,想要象程浩然所言的那样在几个大国之间“跳舞”并最终获利难度颇大。可他提的这个计划,却也能让缅甸的形势比我们原先估计的要好得多。wap.l6K.cN最低限度在军事上,我军在缅甸不会吃太大的亏。”对远征军司令长官一职很感兴趣的陈部长,最关心的还是出国去的部队,能不能打得胜,能不能回得来。而程家骥的建议,显然在这方面正中了他的下怀。
“是啊!我们手上的筹码太少。程浩然这个方案虽有些“异想天开”,真要实施开来,却是最能保障我国的利益的,还是那句话,我们只要美援!不要美国太上皇!只是国与国之间再扯上了政治,想不错综复杂都难,万一要是弄巧成拙真把美国人惹恼了,从长远上看对我们就太不利了。”凭心而论,做为一个处于战事状态的大国、弱国的领导者,最高当局的处境,难啊!
最高当局微一沉吟后,接着说道“这样,你马上组织一些人,研究一下程浩然的方案,先尽快搞个可行性分析报告出来。你记住,人一凑齐就集中起来居住,一张纸都不许从带出办公地去。对外就说是军委会又办了一个学习班,这些人是去受训的。至于名义你来定。”
好嘛!程家骥所申报的这个“缅甸应对方案”。这就算是正是“立项”了,而且一立,还就立出个保密单位来。
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的陈部长立刻火急火燎的去督办去了。
陈部长一走,最高当局便从办公桌上取出一张写有“任命程家骥为军事委会员中将高参”字样的手喻。在这上面画了一个大叉。
画完这个代表做废地叉后。最高当局按响了桌子上地电铃,很快那位先前引领程家骥到这里的严组长出现在了门口。
“恩彦先生睡了吗?”最高当局问道。
“先生,恩彦先生刚吃了安眠药?”严组长小声答道。
“那就算了。不!还是请恩彦过来一下。”
“是!”严组长比来得速度更快的去了。他可是一个明白人。能让最高当局在明知那位素有最高当局地“文胆”、“智囊”之称的陈恩彦先生,已服下安眠药的情况下,还坚持要请其过来的事情,可是半点也耽搁不得的。
当天晚上,最高当局办公室里的灯光一直亮到很晚、很晚。
事实上,在这个日后让英国的史学家们一直耿耿于怀地晚上,一夜无眠地人很多。这其中不仅有躺在“地宫”里从法国进口的高级席梦思上翻来覆去思绪万千地程家骥;还有因程家骥被带走后一直未归而得到处打电话、拍电报地于三姑等人;收到“环消息”地钱绅;忙着到处抽人去成立那个专职讨论程家骥的提案地可行性的部门的陈部长;受程家骥“信口开河”之累。从家中被突然带走的十几位军阶高低不等的优秀参谋军官和他们的家属;
原以为一定会被二次接见的程家骥。在坐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后,却接通知。他可以回家去了的通知。
车还是那两辆雪铁龙。人也是昨晚那六个人。可态度却是大不一样了。这些“御前侍卫”在面对程家骥时,眼神中已没有了先前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多了些发自于内的敬畏。这个发现让程家骥很高兴,他的这种愉悦与虚荣心无关,纯是因为他从这些“风向标”身上,看到了最高当局对自己的建议的重视。
一在位于国府路的住处的门口下车,程家骥就看到倚门而望的于三姑。
从这会儿的于三姑身上,程家骥找不到当年那个和自己谈几千支枪的大买卖时不落半点下风的那个精明坚强军火商人的影子,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妇在受到惊吓后,见到丈夫安然无恙回家时的欣喜若狂和随之产生的无限后怕。
这次要是能回去,今后重庆这个“神满为患”的地方,还是少来的好!程家骥一面在心里暗自叹息着,一面走上前去,先把妻子重重的拥入怀中,再双手一打横,在众人目瞪口呆和于三姑半真半假的嗔怒中,直接到她抱进了别墅,抱进了卧室!
黄昏时分。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生活气息”的程公馆的卧室里。
“浩然,呆会掌灯后,我们俩是不是一快去看看干爷。他在重庆门路多,特别跟罗家湾十九号的那位“大当家”的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咱们请他出面帮着疏通一下?”尽管身上也有着女人与生俱来的软弱,可见过不少世面的于三姑毕竟不是那些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千金小姐。惊魂一定后,才经“几经风雨”,犹是香汗淋淋的于三姑便又替丈夫谋划了起来。
“打个电话去问候一下。这几天我那里也不去,就在这屋子里和你过两人世界。”老实说,如果没有昨天晚上那场“隆中对”。于三姑不说,他也会向这位神通广大的合伙人求助的。可在感觉到自己“升值”后,程家骥敏锐的意识到,今后要更加的谨言慎行,象杜公馆这种树大招风的地方,起码在述职程序走完之前,是不能去的了。
动嘴归动嘴,在这其间程家骥那两支“咸猪手”也没有闲着,直一个劲的在身旁的佳人的娇躯上、香怀里游走、探寻着,很快于三姑的眼中便又充满了盈盈春意。接着卧室的窗帘就又被一只纤纤玉手给轻轻拉上了。
与此同时,离程公馆不远的一处小楼的阳台上。
“他姐的!鬼抗日名将?床上名将!从进门走都忙乎一个下午了,还没个消停!”
“老安徽,你发什么火。上头的命令只是让咱们盯着,至于人家一个将军爱干嘛,你一个小上尉管得着嘛。”
“他那是妒忌。没瞧人家那四姨太,长得多水灵、多招人!”
“老古,你嘴巴也干净点,那丫头也是门里的,听人说手底下可是硬得很,又是杜老板的嫡系徒孙,可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角色。
说话的这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穿着“中山装”,架在阳台上那架一看就知道是泊来品的高倍数望远镜,门里的人的称呼,其中一人还是个上尉。这些因素凑在一块,便顺理成章的道出了这些人的身份,罗家湾十九号的小喽罗!
程家骥这回倒是说话算话,竟一连在家里“猫”了三天。让于三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三天军政部的人,居然也不登门来催架。于三姑想不明白,程家骥心中还是透亮着了,看来最高当局在怎么安置自己的问题上也为难的很,他老人家没个准主意,军政部的那些家伙,就是把自已恨得牙痒痒,也是不敢擅自做这个主的!
等到第四天中午,国府路程公馆才终于等到了几天来第一位访客,对有客来访胸有成竹的程家骥毫不意外,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位访客的身份,是不是太高了点!
第五十一章 风起青萍末(六)
回到这个时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程家骥对于此际官场上那套行客拜坐客、小官拜大官、节、寿、喜、伤、病、死等等的人情世故往来应酬的规矩,早已是耳熟能详。事实上就算是到了后世,官场上讲究的也是这一套,只不过换了些比较文明的名目而已。
正是因为已熟知这些,程家骥才会对陈上将的亲自登门感到如此的不可思议,以致于陈上将都进了大厅了,正斜躺在沙发上看着闲书的他,还没有回神来。
“浩然你坐直了就行了,反正我马上也是要坐下的,何必多此一举!”陈上将这一熟不拘礼,倒把程家骥给吓着了。他好歹也跟这位派头十足的上将军打了几年的交道了,还真被见过陈部长有这么随和可亲的时候。反常者即为妖,那可是千古明训啊!
“辞公若有事垂询,或我去晋见,或是由培民兄传达,都可,怎么敢劳动你的大架。”程家骥一边匆匆站起来肃客、敬礼,一边没口子的谦逊着。玩平易近人,那可是大人物们的特权,地位、身份、资历样样都比陈部长差了八条街的自个,还是小心守礼的好。
“你这个浩然啊,怎么这么见外了!都叫你不要多礼了嘛?”嘴上是责备着,可陈部长内里却没一丝真要怪罪程家骥的意思。“陈部长好!”这时,于三姑闻声走下了楼来。
见到于三姑陈部长无疑是高兴的,这其中的缘故,也很好理解。要知道当初这两人结成连理时,主婚人可是就是陈部长。从这个意义上说,于三姑无异于就是程家骥与陈部长之间的亲密关系的“活证据”……wAp.16K.CN。若是换了一个人。多半这时是要端上长辈的架子。说上几句“三姑愈来愈漂亮了。”之类地可以进一步拉近彼此距离地话的。只可惜,陈部长在这方面是出了名的“呆板木纳”,也就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罢了。
于三姑也是聪明人。在完成了调节气氛地任务后,很快就找一个过得去托词又上楼去了。
“浩然。你好福气。我听培民说,你另外三个夫人也个个都是兰心慧质,天仙化人哟!”在万分难得的说了一句俏皮话后,陈部长这才言归正传。“国际形势马上就要发生大的变化,我国的兵力的布署也要根据这个国际新形势进行调整。从全局考虑,军委会决定将新二十军调到绵阳一带做一个较长时期的休整训练。以为下一步的作战行动做准备。说白了吧!只待你说地时机一到。“上头”很可能会将新二十军编进入缅作战地远征军的序列。”说到这,陈部长停了下来。以一种审视地目光打量着程家骥。
打地好算盘!调新二十军入川。长期闲置起来。不管是渗透分化,还是同化控制都会事半功倍!凭心而论。这招其实并没有多大地技术含量,更谈不上刁钻毒辣,可却让人难以招架。说到底,最高当局都有政府的名义在手,任你是铁板一块都架不住中央地日浸夜蚀,更不用说,新二十军中高层的干部中本来就充斥着大量的中央军校的毕业生,在整支部队被“上面”抱在怀里的情况下,想要拦住本就心向中央的他们,向中央靠拢可能吗?此刻,程家骥心中顿生一种无力感,自己累死累活聚了这多年来的人心,也曾自以为是铜墙铁壁,可这一较起真来,人家用堂堂之阵就能客客气气的把自己逼到死角里去。不得不承认,彼此间力量还是完全不成比例啊!抗命?开什么玩笑,程家骥敢肯定,只要新二十军胆敢公然不服从调遣,军委会就敢在二十四小时内,宣布其为叛军!当然,也有让重庆不敢轻举妄动的法子,且这个效果显著的法子在这会儿的北方,就有很多地方部队在用着,那就是以的南京的“汪伪”政权甚至是直接与日本人勾勾搭搭的行径,来要挟国府,以保持其独立性。而挟敌以自重这种足以让祖宗蒙羞的混帐法子,程家骥是打死也不会用的。可如此一来,程家骥又实在是想不来出,自己还有什么办法,来应对最高当局的这一着。彻底倒向桂系?那又与入川有什么分别!别看行营主任现下对自己是礼敬有加,可一但真要整个身子靠了过去,他老人家也不个会讲客气的主。不,比入川还遭,历史上抗战期间的桂军可是至多只在安徽、湖北境内打转转,想要出国,门都没有。
程家骥毕竟年青,城府再深能深到那里去,这一心潮澎湃面上便自然而然的带了出来。
看着程家骥那陡然煞白的脸色,久经世事的陈部长那能还看不出对方这是被触到了痛处,在挥手让随来的秘书退出厅去后,陈部长语重心长的对程家骥说道:“浩然,你我相交有年。说句心里话,你的军事才华,尤其是在战略上的预见能力,我平生所见连你在内仅有两人耳,另一位是大前年去世的陆大的蒋校长。至于,你那点小九九,我也能理解。凡是有事业心的军人嘛,又有那个不爱弄兵调将揽权的。可眼下的时势不同了,军令政令的统一势在必行。就是广西、山西、云南这几个半独立的省份,将来赶跑日本人后,也是要一一解决的。本来,以你抗日之坚决,思想之纯正,中央就是再放纵你游离一段时间也无妨。可时下,国际风云变幻,急需要象你这样的战略长才到中枢来谋划大计,也就不得用些半强制的手段了。再说,你提的那个计划,我正奉命在完善,没你这个倡议者的参与,那哪成啊?我总不能,每天都往玉林发长电吧?”
程家骥再浑,也知道以陈部长的身份、立场,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已是难能可贵了,是万万容不得他再推脱的了。他倒没有怨天尤人,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搞了半天,竟是自己在“狼穴”里那番“得意忘形”的“卖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使得最高当局下了一定要他绑在重庆参赞军机的决心。
“我新二十军全体将士一定坚决服从“军委会”的命令!”程家骥说这话时,只觉着自己满嘴的苦涩。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陈部长便适时端出了早已备下的糖果:“浩然,你放心。上头对你还是很器重的,这个新二十军的军长还是你的,而且你不在部队时的代理人选,也由你指定,另外为了你的工作方便,还特批你在侍从室主管军事的一处二组挂个副组长的职衔。其实。按你这一年多来的赫赫战功,升个中将绰绰有约,上头之所以在军阶上一直压着你,也是出于爱护你的考虑。象你这个年龄摆得太高不好!再说,上头可是亲口说了,将来只要是入缅作战一个集团军司令,总是少不了你的。”
应该说,陈部长的棒子打得够准、够狠,甜头也给得够足。先不说,保留了程家骥的军长职务,又给了他指定代理人的权力,这等于允许新二十军仍有一定程度的独立性。当然,这与在玉林时独断专行于一方,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可也是难得的“宽容恩遇”了。也不说那个集团军总司令的“画饼”。单说最高当局特批程家骥进“侍从室”一事,即使只是挂个名,也只能用“天恩浩荡”来形容了。客观来说,“侍从室”在职能上与前清的军机处、北洋当国时期的政事堂可谓是一脉相承,那是真真正正的中枢所在,在那一类机构的任职的都是见官大一级的“天子近臣”。若是照着前清的体制来套,这个“小小”的副组长就是军机章京,其含金量可是非同小可。要知道就是前清时节的那些起居八坐的封疆大吏,任他在外任上多么威风八面,多么“清廉如水”,每年给军机处章京老爷的年节两敬,是绝对不敢“缺斤短两”的。而程家骥以一个少将军长的本职兼之,那更是开了一时之先河。这其中的“荣耀风光”,自是不待多言。换句话,有了“侍从室”这块连让世人无不畏惧三分的罗家湾十九号,都轻易不敢去招惹的“金字招牌”防身,莫说是新二十军的日常供应是铁定一切从优了,就是程家骥手边正做着的这些见得光的“生意”,也不必要局促于天南一隅,而是大可“乘风入九霄”了。
那天,程家骥受到心理冲击堪称两世人生之最,在陈部长满意的打道回府后许久,他还犹如在梦中。
第五十一章 风起青萍末(七)
重庆打铜街。这条最早是因其居民多是以打制铜锡器具为业的工匠,而得名的街道。历经世事变迁,从本世纪初起,就成了钱庄、票号林立之处。从国府迁渝以来,打铜街就水涨船高的加倍繁华兴旺起来。到一九四一年夏为止,这条街上不但有几十家大大小小的钱庄银行和一处融外汇、期货、股票交易于一体的综合型交易所,就连重庆海关本部也设在这里。要知道,自打日军占领上海、南京、广州、武汉等城市后,战前中国政府所设立的四十七个海关,就剩下了区区十二个,在这仅存十二个海关当中,就有七个在西南,而重庆海关则是名副其实的西南第一关。换言之,打铜街也是此际的中国对外贸易的心脏部位所在。这几个核心扭在一起,便奠定了打铜街在战时中国的经济霸主地位,此地被时人称为“中国的华尔街”,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时节,程家骥正置身于位于打铜街和陕西路交界处的交易所大楼顶层的一间高级会客室内。室内弥漫着的沁人肺腑的淡淡茶香;纯中式风格的作工精细、造型古朴红木家具;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能给人一种种别样意境的名人真迹;光是这些就足够让以纠纠武夫自诩的程家骥为之心旷神怡了。更不用说,此刻还有伊人为之抚琴了,程家骥只觉得深藏在自已心底里那根被血水泡得僵硬的心弦,随着这悦耳的琴声一点点的在软化、复苏。当然,世间事,想要十全十美总是很难的。这点美中不足,就是从楼下人声鼎沸的交易大厅,隐隐约约传上楼来地噪音。这饱含着喜悦与沮丧地噪杂声所代表着的俗世众生相。无时无刻不地提醒着会客室里的每个人。他们终究还是身在滚滚红尘中。
一曲毕,身为主人地杜老板挥退了充当琴师的二八佳人。
“浩然,看来。你这次是得在重庆长住了,对今后有什么具体打算没有?”杜老板边轻呷着他长年挂在身上的那把纯银茶壶,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镛公,政治部马上要筹办一个新的干训班,陈部长让我去帮把手。”程家骥微笑着答道。说实话,与于三姑结婚后,为了在人前如何称呼这位神通广大的大享。还是很让程家骥伤了了一阵子脑筋的。既已是亲戚。再叫老板显然是不合适地,而他又有军职在身。一口一个师爷也不妥。叫社长?他又不是恒社中人。最后程家骥思之再三。才想出这个与官场地习俗挂勾的称谓。却不想,这正对了发迹后。一直以自己地出身太上不了台面为憾地杜老板地胃口,以致于到了后来,这个镛公都成官面上的朋友们对杜老板地通称了。
“那个事,我也知道一点,你不过碍于情面去帮个忙、兼个副主任的差,又不是专职,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你也许还不晓得,现在的重庆,遍地都黄金,就是比起当年上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单说这交易所,那就真是个日进斗金的好地方。再说,你海上的道熟,上海、南京那边又很有些人手、场面,加上新近在侍从室补了个差使,又遇上眼前这种好行市,正是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凑齐。这当口,浩然你要是不四面出击大捞一票,日后要后悔的。”杜老板显然对程家骥很有信心,言语间,竟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拉着他在重庆大展拳脚。
程家骥在有感于陈部长在保密方面做得如此的周密,竟连手眼通天的杜老板都不明其中内情之余,又不好点好破。只得有选择的应承道:“从东边进点货,那是小事,等我的部队进川了,我就让他们去组织。只是这个投机交易吗?本就是赌对冲的事情,眼前国际上的形势更是瞬息万变……”从杜老板的眼神透出的那一丝了然让程家骥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真是笨死了!我怎么忘了眼前这尊神,跟罗家湾十九号的“老板”可是长期合伙人。有这层关系,日本人要在太平洋上动手的事,人家能不知知道吗!想通了这桩生意多半也有那位老板的的股份这一节,原本只是顾忌在重庆这潭深不见底的混水里搅得太深,引来什么祸事,才勉强抵御住了黄鱼、绿钞的诱惑的程家骥,那里还按捺得住。只是,来自后世的他的观念,还是与这个时代的人略有些不同的。
“镛公这么看得起,我今天就让香港方面汇些头寸过来,跟着您做做汇市就是了。”程家骥话锋一转接着道:“可我总觉得,这投机的生意风险太大,就算能时时有第一手消息,可也总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做一时尚可,想要当成长久的稳定财源,却是不成的,想靠这个在重庆扎得下根了,那更不可能的事情。”
“浩然,你又有什么好主意。”应该说,程家骥所说的,正是一心想要开拓“正行生意”的杜老板最感兴趣的。
“想法是一个,这个行当赚头大也做得长久,就不知镛公对抗战的前途有没有信心了”
“浩然,你这是考我,国际上的形势我还是知道点的。眼下美国、英国就要参战了,小日本别看这会子闹得凶,骨子里却已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你快说是那个行当?”杜老板这种抗战快要胜利的想法,在当时普遍迷信英美力量的重庆上层社会当中很有市场
“万叔,我来时,在街尾看见了两块空地皮,麻烦你帮我问问主家,只要价钱不太离谱,就请帮我盘一块下来,回头我让三姑把订金给你。”程家骥没有马上回答杜老板的问题,而侧了侧身子对那位万大总管拜托起来
“老万,你去的时候,记得把另外那块也盘下来,咱们府里要。”会意尽快的杜老板,一转念却又皱起了眉头:“浩然,你的眼光很准。将来香港和孤岛一丢,肯定是要有许多家银行搬到重庆来的。而这已经成行的打铜街,也无疑会它们选址时的首选,趁着目下鬼子轰炸得凶,屯几块好地皮,过了这个风头也的确是能狠狠赚上一笔。可光是这打铜街又能有几块地皮,没多大搞头吗!”
“镛公。这山城里外到处都是因为被日本人的飞机炸了房子而无家可归的难民,要是由您牵头成立一个公司,再由市府出面组织,在远郊盖上些过得去的住房,给被炸了房子的老百姓住,房价就用地价相抵,再给一点粮食。这一来一去间,不但能把大片成块的地皮抓在手上,若是操持得当,还能赚个天大的好名声。”程家骥说的这套放在几十年后,半点不新鲜,可在此际,却是个发明创造。
“让他们以地换房不难,大不了到时让范老哥占上点股份。帮着“动员”一下。可就是这资金回笼的周期是不是太长了点?”患得患失也算是人的本性之一吧。先前杜老板还嫌可买的地皮太少,可这时却又因觉得自己要押下资金太多,犹豫不决不起来。
至于,杜老板所说的那位范老哥,自就是那位已从前线回川的范园的主人,此人同时也是全川最吃得开的袍哥大爷。
“就算是美、英国人也加入到对日作战中来,这场大仗火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停得下来的。我敢断言,以日本人目下的还可称得上强大的军力再打下两三座省城,那是绰绰有余。到那时,拥进重庆来的那些富得流油的“难民”,还怕少了不成。再说,眼看着这仗就要国际化了,重庆的外国人肯定会一天天多起来的。外国人一多,尤其是美国人一多,美国政府能让他们挨炸,铁定是要派空军来的。所以,镛公你大可放心。只要投资的时候,量力而行,经得起拖。这桩买卖,绝对会赚得盘满钵满。你想想战前的重庆地皮是什么价?要是真能做起来,我也是要加一股的。”尽管主要的心思在于能多帮一些难民活下去,可程家骥并不觉得自己这是在信口开河。历史上,自四三年夏中美联合空军掌握制空权后,基本上没有再受过轰炸的陪都,确实是有过一个空前繁华的时期,虽不敢说寸土寸金,却也是千金难求一亩地。只不过
“干!”被程家骥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眼冒金星的杜老板终于被煽得下定了决心。
在陪着兴致勃勃的杜老板又讨论一会这个以房换地计划的细节,程家骥方才打道回府。
两天后,正忙着协调、安排新二十军北调所牵扯的诸多事宜的程家骥,被通知到设在原名浮图关,却只因那句“糊涂关训练糊涂官”的民谣,而最高当局亲自改名的复兴关的对外称为“政治部干训班”的中缅公路问题研究室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