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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晚宋txt下载     晚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蒲家再来(下)

    蒲寿庚听出些门路急道“如果大将军是担心没人驾驶的话我可每艘船再奉送三十名水手。”

    李思业站起身来眉头紧锁背着手慢慢考虑最后才勉强道:“上次蒲公子救我一命我也没有报答又白得了琉求也罢!我李思业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就帮蒲公子这一次不过我还有三个小小的要求。”

    蒲寿庚见李思业答应心中大喜他其实也并未说实话宋国皇帝赵昀因愧疚其父之死便答应封其兄为福建招抚使条件是捐二十万两白银但蒲家却凑不出这笔现钱正好他手中有批淘汰下来的旧船便打上李思业的主意他急道:“大将请说条件!”

    李思业又取出那刀把玩半天才缓缓道:“第一:这批船按旧船市价再降四成且要到我莱州交货;第二:把其中十艘小料船替我改装成战船当然价格也要减半;第三:凡是生意都要送些添头那二百匹阿拉伯马就作为添头送我如何?”又知自己还价太狠便笑道:“正好我也想展民间的海上贸易若蒲公子有兴趣我就批你为第一号商家这样可行?”

    蒲寿庚思索了片刻那二百匹马自己也收过定金亏得不算大旧船的价格虽然被压得狠了一点但如果在宋国卖却不可能一下拿到这么银子宋国皇帝又只给他一个月时间不接受这官职又是欺君之罪蒲寿庚只觉自己仿佛钻进了绳套眼看绳子越来越紧喘不过气来偏偏这李思业趁人之危手握绳子却漫天要价那眼神仿佛不答应他就拍拍屁股走人蒲寿庚突然觉得自己已经窒息神思模糊眼下情形已经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心疼无比。

    好在李思业既肯放开山东的贸易也早晚能赚回来他又想到一件极重要之事急追道:“我可不要会子只要白银。”

    李思业微微一笑道:“我给你黄金怎样!”

    蒲寿庚见李思业脸色诚恳思量此人倒也讲信用应该不会趁机强夺自己的船他当即答应下来两人皆是务实之人随即草拟了框架协议二人当场签字画押至于具体的细则以后再谈。

    李思业心中蓦地一松他丢下笔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在晚霞的照耀下灰白色的海港披上了一件金黄色的外衣他凝视着东方天际半晌才回头笑道:“我山东物产丰富想展和日本和南海诸国的贸易但却不知门路蒲家经商多年想请蒲家作个向导替我引入商道按照惯例我第一年的利润可让你抽一成蒲家可愿意?”

    蒲寿庚突然意识到其实李思业是很想要这批船的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吃了大亏他心中懊悔阴沉着脸一言不李思业知其心意走过来拍拍他肩膀笑道:“商之大贾者当眼光长远不计较当前得失这次你帮了我怎知不是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他日你蒲家若有难我山东敞开大门任你进来。”

    蒲寿庚听他说得诚恳心下有一些感动他回视李思业见他目光深邃眼里充满了坚毅暗暗忖道:“此人不定倒真能成就番大事。”心中赫然开朗笑道:“愿大将军记住今日此言我蒲家愿为大将军的展尽绵薄之力。”

    两人对视皆放声大笑起来李思业道:“现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可带我看看你的阿拉伯马。”又淡淡笑道:“我以战起家怎会对马匹不感兴趣。”

    ......

    数声长嘶66续续地二百多匹战马被卸下了大船它们个头中等但体态优美四肢匀称肌肉强健大部分是青色或白色皮毛富有光泽长长的尾巴迎风飞舞高昂的马颈密布齐刷刷的鬃毛。

    海港的士兵都慢慢聚集到码头上来指指点点低声窃语人人眼中都流露出羡慕与渴望仿佛是在打量一群世上最美的女人。

    蒲寿庚寻找半天突然从里面拉出一匹马它体态高健通身雪白无一根杂毛四腿修长而强健背腰短而有力与其他马似乎不同但它优美的外型和高贵的气质证明它确确实实是一匹阿拉伯马。

    “这匹马是我大哥从一名大食商人手上用千金购得它是一匹纯种阿拉伯马和西方盎格鲁马的混血刚满一岁我本想献给日本天皇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把它献给大将军您我希望它能成为大将军最心爱之物。”

    李思业笑道:“一夜之间蒲东主又想通了何事?”可当他看见那匹马时却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痴痴地凝视着它世上没有任何女人能博得他这样深情的目光。

    雪白的长毛随风飘动它款步上前蒲寿庚将缰绳交给了李思业“它叫雪影现在你就是它的主人”他又一招手从人献上一副华丽的马鞍蒲寿庚高声道:“国王只能用璀璨的王冠相配给它劣质的马鞍只能侮辱了它的高贵。”

    李思业心爱地抚摩马的脸它也敏锐地感受到了它的善意用长长的嘴拱着他的脖子眼里流露出温顺的神色。李思业翻身上马轻轻拉动缰绳腿微微一夹大喊一声:“雪影!”雪影仰脖长嘶前蹄高高跃起又象箭一般窜了出去四蹄飞舞鬃毛飞扬瞬间便穿过峡谷绝尘而去四宝大喝一声数十名亲兵纷纷催动战马跟随着黄雾急驰而去。

    片刻又闻战马一声长嘶仿佛龙吟一般一支雪箭奔腾而至行至码头又嘎然而止恢复了它的高贵和从容沓步前行李思业翻身下马对蒲寿庚断然道:“说吧!你想用它换什么?”

    蒲寿庚微微一笑道:“我已经喜欢上了莱州港在这里我才现我原本年轻但是在这里我无法寄托我的灵魂我希望能在这里建一座寺院让我能更长久地住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梁秀脸色大变“不行!张大人特地关照过莱州港不允许外来宗教和文化的进入。”

    李思业眼光突然变得异常冷厉瞬间厉芒又消失他竟从梁秀的失语中现了一个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这莱州港完全是振威军的直辖张信之几时插手进来?梁秀为什么不禀报?这是偶然还是冰山的一角?还有多少事是他李思业所不知道的?他心里突然感到一丝不安仿佛现镜子上有一个黑点要急于把它擦拭干净他心中暗忖道:“以张信之的谨慎不可不知我的禁忌现在却在背后插手此事决非偶然看来特务营并未尽职。”

    李思业却没有动声色暂不追究此事他只淡淡道:“有容乃大唐朝的强盛便在于它的胸襟博大回回教在宋国能传播为什么在山东就不行蒲东主建寺可以但须先报益都备案。”

    又指战马道:“这些马我都很喜欢就麻烦蒲东主替我送到辽东我会写信给耶律信让他与你交割至于旧船交易一事希望蒲东主回去后就立刻送来此事就由梁将军全权负责。”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梁秀道:“从密州起家你便是我的亲兵我信任你你莫要让我失望!”

    梁秀眼里闪过一丝羞愧他身体挺得笔直‘啪!’地行个军礼道:“我梁秀忠于大将军之心苍天可鉴若有半点异心可让我死于乱刀之中。”

    李思业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回头给我写份报告越详细越好!”

    蒲寿庚见战马已经上船便笑道:“我这就去辽东大将军可愿一起去?”

    李思业笑笑道:“不了下月就是山东的第一次科举考试走不开希望蒲东主早去早回。”

    “会的我马上就会回来注册我的商行!”蒲寿庚挥挥手带着从人登上了坐船在灿烂的阳光下蒲寿庚的大船缓缓地离开了莱州港升起白色风帆向北驶去。

第五章 组建内务府

    马车辚辚车内李思业眉头深锁眼光闪烁不定在他的面前是梁秀的一份专门报告篇幅不长只有五页但却详细地记录了造港前后张信之三次到莱州视察的情况包括他的随从、所说的每一句话、每次到莱州所呆的时间、看过的地方都有详详细细地描述可见梁秀平时就早有记录。

    坦率地说张信之的言行并没有出格的地方所问所谈都在他的本职范围内但李思业却隐隐觉得不安这种不安是从南京城外与张天纲的对话开始。但根源却是他与张信之缺乏一种默契和沟通张信之至今所扮演的角色还是一个金国的属臣。

    其次张信之的能力只限局域他精于度支是一个合格的户部主管但大局观欠缺不适合为相以至李思业的很多想法都无法落实郝经倒是可以大用可惜太年轻了些缺乏实务磨练这次淮北四州划归山东郝经便被派去任泗州通判负责泗州移民的事务据说只两月时间郝经几乎瘦成了竹竿“真难为他了!”

    想到此李思业的脸色又露出一抹微笑郝经来山东却给他带来一个始料不及的惊喜郝经的父亲郝思温居然也来了一番深谈下欣然接受弘文馆祭酒一职更让李思业狂喜的是郝思温居然将其父郝天挺的得意门生元好问也请到了山东现为其幕僚。

    金末北方政治动荡河北、山东一带地方诸侯并起引来各地汉人知识分子投靠与完颜明珠的政治婚姻给李思业带来政治上的巨大优势仅短短两个月李思业设的招贤馆便门庭若市其中不乏王若虚、王文统、李治、姚枢、李汾这样的名士。

    车身颠簸打断了思路他的目光又移到眼前的报告上来现在山东县以上官吏几乎都是金国委派从前在山东人事权未拿到之时李思业一直采用影子内阁的手段而现在已经不必他的人事构架已经考虑成熟当务之急是要组建内务府他决定回去后就立即约谈萧进忠

    萧进忠常州人熊耳山三十宋兵之一少时偷人新妇被流放又杀人顶替从军随李思业起事后一直任宋大有副将因其心黑手辣故被李思业指定筹建特务营。

    这一日他接冷千铎转来批复左拾遗上报潍州昌邑县福星酒楼纵火案民怨甚大冷千铎便责令他去调查昌邑县知县周乾是否有枉法行为。

    这里须说一下李思业的影子内阁当日与金国谈判文官由金国选派故李思业在振威军中设立了影子内阁说也简单就是设监察司和财政司分别由冷千铎和柴焕兼任掌控监察和财源。其中监察司下再仿唐制设左右拾遗听取民意再就是特务营。

    福星酒楼纵火案案情不难纵火犯当场被人抓住扭送官府因火灾中出了人命这疑犯已被批斩只待秋后处决。

    犯人乃昌邑县大户王员外府上家丁偏巧这王员外家也在昌邑县内开了一酒楼规模与福星酒楼相仿但因经营乏善生意一直惨淡如此明显的动机县衙偏偏只判那家丁为独犯上报后州府也顺利核准了死刑只有那家丁的老娘不服在县衙前撞了几次墙又用血在背心写了个斗大的‘冤’字长跪街头不起渐渐地这桩纵火案便成了昌邑县的一大新闻。

    待萧进忠一行抵达昌邑县时此案已被人们谈腻就等秋后再看回热闹了事。家丁的老娘也死了心捶捶老腿回乡抚养孙子去了。

    因为身份特殊萧进忠不敢公开行事便找到那家丁的老娘讨了个表记当晚他揣了几两碎银买通狱卒寻到人犯道:“我便是替你老娘写状纸之人她羞于见你托我进来问句话:若你真是主犯她也不活了休掉媳妇、再卖了孙子上吊陪你;若你真不是主犯是替人顶罪或屈打成招她就替你抚养儿子成*人让他长大后替你讨回公道。”

    家丁见了表记又闻此言禁不住悲从中来泣道:“我酒醉误奸了少爷的婢女他们说按律当斩但东家许我一百两银子替他烧了福星酒楼我思量左右不过是死便应了此事。请转告我老娘求她替我好好抚养儿子我来生一定报答她。”

    萧进忠闻言冷笑不已此案只需多问几句便知真相不是知县糊涂透顶便是贪赃枉法不过既然连州府都轻易核准看来还是后者可能性偏大。

    又寻到狱卒将半张百贯的鲁交递给他道:“若他能活到处斩那天另外半张便给你。”

    狱卒望着萧进忠背影心中大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贴身收了。

    萧进忠当夜便率人闯进王员外府内当他的面劈死数人那王员外吓得屁滚尿流不等动刑便将祖宗三代的贿赂行径交代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萧进忠却意外得知此案竟牵扯到了潍州刺史丁原他不敢卤莽第二日便急急返回了益都。

    刚到益都萧进忠便听说主公正四处寻他急赶到总管府见李思业李思业阴沉着脸并不多说只把梁秀的报告往他面前一摔道:“你自己看看吧!”

    见萧进忠在细读报告李思业也不打扰随手端过一杯茶打量起他来只见他长得鹰眼勾鼻面色焦黄外相酷似一只夜枭心中暗道:“此人面非善相只能做见不得光之事任他为官倒要费些考虑。”

    萧进忠读完报告心中狐疑隐隐有些明白却又不敢说出来只得勉强道:“我接手组建特务营以来并无独立调查的权限所做之事都是依冷将军的交代针对具体案件象这种跟踪调查官员言行之事冷将军却没有吩咐过。”

    李思业冷笑道:“照你的说法冷千铎去中都的当会儿你竟在家里睡大觉么?”

    “那倒没有属下一直在训练手下。”

    ‘砰!’地一声李思业猛地一拍桌子顿时将茶杯震翻在地摔得粉碎。

    “养条狗遇到事还叫一声你是从军中出来的难道不知打仗需临机决断吗?我真是看错你了!”

    萧进忠心一横硬道:“属下原本也是中郎将指挥上万儿郎可受命组建这特务营来手下兵不过百经费不到千贯既无权力也无名号整天鬼鬼祟祟遇到惜日兄弟也不敢明言如今就连最懦弱的秦小乙也混了个都尉走在街上也堂堂正正我却象只鼠辈一般整日见不得光军师处事不公属下不服!”

    说完他跪在地上伸长了脖子就等李思业喝令将自己推出去砍了半天见上面没有动静偷眼看去却见李思业正盯着那堆破瓷片怔。

    “老子的钧窑茶杯竟被你这厮给毁了你要怎么赔我?”李思业见自己从完颜明珠那里骗来的极品钧窑盅子给毁了心中着实肉疼不已。

    萧进忠微微放心下来恨道:“军师若肯放我回军我当率军杀到禹州将窑也搬到山东来。”

    “我叫你来是听你牢骚的么?你的正事没做完休想跑掉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和你商量成立内务府一事。”李思业脸突然一板喝道:“萧将军听令!”

    萧进忠大喜站起来半跪道:“末将在!”

    “我任命你为内务府令职同上将军直接向我负责你可从各军中抽调五千人组建内务军!”

    “末将遵令!”

    李思业见他穿便衣却行军礼十分滑稽又忍不住展颜笑道:“你以为内务府就只管五千士兵吗?内务府其实就是我的眼、耳和拳头振威军下的左右拾遗划给你它和内务军这两个机构是在明处的。我再把王四宝和秦小乙给你命他们为捕风营和特务营中郎将这两个机构却是在暗处的不得让任何人知道若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我可是要杀你的头!你可明白?”

    萧进忠心中既激动又惶恐低声愧道:“属下明白属下刚才胡言乱语军师莫往心里去。”

    李思业哈哈一笑道:“我可记锝清清楚楚你说你要杀到禹州去替我把钧窑搬来。”又拍拍他肩膀笑道:“你们这帮老人谁的花花肠子我会不清楚?且过来坐下我要交代你一些细节。”

    一直到掌灯时分李思业才把他的想法大致说完又瞥见赵菡的贴身丫鬟小叶在门口晃了晃知道是叫自己去吃晚饭便笑笑道:“今天就先说到这过两天我会写个详细的东西给你。”

    萧进忠点头答应刚要离去他突然想起自己去昌邑县调查的结果急向李思业汇报此事李思业的脸色慢慢凝重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最后冷笑道:“此事我已知晓恐怕你所查到的也只是只鳞片爪你再去查查他们别的劣迹待科举后我再一并收拾他们!”

第六章 科举考试(一)

    随后几天选址、调兵、抽人、招募武士萧进忠忙得脚不沾地李思业又批下二万两白银做启动经费十日后内务府牌子悄然挂出。山东官场略有眼光的人都明白未雨绸缪山东要变天了。

    与此同时出使宋国的柴焕也返回益都他带回宋国的最新消息。

    史弥道与真秀德在年初先后去世乔行简罢相丁大全任右相兼枢密院使重夺兵权其党羽李心传升左相宋廷的天平开始倾斜。没有了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威胁宋帝赵昀渐渐地沉溺于享乐董宋臣投其所好大修楼台花苑招妓入宫赵昀乐此不彼所有政事皆由相国自处丁大全权势滔天俨然又是一个新的史弥道。

    柴焕得兰陵王赵挺的帮助才将李思业的求和信辗转交到赵昀手上赵昀虽对李思业恨之入骨但对新式武器突火枪却异常有兴趣试枪之后便欣然同意李思业以突火枪技术换贸易权的请求。随后柴焕行贿丁大全一万两黄金也换来他对贸易及移民的默许。六月山东将开科举柴焕在宋国广为宣传不少失意人的眼光开始投向山东山东的科举无论国别无论民族无论僧俗唯才是举。

    五月泗州淮水码头郝经迎来了他在山东的第三个月二个月的实干过了三年所学他脸庞变得黑瘦声音变得嘶哑但眼睛却熠熠生辉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自信二个月来经他手上批进的宋民已不下二十万户他喜欢看他们感激的目光仿佛他是为他们开启希望之门的人。

    今天郝经的心情一如往常兴奋之余又多了几分激动在今天登记的宋民中他又现了十几个前来山东应试的宋国读书人这已经是第三批了。

    “你们几个”郝经大声地喊道:“请到这里来登记学籍!”他翻开二本封面精美的册子一册为红皮一册为蓝皮。他笑吟吟地将笔递了过去道:“如何?你们谁先来?”

    “在哪里登记学籍?”当先一人躲避不及只得苦着脸接住了笔却望着两本册子呆迟迟不敢下笔。

    郝经笑笑道:“获举人功名的在红本上登记获童生资格的在蓝本上登记”他见此人穿着一身半旧的厚棉布长衫这是几个月前就应换季的衣服又见他面色枯黄虽是男人但身体却单薄如女子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入江中显然是吃不饱饭所致心中不由有些同情低头看看他的记录。

    “黄宗耀绍定四年举人。长沙人一路过来不容易吧!”

    “是!没剩几个钱了。”黄宗耀低声答道怕他听见可又怕他听不见。

    郝经寻到一块大石站上去高声道:“你们是读书人是山东最尊贵的客人按照山东的规定只要获得童生资格来山东应考或游学的读书人我们都会优待只要勘验无误我会给你们学引凭此学引半年之内山东的任何一个州县的官府都会提供你们免费食宿。”

    一席话引来一片羡慕的眼光带一丝腼腆更多的却是骄傲十几名书生依次排队登记学籍。

    “山东为何童生却是和举人一起考试?”几名举人不解疑惑地问道。

    “你们没看公告么?”郝经略略有些诧异这时渡船又送来一批人郝经忙吩咐手下去接引这才回头再一次给众人解释道:“这次考试童生和举人是分开的举人考中直接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见习一年后便可授从八品到正八品的实缺官职。而童生中榜需进弘文馆再进修三年出来便可做官当然举人不中者也可以进弘文馆进修。我这里先要给大家说清楚进了弘文馆就算半个官家人食宿免费有家室的还有专门养家的禄米和月钱当然要求也严格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饭。”

    黄宗耀登记完又验了学籍这才领到一块黄灿灿的牌子牌子用熟铜打造研磨得异常光滑细腻正面是篆体‘学引’二字颇有古意背面刻有号码他的号码是一百三十五号。

    “这便是你一路上吃饭睡觉的学引可要小心收好!”黄宗耀见他说得郑重便小心地贴身收了又突然想起一事急问道:“我带了近八十斤的行李可能托运到益都?”

    “你带这么多行李做什么?托运倒是有的但走的是水路要比你人晚到许多你可要想清楚了。”

    “如果晚得太多的话就算了主要是些书我打算在考前恶补一番象《周礼》和《礼记》多年不读倒有些生了。”

    郝经叹了一口气又气又好笑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看考试公告你们要是看的话哪需带这些书来。”

    旁边十几人都听出了一些门道围拢上来七嘴八舌道:“公告贴出来就被官府撕了我们也只是听说山东有科举具体内容却不知道求大人给我们再讲讲。”

    郝经苦笑着摇摇头道:“也罢!我最后再给你们重复一遍公告内容有四:一是山东花费;二是考试资格;三是中榜待遇;四就是考试内容前面三点我刚才都讲过了这里不再重复只讲第四点考试内容。这次考试不考经义和论也不考贴经、墨义只考诗词和策论童生试只有诗词没有策论只考一场;而举人试两者皆有共二场诗词一场策论一场诸位可明白了吗?”

    见众人表情复杂喜忧皆有郝经暗暗忖道:“经义乃读书人之本当年王安石改革科举时都还保留主公却把它放弃了难道真打算要弱化儒学吗?”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这种敏感之事弄得不好极可能被天下读书人所抛弃。

    他却不知道李思业考虑此事已多年他以为中国后来之所以落后于西方根源是明朝开始确立的重士农轻工商的格局而宋时商业的繁盛已经开始孕育出了一个新兴的阶层:市民阶层这个市民阶层就是诞生资产阶级的摇篮只可惜这个展趋势被后来的蒙古人扼杀。

    他以为先秦的孔孟学说本身有可取之处但自汉以来儒学已被一帮御用思想家偷梁换柱徒剩一张皮他也知道儒学暂不可废但却需要改良这次的科举便是他的一个试探之举。

    郝经揣摸李思业的想法此时登记的人也到了最后一个只见此人身材高大年纪尚轻戴着顶颜色褪白的斗笠目光冷峻身上少了几分读书人的文雅却多了一些行武人的粗旷。

    “余玠蕲州人白鹿洞学生尚无功名。”

    “等等!”郝经突然止道:“你只是个学生既非童生也非举人并不符合我们的条件。”

    余玠脸色阴沉不满道:“我闻山东李思业也未曾取得过什么功名却做了番大事我有心投奔又怕他小瞧于我故报名参加科举我以为他既想揽才又何必在乎出身若如此唯才是举岂不是句空话么?”

    郝经听他口出大言暗暗惊于他的胆量和见识便笑道:“没有功名其实也可以参加考试不过需山东两位官员以上举荐才行你可认识人?”

    余玠摇摇头道:“我这是第一次来山东如何认识如果非要按规矩办事也罢!我这就回去。”

    说完他笔一扔冷哼一声拔足便走。

    郝经见他不象作伪忖道:“此人倒合主公胃口。”急喊道:“你且站住!”又跑上前去取出一块铜牌道:“我可以替你作保另写一封信给你你到益都找到启蒙院的副督学李哲他也会举荐你有我二人的作保你自然可以参加这次科举考试。”

第七章 科举考试(二)

    余玠字义夫蕲州人生年不详少时家贫落魄无行喜功名好大言先为白鹿洞诸生因斗殴杀死卖茶翁避罪逃入淮东制置使赵葵幕下后逐渐立功为理宗赏识命其为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到任后惩杀溃将﹐整顿军政﹔轻徭薄征﹐设置屯田﹔修学养士﹐延纳贤才。在抵抗蒙古人入侵四川的战争中屡屡重创蒙军只可惜不久便被理宗毒杀。

    此时他因杀人刚逃到淮东心惶惶无主听说山东之事便起心投奔李思业但又怕其小瞧自己决定先考取功名再说幸得郝经推荐才遂了心愿。

    余玠在考试前第五天抵达了益都自是先去找李哲果然李哲见了郝经的信后也痛快地在举荐表上署了自己名字又笑道:“你可知郝大人最近要调回益都?”

    余玠本和郝经并不熟识只是这次承了他的情见李哲说得郑重也忍不住问道:“郝大人调回益都可是好事么?”

    “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李哲到底少年心性城府不深见余玠面露疑惑忍不住得意道:“我听说李总管科举后就要有大的举动山东官场将生剧变郝大人在此时调回当然是好事。”突然也觉自己失言李哲遂紧紧闭口心中懊悔不已。

    余玠却吃了一惊他在路上听说山东已经获得自治权现又闻山东即将剧变他心念转得飞快一个念头突然闪过:“难道这李思业真要称帝不成?”他见对方眼中警惕也不敢深问忙道谢而去。

    寻到验牒处只见早排了长长的队伍。考试在即自然是一寸光阴一寸金有低头闭眼苦思苦记的也有摇头晃脑吟诗做赋的当然也有不少富家弟子让书童去排队自己在一旁偷眼细看往来的娘们。

    “余玠兄!”余玠正暗恨来晚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名字见他甚是眼熟猛然记起他不就是在泗州渡口碰到的黄宗耀吗?此时一见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余玠喜道:“黄兄是几时到的?”

    黄宗耀所遇都非宋人这两日到处受人白眼自觉如过街之鼠突见余玠顿时喜出望外生怕其离去便紧握他手不放急道:“我前日便已到余兄呢?可寻到住处?”

    余玠只觉其手上汗津津甚是难受便借故抽了手笑道:“我刚到还没有来得及安排食宿。”

    黄宗耀大喜“食宿都是免费我那房里正好缺一人不如余兄与我就共住一室如何?”又怕余玠不肯便低声笑道:“我那里风景极好更妙旁邻便是一青楼保证不让余兄失望。”

    余玠见他略得温饱便思淫心中鄙夷一转头却见说话间队伍又长了几丈胸中着实郁闷遂不理会后面人是否抱怨便直接插到黄宗耀前里恨恨道:“只要黄兄不嫌我鼾声刁扰同住无妨。”

    后面人一直便盯着他见他果然插队心中愤恨之极但见其身量高大胳膊粗壮却无人敢吭一声。

    但他的举动却惹恼了前面几名金国举人几人耳语几句上来一人上下打量余玠见他身着寻常儒生长衫也没戴帽只用一方巾束头便冷然道:“在下益都张含请教这仁兄台甫?”

    余玠眼睛一翻却不理他黄宗耀忙弯腰赔笑道:“我二人是从宋国来的这位台兄姓余在下姓黄。”

    “宋国人?”张含一声嗤笑“你们既来我金国也罢!为何不懂规矩我闻宋国人崇尚礼仪今日一见才知道反不如我金人可笑!可笑!”说到此张含嘴角微挑眼光轻蔑之极。

    余玠听他说得刻毒一把拉直了黄宗耀冷笑道:“不敢!余某人此举乃蒙金人所赐中原本是我宋家江山金人难道也是依礼而取吗?可叹某些人却忘了自己的祖宗甘做女真人的奴才!”

    张含脸色大变刚要作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你插队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用一番大道理来掩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旁边不知何时来了几人为一人身着青衣小帽手执白玉折扇面上似笑非笑不是李思业是谁。

    原来李思业极重此次科举生怕手下官员办事不力漏了他的人才便每天来报名处暗访今日可巧正碰见几人斗嘴。

    那张含便是张信之次子他是认识李思业的心中惶恐不已刚想跪下却猛然醒悟既然他着便服就是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这一跪岂不是坏了他的事腿似弯未弯急闪到一旁。

    李思业见张含识相心中暗暗赞许眼光一转又对余玠道:“再者你既不喜金国为何还要来山东考试?”

    余玠本是烈性之人见来者颇有气派但口气严厉他心中恼火本性也渐露甩开黄宗耀拉扯目光凌厉如刀直盯着李思业硬道:“我闻山东李思业与金帝平起平坐签定和约这哪里又是一个做臣子的本分?又闻其出兵辽东攻取上京、中都却又用来换取淮北这何曾又是一个为将者应做的事?还在山东行交子驱逐金钞自定律法自拥军队这分明已是诸侯之国所以我以为山东已不属于金国李思业既是汉人那山东就为汉人之地我也是汉人为何就来不得?”

    李思业听此人有几分见识心里倒有了兴趣便笑道:“那你认为那李思业为何要放弃上京、中都而换取淮北四州?”

    “哼!”余玠一声冷笑道:“自然是为了宋国的人口只从那山东使臣在宋国的所作所为便知现在宋国的乡村小县、大郡京城哪里没有他们编的童谣俚语什么‘头顶山东天不愁柴米盐’还有什么‘一户有四口得田二十亩’等等如此明白的口号如此彰显的野心没想到宋国的朝廷居然默许了可悲!可叹!所以我就想来山东看看那李思业到底是什么样人物我看你也非普通人若你能见到那李思业请替我转告他一句话蒙古人的软肋在火器和水军此两项须优先展。”

    他只说了数语李思业的心中却默念了数十遍:“如此见识可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又道:“我与那李思业确实有些交情我当把你的话转告给他只是你的姓名可先告诉我。”

    余玠原本是个热衷名禄之人他见这倒是个机会便收起了狂傲之心取出自己的名刺恭敬递给了李思业。

    “余玠?”李思业只觉名字眼熟又细一想心中暗暗惊喜道:“原来他便是孟拱的接班人余玠真是老天有眼啊!”

    李思业刚想再问几句突然一匹快马奔至有人送来一封火红信皮的快件这是莱州八百里加急李思业急展开顿时脸色大变只低声命人盯住余玠便匆匆赶回官署。

    “辽东考生的乘船遇风暴在莱州外港沉没四百余名考生中仅二百多人获救。”难怪李思业这么紧张这四百多名辽地读书人是他治辽方略的重中之重以辽人治辽的关键。

    “传我的命令振威军所有军医立刻赶往莱州获救之人不许再死一人。”

    “命梁秀立刻派船在海面上搜寻死难者尸体另外通知赵邦永命他将死难者的家属全部送到莱州。”

    ......

    一个个命令刚刚出司笔来报张信之来了张信之主管民生又是本次科举主考辽东考生及善后之事都需和他商量。

    “只要此事不要影响五日后的考试便可!”张信之冲口而出他极不满李思业定的考试范围见李思业脸色不善心中微微有些后悔又道:“大人辽地考生既然遭遇变故恐怕已经赶不上科举下官可以单独给他们安排一次考试。”

    李思业沉默抚弄桌上一支温润的碧玉镇纸那是赵秉文送他之物而此刻他再次感受到了与张信之的巨大隔阂这个赵秉文的得意门生山东的文官之竟不能理解辽东考生的真正意义真当他们是来考试的吗?还有上个月为官学的课程设置和这次科举的考试范围这个张信之竟然在他家里咆哮大失体统。

    但这些他都能容忍惟独不能容忍他的异心每月都要向完颜守绪上奏一份报告内容竟连他也不知。

    突然间辽东考生事件在他心里变轻了官制的改革至少上层的权力重组已火烧眉毛刻不容缓。

第八章 科举考试(三)

    宋代科举与唐代不同考试开始采用糊名制录取规模也不断扩大以至于一个小县的县丞、主簿都有进士的头衔这时候的科举才真正类似于现代的公务员考试。

    本次的山东科举更为宽松几乎只要是读书人都可以参加考试而且内容与金、宋大不相同更注重实用性和考生的独立思考能力另一方面李思业也想利用这次科举为他弘文馆扩大生源。

    这日凌晨天麻麻亮黄宗耀突然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微微睁开通红的眼睛眼前隐约看见一物灰白色模糊不清渐渐地他眼前的物体清晰起来那是挂在蚊帐上的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今日科考。

    如一根针在他的身体上猛戳一下黄宗耀枯瘦的身板从床上蓦地弹起惊叫道:“余兄!快起来今天可是考试的日子。”

    “不急时辰还早!”余玠笑笑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青色短衫头上热气腾腾神采飞扬想必是刚从外面跑了一圈归来他拿起一副碗筷笑道:“倒要先去吃饭晚了好菜可就没了。”

    几日相处余玠并未见黄宗耀去过青楼这才知道他虽有贼心却无贼胆那日不过是想邀自己同住也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吃罢早饭自有官员引他们去考场。

    山东的六月已进大暑今年热度尤胜往年虽然天还未亮但空气中的闷热已经让人难以忍受。

    一千余名举人分五队列在益都府最大的一所官学前有士兵在维持次序这里就是李思业视察过的那所破烂官学如今周围的市场已经拆除官学的面积扩大了十倍不止尤其还整出一块空地让学生操练但新开的弓马课程却是要到城外的军营去上。

    二人排在队伍最后余玠见他神情憔悴眼中仍有血丝不由埋怨道:“明知今日是考试黄兄昨夜为何还要熬夜就不怕考试时影响挥吗?”

    黄宗耀苦笑道:“我以前一直把精力都放在经义上对诗倒没有重视可好今儿不仅要考诗还有诗评我想那李思业颇重民生便将宝压在杜工部的诗上昨夜便恶补一番。”

    余玠听他底气不足又问道:“若不幸未能高中黄兄可要返乡?”

    黄宗耀神色黯然他摇摇头道:“为凑路费家里的两亩薄田已经卖了若不能中我就打算进弘文馆攒几个钱后再把家人接来。那你呢可想返乡?”

    余玠暗道:“官府正四处通缉老子回去不是找死吗?”便笑道:“若不中我也不回去了要么进弘文馆若进不了就去投军。”

    黄宗耀笑笑脱下两只鞋往天上一抛‘啪嗒!’两只鞋面朝上落地黄宗耀笑道:“不妨!今番是顺卦。”余玠见他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嘘!”旁边一人低声止道:“莫要吵已经开始了。”

    二人精神一振探头见前面果然有了动静官学的大门已经打开十几个引路童子手执大红灯笼站在门内灯笼上隐约有些黑字估计是考场号又出来十七、八个官员开始逐队颁考引。

    “蕲州余玠!蕲州余玠!”

    余玠高高举手应道:“在这里!”

    过来二名官员验了他的学引又仔细打量他:“身高八尺国字脸左手有一伤疤。”确认无误这才把考引给他余玠接过见上面是‘丁区五十四号’不由低淬一口暗道:“晦气!怎的与‘吾死’同音。”

    拿到考引便可入场余玠拉住黄宗耀笑道:“咱们不在一个考场呆会儿考完不一定能碰着面黄兄可自回客栈。”

    黄宗耀心神不定只翻来覆去看他的考引随口应道:“也好!祝余兄挥出高水平。”

    余玠一笑拍拍他肩膀道:“你也一样!”

    军士搜身验过考引后二人随引路童子各自去了考场。

    穿过一座廊桥余阶刚到门口只觉凉气扑面而来暑气顿消脑中混沌一扫而空余阶疾步进门见考场极大已用木板隔成无数小间每间约一席大小整个考场可容二百人同时考试。但他关心的却是那清凉之气的来源正四处张望寻找后面跟来的一名年轻军官见状知其心意笑笑往墙边一指他才现四周沿墙各有一排长长的水槽水槽上每隔一尺便放置一块冰。

    “想得周全!”余阶脱口赞道。

    “这是我们大将军想到的。”说到李思业那军官口气颇为骄傲又笑道:“不仅有冰郎中药物都齐备可谓万无一失。”

    余阶听他口音象是自己同乡便用乡音低声问道:“将军可是京西路蕲州人?”

    军官眼露惊喜突然脸一板斥道:“考场规矩不得谈与考试无关之事你的考引上没写吗?你再多言我便将你逐出考场!”又看看他的考引带他到靠边一席冷冷道:“这便是你的考位中午饭食自有人送来若内急可拉动小铃除此不得站起不得离开位子你还有什么要问?”

    余阶被他斥责心中着实恼怒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现在他的军服左臂缝有二条红杠中间夹有一颗银星不知何意?刚想问却想起刚才之事挥挥手没好气道:“你去吧!有事我自会拉铃。”

    辰时正考官开始下考卷这次考试除考引外任何一物都不得带入笔、墨、稿纸都由考场提供考策论时需在考场过夜也会提供被褥枕头。

    余阶先写上名字和考引号又用长纸条小心地将名字糊住这才展开卷子考题共两部分前部分为诗有命题须参照《文选》而作这倒不难宋人只要读书都会写诗只是水平高低罢了。难的却是第二部分:诗评。水平低者只能就诗论诗;水平中者可引申出此诗的历史背景;而水平高者甚至可评述作者的政治见解以及当时政治清明或社会动荡的根由。

    余阶心‘砰!砰!’乱跳不知今回是什么题目眼睛一闭猛地翻开考卷半晌他微微睁开一条缝又凑近细看竟忍不住要狂笑起来题目正是黄宗耀昨夜和他辩论得喉咙冒火的三吏三别兴奋之余却有点佩服黄宗耀的眼光果真被那厮押中了题可以想象他在另一个考场该怎样得意。但时间已不容他胡思动笔的钟声响起余阶心静下来思路慢慢地飞到波澜壮阔的中唐时代。

    满屋只听沙沙笔响偶尔传来干涩的咳嗽声考官铁青着脸手持一把铁戒尺背着手在考场内四处巡视眼光锐利任何人一丝小动作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不时有人轻拉小铃示意内急需要去方便考官一努嘴立刻有士兵陪他出去。

    午饭后便开始有人6续交卷或表情轻松或脸色阴沉余阶写完最后一个字心蓦地一松躺了下来等墨迹略略干后又从头读一遍自觉还算满意这才交了卷扬长而去。

    天擦黑余阶才悠闲逛回客栈今天考得不错他特地去青楼找个粉头犒劳自己一番离房还有十步便闻清朗的读书声:“......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声音愉悦显示读书人心情颇好。

    余阶心下了然推门大笑道:“今日黄兄妙算难道明日你想写‘过秦论’么?”

第九章 科举考试(四)

    房内灯火通明黄宗耀精神饱满眼眸亮如星光才一日不见竟似换了个人余阶眼睛一转见旁边还坐有一人身着军服正是笑非笑地看着他依稀有些脸熟猛地想起他不就是考场上斥责自己的那个军官吗?

    “你!”余阶迟疑片刻略略惊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住此处?”

    军官脸色温和伸出一只手笑道:“我记住你的考号便查到你的住处白天是我当值我们军纪森严得罪了你现在特来赔罪你可愿认我这个老乡?”

    余阶见他诚恳反倒不好意思加之乡情催化他那一点恼恨早丢到九宵云外见他年纪颇轻和自己相仿便紧握他的手笑道:“我的底细想必这位热心的黄兄早已抖落干净请问仁兄大名在哪里供职?”

    这军官便是李思业派来盯余阶之人等了他两个多时辰早从黄宗耀那里把余阶的老底挖个干净他眼微微一瞥见黄宗耀老脸赤红便哈哈一笑道:“走!我请你们喝酒去。”

    席间军官轻晃手中酒杯凝视着一滴清亮的酒珠顺着杯沿滑下来最后落在桌上化成一滩水渍又用食指在水渍上随意勾画写出个‘刘’字淡淡道:“我姓刘单名整字祖籍蕲州人少时随父迁到京兆蒙古人打来又逃回宋国后从军湖州厢军徐州之战宋军兵败后我和几百名弟兄逃过黄河流落山东后来加入振威军因辽东一战表现英勇擒获张柔破格升为果毅都尉又蒙大将军赏识进了他的亲兵营现在我在亲兵营可排位第五。”

    说道此他将杯中酒仰脖灌下眼中露出得意之色笑道:“你们可知亲兵营乃是振威军的王牌五千人马可敌金、宋两国的五万军装备最为精良地位尊崇等再过两年亲兵营升格为副卫我就有机会当上都尉成为将军人生至此我也心满意足了。”

    “刘兄年纪轻轻便任果毅都尉前程不可限量我敬刘兄一杯!”余阶见他虽生老相只怕比自己还年轻些不由眼露羡慕之色高高举杯一饮而尽恨恨道:“我来山东本意就是想参军不知那根筋胀跑去考这个劳什子科举考砸了也就算了偏偏今天考得不错丢掉又舍不得若中了榜心却又不甘真让人两难。”

    “刘兄军中可有文官?”旁边黄宗耀突然插口问道。

    刘整知道黄宗耀是在想法替余阶圆梦便拍拍余阶的肩膀笑道:“我们振威军只看能力和军功若你能以文官身份入军要么是当军中文书要么成为叱咤风云的大将前者抡不动刀子后者却能提枪上阵我看余兄弟身材倒是习武的材料不如好好练练没准真能在军中出头。”

    余阶急道:“若我考中了哪有机会再练武?”

    “不妨!你们就算考中了也要见习一年这一年间是要学习弓马的不瞒二位我便是临时调去教你们弓马的教头。”突然想起一事又笑道:“过段时间振威演武堂就要成立就算你中榜也可申请到演武堂去就学。”余阶大喜三人又喝一杯。

    “我们、我们还不知道明日考得如何呢?”黄宗耀酒量极浅二杯下肚便全身赤红舌头打结费力说出这句话便只觉胸闷气短心跳得难受一阵天旋地转后身一歪倒在余阶身上呼呼睡去。

    刘整见状歉意地笑道:“我倒忘了你们明日还有一门策论今天就到此明日再请你们喝酒。”

    “总让刘兄破费不好意思!”

    刘整哈哈大笑手一指自己左臂上的银星道:“就凭这颗银星我挣的军饷养家糊口早已绰绰有余喝几顿酒算什么!”他却没说请余阶喝酒乃是奉命而为用的可是公款。

    余阶早就对他这两杠一星感兴趣闻言讶道:“这难道就是军阶吗?”

    刘整手抚银星道:“没错这便是振威军军官的军阶标志伍长、队正到校尉有杠无星到了果毅都尉便有了银星到了中郎将银星换成金星最高是大将军五颗金星我们振威军可只有一位。”

    他又从胸前口袋里翻出块亮闪闪的铜牌道:“不仅如此包括士兵在内每人还有这样一块牌子一般是别在胸前上面有他的军号、名字、所在卫、营、队、伍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我们振威军是用衔领兵士兵只认衔不认人这样既可以防止私军化又不象宋军那样最后乱得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这倒新鲜不知道我若从军能得个军阶”余阶暗暗思量忽又疑惑道:“那资历呢?资历又怎么鉴别?”

    刘整淡淡一笑道:“士兵不看资历只看军功你打仗勇敢立功自然有赏累功到一定程度就有机会升为伍长若打仗不能杀敌立功当十年兵和当一年兵又有何区别这便是大将军不在士兵中设等级的原因至于军官资历我听说不久就会推出军爵制和将来退伍后的待遇有关。”

    又见黄宗耀鼾声震天酒屁不断刘整笑道:“今天大家都乏了早点歇着吧!”

    第二日是考策论余阶二人因前日小酌反倒睡得香甜醒后精神抖擞信心倍增。吃罢早饭众人轻车熟路很快便进了考位在门口余阶又见到板着脸的刘整他知道对方公私分明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策论题目有十:《灭蒙术》、《宋金关系论》、《山东盐铁史考》、《山东养民术》、《军事地理》、《司法制疏》、《流民安置》等等可任选一题字数万言以上。

    这十题的针对性极强看来策论才是这次科举的核心余阶选了《司法制疏》他在白鹿洞读书时特别研究过律法。这时他偷眼看了看周围的考生果然和前场大不相同或抓耳挠腮、或眉头紧锁、或撕掉草稿另写总之再无前场的从容。

    第二天下午开始有考生体力不支倒下立刻被送出考场给郎中诊治也有考生实在写不出交了白卷掩面而去。

    余阶已写了数万字依然意犹未尽最后他提笔收到:“司法者防大于治贞观年间曾一年不杀一人以致刑部笔朽盖因大治而不罪。窃以为与其从严司法而防盗不如授百姓予渔使百姓食有黍、穿有衣、住有房外无鳏夫、内无怨妇如此何人愿为盗?再广办教育、令顽童入学以施道德开启民智这方才是治本之道否则民不聊生纵有万吏也难防一盗!”

    ......

    考试已近尾声李思业的心也随之静下来距榜还有十天时间这期间他必须要有所动作了山东官制改革在他脑海里已经酝酿成熟箭在弦上不得不。

    亲兵来报柴焕和冷千铎领命前来李思业忙请入一进屋冷千铎便嚷道:“有事相求自己却不动反命我们在毒日头下跑来这是哪门子道理?”又敲敲墙壁笑道:“你倒是会享受把宫里避暑的一套搬来你在这夹墙内放了多少冰?可否匀一些给我?”

    李思业指着冷千铎对柴焕笑骂道:“明光!你听这厮的话昨天他老婆才到我家要走一车冰今儿又到我这里来要山东的硝石都在他手上他就不会自己做点吗?”

    冷千铎刚舒服地坐下听此言又忍不住跳起来叫道:“我娘子到你家可是去陪你那两个大肚婆哪里是去要冰的!”

    半个月前赵菡和李秋宜的身子几乎是同时都有了反应郎中把出两人皆是喜脉消息传出顿时轰动了振威军李思业无嗣一直是众人的心病。

    柴焕笑着摆手止道:“两位不要吵了思业你叫我们来该不会只是乘凉吧!”

    李思业笑笑招呼二人坐下又把窗帘放下命亲兵在屋外守侯不准任何人进来直看得二人面面相视不知李思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房间里光线暗淡空气中竟有些冷意李思业脸色严肃盯着二人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寻思既然我山东已经事实上独立是该建立一套自己的官制但又不能太张扬毕竟我立过书面承诺过急会引起金国的猜忌叫你们来就是商量此事我打算先成立一个机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军机处’”

    柴焕突然想起最近的一些传闻不禁惊骇道:“思业难道真想弃用张信之?”

    “不错!”李思业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冷笑道:“我已和完颜守绪签了自治的协议但他却不识相还和从前一样事事向朝廷报告又以金国的种种规矩来束缚我的手脚我多次暗示他依旧我行我素如此我焉能再容他!”

    冷千铎突然问道:“这个军机处是个什么东西?”

    李思业不答仰头思量了半天才缓缓道:“军机处就是我的内阁是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三者的合一。”

第十章 威逼利诱

    第二日阅卷正式拉开张信之反闲下来他次子也参加科考李思业虽不说什么但忌讳总是有的人言可畏他张信之可是爱惜羽毛之人。

    张信之的府邸是一座百年官宅十几间青白瓦屋掩映在浓绿葱郁中清晨两棵老槐探身俯视书房悄然不敢打扰主人的沉思。

    “山东究竟要驶向何方?”他目光痛苦而迷茫只几月间头便已花白大半五十出头便似步入花甲之年。缓缓起身从书柜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檀木盒摸出钥匙开了银锁弹开里面是一轴黄绫他呆望着里面的内容早已倒背如流甚至就这幅黄绫上面的一针一线他都摸得烂熟。这是当年皇上的任命就是这卷小小的黄绫现在仿佛象一座大山死死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喘不过气直不起腰。

    门轻轻敲响张信之蓦地弹起闪电般合上盖子疾步放回书橱转身沉声道:“进来!”

    门‘吱嘎’开了次子张含悄悄走进他脸上略有些紧张眼中显得心事重重。

    “什么事?”张信之瞥了一眼最心爱的儿子见他神色有异讶道:“难道你没考好吗?”儿子昨夜回来很晚还来不及细问。

    “父亲!”张含垂手站立吞吞吐吐道:“昨夜柴焕找我谈了话。”

    “谁?”张信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柴焕振威军柴焕李思业的心腹他、他找我儿谈什么?”

    他只觉背上肌肉僵直心中异常紧张几步坐回位子招招手道:“来!坐下慢慢说他和你谈了什么?”

    张含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半天才冒出一句:“他想让我进振威军做他的副手。”

    俨如白日见鬼又象听见世上最荒谬之事突然张信之若有所悟他瞳孔急剧缩小胸口仿佛被重重一击但瞬间就恢复常态淡淡道:“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此事需和父亲商量。”张含猛地抬起头目光清澈明亮的眼中充满期望:“父亲孩儿想去!”

    张信之心中一阵悲凉欲取之必先予之合作这么多年他早就摸透了李思业的习惯。

    这时外面脚步声传来管家走到门口低声道:“老爷冷千铎将军前来拜访。”

    “请他到我书房。”又对儿子道:“你先去此事我已知晓容为父再想想。”

    “大人生活简朴让千铎惭愧!”冷千铎一路进来竟不见一样象样的摆设见张信之站在门口相迎又笑道:“大将军让我找几户朴素的官员作为百官榜样我正愁不料眼前就是现成。”

    “不可!若让李总管知道他只会说:那是张信之铁公鸡的本色!”两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侍妾上了香茶张信之挥挥手让她下去。

    “临江玉津!”冷千铎眯着眼细细品茗突然笑道:“早听说张大人家藏有好茶果然不错千铎沾了大将军的光竟得如此口福。”

    “冷将军来访是受李总管之托?”张信之突然听出了冷千铎的话中之意。

    “也是但也不是前几天振威军内部商量设立军爵用以表彰一些立过功的军民很不幸千铎最闲此事就扔给了我大将军的意思是最好按唐制设立我才疏学浅今天特来向张大人请教。”

    说完抽出一纸递给了他张信之展开略略看看笑道:“八郎八尉皆六品以下这倒不簪越不过军民只用尉便可这郎可是文官用的。”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我连文官的爵也一并草拟。”冷千铎突然丢出试探之剑。

    果然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张信之惊得脸色煞白茶杯几乎要脱手落下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他、他竟夺了我的权么?”又想到刚才儿子说的事几乎不容置疑李思业已经拿自己开刀了现在他急于知道冷千铎来这里仅是一个暗示还是想宣布什么事。

    既想通此节张信之心反倒平静下来淡淡道:“前段时间我一直忙于科考听说李总管想改革官制冷将军和李总管走得最近不知这种说法可属实?”

    冷千铎见话已经说到了明处便不再敷衍郑重道:“大将军确实给我说过此事他之所以还没和张大人商议可能是因为想法还未成熟的缘故。张大人也知道大将军现在是金国驸马齐鲁郡王连皇上都相信大将军的忠心和能力把山东完全交给他。这二个月来慕名前来投靠的官员、名士不少甚至元好问、王若虚、郝思温、王文统、李治、姚枢、李汾这些极有名望的人也来了山东这是山东之幸事怎能不大用?”

    说到此冷千铎偷眼看他见他神色凝重目光阴冷心中冷笑一声继续道:“另一方面连年大熟人口激增山东也不象几年前那样民生凋敝老百姓的日子也慢慢兴旺无为而治应转成有为而治赋税、田制、工商、民生、官学、礼制、刑律、吏治都要提到日程上来仅靠张大人一人之力是抓不过来的况且张大人日夜操劳大将军也于心不忍所以大将军的思路是成立一个集体决策机构把张大人身上的担子分给大家担。”

    “集体决策?哼!这分明就是夺我之权。”张信之心中冷哼一声傲然起身道:“老夫的官是皇上所封要罢也只能皇上来罢!”他心一横为给皇上保留最后一点尊严他豁出去了。

    “嘿!嘿!”冷千铎一阵阴笑道:“张大人不要不知好歹大将军命我来劝你是看在你过去的苦劳看在赵阁老的面上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走到这一步可不是靠讲仁义得来我就直说了你若自动退仕大将军给你最高的爵位保你终身荣华富贵你的儿子我们也会重用。但你如果真一义孤行哼!哼!”

    冷千铎走了几步突然冷声道:“就怕不久这栋宅子就会变成鬼屋。”

    “鬼屋!”**裸的威胁张信之勃然大怒手指冷千铎痛斥道:“君子以仁义服人以仁义治国方为正道想你们这种奸佞小人能成何气候想杀我?老夫这府中有二十二口人不!还有鸡犬你们都来杀吧!统统杀光杀了我皇上自会表彰我气节千古流芳而你们哼!不过是奸佞录上多一页罢了。”

    冷千铎见其头硬心中也暗暗佩服但权力斗争却容不得妇人之仁李思业已经动了杀机不过他还有最后一张王牌在手。

    冷千铎从怀中取出一块圆形玉佩扔在案上‘啪嗒!’玉佩转了几圈才停止下来只见这玉佩晶莹碧绿、入手温润细腻上面刻有‘长生’二字。“只怕遗臭万年的是阁下吧!”冷千铎森然冷笑凌厉的目光逼视着张信之的双眼。

    张信之突见此玉眼睛猛地瞪圆心似一脚踏虚直沉万丈深渊他的面皮胀成紫黑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顺着两鬓、眉间片刻遍流满一脸。

    “你们去过紫竹巷?”他抬头眼睛竟闪过一丝惶恐又见冷千铎又取出一条绣有鸳鸯的红色汗巾他向前猛冲两步作势欲夺却被冷千铎一把收起张信之两腿一软颓然无力地跌着到椅中目光却恶狠狠地盯着冷千铎半晌才从绷紧的嘴角迸出两个字:“卑鄙!”

    冷千铎却不以为然冷笑道:“若不是你行为不检我岂会抓住你的把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好色薄幸!若你死了此事必将成为千古佳话!但若你不想死那她们母子俩立刻可以回到紫竹巷我且当什么事也没生过!”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逼我退仕以李思业之权完全可以免掉我的职务!”张信之突然激动起来他挥舞着拳头神情激昂眼睛似要滴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和下属寡妻私通生子之事竟然被他们抓住用来要挟自己。

    “正如你所说你金国皇帝任命须他罢免!”冷千铎又淡淡道:“其实你若识时务大将军也不至于这样绝情了。”

    “哈!哈!哈!”张信之一阵狂笑他突然恍然大悟冷笑道:“我明白了!名声他李思业是怕坏了礼贤下士的名声吧!”

    他早就看出来这李思业眼中无君无父完全是奸雄之辈从前力量弱装模作样向朝廷臣服可如今野心越来越明显俨然是山东的土皇帝可偏偏还要披上一件仁义忠心的外衣?重用自己儿子派心腹来说这是李思业的礼若不识相他就会先杀了自己再把自己的丑事公布于众让人耻笑万年甚至还会造出自己羞愧自杀的假象狠啊!抓准了自己好名声的弱点。

    想到此张信之不由万念皆灰心中暗暗狂呼:“皇上为臣已经尽力了!”

    他突然觉得身心疲惫之极半晌才颤声道:“科考使我精疲力竭旧疾复明日我便会递交辞呈请转告李总管官制改革属下就不参与了。”

    冷千铎走后张信之便把自己关在屋内一直到下午才把儿子叫来淡淡道:“你若想去为父不拦你。”凝视儿子欣喜若狂的眼神张信之突然觉得自己心已经死了。

第十一章 金国名士

    李思业的府邸原是蒙人山东行省的行辕后李全重新修缮尚未完工李思业便取了益都初时财政拮据他也没有续修但最近连娶两新妇尤其是完颜明珠大量陪嫁的奴隶和物品竟无处可住无处可放除了挑些精品李思业便将其余物品赏赐给了辽东战役的功臣至于奴隶他都放了自由早在去年年初山东就颁了废奴令尽管如此原先的府邸还是嫌小李思业便在周围的空地上开始扩建新府。

    赵菡对新增两个姐妹并不很在意她深知自己在振威军中的地位但膝下无子却是她的心病李思业从南京返回她刻意留心几夜温存后便胎珠暗结。

    铜镜前细端容颜却闻脚步声悄然传来赵菡头也未回便笑道:“见我在镜前还装神弄鬼吓了我腹中的孩子看我可饶你?”

    镜中果然露出李思业的黑脸恶作剧的笑容尚存嘴角他轻抚妻子削瘦的双肩笑道:“孩子现在还只如一钱囊大小心还没有呢!吓不了。”却突然隐隐闻到一丝酸味低头见妻子脸色惨白关切道:“早上又吐了?”

    赵菡点点头又执起银镜凝神细看镜中容颜道:“这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一关若我的吐能让孩子好受些吐死也心甘。”

    李思业捏捏她的肩膀话题转到正事上来笑道:“明日我想在家中请客请几位刚来山东的名士他们都是我将来治国的大才得好好笼络才行酒菜你就别操心了只是到时可能需你露一下脸让他们见见我的正妻。”

    赵菡自嫁李思业后从未见他请人到家中吃饭见他这次如此郑重心中暗暗惊讶足可见来人在他心中分量极重便低头想想道:“酒菜还是我来置办吧!下人哪懂待客之道只是露面之事让明珠去岂不更好些他们都是金人恐怕更认你驸马的地位。”

    李思业摇摇头道:“此事我已想过从当前看她是好些但从长远看她毕竟是女真人不符我汉人正统一但他们先入为主要想改就难了况且你为正妻这是山东军民的共识在这帮文人的心中这个原则更为重要。”

    赵菡笑道:“那我就试试吧!”她又想起一事略为忧虑道:“夫君也不要冷落了明珠我们女人不管是公主还是村姑一旦嫁人都是以夫为天况且你早就识她切莫真当她是政治婚姻。”

    “这个我省得!”李思业替赵菡把簪子穿好笑笑道:“还有秋宜那边你也替我多陪陪她你们俩都有身孕话题会更多些我这几日太忙可能无暇顾及你们。”

    从府中出来李思业顿觉象进了蒸笼地上象着火似的烧得滚烫偏偏凌晨还下过雨空气中蒸气弥漫令人窒息只片刻李思业的后背便潮了一大片大街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这也难怪近午时分谁还会呆在外面受罪。

    李思业擦了擦油腻腻的额头心中苦笑不已他是去拜访元好问商量山东官制这等名士最看重礼仪怠慢不得。

    元好问金国第一诗人祖上为鲜卑拓拔氏太原秀容人曾任国史院编修、南阳令、行尚书省左司员外郎等职民望极高蒙古灭金后不仕大量接触底层百姓形成其诗沉郁多伤时感事之风格.

    他此时已被罢职赋闲在家因与郝经之父郝思温相交最深便受郝思温之邀来山东游历感于李思业善待人民遂来益都求仕。李思业大喜暂命其为自己幕僚此次改官制元好问便是他辅人选。

    元好问住处在一深巷内环境清幽李思业又送一女服侍他的起居。正巧李汾也在元好问家中李汾是沙陀李克用后裔也是金国诗人鄙视权贵号称‘并州豪杰’与元好问交好四处求仕无门被元好问推荐给李思业李思业亲自派人将他请来现为其宾客。

    二人正对酒谈天见李思业亲来急起身相迎李思业进得院子见小院倒收拾得干净整洁那满墙的丝瓜藤郁郁葱葱已过了开花时节隐约可见绿叶下露出几颗瓜实。在小院南面又整出一畦菜地什么白葱、青菜、萝卜依次种植还有两只芦花母鸡各带领一群鸡崽在四处寻食虽是大暑但院内凉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紧靠菜地是一个葫芦架架下便是二人的酒桌桌上却杯盏狼籍李思业笑道:“元先生在这里可住得习惯?”

    李汾手指小院又指酒壶笑道:“有这神仙住处李总管再天天供此人好酒他就会死赖益都不走!”三人大笑元好问好酒天下皆知。

    “想喝酒还不容易我明儿就给元先生一个牌子益都酒楼随意畅饮都记在我的帐上。”眼一瞥见门内闪过一片裙琚笑道:“只是酒多伤身别的方面就会差一些。”

    几人都是男人岂有不明白之理皆嘿嘿直笑。

    又对李汾笑道:“我也是大唐李氏后裔说起来咱们还是远宗先生既来山东就当回家好了。”

    李汾点头微微一笑道:“适才我与裕之谈论这次科举我俩都不理解李总管为何不考经义正好李总管来了可解我二人疑惑。”

    李思业淡然一笑正要寻个位坐下却找不到多余的椅子元好问见状歉然道:“元某不好客家里只有两把椅子这里腌酸屋后倒有几个石凳不如过去说。”

    “我酿酒出身还怕酒味吗?”李思业索性席地而坐招呼二人道:“还是这里凉快两位先生请坐!”

    二人不敢高坐也找来一片席子坐下李思业沉思片刻这才道:“思业虽从草莽走出但也知先贤之语为金玉良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民贵君轻’如此治学治国的天地至理思业安敢轻视。”

    他见李汾要说话又微微摆手止道:“只是山东民生凋敝蒙古人又窥我锦绣江山思业以为当前之重还是应选些务实的良才充实基层若过于注重经纶却忽略实务最终苦的还是百姓这次科举思业忽视了经学请二位原谅则个。”

    说完他起身拱拱手算是赔罪。

    二人连忙站起口说不敢元好问微微一笑道:“李总管以为我们是在怪你吗?其实不然我们金国读书人所学虽和宋国一脉但取舍却大不相同宋人多空谈金人却务实你看金国的名士又有谁只重儒学的诗、词、文、曲、小说谁不涉猎。”又一指李汾道:“长源不仅学识渊博还知兵事懂律法又岂是一般腐儒所能比。”

    说着元好问渐渐想到这两年遭遇突然有些激动起来他眼中闪着晶莹昂声道:“蒙人涂炭中原元某象猪狗一般被蒙人驱赶惶惶奔命此国破家亡之痛又是增考一个‘经义’所能医治的吗?”

    他又凝视李思业目光炯炯沉声道:“大将军所作所为你当天下读书人都是傻子吗?鸟择良木而栖大家投奔你又岂是想满足于一个山东小吏中原之鹿唯得民心者可猎金国气数已尽大将军当放手施为。”

    李思业大喜坦诚直言道:“兴国之初吏治为先山东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我今日来找先生就是想商量我山东官制。”见李汾要起身又一把扯住道:“先生休走你也在内。”

    见二人面色凝重李思业笑笑道:“我向金国保证过永不称帝倒不可做得太明显了所以我考虑采用一些唐朝官名也不用丞相、尚书、枢密院这些簪越的字眼让金国的御史无从弹劾而且唐的三省六部九卿过于庞大山东太小也没必要全设我打算设一军机处相当于内阁里面共六人分掌六部制置司其中辅称长史掌吏部制司其余五人称司马分掌兵、工、户、刑、礼各部制司;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独立机构如官学、内务府、盐铁监、市舶监等等”

    李思业又小心取出一张考究的烫金帖子双手递过脸色肃然郑重道:“我知山东狭小展不开先生手脚但元先生是众望所归这长史一职非元先生莫属望先生看在思业一片至诚的面上万无推辞。”

    元好问凝视着那张任命书深知只要一接过他的命运就将和李思业紧紧连在一起他胸有大志一心以修身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但金国**异族入侵让他报国无门他又想起蒙古铁骑所过百姓奔跑哭嚎、女人遭蹂躏、儿童被饿死千里赤野人民相食种种惨景让元好问眼角有些湿润他仰天微微一叹缓缓接过任命书一字一句道:“属下元好问受命!”

第十二章 科举发榜(上)

    李思业又任命李汾为刑部制司司马李汾也不推迟慷慨应允。

    随即马不停息又去拜访了郝思温、姚枢、王文统等人照他的构思王文统号‘歪才’天文地理都十分精通用他为工部制司司马最为合适;姚枢谨慎、思维细密、待人宽厚李思业任命其为市舶令;

    郝氏父子是他所信赖之人更可贵是他们都赞成李思业改良儒学的想法郝思温已任弘文馆祭酒李思业又任命他兼任礼部制司司马而郝经是他将来要大用之人他在军机处内设了谘议参军事一职(即内阁秘书)郝经便做了这第一任谘议参军事。

    此外任李治为百工堂学监;王鄂任命为启蒙院学监。但最重要的兵、户两部却没有给外人他的心腹柴焕做了户部制司司马、冷千铎做了兵部制司司马。

    一圈下来李思业浑身业已湿透几近脱水躺在马车上动弹不得一旁的晁虎愤然道:“不过是些酸丁个个抡不动刀拉不了弓敌人来了只怕是等死的命明明想当官得要命却偏偏还要端个架子要主公再三苦劝方才勉强受了郡主身子不好主公不去陪却顶着毒日头去受这份窝囊气若依我言既然是读书人就应知上下有别哪有主公上门去请的?”

    李思业躺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也懒得回他话不料晁虎却似变了性竟絮絮叨叨埋怨不停只因李思业平时懒得交际手下婚伤嫁娶一概不理更不要说什么团拜会、忘年会而请人到家吃饭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之事晁虎见他厚此薄彼心中便有了几分不满遂借此事挥。

    李思业忍无可忍伸出手在他后脑勺猛拍一掌笑骂道:“好容易将王四宝赶走偏偏你又开始鸹噪你不读书自然不懂读书人的重要你倒提醒了我赶明儿我就找几个先生教你们读书认字就从你开始。”

    见晁虎一脸苦相李思业哈哈一笑又躺了下来寻思道:“最近是有点太注重文治筹建演武堂之事也该催催柴焕切不可瘸了一条腿。”想到军事他又想起了回回炮那回回炮虽不是他想要的青铜炮但威力还不错尤其用攻城上而且阿老瓦丁也是个不错的人才。

    原来李思业早知道宋末有一种威力很大的武器—回回炮他本以为是什么犀利的管状大炮巴巴从南京跑回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不过是个巨型抛石机结构巧妙些抛出巨石威力大点罢了唐李光弼在太原便用过并非舶来品。

    不过那阿老瓦丁见了突火枪就象和尚见了如来一般当个宝似的沉溺其中。李思业也知道急不得只要冶炼技术和火药配方改良上去这青铜大炮和火铳迟早能研制出来。

    胡思乱想间身子随着马车轻轻颠簸渐渐地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李思业置家宴席间笑语连连来人都是金国名士皆是已被任命的山东重臣众人对将来的制度各抒己见赵菡精心准备的酒菜反倒成了多余又请赵菡露了一面这山东主母的身份便算在众人心中确定下来至晚方尽兴而散。李思业送至门口又命军士以后每天给各家送去一担冰这才返回大厅见赵菡正对许多未动一箸的菜直皱眉便揽住她肩笑道:“今儿虽未吃饱喝饱但却觉得比喝了一坛老酒还痛快。”

    赵菡见他满面红光知道夫君高兴便笑笑提醒道:“过几天还得请你那帮老弟兄喝一顿否则他们可饶你?”说完回眸嫣然一笑不管李思业苦脸推开他的咸猪手摇曳而去。

    果然周瀚海之流听说李思业破例请客吃饭大为不满硬逼他在益都最大的酒楼请了众人一顿方才罢休。

    又过几日便到了榜的日子先是童生榜五千考生倒录了三千人有点儿戏但明眼人都看出这个童生考不过是弘文馆的入学考试罢了李思业的用意是在培养自己的人才。

    张信之辞职李思业便命王文统代理主考王文统是益都乡党人脉颇望只半日便顺利接手。次日考试成绩出来王文统不敢怠慢立即向李思业汇报正巧元好问也在。

    李思业接过一叠厚厚的名册笑道:“本来说录一百人怎么好象多了不少。”

    王文统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李总管原来只说五取一原以为来五、六百举人所以估计录一百人不料却来一千多人所以录取人数多了一倍不止。”

    “我哪来这么多官职给他们。”李思业笑笑又见第一页上只有十人便问道:“这就是前十名么?这第一名许衡可有背景?”

    王文统道:“这许衡号称神童并无什么背景他本身诗文极好策论写的是金宋关系论他以为金宋两国现在为唇亡齿寒之势当抛去百年恩怨联手对付蒙古人十分精辟所以评他为第一并不为过。这次评卷极严不仅糊名而且每卷都有三人核考防止考官片面理解有些诗考不好但策论精彩的也单独留了下来是以属下认为此次科考基本公平。”

    “基本公平!你能说此言就说明我没看错人。”李思业又放下名册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更何况一本万利的读书做官之道呢?科举制度自它诞生就没有逃过舞弊之事昔唐玄宗殿试尚有人敢挟书入场后来杨国忠之子杨暄狗屁不懂也高中甲榜到了唐后期愈加糜烂所以天下根本就无绝对公平的考试我只看你取的第二名是一个僧人便可知这次科考还算公平。”

    “僧人?”旁边的元好问有了兴趣接过名册细看笑道:“这僧人‘子聪’可不是一般的和尚他俗名刘侃八岁就学可日读百书轰动一时后来蒙人攻下河北他曾出任邢州节度府令后来便听说他出家不知所踪没想到他也来了山东。”

    李思业一惊心念急转难道此人便是刘秉忠么?前世历史课上学过此人与郝经并称‘汉统二士’他心中窃喜耳边却听元好问继续道:“这余阶我不知道何人但这张文谦也是邢州人与这子聪和尚倒是好友也是少年得名;还有这屡考进士不中的狂士王郁也来了么?不错!不错!果真是人才集聚。”又看看下面指着第十名讶道:“这李檀可是李全之子?”

    李思业大惊一把抢过先见余阶排第三名又见第十名果然是李檀便抬眼向王文统望去见王文统点头肯定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到处找他不到倒自己上门了当杀之。”又见元、王二人满眼期望地看着自己转念一想:“不可!杀他便断了我选才之路况且杨妙真的面上也过不去。”便呵呵笑道:“我也曾说无论何人只要是真心投奔我当唯才是举。”

    二人同时松口气王文统暗暗擦了把冷汗这个李檀便是他的准女婿。

    元好问笑道:“我还以为大将军会一拍桌子怒斥一声:把他抓来杀了!没想到大将军果然有胸襟没让元某失望。”

    李思业老脸微烫干笑两声道:“连杨妙真前来投靠我都收了何况李全的儿子只要他好好做官造福一方百姓我非但不杀还会重用他。”又在名册上签了字递给王文统道:“就照这份名册张榜吧!”

第十三章 科举发榜(下)

    ‘乒砰!’爆竹高高炸起鼓乐震天上来几个公人给自己披红戴花又扶他骑上高头大马在千万双羡慕的眼睛中他看见王员外的女儿脉脉含情;又看见谢家娘子跺足捶胸悔恨当年怎不嫁自己;还有打过他的王屠户堆满媚笑点头哈腰。“这就是新科状元黄宗耀!”众人指指点点全县富李老员外唉声叹气:“唉!老夫怎么没有这样的儿子。”

    那又是谁?好象是县太爷他代表家乡的父老乡亲向自己道贺还有娘子也来了她打扮得象个新娘呵呵!以后我娶妾她就不会反对了吧!狗子呢?怎么不带他来看看爹爹的荣耀。

    突然一只长满黑毛的粗手一把将他拉下马吼叫道:“黄酸丁!欠老子的钱该还了吧!”

    “黄兄!黄兄!醒醒。”一双长满黑毛的粗手在使劲地推攘黄宗耀。

    黄宗耀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前是一顶黄的旧蚊帐又微微侧头便看见余阶笑吟吟的脸。

    “哦!原来是个梦!”黄宗耀失望地呻吟一声一扭身又想回到梦中去。

    余阶又好气又好笑这黄宗耀不知做了什么梦梦里一个劲傻笑嘴角流出的涎水把枕头湿了一大片他一把将他拖起对着他耳朵吼道:“今天是榜的日子大伙儿都到门口等信去了。”

    “榜!”黄宗耀这下可睡不着了他一骨碌坐起来盼了十天的榜日子可不就是今天吗?

    黄宗耀一边蹬鞋一边问道:“义夫兄!你说假如我不中那弘文馆会收我吗?”他策论没考好担心自己不中前两天刘整带他们去牛山游玩见山脚有大片宏伟建筑刘整告知那就是新修的弘文馆黄宗耀突然觉得去那里读书其实也不坏可又害怕人家不收宋人这几日胡思乱想一天没消停过。

    “考试是看两门的总分你的诗文考得好总分也未必低再说平时谁又重视策论来着!”余阶一面安慰他一面递过湿毛巾道:“快洗把脸再不去可迟了。”

    等黄宗耀梳洗好再啃了几口馍门口早挤满等待消息的考生个个伸长脖子看着远方活象一群家鹅挤在一起不少人手里都汗津津地捏着一把铜子那是准备用来打赏报喜的公人。

    “来了!来了!”隐隐鼓乐声传来激动、蜂涌一群家鹅变成了一群雄鹿个个你推我攘惟恐前面人堵了自己的仕途。

    鼓乐声越来越响路口转出数十人当先是几个吹号手鼓圆腮帮瞪白金鱼眼朝两边一分显出几十名公人扛着锣手捧彩带、花帽。在鞭炮声中在数百名士子期盼的眼神中报喜官高声宣布道:“三元客栈共录取五十六人。”

    又卖个关子这才得意洋洋道:“第一名河内许衡”

    ‘哗!’一声欢呼十几个同乡将许衡团团围住纷纷道贺许衡枯瘦的脸上挂满笑意连连拱手说侥幸他的几个家人早将准备的喜钱往公人手里、口袋里乱塞有塞得不是地方的十几枚铜钱‘叮当’落地却被一旁虎视眈眈的几个小乞丐一哄抢去。

    黄宗耀微微冷笑两腮酸溜溜的暗暗忖道:“这人明显是个阔佬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钱给主考官换来的功名天下乌鸦一般黑!一般黑啊?”又眼一瞟见大半人脸上都忿忿便更加以为自己的想法正确。

    “第三名蕲州余玠。”

    “什么!”黄宗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蓦地回身眼睛死死地盯着余玠“他可是没有功名的学生啊!怎么可能考中进士还是第三名探花。”自己骨子里一向瞧不起的同伴突然上了天而他却在地上仰视失落!不服!猜疑!各种念头纷沓而至他突然觉得周围很安静目光扫去却见所有的士子都紧闭双唇眼中带着不肖甚至还有敌意斜视着他们。

    “蕲州余玠!来了没有?”报喜官语气开始不耐烦。

    黄宗耀惊觉民族的自尊驱赶走他心中的嫉妒他举手大声喊道:“来了!在这里。”又一把将余阶推了出去余阶顿时从梦中惊醒他呵呵大笑一把推开几个故意挡路的士子站出来道:“我便是余阶!”那报喜官验了余阶的学引半天却不见他拿钱出来又见他是宋人心中更轻视几分恼怒道:“你是宋人得先验你的身份若不是间谍方才给你功名。”

    众金国士子早就不满余阶拿走探花闻报喜官的话纷纷鼓噪起来另外几名宋人见声势浩大皆吓得噤声不语惟恐牵连自己报喜官见状更加得意断然道:“如此多的人都反对你可见你平时定是行为不检就算你不是宋国间谍但有失操守者我山东也是不用的我先把你的名记下回头报了上面后再决定是否录你。”

    说完嘴一努两名正准备上来披红戴花的公人立刻退了回去。

    余阶气得头皮都要炸开他本是个黑旋风脾气在众目睽睽下又受此奇耻大辱哪里还忍得住蒲扇大的巴掌抡圆‘啪’的一声报喜官的胖脸上立刻多了五条红指印瞬间又转成紫黑色报喜官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他何曾吃过如此大亏面皮涨得通红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暴怒吼道:“反了!反了!竟敢殴打官差来人!给我抓起来!”

    一旁鼓噪的士子本是因嫉妒却见事端闹大又由一群雄鹿变成了一群鸡纷纷后退甚至跑回客栈惟恐惹事上身。

    余阶野性上来索性甩掉长衫精赤上身又抢过一把铁铲狂叫道:“不怕死的给爷爷上来!”

    几名公人已经拔刀准备冲上见此人野性已又见他手上铁铲锋利倒还真不敢上来只管在那里叫骂不停。

    黄宗耀已经反应过来他见事态严重便一把从后面抱住余阶急道:“他们不过是想要钱把钱给他们再陪个错便没事了!”

    “闪开!”余阶一把甩开黄宗耀事情哪有他说的那样简单他一面提防一面四下扫瞄寻找退路这时报喜官已现余阶想逃跑的企图他摆摆手二十几名公差都抽出刀慢慢将他围住。没有退路只能血拼出一条路但余阶也知道他哪里敌得过二十几人但打不过也要打余阶心一横大吼一声挥铁铲兜头向那报喜官劈去。

    报喜官大喜急忙喊道:“是他先动的手弟兄们砍了他!”

    二十几人纷纷大喊举刀同时向余阶砍来。

    在这千钧一之际猛听半空中一声霹雳:“住手!”

    声到人到一条黑影凌空掠来片刻间二十几人手上变得空空如也刀被人夺走。

    只见不知何时前方路上来了一百多铁骑护卫着一顶官轿刚才那条黑影又飞回轿边手中却拿着二十几把刀。

    不等众人反应‘扑通’一声报喜官已经跪下完了!报喜官绝望地盯着眼前的小石子大脑里乱成一团嗡嗡直响他是认识此黑影的他便是山东之主李思业的贴身保镖燕悲澜那他旁边官轿中人不说他也知道是谁了。

    余阶死里逃生他惊异地看着这顶官轿只见轿帘一掀走出一人但见他身着青色长衫手执白玉折扇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余阶猛然记起他不就是那天报名时所遇之人吗?余阶不是蠢人他见那报喜官和所有的公差都跪在地上害怕得浑身抖立刻便猜到此人的身份绝不一般。

    只见他缓步走来瞥了一眼报喜官冷声道:“你先起来把你手上的差办完晚些时候再自己到吏部去交代按我定的吏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声音不大那报喜官却如获重生本以为依此人的性子自己必死无疑但现在却又逃得一命按吏规当众拔刀但未伤人者考评下下降一级。

    “是!是!属下这就办差。”他急忙拾起榜文又跑到士子那边宣榜去了却再也不敢收一个铜子。

    “我便是山东李思业听说余兄弟中了探花特地赶来祝贺。”李思业微微一笑从他手上拿过铁铲又拾起衣服扔给他笑道:“我倒是头一次看见赤身**且拿着铁铲接喜报的探花郎。”

    余阶呆呆地望着李思业鼻子突然一酸想忍却没忍住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这时欢呼声不断传来“义夫兄!”黄宗耀狂喜跑过来喊道:“我中了!是第一百三十五名居然和我的学引同号。”猛然现不对劲指着李思业问道:“义夫兄他是谁?”

    “他便是我要投奔之人!”说完紧走一步跪下大声道:“余阶不才愿为大将军效力!”

第十四章 高等官学

    中进士者披红戴花夸官游街极尽荣耀这是老事却不提了。

    且说十日后便是弘文馆的落成仪式益都百官皆要参加一早柴焕便寻到李思业想商量演武堂之事却被李思一把扯进马车笑道:“思齐到登州视察军港去了我正愁振威军无人代表可巧你来了。”

    柴焕挣脱李思业魔爪忿忿道:“下官乃户部司马怎好代表振威军你且去寻那周瀚海岂不更威猛些。”

    听到周瀚海的名字李思业的脸竟冷了下来半天才淡淡道:“郝思温乃当世大儒他腿脚不便自不能亲自到军中送贴让你代表振威军就不想让别人总把我们军队瞧成莽夫野人你虽主管户部司但你尚未完全卸下振威军务否则何须你来筹建演武堂。”

    见李思业脸色渐变柴焕也收敛他的嘻笑腰一挺肃然道:“演武堂已经快建成了这学正的人选依然没影盯此位的人不在少数我劝思业赶紧宣布了吧!免得争急了伤了弟兄们的感情。”

    李思业闻言冷笑道:“不就是周翰海老婆和李思齐在争吗?那杨妙真的武艺是不错但最多做个教习我的演武堂岂能整天舞刀弄枪!”

    抬眼见柴焕不解遂叹气道:“明光我设演武堂的目的难道就这么简单?还有我不让你放手军务难道你也不明白我的苦心么?”

    李思业不再说话他眼睛盯着窗外脸色阴沉似水最近周翰海和李思齐两人竟生了矛盾小事为自己心腹争夺徐州团练使一职大事就是这演武堂学正之争虽然现在只是苗头但若纵容下去早晚必出大乱尤其周翰海自娶了杨妙真后就仿佛变了个人骄横享乐置振威军规于脑后听说前日因一小卒向他敬礼迟了些竟当众将他乱棍打死。

    “翰海难道你真是只可共患难而不可同富贵之人么?”李思业紧握车把指节捏得白。

    汉末军权失控汉亡;唐末军权失控唐亡;以及后来天平天国杨秀清与韦昌辉火并太平军精锐尽失;宋虽控住军权却以弱其一朝为代价前后车之鉴历历在目。

    然而此时又不可能‘党支部建在连上’;所以建立军校控制中下层军官虽不是治本之源却是有效的举措;还有就是军衔制以衔领兵而不是以人领兵却因周翰海强烈抵制军衔制在苍龙卫竟徒有其表只是当下无人可用倒不能太操之过急且徐徐削之。

    想到此李思业淡淡道:“演武堂副学正的人选我决定用张柔至于学正非我莫属!”

    自李思业从南京返回后柴焕等人便开始感觉到他威严渐起素日虽也说笑却不能象从前那样肆无忌惮而且涉及公事愈加严厉嘴上虽常和众人开玩笑但心却渐渐远了。

    “思业我想问你一事。”柴焕沉默片刻突然道。

    李思业也察觉到车厢内空气紧张便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什么事?

    又沉默一会儿柴焕这才缓缓问道:“思业打算何时称帝?”

    目光凌厉如刀直射柴焕慢慢地又变得柔和起来半晌李思业方淡淡道:“山东敢问我此事之人唯你和千铎我只告诉你九个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你自己想吧!”

    说完也不理柴焕眼皮微微合上开始构思等会儿言之词。

    山东弘文馆建在牛山风景秀丽之处占地千亩耗费二百万贯钱仿唐朝国子监风格是李思业掌山东以来所建的工程之最其中孔孟堂气势恢宏可容万人就读另外韩非堂、不韦堂、仲景堂等十几所馆堂皆可容千人以上。

    李思业建弘文馆的真实目的却是为自己将来争天下时建立起足够的人才储备而且考虑到民族地区治理的复杂性他在招生的时候特地留意将一些少数民族学生也招入官学。又出高薪和诚意从金国各地请来不少名望之士为教如刘祁、雷渊、窦默、麻知几、常仲明等等又命已任官职的元好问、李汾等人客串教授不定期来官学和学生研讨学问。

    弘文馆入口处为一方形白色花岗石碑上刻有李思业亲书的校名:弘文馆。

    校名下方则是四字校训:“学以致用”却是郝思温所书写得龙飞凤舞颇具功力。

    李思业严令校园内不得驰马各人皆须下车步行进得校园但见小桥流水红莲绿柳满目葱郁之色十几栋建筑掩映其中偶然露出白墙黑瓦或琉璃飞檐虽是大暑前后也不觉炎热较益都城内却是清凉很多。

    一班官员早早到来众人都是饱学之士感于官学的宏伟见李思业如此重教皆心下欣慰官学课程所设虽杂但金人务实却不以为怪反而盛赞李思业考虑周到事关百姓民生那能人人学儒但李思业也知道凡事有限度所以又设百工堂象冶炼、造船、造纸、酿酒、选矿、织纺、军火、簿记、贸易等等进不了大雅之堂的东西都放到百工堂且不需考试只要从启蒙院出来的生徒皆可报名就读虽也食宿免费却不属于官吏范畴不过这等有学问懂技术的人出来就象新出炉的烧饼在哪里都是抢手货不愁出路毕业时几乎全被各官办工场抢光待遇丰厚而民间企业只能望而兴叹无奈之下只得自办学校培养人才。

    如此分学制既重视了自然科学又不与儒家的正统思想争利可谓一举两得。

    郝思温闻李思业亲至急坐软轿来迎远远便笑道:“大将军公务繁忙却亲来揭幕令思温感动。”

    “百年大计教育为先思业安敢懈怠只是以后官学要有劳郝先生了。”又道:“众人都来齐了么?”

    “还差几人。”

    “那就开始吧!这毒日头的没必要为几个人晚来让学生挨晒。”他却忘了自己也是来迟之人。

    说话间李思业便登上主席台见元好问等人皆已在座点头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弘文馆现有学生三千五百余人除了童生试录取的三千人外还有部分落榜的举人揭幕式其实也简单和现代相似无非是祭酒致词、长史讲话最后是李思业的训话。

    郝思温和元好问平时虽随意但到这正规场所言都不敢简慢怕人耻笑去所写致词皆骈四骊六古奥难懂饶是李思业少时读过官学还是听得头晕眼花不知其所以然好容易轮到自己时路上想的词却早已忘光。

    也懒得再想扯开喉咙便喊道:“废话就不多说今儿揭幕式后先放假二十天各自回去安顿家小每人二十贯安家费家在宋国的四十贯;以后无家室的每月一贯钱要养家的每月五贯这在益都也算是中等水平了但我有言在先这钱不准你们拿去**宿娼有被查到的一律赶出官学。”

    旁边请来的教授皆是文人儒士听李思业说得市侩皆暗暗想:“此人果然是商人出身说话好没水平。”不过看在李思业所给薪水丰厚的份上且不计较他的失礼而一班官员却因奉他为主公都百般替他解释只说这才是务实耿直之人比那口蜜腹剑的却要好上百倍。

    但台下一班学生却听得津津有味个个伸长脖子全神贯注惟恐听漏一个字自己便短去几贯钱又听见不准**有些心花的便暗暗打起养小的主意。

    又听李思业道:“所谓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既然进了我的官学就得按我的规矩办我也没有什么过份的要求就四个字:学以致用我说的学以致用不是让你们整天呆在官学里空谈天下大事每年中必须有半年时间给我到百姓中去去调查民生、去赈灾、去底层吏所见习不光眼看嘴说还要动手写把你们的所见所闻写成报告内容要详尽务实每年写得好的毕业时我可以选优去做地方实缺知县。”

    此规定众官员都大大赞成不深入百姓不了解民情这群年轻人焉能成为得力的下属众教授却暗想这三年时间一半都在外面还搞个屁学问。

    “还有!弓马也要练的虽然不是让你们上阵杀敌但蒙古人杀来时也须抡得动刀子保护自己父母妻女。”

    李思业又干咳两声正思量要不要让他们自己种粮却见一般文士虽然没有动怒但脸上明显不自然起来个个坐立不安和适才自己的模样一般又笑笑道:“今天先讲到这等你们读明白了圣人的教诲再安排大家耕读。”他却忘了孔圣人最鄙种田之人。

第十五章 杀鸡儆猴(上)

    不久演武堂成立少不了又举礼庆贺一番好在参加的大都是军人文人寥寥无几李思业又即兴演讲一番无非是将军、银子、女人之类效果倒比弘文馆揭幕式更好虽他是学正但只挂个名一切杂务都交给副学正张柔打理。

    张柔者元初名将字德刚金国涿州定兴县汉人。金末蒙人入侵金宣宗下诏各地人民聚众结寨抵抗蒙古张柔屡败蒙军被任为定兴令官至中都留守兼知大兴府事后兵败投降蒙古从蒙古军攻金积功升至万户其人知文晓礼重名士兴教育颇有德名。

    张柔本随窝阔台南下但辽东大夏国蒲鲜万奴反张柔随皇子贵由前往平叛灭大夏国后贵由又留其在辽东平定乣军叛乱后因金人攻打中都将其辽东兵力大半调走却被李思业所趁渡渤海偷袭在辽阳一战中被擒不降送至山东。

    自李思业从南京归后便放其自由但张柔恨斡兀立海迷失排汉又感李思业礼遇遂留居益都不走李思业又从中都、辽阳将其家人接来两人渐渐为友张柔又荐名士王鄂给李思业为幕僚后任启蒙院学监。

    为振威演武堂一事李思业三访张柔感其心诚终于答应任演武堂副学正但也明言这并非投降而是助友一臂之力。

    李思业又命余阶以探花郎身份进演武堂张柔对他颇为器重亲收为弟子悉心传授一年后便破格升为果毅都尉赐军爵羽骑尉开始以教官身份执教兵法。

    既办军校李思业则定下规矩凡校尉以上皆要进演武堂轮训一年不进演武堂者不得升都尉每年又在军中开武考普通士卒皆可报名优秀者可送入演武堂学制三年毕业即升校尉。

    张柔先请来几个先生教这帮军官读书认字他以军规治校日日考试考试不过即打板子直将这帮粗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只恨爹娘从小不将自己送入学堂。

    办法虽狠但效果却不错在一番拼命苦读之下最多不过两三个月只要不是蠢到家的大都识得几千个字在肚里有些聪颖的甚至可以诗曰子曰骈四骊六诗也可以写上几了三个月后扫盲班结束开始学习兵法、战术演练、沙盘推演、实战演习。张柔手段老辣不到半年演武堂竟办得有声有色这暂且不提。

    中秋后山东的吏治开始指向地方官但如何处理李思业却委实拿不定主意元好问则暗地劝他成大事者仅仅一味施行仁义并不可取对仍与金国暗通款曲之人必要时手段不妨狠辣一些惟有软硬兼施方为御下之道。

    李思业纳其言下令山东两路及淮北四州的刺史、同知、县令齐聚益都述职大家都是在官场上打滚的人如何不懂得这其中的玄奥说是述职其实就是重新洗牌但洗牌的标准是什么却一无所知一些平时手脚不干净的心中都敲响小鼓钻头觅缝想通过益都的熟人打听些消息但结果却让人失望这件事仿佛被包在密闭的铁桶里竟一丝也不漏出。

    这一日午后萧进忠急匆匆地来寻李思业内务府成立以来李思业只交给他一个任务调查山东从七品以上官员每人都要写一份评述报告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搞到情报皆可放手施为。这里需要多说一句为掩饰特务营的存在李思业又接受了姚枢的建议在明处成立监察室派些老吏来坐镇调查的方法都是光明正大接报、走访、约谈一切走在明处。

    萧进忠进了总管府却得知李思业在东院约见这东院便是总管府的新扩以花园亭阁为主一黑衣小厮前面引路一路走来但见两块花石一丛翠竹便成小品清幽雅致曲廊尽处豁然又见天地。约行百步便来到一处小花园却见李思业正躺在椅上陪三位夫人聊天。

    犹豫间李思业早见到他招招手让他上前。萧进忠近前躬身行礼:“属下参见大将军。”又向众夫人低头行礼道:“参见三位夫人!”

    “萧将军请免礼!”赵菡回头对二人道:“既然夫君有事咱们且先去吧!”

    萧进忠不敢抬头只闻一阵香风扫过三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说说笑笑进了屋。

    直到所有人走尽萧进忠这才低声道:“奉大将军之命属下把那十个人的情况又理了一遍又抓到他们一些辫子。”他从怀里取出一叠纸双手递上。

    李思业翻了翻随口道:“你这些可有证据?”

    “有些有物证有些只有人证。”他的脸微微一红道:“滨州刺史蒲乃就没有找到证据属下是从青楼下的手从一个他常嫖的红倌嘴里问到。”

    “勾结蒙古人欲献滨州。”李思业冷笑道:“一个青楼女子怎么可能知道这种机密不用说那女子一定是受刑不过照你的意思招了。”背着手走了几步又道:“其实也无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也只需一借口罢了!”

    又拿起一份报告眼中竟闪过一丝怒意恨道:“向移民征收人头费这可是真?”

    “回大将军这确属实属下在潍州调查一百户移民有九十二户交了人头费每人从五百文到二贯不止属下附件上有百姓的姓名和画押。”

    李思业略略扫了一眼名册阴沉着脸声音仿佛在冰雪中滤过一般冷冷道:“可有什么字据?”

    “这倒没有但属下抓了几个收取人头费衙役拷问钱最后都交给了丁原的儿子。”

    “知道了我须想想你先去吧!”待萧进忠告退李思业躺在椅上闭目沉思依元好问的意思最好找几个罪大恶极的杀掉而且要让其他人明白并不是因其罪而杀。半晌李思业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缝里竟迸射出凌厉的凶光这厉芒让人心惊胆颤它只代表一个意思:死!

    李思业起身背着手踱步到池塘边将一颗小石踢进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水波又索性坐在花石上扔下一块糕饼看塘中一群小鱼争食红鳞闪现劈啪有声自古政治斗争讲究权谋和手段务求狠、准、辣杀人是必须的可以由李思齐去做他最后出来收拾人心李思业突然想起前几天视察益都旧衙时见到的一处老宅那里阴森恐怖正是杀人立威的最佳场所。

    五日后众州县官齐聚益都昌邑县知县周乾这几日夜不能寐一半头急成了灰白色脸颊急剧下凹更显得一对大颧骨高高突起挡住了脚下的视线。如果说其他官员只为平日的所为感到忧心忡忡那他周乾已经不是担忧这么简单他心知肚明此次来益都他必遭惩处起因便是福星酒楼纵火一案那探监人留下的半张百贯鲁交夜闯王员外府的黑衣人来势如疾风骤雨却又突然间消失无踪仿佛泡沫迸裂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定是益都来人调查!”这是周乾苦思几日后的结论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又何必逼问王员外行贿之事。

    “这该死的王化龙竟然什么都说了!”周乾悔恨万分不过二百两银子极可能送了他的性命黑衣人消失的第四天他便推翻了纵火一案的判决以新证人出现为由上书向刑部司下的复议署申请复议按回避原则此案将交由山东巡回都判重新审理。

    “一切就听天由命吧!”来益都已经三天他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去自却又没有那个勇气。

    这日他接吏部司考功署通知述职将在益都府旧衙举行那里有个大堂可容纳千人。

    快到衙门口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周乾面前列队经过他不敢抬头眼角余光却死死盯住那群士兵直到他们走远他才长长松了口气仿佛从鬼门关口打了个转回来心似要狂跳出来衣服几乎被冷汗湿透。

    突然有人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前面之人请留步!”周乾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却又浑身软眼看就要瘫倒在地唯有耳朵还有点知觉。

    “哼!果然是你周县令老夫就这么可怕吗?你怎么象见了鬼似的?”

第十六章 杀鸡儆猴(中)

    周乾慢慢地回过头来眼前出现一张橘子皮似的马脸嘴里两颗大金牙急不可耐地探出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他目光阴沉疑虑仿佛要将他的心看个透彻。

    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潍州刺史丁原周乾这才微微放下心又见他不满地盯着自己他急忙行礼道:“下官不敢这几日、这几日属下有点着凉身子虚刚才大人来得突然所以有些失礼请丁大人见谅。”

    “难怪才几日不见周县令好象憔悴了很多!我刚才都有点认不出你”丁原嘴上这样说眼中的神色却分明是不信他伸手揽住周乾的肩膀假笑道:“你住在哪里?我这几日总寻你不见。”

    又见左右无人一把将他拖到一棵松树下这里是条死巷的入口十分僻静墨绿色的枝叶挡住了他们的脸只听丁原低声追问道:“可有人找你谈过福星酒楼之事?”

    周乾这才想起这丁原也是涉案人心中暗暗鄙夷不过才二百两银子堂堂的刺史竟也来者不拒。突然他心中狂跳起来丁原贪墨之事无数为何独关心这福星酒楼案难道这件案子当真有什么问题不成他又想起了那半张百贯纸钞丁原在上层的关系可比他广得多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周乾冷汗淋淋千百个念头在他心中翻转一时竟呆住了。

    丁原看在眼里更认定周乾有事瞒他他眼露凶光压低声音厉声道:“你快说!是什么人找你谈话?谈了什么?”

    周乾猛然醒悟急解释道:“我也是为此事怕得要命吃不好、睡不好有人来和我谈倒也罢了偏偏就象没事似的才心神不安憔悴成这样。”

    “既没人找你你害怕什么?”

    “我、我这是第一遭做这种事心中害怕得紧!”周乾死死地咬住嘴唇总算没把黑衣人和半张交子的事情说出来。

    “没用的东西!不就二百两银子吗?把你吓成这样这事吏部司只是登记备案顶多影响你年终的考评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去自否则你就完了。”

    丁原见人已来多便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周乾却为他最后一句前后矛盾的话而感到疑惑既然是小事为何他却不准我去自。

    一个念头闪过周乾突然恍然大悟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全身颤抖象行路人看见蛇一样向墙边退去不用说一定是丁原把自己告了或许今天述职结束后就会有人上门来抓。

    “狗娘养的!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周乾咬牙切齿象野兽一样低声低咆恶狠狠地盯着丁原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

    周乾整理了一下衣帽也走出巷口远远的便见丁原站在大门处和熟人交谈不时纵声大笑可眼角余光却是朝自己这边瞟来他不由冷冷一笑混在一群沂州的官员中进了大门。

    时辰到有人带着他们走出门厅穿过一个有喷泉的院子进入一条两边都是高大石屋的小巷

    周乾抬头打量着这条石巷暗黑色仿佛已有百年历史让人感到十分压抑他轻轻用手触石壁暗黑色的东西竟剥落再一捻却成了片状粉末望着石壁上的大片暗色斑驳周乾心中打了个寒战眼中竟闪过一丝惊惧。

    穿过小巷眼前又出现一个大院院子中间有两棵槐树已枯死多年有一座用长条青石砌成的大房正面无窗一扇大门足有两丈高用铁皮包裹多年风雨侵蚀上面已经红锈斑斑。

    二百多人心情忐忑鱼贯步入大厅却见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样东西墙上挂着黑幔遮挡住窗户沙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偶然落下大团灰尘下面人急忙闪过但激起的尘土还是将不少人的官服染黑大厅里光线昏暗压抑感甚至过那条石巷众人面面相视都不知该如何进行述职。

    突然大门嘎嘎响起竟然合拢起来正不知该如何理会处大门轰然关上吞掉最后一丝阳光屋里顿时变得漆黑黑暗中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李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有几个资历老的开始忍不住喝出声来声音在大厅里来回激荡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周乾站在最边上渐渐地他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见旁边就是窗帘伸手想拉开却突然现这黑缦竟然是簇新的显然是临时挂上只为掩盖窗子难道这窗子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把拉开定睛细看竟忍不住惊叫起来众人听到他的叫声都扭头看去人人脸上露出骇然之色只见窗子上都被横七竖八的铁条钉死留下的缝隙仅能伸出一只拳头。

    “这边也是!”有人跟着拉开其他黑幔都一样地被铁条钉死。

    “李思业要杀我们吗?”有几个胆小的已经被骇得张惶大叫众人闻此言尽露惶恐之色若李思业有心此时真的可以一网打尽。

    人之心理惟有突然被关在被隔绝的空房间里最为恐惧周乾的心坠入了深渊他最害怕的事终于来了。“是用乱箭射死我们还是用震天雷炸死我们射箭不可能一定是用火烧死我们。”他越想越害怕少年时看见过几具被烧成焦碳的尸体突然又浮现在眼前这是他一生中最恐怖的一幕总在他最害怕的时候跳出来。几天来苦苦支撑的精神终于崩溃他狂叫一声:“我不想死啊!”便向大门扑去哭喊着:“开门!求求你们开门!”他用拳头使劲砸门几个同样心虚的年轻县官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跟着上去砸门苦苦哀求放他们一条生路。

    所有的人都默默看着他们几个却没有一个人感到好笑这分明是李思业精心设计的圈套他要干什么难道真的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仅仅因为我们是金国吏部任命的官员吗?

    一个时辰后周乾蜷缩在门口他声音已经嘶哑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凝成硬壳其他官员也坐在地上默然无语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宣判多年以后许多当事者在回忆录上都仔细描述了这件事一致认为这是让他们平生最恐惧的回忆。

    突然大门吱吱嘎嘎地缓缓打开一片光明迎门怒放所有的人都用手遮住眼睛无法适应这刺眼的阳光但没有一个人的心被这阳光照亮相反却反似落入冰窟在阳光中冲进大群虎狼般的士兵他们拿着画像大声叫喊着名字从官员中揪出十人其中就包括潍州刺史丁原经吏部官员确认后便动手剥去他们的官帽朝服精着身子仿佛杀猪宰羊一般将他们直接拖到门外丁原拼命挣扎他放声怒骂:“放开我!老夫是皇上任命的四品大员你们这群混帐!李思业!你不得好.....”

    声音嘎然停止一个士兵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又剥尽他的衣服抓着脚脖揪着头往外抬去丁原干瘦的身躯在空中扭动‘呜呜’地叫喊眼睛里尽是哀求和绝望。

    周乾简直要被吓死他躲在人群后面伏在地上从众人的腿缝里向外偷看他看见一名高级军官正用狼一般的眼光在四处扫射突然低头看到了他眼光凌厉得跟刀子一样周乾只觉身下一松尿液竟顺着裤管流了出来。

    军官目光又扫到门外他一阵冷笑手一挥十几道寒光闪过竟将十人的头剁掉脖腔的血冲天喷出唬得这帮官老爷当场晕厥了十几个大厅中屎尿之气弥漫。

    一颗脑袋滚过周乾突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马脸眼睛是灰白色生机尽灭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周乾心碎胆裂蓦地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七章 杀鸡儆猴(下)

    大厅里静悄悄的静得连各人的心跳都可以清晰入耳士兵已经退下去十具尸被草席裹着丢弃在墙角只有地上大滩粘呼呼的血粥腥气扑鼻在阳光下异常触目惊心。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人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上进来的却是一群身着青衣黑帽的官员有人不小心踩到地上的血惊叫一声这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小心翼翼地避开。

    “这帮凶人!”低低暗骂几句官员们步入大厅。

    这十几个文官的出现众人仿佛是婴儿看见父母一般心情激动立刻聚拢上来不少人甚至热泪盈眶七嘴八舌痛斥军人的残暴。

    待大家安静下来为的官员才微微一笑道:“各位我是吏部司考功署主簿许衡来晚一步让各位受惊了李总管的本意是在这里抓几个犯事的官员不料这群兵匪行事卤莽竟当场杀人我一定禀告总管好好惩处为的军官。”

    虽然明显是搪塞之词但众人的心中却舒服了很多至少不会再杀人了几个躺在地上装死的官员也不好意思地爬了起来。

    “他们究竟犯了什么事?”语气严厉几个老官欺许衡年轻竟又忍不住摆起架子来。

    许衡心中冷笑从袖中扯出一书道:“我来就是想给大家讲讲这十人的劣迹望诸位引以为戒平日慎行慎言多做有利百姓之举自然无事。”

    展开书朗声念道:“潍州刺史丁原已查实所贪钱物折合白银十万两更有甚者在宋国移民中私收人头费十二万贯据为己有罪大恶极当杀!其子交刑部司立案所有家产一概没收。”

    抬眼看了看众人见脸上阴晴不定皆表情复杂又继续念道:“滨州刺史蒲乃曾暗通蒙古人欲献滨州以求富贵为叛国之罪当处极刑以儆天下。”

    ......

    许衡逐个念完或私通蒙古人、或私征移民人头费、或受人贿赂草菅人命、或纵容妻党强夺土地、或为子不肖虐待父母但凡种种却无一件是金律中明确规定要杀头的众人都渐渐听出味来若说贪墨包括他们在内十个有九个都有问题;若说纵容妻党强夺土地这里面还有更甚的尤其蒲乃竟然定罪私通蒙古人实在荒谬他可是前工部尚书皇上的心腹就是为了滨州的铜矿才派到山东来的。

    这分明是挂羊头卖狗肉之举大家心里都开始亮堂起来若自己再不识实务还向金国事臣恐怕那亮晃晃的刀子下一个砍的那就是自己的脖子了。

    刚才几个嘴硬的也沉默了声音嘶哑、试探地道:“请问许大人这述职之事?”

    许衡淡淡笑道:“元大人并没告诉我什么述职之事只是吩咐最近出台律法颇多难得大家都在索性一起学习学习倒也事半功倍。”

    “什么学习?”众人皆心下一惊不知李思业又想了什么折磨人的花花点子许衡却不再理会他们只吩咐道:“大家且先回去明日自然会有人将课程安排送来。”

    这几个月来山东的律令不管是新颁还是修改林林总总有数十种之多诸如廉政令、宋民安置令、税、限田、劝商、劝学等等倒也好懂但水源保护、林木保护等却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前朝倒是有过禁猎禁伐的律令但那只是针对名山秀岳象这样覆盖所有山川河流的却是第一次听说不让伐木老百姓烧什么?

    心中疑虑却不敢说出来这李思业的手段大家是见识到了连私通蒙古这种‘莫须有’的罪名都敢安若真提了什么意见倘若被有心人听去这‘罔上’的罪名可就真坐实了。

    “周大人学生才疏学浅见识浅薄我对这林木保护令却不太明白若是不让伐木百姓如何做饭?樵夫岂不是也丢了饭碗?周大人是一县的父母官不知可有良方解决。”

    说话的却是新科进士黄宗耀科举后除前十名直接补充六部外其他皆须见习一年这次的学习也是见习内容之一进士和官员打散在一起也能混个人缘这黄宗耀分到丁四组正好和周乾在一组偏他问题最多其他老吏根本就不睬他惟独这周乾还能和他说两句话。

    “嘿嘿!”周乾冷笑一声昂起头来摆出副教诲的架势杀人那会儿他夹着尾巴看人脸色乞生学习了这几天他也悟出点名堂来李思业杀人其实是在清洗异己哪会把他这样的芝麻小官放在心上既想通此节心也就舒开了每顿都能吃三大碗饭脸也渐渐变得丰腴起来。

    “那是你没有学明白此令令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林乃涵养水源之本不可断其根’说白了就是不要让树死掉你们这些书呆子不通俗务樵夫砍些枝蔓只要不伤树干也就不妨事了。再者你可知为何要保护林木我记得昌邑县前些年百姓随意砍伐后来春旱各处的井都枯竭惟有林木茂盛处井水不断这才救了急所以这保护林木只有让老百姓清楚它的好处才能有效果。”

    “说得好!”

    众人急转回头却见门口涌进一大群人正是李思业来视察官员的学习进度几个昏睡中的老吏此时反应异常敏捷早点头哈腰迎上前去见礼。

    李思业笑容和蔼可亲和众人一一握手嘘寒问暖又给了几人肩窝一拳说几句荤笑话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

    他上下打量周乾一眼笑道:“是我不通下情这位知县我却脸生好象没有见过。”

    “不敢!不敢!总管政务繁忙属下又长了一张万人脸记不住也是正常的。”见李思业的手伸过来周乾吓得一哆嗦慌不迭伸出双手象寻到无价之宝似的极小心地捧住。

    “你刚才说到了点子上再好的律令也要百姓理解方才能贯彻好。”又扫了众人一眼道:“你们可记住了?”

    “是!是!属下们都记住了。”李思业见他们答得顺口知道是敷衍。他说的可不是容易办到的事自古以来统治者都以愚民为要务恨不得天下人都是傻男蠢女惟恐开了民智危害到自身政权安稳。因此这律法从来都是对官不对民的官的话就是律法草民只有服从的命李思业却想反其道行之要民知法说起简单要真正做到却极难。

    心中暗暗一叹不过眼前之人却似乎有点与众不同又笑道:“看你的品阶应是知县不知你在哪里为任?叫什么名字?”

    “李总管他是潍州昌邑县的知县名叫周乾。”一旁的许衡见李思业颇重视此人急忙介绍道。

    “潍州昌邑县?好象在哪里听说过对了!”李思业登时记起萧进忠曾给他汇报过福星酒楼纵火案不就是他吗?不过此时倒不好提此事见周乾头花白便关切道:“看你年纪轻轻如何头反倒花白了可是公务太辛苦了么?”

    周乾望着李思业亲切真诚的笑容突然产生一种错觉或许那天生的屠杀主公并不知晓是他手下人擅自所为周乾鼻子酸心中一阵冲动只恨不得将心都剖出来又想起自己财迷心窍做下的蠢事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在地上道:“总管我的头不是公务繁重变白的”

    于是便将他如何现案情端倪王员外又如何夜访送了二百两银子他又如何财迷心窍收了贿赂来益都后又怎么害怕连头都急白了都一五一十、毫无半点隐瞒说了最后眼睛通红颤声道:“我的父亲临死前再三叮嘱要我清廉为官不料我一时糊涂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下难以瞑目。”

    说完竟捂着脸泣不成声。

    李思业没想到他竟能主动坦白心中微微有些惊讶眼光一瞥却见其他人眼中都露出怒意显然是恨周乾多事在关键时候又兴波澜。

    心中冷笑一声又想萧进忠的报告心中怒火再次慢慢燃起他急扶起周乾拍拍他肩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迷途知返方才是大丈夫本色你敢于认错做得很好我不但不惩罚你还要重重褒奖你从现在起我升你为潍州同知。”

    又见一旁的黄宗耀眼中羡慕想起余阶和刘整都向自己推荐过此人遂指黄宗耀对许衡道:“虽然此人见习期未满但可破格提用这昌邑知县的位子既然空了就让他先做代理知县一年后转正算是我的特批我回头再给元大人打个招呼。”

    “是!属下遵命。”许衡见周乾和黄宗耀二人膛目结舌尤其黄宗耀下巴象脱了臼张着大嘴合不拢来便笑笑道:“明天你们可以直接来吏部司找我办手续。”

    李思业背着手走了几步突然对其他人冷冷道:“你们以为我不问就可以逃过此劫吗?告诉你们谁贪污了多少银子受了多少贿占了多少田产我都清清楚楚我不杀你们就是想再给你们一个坦白的机会。”

    李思业盯着他们厉声道:“可这十几天来谁到我这里来坦白过?有谁?举手给我看看没有一个也没有除了他!”李思业回头一指周乾恶狠狠对众人道:“这廉政令算是给你们白学了从现在开始一个一个地交代问题交代不清楚的就给我一辈子留在这里!”

第十八章 发行报纸(上)

    李思业从学习班出来心中郁闷此番整治一二年倒是可以消停了那以后呢?总不能每次都是搞运动吧!朱元璋杀人剥皮都没能阻止官吏的贪污俸料过低是一个原因关键还是制度可他又能建个什么制度李思业心中茫然无绪也知道此事急不得还是多问问大伙儿的意见吧!

    官轿悄然停在他面前躬身钻了进去闷声道:“回府!”

    天已经擦黑古时候没有路灯夜生活也不象现在这样丰富所以又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说法这却是因为普通农家点不起灯油的缘故只能上炕做完那不用点灯的事便精疲力竭早早睡了。在益都灯油早是寻常之物但早睡的习惯却依然保持。李思业一路过来偶然碰到的行人不是东倒西歪的醉鬼便是哼着荤曲的嫖客这食色乃是人之本性李思业也没有去干涉只是严肃了行业规则若有逼良为娼或是拐卖幼女的事生那是定斩不饶的。

    亲兵队护卫着官轿缓缓在大街上行着马蹄铁敲打着青石板出清脆的‘踏哒’声李思业望着窗外心里却在想那个小县令说的话:“保护林木只有让老百姓清楚它的好处才能有好的效果。”

    说得很好其实不仅是林木保护引伸开来任何法律不都是这样么?只有让百姓都知法懂法律法才会挥它的作用法为社会稳定之本西方用自由、博爱的思想展成后来的繁荣世界其根本还是建立在平等的法制之上。

    但中国的权制社会已延续数千年权大于法的思想早已在人们头脑中根深蒂固以权制国也并非没有优点最典型就是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象那后世的印度自诩民主社会法制健全修个机场也要在议会里吵嚷几十年机场的球毛都没见一根所以这权制也好法制也好关键是不要过了头权和法保持一种平衡这便是中国中庸思想的精髓用个流行的词就叫“和谐”。

    李思业望着万家灯火心里却没有半点头绪“或许我要做的事只是平整一块土地再种下一颗种子”他苦笑一声:“可是这种子又是什么?开启民智么?若有电就好了家家户户都能看电视、听新闻岂不比那报纸快捷得多。”

    “报纸!”

    他想到此脑中突然如电光火石般掠过“报纸”二个字心神激荡之下竟站了起来几个轿夫突然失去平衡轿子险些摔翻在地李思业连忙稳住身形脑中急思索道:“这报纸其实在宋国已经十分普及自己在临安卖酒的时候也曾买过街头的小报但内容却真真假假信了它有时会害人不信却又会误事。而官方的邸报无非是皇帝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谁又被提拔了、要么就是骈四骊六的长篇大论更是沉闷无聊。但山东却没有报纸自己为何不办份面向民众的官报内容生动有趣而且要实用象什么各地的粮价、油价每年该交多少税这些都是普通农民感兴趣的就算本人不识字也可叫上学的娃没事读上两段到时再把各种律令写得通俗一些这关心粮价的同时也可以顺便读到久而久之岂不是开了民智。”

    李思业想到此处不禁手舞足蹈兴奋异常若不是坐在轿子里他真要冲到大街上跑上一两圈兴奋之余又想道:“在办官报的同时再办些商报介绍各地商品、推广先进技术再登个广告什么的收些费补贴官报为了让老百姓买份官报象买根葱似的便宜这亏本是避免不了的但也不能总让他来填这个窟窿吧!”

    也不回府了直接去找元好问元好问早搬离了那个种菜养鸡的小屋住进了宽敞、幽深的三进大宅老婆孩子也从老家接来不过李思业却知道元好问必然还在官衙里勤奋补课那是当然的他早上才把厚厚一叠地方官的言行录扔给他。

    官衙里灯火通明从窗纸上映出元好问高大而略佝偻的身影时而俯身细读时而站起摇头叹气李思业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双满含怒火的眼睛。

    “主公是从哪里弄来的资料?”元好问只看了不到一半茶杯便已经摔碎了两个。

    “这些可都属实?”他又追问道。

    “八成是真的!”说实话李思业也不太相信萧进忠搞来的资料毕竟内务府成立不到半年他急于表现又被限时完成这里面未必没有冤假错案。

    “钱权勾结、草菅人命!还有这个贩卖儿童逼良为娼简直是丧尽天良!这、这还是读书人做的事吗?”

    元好问突然回头盯着李思业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你设立了暗查机构?”

    李思业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是!就设在内务府下面!”既给他看这些资料李思业就没有打算要瞒住他。

    元好问松了口气他点点头道:“我想也是!”又从里面翻出一份画有红圈的报告微微一笑道:“这里有你那位可爱的萧将军的批注和签名竟然是派武林高手潜进书房窃了证据以后我可得小心了。”

    李思业老脸一红暗骂萧进忠不当心被这老儒抓住了辫子却不知这件事是萧进忠的得意之笔故意写上向李思业表功的不料主公不检讨自己的粗心反而把责任推给属下。

    元好问嘴上说笑心里却并不在意这些特务机关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没有窥私的癖好这山东处于金、宋两国的夹缝中若没有设置自己反倒要劝劝他了。

    显然是满意李思业没有对他隐瞒元好问小心地把材料放进一只铁皮箱又找来一把铜锁锁上这才笑笑道:“说吧!你找我有何事?”

    李思业见他不追问特务营之事这才放心下来笑道:“今儿我逛了一圈学习班竟生了一个念头......”

    他便把下午视察学习班以及办报的思路一一告诉了元好问最后道:“我觉得报纸最关键是要吸引底层的民众报价固然是一方面但通俗易懂兼实用才是最要紧的否则只会被用来擦屁股。”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思业紧紧盯着元好问脸颊涨得通红那神情仿佛是一个刚考完试的学童等待先生的评卷他真能同意自己的办报思路吗?

    几个月的相处元好问已渐渐开始了解这个年轻的主公他的思想与众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这个时代但如果仔细揣摩就会慢慢现他的脉路他并不砸碎旧的东西而是去试图改良它在儒学与杂家、在汉统与异族、在百姓与官绅在种种矛盾与对立中寻求融合试图建立一个物尽其用、人尽其所的社会这不就是士大夫们追求了千百年的大同社会吗?

    他突然心摇神往一股热流从他心中淌过这是一个值得他鞠躬尽瘁的主公元好问没有回答只低头整理桌子以掩饰他内心的激荡。

    李思业一阵失望以为他不赞成自已的想法心中叹一口气暗道:“这也难怪严肃正统的官报从来就不对底层百姓何况还被自己改得面目全非。”

    于是意兴萧索道:“先生如果不同意就算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先按老传统办张邸报吧!”

    元好问抬起头来眼中熠熠闪着光芒笑道:“谁说我不同意了?数百万宋人为利而来山东归属感并不强倘若一旦爆战争这些宋人大半都会拍屁股跑回宋国断不会拿刀上阵替主公效死卖命我这两天就在想除了用土地来维系他们的共同利益外这精神上的归属感也是非常重要的可巧主公就提到这办报之事这确实是个好法子天天看报日子久了自然就把自己当作山东的一份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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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宋介绍:
宋蒙联合灭金是南宋王朝所犯下的最大战略错误,如果宋蒙当时谈判失败,历史之路又该如何走?本书就假设了一个偶然的因素导致了宋蒙联合灭金的谈判失败后,历史从此改变的故事。本书主人翁李思业是唐朝一支没落宗室的后裔,城破后十四岁的他被掳到金国成为奴隶,几经波折,他重获自由身后回到故国的都城临安,并渐成商贾。一个偶然的现,他毒杀了前来谈判联合灭金的蒙古副使导致谈判失败,历史从此走错,李思业本人的命运也随之生了改变。本书描述一个少年从奴隶到开国皇帝的传奇故事。本书为架空历史小说,请勿和史实对号入座。晚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晚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晚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