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得失难料
周全脚刚落稳,几人忙扶住他和邱灵柔,怎想得到阴宁九突下杀手,把牛梦踢下海去,等到众人回过神来,牛梦已落向海中。
周全惊叫一声,纵身便向水中跳去。他的水性并不好,就是没有风浪之时也不敢跳下海去,何况这时风浪还极大,但是牛梦是他的好兄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无论如何都要救。
周全虽然运功急坠,毕竟还是慢了一步,差了几米没追上牛梦。牛梦落水后立即沉了下去,接着又扑腾起来,离周全落下的地方只有两三米。周全大喜,奋力向他游去,只是他的水性本来就不好,在游泳池中还能耍几下,在这种风浪中,连保持顺畅呼吸都难,他越想向牛梦划去,结果越是被水浪推远。海中游水与河中游水完全是两回事,特别是在这种风浪中,若不懂技巧,便是奥运金牌得主也不能在水中来去自如。
牛梦更是完全不会游水,双手拚命乱挥,但只保持了不到两秒钟时间就被风浪盖过,再也看不到人。周全心中惊惶,奋力向那边游,结果一个大浪扑来,连他也被盖住,在水下被呛了一口海水,眼泪鼻涕都被呛出来,眼前一片花白全是水浪。
船上的人开始以为周全会水性,见两人都不会游水,这才惊动起来,邱灵柔大声惊叫,“快救他!快救他!”
那个被称为海伯的掌舵老汉将外衣甩下,纵身跃起,如一只俯冲鱼鹰般向周全落水处扑下。
阴宁九一声呼哨,后面和船舱内的人都冲了出来,掏出符纸准备攻击。谢安见他们杀气腾腾,心知不妙,双袖向前一挥,两个宽大袖袍猛地鼓涨,表面如层层波浪涌动,一股浑厚内力脱袖而出,借势带动一股猛烈的海风向顺祥号撞去。这股大风混合了他的内力之后,疾啸嘶鸣,重如山岳,重重如排山倒海。刚冲过来的人,包括阴宁九、郑易成和孙恩在内,被这股风一撞,都如同窒息一般难受,身不由己向后倒退数步。被这般大风一推,小艇和顺祥号之间又拉远了数米。离周全下水的地方也更远了。
孙恩和阴宁九这时才知道估计错误,谢安的实力远过他们的想象,就算他们能杀得了其他人,以他们的水平也绝对伤不了谢安。阴宁九大声呼叫,众人迅缩回船仓内或后面,七手八脚开始起锚升帆,连接两条船的那条大缆绳也被斩断了。
海伯上半身露出水面,在水中灵活异常,随浪起伏,借势而漂,连换几次方向便靠近了周全,将正要沉下去的周全后衣领抓住提出水面,分波劈浪向小艇游来。
谢安将那条被斩断的缆绳一端丢了下来,海伯接了个正着,然后把绳递到周全手中:“快上去。”
“老伯,快救我朋友!”
海伯也没说话,手一松就钻进了水中。周全稍稍放下心来,双手交递,几下就攀了上来,指着对面船上大骂:“姓阴的,**你老祖宗,我若不杀了你,我就不姓周!”说着奋力将手中的缆绳向对面船上甩去。
顺祥号已经在起锚,风帆也已经在向上升,海远劲急,帆虽然没升高,船已迅离远。周全的缆绳虽然扫中了船身,却没有缠住桅杆之类的,一下就滑开了。他再甩一次,长度却已经够不着,离得更远了。
掌舵的海伯没在船上,就算众人一起划桨也不可能追上顺风而逃的顺祥号。而谢安还没明白事情的缘由,所以刚才没有冲过去下杀手,现在就是想过去也不可能了。
周全怒欲狂,恨不得再跳海游过去,邱灵柔已满脸泪水死死拉住了他,“你千万不要再跳下去,海伯一定会把牛梦救起来的!”
众人无暇说话,都紧张地盯着海面,许久海伯才在远处冒出来面,吸了一口气后又潜了下去。过了几分钟他又浮出水面唤气,如此三翻五次,每次他都是独自一人上来,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风浪,离岸还有几百米的距离,牛梦已无生理,周全心中又急又恨又悔,怎么就没叫牛梦先跳过来呢?虽然不是他害死的,他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一般,想起牛梦对他的一片赤诚,想起答应过帮牛梦娶媳妇,他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谢安将缆绳放下,把海伯拉了起来。海伯说:“小兄弟,风浪太大,可能冲远了,也可能沉到深处了,老汉上了年纪,手脚不灵便了,无法找到人。”
周全强压悲痛:“多谢老伯援手,大恩不言谢,容后再报。”
谢安说:“贵友吉人自有天相,或许能够化险为夷也未可知,不必太过伤怀。”
那个俊美和尚双手合什:“善哉,善哉!”
船上众人都纷纷出言安慰,但周全知道这种可能性太过渺芒,只是口头上应几句,心中其实难受异常。
天空下起了小雨,众人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并且风浪还有可能变大,不可能在这儿呆下去,于是由海伯掌舵,众人齐心协力划水,向最近的港口划去。
邱灵柔这才为周全介绍,那个王家的二少爷,名叫王凝之,竟然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二儿子,而邱灵柔则是王家负则膳食采买的主管。八月十四日一大早,她带了四个家丁出海,想去附近海岛上买些鲜新稀奇的海货,让中秋节过得丰盛一些。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去“考查供货商”了,王家的人并没怎么放在心上。谁料她们出海不久就遇上了风浪,船撞在礁石上,撞成了碎片,她临危抱住了一大片木板,并且爬了上去,顺着海浪向前飘。
后面遇到的情况,邱灵柔已经对周全说过了,这时又说了一扁。她落到五斗米教手里后,那些人对她极是无礼,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怕他们对她非礼后杀人灭口,于是她就临时编了个身份,说是某地商人的女儿,随父亲走海路时遇到风浪翻了船,全家人都死了。
邱灵柔聪明机灵,演技精湛,洪涛怎么也没想到她是王家的人,因为见她难得美貌,结果送到了周全身边。当时邱灵柔对周全还不是完全信任,于是又对周全编了另一个身份,后来两人完全信任了,但周全也没再提起,她觉得自己骗了周全,怕他不高兴,也就没有再改口。
王羲之家的丫环主管,平日见到的都是第一流的书法,难怪有令人惊异的鉴赏书法的眼光,东晋第一等世族中的仆役领班,自然才智容貌过人一筹,周全早知到她来历不凡,只是再怎么想也没想到她是自己最敬仰的书圣王羲之家里的人。
后来周全才知道,豪门之中的五斗米教和贫民中的五斗米教是有很大区别的,并且相互仇视,如果单身落到对方手里,十有**就在人间蒸了。王羲之一家都是豪门王斗米教的信徒,如果邱灵柔被知道是王家的人,必定死得很惨,而假说是富商的女儿,还有寻机逃走的可能。她最初虽然看出周全是个好人,但却不知他的宗教观点,所以不敢告诉周全真实身份。
邱灵柔口齿伶俐,娓娓道来,条理分别,众人不由出了阵阵惊叹声。船上的都是当时颇有名气的文人,都是正人君子,其中不少邱灵柔都认得,也不避嫌,把周全与她同床共枕七八天,却对她守之以礼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一船当代的文人精英,豪门名士,个个都是目空一切,心孤气傲的主,虽然见周上奋不顾身地救人,也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但听到这儿,全都肃然起敬,纷纷向周全致意。
谢安只是专注地看了周全一眼,并没有说话。一个年约四十,气质颇为高雅的人拱手说:“兄台真乃坐怀不乱真君子,当今柳下惠也,佩服佩服!”
邱灵柔介绍说:“这位孙爷姓孙名绰,字兴公,太原中都人,诗文高远有致,乃是当今名士。”
周全并没有听过这人的名字,但还是说了些久仰的客气话。
那个俊得出奇的和尚很认真的看了周全几眼,合什说:“和尚名叫支道林,不爱念经,专家高淡阔论、游山玩水,小兄弟真性情中人也!”
邱灵柔说:“道林大师是江南最有才名的和尚了,人家说连卫玠和嵇康都不如他,佛法、书法、诗文、清谈都精绝,还喜欢养鹤。”
周全忙说久仰,这和尚确实有过人的气质和风度,要是说他没有名气,任谁都难以相信。
王凝之对周全连连打躬:“周兄高情厚义,不欺暗室,真世间之奇男子!柔儿能遇着你,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气,叔平代表王家上下在此谢过了。”
周全也客气回了几句,心里却还在惦着牛梦的生死。邱灵柔听了这话,脸上莫名起了红晕,忙打岔说:“你们不要只顾了赞他高风亮节,他自创的柳体,便是二公子你也稍有不如,当今世上,大约也只有老爷可以与他相提并论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更是耸然动容,连划桨的人都忘了动作。那时王羲之的书法已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千金难求一字,王凝之虽然还没怎么出名,但他家学渊博,于毛笔之上的造诣,船上的人都是知道的,邱灵柔把他比下去,把周全与王羲之相媲美,那也就是说又突然冒出了一个书法宗师了,而且是如此年轻的宗师,他们怎么能不又惊得跳起来。
王凝之道:“我还真是不服,咱们比试一下,写什么章体,写什么诗文,由周兄来出题。”说着从袖内拿出毛笔和包着的墨、砚。
大部份人都在附和:“对,让我等开开眼境。”
这些人也不知该说他们天真浪漫好,还是说他们迂腐无聊好,船小人多,风大浪急,随时都有翻船的危险,并且人人都淋得象个落汤鸡,在如此颠颇的风雨中,小船上,如何能比书法,如何有心情比书法?
周全暗暗皱眉:“灵柔这是在乱夸,你们不要相信了她,我就是这二十多年吃墨水长大,也不敢与王书圣比啊。“
他这话说得幽默,众人都笑了起来,但王凝之还是不服气,周全是说不敢与他父亲比,那就是敢与他比了。众人中还有好多不服的,纷纷自报家门,说是介绍自己,其实是想用自己的名字惊一惊周全,如许询、李充之类,都是当代名士,可惜的是周全并没有听说过,毫不动容。
众人纷纷闹闹,缠着周全不放。一直没说话的谢安说:“书法即心法,这位小兄弟外柔内刚,正义凛然,却又谦逊有度,为人如此,书法自然不错。”
谢安在众人之中具有极大的权威性,既然他开口了,其他人也不敢再怀疑。支道林说:“周兄弟失散了朋友,心中郁闷,诸兄就不要再纠缠他了。周兄弟也不必太伤怀,前数日我等也以为灵柔姑娘已遇难,谁料今日又出现,可见世事难料,贵友或可安然归来也未可知。”
众人这才作罢,周全不由暗暗感激他。一路说话,不知不觉已有半个多小时,船已停靠到一个小码头。登岸后,众名士都与周全道别,邀请他去某某地、某某家做客之类,周全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最后只有谢安和老家人谢海,支道林、王凝之还在,包括周全和邱灵柔共六个人,到附近的农家烘干了衣服。
周全本来还想沿岸去找一找,说不定牛梦会被冲到岸上来,但天空已下起了大雨,风大雨急,电闪雷鸣,海边更是巨浪惊人,邱灵柔和谢安、支道林都苦劝他,他也只好作罢,但心中一直闷闷不乐。
第三十二章 介入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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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和王凝之都住在山阴,支道林和尚也住在他们家附近,整日游山玩水、高谈阔论。想不到这次划舟出海,找回了以为已经遇难的邱灵柔,本是一件大喜事,谁料牛梦又被打入海中,生死难料,当真是令人嗟叹不已。
第二天,众一人起动身往山阴走去。路上周全又向谢海道谢,如果不是谢海下去救他,十有**他也与牛梦一样了。
谢海平时并不怎么说话,只是默默跟着谢安,但办事能力却极强,很多事情不需要谢安开口他就知道了,并且处理得井井有条,而在有外人的场合,他总是默默站到谢安后面,尽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但周全却注意到了他,这人身怀绝技,却又这么低调,只知奉献自己,这是一种非常难得可贵的品质,有着与牛梦相类似的地方。
周全忍不住偷偷向邱灵柔打听,因为谢海实在不象是一个普通家人。
“听说他本是一个水军的副将,武艺和水性都极好,后来不知是犯了什么错,要被斩,是谢家的大老爷救了他,但他也被贬为平民。他后来就一直跟着谢老爷,并且改名叫谢海,老爷子过世后,他本来可以离开,但他不肯走,又跟了谢三少爷,也就是现在的谢三爷。”
谢三爷就是谢安,在家族中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堂兄堂弟还有好几个,但他却是整个家族中名气最大的一个。他自小就得到了许多显贵的称赞,成年后不少大官都希望能得到他当助手,朝廷也多次委任他职务,但他却全部推掉,与昨日船上那些人游山玩水,吟诗作赋。当时并没有人想到后来他会出山,并且挫败桓温篡位的阴谋,杀退苻坚的百万大军,把东晋的天下支撑下来。
谢氏家族中还有两个人也颇有才华,一个是谢安的哥哥谢奕,喜欢穿奇装异服,长啸吟唱,为人狂放不羁,整日喝酒,这时在荆州桓温帐下当司马。据说他经常逼着自己的上司桓温喝酒,灌得桓温无法招架,有一次实在没地方躲了,只好躲到他公主老婆的房间里才避过一劫;还有一个是谢安的堂弟谢万,虽然整日东游西逛,吃喝聊天,但也颇有才名,用现代来比喻,那就是开名车、穿怪衣、抱美女、玩个性,属于能逛能玩的一类。
陈郡谢氏家族也是永嘉之乱中随元帝东迁渡江的著名世家大族,在谢安伯父谢鲲、父亲谢裒的经营之下,名声日上。此时谢家有谢尚任尚书仆射、都督豫、冀、幽、并、四州,镇西将军,手握重兵,谢家也算是一等的豪门,只是还无法与根深叶茂、琳琅珠玉的王家相比,直到后来谢安主持大局后,才变成与王家并列的东晋最大贵族。
谢安和支道林、王凝之对周全也是充满了好奇,边走边聊,不由问起他的来历。周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犹豫了一会才说:“谢三爷和道林大师都是非凡之人,想必有非凡之见解,你们觉得千年之后的人,能够穿越时间与空间,来到现代吗?”
众人都楞住了,停下脚步惊异地看着他,难道周全是从千年之后来的?
王凝之说:“若是修道有成,破开虚空,或是身体化为虚无,象神人一般,应该可以来回游戏千年。莫非周兄是从千年之后过来的仙人?”
周全忙否认:“二少爷真会开玩笑,我是活生生的人,你摸摸看,我每一块肉都是真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谢安摁了摁鼻子,略带着鼻音说:“神人虽可千古长存,却也不能回逆时光,你可见世人膜拜的哪位神仙是后世仙人?”
支道林说:“色不自有,虽有而空。万物自无而生有,终而归无,可见宇宙即是实体,又是虚体;为实体时可见可触,即为‘色’,为虚体时无影无形,即为‘玄’,若是能窥破天道,于这虚实转换之间,或可突破空间也未可知。”
他这种说法,倒有点象现代人说的空间异变,或者地磁变化,太阳磁暴产生异常学说相似,想不到这个时代的人就有这么深的认知,而不是完全归于鬼神,周全不由对他暗暗佩服。
谢安别有深意地看了周全一眼说:“以我看来,鬼神也有自己的规则和秩序,若是千年之后的人可以回逆,世间岂不大乱?掌管世间的神明又怎能容许这样的事生?史书上从未记载此事,可见此事不可能生。”
周全心中一凛,不知谢安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千年之后穿越过来的,并且暗中警告自己不能泄漏,否则将引大乱。
如果自己把这一段历史搞得大乱,而事实上又没有存在这一段乱史,那么后果会如何?
“确实如此,多谢三爷指点。实不相瞒,我只是突然失忆了,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五斗米教的神坛上,被他们当成了天降神人。如今我已经恢复了一部份记忆,我姓周名全,字元归,今年二十四岁,晋安人氏,父母双亡,家中已经没有亲人了。”
谢安和支道林微笑,王凝之和邱灵柔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这个就是周全以后的身份来历了。
魏晋时期,贵族和士大夫中的人除了“名”外还有“字”,名是一个人的标志,多用于自称;字往往与自己的性情和爱好有关。直接叫别人的名是不礼貌的,称呼别人的字则代表尊敬,如果人家已经过世的长辈的名中有某个汉字,说话的时候就要“讳”这个汉字,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会被当成奇耻大辱。平民之中较少讲究这些,士族名流之中则必须要有名有字,特别是在正式场合更要讲究。
周全既然要与谢安、王凝之这样的名士交往,没有字是不行了,便随口取了一个,“元归”的意思暗示了他想回去的心情,不过用现代的谐音,便是周圆规,多少有点搞笑和别扭。
众人走了一会,王凝之说:“昨日那个道人不知什么来头,仙法可真是高明,若是能得他指点一二,便是活生生的人也变成神仙了。”
支道林说:“那人名叫吴猛,是太后眼前的红人,与大将军司马昱相交莫逆,法力虽然高深,却是个俗人,贪恋富贵,争强斗气,你若被他指点一二只怕也要变成俗物了。”
王凝之不服,“就算人俗,他的仙法可不俗。”
周全也说:“是啊,那空中行走的轻功实在太神奇了,居然可以虚空走路。”
谢安笑道:“那不是轻身功法,而是一种法术,名为‘三五飞步’,可以短暂在空中行走,但却不能停步,所以他绕走一圈就急急回去了。”
王凝之显然对仙道之术极是热衷,又问吴猛用的是什么法术,言语中极是羡慕。
谢安说:“他那道召雷之法名为“正一五雷”,对妖邪之物有镇摄之效,我曾见他卖弄过几次,想不到他也离开建康跑到这儿来了。哼哼,他若真有本事,也不会连宝剑都弄丢了。”
周全这才记起,吴猛的宝剑确实落下海中就没收回来了,看那闪动的剑芒非同凡响,想必也是一把价值万金之物吧!被谢安这么一说,王凝之果然削去了大半热情,吴猛并没有表面看到那么厉害。但吴猛法术高明,又擅长表演卖弄,难怪成了皇家御用法师,红得紫。
邱灵柔说:“二少爷,你喜欢符法道术,回去后可以向他学习,他可是闽南治的大祭酒,天降神人,符术高明得很。”
王凝之果然大喜,打趣道:“你说的他是谁啊?你又怎么知道他肯传我?”
邱灵柔羞得直跺脚,眼睛却含情脉脉地望着周全,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王凝之说:“这般贱民海寇,竟然敢对你无礼,还在晋安妖言惑众,回去后叫爹爹调一支兵马,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邱灵柔说:“他们有晋安的地方官员护着,官匪一家,我看这那个太守也得拉去斩头!”
周全说:“这恐怕有些不妥,他们在晋安根基深厚,上至太守官史,下至贩夫走卒都已深受影响,民也是匪,匪也是民,不可一概斥之武力。并且据我所知,船上的孙恩还有些来头,也是世族名门中人,牵连极广,将来为祸不小。”
谢安赞许地点点头:“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这个,这个只怕极难根治,若依了我性子,当然巴不得带兵杀光他们。但若要治理这个祸患,却不能斥之武力,一是民匪无法分清,杀不胜杀;再就是杀了他们的领人物,下面的人也会更加愤恨,祸乱更多。他们以宗教为借口,最好还是要以宗教上的理论来驳倒他们,只有一个国家支持的、理论更完善的、健康良好的宗教让老百姓精神可以得到寄托,然后生活能够安定,衣食有着落,自然没有人相信邪教。治理这类东西,应该象治水一样,只可疏,不可堵。”
周全只是参归照现代的现象来说的,宗教信仰是不可禁绝的,越禁反抗越激烈,越穷的地方也就越迷信。而一些达国家,官员带头参加宗教活动,合理地引导和利用,对相应宗教内的教条宗旨进行整理,去芜存精,变成强国善民,爱国爱家的强大宣传武器,岂不比象打地鼠一样东压西起,西打东起乱七八糟的强?
谢安和支道林想不到他能说出这么精僻的话来,更是对他刮目相看。可是这也仅是理论而已,真要处理起来,所牵涉到的东西太多,就算是象后来的谢安一样,掌天下大权,也不能进行改革,因为这是一个时代的大背景和弊病,不能根易改革,除非象秦始皇统一了全国,以强硬手段来改变——事实证明那样也是行不通的。
人类的进步,需要整个时代的进步,个别先知先觉的,若不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便是郁郁不得志终老山林。
王羲之这时任会稽内史,领右将军(相当于省级军政长官),却也不能因了一个丫环的事而大兴兵刀。王家势大,指的是整个王氏大族,并不是他们一家人的事,最多只是给相关的地方官员施点压力,叫他们不要太嚣张了。
周全是一定要报这个仇的,但并不想假手于官兵。出了这一档子事后,短时间内只怕很难找到洪涛和阴宁九等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相信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他便有足够的实力找这些混蛋报仇!眼下他也没有地方可去,只好随谢安和王凝之一起去山阴,走一步算一步了。
周全可没想到会就此打入了豪门的大圈子,并且得到当代玄门、佛门举足轻重的两大名人的推崇,成了当代第一等贵族的座上客。
世事之奇,令人难以预料,谁知后来还会生什么呢?
第一章 神传书法
会稽山原名茅山,公元前两千多年前,一代圣君、治水英雄大禹大会诸侯于此,“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禹后病死而葬于此,为纪念大禹的功绩,诸侯“更名茅山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
会稽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春秋战国时期曾是越国的都城和军事腹地堡垒,至三国时孙策统一江东,历代经营,已经极为繁华。特别是西晋东渡之后,众多世族名流聚居于此,高官显爵出入,文人墨客往来,更是平添了几分富贵奢华和诗情画意。
王羲之和谢安这两个大家族住的山阴县(今绍兴市),就在会稽山的西北边,因为在山的背面所以才叫山阴县。选择住在这里自然是贪会稽山的风景好,出门不远便是“千岩竟秀,万壑争流”的会稽山,正适合一群名士吟诗作画。
整个山阴县几乎就是王、谢两家的王国,特别是王家,除了王羲之这一系外,还有好多家王氏高官住在这儿,或是家属住在这儿,山阴县附近的土地田园、屋舍商辅不是王氏的就是谢氏的,出现在这儿的人,如果不是姓王姓谢,那也一定是为两家干活的!周全和谢安、王凝之等人一路行来,所见采桑、耕田、狩猎、畜牧的男女老少,无不向他们亲切地问侯,恭敬地行礼。
王凝之和谢安出游归来,还带回了遇到风暴沉海的邱灵柔,王家(如非特别说明,本书中的王家单指王羲之一家,不是指整个王氏大家族)上下大是欢喜,早已有一队人马出城来迎,仆役成群,锦衣怒马,罗盖香车,当真是豪门贵族排场,气势非同一般。
最前面两个骑着高头俊马的少年,一个约有十四五岁,披散头,面容俊美,已经较凉爽的天气还露着两个膀子,戴着镶金护手,面颊两侧、鬓眉之间各涂了一轮红色弯月;另一个看起来才**岁,梳着冲天丫形髾,额头上印有一个星形黄**案,长得粉妆玉琢,冰雪可爱。他们身后有男有女,个个都是衣着华丽,容貌、气质俱佳。
这种在脸上涂红**案,称为“斜红”,在额头上涂黄**案,称为“额黄”,本是贵族女子浓妆时的化妆效果之一,但这时代以阴柔飘逸为时沿,贵族子弟在打扮多有倾向女子。
两个少年见到众人,翻身跳下马来,身手竟也颇为灵敏,一边大叫:“谢三叔、二哥,是哪个书法名家来了,快给我引见一下。”
他们口中说着,眼睛已经盯上了周全,因为同来的人中只有周全是陌生人,只是想不到这么年轻,并且穿得不伦不类:一尺多长的头随便拢在身后,穿的衫子虽然质地不错,宽大的衣袖却被扎了起来,下面穿的裤裙也把裙摆收扎,文人不象文人,农夫不象农夫,即不是汉装,也不是胡装,怪异之极。
王凝之笑道:“就是这位周兄了!姓周名全,字元归,据说不但是书法大宗师,符法更是神奇,而且还是柔儿的救命恩人呢!周兄,这位是我的五弟徽之,字子猷;这位是我八弟献之,字子敬,都是顽劣得紧。只是别看他们小,在书法上的天份,却是要比我高得多,对名家书法求之如渴,你这次想深藏不露都难了。”
两个小孩虽然惊异,毕竟是名家子弟,少年老成,都学大人的样子向周全拱手行礼:“多谢周兄救了柔柔姐。听说你自创的书法独树一旗,还望不吝指点。”
周全忙回礼,心里暗叫苦也,邱灵柔吹他的书法如何好,这下名声传了出去,以后该如何收场?
王家个个都是书法大师,王徽之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名帖传世,但据说书法极有特色,不同乃父;而王献之则是王羲之七个儿子中最有才华的一个,不但得到了父亲的真传,而且另有突破,后世把他与他父亲并称“二王”,可见其之不凡。
若是柳宗元柳大宗师在此,确实也是足与二王并驾齐驱的宗师(柳宗元最早学的还是王羲之的书法),问题是周全写的柳体还差了柳大宗师一大截,偶然写一个字让人惊艳一下还可以,白纸黑字写出来就经不得细看了。王家父子面前玩毛笔,那还不是鲁班眼前耍斧头么?虽然只是两个小孩,周全却半分都不敢小看,更重要的是周全不敢把柳体流传出去,人家柳大宗师还没出生,柳体不能这个时候面世啊!
周全无奈地看了邱灵柔一眼,要她解围,祸是她惹下的,还该由她来善后。邱灵柔抿嘴一笑,“两位少爷,我的水平你们也是知道的,我说的话当不得准,你们还是亲眼见识一下吧。”
周全急了,“你你你,怎么能坑我呢,我这三脚猫功夫不敢见人啊。”
王徽之和王献之一左一中夹住周全,大有见宝箱急于打开,心痒难当的味道:“周兄,你就露一手吧,哪怕是写一个字也好!”
“对!先写一个字,其它的回去后再说,我来帮你磨墨。你要是不写我就不走了。”
周全大感头痛,大人还好说,与两个小孩哪有道理可讲?不过听到王献之说磨墨,他突然迸出灵感来。“要我写字也可以,不过我的书法是梦中神人传授,神人有交待不可流传于世,所以只能写在空中,不信你们可以问问灵柔。”
两个小孩疑惑地望向邱灵柔。邱灵柔确实经常看到周全在空中写字,她不知道这是在练武功,所以也将信将疑,这时她也不想让周全太难堪,于是点了点头。
王凝之却大叫起来:“原来你的书法是神人传授的,难怪柔儿大加赞赏,据我所知,家父也是得到神人指点后才书法大进的。传你书法的人可是叫白云先生?”
这次轮到周全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王凝之口中听到白云先生的名字。他紧紧抓住王凝之的手臂:“你是说白云先生?你是说你父亲得到白云先生传授书法?”
王凝之被他抓得痛不可忍,苦着脸道:“元归先放手,我的手快要断了。”
谢安、支道林等人也没想到周全会这么激动,都看向他。周全忙松开了手:“对不住了,我太心急了。”
王凝之说:“我是小时候听家父说起,有一次他在天台山留宿,夜里练字困了,半睡半醒之间,见有一鹤童颜的老者出现,自称白云先生,与他谈论书法精义,并且在他手上写了一个‘永’字。家父醒来后,手上并无字,但却清楚记得这个永字的结构笔画,后来多加练习,果然笔功大进……莫非你也见过白云先生?”
“见过,见过,还与他谈了好久呢。”周全按耐住惊喜,上次见到白云先生如同做梦一般,想不到王羲之也见过,并且得过白云先生的指点。“你父亲现在在何处,能为我引见一下吗?”
“家父还在府衙中处事政务,很快你便可见着了。”
王徵之问:“我怎么没听爹说过这回事?”
“你那时还在襁褓之中呢。况且你们只喜书法,不喜神怪之事,哪会留意这件事。”
王献之拉着周全的手:“元归兄,不,周师叔,既然你与我父亲一脉相传,肯定有惊神之笔了,快写一个字来看。”
周全狂晕,他又变成王羲之的师弟了,白云先生哪里有传过他书法啊!但现在也只能一黑道底,借白云先生的名义了。“嗯,你父亲学的是行书,我学的是楷书,只是我修习时日尚短,下笔无力,技法拙劣之处莫要见笑。”
周全说着取出自己的笔来,凌空写了几个斗大的正楷柳体。在空中写字,细微之处是看不出来的,主要是看那种气势和笔意,周全自遇到竹林七侠之后就没有停止过练习书法,并且把内功融于其中,当成武功来练,其力道和气势比正常书法自然大不相同。这时运功写出来,神气充足,银钩铁划,浑雄森然,把他书法不足之处掩盖,果真有一种宗师级的气势。
其实他这时写的虽是柳体,却不是按柳体的要诀来写,而是按武功书法的特点来写,魏晋时代多以阴柔俊秀、飘逸潇洒为美,不但男子在容貌上向女性靠扰,连在书法上也有这个倾向。周全这夹杂着武功特点,钢筋铁骨,瘦骨嶙嶙的柳体写出来,具足阳刚之气,直如面临铁马金戈在冲杀一般,令王家三兄弟和谢安、支道林耸然动容,惊叹不已。
这也算是周全挥得极好的一次神来之笔,便是邱灵柔也没见过他写得这么好。
第二章 东床快婿
王羲之的府第在城西,占地极广,到底有多大周全也不清楚,只知他七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有自己的庭院,各仆役的住所更不计其数。屋连屋,院连院,几条大街都是他们家的产业,别说是初来乍到的外人,便是许多本地人都弄不清楚有多大。
王家老二王凝之、老五王徵之、老八王献之周全已经见过了;老大王玄之、老三王涣之都出游未归;老四王肃之年方十六岁,老成持重,不象几个弟弟好动,对周全只是淡淡打个招呼而已;老六王操之,今年十三岁,到亲戚家玩还没回来;排行老七的是女孩,今年才十岁,长得粉嘟嘟的,大眼睛机灵可爱,大人都叫她秀儿。
王家这些儿郎书法诗文各有千秋,后来在事业上也大都出人头地,王献之曾任谢安长史(相当于国务院办公室主任)、建威将军兼吴兴太守、中书令(相当于副宰相)。便是那个女孩秀儿的后代嫁入谢家,也生了个名人谢灵运,当真个个不同凡响。
邱灵柔虽然是丫环,与王家几个兄妹却是情如姐妹的玩伴,在王家身份也颇高,有自己的一个小院落。对于她的“死而复生”王家上下还是很高兴的,而听说她的救恩人,坐怀不乱的奇男子、闽南治的天降神人大祭酒、横空出世的书法家到来,连王家的女主人都惊动了,亲自接待周全。
王家的女主人姓郗名璇,出身名门望族“高平郗氏”,据说她父亲派人到王家挑女婿时,在无数衣冠楚楚的王氏子弟中挑中了独卧东窗下、披头散赤着上身的王羲之,成了一代佳话,后世所说的“东床快婿”这个典故正是因她而来。
当年的郗璇小姐,如今的王夫人已年过四十,盛装打扮,雍容华贵仪态端庄,虽徐娘半老,依旧可见当年之容貌,王家中大小老少都来看稀奇,大客厅里来了数十人,倒象是在看新女婿,弄得周全极不自在。幸好谢安和支道林也在,这两人也是王家的常客,有他们陪衬,才随和轻松了许多。
众人分主客坐定,一连串仆人上来,摆上精美的茶具、酒器和果品、糕饼之类茶点。肃客之后王夫人说:“周元归高义,王家上下皆感恩非浅,一路辛苦,几个孩儿们顽劣,又缠着元归唠絮,还望多加包涵。”
周全忙道:“不敢不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几位公子英伟聪俊,任性情而自然,世间之珠玉也,周全有幸相识,实不胜之喜!”
王夫人微笑道:“听闻元归书法独具一格,不入流俗,还望对他们多加指点。”
王徵之和王献之大喜,有了王夫人这句话,他们以后就可以缠着周全指点书法了。周全暗叫惭愧,他哪里敢指点这天下第一的书法世家的儿郎?据他所知,王夫人的眼界之高,只怕不在王羲之之下。传说王羲之教导小儿子王献之,要求写尽院子里的十八缸水,书法才能大成,王献之练了五年之后,用了三缸水,写了一大堆字让父亲看,王羲之看过之后,只对一个“大”字比较满意,并且在下面点了一点。王献之不服,拿去给他妈妈看,王夫人一字字看过去,最后指着大字下面那一点说:“吾儿磨尽三缸水,惟有一点似羲之。”
传说虽然末必属实,但王夫人出身名门,相夫教子,耳溽目染,眼力之高可想而之,周全是万万不敢在她面前吹牛的。当下抱拳说:“一本是山野粗人,闭门造车,没见过大家风范,尽是灵柔姑娘乱夸的,实在是不敢当。”
王夫人别有深意地看了邱灵柔一眼,邱灵柔红着脸赶紧低下了头。谢安笑道:“元初不必过谦,你的书法虽然还没有大成,但已具备大家风范,日后定然大放异彩,与王家诸儿郎切磋交流,可大有益补。”
众人正说着话,有几个家人回来,说是老爷忙完政务,直接与几个友人外出游玩去了,可能几天不回来。
周全不免有些失望,他还等着见心目中的偶象,并且还想问王羲之关于白云先生的事,想不到他下班了家也不回就去玩了。
王夫人问:“元归家中还有何人,曾婚配否?”
在古代问人家没有没结婚,就代表了想招婿嫁女,王家的女儿才十岁,要嫁的当然是邱灵柔了。两人同床共枕好几天,邱灵柔又是含情脉脉的样子,王夫人早看在眼里,她也真是爽快,效率第一,一见面就提出来了,邱灵柔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周全老老实实回答家中已经没人,也没有娶妻,王夫人说:“柔儿名虽使女,我却视若己出,只是野性好动,四处乱跑,这次幸得遇上了元初才能安然归来,经此波折,应当也会有所收敛了。元初年少才高,柔儿也算颇有姿色,知书达礼,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兼且你二人携手同舟,共历患难,可谓有缘千里一线牵也,我有意将柔儿收为义女,许配予你,不知元初意下如何?”
当王羲之家干女婿,确实也不算辱没了周全,但周全心中却有些混乱,他如果要回去,怎能在古代留下妻子?可是白云先生揭示的未来中,唯有回去的路最难,他真的还要坚持回去吗?
周全对邱灵柔他也是很满意的,但他总觉得心里有哪根弦不对劲,不是不愿意,而是觉得微有缺憾感。
“灵柔姑娘才貌双全,聪慧灵秀,我哪会不乐意,只是我乃山野粗人,不知礼节,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只怕将来让她受苦……
谢安笑道:“这个无妨,我与元归一见如故,谢家也还算薄有资产,便由谢家来作为男方主办婚事,屋舍、酒礼、牛羊皆是现成,随时可以操办。至于功名事业,以元初之才,若愿出仕,安身立命有何难哉?”
难得谢安这么热情,周全也不好再推辞了,回去的事遥遥无期,总不能打一辈了光棍吧?既便是王家一个高级使女,出嫁也不能含糊,何况现在是王羲之夫妇的义女,当然更不能太寒酸,由谢家来出面,正是门当户对,给足面子。
“多谢三爷美意,若是灵柔姑娘不嫌弃,周全愿凭谢三爷和王夫人作主。”
邱灵柔头更低了,王夫人问:“柔儿,他要你当面许诺,你同意是不同意?”
邱灵柔羞得捂住脸,转身就跑。王徽之、王献之、秀儿几个正嫌还不够热闹,追上去硬把邱灵柔拉了回来:“哦,太好了,要办喜事了!柔柔姐要出嫁了!”
王夫人说:“既然你两个都同意了,等我们家老爷回来,捡个好日子就把喜事办了,也算是一段佳话。”
事情已定,周全便在谢安的指点下,按礼节拜见了岳母大人,然后与众多小舅子一一见礼。
口头上说一下是简单,但真的谈婚论嫁是很麻烦的,古代讲究六礼,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等。东晋时很多方面都在革新、突破,有些程序已经简化,周全与邱灵柔早已同床共枕,什么纳采、问名之类的就不必了,但送定、过定,纳币、请期之类的还是必须做的,贵族之间另有许多讲究,实在是一件很烦人的事。好在谢安说了由他来办,就全由谢安去操持了。
周全既然是即将结婚的新郎,就不适合住在王家了,而应当随谢安回去量体裁衣之类,王凝之兄弟几个恋恋不舍,有的想讨教符法,有的想讨教书法,谁料到师叔兼干姐夫股屁都没坐热就走了。
周全虽然也想过会与邱灵柔结婚,但从没想过会成为王羲之的东床快婿,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太突然了一点。其实若不是他对邱灵柔持之以礼,坐怀不乱,令这些豪门名流震惊,并且写出一手神奇的书法,显示出了非凡的才华,就算他救了邱灵柔,王家也不会轻易把邱灵柔许配给一个来历不明,全身透着古怪的人,更不会以干女儿的名份嫁给他。
谢安会把事情招攘到自己身上,也是因为这一点,他可不是随意帮别人娶媳妇的人,估计是他的唯一一次吧。
周全现在觉得,还是穿越到这时代好,若不是这个放纵而略带谎诞的年代,以他与众不同的言行,不要说到上层人士中混得风生水起,只怕连生存都难。
第三章 谢家才女
谢家府第在城南,占地也极广,除了一些有官职的大人在外地上任,家族中的人大部份都住在这儿,如谢尚、谢奕夫妇虽然在任上,子女也是留在这儿统一受教育,所以家族中也是很热闹的。
另外谢安在会稽山偏东的山里有一处产业,建了个“林泉别院”,他大部份时间住在山里读书写诗,寄情山水,只有他的少数好友可以到那儿见他,或在那儿留宿,平常人想见他一次还不容易。但他对谢家的后代监督却很严,会定期回去考核学业。
谢府大门进去分成几个大院落,谢安和几个亲兄弟便同住这一个大门里面,彼此之间相通。周全随着谢安、谢海、支道林进了谢府,谢家的人并不清楚周全的来历,反正谢安经常与奇怪的朋友在一起,也没什么奇怪的。谢安也不向其他家丁介绍,带着周全往去他的住处走去。
众人走过一个院子时,里面有一人在练剑,传出阵阵稚嫩的叱喝声和剑嘶声,于是众人暂停步,从墙上开的梅花形窗户往那边看。
庭院内有一大池,映着秋日黄昏的金色阳光,跳跃出一片片金鳞,水中有几片荷叶,数只白鹅,水上有一道曲廊,连着一座尖顶圆亭。池边有一青石辅成的空地,一个紫衣武装少年一手持宝剑,一手掐着剑诀正在舞剑。他看起来还不足十岁,但精神凝练,虎背猿腰,已显出一副矫健身形,一把剑也舞得有模有样,“嗤嗤”风响。
那少年面向这边时,看到了谢安和周全,不由停了下来。他还没开口,里面响起了少女的声音:“三弟,怎么停下了。”
那少年答:“三叔回来了,还有客人呢。三叔好!”
谢安抚须微笑点头。原来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在靠近这个窗户的方向,周全反而看不到了,只觉得那个声音很好听,很柔很悠扬,带着点微略磁音。声音这么好听,人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周全觉得好奇,略靠近了一些,往刚才看不到死角望去。
院子靠这一侧种了几丛翠竹,修篁参差,碧叶笼盖之下站着两位女子,本来是背对这边,这时正转身往这边望来,惊鸿一瞥之下,周全不禁呼吸为之一滞。那种惊艳感觉,比见到文风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两个女子,一个约有二十来岁,作贵妇人打扮,但没涂任何脂粉,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柳眉杏眼,鼻若悬胆,脸如白玉映红霞,既不失雍容华贵之气,又有灵秀活泼之神彩;另一个约有十六七岁,眉目之间与前一女子颇为神似,但下巴略尖一些,空灵之秀气更浓,穿着鹅黄色的宽袖衫子,拖拽着层叠的蓝绿间色条纹裙,简直象刚从竹子中飞出来的竹仙一般。若硬要叫周全说出他见到这两个女了时的感觉,那就是不小心走进了魏晋版的《红楼梦》,同时见到了薛宝钗和林黛玉。但这少女虽然有林妹妹的灵气,却不象林妹妹病秧秧的。
那两个女子徒然见到周全,并且用“走神”的眼光看着她们,年长的还没怎样,年少的便有些不悦,修眉微蹙,更象是林妹妹穿上了魏晋服饰。其实不是周全色,而是见到太美的女子,不管哪个男人眼睛都会亮一亮。
那少年问:“三叔,你看我的剑法可有进步?”
谢安说:“较之前次稍有进展,但灵动有余,劲道不足。”
少年微有些苦脑:“我已经尽最大力气了,还要怎要用劲啊?”
“所谓用劲不用力,劲可因势而生,因利而便。我也不擅长剑法,待过几天给你找个称心的教授来吧。”谢安说着转头对周全说:“这是我的侄儿谢玄,哦,那两位是我侄女谢道韫、谢雨卓。道韫已嫁给叔平(王凝之)为妻,只是时常回来居住。”
“原来是……啊,久仰久仰。”
那少女似乎更是不悦,盯着人家猛看,然后说久仰,实在有点不伦不类的,你久仰什么,久仰人家的美貌么?十足一个好色登徒子的表现。
周全着实吃了一惊,他说的久仰是针对谢道韫的。谢道韫是东晋时最有才气和名气的美女之一,想不到这时就站在他眼前,说久仰一点都不过份,只是没人能理解他罢了。
关于谢道韫的美名和才名,后代有许多传说。据说谢玄很推崇自己的姐姐,而另一位名士张玄也常称赞自己的妹妹,两人常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直到有位与谢、张两家都有交往的尼姑,给出了一句十分经典的评语:“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这句话流传出去后,世人更是推这两位女子为当代之最。
谢道韫有诗文流传至今,而让她留芳百世的还是因她随口一句话,有一次谢安招集儿女子侄讲论学问,正好天下大雪,谢安问:“白雪纷纷何所似?”谢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一语震惊四座,直到数百年之后,曹雪芹在写红楼时还说“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咏絮才指的便是她。
王凝之在王家七个兄弟中算是不怎么出色的,但也是书法名家,出任过江州刺史、左将军,直到主管一郡军政大权的会稽内史。可是谢道韫是如何评价自己老公的?有一次她回娘家,一脸不高兴,谢安问她为什么不高兴,王凝之人长得不错,字写得好,官做得也不小,为人也不坏,有什么好不高兴的?谢道韫答:“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阿大指的是曾收复邺城,夺回传国玉玺的谢尚,中郎指的是谢万,遏指的是谢玄,都是统率万军的大将级人物。她的意思是咱们一家人才挤挤,王家也是名人辈出,天地之中,怎么就会出了王凝之这号不成器的人呢?
不能怪谢道韫对自己的丈夫恨铁不成钢,主要是她太优秀了,比王凝之还要强过几分,夫妻俩偶然吵两句,回娘家牢骚也是有的,不过这是后来的事,此时还没生。数十年后,王凝之被孙恩杀了,谢道韫持刀上阵,带兵突击,寡不敌众,最后被孙恩抓住,孙恩要杀她的外孙,谢道韫戟指怒骂:“事在王门,何关他族?此小儿是外孙刘涛,如必欲加诛,宁先杀我!”结果孙恩不敢动她,把她也放了。
便是这样有才有貌,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千古之下读来还令人悠然神往,周全说久仰,一点都不算过份。可是奇怪的是史书上并没有记载她还有一个更美几分的妹妹。
众人走向前方,谢家兄妹也从院门处转过来,重新向谢安、支道林见礼问好。谢安并没有夸耀周全的事迹,只介绍了姓名,说是一个新交的友人。
谢道韫和谢雨卓微微一礼,问声安好,就转身走了,谢玄却跟着三人走,问些剑法、学问方面的问题,对周全也并不是很在意。谢安对这个侄儿很是喜爱,边走边回答他的问题。
再穿过一道院门,便是谢安一家子住的地方了。谢安这时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谢瑶,二儿子谢琰,与谢玄年纪相若,女儿则才五六岁,听到谢安回来,都一窝蜂出来相见,加上家丁、老妈子,以及其他侄儿侄女,满屋子都是小孩,吵得不可开交。
谢安问几句他们有没听话,有没努力学习之类,然后就叫谢玄带他们去其它院子玩,大人还有事要做。谢玄应了一声,当孩子王,把七八个小孩都带走了。
谢安的夫人刘氏也是个名人,是当代名士刘惔的妹妹,容貌端庄,一幅淑娴祥和的样子。
谢安简单介绍了一下周全的来历,包括他与邱灵柔的感人事迹,然后说出为他办喜事的事,叫刘氏去操办。
谢夫人讶然道:“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奇男子,莫说是这一点小事,便是再大的麻烦妾身也要尽力操办,王家的丫头可真是好福气。”
谢安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刘氏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相公若是都与元归这样的人结交,妾身便要念阿弥陀佛了。”
谢安有些尴尬,“既然你要念佛,就向道林大师多多请教吧,元归一路劳累,我且先带他去安歇。”
其实带周全去休息叫下人就可以了,何必劳动他的大驾?周全不由暗笑,在外面天塌地陷都不动声色的伟男子,回到家里还是怕老婆的。其实这种怕不是真的怕,而是一种相互敬重,所谓“惟大英雄方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这个时代象谢安这样的人,走出去身边想没有漂亮女人都难,刘氏也不是吵吵闹闹,而是偶然来一下“敲山震虎”;谢安不管在外面怎样放荡,回到家里对夫人恭敬有加,对儿女侄子学业丝毫不松懈,十足是一个好丈夫。
当然,谢安要送周全去休息,并不仅是要回避夫人,而是有事要问周全。一路同来都有外人在,他不得其便,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单独问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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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幕后军师
室内山水画屏风后一张矮几,几上点了两支大烛,一壶酒和两只酒爵,周全与谢安在两旁相对而坐。室外谢海在远远守着院子的大门,不让任何人靠近。
周全知道谢安是有话要说,谢安却与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点都不心急,一壶酒喝了一大半,谢安才问:“元归内息充盈,功力深厚,不知师出何人?”
“我也没正经拜过师父,去年在山中遇到了七个隐士,人称竹林七侠,是他们传了我一种练气方法。”
“原来是他们,我曾见过他们数次,当真是世外高人,悠游如仙,令人羡煞。你一年时间便练出如此浑厚内力来,进展可谓神。”
“安石兄过奖了。那天在船上听到你的啸声,如同虎啸龙吟一般,莫非你也是武功高手?”
谢安笑道:“我年少时遇到一位异人,指点我练气之术,以及一套以袖子攻敌的功法,称为“拂云手”,这些年时时习练,也算小有成就,但却没学过武器械斗之术,实在不敢称为高手。”
“安石兄太谦虚了,那一天在海边,就算没有吴猛出现,你也不怕那海妖吧?以你内功之深厚,只怕当世都难有匹敌了,奇怪的是后世……奇怪的是没人知道你有武功。”
谢安深深看了他一眼:“元归,我知你非是一般人。此处已无外人,你可实情相告,你可是千年之后来人?”
周全一愣,忙否认:“不是不是,安石兄怎会有如此想法?你不是说便是神灵也不充许这样的事生么?”
谢安摁了摁鼻子,两眼精光大盛,似有一道利光射向周全的眼睛。“元归口音、用词、习性都是举世绝无仅有,方才已失口说出后世二字,如何能够瞒我?”
周全心中猛跳了两下,把来自未来的事告诉文风那样离世脱俗的人,或者是竹林七侠那样的隐士都没什么大不了,不会引起大混乱。但是告诉谢安这样有才气、有抱负,将来是一国宰相的人,只要一句话就可能使整个天下形势改变,他可要想清楚了该不该告诉他。
周全很快镇定了下来,“安石兄有所不知,我天生有异能,在五斗米教中又学了些八卦易理,夜观星相之类,能通达鬼神,所以能知道一些过去未来之事。”
谢安又盯了他许久,见他镇定自若的样子,终于收回了尖锐的眼光,叹了一口气:“安并非妄窥天机,只是前思后想,当今朝廷危如累卵,皇上年少,权臣各怀异心,山河破碎,汉人灭族在即,不能不忧心啊!”
周全心中也大为感慨,他也是汉人,也有爱国爱家的情结,到这时代也亲眼见识了民不聊生,千里无人烟的悲惨景象,时闻北方群胡猖狂,虐杀汉人如猪狗,要说没有一点同仇敌恺之心也是不可能的。他要不要助谢安一臂之力?
据周全所知历史资料,谢安是个出名的淡泊名利的人,朝廷多次下旨让他当官,他都不肯出山,后来是堂弟谢万领兵出战,吃了大败战,被废为平民,失去了谢家经营了十四年的地盘——豫州。事关整个家族的兴衰和东晋的命运,他才不得不东山再起,出山当官。后来身为宰相,整个东晋的军、政一把抓,淝水之战后,名声达到顶峰时却激流勇退,可见他情操之高尚。
亲眼见到谢安之后,周全更觉得他是个正气凛然,坦荡正直的人,他表面豁达放荡,实则忧国忧民,无论对国家来说,还是对于家族来说都是个好男人。象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利用他知道未来的事情后乱来。
周全终于下定决心,暗中助他一把!
“安石兄,你既然这样忧国忧民,为何不在朝中当官,安邦定国?”
“我生性喜静,不喜官场勾心斗角,能偷闲一刻是一刻。”
“好这象不是真话吧?”
谢安苦笑道,“元归法眼如电,我也瞒不了你,可是你知道朝廷之间,以及各门阀之间的明争暗斗么?实是惊涛骇浪,生死一线,稍有不慎便会庙堂倾覆,江山易姓。如今赖太后多方维持,各大世族势力之间勉强平衡,不容多插一人,我若是介入,只怕不担于大局无补,反挑起新的争端。”
“有这么严重么?”
“唉,只怕比我说的还严重。这几年来,桓温占据长江上游,接撑了庾氏兄弟长期经营的荆、梁等八州,根基深厚,又平定西蜀,屡立军功,声望日隆,奉的虽然还是朝廷之命,却已成为朝廷最大的隐患;朝中能与他抗衡的只有皇上的叔公,抚军大将军司马昱的军事集团,但他们好清谈,图虚名,虽有皇上和太后全力支持,实力却是不如桓氏家族,前年殷浩出战败回,更是声望大落……”
“你是说桓温有谋反之心?这个我倒是有听说过一点。”
“现在他的声望和实力还不够,倒还不至于谋反,可是朝廷也不能不防,两大军事集团之间明争暗斗,势如水火,而夹在中间的豫州正是我堂兄谢尚镇守,谢家的基业尽在于此,若是稍有闪失……如今勉强能相安无事,我如何能再插上一脚?”
周全倒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谢家夹在中间,肯定是两边都想拉拢,两边也都会威胁,偏向谁都不行。谢安作为谢家最有才名,最被看好的人才,去留变得很微妙,投向任何一方的营阵,必定会遭另一营阵的疑忌。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隐居东山诗酒渡生涯。
“安石兄莫非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若是我能办得到,自然尽力而为。”
“我与元归一见如故,若不嫌弃,今后便唤我三哥吧。”
“哈哈,那以后没外人,我就叫三哥了。三哥心里烦的到底是什么?”
“唉,安所忧者,无非国、家,元归能知后世之事,却不知我朝国运可能久远?”
周全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未来之事玄之又玄,未必能当真,我说一些让三哥参考一下也无不可,但三哥要答应我,不许把我的话让外人知道,便是亲生骨肉也不能说;也不许以我提供的绳索祸乱天下,否则来日必斩你于剑下!今日我功力不如你,却不代表以后不如你!”
谢安伸手指天:“安若是言而无信,不必元归动手,天地为证,鬼神可鉴,自有天遣诛之!”
“那好吧,我且算一算。”他装模作样掐着手指点,口中念些天干地支之类的,过一会才说:“以我看东晋王朝还可以延续七八十年,桓温虽然有篡位之心,但终究能够化解。但在此其间,北方有个强国会崛起,占据关中,雄霸天下,除了江东这块地方,全国尽归他所有。此人天纵英才,手下能人无数,来日必率百万大军南下攻打东晋……”
“当真有此事?”谢安惊讶地看着他,“我朝便要亡于此胡虏之手么?”
“不,其中另有转机,只需安排妥当,还可以以弱胜强,化解危机,此事或许就应在三哥身上,三哥不出,天下如何能安?渡过此劫,不久他国内混乱,自取灭亡,不足为虑。东晋朝廷最终还是亡在汉人手中,到时南北对持,又是一翻新气象。”
谢安听说东晋终要灭亡,神情有此黯然,但汉室一族终没有灭在异族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又松了一口气,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有万世的基业,何况是如风烛残年的当今朝廷,不知再往后又如何?”
周全又“点算”了良久才说:“后世还有越秦皇汉武的盛世,并且最终五十六个民族大团结,名曰‘共和’,再也不分彼此,不过那时西方又有更大国家和族群出现,已是另一番景象,具体的事我也推算不出来了。”
谢安极为诧异,“五十六个民族共和,这怎么可能?这又要怎样雄才伟略、惊天动地的人才可办到!”以这个时代的情形来看,这种可能性比登天还难。
周全笑道:“这是也逐渐融合的,不是一朝一国之事,展下去,最终全世界一统都是有可能的。”
谢安感慨一番,又问:“不知谢氏家族如何?”
“王、谢两家气脉绵长,根深叶茂,子孙无穷,三哥不必担忧。”
谢安笑道:“如此甚好。只是北方铁骑南下,以朝廷之积弱如何能抗?那时生民涂碳,百姓惨矣!此事须早作准备,元归有通天澈地之能,念在同是汉人一脉,须助朝廷化解此劫。”
“我也不喜欢官场的尔虞吾诈,朝廷也不会相信我这样一个外人,就是想化解也力不从手。我与三哥一见如故,如果有一天三哥身居要职,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倒是愿意略尽棉薄之力。”
谢安大喜,他知道周全必定不是普通人,可是周全不肯承认是千年之后过来的,他也不能硬逼,否则只会把周全吓跑了,现在周全答应肯助他,他就等于事事都可料敌先机,立于不败之地了。这样的人是一定要多加巴结,当活神仙一样供着的。
周全也是暗喜,谢安将来是必定掌大权的,买了这一只潜力股,极黑马,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若是真的没办法回到现代了,不如就以自己的现代化知识助他一臂之力,说不定历史就要完全改写了。
那么,他是不是就走上了白云先生让他看到的幻境之路?把已经成为历实的史历改变了,会不会异至了不良的后果?这些事周全必须弄清楚,在没有弄清楚之前,还不能乱搞,不能透露太多未来的事。
两人继续谈些如何强国、强军,如何对抗强胡的话题,不知不觉说了一整夜。
周全在没穿越前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无业大学生,穿越后也是东躲西藏,过着身不由己的日子。哪曾想转眼成了当代豪门的贵宾,成了当代最有前途的谢安的幕后军师,谈论的是国家大事,决定的是千万人生死。感觉如虎入深山,龙回大海,心中颇有成就感。
谢安得遇“当世”大贤,渊博如海,智胜孔明,自然也是越谈越投机。
历史上“淝水之战”中,谢安以八万人击败苻坚百万以上大军,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辉煌一战。以南方柔弱之卒,如何能击败十倍以上的北方铁骑?仅是前秦前锋的几十万精锐,就足够灭掉整个东晋了,怎么可能一战败北?这比天方夜潭还天方夜潭,但这却是真正生过的。所以肥水之战必定另有猫腻!而这猫腻很可能就是周全造成的,因为他们现在就开始准备了。
苻坚,放马过来吧!
第五章 自创剑法
谢安和他夫人刘氏开始为周全筹办婚礼,由于王家的主人还没回来,日期还没定,所以只是把各种应用之物先准备好,如布置新房,让匠师量体裁衣,送礼的、迎新的队伍,请客的名单之类的。
周全在这儿并没有亲人,算得上朋友的也只有竹林七侠和牛梦,但竹梦七侠踪影不定,牛梦生死不知,只好拟定由谢安请些朋友来助兴,以及家族中的一些人,场面也没准备太大,不会冷场了就行。民间结个婚就已经是麻烦事了,贵族之中结婚更麻烦,一点都不象说书中的“择日不如撞日,立即送入洞房”。现代说起古代,那是一个故事,但对周全来说,古代已经变成了现代,要面对现实正常生活下去,就得名正而言顺,况且还得让新娘有个成就感,归属感,也不能潦草过场。
好在事情都有谢安夫妇去安排了,周全反而觉得清净,谢安有交待,无关的人不得去打扰他,所以他大部份时间都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无聊之余,他又想起了练武,要为自己和牛梦报仇,将来要保护自己和家人,没有武力是不行的,仅会使用符法,若被敌人近身缠住,则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
在五斗米教这一年多时间,他不敢练习剑法,松风剑法和千篁碧落剑法已经生疏,并且许多招式和技巧都忘了,现在重新开始练习,感觉已经很陌生了。
周全砍下一根竹子,削了一把竹剑,练了几招之后觉得很不满意,一是真的忘了许多,各招式和诀窍已经有点模糊,找不到感觉;二是无法把两种剑法同时应用,也无法流畅的交替使用。越练不越不顺手,气得他把竹剑给丢了。
周全踱来踱去,苦闷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竹林七侠是人,自己也是人,他们可以自创剑法,自己为什么不可以自创剑法?七侠练剑,更多的是当成一种艺术,所以松风剑法和千篁碧落剑法并不是最适合杀人的剑法,比如他们遇到内力更强的鲁狂生时,剑法威力一点都挥不出来;周全在淮阴被白锦等人围攻时,两种剑法都没办法挥。由此可见花巧的剑法并没有什么用处,能在各种环境下挥出战力,能一剑杀得敌人心胆俱寒,也能在绝境中反败为胜的剑法才是最好的。
“对,我要自创一套干脆利索,直接有效的剑法,不要花巧好看,以能杀人为第一!”
不是宗师级的人物,哪敢轻言自创一派?除了魏晋这个勇于突破的年代,连改变一点点祖传技法都需要太多的勇气。周全不知天高地厚,竹林七侠可以自创剑法,自己为什么不可以自创剑法?
能杀人的剑法,第一是力量,绝对的力量可以将敌人连人带武器斩为两截,这有赖于内力为辅,非一朝一夕之功;还有一个是度,度够快,敌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完蛋了,这可以在出剑技巧上加以研究。这两者并不矛盾,有力量的剑法度自然快,度快产生的力量自然就强,就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要删去任何不必要的动作,避免任何影响度和力量的花套。
周全本来的想法,是弄一套精练的攻击方法,比如融合现代西洋剑法、东洋刀法的攻击技巧,既符合他心目中的杀剑法,古代人没见过,也能取到出奇制胜的作用。可是他本来就没学过西洋剑法和东洋刀法,中国的任何一家剑法他都不熟悉,仅靠武打片中看来的模糊印象,象要创出一套剑法来,无异于痴人心梦话。
他想了许久,才比划出几个笨拙的动作,不要说杀人,只怕连杀猪都成问题,更远不如松风剑法和千篁碧落剑法好看和有风格。想起慕容霸一锤砸飞好几个人的神勇,桓温箭矢难入的绵密剑法,鲁狂生诡异飘忽的招式,哪里是随便“创”的剑法就可以斗得过?
原来自创剑法这么难!唉,不如放弃剑法,专攻笔法,但笔短而柔软,没有凡的内功就变成了花架子,更别想杀人。他现在可以将内力灌注到笔上,但还不能随心所欲使内力脱笔而出,以破空劲气伤人,要想练到这个境界,少则三五年,多则几十年,也是不太现实的。
不如,把笔法搬运到剑法来?周全徒然觉得眼前一亮,可以把笔法特点用到剑法上来,不需要破空劲气也能伤人了!
他试了几下,觉得还是不对头,剑是扁平的武器,只能劈、刺、削、剁、挑等技法,写起横竖撇捺来有些别扭。剑不能用来横拍平扫,否则没伤到敌人就先断了、弯了,难道运剑的过程中还要分心去转动剑锋,使剑锋朝向运剑的路线?如此分心之下,剑还没转向正确,可能自己就被人杀了。
用剑写字,还不如用判官笔写字。可是就算用判官笔来书写,他的书法武功就能得到显著效果吗?只有真正的绝顶高手,才可以随便用什么东西都能当武器,只有象虎行门一样,经过无数高人的淬练,才能使用一种武器施出各种武器的招式来。而周全想无师自通,自创剑法,这个可能性等于零。他不是武学天才,就算是武学天才,也没办法在大脑里面没货的情况下创出剑法,并且快收到效果。
周全暗骂一句:妈的,原来原创是这么难,难道真的没有捷径可走吗?难道我只有画符的天赋,没有学武的天赋?
想到画符,他无意识地使用手中的剑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来,这是一道破解敌人诅咒、厌胜的符法,名为“金剪飞刀符”,平日里画得精熟,这时想都不用想,就随手画了出来,并且在竹剑上贯注了内力
画符自然不必象名家书法一样讲究如何运笔,如何使用中锋,侧锋,一道金剪飞刀符符画下来也算顺畅,但这时奇怪的事生了。竹剑画完之后,竟然产生了一股强劲的罡风向前撞去,直到七八米外,把一丛花木撞断了不少枝条,树叶随风乱飞。
周全一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用剑画出的符法也能产生效果,并且是与笔画出的符法不同的效果?
远处传来一声惊咦声,周全循声望去,原来是谢玄站在院子入口处,一双小眼睛惊异地看着他。
“小朋友,有什么事吗?”
谢玄也没注意他的奇怪称呼,走了过来,“你这是什么剑法?”
周全脸上微微一红,“我只是随便比划一下,不是什么剑法。”
“可是你用的是剑,当然是剑法。只是我没听说过这样使剑的,你并没有向前使力,是怎样产生这么大劲气的?”
周全也正觉得奇怪,但脑中已经隐隐有了一点感悟。按照他之前的想法,符法是一种把精神力集中起来,进行储存、放大和转变的微形阵法,所以可以达到某种效果;内力也是一种有质无形的能量,那么利用剑来画符,以内力布成同样的阵法,就有可能产生与符术效果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效果。比如金剪飞刀符,本是一种反诅咒的符法,用剑和内力画出来却可以产生一股强烈的劲风。
那么,是不是所有符法都可以这样改装使用,如果可以,很多本来无足重轻的低极符法都将有机会涣出新的光彩。而如果这种理论成立,再加以变化完善,就可以创出一种符法剑法,既可以真刀真枪与敌人搏斗,也可以在运剑规迹中产生令敌人无法想象的特殊效果,令敌人措不及防,甚至是将敌人直接灭杀。
剑法既是符法,符法也是剑法,再加以纸质符法,远近皆宜,简直就是西方战士与魔法师的结合,魔武双修!道武合一!
周全按耐住惊喜没有跳起来,他觉得自己打开了一扇亮堂堂的大门,自创剑法将有可能实现!
谢玄见他眉飞色舞,半响不回答,不由又问了一遍:“你这是什么剑法,是谁教的?”
“嗯,这个,我这个叫神符剑法,是我自创的。”
谢玄一脸渴望的样子,“你可以教我神符剑法吗?”
“现在还不行,因为我还没有完全练成,等我练成了再说吧。你就是谢玄吧,不错不错,果然是一表人才,要好好练功,将来……咳,将来才能做大事业。”
谢玄一拍大腿:“唉呀不好,我是来请你的,只顾与你说剑法,却把正事都忘了。”
“什么正事。”
谢玄这才肃容道:“你就是最近名声雀起的五斗米教大祭酒、书法无双的奇人、坐怀不乱的伟男子,周全周元归吧?”
周全笑起来:“好象是我,但没有你说的这么响亮、这么多冠冕吧。”
“果然是奇人!我看应该再加上剑法天才这个名号。对了,我姐姐请你过去说话。”
“你姐姐?”周全突然想起那天见过的两个女子谢道韫和谢雨卓,住进谢府已经三天了,后来他都没见过这两人。
“是的,现在满城都在传扬你的名字,我姐姐请你过去坐坐。”
周全又开始头痛了,盛名累人啊,特别是没有准备好就弄出来的名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十有**是对他的名声不服或是对他的实力怀疑,想要当面领教了。面对当代数一数二的大才女,他还是有些心虚的,要是不小心出丑,就会反变成被人取笑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周全没心思与他们比较这些东西。
“这个不太好吧,内宅深闺,怕瓜田李下说不清。”
谢玄奇道:“什么是瓜田李下?”
周全这才知道,这个成语这时还没出世,还真有点不好解释。“就是要避嫌,年轻男子和女子在一起,怕人家说闲话。”
谢玄笑道:“避什么嫌啊,得到女子的邀请是很荣幸的事,人家还求之不得呢。而且我姐夫和王家几位兄弟也来了,快快有请!”
周全听说王凝之也来了,不好再推辞,只好随他走了。
第六章 技惊众美
周全随着谢玄穿庭过院,经过那天谢玄练武的院子,到达另一个院落,王凝之、王徵之、王献之、谢道韫、谢雨卓都在,另外还有三个没见过的少女,个个都衣冠楚楚,长得如出水芙蓉,想必是谢玄的堂姐、表姐之流。
院子的石桌上摆了不少精致点心,茶水美酒等,不少女仆揣着酒食出入,宛如一个小形的露天宴会。
王凝之迎了上来:“元归,这几日可好?想煞凝之了。”
周全拱手道:“还好,想不到二哥也来了(王凝之比邱灵柔大了半岁,算是周全的二舅,所以称二哥)。”
王献之说:“我们想向姐夫讨教书法,所以跟过来了,还有我家嫂子想看看你这个大名人。”
谢道韫微微一笑:“前天我已见过了,只是有眼不识荆襄玉,不知这位就有你们说的周元归。”
“各位真的是太抬举我了,其实我这一点粗浅才学,难登大雅之堂,更不配如此盛名,惭愧惭愧。”
谢雨卓微微冷笑,“不知是真的谦逊,还是惺惺作态,你若不是有意卖弄,怎会满城风雨?既然已经把名声传出去了,就不要如此推脱。”
周全苦笑,他哪里想过出名了?不知这小美女是对那天他走神看了一眼有意见,还是生性就直率孤傲,一点都不客气就当面指责了——看起来她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周全还没火,王凝之兄弟几个脸色已经挂不住了,谢道韫忙说:“妹子不可无礼,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况且他还是我们家的客人,怎可如此指责?周贤士,我家妹子年少性野,天真直率,你莫要见怪。”
“不会不会,我怎会见怪呢?”
谢雨卓轻哼了一声,闭嘴微转过身,不往这边看,想不到她一副空灵剔透的模样,心性却孤傲得紧。周全来到这个时代后,历经患难,在五斗米教忍气吞声一年多,性格脾气已经有了很大改变,沉稳内敛了许多,能忍能容,自然不会与小女孩一般计较。
王凝之很是不服:“元归,你就动动笔,让大家开开眼界吧。”
“还是算了,我这点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实在不敢怠笑方家。”
王家兄弟不依不饶,要叫周全写字。他们的书**底也并不比周全差,并且家学渊博,家传书法已经是天下第一流的书法,实在不必舍近求远,眼巴巴追着周全。但正因为他们家的书法是第一流的书法,平时很难看到可以上眼的、特点新明的书法,一旦见着了周全的柳体之后,其堂堂正正的风格足可与王家书法媲美,就象武痴见到了绝世秘笈,那是非看个清楚不可的。王徵之与王献之就是十足的“笔痴”,而周全偏偏不让他们看清楚,不跟着他**跑才怪呢。
谢道韫说:“不如我们各斌诗一,写在纸上,既可欣赏彼此的诗文,也可比较一下书法,岂不美哉?”
众人大多叫好,只有周全有些难堪,不愿参与,王凝之说:“元归的书法我是见过了,正好见识一下诗文,所谓高人雅量,诗赋必不寻常。”
周全难里会写什么古体诗,又是推拖。魏晋时代是一个风气开放,喜欢自我彰显才华的时代,文人见面,都喜欢吟上几句,写上几笔,象周全这样深藏不露的极少,已经有些引起众人的不快,特别是那个谢雨卓,脸上明显有不屑和讥讽的表情。
众人正在闹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仆急急闯了进来:“大姑爷,你在这儿就好了,我们家夫人产难,胎儿横逆不出,产婆束手无策,求你画一道催产符……十万火急!”
这个仆人是隔壁谢万家的,原来是谢万的夫人难产(古代叫产难),王羲之一家信仰五斗米教,王凝之也懂一些符术,听说他在这儿,谢万就遣仆人过来求符了。众人都静了下来,望向了王凝之,王凝之有些紧张,但立既喝道:“取朱砂、黄纸来。”
谢奕家在旁边待侯的仆人应声忙去取朱砂和黄纸,王凝之从袖中取出毛笔来,一撇眼看到周全,不由大喜:“我险些忘了,放着闽南治的大祭酒,天降神人在此,哪里还用得着我出丑?元归,这事你可不能推拖,人命关天,我画的符不一定有效,这次非你不可了!”
这事周全可真的不能推辞,现在住在谢家,还要谢家帮忙举行婚礼,欠人家老大一个人情,画符救人更是学符法的宗旨,于是爽快地接过狼毫。
很快仆人就拿来了朱砂和黄纸,众人七手八脚把桌上的食物移开,空出一块地方来。周全叫,“再去取半碗清水来,不能沾了荤腥。”
仆人忙又去取水过来。周全整衣肃容,裁下一小张黄裱纸,醮了朱砂,在桌前足踏星斗方位,走起禹步,三步九迹,存想面谒神灵,然后左手持碗在口边,念咒曰:“一化九龙水,二化王母催生水,三化观音瓶内水,四化西天陀水……”念的同时,右手在黄纸正中间写了一个繁体的“车”字,然后在周边写“马”字,大大小小都有,将整张符纸写满,写完之后,运功将符纸烧化在碗中。
“将此水令产妇喝下既可。”
那女仆如获至宝,双手端着碗飞快走了。
刚才周全集中精神写字,并没有特意使用哪一种书法,而是他的自然笔法,但集中了他的精气神之后,也是气势浑厚,入木三分,众人虽然没有称赞,却也没人敢说他的字难看。
谢雨卓见周全画的不是奇怪的符文,全是汉字,不由露出怀疑之色:“写几个字也叫符法?”
周全道:“符法种类繁多,有一种称为‘字符’,就是由单纯的汉字组成。汉字由来已久,据说乃是上古神人仓颉所造,每个字都具有神力,传到今日,虽然大部份字已经面目全非,却还有少数字体保留了神力……”
王凝之如获至宝,“原来还有这种符法,元归必要教我!不知有何讲究?”
“此符正中写“车”字,四周遍写马字,大小不拘,但字体须书写端正,画符之时必须同时念咒,然后烧灰和水饮之。马字数量如果是单数,所生必男,马字成双,所生必女。写时不能有意写单或写双,要正好写满,无法再多写一字,也不能有空漏。”
“苦也,又是要边念咒边写字,我就是无法分心二用,所以很多符法都画不出来。你这符法要念咒、走步、写字同时进行,只怕我又是学不会了。唉,一心三用已经是天才了,谁还能再分心去数写了几个马字啊。”
“二哥若是不能同时进行,步法略去也可,但效果可能会打折扣了。”
王献之问:“刚才是十一个马字,那么生出来的是男婴了?”
“应该是吧,传我符法的人是这样说的。”
谢道韫等人有些不信,叫另一个女仆过去打听一下,看符法是否有效,生的是不是男孩。王凝之又问步法、咒语的特点和诀窃,周全毫不保留,一一加以详解。
不一会儿,前去打听的女仆一脸兴奋地急走回来:“生了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少爷!他们家老爷叫我先向**师表示谢意,稍后他会亲自过来道谢。”
众人啧啧称奇,对周全充满敬意,王凝之学了一道新符法,更是欣喜莫名。谢雨卓略有些羞愧,但一转眼,又冷冷地说:“只是凑巧生了男婴吧,我虽听说过以符法催生,却不曾听说过可以判出男女。”
周全笑道:“谢二小姐果然有见识,十月怀胎,胎儿早已成形,阴阳已判,怎会因一道符法而改变?确实是个巧合。”
谢雨卓愣了一下,接着脸通红起来,她一再打压周全,谁知周全一点都不生气,还赞她说得有道理。这种胸怀肚量令她有点惭愧,也令她对眼前的怪男人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胎儿是男是女,早在胎儿受精之后就已经定了,这个道理对现代人来说很容易理解,但在古代却没几人会这样想,大部份人都以为是出生时决定的,而敢质疑符法权威性的人更少。所以周全是真心称赞这个看他不顺眼,却敢于质疑,勇于思考的美少女。
至于为什么胎儿的性别会与字数单双对上号,这个周全也无法解释了,也许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在影响和联系着,是男的自然就合了单数,是女的就是双数,要是任何原理都能解释,符法也就不成为符法了,后代人也不必学科学了。
符法是不是都有效,生男生女的理论究竟能不能成立,还有待以后多次测试才能知道,实践出真知嘛。
周全说:“我还有些事情要静心想一想,先告辞了。”
众人纷纷挽留,但周全心里还在记挂着刚想到的以剑来画符的事,实在没心思泡在这里,也怕众人会逼他写字作诗,坚持要走,团团一揖,丢下众人走了。
谢雨卓望着他走出去的背景,心中极是紊乱,暗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打压他,难道真是因为他无礼地看了自己一眼吗?可是除了他外,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人都是那种表情啊,为何只是与他计较呢?
回到自己住处后,周全关了院门,脱去长衫,以竹剑再一一试演其它符法,画了几道符并没看到奇迹,再试刚才那道金箭飞刀符,还是没动静。
难道刚才只是一个巧合,并不是自己造成的效果?不可能,当时周围都被有风,画过符文后就产生了一阵疾风,被罡风折断的树枝还在,谢玄也亲眼见到了,决对不是巧合。
他一遍遍地画金箭飞刀符,仔细回想当时的手法,心情状态,运气路线。但当时他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状态,现在想起来全是一片模糊,试了十几遍,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刚刚想到的新法门就要胎死腹中?不,这件事他一定要弄个清楚!
第七章 神符剑法
周全呆呆想了许久,想了又试,试了又想,完全没有意思识到时间飞逝。
在纸上画符,讲究一气呵成,笔意不能停,精神不能泄,用剑画符,必定也要内力连贯,剑势不能断。对,度!一定与画符的度有着,太慢了,劲气就消散了,不能形成有效符文;太快了,劲气互相冲击产生混乱,也不能出效果。
周全精神大振,以不同的度画金箭飞刀符,也不知画了多少遍,还是没有看到效果出来。但他也掌握到了一些技巧,以一种特定度运剑和图案大小,可以使这道符在空中留下淡淡符文迹痕,一闪之后消逝,这个应当就是最佳的度。
那么还差了什么呢?运用内息的度他已经在画符的过程中试过多次了,并没有效果,那么会不会与内力的属性有关?
为了将符纸点然,周全从洪涛那儿学到了以手少阳三焦经出心经真火的运功方法,举一反三,他自行研究出从肝、肺、肾、脾经出的木、金、水、土另四种真气。本来他还指望创出自己的“五气神剑”,可是他内功还没达到以气杀人的境界,徒有美好想法,目前并没有什么作用。那么不如用不同属性的真气来试试。
周全先从手少阳三焦经起火属性真气,手中竹剑迅画出符文来,符文刚成,眼前一道刺眼亮光闪过,比阳光不知亮了多少倍,在白天看来,简直与夜里亮起了一个极探照灯一样,吓得周全跳了起来。
果然出现神迹了,出现异变了!
可是为什么不是上次出现的效果呢?周全再以木属性真气画符,没有动静,再以肾经水属性真气画符,还是没动静。当他试到土属性真气时,又产生了一道强烈罡风,将远处凉亭上的瓦片都卷走了一大片。原来就是这样出来的,若不是无意思中正好碰巧见到了效果,怎能想到会有这种异变?若不是持之以恒不停地测试,又怎能迈进这一片新的天地!
周全兴奋莫名,再逐一测试自己所知的符法,有的符法无论如何试也没有效果,有的符法只能在特定的真气下产生异变,而有的符法在不同真气下会有不同的异变。象刚才画的催生符,这种纯粹以汉字组成并且字数繁多的“字符”,是无法用剑画出来,并且看不到任何异变;而那种图案稀奇古怪,不知是什么含义的符法,比较容易试出效果来。
至于试出来的效果,周全自己也不能全部弄清楚有什么用,有的只是彩光一闪,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有的产生莫名其妙的声音,而有的则产生火焰、雷电、狂风等等。
他全部心思都集中到测试符法中,物我两忘,完全忘了这是在热闹城市的中心,是名流世家的府第,所产生的狂风雷暴不但整个院子里的花木亭台被砸得稀烂,连远在大街上的人都被惊动了,若不是生在谢府内,已引来无数人来看稀奇。但奇怪的是他在里面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他。
周全从沉迷中醒来时,惊讶地现院子里象被十二极台风肆虐过,然后再被二十四只野猪践踏过,院子内的花草树木已经荡然无存,连他住的屋子都被轰塌了一半。四周的院墙上尽是神情紧张的武装家丁,身前挡着盾牌,墙头架了好几条救火用的“水龙”。而院门的方向,远远站着谢安和另一个中年文士,正微笑看着他。
周全见把谢家院子折腾成这样,忙上前向谢安陪罪:“安石兄,真是对不住,这这……”
谢安笑道:“区区一些花木亭台算得了什么?只是元归这剑法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出一切常理,不知是何来历?”
“这个,嘿嘿,是我刚刚想到的,从符法中领悟出来的,乱七八糟,不知不觉就给你添麻烦了。”
谢安和那中年文士不由耸然动容,如此年轻就能自创一派剑法,刚刚领会就有这么大威力,眼看又是一代宗师涎生!这个年轻人真的太神奇了,总有令人想不到的地方,有无穷的创新潜力。
周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中年人身上。他约有四十七八岁,身高约有一米七三的样子,头戴高顶笼纱的帽子,身穿一套紫色蓝纹的对襟长衫,额平而广,疏眉长目,三绺长须,长相不算很好看,但目光坚定有神,有一种其深无比的蕴味;微笑之间,是一种从容、祥和的神态,自然流露一股灵动之气质,站在谢安面前并不让人觉得相形见拙。
谢安见周全在看那人,笑着说:“元归见了泰山大人,还不行礼么?”
周全大吃一惊,这人就是王羲之?他不知猜测过王羲之的长相多少次,进入王家后,也一直想见到这个传奇人物,想不到就是这个样子,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眼前了,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他忙双手抱拳高举过头,深深鞠躬:“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王羲之哈哈大笑,扶他起来:“贤婿不必多礼。得婿如此,夫复何求!哈哈哈!”
谢安笑道:“我若有可嫁的女儿,也想嫁给他了,哈哈。”
周全有些不好意思:“安石兄取笑了。”
王羲之说:“我一回来便听到无数人在谈论你,本也想考较一下你的才学,今日一见,胜过我所想多矣!你能另僻僻溪径,将符法演变成剑法,创千古未有之事,只要持之以恒,来日必成大器,只怕我的干女儿配不上你了。”
“这,这个,小婿不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取一个就够了。”
谢安和王羲之先是一楞,随即大笑起来。笑罢,王羲之说:“好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此语真是妙极,你若有本事让柔儿服服贴贴,便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又如何?”
周全暗中狂汗,还没有过门,岳父大人就在始鼓励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了,虽然不是他亲女儿,却也太纵容了吧。
这个时代男女是非常开放的,如果你不能搞定老婆,比如老婆比你有才学,家世比你好,你的事业失败了,破产了等等,她是可以一脚把你踢走的,可不象明、清时代只有男人才能休女人;当然,如果你很有本事,让老婆觉得配不上你,她不但不会阻挡你去找别的女人,说不定还会主动为你找一个小妾来。所以谢安和王羲之虽然是在开玩笑,却也是真话。
不过谢安说如果有女儿也要嫁给周全,那是完全的玩笑话。这个时代几乎就是男女自由恋爱和婚姻的时代,但生在豪门的女子,特别是容貌才学都出众的女子却例外,她们必定要嫁给门当户对的世族,为巩固家族的地位献身,说难听点就是一种政治联姻和交换。
魏晋贵族之间,什么都有可能变化,唯有两个潜规则永远不变:
第一、东晋是典型的门阀制度,“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不是名门世族出生,不论你有多大的才华和名声,你也不能当手握大权的高官;名门世族出生的儿郎,只要你肯当官,立即就是个中品的官员,绝对不用从基层做起。
第二、名门世族的女儿,只能嫁给地位相当的世族,绝对不能嫁给平民。这已经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家风问题,关系到千百个同族同胞的存亡问题。世族之所以会成为世族,正是有这种政治联姻存在,彼此牵连,彼此关照,加上朝廷的高官都在这些世族的掌握之中,任用的高官非亲既故,这才能使家族一代代兴旺下去,才能成为世族名门。
世族,这是一个无比荣耀和尊贵的光环,但对家族中的人来说,也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枷锁。
邱灵柔虽然成了王家的干女儿,但是属于外姓,不在这个行列。若是他们的真正女儿,不论周全表现如何也不会嫁给他,但周全也不用承担他们家的家族负担就是了。
谢安已经挥退四周警戒防火的家丁,三人也不换地方,就在废墟上聊了起来。王羲之问:“贤婿,听说你见过白云先生,并且得以传授书法,可有这回事?”
周全现在只好将错就错,因为他是后代人的事不敢让人知道。“我确实见过他老人家,但只有短短的时间,并且他传的书法不许我留真迹于世间。”
王羲之叹道:“先生真是神人啊,神龙现不现尾。我当年有幸遇见他,仅得他一字传授,便已受益非浅,他不让你留真迹于世也是情有可原。你多加体会之儿,便可象你自创剑法一样,写出自己风格的书法来。”
“是,多谢岳父大人教诲。”
“贤婿不必多礼,也不必拘谨,尽可把我当成兄弟朋友,书法上有何疑难之处可共同探讨,互补长短。”
周全又应了一声是,话虽如此,面对一代宗师,又是岳父,他还是不敢放肆的。他细问王羲之遇见白云先生的事,但王羲之所说与王凝之差不多,事实上王羲之都弄不明白自己是真的见过了白云先生,还是在梦中见过,直到从周全口中听到与白云先生相遇的事,才知道世间确实有白云先生这个人存在。
周全如实说了与白云先生相遇的过程,但删去了白云生先关于自己的评价,增加了白云先生传自己书法的情节。
接着又谈到婚期,王羲之认为重阳节就快到了,这一天刚好又是好日子,不如重阳节举行婚礼。周全和谢安都没意见,于是就定下来,九月九日结婚。
这时天色已晚,于是三人到谢安的主宅,与谢安的夫人和儿女同桌一起吃饭。吃完饭之后,三人到谢安的书房聊天。
路上,周全觉王羲之走路有些奇怪,缓慢而略摇摆,有点象是鹅走路的姿势。但粗看似笨拙,再一细看却现不论他身体如何晃动,重心都很稳,就象他的行书特点一样,看起来左斜右倒,飘洒乱飞,但认真研究之后,每一个字的重心都很稳,相互之间也很严谨。
王羲之最为擅长的是行书,最为出名的是《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但讽刺的是自唐朝之后,已经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兰亭序》,现今存世的是后人摹本。仅是摹本已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了,其真迹如何?这是每一个深迷书法的人梦寐以求见到的。传到后世的名帖,到底还有几个是他的真迹,经过再三拓转之后,还保留了几分他的特点?现在王羲之活生生就在眼前,周全平息了心中的激动之后,便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想看看他的行书真迹。
王羲之也不推辞,便在书桌上摊开纸来,周全在一旁为他磨墨。
王羲之一笔在手,更加涣出异样的神彩,周全离他很近,能感觉到他体内有着强大的内息在流转,而这种气息周全很熟悉,就象是逍遥诀。
周全心中大奇,难道这个大书法家干岳父,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据说王羲之非常喜欢养鹅,今天看他的走路姿势,分明也有鹅走路的特点。
王羲之挥笔不停,如行云流水,转眼就写出几行字来:“今日临谢家见吾婿展示剑法凌空书画如舞如痴不拘一格鬼神难测得此佳婿吾心甚慰”。
周全细看,觉得他的书法特点与后代存世名帖基本相似,但更为流畅和张扬,笔法精致,美仑美奂,每个字都象是在跳舞、在表演,特别是字里行间透出的力度感,真正是力透低背,入木三分,这是后代所见的名帖中都没有的。
嵇康把操琴当成艺术,刘伶把喝酒当成艺术,而王羲之是第一个把汉字当成艺术来写的人!所以他是当之无愧的书圣!
周全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心神已融入到了每个字当中,忘了要谦虚,忘了不能献丑,一时手痒,辅开另一张纸临摹起这幅作品来,想要把其中的特点和神韵领会。他在没穿越以前,已经临摹过几年王羲之的书法,在五斗米教这一年多,几乎都在临摹符法,所以他的临摹能力极强。如今他书**底大为进步,看王羲之的真迹,感悟良多,便如神来之笔,把这副字照搬过来,竟然有**分象。
王羲之大惊:“贤婿只看一眼,便得我书法**分神韵,已胜我家中诸儿,天下竟有如此奇才!”
周全忙说:“岳父大了过奖了,其实我仰慕大人书法,已经暗中临幕多年。”
谢安知道周全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议之事,已经见怪不怪了。王羲之犹自感叹:“既便如此,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了,我家诸小儿得我亲传,也不过如此而己。贤婿,不知可否将白云先生传你的书法写给我看看。”
周全这时正在兴头上,并且也没有外人在,于是又用柳体把那几句话写了一遍。这时他有些担心,下笔便不是那么自然了,写得不算很好。
王羲之看了一会儿,叹道:“如此楷书,铁骨嶙峋,堂堂正正,我不及也!可惜我书法已成型,与我本身性格特点融为一体,已无法再转变,无法借鉴了。贤婿宜多下苦功,来日必成一代宗师。”
周全诺诺称是,心里暗想:必成一代宗师是有的,可惜不是姓周,是姓柳,俺只是偷了后人的成就来骗骗你们罢了。
周全怕把柳体留在世上多生事端,便把这一张撕了,再把王羲之那一张真迹收起来,要是将来能把这幅字带到现代,一夜之间便可富可敌国了,便是不能再回去,留在身边时常学习也是好的。他临摹的那一张并没有在意,就丢在谢安的书桌上。
周全想要练新创的神符剑法,是不能再住在谢府中了,谢安再纵容他,也不能在谢府乱来啊。并且在这几天中,已经有许多著名、有名、大名、小名的才子佳人来谢府,想见周元归,都被挡了回去,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谢安提议,让他到东山的林泉别院暂住几天,等将近婚期了再回来。
周全当然没意见,他正怕一大堆人来缠他写字或画符,他现在迫切需要时间!神符剑法要形成一套成体系的剑法应用于实战,还需要无数的测试、琢磨,和实习演练,便是不眠不体也要一段时间才能有成果。所谓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不写尽几大缸水,如何能够入木三分?
第八章 呼名落马
会稽山东侧支脉,有一处众山环绕的幽谷,草木葱郁,奇石罗列,风景极是幽美。
山谷中有一处庭院,名为“林泉别院”,占地数亩,虽是白墙青瓦一般农家建筑,但倚石绕树,布局精巧,庭前又是风景优美的幽谷,实是修身养性的隐居好地方。这儿正是谢安隐居的所在,本地农夫樵子虽然大多知道,但出于对他的尊重,没有得到他的许可,一般人都不会冒然冲进来。
周全怕人家纠缠,也怕研究神符剑法会毁了谢家的屋宇,反正离婚期还有十来天,于是就搬到了这儿来住,在空山旷野里爱怎么折腾都行。
林泉别院里有三个仆人在照料着,不管是谢安还是他的朋友来了,饮食起居都不成问题。但这一次他们都不用忙,周全已经来了三天了,还没吃过什么,不是静坐,就是在离庄院不远的空地上演练剑法,晚上几乎都不睡觉,只是偶然打坐练气,疲劳很快就消除了。周全自己也没想过,居然会如此狂热地迷上了符法演变的剑法,几乎达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谢安在这儿陪了他一天,助他测试一些符法异变的效果,后来有事就先走了。那三个仆人见他根本不必吃饭睡觉,也不敢打断他的思路,就由着他去了,乐得自己坐在一傍聊天。
第三天晚上,周全从沉醉中醒来,不但不觉疲惫,反而觉得精神饱满,心情舒畅之极,忍不住仰天出一声大笑。就象一个人经过重重险阻,破开了层层迷雾,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心情轻松无比。
他已经掌握了六七种神符剑法的正常运用,虽然还没有完全摸透,也不能完全挥出来,但至少可以应用于实战。不但初创的剑法已有稚形,连内功也精纯了许多,应用起以前学的剑法来更是得心应手。
他的笑声方停,山坡上一道黑影忽起匆落,疾如流星向他射来,逼近数十米外之后略为一停,看清确实是周全后,双脚微点地面,如御空飞行般冲向周全,一声不响便一掌向周全当胸打去。
这人来势极快,周全惊觉之时已经被他逼近,更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就猛下杀手,这一掌劲力如山,劲风呼啸,足可与慕容霸的铁锤相比,只怕是千斤巨石也要被拍个粉碎。
周全满脑子都是这几天研究的神符剑法,条件反射般地就使了出来,竹剑迅挥动,即不是守也不是攻,象是毫无为意义的挥舞,但剑尖的规迹正好形成一道“五岳镇宅符”。这道符形成的规迹带着淡淡的剑气并没有消散,而是象盾牌一样向黑衣人迎去,越向前越大,越厚重。
那黑衣人见突然产生了一道剑气符文,心里虽惊讶,变势却已不及,一掌击正好击在瞬间产生的气符上,就象是击在弹簧墙上,身体一振,一个后空翻跌出七八米外,出了一声惊咦声。
周全怒道:“你是谁?为什么不声不响就对我出手!”
那人穿着紧身黑衣,连头连脸都用黑布包着,只能看到两只两睛在夜色中精光闪闪,他并不说话,脚下一滑,快疾无伦地靠近,闪电似地一掌打来。
周全早在防备着,又是一道五岳镇宅府画出,剑气符文如盾向前迎去,这道符产生的效果时间不长,但能挡住武器和内劲的攻击,遇强而强,遇弱而弱,堪称最坚固的盾牌。不料那黑衣人竟然是个虚招,那一掌变成击向地面,“砸”的一声,在地上击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他却借这一股力高跃,如苍鹰搏兔般向周全抓来。
周全吃了一惊,急忙翻身滚了出去,同时剑交左手,摸出一张符纸,向那黑衣人指去:“火灵符,疾!”
一股虚灵之火向黑衣人卷去,黑衣人呼呼两掌连击,把火焰逼开,眼中微有不屑之意。他的功力比周全不止高了一筹,周全用符法别想伤得了他。
但周全紧随着又用剑画出了一道符,符文痕迹一现,便是一声惊雷炸响,一道绿色闪电夹着雷火劈向黑衣人。黑衣人虽然怀疑他用剑划符有古怪,但没见他使用符纸,哪想到他会放出闪电来,被电了着正着,衣袍上着起火来,忙往自己身上乱拍。将火扑来之后,身上已经破了几处地方,冒出缕缕黑烟。
黑衣人气得鼻孔里几乎也冒出了烟,想不到他亲自动手,居然还被周全伤了。周全得势不饶人,又是同样一道符法画出,这次黑衣人看得清清楚楚,急忙纵身闪避,逃出十几米外,尖声叫道:“这是灵水引符法,怎么可能产生雷火?不可能!不可能!!!”
“原来你也会符法!你蒙着脸,难道是我见过的人?是了,你就是在淮阴城打晕我的人,也就是五斗米教的幕后教主!”
那人身躯微微一振,眼中杀机更盛,又往周全扑来。周全快用剑画出了一道符法,乃是驱鬼的“摄魂符”,本来是对人畜都无害的符法,但一道青光闪过之后,黑衣人却感觉自己陷入了泥潭当中,每一举步,每一抬手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度无形中慢了下来。
周全竹剑连连挥舞,画的是一道烈风符,气痕符文处闪出一道白气反罩在他身上。他的动作突然快了许多,开始向黑衣人狂攻,时而是轻灵的千篁碧落剑法,时而是凝重简朴的松风剑法,有时是画符的轨迹,有时是书法的笔意,乱七八遭,避头盖脑往黑衣人乱攻。他的武功本来远不及黑衣人,但黑衣人中了他的神符剑法状态,行动不灵活,他自己却施放了加效果,以快打慢,放开手脚只攻不守,杀得黑衣人喘不过气来
黑衣人武功比周全不止高了一筹两筹,但这时身不由己,只有招架和按打的份,想跑都难,若周全用的不是竹剑,只怕他这时已经要缺胳膊少腿了。他好不容易才问出一句话来:“你,你这是什么符法?”
“我这是剑法不是符法,这一招就叫烂泥剑法,专杀大笨牛。”
黑衣人大喝一声,猛地一掌把周全震开,扬手一道符火燃起,眼中精光大盛,大喝道:“周全还不倒地,更待何时?敕!”
这一声充满威严与震摄,如怒潮澎湃,似惊雷贯耳,周全觉得耳鼓“嗡嗡”作响,眼睛金星直冒,果真应声而倒。他虽然还能保持清醒,但却全身泛力。
黑衣人向前掠来,一脚踢向周全太阳**,但刚一出脚又改变了心意,硬生生收了回来,并且伸手去抓周全。若不把周全抓回去问明白,是怎样把符术变成剑法,只怕他以后都要睡不着了。
突然一个轻柔的声音说:“施主不如给和尚一点面子,放过他吧。”
这声音轻柔祥和,不带丝毫火气,但似乎就在贴着耳朵的地方说出来,黑衣人浑身一震,而周全却如闻仙乐,身上刹时恢复了力量,一剑自下而上,刺向黑衣人的大腿中间。他也不是有意刺这么敏感的地方,只是躺在地上,兴手正好刺向这个部位。
黑衣人完全没想到周全突然能动了,并且自己被突然而来的声音震得心神大乱,竟然没有避过这一剑。这一剑集中了周全的内力和怒火,虽是竹剑也不可小觑,不知是否伤了他的命根,反正是刺得他鲜血淋漓,惨叫了一声。当真是大风大浪经过了,反在阴沟里翻了船。
黑衣人狂怒,一脚便向周全踢去,但周全一剑刺中,立即就翻身滚了出去,没有被他踢中。
不远处一株树下站了一个和尚,容貌如玉石琢成一般光洁剔透,虽然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僧袍,但却干净利索,潇洒得体,散出一股神圣而祥和的神彩——这个和尚不是支道林还有谁?
黑衣人莫名有些心慌,下体又痛得历害,不敢再停留,如一只大鸟般腾起,在一处高石上一点,远掠五六米外。周全趁机又是一道迅雷符祭起向他打去,闪电打中他的背部,他带着一股黑烟没入树林深处,枝叶晃动了一下就不见了人,只听得一声怒吼迅远去,想不到他跨间受了重伤,还能逃得这么快,五斗米教的神行轻身符果然是神奇。
转眼周围又恢复为平静幽深的秋夜,象是什么都末曾生过。
周全松了一口气,转身向支道林行礼:“原来是道林大师,还好你及时赶来相救,否则我必不能幸免。”
支道林说:“这是你的造化,你的缘纷,与我无关。”
“难道刚才不是大师把他给定住了?”
支道林微微摇头,“这人武功和法术都很高明,和尚没练过功艺,哪能有本事把他定住,是你这一剑刺得好,他再不走就要当和尚的徒弟了。”
周全有些不信,看支道林面对黑衣人的镇定样子,不可能没有高深的功法,他那一声解了自己的定身状态,并且使黑衣人震憾,否则他那一剑怎么可能刺中黑衣人?不过他确实感觉不到支道林的身上有内息波动。
“他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喝一声就把我喊倒了。”
“据说三国时,诸葛孔明有一神术,称为呼名落马符,他曾用此符将王朗骂死,长板坡之战时,张飞也曾用此符把夏侯杰吼死马下,想不到今日又见此术,若不是你本身修为高绝,直接就心胆俱裂而亡了。
“什么?夏侯杰是被符法喊下马的,不是被张飞的大嗓门吓死的?”
支道林笑道:“千军万马之中,若不是用法术,天大的嗓门也不如军鼓响,安能吓得死人?你可曾听过被军鼓吓死的将军么?”
周全狂汗,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没有想过?刚才自己已经亲自试过呼名落马符了,这应该是一种将声音扩大,并且带着催眠或是摄魂效果的符法,若是遇到完全没有内功,或是精神力不强的人,直接就被震死了。也只有这样的符,才可能把人吼死!
“那诸葛亮为什么不大量使用?要是军中人人都拿着一叠,不是所向无敌了吗?”
支道林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仙法道术怎可乱用?奇能异术乃是随修行而来,一份修为一份神通,越是有奇术者,便越明白天道,责任便越大,万万不会对不懂道术的人乱用。长坂坡之役,孔明是怜十万百姓将丧生于曹公铁蹄之下,这才破例传一道神符给张飞,用以阻止曹军;王朗自持异术,先对孔明下手,孙明才将他反制而死。”
“哦,原来是这样。”周全还是似懂非懂,因为五斗米教的人传他符法时,并没有说过符法不能对外行人使用,他原来以为,学法术的第一目的是为了治病救人,第二目的是为了防身杀敌。但现在听支道林的意思,好象法术异能只是修行中的衍生附属物,并不是修行的目的,并且特殊能力是不能随意使用的。
“道林大师,你怎么会正好来这儿?”
“哈哈,和尚就住在前面的山坡上,与安石是近邻,你来的第一天和尚就知道了,只是不敢来打扰你的修行。你能将符法移到剑诀上,用以御敌,也算是别开生面自成一家,只是修成之后,切记以仁义待人,上天有好生之得,莫要随意开杀戒。”
“是,多谢大师指点。对了,为什么有的符法可以用于剑上,有的符法却不能,并且用剑和内力画出来的效果,与用笔和朱砂画出来的完全不同?”
“和尚不是道士,不懂画符捉鬼,你应该找个道士问问。”支道林说着转身就走,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你身上有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力量,只是还没有觉醒。”
周全惊讶道:“什么?”
支道林看了一眼他丢在地上的竹剑,突然又改变了话题:“或许你可以换一把剑试试。”
周全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前言不搭后语的,是说他具有神秘的力量,还是说练神符剑法要换一把剑?或者是说要换一把剑才能把力量挥出来?”
支道林没有再停留,行步从容地走了,走得很轻,大袖飘然,纤尘不起,象是生怕会踩碎了路边的野花。
这个和尚确实不象有武功的样子,也没有内力,但周全相信他身上有一种自己说不出来的能量。
第九章 洞房花烛
周全差点被人暗杀,林泉别院的三个仆人吓坏了,苦劝周全回城去。但周全不肯,认为那人受了重伤,又害怕支道林,不会再来了。
三个仆人忧心如焚,天一亮就有一个跑回城向谢安报告,日上三竿的时侯,谢安、谢海、王凝之和邱灵柔都赶过来了。
原来邱灵柔好几天没见到周全,心里憋得慌,昨天下午拉了王凝之一去谢府找周全,听说在林泉别院,又急着要进山,谢安只好答应她第二天一早同去。所以今天一早就出了门,刚出城就遇到了回去报告的仆人,听说昨夜有人来刺杀准新郎,把众人都吓坏了。特别是邱灵柔更吓得脸无人色,要是周全有什么意外,她不是要变成望门寡了吗?众人一路快马加鞭直达山下农庄,再走路进来,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
邱灵柔一路飞奔而来,见到周全全身完整,这才松了一口气,略有冷意的秋日早晨,额头上却已走出汗来。“相公,你没受伤吧?”
“没事。你这野丫头,怎么又出来乱跑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
邱灵柔脸一红,嗔道:“人家担心你嘛,一个人躲到这儿来也不说一声,要是有什么意外,叫我如何是好!”
周全觉得心头一股暖意升起,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放心吧,你老公有武功、有符法,又福大命大,哪里有这么容易死……”
邱灵柔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嘴:“不许你说这个字!”
周全趁机在她手上亲了一下。旁边还有好几个人呢,她忙缩了回去,脸上一片火热。
周全放开她,向谢安和王凝之等人走去。“有劳安石兄和诸位跋涉,又给你添麻烦了。”
谢安说:“你是我家的客人,在我的宅院内受到惊吓,保护不周,实是我的罪过,怎能说给我添麻烦。不知你是否看到刺客的面目?”
“那人全身黑衣,蒙住了头脸,武功高得出奇,并且会使用符法,使用一道‘呼名落马符’把我喝倒,幸好道林大师过来把他吓跑了,我也顺便在他腿上刺了一剑。”
王凝之眼晴一亮:“会使用符法的高手,莫非与五斗米教有关?呼名落马符真的可以把人叫下马来吗?可惜我昨夜不在,失去了这大好机会……”
邱灵柔瞪了他一眼,“二哥,你不是在幸灾乐祸吧?”
王凝之这才觉失态,忙对周全打躬:“元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见识一下神奇的符法。”
周全点点头,他知道王凝之对符法有极大兴趣,可惜的是并没有什么天赋,就是简单的符法用起来也是时灵时不灵。
“你们听说过五斗米教的教主吗?据说有一个人在暗中招攘五斗米教各部,想统一五斗米教,我怀疑昨夜的人就是他!如果我推测没有错误,他就是吴兴孙家的孙泰。”
“孙家?”谢安迟疑了一下才说,“吴兴孙家我知道,世代都是五斗米教的信徒,孙泰师出吴郡钱塘五斗米道领杜子恭,据说法术颇为高明,但我没亲见过,也没听说他是教主。”
“那一天船上有一个少年,名字叫孙恩,便是孙泰的侄儿,这两个人表面谦恭,暗中志向不小,将来恐为祸天下。”
谢安微微皱眉,摸了两下鼻子说:“孙家也是世族,况且孙泰薄有名声,向无恶迹,你虽然怀疑他,却也不能通过官方手段对他怎样……不论刺客是何来路,元归都不可再住这儿了。”
周全说:“道林大师就住在附近,那人应该不会再来了,但我担心他会在举行婚礼那天来捣乱。”
谢安没有说话,王疑之和邱灵柔却很紧张。邱灵柔说:“我并不希罕什么繁华的婚应场面,但求平平安安就好,要不我们改期,或者不宴请宾客。”
谢安笑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谢家虽然鄙陋,却也不是什么毛贼都敢来的。”
听谢安的口气,谢府里面似乎还潜藏着不少高手,其实他本人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有他在,已经没几个人敢来了。
周全本来是想留在这儿继续研究剑法,但谢安和邱灵柔说什么也不答应,为了不让他们担忧,只好与他们一同回城了。
接下来几天,谢府外松内紧,加强戒备,但并没有人来骚扰。周全留意观察,这才现谢府内有不少奇装异服的客人,其中还有些道士、尼姑之类的,平日里就是吃饱了聚在一起聊天,或者跟随谢家的各个男女主人出门,充当跟帮。想必是谢府养的食客,从各处招来的奇人异士。
转眼就到了重阳节,谢府内外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办起了喜事,周全也穿上了新做的合体的新郎服饰。头上戴的是正式场合最常见的笼冠,也就就帽子上有一个两尺来高的小冠,外面再围一层纱;身上穿了三层衣服,最里面的是雪白内衣,只露出衣领,中间一层为红色,也是只露出衣领,但更低一些,形成第二层倒立箭头状(有点象穿西装露白领的效果,但更有层次感和醒目效果)外面是一件深蓝底的对襟袍子,衣袖和领口有红线绣的对称祥云纹,两臂上有红、石绿、黄色形成的圆形图案,代表天人合一;裤裙以黄色为主,下摆是暗红底、鲜红圆形福寿图案的裙边;自腰间垂下一条宽大的黑色前裆,绣着精美的白底红纹图案。
当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一打扮,对着铜境周全连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了,这容貌这气质,走出去不比哪一个世家的公子差了半分!
谢府对外宣布的是谢安的一位远房亲戚在谢府举行婚礼。本来谢府人多,有个亲戚在这儿办喜事也没什么大不了,没接到邀请的人不会来。不料消息不径而走,结婚的就是最近名声雀起,风头无两的传奇人物周元归,娶的正是传说故事中的女主角、王羲之的义女。这下可就热闹了,不但当地的名流富商,王、谢两家的亲友权贵主动来贺,连许多想见周全见不到、想找周全切磋不得其门而入的人都纷拥而来,一赌奇人风采,一大早就门庭若市。
人家来祝贺,总不能把人家挡在门外吧?所以只要有点名声,有点来头的人都被请了进去。好在谢府财大气粗,也不怕没酒食和场地招待客人,招待宾客的奴仆更不缺,立即加设了数十桌,各房各院的伙房厨师都动员起来,杀猪宰羊,忙得热火朝天。
在古代,婚礼不叫婚礼,而叫“昏礼”,当然也就是在黄昏举行的仪式,下午,王羲之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宝马香车,嫁妆排成长列,将干女儿送了过来。谢家在家的头面人物都出场隆重相迎,宾客云集,恭贺之声不断,与谢家子弟结婚并无二致。
那一日在船上遇到的名士也大多来了,孙绰受谢安之托当赞礼,负责唱礼、读婚书之类,相当于现代司仪。新郎和新娘都没有亲生父母和兄妹,谢安算周全的长辈,与王羲之作为尊长接受礼拜。
大厅内外红帐锦带围饰,新花彩旗插遍,又有鼓乐唢呐、琴瑟笙簧轮翻演奏,数百宾客整齐排坐,不管对当时还是对现代来说,这都是无可比拟,无比荣耀的一场婚礼。
周全早已经被详细告之婚礼仪式的过程,据说这些仪式是自汉代就已经流行,并且大部份沿用至今。
这时众宾客在大堂两侧座定,孙绰肃容来到正中,有人递上三柱香,他持香行三礼,插在香炉中,再对众人高声唱曰:“正婚礼仪开始!入场!”
周全与邱灵柔在众人拥蔟下牵手进来,新娘经过精心打扮,更是美如天仙,一脸幸福而羞涩的微笑,一些宾客往他们身上抛洒小米和小豆,并说些祝福的话。
香案前列有一席,孙绰唱礼:“对席之礼!”周全与邱灵柔坐在两边对坐,男西女东。接着赞礼读婚书(就相当于现代证婚词);然后是“沃盥之礼”,新郎新娘依次在送上来的铜盆中洗手,擦脸(要是怕擦了化装效果就只做个样子);“结之礼”,孙绰在周全和邱灵柔的鬓角各剪下一缕头,用一根红线扎在一起,放入心形锦囊中后。孙绰诵曰:“侬既剪云鬓,郎亦分丝。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接下来还有“同牢之礼(同桌吃饭)”、“合卺之礼(喝交杯酒)”、“却扇”、“执手”等等,然后才是人人皆知的拜堂,与现代的拜天地差不多,拜完之后,新郎和新娘分别向对方父母献上礼物……
程序极多,庄严而隆重。这个时代虽然很多事情乱来,但结婚是人生大事,特别是第一次结婚的人,更是头等大事,所以也没人会拿这个开涮,自然也就没有闹洞房、灌新郎、追伴娘之类的事生,新郎新娘向各位宾客敬酒,感谢他们的光临,然后就退场,入洞房啦。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实是人生第一喜事!两人共经患难,情同意合,同床共枕多时却持之以礼,这时更显珍贵,仆人退走,关上房门,两颗年轻的心便呯呯狂跳起来。
邱灵柔含情脉脉,柔情似水,“相公,想不到会有今日,我不是在做梦吧?”
“好柔儿,当然不是做梦,今天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偷听了,来,我为你宽衣吧。”
想起以前的事,邱灵柔脸上更红,“怎能让相公为我宽衣?待候相公乃是我的本份,还是我来为相公宽衣吧。”
周全一挥袖灭了烛,将她搂进怀里,寻上香唇,狠狠一记长吻,许久才放开。“今天你是新娘,你是就太上皇,应该我来奉候你,能为你脱衣是我的荣幸……”说着已经开始脱她的衣服。
邱灵柔可没听过这种大逆不道的比喻,陶醉在幸福之中,纤纤玉指也开始帮他解衣。“能嫁给相公才是我的十世修来的福气呢……”
话没说完,衣服已被剥开,周全的手攀上了她的软玉高峰,揉柔摸捏,异样的电流电麻了她全身,已经说不下去了。
两人很快除去所有衣服,相佣入帐,亲亲搂搂,缠绵一团,黑暗中也不知具体做了什么,良久,邱灵柔喘着气说:“你,你别这样。啊,你不要乱动,我好痒……”
周全说:“不动怎么行……我找不到地方,你帮我引导一下。”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你慢一点啊,我怕痛。”
两人都愣了一下,这不是他们当初在五斗米教内演戏时的台词么?几乎一成不变的照搬了!
不过接着邱灵柔就出了一声压抑着的呼痛声,又过了好一会儿,周全才说:“你这地方妙极了,又柔软又温暖,我真是白活了这二十多年,今日才知道女人身上的妙处……”
又是当日的话,邱灵柔迎上了他的嘴,并且紧紧抱住他,不让他分心说话了。接下去,屋内尽是洞房内应该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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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内高度警戒,但并没有人来寻仇或捣乱,也许那天的刺客,还在为自己的重要器官担忧。
而在此同时,谢府内的某一处香闺内,却有一容貌与气质俱佳的少女,望着一张字画心烦意乱,没有去参加婚礼喜庆。“为什么我见到他就想说打压他的话呢……可是他却浑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张未裱的白纸上写的是:今日临谢家见吾婿展示剑法凌空书画如舞如痴不拘一格鬼神难测得此佳婿吾心甚慰
赫然便是周全摹仿王羲之写的那一张,只是不知为何落到了她手上。
第十章 北方高僧
新婚第二天,周全才知道自己一夜暴富,便是在这藏龙卧虎的山阴县,也算是一个富翁了。
王羲之陪嫁了不少贵重物品,珠玉玛瑙、金银饰物装了三个箱子,上等布料、文房四宝也装了好几箱,到底值多少钱周全也说不清;这个还不是最贵重的,最值钱的是还送了一张房契和数张地契。
房契是城东一栋前后三进的大宅院,大门临街,后面园林,建筑精美,宽敞豪华,不要说住小两口,就是住三四十人都不成问题。
地契是城外东边不远的肥沃良田和山地果林,加起来有上百亩,都已经有佃户租种,每年等着收租钱就行。单是这些田产,就可以让周全和子孙无后顾之忧了。
周全感激之余,心里也不禁苦笑,想不到到了古代,成了王羲之的干女婿,一夜之间老婆有了,房子有了,田产也有了,再过不久,只怕连儿子也有了。一切来得真是突然啊,难不成真要在古代生根芽?——现在就是想打退堂鼓已经不行了。
王羲之待他还真是不错,象这样的老婆如果多娶几个,人生哪里还需要奋斗啊!周全还没意识到的是,他在上层社会中的名声,这个无形资产,其实已经比他得到的实物财产更多。
除了岳父大人陪嫁的财产,还有昨天数百宾客送的礼物,大多是名人字画、古董玉器、配饰、香料或把玩之物,足足堆满了两个房间。能进谢府参加婚宴的人,身份都不简单,送的东西无一不精美。其中谢安送的一把古铜剑,支道林送的一尊沉香弥勒佛,谢万送的一只羊脂玉如意更是价值非凡之物。
有了自己的家,自然不能再借住谢府,于是婚后整理财物、搬家、招聘仆人、视察田园,忙得不亦乐乎。若是叫周全独自来做这些,还真不懂何处下手,幸运的是他娶的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老婆,处理这些小事只是家常便饭,很快就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邱灵柔只买了五个可靠的仆人,二女三男,用以看管门户,维持内外,他们就两口子,也没必要太多人,勤俭持家嘛。周全一直担心闽南治五斗米教的人会来找麻烦,闭门谢客,严加防备,但一直没有再出现危险,就好象洪涛和阴宁九等人把他忘记了。周全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主要是有王羲之和谢安在罩着他,所以才这么平静,若是单身离开山阴,恐怕立即就有人找他麻烦了。
事情安定之后,周全继续研究神符剑法,但在城里不敢乱测试,只能找些时间与谢安住到林泉别院,把已经能够控制的六七招加以淬练,使符法产生的异变与武技格斗融合为一;另外也尝试创出更多新的剑招。
谢安送的那把青铜剑,大约是春秋时期的宝剑,锻造精良,修饰华美,二尺六寸长的剑身布满棱形暗纹,青光隐隐,锋利异常,拔剑出鞘便有悠长吟啸之声,远胜一般青铜剑。虽不是绝世名剑,却也是古代某个王侯贵族的器物,便是在此时已价值非凡。
支道林那天曾建议周全换一把剑试试,因此周全便拿这把青铜剑来测试,觉使用这把剑时,所有以金属性内力激的符法剑招,威力比竹剑更大;但使用木属性才能激的剑招时,威力却减弱了,显然是因为它本身属金,增加了金属性内力,但却消弱了木属性内力。一得一失,对于他的神符剑法来说,这把剑与竹剑的效果是相等的。这把剑的收藏价值远大于实用价值,损坏了可惜,并且不方便带着,后来周全还是都带着竹剑。
邱灵柔也会一些简单的拳脚剑术,不过只是花拳绣腿,不要指望她能够与敌人格斗,学符法虽然有点天赋,但她却不想学,有个符法神奇无比的天降神人老公,谁还愿花脑筋去学?她只是当着好玩学几道罢了。好在低级的符法画好以后,大部份人都能使用,所以日常用的符法,周全画了不少给她,有时有人上门来求治,周全不在时也能帮人家治一下,不久后,连她也颇有名气,外界甚传她符法神奇无比。
王凝之和王徵之、王献之三兄弟还是时常会来拜访,在周全的指点下,王凝之符术大有进步,一般般的符法都能凑效了,但中极的符法和攻击类符法,他却没办法学会。偏偏他又很热心,爱钻研,周全只好也教了一些给他,反正教一道符法给他,就够他琢磨好几天,不会再来纠缠了。王徵之和王献之来讨的是书法,实在没办法,周全只好写了几个似是而非的“柳体”给他们,后来出现的次数才少了。
平静的日子过得过,转眼就过了两三个月,到了年底。没有受到温室效应影响的时代,冬天特别冷,阴雨天气常下雪,晴朗天气夜里也会结冰,人人都穿上了冬装。
周全虽然不住在谢府了,却时常在谢府做客,谢安有许多问题想问他,请他“推算”一些未来的事,以便于为将来维持东晋的天下做准备。谢玄也是周全的粉丝之一,他很想学周全的神符剑法,可惜的是他没有符法基础,决对没办法学这个,周全只好把自己原本设想的、以度和力量见长,以最快杀人为最终目的剑法理论转让给他,让他自己去摸索学习,也指点一些技法要诀。谢玄年纪虽小,却从谢府食客中学了不少种剑术,对周全的理论竟然颇能领悟,心目中已经把周全当成师父了。
这一天,天空下着阴雨,周全夫妇两在谢府做客,邱灵柔找女眷聊天去了,周全与谢安正在聊天,谢海突然进来。“少爷,门外有个和尚非要见你,门人来禀报我,我去见过了。这和尚看起来仪表不俗,不似蒙混的人,说是从北方过来的,有非常重大的事,还请你定夺。”
“北方来的和尚?”谢安摁了一下鼻子,想了想,“你带他到客厅,我即刻就到。”
谢海匆匆出去,谢安说:“我暂退一时,元归自个看看书吧。”
周全道:“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就与你一起去见见他吧。”
两人关系非比寻常,谢安一向都不回避他,便点了点头,两人向会客厅走去。走进客厅,那和尚已经到了,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儿,手上拿着一个滴水的大竹笠,这么冷的天,还穿着一件单薄的僧衣。
听到脚步声,和尚转过身来,大约三十岁左右,长得高眉瘦脸,鼻大唇阔,略带一股孤苦之色,但却有一种高僧才具备的气质,难怪谢海见了他会觉得不俗。
那和尚扫了两人一眼,眼光停在谢安身上:“阿弥陀佛,这位想必就是名动天下的谢安石了,冒昧打扰,小僧失礼了。”
“大师不必客气,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禅定何处?”
“小僧释道进,从邺城附近而来。”
“哦,不知大师与道安大师如何称乎。”
道进又施了一礼:“道安是我师兄,这次正是奉他佛旨南下。”
谢安道:“原来是佛图澄**师的高足,失敬失敬。我虽僻居东南,却是早闻道安及诸位大师高名,今日才得相见,当真是相见恨晚了。快请坐。”
道进却不坐下,“小僧今日冒昧上门,是听说谢施主与道林大师是至交,想必知道他在何处。”
谢安不知他来意如何,也许是来寻仇挑战,也许是为争名好胜,况且从地域上来说,他是从敌国来的和尚,所以也不直接说。“道林大师确实与我交厚,只是他乃是浮云野鹤,并不住在我府中。”
“这,这,谢施主知道他住在何处么?”
“不知大师找他有何事?”
道进脸上愁苦之色更浓,“实不相瞒,我这次南下,有十分紧急之事要找道林大师,事关佛门兴衰,也关系到道林大师安危。我四处打听,得知道林大师与施主乃是至交,所以找上门来,施主若是知道,还望告之他的去处。”
听说关系到支道林的安危,周全和谢安都严肃起来。谢安紧盯着他:“大师能说一下是什么事么?”
道进看了周全一眼,“请问这位贵人是?”
“他是我最亲信之人,有话但说无妨。”
道进欲言又止,踌躇半响摇了摇头,“此事关系重大,只能对道林大师当面说。”
“既然如此,还请大师在鄙处住下,明日再进山去,只是我也不知他是否在家。”
道进面有难色,想了想又说:“小僧有一不情之请,能否请谢施主立即带我去见他,没见到他,小僧寑食难安。”
这时天已近晚,又下着小雨,就是走得再快,进山天也黑了,若不是十万火急,道进应该不会这样要求。谢安也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既然关系到支道林的安危,也就同意了。
本来这事与周全无关,但他过了三个月的平静日子,静极思动。这个和尚大老远赶来,连夜要见支道林,话又说得很严重,他也被挑起了好奇心。况且支道林对他有救命之恩,与他也很谈得来,如果支道林有困难,他也该去瞧瞧。
释道进急得连**都不肯落坐,茶水都不喝一口,谢安只好立即动身。周全怕邱灵柔会担心,只说与谢安一同去朋友家坐坐,明天就回来,让她就呆在谢府过夜。有谢安陪着,邱灵柔也没在意,叫他自己注意身体就是了。
三人坐一辆马车出,由谢海驾车,连夜往东山而去。路上谢安略向周全介绍,周全才知道这个释道进和他师兄释道安大有来头。
当时佛教极为兴盛,高僧辈出,但不论南北汉人胡人都尊为一代高僧、一代宗师的只有一个,那就道安和道进的师父佛图澄。
佛图澄本姓帛,西域龟兹人。九岁于乌苌国出家,两度到罽宾学法。能诵经数十万言,善解文义。与诸学士论辩疑滞,无能屈者。持戒精严,非戒不履,酒不逾齿,过午不食,对于古来所传戒律多所考校。
310年,佛图澄本想到洛阳建立寺院,第二年却因刘曜攻陷洛阳,他只好离开,后来由后赵的大将郭黑略引见石勒。佛图澄以神变称著当代,以佛法神通展示种种不可思议之神迹降服了石勒,石勒对他极是尊敬,军、政大事必向他咨询而后行,并尊称他为“大和尚”。澄常用佛教义理劝导石氏施行“德化”,不为暴虐、不害无辜,并竭力向民间传播佛教。石勒死后,石虎即位,对他更加敬奉。石虎是一个有名的暴君,残暴好杀,若不是佛图澄用佛法劝善他、感化他,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要增加多少倍。这一代高僧从石虎屠刀下救出来的人,多到要以十万计,而受他和他弟子佛法影响的人,则应该以百万计。
在那一段战火纷飞、朝不保夕的岁月里,是这位高僧给了无数人心灵上的慰藉和寄托。如果他生活在现代,“诺贝尔和平奖”非他莫属!
348年,一代高僧圆寂,享年117岁。他圆寂后不久,后赵政权就崩溃了。
佛图澄著名的弟子有法、法祚、法常、法佐、僧慧、道进、道安、僧朗、竺法汰、竺法和、竺法尼等,得他衣钵亲传的弟子是释道安,这时已经有很大的名声。周全不知佛教界的事,所以不知道,释道安后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名声和成就远胜他师父,乃是般若性空学说的创始人、中国佛教的奠基人之一,颁他一个“诺贝尔终身成就奖”一点都不为过。若说东晋第一政客,当数谢安无疑,若要说东晋第一名僧,那就非道安莫属了,连净土宗的始祖慧远都是出自他门下。(后代见面就念阿弥陀佛的就是净土宗的和尚了)
谢安虽然大力称赞释道安,无奈周全对佛门名人完全无知,也没怎么把道安放在心上,倒是对佛图澄调教暴君,救人无数,不论胡人汉人一同感化的行为大为赞叹,连带对道进也尊敬了许多。但谢安在向周全介绍佛图澄时,道进只是闭目合什,一句话都没说,不知是生情就这么孤僻,还是觉得不方便参与评价自己的师父。
车到山下,天已全黑,好在谢海早已备了风灯,四人打着两盏灯,冒着冷风冻雨进山去。
这么冷的天气,道进只穿着一件单层的僧衣,也没觉得冷的样子,看起来也有些本事,可是令他如此焦急的,又是什么天大的事呢?
第十一章 惊天隐秘
夜色深沉,山路泥泞难走,原本不需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林泉别院,结果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并且衣服全被雨水和露水打湿了。众人在林泉别院换了一套衣服,稍作体整,这才沿着山坡小路往上走。
周全说:“不知道林大师有没有在,要是出去云游未归,我们就白跑了。”
道进很肯定地说:“他在!”
周全心中暗道:你别得意,要是不在,看你有多失望。
往山坡上两三里路的古木林中,便有一个很小的庙宇,支道林和两个小沙弥就住在这儿。由于地处偏辟,小庙隐在树林里,这儿又是谢家的产业,外人不会乱闯进来,知道这个小庙的人极少。
不一会来到小庙前,还没上前去敲门,大门却突然开了,一道橘黄色的灯光映出,灯光中有一人出现,背光映着庙里的灯火,在这夜色中看来,恍如佛陀带着佛光降世一般,有着一种神圣的光彩。
道进眼前一亮:“道林在师?”
“正是和尚,夜冷路湿,诸位一路辛苦,快里面请!”
周全以为支道林见到众人半夜到来,肯定会很惊讶,但他就象早已与众人约好,在此恭候一般,连半分惊奇都没有。
两个小沙弥已经点好了香,沏好了茶,还生起了一盆碳火,真的是早有准备。周全忍不住轻声问:“大师,你知道我们要来?”
“不,你们快到林泉别院时我才知道,既然有僧人同行,又是漏夜前来,定然是有事找我了。”
周全更奇:“隔这么远,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上山,并且知道还有和尚同来?难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
支道林微笑没有说话,释道进却说:“道林大师佛法精深,早已具备天眼通、天耳通,自然知道我们上山了。”
周全与支道林见过多次,除了那次吓走黑衣人让他觉得这和尚有些奇怪的地方,其它再也没见过他有什么异常之处。支道林除了容貌气质和学问过人一筹,平日与一般人无二,也可以肯定没有练过武功,周全甚至怀疑那一次黑衣人并不是被他吓跑的。但这时听道进的话,他竟然还有“天眼通”,“天耳通”。那么道进在林泉别院门外就可以肯定支道林在,也是这天眼通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通?
周全和谢安内力浑厚,谢海和道进也不怕冷,但湿泸泸走了许久,喝一口热茶下去,还是觉得特别舒服。释道进作了自我介绍后就不说话了,刚才还十万火急,现在却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周全和谢安的脸上看来看去。
周全心里暗恼:我们一路辛苦陪你来找支道林,人找到了,却想把我们晾到一边去,你们几个和尚,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谢安显然也动了好奇心,与周全一样,假装不知道道进要他们回避,慢慢喝起茶来。
支道林笑道:“和尚的好茶得来不容易,你们不要喝得太快了。”
道进一脸尴尬放下茶杯,“这个,这个,小僧有一件事,事关佛门声誉,也关系到当今天下高僧的安危,奉师兄之命,特来请道林大师前去建康会唔。”
“建康乃是非纠缠之地,和尚既然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去。道进大师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这两位是和尚的朋友,都是至诚至信的人,要是他们信不过,和尚也信不过。”
支道林的意思是说,你要是不愿让谢安和周全旁听,那也就不要对我说了。这时谢海与两个小和尚已经出去了,道进还是心事重重,脸上神色数变,欲言又止。
对于一个高僧来说,喜怒忧伤完全外露,这已经是很不寻常的事了,谢安看了周全一眼,示意还是离开,也许人家佛教中的机秘,不能让俗人知道。
两人站起来往外走,道进却叹了一声,“唉,两位也不必走了,两位都是大贤高人,想必也不会把这件事四处传扬,听一下,或许另有见解也未可知。”
周全暗暗皱眉,这和尚在搞什么鬼,鬼鬼祟祟的?两人又坐了回去。
道进神色紧张,起身去把房门关了起来。以他在几里外就能感应到有没有人在的神通,何必关这房门?想必是他心虚到了极点。
道进坐下后,又酝酿了许久,这才说:“我师父不是圆寂的!”
谢安和支道林都哦了一声,挺直了背,周全却没料到他憋了许久,只憋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问道:“原来你师父还活着啊?”
道进一脸惨痛和恐惧的表情:“我师父享年117岁,世人都以为他涅磐西去了,至少也是寿终正寑了,但是,但是……他是被人谋害的!”
原来那时“圆寂”是指功行圆满的安然死去,而不是现代和尚死了都叫圆寂,所以周全误会了。
支道林和谢安都露出惊讶之色,支道林说:“佛图澄大师以神变称著,佛法神通天下无双,还有谁能伤得了他?”
道进顿了一顿,脸上恐惧之色更浓:“我师父已修成罗汉真身,水火不伤,刀枪不入,世间绝无人可以杀得了他,但他确确实实是被人谋害了。他……他,他全身精血尽失,只留一副枯干躯体,脸上尽是痛苦与惊讶的表情……”
周全脱口而出:“吸星**!”
另三人都惊讶地望着他,道进急问:“什么是吸星**?”
“这个,这个,据说有一门邪门功法,可以把别人内力吸走,或者把别人的内力化掉,也称化功**,不过这个时代应该没有吧。”
道进却象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这个吸星**能否把别人的精血吸干?”
周全想了想,“好象不能,只吸功力,没听说过会吸血的……把人血吸干,莫非是吸血伯爵?”
“吸血伯爵又是什么?”
呦,这些古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么善良和有德行的一代高僧被杀,周全心里也觉得气愤,于是耐心向他解释:“据说在西方极远的地方,有一种以吸食人血为生的非人非鬼的生物,称为吸血鬼,喜欢在夜里活动,可以身化蝙蝠,也会使用一些邪恶法术。不过,这种生物的能力有限,特别怕正义的圣光,大约也怕佛法神通,你师父如果真的达到刀枪不伤,水火不侵的境界,应该不会被吸血鬼给吸了。”
道进说的“罗汉真身”,“水火不伤,刀枪不入”,是佛门一种至高境界,已接近于把**虚化,只有接近涅磐飞升的高僧身上才有可能出现,是真正意义上的物理或法术免疫,与五斗米教的“刀枪不入符”,“避火符”的暂时性隔绝不可同日而语。事实上这种神通只存在于传说中,至今只有佛图澄一人有此神通,但他却被杀了!
道进见周全提的两个可能性都被排除,略有些失望,但对他的博学已刮目相看。
谢安也提出了疑问:“你们师父遇害时,没有人在他身边吗?”
“我师父早已不食五谷杂粮,每日只须饮一小杯水便足够,最近数年来,都是我师兄道安替师讲经,师父他独坐塔顶静修,非重要佛涎和朝廷大事不会露面,也不见人。而下面数层塔室内都有武功高强或神通广大的弟子把守,不要说有人上去,便是一只耗子都上不去。那一日我们师兄弟几个一起去拜见师父,谁料……谁料他已遇害了。”
难怪他这么紧张和伤心,原来是神通无敌的师父被害了.对于佛图澄的信徒来说,他的影响力无异于是现代西方的上帝,上帝都被害死了,还信什么教?由此引起的恐慌可想而知。
周全又冒出了一个疑问:“你师父不是四年前就去世了么?为什么你现在才开始调查,并且也没人知道他是遇害的?”
道进又现尴尬神色,整理了一下头绪才说:“出了这样大事后,我们不敢让世人知道,只好找齐众师兄弟,全力周旋,没让任何外人见到就火化了,对外则宣布是肉身成圣,白日飞升。”
“唉呀,这就大错特错了,万一你师父是被自己人害死的,这一火化,不是连罪证都没有了么?是谁提出火化的?”
“当时也是迫不得已,若是被人知道我师父遇害身亡,不知将要引起多大风波,朝野即将大乱。唉,后来是瞒住了,可是国家还是乱了……提出火化的是竺法汰师兄,他是可以接近师父的人,并且对师父偏爱道安师兄不满,所以处理完后事后,多位师兄弟怀疑是他暗害了师父,一直在暗中调查。这期间我们碾转牵口山、太行山、山西多地,明查暗访,却没有现法汰师兄有何劣迹,更找不到任何他害师的证据,一直到了半年前,我们才知道错怪他了。”
“你找到线索了?”
“不,因为又有人被杀害了!不知诸位听说过黄山黄石道人没有?他是一位隐士,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修为却已高到不可思议境界,但他也在静修的秘洞内被吸干了精血。其状与我师父一般无二。”
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要是普通人被吸干了精血,最多也就怀疑是鬼怪作祟,或者是邪派高手所为,可是现在是近神级的人物被害,谁要杀他们,谁能杀得了他们?
道进脸上又现恐惧神色:“事情不仅如此,八天前,我们得知夹山寺的一个扫地老僧又被吸干了精血。这老僧籍籍无名,向来无人关注他,本来也以为是个意外。谁料细加调查,该寺已换了三位主持,算起来他至少有一百三十岁以上,却半分不显老态,年年如一日扫地。这是一位真正不图名利的高僧,可是也没能逃过魔爪。”
周全不由觉得背上冒起了一股寒气,究竟是谁要跟这些得道高人过不去。
僧舍内静了下来,静得让人心悸,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令四人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十二章 佛法神通
小小庙宇的僧房内却坐了南北两大高僧,外加“金石不动”的谢安石,近两千年后穿越过去的周全,随便一个都是重量级人物,这样的阵容,已经算得上是十分的强悍,但这时却被一股莫名的阴郁笼罩,感觉象要大祸临头了。
良久,支道林才轻笑一声,“道进大师莫非认为下一个要轮到和尚了?”
“道林大师是江南第一僧,名望之高无人可及,多加防备总是好的,因此师兄令小僧南下,一则告会此事,让大师有个防备;二则欲请大师移步建康,我师兄已经在召集佛、道各界高人,共商除魔大计。”
支道林没有回答他,却以询问的眼光看向周全。他可能已知道了周全是后代人,只是没有揭穿,这时他需要周全提供现代的知识和见闻作为参考。”
周全其实没什么资料可以提供,脑中迅转动,以侦破的思路来推理:“有几点不知道进大师弄明白了没有?第一,除了你师父很出名外,另两人都是不出名的人,这个吸血恶魔是如何找到他们的?第二,三个死者的共同点是都是佛门或道门修行到了顶级的人,那么他们身上有什么不同的,值得别人下手的地方,至少我们也该知道这个吸血恶魔是为了财,为了利,还是为了名,才能顺藤摸瓜往下找;第三,这个吸血恶魔是怎样杀死他们的?如果这个问题不弄清楚,你们就是找到他了能把他怎样,集中起来不是更方便让他杀吗?”
道进刚坐下去,听到这里腾地站了起来,头上似乎都在冒汗了:“不好,我得快回去通知师兄!”
支道林喝了一声:“咄!关心则乱,不可失了镇静!道安大师乃非凡之人,自会关照自己,你不必忧心。”
道进一楞,随即放松下来,:“阿弥陀佛,小僧失态了。”
支道林说:“身具佛法神通的人,可以感应到远处也有神通的人,修为越高,可感觉的范围越大。所以你的第一个问题,这恶魔若不是神通广大,便是眼目众多四处为他打听。”
周全点点头:“这些高人不重名利,身上想必也没有什么宝物,所以这恶魔就是要吸取他们的法力,没有高修为的人,他是不感兴趣的。”
谢安说:“第三个问题无人能解,但与第二个问题关联,这恶魔有一种手段,可以把人的道行修为吸走,高僧精血尽失,并且都已是高龄的人,不需要动手就身亡了。”
周全脸色大变:“这恶魔吸了三个高人的功力,天下还有谁是敌手?”
另三人都答不上话,单是一个佛图澄,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了,何况还有两个隐世高人的功力,这已经到了无法计算和预料的地步了。
“你们说的佛法神通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是与内功一样练出来的吗?”
谢安、支道林和释道进都摇头,支道林说:“所谓神通,是禅修到一定境界所产生的神变,身体具备了一些特殊能力,如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辟谷、金刚神力、须弥世界等等。道进大师出自名门,还是你来解释吧。”
道进说:“不敢当,小僧修行尚浅,只听得师父和师兄说,禅修达到高深境界时,‘雷霆不能骇其念,火燋不能伤其虑’,同时还能够生种种神变。但神变并不是禅修的真正目的,禅修的真正目的在于契入‘无本’,‘无为’而‘开物成务’。开物是使天下皆忘我,成务是无事而不适。也就是使众生放下执念、舍弃贪欲、尽性而造成世界的安乐……”
周全听了许久,才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佛法神通与道教法术、武功、内力最大不同的地方是:道教法术、武艺、内力是通过学习和锻练得来的;而佛法神通却是佛门修行过程中产生的异变,属于衍生产品、附属物,不但不是有目的地去学到的,而是要放下一切目的,放弃一切执念才可能得到。只有真正舍得下,放得下,才能在禅修上有所进步,禅修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一些能力出现。并且这些神变是随机出现的,有的人什么都不会,有的人能预见未来,有的能见到几里、甚至几百里的外的东西,有的人能瞬间到达千里之外。随着禅修的境界越高,所产生的神变越多越神奇,到了象佛图澄那样的境界,水火不伤,刀枪不入,意念一动就可以移山倒海,已经可以称为肉身罗汉。
总之,佛法神通是“学”不到的,越是想学的人越学不到。
周全还是非常好奇,佛法神通不是一种技能,那又是如何应用的?“道林大师,你能说一下天眼通是怎么用的吗?是不是你可以看到十几里内的所有东西?
“不,我的眼晴与你是一样的,只是有时会在心里莫名产生一个想法,然后就会在眼前看到一些景物,或是听到一些声音。你们走近山区时,我就自然而然知道了。而有时看到的却是还没出现的事,如那一天,我突然看到有人攻击你,忙走下山去,到了你附近,黑衣人才出现攻击你。”
“那你吓走他,并且把我身上的法术解除的又是一种什么神通?”
支道林微微摇头,“和尚没有使用任何神通,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有神通,只是以极大的愿力,想要他放下屠刀,想要你脱离困厄,仅此而已。”
道进说:“身具神通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莫大神力,同样一句话,听在恶人耳中如惊雷,听在善人耳中如仙乐,心念不同,神效亦不同。”
听到这里,周全已经有了更多的理解,但也有了更多不理解。“禅定是自身心灵上的修养,而佛法神通是伴随着禅修而来的,那么应该也不能被吸取才对啊?就算被吸取了,到了一个心性极恶的人身上,还能有神迹吗?这恶魔佛、道双吸,研竟要做什么……唉呀,不好!”
三人齐声问“什么不好?”
“我突然想起见过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自称叫白云先生,他说天道异变,劫数难逃,此事与我有关,莫非指的就是这个?”
支道林和释道安都紧盯着他,周全这才觉自己失言,这不是把麻烦往自己身上引吗?可是话已经出口,想收回去已经不行了。
两个高僧精神高度集中地望着周全,他突然觉得有点晕眩,感觉有很多白色的光团围着自己,还有许多彩光射向自己体内,将他的身体洞穿,一览无余……
恍惚之间,周全似乎见到自己躺在床上睡觉。这个房间好熟悉啊,那不是他在现代的睡房么?突然白光一闪,床上不见了人,接着他又看到自己躺在一个奇怪的容器内,或者是一个机器槽中,一个玻璃罩了盖着,有些管子连到他身上……
周全啊的一声惊醒过来,却现谢安、支道林和道进都略带着惊讶在望着他。“你怎么了?”
周全拍了拍头,“没什么,我好象看到一些场面,但看得不是很真切,另外也听到些声音,好象要我去找某个人,可是又很模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也有天眼通和天耳通了?哈哈。”
道进说:“周施主不要笑,我确实感应到你体内有神力。”
支道林也跟着点点头,记得上次遇到刺杀时,他就说过了。
“难道我是高僧转世不成?别开玩笑了。”
道进说:“这个小僧不敢妄加猜测,但此事或许真与施主有缘,否则今日怎会正好在此?不如与小僧一同去建康吧!”
周全没料到跟来瞧热闹,还把自己牵扯进去了,但是他也隐隐觉得这事与自己有关。刚才恍惚之间看到的,难道是他穿越之前生的事?有人带走了他,然后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送到古代来完成某一件事?这个猜测应该是最合理的了,要不他怎么会穿越了呢?
也许他穿越前的一段记忆已经被抹去,但他身上的某种识感却把当时的场面记录了下来,在两个高僧的神通引动之下,使他“看”到了这个片段。那么他是不是要找到某一个重要人物,才能完成指定的任务回到自己时代?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为什么不给自己明确的任务呢?
周全越想越糊涂,最后只好不想了。不过他去不去,还要先看一下支道林的意思,“道林大师,你要去吗?”
“既然是道安大师相召,又关系到佛、道两派高人安危,和尚虽然未必能起什么作用,也只好走一趟了。”
谢安说:“我近来也闲着无事,就陪大师一同去吧。”
支道林没有武功,谢安是怕他有危险,所以同去,既然他们两个都去了,周全也答应同去。他早就想去建康看看了,第一次在半路被神秘人抓走,第二次在海边遇到了谢安等人,两次都没去成,这次有三位高人同行,应该可以去得成了吧!
四人也没睡意,又聊了些话题,左右不离高僧吸血奇案,但这件事实在离奇,再怎么讨论还是没有头绪。
支道林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立即就可以动身,第二天一早,众人先取道山阴,周全和谢安都需要回去安排一下家里的事。
邱灵柔听周全说要远行,也要跟着同去,但这次的事情透着诡异,前途凶险莫测,周全坚决不同意,丢在她在家里也不放心,只好叫她回王家呆着,尽量不要出来乱跑,免得落到五斗米教手中。周家的珍贵之物也都收拾了,藏到谢府,周全带上了那把青铜古剑。
谢安虽然是谢府最重要的主事者之一,但他大部份时间都在外游荡,家里自然有接替他的人,稍作交待便可。本来众人是打算走陆路的,正好谢家有一只大船要送年货到建康,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坐个顺路船。这一去,十有**就要在建康过年了,不过除了周全新婚不久,对娇妻有些留恋,其他人并不在意在什么地方过年。
这一次的船真的是顺风船,一路顺风顺水,船行飞快,并且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很快就到了长江出海口,再沿江而上,依旧是顺风,比预计时间早了近两天就到了建康城外。
也许是两个大和尚又使了某种神通吧。
第十三章 舌战高僧
建康就是后代的南京城,最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楚国便在此设立金陵邑,所以“金陵”就成为古代南京地区的通用名称。
南京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自然形成天险,有“虎踞龙蟠”之势,在冷兵器时代是一座不可攻克的保垒,只要长江的控制权在手中,便进可攻退可守,乃是筑城称霸之绝佳所在,风水术士皆称此地有天子之气。历史上三国东吴、东晋、南朝(宋、齐、梁、陈)都以此地为都,所以又称为六朝古都,这天子之气确实也不假。
三国时,东吴以此地为都,改称为建业,意谓将在此“建帝王之大业”,又将扬州刺史驻地与丹阳郡郡治迁来建业,数十年经营下来,已经是东南最繁华,最达的大城。西晋末改名为建康,如今为帝都,并且也是扬州刺史驻地与丹阳郡治所在地,从没遭遇外族战火,乃是全国的商业、政治、艺术文化中心。
谢氏家族和王氏家族数代都有高官,在建业也有很大的势力,府第大多在秦淮河南岸,乌衣巷一带。后代刘禹锡写的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王、谢指的就是王家和家谢了,特别是在王导和谢安这两位划时代名相的光辉下,乌衣巷更成了中国史上不可越的尊贵和荣耀。
谢家的货船并不需要怎样检查就从水道进城了,众人行色匆匆,并没有去谢家和王家,而是直奔释道安落脚的东安寺。支道林是当时的极名星,不敢招摇过市引来无数围堵,只好乘了一辆马车,放下垂帘,往东安寺进。
车到东安寺外,路却被堵了个水泄不通,无法前进。周全探头出去,见寺外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个个伸长了脑袋往里面看,连通向寺门的大道和附近的道路都无法通行。看这架式,象是什么极马戏团在表演。
周全好奇之心大起,钻出车厢,站到车辕上往里看,这一看不由大跌眼镜,里面不是什么魔术表演,也不是名星美女献唱,而是一群和尚在讲经。
一个略高的平台上当中坐着一个穿袈裟和尚,他后面还有许多和尚,坐成三排,另一侧有十几个道士,也盘腿坐在地上。周围的听众有官员打扮的人,也有小商人小市民,和尚、道士、老叟、顽童、千金小姐,什么样的人都有,最前面的坐在地上,稍后的坐在矮几上,再后面的站着,更远的站在阶梯上,高台上,盛况空前。
周全听了一会儿,那个和尚讲解的是经文,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却不知为什么这么多人围听。他坐回车内问支道林:“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围观?”
“这是在讲肆。所谓讲肆,便是在由各大寺院的高德名僧公开讲经,无论本寺、外寺的僧众,达官贵人贩夫走卒都可旁听,任何人都可提出疑义,参与辩论,或是表自家的言论。东林寺是建康最大的寺院之一,所以更是热闹。”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开放啊,早就听说过东晋佛教鼎盛,果然是非同一般。”
道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奇怪,这个年轻人有着渊博的见闻和奇怪的观点,却连最普遍的讲肆都不知道,当真是奇哉怪也。“平日讲肆也未必有这么多人,或许是我师兄邀请的几位高僧到了这儿,所以特别热闹。”
车辆无法前进,支道林又不想露面引起哄动,众人只好坐在车里呆,广场上人虽然多,但大多保持安静,那和尚的声音中气十足,在车内也可以听得到。这时他念了一段经文,然后表了一些观点,大约意思是说,万事万物都如梦幻一般,都是因人的主观意识而存在,因为看到了,所以才会产生种种想法,若是能心里空无一物,断了一切忧疑,便达到了佛的境界。
这和尚的观点,与现代的唯心主心有些类似,周全听了大摇其头。支道林说:“这人是识含宗的传人法幽,识含宗认为‘三界为长夜之宅,心识为大梦之主’,以所惑所睹为俗,觉时都空为真。一切因‘识’而生,因‘感’而在。”
周全说,“这说法不对,山水花草,不论你看到没有想到没有,它都存在,就是你死了,它还在。所以与意识没有关系,不管说得如何有理有据,这都是一种错误的理论。”
周全说的虽然没有切中识含宗的缺陷所在,却也是事实,车内众人都点头赞同,但围观的人却为法幽的言论所惑,不时响起掌声,十多分钟后还没有收场的迹象。
周全有些坐不住了,“这个讲经大会要开到什么时候?”
“这可不一定,若说到兴致高时,或是有人出来参与辩论,说上一天,晚上再挑灯夜战也是有的。”
“不会吧,那我们要干坐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两位大师佛学高深,不如出去把他赶下来!”
支道林和道进都微笑摇头,他们名望极高,出面驳名声还不如他们的人反会被人笑话。谢安打趣道:“以你之见识才华,驳倒他并非难事,不如你去把他赶下来,讲肆自然结束。”
“可是我不懂佛学和经文啊。”
“并不一定要引经据典,你只要能象刚才举个实例证明他的观点就好了。”
周全果然有些心动,这么简单的道理,驳倒他还不容易么?“道林大师,你刚才说任何人都可以去辩驳,不讲究身份,也不会得罪人?”
“当然,只要以义理驳倒对方,不但不得罪人,还能得到对方的尊重。”
“既然如此,两位大师不屑出手,就由我来代劳了,要不把你们困在车内一两天岂不是罪过!”
谢安、支道林、释道进也不想一直困在车内,都鼓励他去试试。结婚以后,周全心态有了很大转变,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的认识,这个时代谦虚和收敛并不被人推崇,彰显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才能跟上时代与时俱进。这几个月,他时常听到谢安、王羲之等与别人清淡,辩驳,所见都是高水准的当世名流文士,耳濡目染,他与人辩论的能力也大有进展,驳倒这个和尚也不是难事。他跳下车,往里面狂挤,一路高喊:“让一下,我有事要问法幽大师。”
围观的人见他大声嚷嚷,又说有话要问,便互相让一让,让他挤了进去,讲经的法幽也停了下来,万众属目望向他。
“施主有何疑义?”
“请问大师,你今日早上吃饭没有?”
围观的人见他问这样的问题,不由哄的一声笑起来。法幽倒有几分定力,等哄笑声停息,这才平静地说:“自然吃过了。”
“如果几天不吃饭又会怎样,还能讲经吗?”
“贫僧修为尚浅,若几日不食,将肚饥力疲无以为续。”
“大师认为事间万物都是空的,都是因自己的思想而存在,可是这肚子并不因恩想的空或不空它都会饿,几天不吃就饿死了。如果大师的理论是正确的,大家不要去想肚子饿的问题,肚子就不会饿了,不必吃饭了,不必劳作了,也不必讲经坐禅了。不知大师何以教我?”
法幽急得脸都红了,他说的只是一种理论,上来辩驳的人大多也是以理论经义来驳,可是周全用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例子,似是而非地把他的理论击破了。经不起事实的考验,空谈理论又有什么用?所以法幽一时说不出话来。
后面一个和尚站起来施了一礼,“小僧是心无宗的慧观,深同施主所言,本派认为:一切思惑皆属虚妄,事间万物才是实有,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
慧观的“心无宗”理论接近于现代的唯物主义。当时佛教虽然兴盛,但传入中国还没多久,由于语言障碍、经文理解不同等因素,造成了五花八门的流派,各持一见,争论不休,在当时多达“六家七宗”。但相对于现代佛说来说,无论哪个流派的理论都有很大的漏洞,周全虽然不懂佛法经文,却也能找出他们理论不妥之处。
周全正在兴头上,干脆连慧观也一起驳了:“你这观点也不完整,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是不因人的思想而存在的,这个观点正确;但思维并不是空的,思想与七情六欲是与物质世界同存的。请问你手中的是什么东西?”
慧观道:“木鱼。”
“木鱼从何而来?”
“木匠名师雕琢而成。”
“如果这个木匠头脑中没有木鱼的形状,他能雕琢出木鱼吗?你说是先有木鱼,还是先有木鱼的意识形态?”
慧观楞在当地,周围先是一片轻声议论,接着响起大片叫好声和鼓掌声,平日的辩驳,都是在经典上绕来绕去,争上半天没结果,很多普通信众并没有真正听懂,象周全这样,三言两语就把高僧驳倒的情况是很少见的,不少眼光已经变得热切和崇拜。掌声如潮,周全拱手作圈,向四周致意感谢。
接着又有两个三老和尚出来辩论,也是三两句就被周全问得哑口无言,观众更是掌声不断。周全有些搞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平常人都懂,为什么高僧反而不懂,学了佛法反而不懂,并且要说那复杂无比。也许这些和尚只是为了出名,才在这里摆场子吧?
突然一个声音说:“世上本无木鱼,因了名师雕琢才有了形体,是以‘有’乃是从‘无’中产生,先无而后有,无才是一切的本源。”
这个声音并不高,但在杂吵的声浪中却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立即静下来。周全寻声望去,不知何时,一个瘦小拗黑的的和尚已站在他身边。这和尚长得矮小干瘦,脸比牛梦还要黑几分,高额头,塌鼻梁,说貌不惊人那是在赞美他了。但他的眼晴却很亮,有着无限的深远,就如望着天空的星星一样悠远、神秘。
周全道:“错!这木匠是在其它地方见过了木鱼,所以心里才有木鱼的意识形态,它还是从有而来。‘无’从来都不能产生‘有’,而是从一种形态转化到了另一种形态,或者是从看不见的形态转变为可以看见的形态,却并不是从无中生有。”
“既然看不见,你如何证明它存在?”
周全说:“我没读过多少佛经,不懂什么经典,但好象佛祖有说过一粒沙里便是一个世界,又说一滴水里有十万生灵,那么这水里的生灵你能看到吗?沙里的世界你能看到吗?可是你能怀疑佛祖说过的话吗?”
黑和尚也不急,微笑着问:“你说不是从无中变来,世界却从何而来?”
“举个例子,城镇由许多房屋组成,房屋由土石砖瓦组成,土石砖瓦由沙粒组成,沙粒由更小的,肉眼见不到的颗粒组成,肉眼看不见的颗粒由更小的颗粒组成,如此下去无有穷尽,颗粒之间的不同组合,形成不同的物体,如相同的砖可以砌成不同的房屋,世界因此而来,宇宙由此而来。”
黑和尚眼光更亮,深深看了周全一眼,行了一礼:“受教了。”说完就退了下去,在人群中一闪不见。
围观的人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他们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虽然都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却一时无法接受。
周全以为这下可以结束了,不料人群中冲出一伙道士来,当先一人高声说:“何必啰啰嗦嗦争个不休?不过就是混沌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如此衍生直至无有穷尽,宇宙便由此构成。我们汉人的祖先早已说得明明白白,何必为这番邦蛮国的粗鄙言论辩个不休?”
这道人长得高大威猛,脸现横肉,看起来有些面熟,周全再扫视他身边几人,不由恍然大悟。后面那个道人脸色红润,三络长须,相貌堂堂,但却带着踞傲的神色,身穿一件惹眼的大红袍,正是在海上遇到的镇妖道人吴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