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京东决战(上)
万历皇帝眼见方从哲在下面不断擦冷汗,口中说一些什么“海贼人数不多,以火器犀利为长技;我军人数众多,以多为胜,必能聚而歼之“之类的空话,心中大为不满。万历皇帝虽然消极怠工,但却不是个傻子笨蛋,一眼看出了方从哲在泛泛而谈,没有一点实际有用的。
他大手一挥:“先生之言,朕已知道。望先生多方筹画,计出万全,建奇功,以膺大赏。今日南城大炮惊扰内宫,太子受惊热,如今尚不能起床。旬日之内,诸大臣如还不能驱走海寇,先生还请自便吧。”
万历捎带着提到了太子,使得当年力捧太子正位的方从哲从心底里泛出寒气。
方从哲一身冷汗、伏地跪拜,称罪不起。半饷,一个小太监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圣上已回宫也。”
方从哲抬起头,果然御书房宝座上,万历皇帝已经不见人影。他擦了一把冷汗,倒退着离开御书房。
出了内宫,方从哲将在京师的所有九卿科臣统统找来,商议如何应战。他一改办事推诿拖拉的习惯作风,强调要对海寇战决,集结昌平的各路官军要立刻出击通州,与海贼决战。他让户部立刻二十万饷银解往各部,催调宣、大、延等地边军继续向京师方向增派援军,同时任命山海关主事邹之易为辽东监军,要求催促明军的主力部队辽东军在三日内迅出击京师东郊。
另一路主力,京师三大营部队的战斗力,他自己也没把握,只是让御马监太监马塘为监军,督促三大营精选出征士兵,三日内出击京师东郊。
同时以分守兵备参议阎鸣泰监督宣大、延、蓟、山海关等地勤王军队,要求各地部队在三日内出击京师东郊,一举歼灭海贼。
前面已经任命的总监军,兵部尚书黄嘉善,还有天津经略赞理兵科给事中赵兴邦。则因为办事不利被他斥责了一番。方从哲在此时表现出从来没有的果断和坚决,力排众议,将所有反对意见一干压下。他把万历皇帝“旬日之内破敌”的话添油加醋复述了一遍,所有反对者都闭了嘴。很明显,再拖延与海贼的决战,所有人的乌纱帽都将不保,可能脑袋也会不保。
诸多的监军和层次众多的指挥架构,使得明军指挥体系一片混乱。好在勤王的边军大多毕竟是常年打仗的老兵,加上临时拨下去一大笔军饷,使得军心稍安,众军士总算还能听从指挥。三日之后,手忙脚乱的十万明军终于从昌平集结地开拔了。
主将蓟辽总督汪可受坐镇昌平,实际上他已经被剥夺了很多权力,总监军兵部尚书黄嘉善成了此次作战的总策划,他调来自己部里的一干官员,跳过了汪可受,直接插手了各支勤王部队的调动安排。黄嘉善不过是一文人,自诩熟读兵书,通晓天文地理,以为打仗靠人数多寡就能决定胜负,或者是正义者必胜……总之,他认为打仗这种事很简单的。他把一群属下带入昌平军营,无意却使得中华军提前得知了明军调动的一切情况。
关于官军起总攻击的情报,通过各种渠道,这几日已经源源不断地进入到了通惠河边的中华军大营。中华军在京师三大营中的眼线,以及在兵部下属选兵司做小官的细作暗桩纷纷出了警报,并且把官军详细的作战计划和军队编制报告给了陈衷纪等人。
情报总管曾庆正在大声宣读今日情报总汇:“明朝大军计划将分四路向我军进攻:
其一为山海关总兵杜松、开原总兵马林所部,有都司参游刘遇节、龚念遂等将领随同,马步兵13ooo人,由滦州南下,经开平向天津卫进攻;
其二为辽东总兵官张承胤和副将颇廷相、参将蒲世芳的辽东军部队近3oooo人,外加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杨国柱、蓟镇总兵唐通、参将马科等带领的勤王北方边军,现在已经有2oooo余人。这一路计划将和驻守京师东郊日坛的保定总兵王宣、游击张旌的保定兵、蓟镇兵共约5ooo人合兵。这样算来就是55ooo余人,这路官军将主攻我军大营。
另一路是由京师三大营中神机营为主力,加以总镇左营游击戴光格、总镇左翼营游击王平、总镇右翼营管游击事都司玛应魁、武靖营游击尤世功、西平备御徐成名等京军,还有少量山东、大名府的援军,大约总计人数在2oooo左右,以新启用的辽阳总兵刘铤为主将,将由京师以南的南海子出,向我军大营攻击。
最后一路兵是京师三大营的主力,大约3oooo余人,据说是由襄城伯李国帧所统领,原辽东总兵李如柏为副将,他们将由左安门出击,沿通惠河边攻击我中华军大营。
以上情报中所涉及的官军,总计兵力在十一万八千人左右。鉴于官军各部吃空饷、贪污成风,此次出战的官军实际兵力是多少,我们没办法判断,只能按照公文里说的统计了。”
陈衷纪摇摇头道:“这是所谓的分兵合击了,可是官军的指挥体系、编制、训练、纪律等等有着太多问题,他们怎么可能能在分兵合击过程中,做到分秒不差地起总攻击?”
陈衷纪、第一师师长赵铁、水手火枪队琉球总队统领杨六,琉球总队监军麦海生,骑兵团团长鲁小天、炮兵团团长林飞扬等北线部队主要将领正在传阅这份情报。总监军使曹泰现在正在沧州外围指挥水手陆战队阻击山东方向的明军援军,而水军第一舰队北方舰队统领范涛回到了蓬莱,指挥部队对抗登莱、辽东南北两路明军对渤海口的反攻。
陈衷纪拿着这份情报说道:“这辽阳总兵刘铤一路,行军路线似乎是在通惠河以南,要攻打我军大营得渡过通惠河;这刘綎是何许人也?”
曾庆在一堆文件中翻找一番,抽出一张纸念道:“刘綎此人,本名龚綎,字子绶,号省吾,是嘉靖年间名将都督龚显之子。生于嘉靖三十九年(156o年)。其父亲龚显在少年时曾因贫流落四川,被夜梦黑虎的卫使刘岷请到家中,敬为上宾。龚显为报刘岷的知遇之恩,把刘岷当父亲一样侍奉,改姓刘。因此,朝廷公文中都称龚显、龚綎为刘显、刘綎。其参加过朝鲜抗倭之战,长期在西南边陲与蛮族叛军作战。就在五年前,四川建昌的倮族动叛乱,刘綎受命征讨,大小五十六战,斩三千三百余级,倮族人几乎被杀光。其人性情骄横,虽多次被罢黜,依然如故。曾经殴打马湖知府詹淑,被罚奉禄半年。他建昌之战后致仕在家,最近朝廷因我中华公司大举进攻,因而刘綎又被启用。其人有勇无谋,其直属标营皆为悍勇善战的蜀兵。”
陈衷纪想了想,下令道:“陆战队琉球统领杨六:你迅集结2ooo余人渡通惠河南下,在我军大营南岸三间房一带构筑堡垒工事,抵挡辽阳总兵刘铤这一路官军,务必要扼守渡口三天以上。”
杨六皱皱眉头,叹口气:“属下得令!这么说,正面战场的大战,我是无缘参与了?”
陈衷纪笑道:“杨六哥,你要抵挡十倍以上官军的进攻,这还不算大战吗?”
杨六站起身抓起头盔,一边戴一边嘟囔:“不过是京军而已,一群酒囊饭袋,我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陈衷纪待杨六走后,命令道:“骑兵团,立刻派出小股人马,不需要很多,几百人即可,北上开平以南地区,寻找山海关总兵杜松的部队,沿途不断骚扰迟滞他们的行军。我这里会排出传令兵通知驻守天津卫的新编第二十团,让他们务必守住天津卫。”
骑兵团团长鲁小天赶紧出门去调度人马了。陈衷纪又看了一下圆桌上的地图,转头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大营内总计有步军2oooo人,骑兵2ooo多人。我们面对的两外两路主力官军部队,是九边边军,京师三大营,是大明朝廷所拥有的最精锐的军队了,总计兵力在八万五千人,是我军兵力的四倍。大约就在明天,我们将和官军在京师东郊决战,大家怎么看?”
“必胜!我们必胜!”中华军老营大帐内传出吼声。
陈衷纪笑道:“好!明日我将带着自己的直属标营在第一线,所有中华军军官注意:明日之战将比我军占领南京的意义更重大!我军战胜后,京师内外将无人防守,我们就可以逼迫朝廷与我们谈判。所有军官,明日之战斗必须全力以赴!”
当晚,数万通州百姓一半被胁迫、一半被银子诱惑,来到通惠河边,在中华军大营对面的河岸边一处小村庄紧急构筑一座临时堡垒。炮兵团将三门千斤重炮用船运到了对岸,被安置在堡垒西南角的炮垒上。另外有近二十门轻型野战炮、五架霹雳火箭车、十架1oo管的暴雨枪被安置在了堡垒四角的突出城墙的方形跑垒上。堡垒面对陆地的东西南三面,利用原先的村子寨墙构筑了近一人高的土墙,墙上密布枪眼、炮窗,临河一面没有墙,有用小木船连起来的浮桥通往大营南门。
到了凌晨,堡垒初具规模,2ooo名水手火枪队和几万民工正忙着在土墙外挖壕沟。这时,陆战队的侦查兵骑着快马由西南方向本来,向堡垒墙头的杨六报告到:“杨统领!官军已经从南海子出来了!”
第317章 京东决战(中)
辽阳总兵刘铤带着自己的亲兵营,不顾神机营的火器运输不便,炮车车营队伍落在了最后,自顾自地冲在最前方。
他对京师东郊的此次战役有些担心,因为他已经听说了敌手作战是以火器为主的。刘綎当年在朝鲜顺天之战中对阵小西行长,曾经尝过倭寇铁砲手的厉害。
前日昌平誓师大祭,经略汪可受主持祭祀时,结果屠牛刀不利,三次才砍下牛头。在阅兵式上,刘綎养子刘招孙在演武时居然因为枪柄腐朽,以致枪头当场脱落,这不但使得刘綎感觉兆头不好、晦气十足,也本能地觉大明朝的武备已经废弛到了什么程度。
刘綎指挥下的神机营13ooo余人本是刘綎部队的主力,此刻却远远地落在了队伍最后。他们与总镇左营、总镇左翼营等其他部队主要作战武器是火器,总共携带着天威大将军炮一位、神武二将军炮三位,轰雷三将军十位、飞雷四将军炮十四位、捷胜五将军四位、灭虏炮一百三十位、虎蹲炮十五位、旋风炮、神炮若干,神枪一千四十杆、连珠炮、翼虎炮共十位、铁枪四十位、鸟铳一千四百二十门、三、四眼枪一千七百九十杆、大小铜铁佛朗机九十架……等等一大堆。看起来火器众多,火力猛烈,但是这些炮实际上都是百余年前老式样,较新的佛郎机铳、鸟铳制作工艺粗糙,而且三、四眼枪、快枪等都是火门枪,无准星,射程不过几十步。而且操作这许多火器的神机营兵丁缺乏战阵训练,临战之时能打响手中火器就已经很不错了。
刘綎不喜欢这些京军士兵,他知道京军已经腐朽无用,这些神机营兵丁临战就知道拼命火器,一旦敌人冲上前,一定会转身就逃。
本来,刘綎是打算等着川军勤王部队来到京师后,再带着自己的老部队出战的。他只对指挥川军作战有点信心,但是朝廷催逼得实在太紧,尚方宝剑的寒光已经在他们这些前线将领头上闪烁了。
所以,刘綎无可奈何出战了,但是却抛开其他部队,本着兵贵神的宗旨,只带着自己那班蜀中子弟兵往前冲。刘綎于当时诸将中最为骁勇。他力大无比,能单手托起一张放满酒菜的八仙桌;擅使大刀,所用镔铁大刀重一百二十斤,马上轮转如飞,天下称“刘大刀”。他弓马娴熟,又擅用袖箭,曾经用墨在木板上随便画点,然后用袖箭掷去,无不中的。又曾经拉出战马数十匹,呼之俱前,麾之皆却,见者无不赞叹。
但是,现在是火器时代了,个人的武勇与整个战阵大局而言,已经不是唯一的决定性因素了。
刘綎所部花了两个时辰,在上午时赶到通惠河南岸,猛然觉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方形土城。
他略一观察,现土城周围人头晃动,土墙外围似乎有道壕沟,无数人正在壕沟内活动。土城方形四角各有一个突出墙外的炮台,形式古怪。他不知道这是一种简易的多棱形堡垒,是火器时代的筑垒体系,源自于欧洲。
刘綎的基干部队是他的蜀地亲兵,个子矮小却骁勇善战。他现敌人的已经构筑了堡垒体系在等着官军,不由地犹豫起来:他看见了土墙上架着的大炮和火铳,他不想让自己的为数不过1ooo的亲兵去当炮灰。
于是,刘綎这一路官军最早推进到了中华军大营附近,却在远处徘徊。刘綎在等后续部队的到来,打算利用神机营的火器去攻击中华军的堡垒。
通惠河北岸,京师三大营的主力部队22ooo余人,由襄城伯李国帧所统领,刚刚从左安门出来,长长的队伍在河北岸行军,向东面中华军大营推进。原辽东总兵李如柏将带着隶属三大营中五军营的殚忠﹑效义诸营8ooo余人从广渠门出来,正在赶来和李国帧会合。三大营原来为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编制名称历经百多年变化,原先是明军最具战斗力的主力、战略机动部队,土木堡之变时损耗殆尽;兵部尚书于谦对京营编制进行改革,于三大营中选精锐十万。分十营团练﹐以备紧急调用﹐称十团营,京营规制至此一变。嘉靖二十九年(155o)﹐罢团营和两官厅﹐恢复永乐时三大营旧制﹐不同的是三千营改名神枢营﹐其三营司哨掖等名及诸内臣俱裁革﹐而以大将一员统帅﹐称总督京营戎政﹔以文臣一员辅佐﹐称协理京营戎政。其下设副参等官。凡团营两官厅之兵﹐悉归五军营﹔而宝纛令旗等项则仍隶神枢营。这时的三大营,普遍派驻有监视内臣﹐营务都在中官掌握之下。
神机营主力既然已经划归刘綎这一路部队,总督京营戎政、襄城伯李国帧带领的部队主要是神枢营、五军营的兵丁。神枢营实际是掌官皇帝的旗﹑舆服﹑兵仗金鼓、御用宝物等的骑兵部队,更像仪仗部队,而不是作战部队。他们打着皇旗走在队伍最前方,意味着天子亲临战场。真正的作战部队是隶属五军营的围子手营,其下所属的叉刀手及京卫步队官军还算是可战之兵。殚忠﹑效义诸营仅仅是勉强能战而已。
在京营部队的北面,辽东总兵官张承胤带领的辽东军主力正从日坛向东面开进。辽东镇副将颇廷相、参将蒲世芳统领的辽东军主力3oooo人已经展开部署,隶属辽东军的5ooo骑兵正紧邻京营部队左翼行军。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杨国柱、蓟镇总兵唐通、参将马科、保定总兵王宣等率领的25ooo名明军兵丁在更靠北面的平原上向东推进。
在北京城的东郊,官军部队的正面战线在南北方向绵延了近三里长。
半个时辰后,他们看见了中华军的大营。那是在华北平原上突兀而立的一大片营地,周围密布栅栏、鹿砦,营地前方堆砌起了三座平大土台,土台上面各安放着几门重型火炮。
一队队中华军士兵正在大营前方整队,一股股黑色人流在整齐地迈步前进,肩上扛着黑黝黝的火铳。千万名中华军战士在鼓声、海螺号声指挥下,在无数蓝底中字战旗指引下,以营为单位展开了长长的战线,正对着朝廷官军的方向。
在步军阵列的两端,无数炮车被推了出来。这种可以轻盈地推动的野战炮使得官军中的一些人脸色大变。明军之中也有火器部队,一般把大炮等重火器当做攻城利器,在野战中如何使用,明军将领几乎没什么考虑过。因为明军没有象中华军炮兵那样的车炮一体的炮车,大炮在野战行军中的表现,在明军而言那简直是累赘。
明军的炮车,不过是大炮的运输车,并不能机动灵活都展开阵位。
明军各部队在距离中华军两里开外,渐渐地停了下来。数千骑兵在两军阵前飞奔而过。明军战场指挥官名义上是经略汪可受,实际上是辽东总兵官张承胤。他下令开始列阵;火器营在最前方,步军在后方,骑兵在两军阵前来回穿梭。他摆出的阵势就是一副守御的姿态,虽然明军人数是敌人的近四倍,但是张承胤在见到中华军阵地的情况后,已经失去了战而胜之的信心。
张总兵并非毫无见识的莽撞之徒,而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知道一些中华军的情况,也曾经和倭人铁炮手战斗过,也指挥过火器部队和蒙古骑兵作战。
他坐在马上,现对方千万人如同一人,步伍着装整齐划一,武器配备也是整齐划一,旌旗螺号金鼓等井井有条。数万人如同一人般的行动,凝聚着一种逼人的杀气。
在一阵海螺号声之后,中华军完成的布阵,士兵们的战术动作娴熟、各支部队井然有序,可谓做到了大军聚散有如如臂使指。这中华军是张承胤平生所见在队列整齐方面做到了极致的一支部队,也是张总兵大人平生仅见的最强劲的敌人。
而八万五千明军分属各支部队、有着不同的训练和习惯,排列车的阵势虽然并不整齐,却已经是众多将领竭尽全力才能达成的结果了。
明军正在七手八脚地布阵,八万五千名明军将士忽然间同时出一阵骚动。
两只白色的“大蘑菇”忽然在中华军阵列后腾空而起,慢悠悠地漂浮到了百丈高空中。
……
面对人数众多的明军,中华军完全违反了明军当时的野外作战的习惯,排列出了一个纵深只有四排,长达3里多,单薄的步军长蛇阵;在阵线前有数千游兵,拿着燧火枪以松散队形向官军阵地小心地靠近。
在主要阵列的两端,是炮兵的野战炮群阵地,重炮和火箭炮车都在大营前的三座土炮台上。两翼的野战炮阵地各有5o门炮,中央阵地的步军阵线后,还有十门野战炮隐蔽在步军身后。2ooo名轻骑兵布置在中华军长蛇阵的左翼,通惠河的北岸;12o名重骑兵和5oo名轻骑兵布置在右翼。
在大营内和主阵地后方,有作为预备队的25oo名水手陆战队、陈衷纪的直属标营、学生军营等部队。
陈衷纪和赵铁、杨六等主要将领在大营西门最大的垒土炮台上,可以纵观全局。他们拿着情报,用望远镜搜索者对方阵营中的旗号,对照着情报作出相应布置:“骑兵对付京军最好不过,他们士气低落,神机营全都在通惠河南岸,我们正面的京军缺乏火器,就用骑兵干掉他们。命令!右翼轻骑兵全部调往左翼,右翼只留重骑兵。”
“报告!观测气球上来情报;官兵火器营主要布置在前方,有大炮十五门在我军右翼方向。”
“好的!命令炮兵团团长林飞扬,把北炮台和中央炮台的重炮、火箭车目标转向官军的左翼火器营位置,务必要力争压制住敌人的炮火!”
……轰轰轰!
通惠河南岸传来了阵阵炮声。
提前出,第一个到达中华军大营附近的辽阳总兵刘綎所部开始起进攻了。
而正面战场上,明军还未排列好阵势。
相对中华军的情报工作,明军除了从逃回来的明军官兵口中得知了一些中华军北线部队的一般情况外,基本上对中华军的人数、编制等内情一团浆糊,满头雾水。对于中华军主要将领,那就更加是一无所知了。
辽东总兵张承胤咬咬牙,命标营亲兵四处去检查军纪,督促他们赶紧列阵。他还公布了新的赏格:
“所有兵士……斩为贼一级,升实授三秩;不愿升秩的,给银一百五十两。斩从贼一级,授一秩;斩胁从一级,授署一秩。临战阵亡的,本军及子实授一秩。遇贼有功,均按奇功之例奖!……”
这时,中华军阵地中突然跑出一人一骑,大摇大摆地向官军阵地走来。马是黑马,骑马人也穿黑衣,一股逼人的煞气环绕此人周围。不过他高举着双手,高喊着:“中华军北线行军大总管陈衷纪有书信,交与贵军领兵大将!”
第318章 京东决战(下)
此时,神枢营所属的执事营带着皇旗已经来到了朝廷大军的中军阵中。此地在日坛以东五里,总监军兵部尚书黄嘉善,军务赞理兵科给事中赵兴邦和京营监军太监张伟都在此间。辽东总兵张承胤无可奈何地站到了一边,那群什么都不懂的文人、太监正在那里瞎指挥。
“张总兵,为何我军还不能攻击贼寇?”
“黄大人,我军还在布阵,我朝廷大军自然得要以堂堂之阵对敌的……”
“张总兵此言极是!可是,从开始布阵到现在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为何前队依然不能列成队伍?”
“张大人,快让我军开炮!贼寇的游兵已经过来了!”
“张公公莫急,这是敌人在试探我们,我军要坚决固守,决不可自乱阵脚!”
……
一名亲兵跑了过来,伏在张承胤耳边说了几句。
张承胤脸色一变,拱手对坐在中军帐中的黄嘉善、赵兴邦、张伟等人道:“前方报来,海寇派出信使前来送信。”
“啥?送信?”太监张伟的尖嗓子抢先喊道:“我朝廷大军代表着皇上,剿灭海寇势在必得,除非贼寇阵前投降,否则无需理会他们的任何书信。”
张承胤苦笑了一下,跳上战马道:“两军交战,了解一下敌情也是好得。我去看看情况,诸位在此稍候……”
黄嘉善站起身道:“我与你一齐去,看看这海寇的信使到底是何许人。”
一个是大明朝廷的兵部尚书、一位是辽东总兵,两位高官来到阵前,却是被眼前的中华军信使的年纪吓了一跳。
中华军信使确实太年轻了,大约才十七岁。
学生军营长王朔望黑衣黑甲,骑在马上顾盼自若,丝毫不把面前几万官军放在眼中。他腰上别着四把燧手铳,马鞍上挂着一把锯短了枪管的燧骑枪,笔挺的制服、闪亮的纽扣,高筒马靴和王朔望横背在身后倭刀,这个子不高的少年有这一种难以言表的英武之气。而且,两位大明朝廷的高官心中不得不承认:眼前少年的沉着冷静及全身散的傲气,面对敌军阵营、朝廷高官时的那种稳重自信,是在明军阵营中绝对看不到的。
王朔望不待两人说话,对他们一拱手道:“我是中华军学军营营长王朔望,尹船主的亲传弟子。奉我家大人的命令,将此信交与贵军统军大将。”
张承胤暗叹一声:年纪如此之轻,又是如此的镇定自若,中华军为何竟拥有这样的人才?”
他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场面话,黄嘉善忽然说道:“本兵位居朝廷的一品,现任兵部尚书,讨贼大军监军:此乃我朝廷的辽东总兵官张承胤。朝廷大军在此,如同天子亲临,你如何还不下马跪拜!如你们立刻弃械投降,我或者还能为你等保得一条小命!如若不然,朝廷天军兵威赫赫,尔等如何能够抵挡?到时可就……”
此时的明朝,文官和武将之关系并不和谐,在重文轻武的习气下,张承胤这个战地指挥官只好叹了口气,闭口不言,任由那个老书生大言炎炎、空话漫天。
王朔望带着孩童似得笑,看着黄嘉善说道:“你是兵部尚书?呵呵,这朝廷大军是你指挥的吗?”
“我乃兵部尚书……”
王朔望打断了他的废话:“我手中的信,你们到底要不要看!”
黄嘉善脸色铁青,在朝廷之中,他在说话时,连内阁辅方从哲也不会贸然打断他的。当下,兵部尚书黄嘉善冷冷地说:“我堂堂朝廷大臣,绝不会看贼寇书信的。”
王朔望冷笑:“这信是尹船主的几点和谈要求。既然你们不想看,也就是想开战了。好吧,等打完了这一仗,就得让你们求着来看这封信!”
说完,王朔望冷笑着拱手,马靴一磕,他的战马立刻提起前蹄,嘶叫一声,转身向中华军阵营跑去。
王嘉善和张承胤面面相觑,都是给吓了一跳。
却见这少年信使逃命似得往本阵飞奔,同时手一抬,一枚短小的火箭从他手中飞上天空,带着哨音,飞到了百余丈高空中突然炸开,飞溅出无数红色烟花。接着,两只热气球上的观测员也射两枚红色烟花火箭。
三个重炮炮台上的十五门千斤巨炮同时开火了。
同时,6o架霹雳火箭车同时连总共6oo枚霹雳火箭。
位于中华军第一师两个旅、六个团的主阵地两端的野战炮兵也开火了,一百门大炮同时开火。
同一时刻,通惠河上出现一队木筏,木筏上上悬挂中华军蓝底中字旗,筏子上安放着野战炮,开始向北岸依旧在列阵的京军三大营部队开火。总共有五十多只木筏依次在河面上排开,用密集的火炮射一连串的开花弹,其中包括了重型臼炮射的炮弹。
明军阵营除了辽东军已经排列好作战队形,其他部队还在调整中。谁也没想到,中华军说打就打,而且一上来就用大炮猛轰。
此时,十五门中华军重炮主要轰击官军左翼的炮兵阵地。中华军的炮最远射程是五里,基本上这三个炮台的炮都能打中官军炮兵阵地。而官军的火炮射程不过两里,打对面的中华军步军还勉强,对于中华军重炮的轰击,根本无还手之力。在观察气球指挥下,三轮炮轰就将官军炮兵阵地打得稀烂,时间不过五分钟。
这五分钟决定了八万五千名官军的命运,也决定通惠河南岸、以及山海关官军的命运。
官军由于人数众多,面对中华军的步军阵线,拉开了长达五里的阵势,层层叠叠密布着火器手、鸟铳手、弓箭手、刀手等步军、骑兵等好几层,阵型比中华军厚实得多。问题是,在中华军的炮火面前,密集的人群就是炮火挥威力的极好对象。
明军将士根本还没接触过大规模的火器作战,在接触到葡萄牙人的火器前,他们的对手在火器上从来就是落后于他们的。就算是朝鲜战场上的倭寇,也仅仅是在火绳枪一项上有畸形展,其余的火器作战技术都不如明军。实际上,一直到遭遇中华军之前,明军还从未在大规模野战中和火器技术越自己的对手打过仗。
这五分钟之内,重炮射了三轮,15o门野战炮(包括了通惠河上的炮筏)总计射击了四轮。6oo枚霹雳火箭有九成都落在官军阵营中爆炸。
数百爆炸开花弹炸得官军人仰马翻,霹雳火箭更加使得方圆几里之内的官军阵地全都笼罩在硝烟中。
而另外一半的实心弹,大多数是链弹、杆弹、葡萄弹等加强杀伤性能的炮弹。这些炮弹在密集厚实的明军阵营中造成了大屠杀一般的效果。
相距三里的南北两处中华军炮兵阵地,对官军中央阵线形成了炮火交叉射击。在纵横交错的炮弹轨迹面前,血肉之躯完全没有意义。
八万五千名官军还未布好阵势,就遭到了对方的炮击。而且这炮击使如此猛烈、强大和残忍,根本是出乎所有明军将士想象之外的火力。
官军右翼的京营部队遭到通惠河上水手火枪队炮筏轰击后,立刻又遭到了中华军25oo名骑兵的冲击。官军的骑兵总兵力在一万左右,但是却被布置在阵地最后,此刻想穿越混乱的前方阵地前去迎击敌人骑兵,根本是不可能的。
张承胤在对方炮击一开始,立刻拖着吓呆了的兵部尚书黄嘉善往中军帐跑。还好这一路都是他属下的辽东部队,纷纷给他让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两霹雳火箭在中军帐前爆炸,将张承胤的几名亲兵炸死了。
他把已经说不出话的黄嘉善推进中军帐,拉住一名亲兵大声命令:“快去骑兵阵地,命副将颇廷相立刻带骑兵出击,务必冲破敌方步军阵!”
他想用骑兵冲锋吸引住中华军的火力,抓紧时间整队、稳定已经岌岌可危的官军本阵。
但是他没想到中华军的野战打法完全脱离了传统战略战术。中华军的主要武器是火器,最擅长是靠火力输出打仗。
在中华军炮击还在进行时,中华军中央阵线分开几处路口,十门野战钢炮被迅推了出来。轻巧的钢制炮车一直被推到混乱不堪的官军阵地前方3oo步。然后,炮兵们放下炮座支撑架,立刻开始开火。十门钢炮射的是霰弹,每门炮一次能打出十斤铁砂铁片,在3oo步外这些铁砂、铁片已经分散开,铺天盖地向官军第一线的火器手们的头顶压下去。
官军炮兵阵地已被中华军重炮压制住,到现在还一弹未。官军火器手也已经迫不及待开火,无奈他们手中任何一种火器,都是无法打到一里外的中华军阵地的。他们一窝蜂地打完手中火器,正在七手八脚装填弹药时,对方钢炮队乘机逼近,射了一轮霰弹。官军有上千名火器手惨叫着倒下,整个阵地更加混乱。
“呜呜呜呜”
有节奏的海螺号声吹响,中华军步军大吼一声“杀!”,整齐地迈出了脚步:步军开始全线进攻。
这时炮击进入最**,所有中华军炮兵都在以极限度装填弹药、点燃引信,然后射击!
霹雳火箭再次齐射,6oo枚霹雳火箭再次落在密集的官军人群中。
血流成河、肢体横飞的官军阵地全线陷入了混乱。所有的官军将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场的明军之中,没有人接触过大规模的纯粹的火器战斗。光挨打无法还手,这样的窘境使得官军本来就不高的士气迅跌落。
作为主力的辽东军就在整个官军阵地的中央,遭到了最沉重的交叉炮火轰击,伤亡人数直线上升。一部分部队已经崩溃,将领们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部队了。
陈衷纪举着望远镜,在炮台上看到了官军阵地的混乱场景,呵呵一笑,对赵铁说道:“赵大哥,下面就看你的了。水手火枪队也准备出击,把学生军带上。他们机动度快,要抓紧时间,天黑前我们要结束战斗。”
开战之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而如今是深秋,北方的天色很快就会黯淡下来。一旦到了晚间,明军就可能会借夜色逃跑。
王朔望在炮台下举着望远镜往前看着,赵铁走下炮台时拍拍他的马,笑道:“你在这里看得见什么啊!快点去自己的部队,轮到你们出战了。”
王朔望蹦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向赵铁行了个军礼,问道:“赵大叔,战前不是说九边边军很能打吗,怎么会挨了几炮就乱了阵脚了?我看这官军作战,连干系腊人都比不上。”
赵铁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干系腊人来自欧罗巴洲,在本国就是经历过大炮火枪作战训练的。而明军从来没有遇到过火炮猛轰的场景,也没有相应的火器训练,遇到我们的火炮,能够不转身逃跑就算不错了。”
中华军步军在开战后第二个五分钟内快步前进了3oo步,然后立正,在一阵悠长的海螺号声之后,在距离官军阵地25o步处开始放枪齐射。
第一排战士蹲着射击,后一排弯腰持枪,最后两排则是站立着挤在一齐开火。中华军第一师的11ooo多名步兵同时射击。
巨大的成片的火光猛然爆,硝烟顿时弥漫着把中华军第一师全体裹了进去。
正在手忙脚乱装弹药的官军火器手顿时倒下了数千人,同时,钢炮阵地又一轮霰弹轰击降临了。
官军第一线的兵丁崩溃了。
先是遭到铺天盖地的、多个方向炮火轰击的辽东军中央阵线崩溃了;然后崩溃迅向两翼蔓延。
在开战后十五分钟时,官军步军阵地已经次第崩溃。中华军密集的炮火轰击依旧在屠杀明军官兵,步军用燧火枪以平均每分钟两的射击度,喷着密集的弹雨。
中华军骑兵此刻已经冲垮了官军右翼的京营前锋部队,配合着通惠河上的炮兵、水手开始起全面攻击;步军第一师最左翼的一个团也已经起刺刀冲锋。
开战后二十分钟,官军右翼京营全体崩溃,五军营、神枢营的部队全部瓦解,编制彻底混乱,没有人能够再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了。
同时,官军辽东部队、宣大、延、保定等部队开始全体崩溃。
第五轮霹雳火箭弹的轰击结束后,传令兵给炮兵下令,停止火箭攻击。因为,此刻的中华军骑兵部队开始向右转,正在反卷到官军后方;而官军的左翼,正在被15o名重骑兵突破;一部分步军已经冲到了官军阵地上了。这时,准头很差的火箭就有可能伤到自己人,因此只好停止火箭攻击了。
开战后第二十五分钟,中华军的水手预备队绕过本阵右翼,已经跟在重骑兵的马屁股后,冲进了官军左翼宣府、大同、蓟镇边军和保定军的阵地中。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杨国柱、蓟镇总兵唐通、参将马科、保定总兵王宣、游击张旌等将领都已经带着自己亲兵逃跑。
官军八万五千人在半小时内全体崩溃,在起刺刀冲锋的中华军战士眼前,硝烟之中全是明军逃跑将士的背影。
第319章 震慑之战
辽东军前锋线上的火器手、弓箭手被中华军第一师步军的火枪子弹扫荡一空,后阵的骑兵终于有机会出击了。
但是,分属不同总兵官的边军骑兵,只有辽东军的骑兵起了冲锋,穿过混乱的正在逃亡的步军溃兵,向中华军步军第一师第一旅正面阵线冲去。
他们没有什么阵型,完全是乱哄哄地聚成几团往前冲。在热气球观测员的调度下,中华军15o门轻型野战炮,十五门重型火炮全部把炮火向辽东军骑兵的方向倾泻。
正面的中华军步军听到了几声短促的海螺号声和鼓声,立刻立定脚跟,采取了反方向行进装弹轮射的战术。燧火枪加上纸质定装弹药,以及长期艰苦的训练,中华军燧火枪手的射击度达到了每分钟3-4。他们将密集连续的弹雨射向官军骑兵,十门钢炮也将霰弹铺天盖地地向辽东军骑兵覆盖。
张承胤命令官军骑兵的拼死冲锋,只是想为自己的部队撤离战场争取时间,他没指望靠骑兵能挡住敌人的进攻。
在黑火药加燧火枪的时代,光靠步兵的火枪子弹以及轮射战术,还是很难挡住骑兵冲锋的。但是,中华军却有着强大火炮的协助,而且有一半的炮弹是开花弹。官军骑兵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炮火和枪弹的洗礼……炮火将一半的骑兵掀翻在冲锋途中,还有一些战马受惊后不管不顾掉头乱跑,有一些骑兵被惊马掀翻在地,然后被活活踩成肉泥。不少骑兵享受了飞翔的滋味;在开花弹爆炸产生的硝烟火光中,有不少人体在飞舞。
能够冲到最后一段路的骑兵,看到的是对方阵地上无数的燧火枪爆出的火光,星星点点密布在视线所及的整个前方。他们在这时往往已经身中数弹奄奄一息了。
骑兵起冲锋后没过多久,骑兵部队也崩溃了。只有数百名辽东骑兵能冲到第一旅步军阵地前,结果被上好了刺刀的中华军士兵刺下马来。这一轮骑兵冲击,中华军总共不过只有五六十人伤亡,而官军骑兵死伤惨重,已经没有了部队的编制,四散奔逃,再也没有组织冲锋的可能了。
这时,中华军骑兵已经突进到日坛附近,几乎快要掐断官军的中军老营的后路了。
中华军右翼的重骑兵将挡路的火器手、弓箭手、刀手统统踩成肉泥,在后面追来的水手火枪队配合下,很快打垮了官军左翼的部队。各路边军总兵官纷纷带着亲兵逃跑,而重骑兵堵移动铁墙,将无数的官兵溃兵向他们中军老营方向推去。
“呜呜……”海螺号吹出长声,鼓声急促地响起,中华军全体步军士兵一起大喝“杀!”,挺起了刺刀,全体起刺刀冲锋。
官军已经彻底崩溃,到处是逃亡的明军士兵。他们人数实在太多,追击的中华军管不了那么多俘虏,因此只要他们自动弃械躲到一边,也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迈开脚步一直追下去。
晚间,一场大雨哗哗地下了一会儿,转眼就停息了。雨停的时候,一轮弯月明亮地透出云层,中华军也停止了追击。
这时,官军的残兵有一部分躲进了京师东郊的日坛,包括了张承胤的中军老营。总监军兵部尚书黄嘉善,军务赞理兵科给事中赵兴邦和京营监军太监张伟、马通等也都在此。此刻,这几人再无白天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了,满腹经纶完全无用,全都脸色惨白地坐在那里,看着在中军帐中来回多踱步的张承胤。
日坛内外有数万官军败兵聚集,外围则是如狼似虎的中华军严阵以待。
他们被包围了。
……
通惠河南岸的中华军土垒,虽然简陋,却是根据西洋炮台造法而建的。全堡垒为方形,于城四角各造一方形敌台,它二面伸出于城外,一面与城连接,形成“在城之城外”之势,大炮架于台上,可以三面射击,墙外没有死角,即使敌人冲到城墙下,一台与另一台则形成交叉火力,使敌人遭到杀伤。一般的城墙建筑,就无法达到这个效果。只要敌人到了城下,锐炮角度受到限制,就无法射。当神机营官兵冲到堡垒跟前时,中华军炮台攒对横击,猛烈的交叉射击给予官军兵丁很大的杀伤。
神机营是在过一阵火器后,才蜂拥冲到堡垒土墙下的。结果不但被大炮屠杀,还被土墙枪眼中射出的火枪子弹、抛出的手雷等打得血流成河。他们的第一次冲锋被打退后,正想靠火器射击来掩护进攻。但是,中华军炮台上的重炮射出的霰弹和实心弹将神机营的火炮阵地打得一塌糊涂,上百枚燃烧火箭引爆了神机营的火药车,将神机营三分之一的火药报销了。
整整一天,刘綎率领的南路官军被土墙堡垒挡在通惠河南岸,寸步未进。
京营官军本来就缺乏决死作战的勇气,加以平素疏于训练,他们的火器射程又近,结果在与中华军的炮战对射中吃了大亏,被中华军三门重炮点名一般将一处处官军火器阵地摧毁了。
官军还根本不了解中华军这些新式火器的厉害,毫无顾忌地密集在一起,蜂涌进攻,结果给中华军开花榴弹、霹雳火箭、手雷等轰击屠杀创造了条件。一个上午时间,官军在堡垒前横尸1ooo多具,更有2ooo多人受伤。
下午,虽然北岸的战事热火朝天,但是刘綎属下的明军京营官兵却再也不愿意起进攻了。他们甚至不敢进入到大炮的射程之内。
当通惠河北岸官军大阵完全崩溃时,刘綎也觉得再僵持着也没什么意义了,果断地下令后撤。但是他还是迟了,1ooo余水手火枪队刚刚打垮了通惠河北岸的京营部队,立刻就坐着木筏渡过通惠河,在中华军堡垒西面三里处的河南岸登陆,直插刘綎所部京营部队的后路。
同时,堡垒中的中华军也打开堡门,在大炮掩护下冲了出来。神机营立刻崩溃,刘綎只能控制住自己的川军子弟兵。他征战一生,还从未打过这么窝囊的仗:敌人的面貌都没看清,就已经失败了!他大怒之下,带着几百名亲兵向中华军冲去。
杨六到是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命令自己的部队迎敌。水手们以百人哨队为单位,组成一个个小方阵,火枪连绵射;炮兵们全力开炮,还把那沉重的暴雨枪推了出来,迎接刘綎所部的冲锋。
刘綎挥舞着大刀,竭尽全力想靠近敌人,想亲手砍下几颗头颅泄泄愤。然而杨六并不打算配合他最后的决死表演。
十架暴雨枪同时点燃,每辆车1oo子弹,总计1ooo子弹在1分钟之内全部向刘綎的部队飞去。同时,还有水手们的无数子弹在欢迎刘綎。
一代猛将刘綎最后被连人带马打成了马蜂窝,尸体就倒在杨六面前十步之近的地方。跟着他冲锋的2oo名亲兵全部被打死,中华军无一人因为他的冲锋而受伤。
……
第二天,被中华军骑兵骚扰了好几天的山海关总兵杜松,忽然听说了朝廷大军战败的消息,二话没说立刻带队撤退,直接向山海关跑去。他这样做非常及时,他的部队才离开没多久,中华军的全部骑兵就出现在了杜松原先的大营所在地。半天后,第一师第三团的步军也赶到了,但是在大营附近只遇到了自己的骑兵战友,杜松所部早已逃跑了。
朝廷大军全军溃败,实际上的伤亡相对其兵力而言,并不算多。死在中华军炮击下的官兵不过几千人,还不如大崩溃时自相践踏而死的官军人数多。
但是火器作战的威势确实是出乎了所有明军将士的想象。这一仗如果换成是中华军和一个战斗意志坚决、士气高昂的对,是不会赢得如此轻松快捷。偏偏明军就是缺少战斗意志和士气,而且指挥体系混乱,部队编制杂乱无章,布阵毫无章法,将领临阵毫无决断能力,部队无法调动指挥,几万人聚集在一起挨炮轰,失败是必然的。
中华军在夜间包围了日坛,往内打了一阵枪,就派人喊话:要求官军士兵缴械投降。
他们在黎明前解除了包围圈,撤离了日坛。而原先被驱赶到这里的明军官兵大多数在晚间投降了。当张承胤早晨清点人数时,日坛内外只剩下数千官军士兵了,大多数是他的辽东部队。
他灰溜溜地带着已经半痴呆的兵部尚书黄嘉善等人逃回了京城。
事后朝廷清点人数,却怎么也搞不清到底在京师东郊战役中损失了多少人,因为很多逃兵从此就脱离了军伍行列,而且很多被俘了官军被送到了**、吕宋,靠做苦役为自己赎身,赎身后他们就可以在中华公司统治区生活了,很多官军俘虏就此定居在他们服苦役的地区了,再没有回到明军队伍中去。
所以,官方对战阵伤亡被俘的统计一塌糊涂。不过,战前的十几万大军,最后只有山海关总兵杜松这一路保持了完整编制,其余部队都整体崩溃了,回到京营、昌平的只有一万多人。战场上留下了一万五千多具尸体,近一半是官军自相践踏而死的。其间还有大量死马,通惠河水一时之间变成了殷红色。
兵部尚书黄嘉善回到京城,找回了自己的魂魄,急急忙忙地去见内阁辅方从哲,一见面就大哭说道:“贼兵势大不可挡,大人,请皇上迁都吧!”
第320章 谈判 僵局(一)
大明朝有史以来,大约只有土木堡之变的惨败程度,能够和京师东郊的大败相提并论了。
京营精锐(是否是精锐现在谁也没法知道,因为绝大多数参战的精选出的“精锐”京营兵丁都再没有回过军营。)损失了三万。除山海关总兵杜松所部外,其他各镇勤王军队只有1万余人逃回了京师。
十多万大军一日之内全军崩溃,这样重大的打击几乎把所有朝廷官员都打蒙了。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在朝堂之上,大家伙吵得沸反盈天。近在咫尺的海寇大军似乎马上就能打进城,但是满京师的文官武将却没有一个能拿出切实可行的,能够应付危机的方案。
只有两个人还能保持清醒,立刻去皇宫劝说皇帝出巡:内阁辅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
中华军在战场上大胜后,一些将领有些冲动,没有理会陈衷纪收兵回营的命令,撵着朝廷军队败兵的屁股,一路追杀明军,跑得最远的一支部队甚至攻占了昌平。
昌平的蓟辽总督汪可受手下不过几千人,其余的都是毫无斗志的溃兵,编制彻底混乱,无组织无纪律。
追杀到昌平城下的是学生军营。营长王朔望年轻气盛,官军败得太快,他的部队作为预备队,还没来得及参加战斗,战役已经结束了。他很不甘心,乘着在傍晚接到打扫战场的命令,擅自带队向昌平方向追击。路上有两哨水手陆战队、第一师一旅的一个哨队也在卖力地追击明军,于是这1ooo号人共推军衔最高(少校)的王朔望为头,一齐向昌平进。他们没有重火器,只带着五十余枚霹雳火箭。
他们在第二天黎明来到昌平城下,在东门2oo步外的平原上以专用射架架起火箭,一口气把五十余枚火箭全射进了昌平。
惊慌不安了一个晚上的明军兵丁睡眼惺忪,猛然间被爆炸声惊醒,呼啸一声,炸营了。
一开始,汪可受的直属标营还能控制住四门的局面,然而当学生军吹响了海螺号后,被昨天的败仗吓得还没缓过神来的明军士兵就彻底乱了套。
昌平城四门大开,所有兵丁一股脑儿往外逃,空着手什么都不顾了。
东门逃出来的兵丁迎头撞上了中华军学军营,立刻跪下投降。其余的兵丁四处乱窜,一会儿功夫昌平就成了空城。
王朔望和两个水手陆战队哨长面面相觑,满腹狐疑。他们派出人手入城侦查,现官军确实是跑了,这才放心地进城。在京营中军帐,几名水手现了上吊自尽的蓟辽总督汪可受。
王朔望等人被自己的战果吓了一跳:昌平城内各种物资堆积如山,不仅有供应十几万大军的粮草,还有大量的火药,无数的冷兵器、火器,还有五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朝廷原本是打算犒赏三军的。王朔望他们总共才1ooo多人,无论如何是搬不走这些东西的。
水手火枪队监军麦海生闻讯赶来,也被这么多物资吓了一跳。他一面分派人手去京师北郊设防,还把捉生手、侦查兵派往各处设立警戒哨,同时,他派传令兵去大营报告,让陈衷纪赶紧派人来搬运这些战利品。
还好,虽然京营官军还有五六万人,但是此刻在城内蜷缩着根本不敢出城。陈衷纪组织了附近地方的几万百姓,还把第一师的大半兵力都派来搬运物资。中华军在昌平城足足忙了三天才搬空了所有物资,期间没有受到任何官军的干扰。大明朝廷从半个帝国范围内集中起来的物资,全部被中华军夺取了。
除了昌平的物质以外,在京师东郊战场周围,中华军还缴获了清硝八十万零六千九百五十斤、硫磺十七万六千二百八斤、火药五万五百斤,另外还有大小铅弹十万斤、大小铁弹二十五万三千二百个,大小火炮、鸟铳快枪、佛郎机铳等五万多具。还有各种马、牛、驴、骡子等五万多头匹,大车等车辆近三千多辆。昌平缴获得物资以粮草为主,由此一举解决了中华军北线部队的过冬粮草供应问题,而且还远远有得多。陈衷纪下令划拨出大批粮草,开始在京师周围、天津卫等地给各地百姓分粮食收买人心。
缴获如此多火药,如果不是明军的火药质量较差,中华军的军火补给负担都可以减轻很多了。中华军在天津卫军火作坊的基础上,开设了临时兵工厂,利用缴获的火药加工制作大量霹雳火箭和手雷、地雷等玩意。优质的火枪射药、大炮射药和开花弹填充炸药,那还是得靠台湾供应的。
……
昌平陷落使得京师内的朝廷大员们的神经全都濒临崩溃了。不断有朝廷高官弃职而走,大大小小的勋贵皇亲国戚纷纷逃离北京。战前实施的严守城门,不许朝廷官吏擅自离城的规定已经无人理会,管理城门的监军太监也有弃职逃跑的。连续数日,大车小辆络绎而出城门京师人心动摇。但是,朝廷方面感觉奇怪的是:海寇中华军在攻占昌平后,却停止了进一步的军事活动。
方从哲、黄嘉善提议皇帝西狩洛阳或长安,也可设凤阳为“行在”临时都,也就是南迁。同时还建议留太子在京师。万历皇帝犹豫不决、未置可否,他在大内深宫待了几十年,足不出皇宫,不想离开。他也指望着勤王大军能够及时赶来,挽救危局。
但是一大帮言官却跳了出来,抨击说内阁几位大学士“贪生怕死,怂恿天子弃祖宗陵寝与不顾,乃是奸臣无疑!
也有大臣唯恐皇帝南迁时留下自己辅佐太子守京师,变成替死鬼,即使随驾南迁,一旦京师失守,也说不定也由于自己曾经主张南迁而替人受过。于是大臣们一个个唯唯诺诺,不置可否。一部分廷臣如左都御史李邦华,则主张“皇上自然守社稷”,不可以西狩或南迁。况且南都也已失守,南迁恐怕也不安全。于是,放着城外虎视眈眈的中华军不管,朝廷诸大臣又开始分立党派,互相攻击“君子小人”、“奸臣佞臣”,又一轮争吵开始。
万历皇帝这几十年来已经洞悉文官阶层的老毛病,但是他并非有为之主、无力也无心彻底改革政治。在这个当口,朝臣们又开始争吵不休,使他对朝廷大臣失望已极。一日,他召集诸大臣商议迁都之事,又有人提议派太子去凤阳或者洛阳监军,几名言官则攻击此人“居心不良”—明朝后期的言官已经成了政治党争的先锋官,沽名卖直的伪君子,为了能“青史留名”,不切实际、罔顾事实地上纲上线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万历皇帝心里大怒,拍了拍御座扶手,大声道:“祖宗辛苦百战,定鼎于此土,若贼至而去,联平日何以责乡绅士民之城守者?何以谢汪总督等失事诸臣?且联一人独去,如宗庙社稷如何?如祖宗陵寝何?如京师百万生灵何?逆贼虽披猖,朕以天地祖宗之灵,诸先生全力辅佐之力,或者不至于此。如事不可知,国君死社稷,义之正也。朕志已决!”
方从哲一听此言,大为失望,赶紧出来劝说道:“陛下为社稷黎民着想,请遣太子殿下去凤阳监军,以图剿寇大计!”
万历皇帝在宝座上嘿嘿冷笑道:“诸大臣在此地辅佐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不能济,哥儿孩子家,做得甚事?先生早讲战守之策,诸位大臣共思破敌之策,此外不必再言。”说完,万历皇帝拂袖而去。
朝廷诸公面面相觑,各自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绝望、失望或者希望之光。
当然,这些天朝廷在军事上也并非毫无计划,兵部的求救急报那也是一天几十份地飞往各地,要求九边边兵、陕西、四川、河南、山东、湖广各地立即派出勤王兵来京师守城。
朝廷这么一搞,本来向湖州等地集结,准备收复南京的湖广、山东等地的明军不得不掉头北上去支援京师方向。结果,拟议中的反攻南京计划胎死腹中,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由于大量军队被抽调到了南北两京,各地防守空虚,大明帝国全国范围内的大混乱已经初具眉目。
先是连续几年遭灾的山东,在中华军鼓动下,德州、青州、济南、登州等地到处生民变,饥民抢占官府粮仓,抢劫大户的粮食,抢劫运河漕粮,甚至拿起武器攻打州县。
然后,大量川兵出川后,四川成都、重庆、彭县、雅州的百姓在万历四十五年年底揭竿而起,自地对胥吏衙役、绅拎子弟、王府爪牙痛加惩处,其余各州县也闻风而动,百姓各执枪棍进城,拆毁衙役房屋,打死衙役数十人,各州县官大多只好整天关闭衙署内的大门,待在里面不敢出来。然后那些百姓转掠富户,凡乡间城坊内家财积厚者很多因此遭殃。
民众骚乱在西北各地也蔓延开来,被新增加的“海饷”压得喘不过气了的陕西民众,在冬天即将来临之际,开始了抢粮骚乱。
各种信息陆陆续续汇集到了南京城内的尹峰手中,他哈哈一笑,对曾棋笑着说道:“岳父大人,现在是谈判的时候了!”
第321章 谈判 僵局(二)
尹峰把一卷信纸递给中华公司统治区政务主管曾棋,笑着说道:“岳父大人,您且看一下这份文书。”
曾棋一手举起老花镜—这是尹峰特意让欧洲玻璃匠制作的老花镜,一手拿起文件看了一会儿,苦笑不得地对尹峰说道:“以这种条件去和朝廷谈判,峰儿,你这不是明摆着说:我们实际上不想谈和吗?”
尹峰坐在应天府衙的内堂正座上,翘着二郎腿道:“哦,我还真得想与朝廷和谈的。只是,我们得把握谈判的主动权。”
内堂的这个房间,原先是应天知府的书房,现在是尹峰在南京临时老营的办公室,现在房间内只有他与曾棋这翁婿两人。
曾棋坐下来,摇摇头叹口气:“虽然我们在南北两京都打了胜仗,可是朝廷的根基还在,大明朝百年来的余威尚在……以朝廷诸君和当今皇帝的性子,是不可能按照你的条件来和我们谈判的。你说的主动权,就是所谓制其先机。可是眼下,我们已经控制了朝廷命脉,适时地以退为进,要求朝廷招安,可能就能顺利地与朝廷谈和了。”
尹峰在给朝廷的信件中,陈述了造反的理由“七大恨”,也提出了谈判条件—“割地讲和”,具体内容是:议分台湾、东南沿海诸岛一带分国而王,并镐赏军银百万两,此后可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帮助守卫海疆,但不奉朝觐。
这是尹峰本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原则提出的谈判条件,事先并未征询以曾棋为的原明朝官员的意见。在曾棋及其学生带动下,现在有数百名士子书生加入到了中华公司行政部门,包括了一些不得志的明朝地方芝麻小官。他们以曾棋为,形成了主张对朝廷采取缓和、渐进政策的一派。另一派就是中华军军官和中华公司的那批原始股东,他们对明朝毫无感情,激进地要求强硬对待明朝。
……
这个谈判条件现在也被放在了朝堂之上,放在文武百官面前。
万历皇帝很难得地连续第十日出席早朝。
他翻看着印有尹峰谈判条件的揭帖,冷冷地问诸位大臣:“此议如何?如今海寇已掐断漕运,京师空虚,国事已急,诸位大臣可一言决之。”
老奸巨猾的方从哲怕承担责任,一声不吭,一味鞠躬俯。焦躁不安的万历皇帝立起身,走了几步,靠立在龙椅背后,再次向殿下群臣问道:“诸位,海寇如今不知为何,对京师不围不攻,却又分兵四处抄掠京师四周,勤王军屡战屡败。诸位先生在此迁延时日,束手无措,尔等到底意欲何为?”
众大臣诚惶诚恐,面面相觑。兵科给事中赵兴邦出列言道:“陛下,为今之计,暂且答应贼党的条件,以此换得海寇退兵。然后朝廷可以练兵备战,再图剿灭之功。”
与赵兴邦互为政敌的监察御史过庭训立刻跳出来,大声说道:“赵兴邦乃奸臣!我堂堂天朝,皇天正统,如何能与贼寇谈和?台湾海寇惊扰两京,罪恶滔天,岂可让他们裂土称王?历朝历代,主张与贼寇议和者皆为奸臣!”
万历眼见得朝会又将沦为党同伐异的清谈场所,顿时大怒,沉着脸拍了一下御座,冷冷地说道:“国事如此危急,请诸位先生下决断。朕明日要内阁拟旨来见,……”万历说完,咳嗽数声,左右太监搀扶着他转回殿后。
众大臣再一次面面相觑。内阁辅方从哲迫于皇帝的压力,当天就召集内阁六部台省等官在德政殿之旁室紧急会议。
众人议论许久,一直讨论到了深夜。最后的会议结果是:严词拒绝中华军的一切条件,拟旨要抓捕尹峰的九族,宣布凡属中华公司的全体人员皆为叛逆。
说来可笑,朝廷诸大臣对中华公司内部情况完全一团浆糊,除了尹峰、曾棋、曾景山以及中华军中有百户、千户官职的赵铁、李星、麦大海等人以外,其余人等一概不清楚。北线大军总管陈衷纪,明朝朝廷方面就知道他是福建海澄人,尹峰的学生、徒弟以外,连他的年纪多大都不知道。至于中华军的其他方面情报,大明朝廷更加一无所知。
此刻大明帝国的南北漕运通道已断,驿路邸报等通信路线也已断绝,南北讯息不通。朝廷拒绝和谈的旨意两个月后才传到了湖州、广德等地的明军阵营内。此时,中华军南线部队早已通过海路,提前一个多月知道了这个讯息,正在准备在入冬前进行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
尹峰向全军出布告,以中华联合公司的名义声称“朝廷不欲和谈,只要剿杀。我等只有兵谏到底!”
中华军南北两线的兵力并无增加,反而从南线抽掉了3ooo多水手火枪队员,以及一艘飞字号战舰回了台湾。就在上个月,英国人的一支小舰队携带几十门炮突然闯到了吕宋,借口向补充给养,打算强闯马尼拉湾,最后被战争岛(科雷吉多岛)炮台的重炮击退。
同时爪哇各地土著,在荷兰人鼓动下有寻衅闹事的倾向。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威胁着中华军后方基地的安全:打从琉球收留了千余日本国的天主教徒流亡者后,有大约一万多被幕府禁教令赶出国的日本天主教徒来到了台湾和吕宋。
徐鸿基提议将这些日本天主教徒作为劳动力,分派到台湾、吕宋各屯田农庄利用起来,但是曾棋等人对倭人深恶痛绝,主张将倭人教徒集中送到南洋去开矿。他们还没作出决定,流亡到吕宋的日本天主教徒和吕宋的土著天主教徒联合起来,在几名潜伏深山的耶稣会传教士领导下,在吕宋北部山区举旗造反了。因此,台湾驻守部队不得不派人支援吕宋,中华军南线部队也不得不调动兵力回访台湾。
此时,明朝国内局势也越来越乱,特别是山东方面局势大乱。“闻香教”(白莲教的支派)教徐鸿儒与王森、王好贤父子联手,趁着山东官军全部调往京师和登莱方向,各地防卫空虚,动巨野教众起事。这位教主是巨野县城里徐街人,已经在巨野一带组织白莲教教众,秘密活动了十八年。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机会,率众在巨野西部、郸城南部和范县、催阳起事,用红巾为标志,迅聚集教众1o万多人,先后攻占郸城、邹县、膝县,掠运河漕船,袭击曲阜。山东总兵李亮在德州与中华军对峙,山东副总兵杨肇基等集结了1oooo多兵前去镇压。
同一时期,四川各地的民众骚乱终于变成了暴动。重庆、成都各地都生了抄掠王府、官绅地主庄园、攻占县城的农民暴动。
陕西、山西、河南、湖广等地都骚动不已,各地官府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京东一战后,中华军分兵四处,将京师四周的府县全部抄掠了一遍,不过都是战而不守,将官府府库掠光后就走了。到了十一月,北方已经是冰天雪地,战争行动被大雪所阻。陈衷纪的北线大军占据了京津一带、辽东半岛南部的金州、旅顺,山东半岛的蓬莱、渤海口的岛屿等地,暂时停止了作战行动。明军北方部队遭到重创后,已经没有战略机动部队可用,只能寄希望于各地勤王兵了。
南线的局势很微妙。在京师东郊战役后,明军在湖州、广德一线集结的兵力也达到了十万。由于京师方面的中华军压力很大,朝廷已经连番向南方各地催大兵北上援京。迫于朝廷的压力,南京经略、兵部尚书张鹤鸣不得不下令出兵,试探性地向北起了进攻。
中华军如今在江南已经部署了严密的情报网。官军才出湖州城,中华军南京老营就知道了。于是,颜思齐所部第五旅连夜由句容南下,在太湖边苏州城西与水手火枪队汇合,以9ooo人的兵力向拥有十万人的明军进攻。在太湖以东,中华军利用湖面上战船火力的支援,对官军行进中的纵队起突然袭击。在随后展开的大战中,中华军以宽大正面的步兵阵线挡住官军乱哄哄的进攻,然后颜思齐亲率一支突击部队直扑明军中央阵地,以轻型火炮的霰弹开路,步兵以十排深度的方阵不断射击,压制住官军的任何远程火力。最后,颜思齐带队在官军阵前5o步处起刺刀冲锋,一战击溃了明军中央阵线,引起了明军全体溃败。此战是以火力抵挡明军攻击,最后解决战斗时靠了肉搏,证明中华军不但火器厉害,肉搏战也是不输与官军的。
官军方面损失惨重,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大军战死一万余人,失踪、被俘三万余人,其余人马的都崩溃了,能回到湖州的只有3oooo余人。南京六营都司姚国辅、原任副总兵江万化、浏阳守备徐九思、浙兵营备御周翼明等皆在苏州战役中阵亡。
不过,江南的中华军占领区内,局势却异常和谐。
第322章 谈判 僵局(三)
颜思齐打败了南京经略、兵部尚书张鹤鸣的大军后,苏州城明军守城兵丁主动投降,颜思齐进占了苏州。这样,中华军占领了北起扬州、镇江,南到太湖之滨、苏州、宜兴一带,东起大海西至长江沿岸芜湖一带的大片富庶的江南地区。
江南是明朝最富庶的地方,但是,这富庶属于皇亲国戚、官商、士绅地主和一些勾结官府的富商,和小老百姓无关。尹峰前几年考察江南一带时,已经现苏松、湖州等地小农弃地为流民以及卖地成为大地主佃户的现象很严重。
而江南一带把佃户例称”佃仆”,地主每以佃为仆,禁止其参加科举考试。佃农是地主土地的附属物,佃户每随着土地所有权的买卖而换易主人,几乎等同农奴。绅衿大户,欺压佃户,视其为奴仆,霸其妻子者屡见不鲜。中华军所占州县,所执行的法律,是大明律和中华公司规章的混合体,因此一般不轻易去触动官绅豪族的利益。但是对反抗中华军的地主豪绅一律格杀勿论,抄家分地产。这使得一些奴仆、佃户看到了希望,他们有些人就有意在在乡间攻击中华军,主动束手就擒,然后供出是主家所指使的。接下来,中华军就会抄了那些地主的家,把田地分给佃户、奴仆们。
一般默认了中华军统治的地主们,大多数人不得不稍微改善一点佃户的待遇,深怕他们会去铤而走险、殃及自己的全家。
这时代的官府,政令出了县城大门,就得依靠地方乡绅的势力来执行,基层政权组织完全要靠地主乡绅来维持,因此大明官府的行政权力在乡村一级,基本是不存在的,这些权利掌握在地主们手中,乡绅土豪就是为所欲为的土皇帝。
江南更加是朝廷重赋之地,苏松一带赋税之重,在全国屈一指。嘉靖年之前,苏松税粮就已经占了全国总税粮的九分之一:
明朝初年,国初总计天下税粮,共二千九百四十三万余石,浙江二百七十五万二千余石,苏州二百八十万九千余石,松江一百二十万九千余石。浙江税粮相当于全国九分之一,苏州稍微少于浙江,以一府抵一省,号称“天下之最重也”。松江半于苏,苏一州七县,松才两县,较苏之田四分处一,则天下税粮之最重者,就数松江了。
而万历四十五年的税粮,很明显是不用交了,想交也没处交。中华军宣布了三年免征的措施,还禁止地主逼租;对于佃户抗租的事一律不管,只是让地主们自己去和佃户谈和,而明朝官府一向是会主动出面帮他们催租的。
这些免征粮政策深得小自耕农和乡间小地主的欢迎。至于那些士绅官商,秉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古训,没有勇气站出来对抗中华军。而且中华军军纪极好,比明军而言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百姓都看在眼中,士绅们的特权虽然失去了官府保护,财产受到了打击,但是由于中华军和一般老百姓相安无事,士绅阶层很难以此来鼓动百姓起事反抗。
最欢迎尹峰的大军到来的人群,那就数商人和工匠了。
最高兴的人群是手工业工匠,江南地区达的手工业使得中华军招收工匠的工作十分顺利,被中华联合公司丰厚报酬吸引的工匠们成千上万地向南京城集中,有的在中华军临时开设的丝织厂、军工厂中已经开始干活,大多数都要坐船去台湾、吕宋、琉球、西婆罗洲等地。他们和公司签订契约,必须为公司干活满五年后才能解约成为自由工匠,同时也可以以匠师身份加入公司的各家工场,成为公司长期雇员。五年期满后,他们可以回老家,或者自己在公司统治区开设自己的作坊。
商人们现在可以直接和中华联合公司做生意了,无论商家大小都可以公平买卖,原先垄断市场的官商、“权商”都随着逃跑的官府与官军走了,这些商人因此受益非浅。
商业贸易在这几个月内,在中华军统治区异常繁荣起来。甚至在湖州北面的太湖岸边,也有不少商人就在官军眼皮底下和中华公司在做买卖。实际上打败而归的官军士气低落,根本就不想来管小商小贩们的这些事。
沿着长江,从上游来的川、湖广、江西的商家的船只络绎不绝,中华军的大炮巨舰甚至一直巡逻到了南昌城下,一路为各商家的船只护航。官军长江水师已经全军覆灭,对中华军的战舰完全无能为力。顾炎武写文章说:“自万历以后,天下水利、碾硙、场渡、市集,无不属之豪绅,相沿以为常事矣”。在这种情况下,官商地主实际是控制了工商业经济的。
但是中华军的到来,冲击打破了这些老一套的工商业次序,没有了官府的保护,官*商*勾*结的以徽商为主的盐商、山西晋商等商帮在江南的势力遭到了重大打击。他们没有了官府的保护,根本无法和中华公司在公平买卖的基础上进行实力竞争。
同样,在中华军占领的江南城市中,原先胥吏官绅对商人敲诈勒索现象,随着官府官兵的逃亡,立刻消失了。嘉靖后期以后因为吏治的日益败坏,两京大小衙门纷纷以“和买”为名,挨家挨户敲诈各行商户,即使是那些没有采购权的衙门,也千方百计派皂隶到市场上以半价搜罗货物、甚至以原价十倍以上的金额进行讹诈。
尹峰在南京考察期间,虽然时间不长,却也听说了应天府从差人、门吏、书办等开始,每个衙门中人常常要对商户们百般刁难,各出票令皂隶买物,其价却常常只给一半。如扇子值二钱者只给一钱,如此等等,被定为“和买”的铺户有因此破产的。
南京皂隶俱是积年老吏,给商人的票上标出“至本衙交纳”,等商人第一次来送货,就言其不好,打上十大板踢出衙门。皂隶持票沿门索取,一家得银,复至一家。南京大小九卿衙门堂属几二百馀员,几乎个个都是敲诈勒索的好手。而这种情况已经成为路人皆知的风气,所以商户们宁肯干脆直接向这些胥吏奉足贿赂,也不愿意在“和买”的幌子下遭受其勒索之苦。
尤其是当时官府对商户的敲诈是“一家得银,复至一家”,公开进行的。中华军占领南京后,赶走了南京大大小小的官员,从台湾派来了自己的官吏,剥夺了几乎所有胥吏皂隶的权力。中华公司的政治制度实际也是中国式至上而下的,但是职权分明、结构层次简单有效,各级官吏出自政治学院,被灌输了军事化的纪律和廉直观念,学习了数字化精确概念,并且有着直接向尹峰负责的商情部等监督部门,极少贪污现象。
而且中华公司毕竟是商人集团起家,非常推崇公平买卖的观点,基本不存在以权力入股的现象。当然,中华军是公司最大的后台,但是中华军宣传的军国民一体精神,和军队集中统一的纪律和体制,决定了军人很少有机会欺凌百姓。
南京城的大多数商户和小民对此拍手称快,很多老百姓就此希望中华军不要走了。
当然,也有不晓世事的书生来闹事。他们有人来到南京,在大街上骂“贼”,或者是要面见尹峰劝说他归降朝廷。做这种无聊事的人中,就有理学大家刘宗周、松江华亭(今属上海松江)人夏允彝。
刘宗周其人,尹峰是知道的,因为海禁之前这家伙就写文章攻击中华公司败坏人心,朝廷邸报都有转载。尹峰也见到了夏允彝的名帖,越看越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半天才想起来:这不就是抗清少年英雄夏完淳之父吗?
夏允彝字彝仲,号瑗公,此时还是在老家耕读传家的士子。他敏锐地现,中华军在争取人心方面很有一套。他并没有为此探讨官府施政的弊病,而是本能地认为这是中华公司收买人心之举,因此他决定要来南京与海寇理论一番。
刘宗周今年39岁,在儒林已经大有名气,因为和东林党来往密切,因而在朝廷党争中失败去职归乡。他本能地现,中华军那一套“开海裕国,通商利民”的主张,以及重武轻文的举动,和他提倡的“存天理,遏人欲”,救世要靠正人心这些理论格格不入。
因此刘宗周不顾家人劝阻,也来到南京,企图劝说海寇能够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因此他和夏允彝走到了一路,一齐来到应天府衙门前要求见尹峰。他们两人身后,还跟着几名冒死相随的刘宗周弟子。
而此刻的尹峰,正在为朝廷僵硬不妥协的态度苦恼。
曾棋、曾山、徐鸿基等人也是为如何能够和朝廷谈和而苦恼。中华军虽然强大,但是兵力不足,要想一口气吞下整个明朝,眼下还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朝廷现在的态度确实使尹峰有点骑虎难下之感。
尹峰身边还有尤文辉和葡萄牙传教士陆若汉伴随,他们对于这种局面,只能作为旁观者了。
现在,传教士们正在陪同尹峰接待南京城内的一些西洋传教士和中国天主教徒。
第323章 谈判 僵局(四)
前来拜访尹峰的,是号称天主教中国传教三大支柱:徐光启、杨廷筠、李之藻三人中的杨廷筠与李之藻。此二人是应中华军总统领尹峰的邀请,前来接收一批被关押在南京大狱内的天主教徒。这些教徒都是前一年、万历四十四年南京教难中的受害者。
南京教案是天主教在明朝中国传播时,第一次遭遇到的政治上直接打击。主使者是南京礼部侍朗沈榷。他分别三次上书朝廷“参远夷”,指控耶稣会传教士潜入中国,行踪可疑,图谋不轨。列举的罪状有二:一是西方传教士参预修历,违背了尚书尧舜以来的中国传统历法;二是不让教徒祭祀祖宗,乃是大逆不道。沈槯要求朝廷将传教士驱逐出境。
万历皇帝对他的奏章不置可否。但是沈槯有司礼监太监的支持和内阁大学士方从哲的支持,不待朝廷明旨,就将王丰肃(后改名为高一志)与谢务禄(后改名为曾德昭)等十三名传教士、教徒抓了起来。
王丰肃在狱中被狱卒打得体无完肤、半死不活。随着沈槯的又一道上疏直接指控天主教谋反:“据其所称天主,乃彼国第一罪人……矫巫称尊,欺诳视听,亦不足辩也。但使止行异教,非有阴谋,何故于洪武岗王气所钟,辄私盘据;又何故于孝陵卫寝前,擅造花园。……据查,台湾海寇俱奉其教,肆孽海上,大逆不道……”神宗荒于政,沈榷勾结太监,矫诏驱夷。南北两京传教士纷纷被捕入狱。他们的住所被拆、教堂大多被毁。
说起来,中华公司反抗海禁一事,也影响了这次教难。由于台湾公开允许天主教传教,因此这也成了天主教谋反的一项罪证。
尹峰的军队攻入南京城时,这伙传教士和教徒刚刚被移解到了都察院。当官员衙役都逃跑之后,这些特殊的犯人就落入了中华军之手。
这些教难受害者不仅有王丰肃与谢务禄等西洋传教士,还有中国籍教徒钟鸣礼与钟鸣仁两兄弟,已经被判押往关外为奴。钟鸣仁,是第一个入耶稣会的中国人,他的号叫念江,广东新会人,通晓葡萄牙语等多种西方语言,曾任利玛窦的翻译,从行数年。另外还有十多名中国籍教徒,其中有耶稣会的实习修士。他们受到了中华军很好的对待,由中华军中的天主教徒照顾。
在朝廷拒绝和谈之后,尹峰一方面决定再次扩大对朝廷的军事攻击力度,另一方面向在朝野之间寻找能够上下斡旋的人。
这时他想到了这群教难受害者,立刻向在杭州的杨廷筠、李之藻出信件,信中说:久仰二位是努力弘扬西学的大家,我中华公司也是一向致力于融合东西学问的。我军现了南京大狱中的天主教徒,想把这些受难传教士救出大狱带往台湾;在两位家中避难的传教士和教徒,我们也可以帮忙转移,不知意下如何?
南京教难一起,北京城就留下了耶稣会中国传教会会长龙华民和日耳曼人邓玉函两个传教士。其余的传教士不是被抓捕入狱、驱逐出境就是躲藏到了信徒家中被保护起来。其中,庞迪我、郭居静、毕方济、艾儒略、史惟真等传教士安全隐藏於杭州的杨廷筠、李之藻两人家中传教。
本来,杨、李这两位科举出身的中国天主教徒是绝对不会和叛逆贼寇交往的。无奈,他们正好在此时接到了龙华民从北京传来的信:要求他们想办法搭救南京的教友,并且千方百计和台湾中华公司结好。
杨李二位在教会中的地位,使他们知道台湾在耶稣会中国教区中的重要地位,中华公司统治区有近4ooo名中国受洗教徒,比整个中国内地的教徒数量还多。出于同教情谊,他们想了解结识一下中华军中的教徒,顺便搭救出那些狱中的教友,因此才会有两人的南京之行。
他们二人在澳门教徒石宏基陪同下来到中华军在南京的老营。
石宏基,字厚齐,澳门华人天主教徒,今年第一批华人天主教徒之一,第一期学员,毕业后即赴内地教区担任“画师”,当时仅13岁。16o3年又到北京会院协助利玛窦工作,161o年后在中国各地传教,和尤文辉非常熟悉,同样是最早学习西洋油画技法的中国画家。
杨廷筠和李之藻听说了尹峰身边随行人员中,有一位是石宏基的同乡教友,因此才让他陪同的。
他俩进入南京城时,非常吃惊地现南京城内秩序井然,各行各业兴旺达,甚至还有不少金碧眼的西洋人来往在街道上;中华公司抓紧时机,把台湾港的外商也带到了南京,大肆做买卖。
苏州战役后,颜思齐的第五旅攻占了苏州及嘉定、金山等地,基本上整个南直隶的南半部地区都已在中华军占领下。这一带是江南的主要蚕桑养殖区,每年的四月到十一月都是江南收购蚕茧的季节,此时正是蚕丝收购时节的尾声。江南的蚕桑养殖业并未被战争打断展,随着中华军的迅获胜,战争破坏范围很小,而且中华公司这个海外丝绸贸易的最大主顾直接前来收货,这一行业还达到了**,南京城满大街来往的都是蚕农和丝商。已经有人在问中华军临时设立的市场主管说:“……你们明年还来吧?或者,你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杨、李二人目睹堂堂的帝国南京城成了大集市,不由地哭笑不得。他们来到北城一带官绅勋贵居住区,现个各个家族的宅院门口都有黑衣兵士把守,但是看得出这些官僚贵族之家并未受到破坏。
他们还现除了少数几处府库、官衙、兵营被中华军征用以外,其余南京城内民居基本没有受到中华军的影响。而且,老百姓和街头巷尾巡逻执勤的中华军战士相处甚欢,似乎毫无抵触情绪。
他俩惊疑不定,中华军的军纪之好他们原先有听说,现在真的看见了,却又是忧心忡忡:无论如何,海寇如此表现的象是一支“王者之师”,在他们而言并非好事,而是大明朝的危机。
他俩来到老营求见尹峰,以自己的教名通报。尹峰早就在等他们了,立刻派尤文辉出来迎接。
他们一见面就明确自己天主教徒和丁忧在家的身份,强调自己来此是私人性质的会见,为了解救教友而来。在场的陆若汉是耶稣会中国教区巡视员,和两人划着十字、拱着手鞠躬见礼。这种中西合璧式的礼节在尹峰看来非常滑稽,好容易才憋住笑。他没有计较二位名人的矫情,亲自带他们去和那些南京大狱中出来教友见了面。
尹峰然后在自己住处请他们参观了中华联合公司出版的书籍:《几何原本》全部15卷翻译本、《天体运行论》等西方科技书籍,还有李之藻参考《几何原本》写出《圆容较义》一书,还有五年前出版的《几何体论》和《几何要法》两书—这是上海嘉定人孙元化的著作,孙本人是徐光启的好友、学生,也是一位天主教徒。
李之藻和杨廷筠都很吃惊:李之藻对自己的书被盗版并无意见,只是对这些讲实学、西学的书籍居然在台湾能大量出版非常吃惊。
尹峰乘机对他们做工作,请求他们在中华公司和朝廷之间斡旋。
“……我们是大明的希望,我大明如今百病丛生,西学是拯救之道,也是徐大学士与诸位先生说的‘补儒’之道。我公司并非像改朝换代,而是想要开海裕国、大明百姓安居乐业,海禁必须取消,这样诸位所信仰的天主教才能传播在中华大地……”
李、杨二人并未做出任何承诺,他俩走的时候把自己的弟子留下了。随后,在他们家中躲藏的一些传教士也由水路来到了南京。庞迪我、郭居静、毕方济、艾儒略、史惟真等传教士中,郭居静不愿离开内地,留在了杭州李之藻家中。
杨廷筠曾任职监察御史,李之藻任南京太仆寺少卿,官职都不算高,在朝中影响力不够。这一点尹峰也已经考虑到了,不久,南京大狱中的传教士王丰肃以及杭州逃难来的庞迪我、毕方济、艾儒略等启程去台湾避难时,联名写了一封信给在天津卫的徐光启,请他出面主张招抚中华公司。
同一时期,李之藻和杨廷筠去信给前任内阁辅叶向高。叶向高于万历四十二年八月晋少师兼太子太师,致仕之后,一直在福建福州府福清县老家闲居。对利玛窦及西洋传教士很有好感的叶向高接信后,立刻动身前往杭州。
杨、李两人的信件中并未直接提出招抚一事,而是把两人在中华军控制区的见闻说了一遍,然后提到尹峰提出开海禁通商后就愿意撤离南京、北京。
叶向高毕竟是政治人物,他从信中叙述的事情中看出了大明朝说面临的重大危机。
他急急忙忙地来到杭州。他先去拜访了浙江副总兵罗庆,请他说说中华军的战斗力。罗庆以为这位前任阁老是要重回朝廷,因而出来找事,自然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从罗庆这里出来后,叶向高去李之藻家会见了杨李二位。
一见面他就说:“这场仗不能打了,再打下去,大明朝危亦!”
第324章 抚与剿(上)
……炮声渐渐停息,宽阔的长江江面上雾气和硝烟渐渐散去。
中华军水军第二舰队统领、水军副总管叶华在自己的旗舰飞云号指挥舱中看着地图。传令兵冲了过来,略带着紧张的声调大声报告:“报告,敌军用火船了!”
“慌什么……”叶华嘟嚷着走到前窗,举起望远镜看着前方江面。
这一带是安庆府附近最宽广的江面了,水军第二舰队主力战舰飞云号(三层炮舱、8o门炮)带着二十艘三桅炮舰以及八十多艘改装过的平底沙船,由芜湖逆流而上攻击安庆。安庆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具有相当的战略意义,安庆之得失关系淮南之全局,如官军想要收复金陵,此地就是必争之地。
南京兵部尚书张鹤鸣自从苏州城郊一战大败后,并不泄气,拼命从周边地区调兵想扳回一局。叶华舰队突袭安庆时,他刚好在安庆府督造战船。这一天早晨,少数水师战船在一开战就被中华军炮舰打沉了。
张鹤鸣根本不懂水战,只是想着要模仿一下赤壁大战。他早就下令搜罗所有安庆府境内的渔船、渡船以及船厂尚未造好的帆船,聚集在安庆江面上,原打算到时顺江而下去攻打南京的,如今他下令官军把这些船统统拉到江面上,然后付之一炬,让火船顺流而下飘向中华军舰队。
中华军水军日常的训练中就有火船攻击的项目:不过中华军火船是要靠大胆的水手操纵,逼近敌方战船后才点着火起攻击,有时得冒着炮火撞到敌船后才点火,同时操作的水手就跳海逃生。而官军则找不到敢于冒死在敌方炮火下操作帆船的水手,只好远远地点燃了火船,砍断缆绳任其顺水漂流,能不能撞到和引燃敌船,全靠运气。
叶华看到江面上一片火光冲天,一条火线缓缓地顺流而下,不由地冷笑道:“这有什么用?纯粹是在浪费木材!”
他下令调动平底沙船上前方,利用它们能够在浅缓的江底上灵活行动的特点,用炮火摧毁那些火船。每艘沙船都携带上沙袋,悬挂在船舷周围用来防撞防火,并且准备了用来抵住火船行动的带铁尖的毛竹竿。其余的战舰都开始转舵,缓缓地后退,为沙船与火船之间的周旋腾出空间。
张鹤鸣与安庆参将及湖广方面来的官军部队集结在江岸边,充满着希望看着火船顺流而下。一团团火焰在水面上燃烧,烟雾和硝烟弥漫在整个江面上,很快就使得整段江面上什么也看不清了。由于顺流而下度太慢,那些火船常常是一边燃烧一边下沉,还没来得及攻击敌人就先自我毁灭了。
浓烟中不断传来中华军水军战舰的炮击声,还不时传来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几支飞得过远的火箭落在了官军集结的江岸前水面上,炸开一团团火光。
炮声渐渐稀落,浓烟依旧是弥漫在江面上。大约一个时辰后,安庆知府江方实在忍不住了,小心地凑到张鹤鸣跟前,小声问道:“张大人,这海寇多半是灰飞烟灭了吧?”
“啊!”他话音未落,张尚书倒退一步,周围的众官军将领、士兵、安庆府的官吏都齐齐出一声惊叫。
在长江江面上,一艘悬挂着蓝底中字旗双桅沙船由浓烟中冲了出,除了周身被烟火熏黑的地方外,完好无损地向安庆府方向冲来。
更多的中华水军战船冲出了烟雾,一边炮一边向江岸边冲来,几实心铁弹将聚集在江边的官军打翻一大片。
“逃啊!”官军出一声喊,大家伙一齐转身向安庆城内跑去。兵部尚书张鹤鸣苍白着连,被亲兵架上马,连拖带拉地向城内跑去。
当夜,一部分官军弃城而走,安庆城内一片混乱,兵部尚书张鹤鸣无法控制部队,只好也开城逃跑。
叶华的侄儿叶鹰带领1ooo名水手火枪队员夜袭安庆城,结果现城墙水门洞开,官军已经放弃了城池,连夜逃跑了。安庆城落入了中华军之手,由此南直隶的两个政治中心南京应天府和安庆府已经全部被中华军控制。在控制区内,中华军设立了南京镇守府管辖着几十座城市。
……
尹峰在那天送走杨廷筠和李之藻后,又接见了理学大师刘宗周、江南名士夏允彝。
相比杨李这两位眼光深远、心胸开阔的人物来,这两位则体现出了明人那股尖酸刻薄、不近人情、一味高唱至高无尚的原则的气味。中国人号称讲究中庸、太极,但是走起极端来,一点都不比西方人弱。西方人喜欢在宗教上走极端,而中国人在道德上走极端,性质其实差不多。
刘宗周此行大有抬棺骂贼的意思,上来就大骂尹峰大逆不道、提倡商业是蛊惑人心、开海禁是勾结外夷动摇国本。尹峰被他说得某名奇妙,耐着性子与之辩论。刘宗周把他的“六大誓约”批得体无完肤,特别是涉及到限制皇权的那些部分:不能随意征税、不能肆意抓人、废除采买和摊派等等。
尹峰问他:“孔子说苛政猛于虎,东林中人也说矿监税使祸国殃民,为什么我们不能要求朝廷立下‘不随意征税’的法规?”
刘宗周立在房间中央—一开始他就决绝就座—扯着嗓门喊道:“施仁政是圣主之事,你等商民感恩戴德就是了,……”
“你的意思,仁政是皇上的恩赐?臣民缴纳赋税是天经地义?”
尹峰是穿越者,无论如何无法理解这些文士对征税、施仁政之类的看法。尹峰的那个时代,流行的是西方传来的国家和人民的关系理论:国王要向国民征税,必须先征得国民同意,而要征得同意,须先说明征税目的,说明是否代表国民利益。于是,“共同利益”、“共同需要”、“共同同意”等问题便在国王与国民的讨论、争辩中逐渐明朗,并形成了一定的概念和理论。但在这个时代,中国的明朝时期,在人们的观念中,纳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皇帝如此,官员如此,臣民也如此。所以,不仅臣民不会质疑征税的合理性,质询他们在其中应享有什么权利等等,即使是那些抨击“苛政猛于虎”、为臣民鸣不平、甚至为民请命的受过良好教育的高素质官员,也不会认为这里存在什么问题。
尹峰觉得和刘宗周这样的人讨论政治和经济、国家和人民权利等问题,完全是鸡同鸭讲,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也不想就此对这个书呆子动手,成全他沽名卖直的意愿。尹峰直截了当地说:“我等台湾商民既然能够打下南京,也能打下北京,夺取天下也不在话下。顾念朝廷立国2oo余年,天下大乱百姓遭殃,所以才想着要与朝廷谈和。如你们一味强硬,逼我等走上绝路,到时玉石俱焚,我可就顾不得了。刘先生,你在我处无需多说,你去对沿海百万渔民去说、去和我台湾百万军民去说,看他们能否听你的劝说,自觉自愿放下武器投降朝廷。你觉得这可能吗?”
刘宗周等明未儒生,最大本事就是在空泛虚无的“格致”“人心”等理论中钻牛角尖,一旦遇上需要解决现实问题的时候,就束手无措了。所谓“平时束手谈心性”,到紧急关头就“一死报君王”,对于解决具体事务拿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东西。
尹峰连夏允彝的话也不想听了,挥手让亲卫把两人赶走。经过刘宗周的对话,和这些天在江南的考察研究,尹峰对此时的文士阶层有了新的认识。
确实,如同曾棋所说,不去理会他们就行了。无论如何,想要让这些文人说中华公司好话,认同中华公司的统治,比较难。但是,是否一定要依靠他们才能治理江南呢,未必。曾棋说:“不去理会他们,就是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只要我们在武力文治上皆能体现出能力,这些文人会来依靠我们的!”
曾棋从台湾带来数十名自己的学生、百余名政治学院实习生,要掌管江南几十个州县的政务,完全是不够用的。因此,中华军以南京镇守府的名义,公开招募官吏。出乎曾棋和尹峰的预料,居然有不少的读书人主动出来应募,想要在中华公司的统治下过过官瘾。虽然中华军事先贴出的布告中,透露了镇守府官吏需要严格遵守的法令,但是大批的读书人依然是蜂拥而至。也有人想走捷径,前来南京尹峰老营,请求尹峰接见的文士名帖每日都能堆成小山。
这样一来,江南控制区需要的管理人员缺乏问题,多少算是顺利解决了。这些本地招募的文官,在台湾来的行政管理人员监督管理下,总算把南京镇守府的行政机构运转起来了。
到了这一年的年底,尹峰对于想办法争取文士阶层支持中华公司统治,已经是毫无兴趣:只要中华军武力够强,文士儒士自然会来报效,只要给他们能够当官的希望,他们是无所谓统治者是谁的。当然,象刘宗周这样讲节气的文士有不少,但是科举制度下训练出来的文士阶层,除了少数无师自通的天才人物,他们对于需要实务经验的起义反抗大业根本就不会做,或者说,这时期的文人对于凡是需要操作实际事务的事情,基本是不精通的,担心他们能给中华军的统治制造麻烦,纯属自寻烦恼。需要担心的是,这些文士阶层会在中华公司和朝廷的和谈中制造麻烦。
因此,除了在政治军事上继续打击朝廷,尹峰认为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能够逼朝廷与自己和谈了。
攻打安庆是进一步中华军军事行动的开始。实际上这时已是冬季,海面上风向已经转变,台湾的后勤补给已经很难运来。南线参加军事行动的部队人数实际上比开战时还减少了,因为李星第三师的一个营、吕宋台湾的土著部队都已经调回台湾,准备去吕宋镇压当地的土著与倭人的联合叛乱。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中华军还是起了攻击,一举攻占了安庆。中华军在南京城开办了兵工厂,充分利用城里原先的匠户人才,在南京城生产军火。同时,中华军还镇压了苏州、松江等地的“打行”等黑社会,在本地农民种征召了一支庄丁队,人数还不少,已经有四五千人了。
对于中华军统治区的情况,由于商人的来往,官军朝廷方面也是知道了很多。
但是南京经略张鹤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南方部队正在不断被抽调北上,去应付中华军北线的进攻。而面对中华军在长江下游和太湖流域的小规模攻击,张鹤鸣、熊廷弼等人也是无力应对,节节败退。这时,还生了川、赣等地民众骚乱暴动的事,本来用来收复南京的军队不得不分兵去镇压。于是,江南一带的朝廷官员、军官等,一致倾向于招抚中华军。
他们联名向朝廷请求招抚,这是很明显的事实:对于中华军,打是打不过的,而仍由他们占领江南,没过多久恐怕整个江南都将不姓朱了。
这些南方的官僚毕竟是久经政治漩涡的政治人物,不是刘宗周这样的书呆子。
叶向高等江南在乡官绅也纷纷联名上书,要求朝廷招抚。他们有的是因为战争侵害了自家经济利益,有的是因为看到了中华军的威胁。被中华军镇压掉的那些官绅地主,毕竟人数较少,虽然还有不少他们的亲友同乡反对招抚,但是朝廷之中认可招抚的官员渐渐多了起来。
尹峰及时得到了来自北京的情报,决定推泼助澜一下。在万历四十六年的新年第一天,他布公告:中华军为表示和谈诚意,将从北京、天津卫撤军。
第325章 抚与剿(下)
在宣布京师撤军之前,朝廷内部的剿抚之争由于江南官员的联名上奏和叶向高等致仕高官的上书,再次进入了争锋相对的激烈争吵阶段。
有一点很明确,无论剿与抚,朝廷官员对裂土封王的谈判条件都是表示反对的。另外,无论哪一方都觉得中华军不好对付,主张继续“剿”的一方也没把握灭了中华军,只是认为不能因为吃了败仗就招抚谈和,这样对朝廷的威信是巨大损害。毕竟,中华公司所在的台湾岛虽然像是化外藩国,但名义上是属于朝廷治下的领土,和女真、蒙古这些边疆少数民族自治区不一样。最关键的一点:中华军主动要求和谈,似乎并没有推翻明朝取而代之的意思。
在大明朝的官绅士子阶层,中华公司是个怪物,尹峰是个另类的怪人。他们以商立国,地不过台湾等几处海外孤岛,人口不过百万,居然能把偌大的明朝打得手忙脚乱。中华公司信佛、信妈祖娘娘、信天主,也有读孔孟之道的读书人,也提倡西学、杂学、兵学,却是能够以整齐划一的军事力量横扫沿海。总之,在官僚士人看来,中华联合公司是一种脱离了传统文化范畴的怪胎,无法用传统历史中反叛、造反团体的原有模式来解释它。
尹峰在自己写得《东西洋行记》中公然宣扬“实力决定一切”,还提倡海外移民、开疆拓土,这些都是和儒生士子们的道德优先主义格格不入的。
前世的尹峰毕竟是搞新闻的,还是知道舆论的力量的。他对于这个时代大部分文人书生的见识和能耐,确实是看不上眼的。但是,要进行社会舆论工作还是得靠这些掌握了话语权的文人。如何让这些文士写一些正面宣传中华公司的文章呢?很简单:威逼利诱。
相比威逼,利诱的影响力更大。凡是愿意在商报上写文章正面表扬中华公司的文士,都能获得一大笔润笔费。在新招募为文官的江南文士中,已经有人主动写文章赞扬尹峰和中华公司了。尹峰在南京开设了《商报》江南版,公开免费行,于是在南京城也形成一处宣读新闻和招工广告的地区,地点就在水西门码头。
如今,中华公司对于江南和整个明朝最大的影响,就是他们反对海禁、要求开海裕国、通商利民的宣传口号。这种口号多少还是和儒家仁政爱民的论调切合,反正后期儒家理学论证命题无需逻辑只需顿悟就行,怎么解释“裕国利民”那是文字游戏,文士们最擅长。因此,虽然尹峰其人和中华公司的六大誓约什么的,大明文士阶层无法接受,但是中华公司的宣传口号还是能够拿来做文章的。
而且,台湾普遍开设蒙学、小学和各种技术学校,免费让孩子入学,实行完全的义务教育。这多少赢得了一些文士的好感—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台湾只在蒙学识字阶段教授《三字经》和《千字文》、小学教授一些儒家经典,多数的时候却是在教授《几何原本》衍生来的数学等一类科学课程。而且,技术学校和军校、政治学院的建立,是中国历史传统上从来没过的。
文人官绅阶层虽然不过占了人口百分之五左右,因为政权的支持而掌握了话语权,一般老百姓的意识形态(所谓民间传统)与孔孟圣人和儒家传统还是有着很大不同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受文士阶层的影响。宣布从北京撤军,这消息最早就是刊登在《商报.江南版》上,在头版头条上以大字刊出。这时,江南人已经把这份报纸称作“大报”,而各地原有的印刷作坊刊印的地下小道消息称作“小报”。
“大报”的消息震动了江南社会各界。不少应募为文官的读书人赶紧去问自己的上司:“大人,你们不会也要撤回台湾吧?”
针对南京镇守府文官的不安心理,《商报.江南版》在几天后有刊登了一篇文章,署名是徐鸿基。文章名为《设江南镇守府之建议》,公然提出与朝廷的和谈条件就是割让江南,裂土为王;因为台湾实际上是尹峰尹船主白手起家打下的江山,自然不能算是朝廷的地盘,所以要裂土封王,那就要割让江南。
这文章使得江南百姓稍微安了心,但是朝廷方面关于招抚的讨论却乱了套。
由于北线中华军利用缴获的马匹,组织了五六千的骑马步兵进行机动作战,陆陆续续赶来的各布政司勤王兵被各个击破,分别在昌平、保定、南海子等地被打败。中华军骑兵一度兵临蓟州、山海关一线。
围绕京师的数个军事要地虽然没有被中华军占领,京师并不算被包围,但是中华军掐断漕运就已经断了京师的粮道了。
京师被困数月,官府能够供应的粮草、火药甚至盐都日益减少,只好向勋贵巨富之家征用,最后不得不向小民百姓征用,以维持皇家、官僚、守城军队的日常开销。
主剿派是以兵部尚书黄嘉善为的一批人,他们的救命稻草就是新任蓟辽总督文球派出的车营部队以及刚刚赶到保定的四川勤王兵。
蓟辽总督文球,河南固始人,万历二十三年中进士乙未科三甲第二百四十三名,时任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因前任蓟辽总督汪可受在昌平失守时自杀,明廷急任命其代替汪可受为蓟辽总督。由于中华军以擅长火器作战出名,他就调集了所有蓟辽总督辖区的车营部队前来京师,企图也以火器部队来对抗中华军。山海关总兵杜松军因为在京师东郊大战中基本没有受到损失,此次为了策应车营部队出击,杜松不得不再次领兵1oooo出击。后营游击龚念遂、李希泌所领车营步骑如今已经在昌平以北地方安营并凿壕沟,整兵以待。
四川勤王兵则是在川边剿灭蛮族叛乱中出名的石砫土司兵,也就是有名的“白杆兵”,此时的石砫宣抚司是女将秦良玉。
秦良玉虽然是土司官,但却是汉人,而且是典型的儒家忠君思想的中毒者。她的丈夫是被税使太监害死的。万历四十一年八月,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因开矿事得罪太监邱乘云,病死云阳狱中。按土司夫死子袭,子幼则妻袭之制,秦良玉袭任石砫宣抚使。
万历四十五年六月,中华军海寇攻打京衢要地,朝廷诏令征兵援京。秦良玉毫不犹豫地遣其兄邦屏、弟民屏率五千白杆兵先行,接着自统精卒三千,与其子马祥麟、副将周国柱赶赴京师战场。秦邦屏、秦民屏率兵抵保定后,奉命归属蓟辽总督文球指挥,镇守保定附近地方。
石柱兵皆持一种特制长矛,矛端呈勾状,矛尾有圆环,攀援山地险峻地形时,前后接应搭接,敏捷如猿。由于他们的矛杆皆以无漆的白杆制作,时人称之为"白杆兵"。
万历二十六年,播州宣抚使杨应龙联合当地九个生苗部落举旗反叛,围攻成都城。他们四处攻击,烧杀抢掠。播州即后世的遵义一带,地势险峻,山高水险,叛军依仗着天然屏障,猖獗一时。朝廷派遣李化龙总督四川、贵州、湖广各路地方军,合力进剿叛匪,马千乘与秦良玉率领三千白杆兵也在其中。由于白杆兵特殊的装备和长期严格的山地训练,因此在播州的战争中十分得心应手,经常给予叛军出其不意的打击,不论怎样山峻岭高,白杆军都能出奇而至,宛如神兵从天而降,令叛军闻风丧胆。从此,白杆兵就在全国闻名了。
现在朝廷把希望扭转战场上不利局势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了辽东车营和白杆兵的身上。
而中华军正在撤离京师东郊的大营。他们在万历四十六年的腊月十五接到了尹峰布的撤军命令,虽然不情愿,但也得撤退。其实,由于缴获了大量官军的物资,中华军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过得很舒服。他们有充足的粮食、足够取暖的煤炭、木材,牢固的大营和挡风避寒的营房、东北女真部落交易得来的大批羊皮、貂皮大衣,以及早就在台湾准备好的棉衣棉裤,中华军将士虽然大多数为南方人,在这个冬季却是照样还能出击作战。
不过,陈衷纪等人还是很不情愿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撤退,因为待在温暖的营房内偶尔出击一下,毕竟比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行军好得多。只要再过一两个月,天气就会变暖了。不过,为了能够争取和朝廷和谈,中华军必须做出一点缓和局势的姿态,为了服从大局,陈衷纪在腊月二十日下令撤离京师东郊大营。
三天后,中华军准备放弃通州,大军主力开始缓慢地在冰天雪地的白河边行军,向天津卫方向进。但是,大明朝廷却想乘中华军撤离时,乘机捞上一把,扳回点面子。兵部尚书黄嘉善下令,蓟辽总督文球迅出击通州。
第326章 白杆兵与车营(上)
浙江副总兵罗庆如今算是尹峰在朝廷武官中收买的最高阶军官了。他的浙兵在南京城先开始溃退,是造成南京城陷入中华军之手的罪魁之一。
在逃回湖州后,他收拢了本部人马3ooo余人,基本没有伤亡。他紧接着南撤到杭州,然后被张鹤鸣撤职查办。紧接着,他通过中华公司的资助,贿赂了浙江镇守太监刘唐,加上此时浙江总兵官一职缺任,整个浙江没有一个军官的资历能和罗庆相比,因此一个月后罗庆官复原职,而且因为手头有兵算是实力派,被临时兼任广德副总兵,指挥前来增援的江西方面的军队。
万历四十五年的最后几个月,浙江等地的南兵也都接到诏令,抽调人马绕道江西九江、庐州经河南北上,前去增援京师方面的战事。
罗庆手头的浙江兵也被抽调了不少。他已经认清了形势:眼下在江南,大的战事已经不可能打了。中华军在江南的地位不可动摇,无论此战结局如何,中华联合公司和尹峰将从此成为在大明朝举足轻重的一股势力。因此,他官复原职之后,立刻和中华公司商情部留在自己部队的间谍恢复了联系,并且和中华军在杭州的暗桩、细作联系上了,把浙江兵或者赣军北上的部署、编制人员和行军日程统统报告给了中华军。
尹峰下令,将一切有关北线战事的情报,都必须以双备份形式(三只鸽子送一份情报)用飞鸽传书往天津卫的陈衷纪处。
……
在开始从京师撤军后的第六天,陈衷纪接到南京来的飞鸽传书,告诉他原先定于前往南京方向作战的四川石砫白杆兵,业已转向增援京师战场,计算日程,不日即将到达京师。
白杆兵?
陈衷纪连忙把北方情报主管曾庆找来,把这份情报递给他看。曾庆的级别使他已经多少知道了一些白杆兵的情况。
“陈总管,五天前,白杆兵已经到了保定。”
“为何船主大人的情报通报中要专门提到白杆兵?四川来的勤王兵这些日子我们也接触了不少了,基本上除了跑得快以外,没什么了不起的。”
曾庆想了想道:“这就不太清楚了,军情部有一些官军各地部队的情况简报,我去找找,看看这白杆兵是怎么回事。”
陈衷纪点点头:“辛苦了,曾老哥。继续潜伏在京衢地区的人员已经安排好了吗?”
曾庆拱手道:“为船主大人做事,谈不上什么辛苦。继续潜伏的细作名单,我已经让海胆号飞剪船送往金陵了,要给你一份吗?”
陈衷纪摇摇头:“我只是问一下,是否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情报部门的事,是光泽和曾六爷的事情,我管不着。”
曾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先走了,还有一大堆事呢。”说完拱手施礼,矮小精悍的身子一转身,快步如风地走了。他是商情部的人员,不属中华军,因此无需行军礼。
陈衷纪拱手相送,转身回到桌前自嘲地笑了笑:“曾家子弟都是这样,还想着来试探我,真是……算了,不管他……传令兵!”
一名头盔插着羽毛的传令兵闻声闪进屋子,不由自主地搓着手哈着热气。
“通报通州后卫部队赵铁上校,防备官军偷袭。另外,传令骑兵团全体出动,往北、西、南三个方向去搜索侦察官军部队。”
……
一夜的大雪使得华北平原银装素裹、天地万物都是一片雪白。通州城内走出一队人马,推着几十辆炮车、排列成四列行军纵队,向东南方向前进。他们沿着北运河右岸,踩着半尺厚的雪,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很慢。
这是第一师第一旅的部队,是撤离京师的中华军押尾的后卫部队。在他们前后左右,北运河两岸,骑兵侦察部队非常困难地在雪地里跑动。
第一旅后卫部队有赵铁亲自压阵,监军曹泰也在队伍中。两人都下马行走,和士兵们一齐踩着积雪行军。
三天后,积雪在太阳下迅溶解,北运河上的冰也融化了,河水忽然接收了大量的融雪水,变得非常湍急,水势已经与河岸齐平。这导致了行军道路十分泥泞,有的地方积水数尺深,不少中华军士兵弄湿了靴子和衣服,长了冻疮。可怜中华军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南方人,不习惯这种北方冬春交界时节的天气,个个被这种恶劣的天气和道路情况弄得精疲力竭。
早晨,北运河西南岸边。
叫苦不迭地中华军第一旅士兵们听到了一声声急促的螺号声,还有骑兵部队在南方远处打出了烟花火箭信号。
他们刚刚从夜间野营的地方起来,才开始行军,听到和看到表示“敌袭”的信号,个个兴奋不已,挥舞着枪支大喊着:“缩头乌龟们总算来了!好好打一仗吧!”
相比冬未春初在烂泥地里辛苦单调的行军,中华军士兵们更加愿意与官军打上一仗。
第一旅作为全军的后卫,还带上了师属炮兵营的二十门野战炮。同时,第一旅所属三个团还携带了近千枚霹雳火箭,旅属炮兵连也有五门野战炮。凭借着长期严酷的训练,中华军第一旅的四列行军纵队,在各级军官、士官、老兵指挥调度下迅在行军中转化为四列的作战横队,背靠着北运河,面朝南方。炮兵阵地布置在了横队中间,二十五门大炮一半装实心弹一半装上了开花弹。
赵铁骑上马,对传令兵水说道:“你去武清县,统治骑兵团鲁团长,告诉他官军部队在……”他回头问一名参谋军官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参谋在一张地图上看了一会,抬头报告道:“上校,此地名叫河西务,距离武清县城不到五十里。”
赵铁点点头:“……就这么说:我军在河西务与追上来的官军遭遇。敌人人数不明,是什么地方的部队?”他再次转头问那几个年轻的参谋军官。赵铁对于参谋制度的优越性是深有体会的,指挥官能从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中解脱出来,专心思考作战。
参谋军官立刻报告:“骑兵侦查兵已经回来了,报告说官军大多数是步兵,打着秦字旗和冯字旗,还有书写‘石砫宣抚司奉旨勤王’的字样。”
赵铁立刻想起了前几日情报通告中提到的四川“白杆兵”。
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只是下令全军进入战斗状态。第一旅刚刚列好作战阵势,西南方向已经出现了敌军。
先露出地平线的是如林的白色长矛杆和明晃晃的钩镰枪头,然后是排列紧密的灰衣兵士。他们扛着白杆钩镰枪,以紧密的方阵向中华军阵势压了过来。
第一旅旅长黄略立在炮兵阵地后,抬头问炮营望竿车上的瞭望员:“兄弟,敌军来了多少人?”
望杆车就是在原先的炮车上竖立起长达十仗的竹竿,顶端有踏脚,没有观测气球时就用来临时瞭望敌情。
瞭望员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前队列十列方阵,大约有3ooo多人,在敌军左翼、后方还有更多的敌军赶来,我估计总数大约有七八千……”
“有火器部队吗?”
“尚未现!哦,他们好多是赤脚的,有的只穿草鞋!妈的,这是什么部队?”
中华军中的这些南方人,对于官军部队能够在这个季节赤脚上阵,非常吃惊。中华军过冬部队都做好了充分的保暖工作,他们每人都穿着从辽东女真部落那里交易来的皮乌拉鞋。这其实是一种保暖行军靴,是女真部落行军打仗时穿用的,内垫乌拉草。士兵行军打仗出汗后,只要将乌拉草从鞋内取出终太阳晒干仍非常暖和。
而此时的明军,校、尉、士卒军鞋均沿用唐宋之制,但等级比较严明。如将校戎服着战靴,卫尉戎服着软靴,侍士戎服腿束行藤或绑腿并着、战靴,兵卒戎服为绷带束腿,足穿战鞋。不过,在京师东郊大战中,很多官军士兵穿着破烂,穿草鞋和打赤脚的不少。问题在于现在是万历四十六年的农历一月份,这个季节还能光脚在京师附近作战的部队,那会是什么样的部队。
黄略冷冷一笑,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令:“传令各团各营,备足弹药,敌军进入射程内就开始射击,四列齐射!敌军冲进五十步,各部队上刺刀,自由射击:敌军进入二十步内,各部队刺刀冲锋。”
黄略跳上自己的战马,对炮兵营营长说道:“兄弟,你们也是这样:敌军进入射程就开始用开花弹和实心弹射击,进入一百步内开始霰弹射击。火箭车,现在就可以射了!”
“轰!嗖嗖嗖!”炮兵阵地上的几辆火箭车喷射着浓密的硝烟,一支支火箭拖着长长的尾巴冲了出去。霹雳火箭是配道营级单位的,各营都有一个哨队负责射霹雳火箭。因此,长长的中华军阵地上,到处都飞出了拖着火与烟尾巴的霹雳火箭。
他们对面的官军部队指挥官是石砫宣抚司副将秦邦屏、秦民屏,他们在腊月里刚赶到保定,休整了不到半个月,就奉命出击,所以很多士兵还没来得及换上冬装,甚至连鞋子也没得换。这倒不全是由于管理军务的朝廷官员贪污和渎职;官军原先的军用仓库在昌平,业已被中华军洗劫一空,如今各项物资紧缺,实在是没办法了。
第327章 白杆兵与车营(中)
石砫白杆兵大多为土家族,其先民早在战国时期前就在今湘西、鄂西一带繁衍生息,与其他少数民族一起被称为“武陵蛮”、“五溪蛮”。宋代以后被称为“土丁”、“土民”、“土兵”等。汉人大量迁入后,“土家”做为族称开始出现。土家族人自称为“毕兹卡”,意思是“本地人”。
石砫是土家族影响力最大的土司,石砫土司马氏,据其家谱记载,祖籍是陕西扶风,系汉伏波将军马援第三十九代孙马定虎的后裔。石柱乃辖东至湖北利川,南接黔江,西界丰都,北邻忠州,广23o里,袤24o里之广阔地域。白杆兵是在秦良玉主持下组建的,经过严酷的训练,久经战阵,可能是明军中唯一一支纪律异常严酷的部队。
石砫宣抚司副将秦邦屏、秦民屏并非好勇斗狠的猛将。
他们手下的白杆兵虽然悍勇坚忍,但是毕竟从未用过和火器部队作战的经验,他们以前的敌人都是崇山峻岭中的蛮族武士,极少有火器。而且,他们也不习惯在宽大平原上列阵迎敌。因此他们虽然非常讲究纪律,但是第一次冲锋时依旧显得队伍凌乱。
从距离中华军阵地两里地外开始,中华军的霹雳火箭就已经时不时落在他们的头顶脚下,然后炸开一朵朵绚丽的火花,扫到一大片白杆兵勇士。石砫土家族士兵的队伍排列得过于紧密了。由于不断遭到火箭的攻击,秦邦屏在距离中华军两里外就敲响了战鼓,起冲锋,他想在冲锋时队伍可以疏散开,避开火箭的轰击。他们并没有把对面敌军单薄的四列横队组成的长蛇阵放在眼里,觉得这样的阵势一次冲锋就能打穿。
呐喊着“杀!”往前冲的白杆兵们都把白杆长矛扛在肩上,他们穿着草鞋、或者赤脚,踩着积雪融化后冰冷泥泞的土地,大步流星地往中华军阵地冲去。但是,在距离中华军一里地外他们遭到炮火的轰击。
先是一轮实心弹的攻击,在距离中华军阵地25o步左右时,就已经是霰弹攻击的范围了,白杆兵遭到了又一轮霰弹攻击。25门野战炮的霰弹轰击,将白杆兵冲锋队伍的前锋线活生生砍到了一大片,如同镰刀割麦子一般,毫不留情地将近三百多名白杆兵杀死了。25o步,白杆兵还得有2分钟时间才能和中华军接触,但是这25o步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血火之墙。
2oo步,中华军阵列吹起一阵急促的螺号声,各部队以营为单位开始了第一次齐射。中华军每个旅有三个团,每团四个营,每个营是四个哨队,第一旅全体将士开始的第一轮齐射。
这时,白杆兵阵后的鼓声越加急促,他们跨过被炮火打死的战友尸体,脚步不停,同时开始端起白杆长矛,钩镰枪尖斜着指向前上方,加快度继续冲锋。
迎面而来的几千子弹再次将数百名白杆兵打翻在地,顺带着绊倒了一大堆人,白杆兵的冲锋队伍开始混乱了。
白杆兵冲锋队伍在冲到中华军第一旅阵前五十步之前,大约有一分多钟时间,中华军第一旅全体战士挥出了平时训练时的最高水平,一分多钟时间内进行了四次齐射。几万子弹将白杆兵成片成片地打倒在地。
赵铁此刻已经来到了第一线,和旅长黄略等军官都拿着杆燧长枪,在进行射击。战斗进入到这个时候,全体军官和战士都是在遵照战前命令行事,已经没办法再进行什么战术调整了。赵铁、黄略以及各级中华军第一师的团长、营长们都非常吃惊,因为,眼前的这支官军部队居然还在坚持冲锋。
在京衢地区作战几个月以来,与中华军交战的所有官军部队,在正面交战时,几乎没有任何一支部队能够抗住中华军的五次齐射的。凭借中华军新式燧枪的射程、射优势,官军部队处在只能挨打无法还手境地下,临战时基本上只要进行四次齐射,官军部队必定崩溃。
五十步!各营各哨队的军官下令上刺刀,海螺号短促地连续吹响,鼓声也响起了。
三十步!赵铁咬开纸包装,往自己的燧火枪枪膛内塞弹药,一边破口大骂:“这***白杆兵,都是不要命的疯子!”他其实没必要站到第一线去扣动扳机,但是他就是喜欢冲到前列去战斗,他的亲兵们对此也是习惯了,只好神经紧张地围在他身边。
“自由射击!急射!”军官们吹响了口哨,同时抽出了腰间的燧手枪。他们也在骂人:“娘得!这是什么部队!准备刺刀冲锋!”
部队开始进行急射,也就是把纸质定装弹药咬破后,把弹药倒入枪膛后省略了拿通条夯实弹药的程序,直接端起枪扣动扳机。
这样的射击会大大缩短子弹的威力,但是在射上大大提高,极端条件下能达到每分钟射击七子弹。
但是白杆兵距离他们只有三十步的时间,只够第一旅弟兄们射击两子弹。
“啊!”
一个浑身浴血的白杆兵睁大眼睛,将长矛捅入了站立在第一排的一名中华军步军战士的肚子。
白杆兵的长矛相对中华军的上刺刀的燧火枪,有着长度的优势。可惜的是,白杆兵冲锋队伍此刻已经稀稀拉拉,已经无法形成冲锋的阵线,失去了冲锋的气势。虽然中华军在白杆长矛前吃了不少亏,但是只有零星的数百名白杆兵闯入了中华军阵线。
这时,白杆兵阵后响起了锣声,石砫土司部队鸣金收兵了,但是已经闯入中华军阵线的几百名白杆兵,已经永远不可能撤退回去了。
随着海螺号的悠长音调响起,中华军全体起刺刀冲锋,一拥而上,将几百名能够冲到阵前的白杆兵用刺刀一一捅死,几乎没留一个活口。
三千白杆兵只是一次冲锋,就被打死打伤了两千五百人,几乎全军覆灭。
此刻,白杆兵的后队已经赶到,那些营头队长跳着脚要去救援自己的同乡弟兄,秦家兄弟严令禁止,不许部队出击,让他们就地列阵。
此时,押尾的秦良玉和其子马祥麟、副将周国柱也赶到了战场。秦良玉骑在四川巡抚赠送的黄骠马上,沉着脸看着战场上陆陆续续退回来的石砫子弟兵。他们大多数浑身是血,互相搀扶着,拄着白杆长矛,摇摇晃晃,稀稀拉拉地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退回。
“怎么回事?”她转头,厉声地问自家的两个兄弟。
秦邦屏、秦民屏互相对视一眼,他俩素来敬重秦良玉,但是此刻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一齐拱手道:“敌军火器犀利无比,乎我等预料,因而……而且他们不惧近战,我军虽然已经冲进敌阵,但是却打不散他们的队伍……”
“太鲁莽了!起冲锋前,你们就不能先拍少量兵力试探一下虚实吗?”
……
远处,中华军阵线喊声如雷,旌旗招展,那些黑衣战士们高举枪支喊着:“万胜!船主万胜!”
呜呜的海螺号中,中华军退回本阵,重新列队,严阵以待。
赵铁皱着眉头,看着几名参谋军官,严肃地说:“没搞错吧?就一次冲锋,我军就战死了一百多号人?我们第一师打了这么快半年的仗,也不过就伤亡了几百人啊!”
监军部的一名军官站出来说道:“赵上校,应该没错,第一旅战士确实战死了一百多人,另外还有2oo多名伤员,重伤者中可能还会有死者,现在还没法统计。”
“疯子!”赵铁抽出倭刀,一刀砍在了望杆车车辕上,破口大骂“……这白杆兵如此悍不畏死,居然能够冲进我的阵中,看来我们真的是太轻敌了!”
他看看黄略,黄略摇摇头道:“敌军后队还有近五六千人,至少还能再来一次冲锋。就是不知道,他们在看到了刚才我们的火力后,还敢不敢再起冲锋?”
赵铁嘿嘿冷笑:“自从来到京衢打仗,还没遇到过这样能打的明军呢!好啊,让他们看看我们中华军天下第一师的厉害!命令,全体将士,准备进攻!炮兵,将剩下的所有霹雳火箭全部射出去!野战炮,推起炮车,随着步兵队伍前进,在距离敌军四百步处开始急射!第一轮开花弹,然后全部使用霰弹!三轮霰弹射击后,全体将士刺刀冲锋!”
黄略脸涨得通红,大叫道:“自从萨摩藩打倭寇之后,好久没遇到过这样强的敌人了!弟兄们,准备进攻!杀啊!”
围拢在周围的各个营团军官们兴奋地高喊着“杀!”,挥舞着刀枪纷纷赶往自己的部队。
赵铁在腰间插了四把燧手枪,双手握着倭刀往阵前走,一边兴奋地对身边的亲兵们说:“他娘地,和十几万的官军交了手,全是软蛋,这一回总算有像样的对手来了!这一仗,过瘾啊!”
众亲兵面面相觑,暗地里叹口气:这赵长官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冲锋在前了。
……
忽短忽长的海螺号悠长地飘过血肉模糊的战场,飘到了正在列阵的白杆兵耳中。
在最前线督阵的副将周国柱快马来到阵后,对正在和秦家弟兄、儿子马祥驎商议的秦良玉拱手道:“将军,敌军似乎要起进攻了!”
秦良玉高大的身躯忽地站起,冷冷地看着周国柱:“是吗?那么,你回来干什么?”
周国柱犹豫片刻,说道:“把老寨的弓箭手全调上去吧,多少能管点用?”
秦良玉点点头:“好的,5oo名弓箭手全归你了。你负责中央阵,左右阵有邦屏、民屏指挥,我和麟儿压阵。准备作战!”
秦良玉言简意赅地说完,跳上战马,向北运河方向望去。
那边,黑压压一大片阵势,正携带者煞气缓步逼近。
第328章 白杆兵与车营(下)
隆隆地马蹄声宛如滚雷,铺天盖地地掠过大地。在中华军第一师第一旅的西南方向,一支骑兵部队滚滚向前,蓝底中字旗在骑兵群中招展。
“骑兵来了!”
中华军正在缓步前进的队伍中爆出一声欢呼。虽然军事条令规定进攻中不许喧哗,但是由武清县前来增援的骑兵团突然在南方出现,还是引起了第一旅左翼战士们的欢呼。
骑兵在中华军中向来不受重视,在南洋殖民地、吕宋、**等各处的战事中,由于地形、气候和敌方的原因,基本没有骑兵的用武之地。只有这一次,在京衢之地、华北平原上,中华军骑兵才成为了一支重要的作战力量“赵师长、黄旅长在哪里?”一名头插羽毛的传令兵快马在阵前跑过,一边大声喊着。
一名哨长将传令兵带到了队伍中央的赵铁处。传令兵横手在胸前敬礼,大声道:“骑兵团奉命前来,鲁团长带大队已经向敌军后阵迂回,轻骑兵第三哨和重骑兵配属你部指挥。请赵师长下令吧!”
“你们有多少人?”赵铁问道。
“第三哨弟兄加上重骑兵,总共三百人。”
赵铁骑上自己的战马,问道:“鲁团长亲自带队去迂回了吗?”
“敌军后面还有大队人马正在向这个方向赶来,骑兵团去迟滞后面敌军的增援,……他说:他帮您牵制住后面的敌人援军,等你打垮正面的敌人后,快点去帮他击垮后队明军……敌军后队似乎带着很多大车,运动度很慢,像是辎重部队……”
赵铁哈哈一笑:“辎重部队?骑兵团一个冲锋就能吃掉他们了,我们还能捞到什么啊!这个鲁小天,算准了我们一定能打赢了!好吧,让你部骑兵兄弟去左翼,等我们打垮中央正面的敌人后,你们就起冲锋,配合左翼的步军弟兄打垮敌军右翼部队。”
第一旅留下一个营在北运河岸边作为预备队,其余52oo多人分成两道攻击阵线:无论训练多么严格,五千多号人的长蛇阵,想要在泥泞的地形上保持一条平直的峰线,这是不可能的。中华军进攻阵型以团为单位,实际上是个品字形,前面两个团在左右并列展开一条四排列攻击阵线,两团中间是炮兵部队,炮兵后面由另一个团展开攻击线。由于中华军阵列纵深只有四排,因此他们的阵线正面宽度远远过聚成一团的白杆兵。再加上炮兵行进比较慢的缘故,中华军阵线在行进中渐渐形成了内凹的半月形,隐隐形成了向白杆兵两翼包抄的形势。
中华军与白杆兵相距不到两里地,在中华军缓步接近地方过程中,霹雳火箭不要钱一般地从中华军阵线中被射出去。
这霹雳火箭实在是没什么准头,幸好五六千白杆兵密集集中在一起,火箭只要往他们这个方向飞去,总归能砸到一点什么。有的火箭却是飞到中途改向高空射去,在半空中象烟花一样炸开。不过,这样漫无目的狂轰滥炸,反而使得白杆兵们惶恐不安,唯恐那支不长眼的火箭落下来在自己身边爆炸。
石砫土司的精兵悍将完全不适应火箭作战,他们擅长的是山地作战,明朝廷把他们调来平原地区打仗,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白杆兵们开始出现混乱,有的人已经开始丢掉手中长矛,准备逃跑。秦良玉为了维持部队纪律,接连扎死了数名把总和千总,凭借自己的威信,稳定住了白杆兵中央阵线。但是她的两翼部队都处在混乱中,虽然还没到崩溃的地步,但是在敌方连续火箭攻击下,士兵们都忙着东躲**,根本无法列队迎敌。
中华军进攻部队虽然推进度不快,但是去步伐坚定稳重,不久就接近了四百步的炮火射程内。明军中能够打到一里以外的大炮,都得千斤以上,从来没有能够用在野外阵战中。因此秦良玉没有想到要在这么远的距离内,防备敌人的炮弹。
“轰轰轰!”一群开花炮弹落在白杆兵阵地上,有几没爆炸。不过,那些爆炸的炮弹将左近五步之内的白杆兵统统放倒了。秦邦屏、秦民屏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白杆兵左右翼部队,又开始出现混乱了。
赵铁派出自己的亲卫队去帮助推炮车,炮队跟着步军弟兄的步伐,很快推进到了二百步以内,燧火枪的射程之内。
“轰轰轰”!二十五门轻型野战炮开始对白杆兵集群进行霰弹攻击。
同时,步军弟兄们立定,前面第一排燧枪手趴下,第二排跪下,最后一排的战士把枪架在第三排弟兄的肩膀上。
“呜呜!唔!”海螺号出齐射号令,一营为单位的燧火枪齐射开始了。第一旅前锋线上的两个团八个营依次开枪,雨点般的子弹扑向白杆兵。
第二线的那个团列队在炮兵阵地后,焦急地等待炮击结束的螺号声。
“轰轰!轰轰!”炮兵开始急射击,以两分钟三次的度创造了中华军炮兵射击最高度。
仅仅二百步的距离(35o米),包含着无数铁砂、铁块、铅弹的霰弹,在排列成十几排的白杆兵长矛方阵中造成大屠杀一般的效果。白杆兵严守纪律,在刚才的密集火箭的狂轰滥炸下依然保持了阵型,可是,就是这样的阵型使得石砫子弟兵成片成片地倒下。秦良玉从来没想到,也没听说过,大炮是可以这样在野战中使用的。
副将周国柱把石砫土司部队的第一线。问题是这些弓箭手的有效攻击距离不过1oo步,因此在中华军对着白杆兵狂炸扫射的时候,白杆兵完全处在光挨打无法还手的境地。而且,这第一线上,当其冲,一箭未,就已经在短时间内被霰弹、子弹屠杀殆尽。
秦良玉被战场上的场景惊呆了,一时之间束手无措。而此刻,在他们阵地之后几里之外,爆出了一阵火器射击声。一名骑兵身着官军校尉戎服,快马来到秦良玉的中军阵后。
很快,秦良玉的亲兵将他带了过来。
“秦大人,小的是管辽阳副总兵事参将贺世贤的亲兵,贺将军和后营游击龚念遂、李希泌所领车营步骑在贵军后方三里处遭遇海寇骑兵,我军正在结阵迎战!贺大人请求您派出援军支援……”
秦良玉苦笑,铁青着脸,拿着长矛指指前方:“支援?恐怕我军也需要支援!你看,海寇正在攻击我军,我们自顾不暇……山海关总兵杜松杜大人的部队在何处?”
那名辽阳军的骑兵摇摇头:“不知道,我军出击已经三天,杜总兵的大军一直就没能联系上……”
秦良玉冷冷哼了一声:“既如此,各尽其力吧。我军打退当面之敌后,一定会向贺将军所部靠拢,现在,我们要动冲锋了!”
白杆兵阵地上鼓声大作,被霰弹、子弹、霹雳火箭打得东倒西歪的白杆兵们像是猛然惊醒,纷纷平端长矛,向中华军阵线冲去。
此刻,中华军士兵已经按照各级军官的命令在进行自由射击,人人都把自己的射击度提高到了极限,尽情地向敌人射击。硝烟弥漫在整个战场,实际上绝大多数燧火枪手已经看不清目标位置了,只是按照大致的方向在射击。炮兵的情况也一样,装药手机械地把定装射药包塞入炮膛,装弹手装入炮弹,炮手用点火杆点燃射药开炮,然后是清洗炮膛、装药、装弹、开火……他们面前是越来越浓密的硝烟,敌人就在硝烟后面。
此刻,白杆兵的方阵已经残破了,已经有近三分之一的士兵倒下了,非死即伤。虽然鼓声大作,无奈枪炮声更加响。方阵中幸存的土家士兵们,只有一半的人注意到了鼓声,长期纪律和训练培养出的条件射使他们不管不顾,端平长矛就向前冲,迎着密集的子弹冲击。可惜,他们的冲锋显得十分凌乱,稀稀拉拉,完全没有气势可言。
呜呜呜呜!冲锋的螺号吹响,中华军燧火枪手停止射击,上好刺刀。炮手们打出最后一轮霰弹,然后中华军第一旅将士一齐大喊着“杀!”,一齐起了冲锋。作为第二冲击波的中华军火枪手们也上好了刺刀,越过炮兵阵地后,大致上整了一下队形,迫不及待地跟着第一线的战友们往前冲。
悍勇的白杆兵们的冲锋很快被中华军的刺刀打垮了。稀稀拉拉的长矛兵在面对中华军刺刀时,因为不能紧密排列成一线,实际上长矛所占的长度优势作用不大,单打独斗的白杆兵很快被三五成群的中华军火枪手用刺刀扎死了。
专门训练的中华军掷弹手还向白杆兵们扔出了手雷,然后紧跟着手雷爆炸的硝烟冲上去,将晕头转向的白杆兵刺死。
在中华军起刺刀冲锋后,过了十分钟左右,石砫土司兵完全崩溃了。秦良玉所在的中央方阵最后崩溃,她本人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带着自己卫队拼死抵抗。无奈左右两翼的部队纷纷被中华军击败,中华军骑兵已经冲进了她身后的方阵中。至此,败局已定,秦良玉已经无能为力了,自始至终,白杆兵都是被敌人压着打的。
不久,中华军骑兵将秦良玉的大旗也砍断了,彻底打乱了白杆兵的方阵,白杆兵们最后一点士气也消失了。现在,战场上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场面。
一火枪子弹将秦良玉的黄骠马打死了,她摔下了马,昏了过去。她的儿子马祥驎带着亲兵,拼死把她拖出了战场,向西面逃去。
近8ooo白杆兵,在一攻一守之间,总计伤亡六千多人,活着回到保定的只有不到两千人。
此刻,和辽东军车营部队纠缠的中华军骑兵部队派来了传令兵,现白杆兵的阵地上已经全是中华军火枪手在来来往往了。
“赵师长在哪里!我是骑兵团的通讯兵!我找赵师长!”
赵铁正在拿着一杆白杆兵长矛,左看右看。千余白杆兵俘虏正在押往北运河边。一哨水手火枪队急冲冲从北运河方向赶来。
“鲁小天怎么样了?”赵铁大大咧咧地问那名通讯兵。
“鲁团长正在围攻敌军,敌军是车营为主的,骑步为辅,火器众多,我骑兵冲了几次都被打退了。”
“哦?是车营部队?蓟辽边军的?”赵铁沉下脸,皱起眉头道:“他们的火器是什么样的?”
“看旗号是辽东军的。他们的火器,左右不过是佛郎机铳和鸟铳、快枪,射不及我军,但是我骑军的骑枪射程近,对敌军的火器没有优势,因此,鲁团长请求您把炮兵部队增援给他。”
赵铁正在想着对策,第一旅旅长黄略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赵大哥!赵师长,听说骑兵兄弟遇到麻烦了?弟兄们还没过瘾,让我带队去帮帮骑兵弟兄吧?”
赵铁向骑兵团的通讯兵又问了一下情况,转头对黄略说:“船主在战前就给我们说过,要注意车营;这是官军唯一的以火器作战为主的部队。我们登陆大沽口以来,一直没有遇到成建制的车营部队,现在看来,单靠骑兵是解决不了车营的。我们刚刚打完一仗,火药、子弹都需要补充,俘虏需要安排,没有一个时辰,我们是没法子再打一仗。”
黄略想了想道:“这样吧,让我带领我的亲卫哨队先去看看情况吧?大队随后由您指挥,一个时辰后再出。”
赵铁点点头:“一大早就开战了,现在是中午,大伙连早饭也没吃,也确实是需要休息一下了。好吧,把我的亲卫队也带上,还有配属我们指挥的骑兵弟兄,先赶过去帮忙。一个时辰后,我将带第一旅主力到达战场。”
第329章 车营覆灭
实际上在朝廷内部,对于是否要追击中华军是一直有分歧的。油滑而又不能断事的内阁辅方从哲犹豫不决;主战的是监察御史过庭训、户部主事历右参议王化贞、给事中杨涟、中书舍人御史左光斗等一干品级不高,以言官为主的一群激进派文官。
主和的是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等经历过战阵,知道中华军厉害的一群文官。
主站言官中不少属东林党,还有因此双方的争论陷入了传统君子小人的道德层面的争吵,没人能拿出实际有效的方法来。还是万历皇帝在恼火之余,下令各勤王军追击,了结了一段争吵。
山海关总兵杜松领步骑1oooo余出击,本来是应该在后营游击龚念遂、李希泌所领车营步骑前方为先导部队的。
结果他的部队长途从山海关赶到京师以南,行军迟缓,并没有和游击龚念遂的部队按期在南海子汇合。结果,辽东车营部队单独行军近百里,比四川白杆兵早出了五天,最后却在河西务附近落到了白杆兵身后。
不过,这样使得这第一旅的正面交战。
黄略带着直属亲兵哨以及三百名骑兵紧急出,越过了一处小村庄,走了不到五里地,就已现了中华军骑兵的大队人马。
“鲁团长,怎么回事?”在混乱的骑兵群中,他很顺利地在蓝底中字大旗下找到了鲁小天。后者正在和一伙原马贼响马、原辽东蒙古族马匪、原辽东边军骑兵出身的军官们在商议,闻听问话很是懊恼,大骂道:“这一伙肥妖学乌龟,缩在车城内不出来,只管往外泼火子,娘的!”
黄略瞪大了眼睛,摇摇头。
鲁小天跳下马来,这时想起了黄略没有江湖绿林的经验,不懂他的黑话,赶紧解释道:“我是说这帮胆小鬼缩在车城内坚守不出,只管往外放火器。我部拥有的骑枪和手雷,得迫近到距离敌军四十步内才能挥作用,压制不住敌方火力,冲不开车城,也就没法解决这伙敌军。”
黄略是中校旅长,鲁小天是少校团长,资历也比黄略浅,因此不敢在黄略面前拿大。他手下那些桀骜不驯的骑兵团军官们也纷纷下马向黄略敬礼。黄略随意地回礼,说道:“带我去看看车营。”
在一处田埂下趴着群骑兵和他们的马,往西南一里之外就是官军的车城,黑压压一大片围城一个空心车阵,气势不小,全都在不停地往外面射火器。距离车城数百步,一群中华军轻骑兵正在围着车城绕着圈子。一声号角,官军车营内有一队骑兵冲了出来,企图向西冲去。田埂后的骑兵们在哨子声命令下,和自己的战马一齐站起身,飞身上马,冲了出去。不久,企图突围的官军骑兵遭到了骑枪的射击,然后被善于短途冲刺的安达卢西亚战马、阿拉伯战马追上,在一阵激烈的冲撞格斗后,数百名官军骑兵只剩下十余骑逃回了车城。
“我们现在的打算,就是把朝廷军队牵制在这里,不让他们有机会溜走。”大伙一起趴在了田埂上,鲁小天指指车城方向说道:”我们已经向西南、东南和西面派出侦察骑兵,防止官军的后续援军突然杀到。”
黄略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官军的车城,嘴里不住喃喃自语:“这玩意听说是戚少保戚大将军想出来的,看样子好像有点用吗。”
鲁小天呸了一口:“这破车也就当乌龟合适,要不是我一开始轻敌,直接往他们的火器上冲了,哪里会折损了百余号兄弟啊!不过,这队官军也算训练有素,侦查骑兵派出数里之外,提前现了我的部队。我一开始没搞清他们的来历,以为是运送粮草的部队,所以没有立刻起冲锋。如果没有给他们预警的时间,我们骑兵一定能够在他们结成车城之前,在行进间攻击摧毁他们。”
黄略看了一会,放下望远镜道:“车营的最大问题就是需要结阵才能挥战力,万一行进间遭到突然袭击,估计也是够呛。看来,我带来的部队要压制住这车城的火力,也是很困难的。我们在上午打四川兵的时候,把霹雳火箭和炮弹用得差不多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拖住这伙敌军,等着赵大哥的部队上来再想办法了。”
他指着车城道:“其实,这车城如今也是陷入困境了,他们能带有多少弹药?我看他们不停息地往外放火枪火炮,也不管打不打得中,根本不注意协调火力和节约弹药。他们能这样打多久?而且,没有步骑配合出击,他们难道真得想一辈子躲在乌龟壳里?情报参谋在哪里?”
一名灰头土脸的小军官跑了过来,敬礼报告。
黄略问他:“官军的车营编制、兵力、火器配属情况如何?”
“根据军情部总部情报所示:车营每营一百二十八辆车,中军望竿车一辆,将台车一辆,鼓车二辆,座车一辆,大将军车四辆,子药什物车四辆,火箭车四辆,共一十六辆。除望竿车在营操壮观,出征不用,其余都要出征。编派行伍,一车须用四大队,每队十二名,共四十八名。官军每营兵丁人数定额不过三千人,车营是二千七百人之数。我们面前的是辽东总兵属下后营车兵及后营辎重兵,据观察还有少量山海关总兵杜松旗下的骑兵,敌军总数估计有7ooo余。”
“官军所用为偏厢车,以有墙一面向外,四面围作车城。每辆车佛狼机二架,配子铳一十八门,火药六十斤,铅子二百个,火绳十根;鸟铳四门,药管一百二十个,铅子袋四个,铳套四个,细火药二十四斤。铅子一千二百个,火绳二十根;火箭一百二十枝,火绳六根,……此为军情部情报上所示,我军对面的官军实际情况,我们只能知道大概。现在可以知道,官军有射程一里的大将军铳,大约有四辆大将军车,车城四面各一辆,按照官军的规矩,大将军铳配子铳三门,每子铳一门,备征子药,哦,就是射药十出,共三十出。每出火药四斤,共一百二十斤。铁子三百六十五个,共一万九百五十个。木马三十个,石子三十个。”
黄略点点头道:“他们打了这么久,似乎火力不见减弱啊!不过,你说他们还有一个辎重营在内,那么,火药子弹的储备情况……”
参谋军官展开一张纸,继续念道:“据情报所示:官军一个辎重营,计辎重车八十辆,每辆骡十头。鼓车二辆,元戎车一辆。每车佛狼机二架,每一架管放兵三名,每架子铳九门,备征火药每出三两,备三百出,共二十斤。大铅子一百个,火绳五根。
每车八名鸟铳手:每名鸟铳一门,通条一根,药管三十个,铅子袋一个,铳套一个。备征火药每出三钱,备三百出。另备药六两,共六斤。铅子三百个,火绳五根。另外,我们现官军的辎重营带得应该主要是粮草……我们估计,官军的火器保持这样的射频率,还能打上半天。我个人怀疑,官军的鸟铳和佛郎机铳,根本不可能打满三百弹药,在这之前早就炸膛了。而且,车营推车用人力,辎重营拉扯靠驴子和骡子,都跑不快,机动能力很差。”
黄略和鲁小天对视一眼,哈哈一笑,都打定了主意。鲁小天说道:“我马上带人去保定、京师、通州方向警戒,让轻骑兵每隔一会儿就佯攻一次。”
黄略点点头:“好的,我带自己的卫队也来一次佯攻,消耗一下他们的弹药。再过半个时辰,赵铁大哥就会到了,到时候如果没有意外情况,我们就等着官军消耗完弹药,然后冲进去干掉他们!”
官军车营热热闹闹地放着枪炮,中华军骑兵不停地围着车城转圈,消耗着敌人的弹药。他们保持在佛郎机铳和鸟铳最大射程之外,偶尔向车城冲击一下。官军不管不顾,只要眼前出现敌人骑兵,就一起放枪放炮。
车城实际上有两重车阵,辎重营在内圈车城。
一伙中华军步兵起攻击时,凭借射程优势,用他们的燧火枪压制住了车城东面的官军火力。中华军集结了几百骑兵,打算在步军掩护下冲锋,官军的后营游击龚念遂把其他三面的大将军铳全调集过来,猛轰霰弹,总算将中华军打退了。
赵铁的第一旅从刚刚赶来的一哨水手火枪队手中,强行剥削了一些弹药。炮兵营把剩下的弹药集中起来,只推着十五辆炮车上阵了。
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官军车营对外围的火器射击开始有气无力,渐渐地失去了连的势头。最后,终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射击了。赵铁、黄略、鲁小天、等人翘盼望的就是这个时候。
第一旅和炮兵营剩下的炮弹,只能让十五门野战炮每门射二十次;霹雳火箭只剩八十余支。
炮兵阵地和中华军第一旅的先锋部队都在河西务村落西面,官军车营的东面集中。骑兵团在这里集中了2ooo名骑兵,全体趴在一片冰冷泥泞的稻田里。还有1ooo名骑兵依旧在车城四周围转圈骚扰。
太阳西斜,气温正在下降,冷风刺骨。
赵铁吸了口凉气,向周围的军官们说道:“等一下炮兵营将集中火力轰击车城东面,一口气将所有炮弹统统射光!”
炮兵营长插嘴道:“按炮兵条例,射十次后得给炮膛浇水歇一会,否则炮膛可能会炸……”
“放屁!不行就用你的尿浇水!反正炮轰绝对不许停,炸了膛也得继续射!诸位兄弟,以火箭齐射为号,全体冲锋。太阳落山前,结束战斗!”赵铁大喝一声:“杀!”
“杀!”众军官回应一声,各自散开,返回自己部队去指挥战斗了。
片刻后,中华军的野战炮在距离车城三百步距离内,猛烈地开火了。“轰轰轰!”连续密集的齐射,3oo炮弹全是铁质、铅质实心弹,集中轰击在官军车城东面中心大约三丈宽的地方。
当其冲的官军车营的五辆偏厢战车,连同配属战车的兵丁们一齐,被密集的炮弹打得粉碎。车城出现了一处宽达五丈的大缺口,炮弹从这处缺口冲进车营内部,将车城内密集的人群打得血肉横飞、断肢残骸四处飞溅。随即,八十余枚霹雳火箭带着啸声,冲向车营。同时,中华军步兵、骑兵同时起冲锋。
霹雳火箭引燃了车营内的几处大火,更加增添了混乱。
中华军炮兵很快打完了所有炮弹,所幸的是没有炮膛炸膛。
炮击停止后,一直到中华军骑兵已经冲到车城5o步外时,官军才开始反应过来,从车城其他三面调集兵力过来守御。但是,车城内一片混乱,虽然官军还有兵力优势,却无法迅作出兵力上的机动部署。中华军骑兵在车城外用一阵手雷攻击,打乱了企图堵上缺口的官军部队,然后踏着他们的身体,从车城东面的这一处大缺口冲进了车城。
中华军第一旅步兵跟在骑兵后,呐喊着往前冲。官军的阻击火力已经很弱了,中华军士兵们用火枪将偏厢车上的鸟铳手、佛郎机手一一击毙,有的翻越车辆、有的拉开车辆,也纷纷进入了车城内。在近战肉搏中,这支官军部队完全不是中华军骑兵和步军的对手。
太阳下山之前,官军辽东车营部队战败了。后营游击龚念遂在车城西面推翻几辆车,带着自己的亲兵逃跑了,辎重营游击李希泌被中华军骑兵砍死。车营、辎重营7ooo余官兵,被打死1ooo与余人,逃走1ooo余人,其余的全都成了俘虏。
围攻车营一战,中华军骑步军也遭遇了五百多伤亡,算是此次北线作战最大的单次作战伤亡数据了。
第330章 谈和(上)
中华军一日之内连打两仗,连战皆捷。不过其伤亡人数也达到了1ooo余人,为与朝廷开战以来单日之内伤亡最大的一天。京师东郊大战,中华军也伤亡千余,不过那时连续两日作战后的统计。
第二旅从武清县赶来,接替第一旅为后卫,中华军步军撤离河西务战场,与次日早晨退到了武清县城。骑兵团追击官军一直到了保定城下,三日后才返回武清。
大批的官军俘虏被押往天津卫。现在,原先的卫城以西的大校场已经成了俘虏营。
而在大沽口海岸边,绵延一里多的临时营地内,大量的俘虏正在等待转运。几百艘小舢板、当地的渔船甚至简易木筏都在大沽口河口、海滩上忙碌不停,把大批人员转运到距离海岸线三里外的中华公司船队上。在依旧漂浮着流冰的渤海上,几百艘打着蓝底中字旗的大帆船正在那里忙着“装货”。
等在海滩上的,大约有数千名想要移民到琉球、台湾、吕宋或者南洋殖民地的本地人。这些华北农民大多数是京津卫附近皇庄、官庄的佃户。中华军并没有触动土地制度的动力,尹峰也从没想过要对土地制度动手。对于一般的地主阶层,中华军只要他们不捣乱,就不会去触动他们。中华军的原则是打击朱明皇室和皇亲国戚,所以对皇庄和官庄一律抄没财产,烧毁地契,解散佃户。不少皇庄佃户、奴仆因此担心遭到官府报复,决心跟着中华军一齐撤离。
不过,在海滩上等着出海的,更多的是官军俘虏。
北线历次作战下来,大约产生了5万多官军俘虏。中华军在对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作战时,经常把敌方军官、士兵俘虏用来赚钱。由于明军没有拿钱赎回自己军官的传统,中华军对这些军官俘虏区别对待:有武举功名的中高级军官一律释放,用来营造与朝廷和解的气氛;那些靠军功上位的军官,则统统被装船运到了海外;他们和大多数士兵俘虏一样,需要在中华公司殖民地做两年苦工为自己赎身。其后,他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回老家也可以。
当然,也有一些下级军官和兵丁自愿投效中华军。这些人为数不少,在5万多俘虏中有大约8ooo多人愿意参加中华军。陈衷纪可不想让明军的军纪带坏中华军士兵,也不想打击明军士兵投降的“积极性”,因此就地组建了由俘虏组成的几支徒手辅助部队—实际上就是军营中的苦力。不过,事先和那些小军官们说好了,中华军军纪一律六亲不认。而且,他们想加入正规中华军部队,一开始只能以士兵身份参加地方保安队庄丁队,而且必须经过军校的学习且考核合格、或者参加海外殖民地的驻守作战任务,然后才有进入正规军部队、升迁军官的可能。
在陈衷纪看来,经过这些程序后,还能够坚持加入中华军野战部队的人,应该已经被中华公司的理念同化的差不多了。
北运河边的战斗结束后,官军全线停止了行动。京衢直隶境内的地方部队、勤王部队全体就地休整。仅仅一天之内,朝廷主战派寄予厚望的四川白杆兵和车营部队都被打得几乎全军覆灭,这使得主战派官僚失望之极。
主张招抚的一派跳了出来,声势顿时高涨。
此刻南线的局势十分平静。安庆之战后,在太湖沿岸,颜思齐带领第五旅一直向南打到湖州城下,然后才施施然返回苏州。他再次将张鹤鸣集结起来的数万军队打败了,其中包括数千贵州苗族土司兵。
此后几个月,官军和中华军全都停止了行动。
中华联合公司商贸部几乎把总部的人手全抽调往江南来了。他们一边在江南繁华之地过年,一边大作生意。曾景山带着吕宋分公司的人也来到江南,公司董事会的几个巨头也来了,声称要在冬季北风转变之前,把江南今年出产的丝织货物、茶叶、布匹以及其他手工艺品统统扫空。
江南地区在这时已经普遍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由此产生的衍生产品促使这些地区商业繁荣,较之纯粹的粮食生产收入更高。从松江府的华亭、上海到苏州府的嘉定、太仓、昆山、常熟,大多“三分宜稻,七分宜木棉”,农家“多种木棉”,“专业纺织”。棉花种植及与此相关的纺织业的收入,成了这里农家主要的经济来源,棉作收入本已过了稻作收入,而纺纱、织布,其收益就更为可观:“农村纺织尤尚精致,农暇之时,所出布匹以万计,以织助耕。”
徐光启在《农政全:“(松江)壤地广袤不过百里而遥,农亩之入非能有加于他郡邑也。所繇其百万之赋,三百年而尚存视息者,全赖此一机一杼而已。”单纯种植粮食作物的农家,其实已经不多了,贸易展使得农业特别是粮食生产已经不再是江南地区的主要生产活动,以纺织业为代表的手工业已经成了江南地区的经济支柱。因此江南虽然说是鱼米之乡,但也是需要外地粮食运来调剂市场的。普通农户一般在开春之前阖户纺织,以布易米而食,贫穷之家经常家无余粒,以致到了五月要下田干活时,则又取冬衣典当易米而食。
中华军士兵也是头一次在江南繁华之地驻扎。战争总是会造成破坏的,特别是苏州和太湖东南沿岸,不少村庄在中华军和官军的拉锯战中被烧毁,庄稼作物也被毁灭。而且由于战争,官军封锁各处要道,湖广的粮食无法顺利运道江南,一些地区出现了粮荒。
还好,中华公司有着台湾、吕宋作为基地,台湾的屯田农庄已经多年开,进入高产期;吕宋大片土地在各大商帮买下后,大种植园经济展迅,所产的水稻、玉米、土豆、甘薯之类的作物已经开始向内地各地销售了。
尹峰早在入冬前就下令公司组织了几百艘大型运输帆船,运载大量粮食来到江南一带。中华公司的那些大股东们也组织了不少自家船只,乘着在江南大作生意的机会,顺带着赈济饥民、收买人心。
在南直隶多的是开国功勋之后、高官富豪,从国初开始就“富家巨室,争买田宅”,国朝新贵六国公、二十八侯早在洪武四年(1371年)已拥有佃户三万八千一百九十四家,功臣高官的土地佃户更加不可胜数。而中华军在江南,仅仅是将矛头指向这些闹事的勋贵国戚,而那些老老实实躲在家中的贵族们,在那个华军并未去触动他们的利益。这一切缓和的举措,实际上在江南各地,没有给官绅阶层在经济利益上造成太大的震动。
中华军对士绅阶层最大的冲击就是:中华军给全国经济最达地区展示出了良好的军纪和廉洁的作风,给全国士绅展示出了一股强大的势力,可以颠覆现有统治秩序的政治势力,而且是商人为主导的武装力量。
这使得传统上的士农工商秩序完全混乱了,从而也使很多士人脑海中的,也是传统文化中关于治国之道的理念生了动摇。中华军武力强,中华公司富甲天下,船坚炮利,这并未引起士绅文人们太多的反感,因为这可是解释为海外蛮子奇技淫巧,不足以动摇这些文士的文化自信,也就是刘宗周这伙人所谓“立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但是,中华军和中华公司政教人心修明,买卖贸易公平,轻税减赋,甚至修缮文庙学校、开拓水利,一个商人集团居然做起历代历朝治世盛世时所干的事情,这就大逆不道了。
华夏天下,礼教国家,是现在明朝朝野人士惟一可以自恃自傲自卫**的,动摇了这一点,就动摇了国人的信念基础。但是,中华公司的言论和表现,恰好动摇了这一点,体现出朝廷处处不如人,从器物制度到学问人心。这简直使一些文士如丧考妣、感觉天塌地陷了。
这些天尹峰都在江南占领区游逛。政务和商贸有曾棋和曾景山、韩京等人赶来帮忙,军务是叶华、李星、林水生等人在操心,宣传工作有曾山、徐鸿基等人在组织,尹峰本人则专心在各江南中华军驻地视察。实际上,他是带着美女在江南各地旅游。
今天晚上,在苏州虎丘下一处豪华宅邸里,多处炭火盆将此间书房的气温升高到了可以穿单衣的地步。
这是尹峰在江南过冬时的习惯。多年来在热带地方待惯了,他有点不习惯长江流域的冬季气温了。
红木书桌上,江南美女、秦淮河淡烟书寓的头牌梅新兰正在泼墨作画,画一幅梅花图。尹峰坐在书桌内侧,梅新兰身边。他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少女的体香。
这两年,作为台湾高级公司职员家庭的音乐教师,梅新兰实际上和他接触的机会很少。不过,人人都知道这个金陵美女是尹峰尹船主带来的,虽然台湾城男多女少,但绝对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尹峰看着梅新兰作画,心思却不在画上。屋子里很热,梅新兰脱去了外衫。
尹峰知道,在梅新兰极薄的丝衫里面.还穿着抹胸。他倒确实注意过梅新兰,他知道这个江南美女夏天的抹胸是纱制的,麝香和某种香屑就藏在隔层里而。冬天的抹胸则是绉绸制的,刚才梅新兰解开外衫时,一股醉人的奇香淡淡地罩住了尹峰,差一点就让他有些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