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变天之兆
李思业众人找到了约定的高升客栈才得知柴焕已于前日赴建康看炮去了需五日后方返众人便先住下等待。第二天李思业早起见众人尚未睡醒便带着燕老七去重游旧地。
燕老七被李思业在眉前镇所收此时已知李思业的真实身份但他并不在意他见李思业厚待其母(其母已被李思业派人先送回益都府)心中异常感动虽然时间相处不长但他也和众人一样将其视为自己的主公。
“老七你的大名是什么?”
燕老七恭敬地回道:“东主我曾经用过一个名字是师傅给我起的叫燕悲澜。”
“燕悲澜好大气的名字以后我就叫你燕悲澜男子汉大丈夫当以真名示人。”
“恐怕师傅已经不让我叫这个名字了。”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被师傅赶出师门。”
燕悲澜的眼里闪过一丝悔恨悲哀之色他没有说话李思业也不再问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过了一会儿燕悲澜才叹口气缓缓说道:
“两年前大哥突然去世母亲也病倒了我为给母亲看病便四处在峨眉山挖药材换钱后来药材也难得挖到了。有一次母亲病急我实在无计可施便从师傅的禅房里拿了一尊最不起眼的旧铜像去卖不料那竟是师傅最珍贵的旧物我赶回当铺时那像已经被人买走师傅一怒之下便将我逐出师门并断我一指。他说除非我找回铜像否则永不见我。”
“究竟是什么样的铜像这么看重?”
“是尊道家的老君像下面刻有一个‘萧’字我师傅入佛门前曾经是个道士。”
“那你师傅知道你是为母治病吗?”
“他不知我也没告诉他。”
两人不知不觉便走过了武林门转到另一条大街上来。
李思业一抬头突然被惊呆了只见前面有一座新盖的大酒楼气势恢弘巨大的招牌上龙飞凤舞地书有三个大字:“今思楼”。
他呆呆地看着这栋有着他名字的酒楼心里百感交集。
事隔几年李思业也渐渐淡了对金小乙的憎恨之心当时的处境自己犯下滔天大罪金小乙当然要想办法自保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金小乙已经不是他兄弟了。他又想到另一个小乙—秦小乙两人名字虽同性格也像但品格却截然相反。
酒店这时走出一大群客人来皆是达官显贵之流后面还跟着大群少年公子众人在门口寒暄几句后皆大笑起来。门口早有数十顶轿子在一旁等候李思业突然在人群中现了金小乙他长胖了不少身上竟也穿着正七品的朝服正低头给秦掌柜嘱咐什么。
李思业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待金小乙也进轿走远后他才走回大街此时酒楼前最后一顶蓝色大轿慢慢走来和李思业擦肩而过轿子突然停了下来轿中走出一人向这边喊道:“思业贤侄是你吗?”
自宁宗以来史弥远已为相二十六年理宗以后独相至今也近八年这期间赵宋的天下便是他的天下但人老病死、天道轮回史弥远也不能抵御上天的安排渐渐地人已逼近大限。
昨天是皇上大婚之日由杨太后正式册封前相谢深甫孙女谢道清为皇后史弥远病卧家中故没有出席皇后册封典礼。
“父亲!你该吃药了。”
史弥远的儿子史嵩之将一碗药汤轻轻放到父亲的面前几名侍妾连忙将主人扶起史弥远趁人不备悄悄伸手在左边侍妾的屁股蛋上捏了一把这是他的第二十三房小妾前日才刚刚过门专为他冲喜驱邪的。
那侍妾满脸红晕偷偷的瞥了主人一眼看得史弥远心里一阵得意谁说他快病死了昨夜的雄风恐怕连一般少年郎都比不上。
“你们先下去吧!”
门关上侍妾都退了下去。
“嵩之昨日皇上大婚这几天朝中情况如何?”
“父亲是问皇上还是问群臣?”
史弥远昏庸老迈的眼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和他虚弱的病体极不相称。
“我儿现已为大理少卿兼京湖制置副使正六品朝官在老夫面前说话竟打起官腔来了不错啊!”
吓得史嵩之赶紧跪下:“父亲大人息怒儿绝无此意只是这几天朝中纷乱不知该从何讲起。”
“从大事讲起!”
“是!回父亲朝中大事除了皇上大婚册封谢氏为后外就是赵范、赵葵兄弟来朝他们手下击毙山东反贼李全已将其献于朝廷以求皇上封赏。”
“哼!山东反贼难道山东还是我大宋版图吗?那李全虽是反复小人但穷途来投却贸然杀之。置我大宋信义何在?又有何功可赏?皇上最后封了什么?”
“赵范封兵部侍郎、淮东安抚副使、扬州知府兼江淮制司参谋官;赵葵换成福州观察使、右骁卫大将军、淮东提刑、知滁州兼大使司参议官。”
史弥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痰涌上喉咙竟喘不过气来他手足一阵痉挛似的抽*动眼中翻出大片的白色口涎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把半幅小衣都浸湿了。吓得史嵩之赶紧替父亲捶背生怕他父亲就此一命呜呼误了他的前程。
良久史弥远才渐渐平息下来指着皇宫方向怒骂道:“好大喜功的昏君我是怎么对他说的告诉他御将之道就如养鹰不可让其食饱否则社稷有变谁来效死?当年曹彬灭南唐太祖尚不肯封他为相何况现在北有女真、蒙古狼顾。这昏君见我病重便开始不听我言悔不该当初立他。”
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史嵩之急忙端过药来。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魏了翁、真德秀、尤育、尤仑被官复原职。”
“很好!把老夫贬掉的官都一一请回来了很好啊!真有能耐啊!那小事呢?”
史嵩之突然想到一事便答道:“宫内太监来报昨夜皇上并未宠幸新皇后而是幸临了贾才人。”
“就是那个贾涉之女吗?”
“是!前日她的弟弟还来拜访过我想成为父亲的门生。”
“门生?我的门生就那么好当了吗?他可是理学大家?可是朱熹弟子?不过是一宠妃家人就想当我的门生难道我史弥远就已经败落至此了吗?”
“父亲息怒我和他谈过他倒有几分才华还献了一枝千年人参给父亲调养我就是看在他有如此孝心的份上才提此事。”
“罢了!他叫什么名字?改天让他来见见我吧!”
“回父亲他叫贾似道。”
“此事再说还有什么小事?”
“还有对了!我刚刚得报今早丁大全在今思楼宴请真德秀不知可有端倪?”
“真德秀?前太子之师他怎么会受丁大全那种人的邀请哼!不用说一定是为赵竑。我明白了!丁大全!你那点花花肠子怎能瞒得过老夫!”
史弥远望着窗外皇上等了他八年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这朝权大事他岂能让那赵昀得意不行!必须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赵氏的江山还是他史弥远说了算他的雄风依旧想到雄风史弥远的心里突然一阵燥热寡人之疾又开始作他瞟了一眼儿子淡淡地说道:“你先下去吧!为父想休息一下!”
窗外一阵大风吹过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大片乌云飘来笼罩了临安上空这是变天之兆似乎在预示一场权力风暴的即将来临。
第十七章 难念的经
“王爷怎么会受那丁大全之邀?”
“哪是为他!我是去陪犬子恩师真德秀。唉!这丁大全也逼人太甚。好了不谈此事前年知道思业贤侄突然在金境失踪我当夜就喝得大醉如果贤侄真被蒙古人所杀那真要让我遗憾终生了贤侄所赠配方本王这里谢过。”
李思业在路上被兰陵王赵挺认出随即跟他回了王府。在交谈中李思业自称在山东经商这次是来临安办货兰陵王倒也深信不疑。
兰陵王是个约五十岁的和气王爷在赵氏皇室中也是最被同族瞧不起的一个倒不是因为他长有一个通红的酒糟鼻毫无王爷尊严。而是他有一个从不对人提起却偏偏所有人都知道的毛病:惧内。
王爷的前妃在生下赵菡后没多久便因产后虚而死去现在的王妃是杨太后的外侄女是一个管事**极强的女人不仅家中朝廷内外甚至临安街坊的大事小事她全想知道(这也是王爷整天厮混于市井的一个主要原因)当然国家大事除外好在天下太平又逢盛世王妃所不知道的事就微乎其微了。
兰陵王的王府就坐落在离武林门不远的繁华地段占地约百十亩各种建筑有数百座之多显得金碧辉煌、极为气派。一条小河被引入府内曲尽直来待流到王妃窗下时却又放慢脚步任凭这位百事通夫人观察审视一番才提心吊胆地离去此时王妃却不在窗前审问小河因为今天王爷书房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是她不知道的事此时她正扶着丫鬟匆匆往这里赶来。
“王爷不必客气王爷后来可用来酿酒?”
“用当然用只是为我所独享我略改了改配方味道更醇。贤侄在山东可卖此酒?”
“山东大灾哪有余粮酿酒我在山东做的是珠宝生意。”
“贤侄在山东可听说那李业?”
“李业?”李思业不由一楞。
“就是在山东号称南彭北李的李业最近可是朝中的热门人物连一直桀骜不逊的李全都被他打得灰头土脸临安的市井皆谣传此人长得青面獠牙比鬼还要凶恶几分老夫十分感兴趣贤侄你可曾见过?”
李思业这才明白为何兰陵王见了他丝毫不提山东的事原来宋国流传的竟是自己的化名可是他的化名并未多用临安如何知道?李思业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起那送钱粮的大船自己当时签收的不正是用的这个‘李业’的名字吗?想到这里他心里已经明了他刚想再问问李全的事。突然门开了门缝里探进一个头来是一个尚未到弱冠之年的少年郎模样倒也清秀只是一张脸灰白得吓人仿佛昆曲里演丑的角色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不停地动来动去总让人感觉他有事要找你。他便是赵挺的儿子赵历今年刚十九岁送去太学读了几年书先生的名字尚未记全倒是那些京中的头牌、名妓所用胭脂的店号却记得分毫不差。
“父王!你、你几时回来的?”
他以为父亲嗜酒如命又去了临安的头号酒楼今思楼一定和往常一样烂醉而归便打算来父亲书房偷点他的私房钱不料却被逮个正着。
兰陵王一见到他心中大怒:“昨日给你讲过今天要随我去拜师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和朋友出去了再说丁寿翁不是也没去吗?还有郑钱、赵显他们都没有去为何偏偏说我?”
“逆子!还敢顶嘴给我跪下!”
赵历无奈只得磨磨蹭蹭进来跪下他虽不知李思业是何人但见他身着平民服饰不由感到大失面子不时抬眼偷偷瞪着李思业。
“既然王爷家里有事我便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好吧!后日是我新酒开酿的日子我要举行一个小型酒会请一些达官名流贤侄也来吧!届时我派车来接你。”说完也不管李思业是否愿意便让管家送他出门去。
李思业刚走没几步突然就听见书房里传来一声暴喝:“畜生!你在干什么!原来我的钱是被你偷的。”
紧接着一声剧响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小王爷赵历象一只被斩了尾巴的猴子从书房里窜了出来他的神情让李思业突然想到了那个痛失横财的捉鬼仙师惊惧而拉长的脸上还带着尚未散尽的笑容。
“母妃!父王要打死我!”
王妃在王爷最不希望她出现的时候突然出现了。
她是一个颧骨极高的女人四十岁出头脸上涂满了粉黛却更称出了她面部的沟壑不平让李思业看了突然想起了山东半岛的低矮丘陵。或许是她肚子里装的事情太多身体也得配合所以就长得略略富态了一些只见她站在三人宽的小桥上使得两个本来扶着她的婢女也变成了默默跟随。
她紧紧的盯着李思业仿佛从眼睛里伸出一双肥嫩的手要把李思业如熟鸡般的撕开把他的老底统统挖出来儿子的哭诉她并不是太在意那是早被她驾轻就熟的事情倒是这李思业却隐隐有点面熟这反而更让这个贵妇人想查个究竟了。
李思业突然感到一阵心虚暗忖这宋朝的大理卿为何要空缺这么久这里明明就有最适合的人才。他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顾不得行礼就紧随管家几步过了小桥离了十几步还感到后脑勺上有一种针刺般的灼痛。
追出房门的王爷大吃一惊他想起那藏有钱的柜门还没关好想回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抓着一把钱跑得无影无踪。夫人肥大的身躯已经遮住了所有的阳光他后退了两步“砰”的一声把堂堂的兰陵王爷关进了无边无底的黑暗之中。
李思业飞跑出前厅管家阿福在后面拼命的追赶他理解李思业的心情几乎每个初来的年轻人离去时都和他一样的跑得这么快。
李思业突然停了下来险些把后面跟来的管家撞翻在李思业前面也正急匆匆地赶来主仆二人那双美丽而熟悉的眼睛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赵菡也是听见弟弟的叫喊而赶来的倒不是想阻止父王相反每次最后受害的总是她可怜的父王也只有她才能平息母妃的风暴她是母妃待价而沽的奇货每一次的让步就会增加一分要价的砝码。
可是她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不再理会身处凄惨境地的父王在她前面就是失踪了几年又突然出现在昨夜灯会上的那个年轻人。仿佛老天爷在故意安排一般要么几年不见要么就连连碰面。
她一见李思业就立住脚惊疑似的略呆了一呆同时她的脸上涨起一层红晕心跳得厉害眼睛微微的低垂着不敢和他对视。直到昨夜灯下的偶然一瞥使得赵菡以为早已经丢掉的那根情丝又重新绕回到她的心头他的重新出现象一粒小石子又扔回了她平静的心湖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第十八章 王府夜宴(一)
这日原本是兰陵王酿新酒的日子但王妃自那日收拾了王爷后便被改成了庆贺王爷的六十寿辰唬得王爷连声求告:“夫人为夫今年才五十有三且上月刚过了日子让别人听了岂不笑话去。”
“老杀才!你还真以为是给你祝寿臭美了你我无非是借你之名办个聚会给女儿相个好婆家若真改成‘招亲大会’女儿才会被人耻笑去我自有分寸你休得多嘴。”
“可用我的六十寿辰也太荒唐了吧!这一月之间怎么会长七岁你还是给为夫留点脸面吧!”
“这你就是不懂了那信王赵抒连过了五个六十大寿也不见被谁笑话去大家自然都心知肚明谁会点破它再说俗语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多少青年才俊仰慕我女儿思而不得那一个月的三秋不就是七年吗?哼!谁象你那样整天抱着个尿壶灌黄汤告诉你若那天你敢喝多砸了场子那就休怪老娘心狠手辣!”
王妃写帖子即不需思量、也不用翻官档临安哪家公子尚未娶亲、哪户儿郎已满十六她无不了然于胸一串串少年才俊的名字脱口而出无论他们父亲的品阶、母亲的诰命乃至本人的功名皆说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仿佛就在细数自己柜里的衣裙鞋袜她一直念了半个时辰方才住口直忙得临时请来的四个师爷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才能应付这王妃的锦绣口才。
最后才说到李思业她已经十分清楚了他的老底无非是个酿酒商人得到皇上恩恕才能重返临安(李思业自蒙古北撤后在孟拱的再三请求下皇上便赦了其罪)。这样的人怎能上得了台面不过王爷已经邀请不请倒显得王府小气王妃转念又想这红花也得绿叶陪衬吧!象小乔公子、多情公子这样妙人儿正需李思业这样粗鄙的人来陪衬显托方才能让自己那眼高于顶的女儿明白行情就这样李思业的名字便被勉勉强强放到了最后一个。
这夜王府正门挑着角灯高挂两旁各处皆有路灯。上下人等打扮得花团锦簇一夜人声杂沓笑语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进了大门只见府内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兰陵王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三门、丙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得如两条金龙一般。
王府外的大街两旁有请来了官兵维持着秩序只有凭请贴才能进入府区大门口两旁已经停着一些车轿一些身份低下的马夫轿客凑在一起各自聊天王府自有人会给他们送去点心夜宵。
宴会分别在三个大厅里举行数百桌席位分列两排每席旁均设有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的百合宫香。几上还摆有八寸来长、三寸来高、点缀着山石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扶桑漆茶盘内放着官窑什锦小茶杯旁边又有各色官窑小瓶数个均插满了时令鲜花两边大梁上挂着联三聚五琉璃彩穗灯每席前竖有倒垂荷叶一柄。廊檐内外都被或绣或画或绢或纸的各色羊角、琉璃、料丝灯笼挂满。
有早到的人按男东女西的规矩拣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或享受桌上的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或聚在一起尤自热闹几个男人不知说到什么突然哄声大笑、眼色暧昧地向席间的几个女客瞟去。
女客们也聚在一处笑语风声的谈论着今夜的宴会。礼部侍郎杨天锡的夫人是最早一个到的她身材高大丰满一张满月般的脸上涂满了脂粉引得几里之外的某府某人都会突然打个喷嚏记起她的风流手段。杨夫人生性便爱参加各种宴会或许是有二品诰命在身让她多了几分自信。她生来略微迟钝所以每当男人恭维她年轻如少女之时她总是信以为真全然忘了自己已经有了五岁的孙子。此时她正挤在一群小姐中间谈论着今夜的男宾最引人瞩目的当然是临安的四大公子都要到场她不由也象这群少女一样激动起来仿佛那小乔公子就是为了她才巴巴儿赶来参加宴会。正谈在兴头上杨夫人突然眼波一转瞥见一人走进大厅她心中一荡不由想起此人的妙处来瞅着周围没人注意便象一只花蝴蝶般向那人悄悄挨去。
渐渐地宾客多了起来一些有名气的少年才俊也6续抵达会场如俏郎君郑钱;后相如司马延光;小东坡苏玄玉等等他们虽不是主角但也自有一番风流姿态临安仰慕者也着实不少如小东坡苏玄玉是龙图阁学士苏枕之子三岁会写诗、五岁能填词到了十六岁时便高中了解元成为临安轰动一时的新闻因其姓苏又酷爱东坡之词故得雅号小东坡此时他正紧皱眉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思索着一新词突然他眉眼一舒想到了几句妙语便从身旁的书袋里取出一纸一笔伏案写起来写完后又得意的低颂了几遍这才把纸笔放回袋里却又拿出一本论语旁若无人的哦吟起来。其他几人也大同小异皆不合群或仰天长叹生不逢时或低头思考家国大事。总之他们的独行特立早引来了大批少女们如蛛丝般的眼光将他们紧紧缠缚权当作饭前开胃酒先品饮一番。
李思业也是刚到他今天穿着一件上等的蓝色湖绸长衫用一条白色的腰带系头上戴着英雄巾脚上穿着虎跑靴配上他高大的身材倒也显得百倍精神。
他在三个大厅转了几圈都没找到自己的位子这时正在指挥家人布菜的王府三管家王禄突然看见了他便慢慢走到他面前笑笑说道:“李东主别来无恙否?现在在何处得意?”
“得意不敢现在在山东做点小买卖糊口而已。”
王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方才淡淡地说道:“李公子的座位不在大厅里请随我来。”
李思业随他走出大厅见院子里还有摆着五六十桌酒席席上也快坐满人看打扮皆是厅中官员的管家和小厮之类当然也还有几个肥头贯耳的社会名流带着他们同样招摇的儿子或女儿在那里大声喧哗嬉闹惟恐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大厅里的位子是给朝中官员和他们的家人坐的你的位子在这里。”
王禄指着最边上的一个座位说道眼睛一翻向李思业投去了一道轻蔑的目光。
李思业勃然大怒指挥千军万马的霸气顿时爆开来吓了王禄连连后退了几步险些掉下河去。
“哼!狗眼看人低这便是你们王府的待客之道吗?这宴不参加也罢!”
他一脚踢翻椅子大步朝门外走去。
第十九章 王府夜宴(二)
且说李思业被王府轻慢他怒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不了刚过月门就险些和一人撞在一起。
“贤侄这是何往?”不用说来的便是今天的名誉主角—兰陵王赵挺。
“没什么临时有事所以不能为王爷祝寿了。
赵挺听见祝寿两个字心里一阵苦笑他见李思业满脸怒色便向跟着赶来的管家王禄问道:
“生了什么事?”
“回禀王爷王妃把这位李公子的位置按排在河边故他有些着恼了。”
“岂有此理!李公子是我请来的客人怎能和下人的座位放在一起去!赶紧搬到大厅去。”
王禄赶紧自去安排了。
“贤侄这是老夫的不对怠慢了你请你务必息怒给老夫一个面子。”
“那好吧!看在王爷的份上我就留下来。”
赵挺看了看他的身后不禁奇怪的问道:“贤侄是一个人来的吗?”
“本来还有个随从被拦在了外面。”
“按今天的规矩每家可带三名下人进来怎么能这样我马上派人让他进来。”
说完招来一个小厮吩咐了他几句这才让他去了。
这时几个宾客见了王爷急忙上前寒暄谈谈天暖好个春之类偏偏就不提王爷的寿辰这也难怪既然是寿辰可大厅里却看不见半个‘寿’字寿桃、寿符等一应祝寿的物什统统皆无。
李思业见王爷应酬繁忙便返身走回了大厅他的位子被加在大厅的最末紧靠大门虽然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但出入倒也方便他便坐了下来这时燕悲澜也被家人叫了进来和别人的保镖一样他也是往李思业身后一站便不再做声由于他的体形庞大魁梧往那里一站吓得李思业旁边宾客连连呛了几口酒不满地瞥了他几眼。
就在这时门口司仪高声喊道:“兵部侍郎赵范将军公子到!”
大厅里顿时一阵骚动起来男主角之一终于来了这可是今天来的四大公子中排名第二的骠骑公子赵亚夫。排名第三的多情公子丁寿翁虽早到一步但此时却在大门处被几个美娇娘围得跟铁桶一般密不透风不知他是否会因此窒息错过了兰陵王妃的选婿大会。
李思业听报也不由向大厅入口看去只见在几名带刀亲卫的簇拥下一位年轻的公子昂挺胸大步跨进门来人还没进顶上的两根长雉尾便抢先而入颇象当年吕温侯再世直看得众人眼光一闪好一名少年将军只见他身披英雄氅内穿黄金软胃甲头戴紫金冠脚蹬长统马靴那靴上还隐隐可见斑斑血迹仿佛这位小将军是刚从沙场得胜赶来看得女眷席中异彩连连让她们突然觉得战争其实也是一件有趣的事了。
这正是:‘骠骑公子出门去、临安天街尽马皮。’
赵亚夫一步跨进大门便隔着数百步向坐在主席的兰陵王和王妃长抱一拳高声说道:“家父即将北征不能前来故命小侄全权代表以贺佳日。”
声音洪亮如钟仿佛大宋的军机密事就如大宋的会子一般金人根本就已经不屑一顾。
但却听得李思业大吃一惊难道宋廷已经决定要攻打徐州要打开淮东和鲁南的通道不成这是直接关系到山东存亡的大事偶得重要军情李思坐在那里开始陷入了沉思。
大厅内依然热闹非凡赵亚夫的到来喜得那王妃的眼睛早笑成一条缝赶紧命人收拾起次席请骠骑公子入坐那赵亚夫见席空着又不见乔伯玉的身影心中自然明白他心里略有不快但却突然现正对面竟是今天的女主角赵菡时心中不由大喜这是不是王妃有意这样安排就是在给他一个暗示。
赵菡却没有半分主角的心情她就象一件家藏的珍宝被好炫耀的母亲摆在大街上展览并待价而沽。从昨天开始她便闷闷不乐虽说女大当嫁但她却始终没有一个中意的人周围的男子个个自命风流整天坐在临安城笑谈天下大事但若真让他们出城一步那早晚更换的衣裳、各种行路的鞋子还有书笼、童子、丫鬟、仆人、保镖等等哪一样少得了。
虽然确实有一个人让心动他深邃的目光、眉眼间洋溢的自信、饱经沧桑的笑容还有他不平凡的经历对待贫贱百姓的善良都让她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更重要的是他让她感到了一种可靠似乎只要在他身边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替她撑着虽然她只见过他三次但她敏感而细微的心早已悄悄地了解到了他的一切。但她也知道他们之间有一堵比天还高的墙她是郡主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就算父亲器重他那也只是看在酒的面上何况她还有一个可以操纵她命运的母妃呢!
“礼部尚书、枢密院知事乔行简公子乔伯玉到!”赵菡心中一紧这是她最不愿听到的名字虽然他被广为赞誉但她却觉得他象一只涂了奶油的苍蝇整天在她身边嗡嗡地叫。可偏偏母妃这样看重他她突然明白过来今天的男主角其实只有乔伯玉、赵亚夫、丁寿翁三人其他被请来的不过是他们三人的陪衬而已难道自己自己真要嫁给他们三人中的一人吗?想到这赵菡心中一阵难受趁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口她便悄悄地逃离了坐席。
乔伯玉的到来几乎让所有的人都沸腾起来人们不由自主的站起来伸长脖子尽观他的风采其他两个大厅里的人都涌了过来人头拥挤重叠在一起一只茶几受不住人们的压力腿终于被压断歪倒下来几上的盆景、茶杯‘乒乒砰砰!’摔得粉碎。但没人顾得了那么多仿佛那小乔公子就是一个热力四射的大火炉让所有赤身站在冰雪中的人们都渴望从他那里获得一丝温暖。
“赵蔚你怎么啦!快来人啊!高昌郡主晕过去了!”
乔伯玉带来的热度还没有消下去排名第三的多情公子也已经从美女铁桶阵里透出气来他见乔伯玉刚刚进去心里明白此时人们对他的热度已经完全被那小乔公子给透支殆尽进去也是自讨其辱。他回头突然看见又是一群人向这里走来再仔细一看心中大吃一惊连忙转身从一道侧门逃走。
“崇阳公主驾到!”
司仪的一声高喊立刻让大厅安静下来这崇阳公主可是代表皇上来的身份异常尊贵王爷、王妃不敢怠慢急忙离席向大门处走去。
李思业突然被一阵寒意从沉思中惊醒后面的燕悲澜不由苦笑一下刚才所有的人都象了疯似的往前涌对一个小白脸嘶声叫喊就象眉前镇上那仙师作法时的情景。惟独自己的主公却象睡着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要不是自己拼力挡住主公可能早就被踩扁了燕悲澜这时也感到门口有些异样他不禁抬头看去他的瞳孔立刻缩成了一条缝他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女人她的眼睛象冰一样冷象刀一样利她的到来让火炉一般的大厅瞬间降到了冰点没有人敢说一句话放屁也不行!
第二十章 王府夜宴(三)
冷公主赵雪李思业一眼便认出了她当年她敢用剑削掉自己的头可今天不行了!今天谁也不能在他面前拔剑除非是想杀死他或被他杀死。
赵雪代表皇上冷冷的接受了兰陵王和王妃的大礼她的眼睛一扫在寻找着赵菡但却没有看到。她的到来意味着盛宴的开始司仪拍了拍手一队轻歌曼舞的女子飘然而出在阵阵丝乐声中舒展着她们的长袖罗裙。王府的下人们也开始穿梭般的给每桌上主菜。
李思业突然闻到了一股暖烘烘的愠羝味道带着一丝油腻他本以为是刚上的烤羊腿散出的可感觉又不象他不禁转头看去只见旁边坐着一个秃头胖子脸色红黑正埋专心啃着一只红烧猪头他的脸和猪头融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是他在啃猪头还是猪头在啃他或抑怀疑那些家人搞错给他的桌上上了两盆红烧猪头。这愠羝之味就是从他身上飘来带着他的油腻、混着他口中的浊气随着他肥胖身体的抖动这味道越来越大。
李思业再无食欲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便向门外走去。燕悲澜见主公离席便紧紧地跟在后面出门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向赵雪瞟了一眼。
李思业出了大厅门长长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外面灯火辉煌、也是人声鼎沸坐在外席的下人没有了主人的约束没有了高墙的压抑在酒精的催化下每个人都开始慢慢显露出平时深藏的一面外席上仅有的几个年轻女性成了他们献殷勤的对象或站或坐或卧或立环绕着每一个女人夸奖着她们容貌、谈论着她们爱好惟独不谈她们的丈夫或孩子。
突然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朝一个方向跑去很快又是一个少年公子在大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从人们隐隐的欢叫声可以知道他便是四大公子排末的孟尝公子蒲寿庚连李思业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主要继承人一个一掷千金的少年阔佬。他长的并不出众放在人群里会立刻消失不见他没有乔伯玉的文采、没有赵亚夫的气派、更也没有丁寿翁的权势但他却有一样他们都比不上的东西—钱。他可以一掷十万贯包下西湖上所有的花船三天可以雇二十家镖局护送他从泉州来到临安。正因为他有钱更舍得花钱在临安他在普通百姓中的名声甚至过了前三名所以他的到来几乎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浩浩荡荡簇拥着他走进大厅造出了其他三人所没有的另类气势。
李思业已经看腻了这种噱头他一转身向一条花径走去花径很狭窄他可以感觉到月季花的刺在轻轻的触摸他的手掌可以闻到丁香花飘来的沁人心睥的香甜味。他慢慢地走着耳朵里是风儿吹过树叶出的沙沙声熏风拂面让李思业不知不觉陶醉在温暖的春夜里
走出花径前面是一座廊桥浓绿的紫藤爬满了整个桥身象一个蚕茧般把它紧紧包裹着。桥上站有一人正默默地看着水面出神她的头草草地挽起一弯雪白的脖颈露在外边配着无限美好的螓仿佛是一个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女偶然路过这里被这座绿得让人心慌的小桥所吸引驻足停了下来。
李思业突然认出了她她本是应该在宴会里无限风光的少女今天的宴会便是为她而开如何一个人站到这里来?
赵菡来了已经好一会儿了她摘下一朵月季花一瓣一瓣地将花瓣扯下丢入河中看河水渐渐地将它们送远仿佛这花瓣就是她的烦恼可以任她丢弃。可事实上花瓣远了烦恼却还在她叹了一口正要把最后一片花瓣扯下突然若有所感回头望去。
这是第四次看见他却是最平静的一次或许是她已经感受到了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不可逾越的高墙或许是她已经看到了她的将来不得不接受的命运她对他友善地笑了一下。
李思业也感受到了她的平静和友善他慢慢的走到她旁边双手倚在栏杆上目送着最后一片花瓣随流水而远走。
“郡主怎么不在大厅那里谁都可以少却惟独不能缺少郡主。”
“我很闷便想出来透透气李公子呢?为何也出来了?”
“我是没办法才出来的。”李思也便把那两个猪头的异味说给她听直笑得赵菡腰都几乎直不起来。
突然她笑容一收凝视着流水略带点哀伤地说道:“我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李思业看着她心里突然触摸到了这个少女的悲哀他静静地看着河水象是在安慰他她又象是在对自己喃喃地说道:
“快乐因人而异因环境而异或许郡主有很多不如意的事但对山东的孩子们来说郡主的生活就仿佛象神仙一样他们只要能有一个馒头吃就是很快乐的事了!”
赵菡投过去一抹感激的目观但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作更深入的探讨话题一转说到了饥荒上:
“我也听说了山东的饥荒我们王府有个下人老家就是济南府人听他说济南城里的人几乎都要被....."
赵菡用手轻轻掩住了口那个‘吃光’两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是啊!要不是当时益都也是生了饥荒我早就率军拿下济南府了!”
“你说什么!”
李思业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看了看赵菡满眼疑虑的目光淡淡地说道:“有些事郡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郡主!是你在那里吗?”
突然丁寿翁出现在桥的另一头他在王府里绕了一圈刚要回去在桥边竟然现了他日思夜想的临安第一美人一个人站在那里丁寿翁心中一阵狂喜这不是天赐良缘吗?
赵菡陡然一惊见是丁寿翁她本能地朝李思业身边靠了靠两眼求助地向李思业望去。
李思业本来正要离开他突然感受到了这个美丽少女的害怕。不由攥紧了拳头一步跨上前来将赵菡挡在身后。
丁寿翁兴冲冲上去他猛地现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惊得倒退了一步。
“你是什么人!”丁寿翁脸上挂不住了他瞪着李思业厉声喝问道。
“我是谁你管不着!郡主我先送你回去。”
“小子!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那你又是谁?”
“李公子他就是丁大全的儿子京城里最有权势的人没人敢惹他的。多谢李公子仗义不过李公子还是先回去吧!他不敢拿我怎样的!”
赵菡心里叹了口气她希望李思业留下可是又不想他去招惹丁寿翁便在他背后轻声地说道。她声音虽小但还是被丁寿翁听见了丁寿翁心中不由一阵得意便斜着眼看着李思业他最喜欢看别人知道他身份后的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
“哈!哈!哈!”李思业突然仰天大笑笑话!他李思业从千军万马中血拼出来的还会把一个小小权臣之子放在眼里他冷冷地看着丁寿翁鼻子喷出阵阵冷气头一昂霸道地说道:“我管他是谁!就是皇帝老儿来了惹老子不高兴老子照样一脚把他踢进河里。”
丁寿翁大吃一惊这样种大逆不道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手指着李思业声音颤抖着说道:“你、你大胆!竟敢说这样叛逆的话。”
“那又怎样!”
李思业森然一笑向丁寿翁面前逼近了一步强大的杀气顿时压得丁寿翁连连后退他突然想到此时自己若是被这个强横的人杀了抛进河里也无人会知道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心里一阵阵胆怯。
这时燕悲澜已经闻声赶了过来丁寿翁突然后悔自己也应该让保镖跟着过来他看见又是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过来心中更是害怕便再也顾不得在佳人面前的颜面趁李思业回头的一瞬间撒腿便跑连跳过几个花丛钻进一处灌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十一章 王府夜宴(四)
李思业陪着赵菡默默地走着已经隐隐可以听见喝酒的划拳声和喧嚣声。
“李公子刚才多谢了!已经快到大厅了你就送到这里吧!”说完不等李思业说话便低着头匆匆走出小径穿过走廊从侧门进了大厅。
李思业注视着她的离去他突然同情起了这个无助的贵族女子不仅是她长着一双让他难忘的眼睛更重要是他在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子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一般贵族中普遍存在的虚伪和骄横。
李思业摇了摇头便向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走过一个僻静处他感觉身旁的灌木丛里有一点动静不由停下了脚步一个头灰白的男人正好从他面前钻了出来他急忙往旁边一闪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衣着考究而不俗多年的官宦生涯使他的脸上总带有一种自负的神情那头和神情突然让李思业想起自己在大厅找位子时见过他他应该排在三十号以前尊贵的身份怎么会从一个布满蛛网的灌木丛里钻出来使他百思不得其解那男人猛地现面前有人本能地举起衣袖遮住面容转头便沿着小路向前跑去。
这时李思业身后也传来有人跑来的声音跑来的也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便是当朝礼部侍郎杨天锡他本来正透过歌舞和对面的一个贵妇人眉来眼里一转眼却现自己的妻子已不在座位上他满腹狐疑地向左边的一个位子看去果然他也不在座位上。杨天锡突然想起前几天望君楼头牌红妓讥讽他的话整个官场上都知道他的夫人和多位重臣有染惟独他不知道说得活灵活现仿佛她亲眼所见。他只当那婊子是胡编可现在的情形却让他的头脑里象着了火似的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也悄悄溜出大厅在附近的小花园里四处搜寻他刚才已经看见了一条人影从一处灌木里钻了出来便飞奔而来一头钻进了灌木灌木丛里是一片平整的草地还有一棵大树他现他的妻子果然就站在树下衣服已经整理好看着他突然进来显得非常慌乱问她话也答不上来他瞥见地上的草十分凌乱心里顿时明白那婊子说的是真的当时自己去望君楼的时候他妻子也找了个借口出门了他现在才知道当他在一个婊子的房间里脱下外套的时候他的妻子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房间里脱得一丝不挂让那个男人赞美她如少女般的身材。
杨天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交替着浮现在他眼前:不苟言笑的顶头上司、道貌岸然的理学大家、放荡无忌的青楼婊子、风流淫荡的枕边妻子都是一样的厚颜无耻他们的面容象走马灯似的围着他疯狂地转渐渐地他已被这疯狂所淹没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李思业把这个可怜的被无数顶绿帽压垮的礼部侍郎扶到大厅时却惊讶地现他的妻子那个把自己丈夫击倒了的女人正挤在一堆少女中间痴痴地围着比她小近三十岁的骠骑公子赵亚夫听他诉说他那远大的军事抱负就像什么事也没有生过。
宴会已经过了吃喝的**吃饱了的男女们开始被另一种原始**驱赶着渐渐忘记了应有的礼仪男人开始出现在女人席中女人也慢慢移到她们心仪的偶像附近。几个矜持的少女装着不在意地和别人聊天耳朵却竖得笔直眼睛也似乎长到了后脑勺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被她看个清清楚楚听个明明白白至于对面聊天的人和她说了什么那已经不重要了。
兰陵王似乎忘了夫人的威胁也忘了今天是他的六十大寿他的胃里依旧灌满了黄汤早不知倒到何处去做他的春秋美梦去了。主席上只剩下王妃一人她还顾不得去收拾丈夫她要听、她要看这宴会上有这么多消息和趣事是她不知道的她拼命地将身体里的旧事压缩再压缩腾出空间来装今天的收获。她象一个收获的农民正笑吟吟地看着一大片她已种了一夜满眼金黄的庄稼们。
应该在主席上的另一人冷公主赵雪已经移到了堂妹的身边这是她今天唯一关心的人她不容别人来欺负她的堂妹她俩自小一起长大虽然只大她二岁但赵雪总是象个长姐似的保护着小鸟依人般的妹妹这个角色一直扮演到今天她已经二十岁了却从来没有过出嫁的念头或许是她不愁嫁但更重要的是没人敢娶她她的存在确实没有人再敢靠近赵菡。
乔伯玉就坐在离赵菡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坐到赵菡身边他有他的优势他此时正被一大群仰慕者包围着慢慢地一一的背诵着诗经因为诗经里的三百篇统共就只写了一个字是他唯一想对赵菡表达的一个字他从窈窕淑女到一直背到茕茕白兔字字不差表现出他惊人的记忆力和高的文学修养只听得少女如醉如痴、仿佛自己就是他心中的窈窕淑女;也看得一帮有断袖之癖的大老爷们心痒难耐仿佛他就是一只上品的茕茕白兔不!兔儿爷!
当然乔伯玉的文才是背给在水一方的伊人听的但他却不知道伊人的心里却在想着一座廊桥一座被浓绿色裹得象蚕茧一样的廊桥在廊桥上有一个男子让她体会到了此生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安全感。
而此时宴会上最出彩的却不是排名第一的小乔公子而是充满着杀气的骠骑公子他在诉说着他的远大理想他要率领大宋的精兵收复太祖的遗憾被宋人早已渐渐忘却的燕云十六州可惟独他骠骑公子却牢记在心;他要把大宋的龙旗亲手插到成吉思汗的陵墓上;他要率军征服大小勃津一洗五百年前汉人的耻辱。可怜我们胸有奇志的年少万兜鍪骠骑小将军厮杀了一夜既不想封狼居胥也不想悲壮地马革裹尸还他只想在无定河边做一具小小的骸骨能被对面的佳人在春闺里梦上一次不!哪怕是回头看他一眼他便可以含笑沙场了。
李思业看了一眼赵菡他要走了他也看够了今天的宴会确实让他难忘在这里他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身上他看到了宋朝上流社会偏安百年后剩下的精神:血性已经没有了;斗志已经消失了;忧国忧民已经看不到了。有的只是浮华、堕落、无耻、空谈、奢侈、自命风流这样的社会主流、这样的朝廷精神还值得他李思业去依附、去投靠吗?
李思业想走了可他却走不了大厅上突来的变故把他更深地卷进了这个他并不喜欢甚至有点厌恶的上流社会。
请看下集:王府夜宴之五—燕悲澜的剑
第二十二章 王府夜宴(五)
四大公子除了一些争风吃醋的纠纷以外平时几乎没有大的矛盾父辈的一些小恩怨也扯不到他们身上但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的话那确实只有一个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矛盾的主体是四大公子中排名第三的多情公子和排名第四的孟尝公子。一个有权一个有钱权和钱的关系是一个恒古的话题它符合‘二律背反’的定律既可以有机地融合也可以成为一对冤家。很不幸丁寿翁和蒲寿庚的关系就落到了后者上丁寿翁看中了蒲寿庚的钱却满足不了他对权力胃口;同样蒲寿庚看中了丁寿翁的权却又满足不了他对金钱的需求量。两者渐渐地便成为了死敌据说两人从不在同一个场合里出现偶尔的几次却总是以流血来收场今天的王府夜宴中两人的座位本来隔得很远但却被一个人给拉近了这个人就是从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小东坡苏玄玉。
苏玄玉虽好读书但他也有寡人之疾也有成家之念当然他的目标不是赵菡他够不着他的目标是国子监曹感的女儿曹冰玉用他的话说是因为曹感的书房里有汗牛充栋的孤本、珍本他求而不得。但真正的目的却只有他本人知道他父亲告诉他曹感就是明年的省试主考官于是苏玄玉便起了成家之念。
很不幸曹冰玉自来了以后便把注意力一直放在多情公子身上害得小东坡始终没有机会放下他手中的《论语》。怎么办?虽然他刚刚看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书是不能当饭吃的孔夫子周游列国最后也不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吗?他小东坡可不是书呆子他现在的不欲便是多情公子丁寿翁他要施给的对象就是孟尝公子蒲寿庚。
手段要效古法不得落痕迹于是他让自己的随从找到蒲寿庚的亲信某某某告诉他他上次所托晋江知县一事已经办妥并再三嘱咐不要告诉他的主人但有着玲珑心的某某某当然要知恩图报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主人蒲寿庚感动之下亲自端着酒杯来向苏玄玉致谢可巧苏玄玉的旁边坐的正是丁寿翁于是两颗火星便在苏玄玉巧妙的牵引下猛然相撞。
多情要和孟尝火拼这个消息象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众人的血性点燃起来夜宴也被推向了**大家扔下小乔公子、抛开骠骑公子纷纷向大厅中间跑去只为抢一个视角最佳的位子。
动手的当然不是两位尊贵的公子本人而是他们带来的贴身保镖说好听点也就是杀手或剑客。丁寿翁要动手因为他要在赵菡面前扳回面子;蒲寿庚要动手因为上次落败的是他。两人的座位突然变成了主席而真正的主席却变成了裁判席裁判便是以剑术名动临安的冷公主赵雪他左边的赵菡成了彩头至少是丁寿翁的彩头右边的兰陵王妃成了解说不时地对后面的观众解释几句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位公子间的冤仇这么深。
擂台上的两名选手中代表丁寿翁出场的是号称东南第一剑派的雁荡山龙湫宫顶尖高手南宫秦汉据说此人的剑法是在瀑布中练成大气磅礴在最平淡的一剑中却蕴涵着天地至理大就是小、拙就是巧。他出山以来从未遇到过敌手很多时候他还没动手对方就被他无以匹敌的气势压倒。
而代表蒲寿庚出场的是一个干瘦而外相奸诈的无名男人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从那里来甚至连他本人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拔剑、收剑千千万万次的重复时时刻刻地练习甚至连蹲茅房也会拔下一根头去刺那些志不在他、只求一饭的可怜苍蝇。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在场的两大高手却不敢妄求这个第一因为他们知道这里真正的第一却是决定他们胜负的主裁判冷公主赵雪剑法之高据说已经得到其师—号称宋国之神的白云禅师的真传她浑身都是剑气在临安她找不到对手所以她寂寞。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人敢娶她又有谁愿意一夜洞房后醒来时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被枕边人的剑气剁成了十七八截。
和色相伴的便是赌大厅里早有好者摆出了两者的赔率会子不要只收金银、于是夫人的手镯、女儿的头饰立刻变成了筹码至于能不能拿回来回家再解释。
乔伯玉头上的光芒黯淡了仿佛他已经是一个熄灭的火炉他一遍又一遍地给旁边人解释国以士为先的‘士’是学士的‘士’而不是武士的‘士’。
赵亚夫也沉默了他仿佛成了白门楼前的吕布他冷冷地看着场上两人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大丈夫当在千军万马中战死沙场岂能沦为富人的游戏。
“开始!”随着赵雪的一声娇斥众人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变得殷红起来;仿佛即将出血的不是拼斗的武士而是他们本人。
“请了!”
南宫秦汉微微一拱手一柄龙泉剑在灯火的映衬下耀耀闪光他缓缓的举起剑果然气势磅礴那劲道仿佛要挑起王屋、泰岳。
最边上的李思业突然觉得他这一招很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无名剑客也要出剑了可众人看见他写满了奸诈二字的脸顿时嘘声四起甚至有人着急地大喊提醒:
“南宫先生要当心他使卑鄙的阴毒手段!”仿佛他就是他的师傅徒儿的一招一式他都了然于胸。
南宫秦汉微微一笑似乎在告诉人们自古邪不胜正他今天一定会让大家明白这个真理。
剑出!不!在众人眼里还没看到剑胜负就已分。无名男子半跪在地上剑已被挑飞众人一阵欢呼果然是正义战胜了邪恶。
无名男子的心中充满了愤恨但他已经一句话说不出了来就在他剑芒刚刚要射出的一刹那还没有碰到南宫秦汉的剑他的膝盖突然一麻随即便立足不稳剑便被挑飞那麻痹的感觉已经慢慢蔓延到了全身。他的对手正义化身的南宫秦汉竟然使用暗器先暗算了他。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可就算他能说话谁又会相信他呢!自古正义和邪恶都是被人们从表象上的划分。
无名男子迅地被抬下去了他这一边只剩下蒲寿庚一张苍白的脸和起伏不平的胸膛。
赵雪是看得很清楚的可是她不能说她是代表皇家的威严这雁荡山龙湫宫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一个燕悲澜也看得很清楚但在他看来只有胜败的结果而无须考虑取胜的手段就如同李思业在他母亲面前收服他一样。
当然最得意的还是丁寿翁他瞥见连赵菡都微微动容心里不禁万分满足不对!不到万分还差那么一点点丁寿翁的目光突然向李思业射去他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只有当众打倒他自己才能彻底翻身。
有人把一张纸条递给南宫秦汉他展看一看便高声问道:“谁是李思业?”
第二十三章 王府夜宴(六)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南宫秦汉接过的纸条不是让他感谢圣恩也不是让他表几句历史性警言而是‘李思业’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顿时在众人中引起了强烈的骚动只有赵菡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她扭头愤怒地向丁寿翁看去却换来了他得意的一笑那笑意分明在说:只要你低头我便放过他!
赵菡恨得心都快碎了她不想低头但更不想看见曾救过自己的人倒在众人面前或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逃走从此抬不起头来她一咬牙正要点头答应丁寿翁。
可就在这时李思业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就是李思业!你有何事?”
所有人的眼光都朝他看去自然也少不了兰陵王妃的一阵说明随即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那度连最烈性的流行感冒病毒也自叹不如眨眼间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的老底一个卖酒的小商人。突然所有人都同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脸色一个小小的商人竟然敢和他们同堂进餐当然要好好教训一顿了。
惟独蒲寿庚的脸上闪过一丝讶色正准备离开的他又坐了下来。
“我家丁公子和你有怨命我来和你比剑!”南宫秦汉用剑指着李思业说道。
“我不会使剑所以也不想和你比!”李思业淡淡地说道。
众人突然哄堂大笑起来笑声几乎要掀翻了屋顶男人喷出了口中的茶小姐笑疼了肠子夫人的茶杯扣在了丫鬟的身上太有趣了!一个小小的商人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仿佛是演把戏的猴子跳了出来。
赵菡的眼睛渐渐的蓄满了泪水李思业在她眼里变得朦胧起来她也顾不得后果鼓起这一生从未有过的勇气站起来高声说道::“我有话要说!”娇美的声音在大厅里久久回荡。
乔伯玉和赵亚夫甚至赵雪都愕然地看着她惟有丁寿翁轰然大喜他知道赵菡要说什么只要赵菡对他说一句话他这么多年的心愿就终于实现了。
大厅里很静静得可以听见蜡烛的爆花声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赵菡的结论这是主角今晚说的第一句话也将是唯一的一句她将要提到的名字就是今天夜宴的答案所有的人都可以证明。
“且慢!”
一个低沉而又略带点霸气的声音从大厅的角落传来所有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只见李思业冷冷地说道:
“我是从来不使剑的因为我不需要使剑。”
燕悲澜一步站了出来。
“我就是主人的剑!”
大厅里的数千人都被燕悲澜的铁塔一般的身躯震住了一直坐着的冷公主赵雪缓缓的站了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师傅驱逐出门已经两年的大师兄竟然在这里出现了她凝视着他低低的喊出一声:
“大师兄!”
丁寿翁突然彻底地愤怒了他已经看到了赵菡要说出的那个字的嘴形那分明就是他丁寿翁的‘丁’字可在最关键时刻却被这该千刀万剐的李思业给搅了。
“杀了他!”他低低的命令道。
南宫秦汉得令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燕悲澜他看不出他的底细心中暗暗地吃惊如果有人让他看不出底细的话那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根本不会武要么他的武功高得吓人。
可怎么样才能试探出他的底细呢?南宫秦汉是决不会和比自己强的人比武这便是他长胜不败的秘诀。
他突然看见燕悲澜手中没有剑心中一笑他已经有了主意。
“你可需要柄剑?”他正要把一柄剑扔过去想从他接剑的手法上看出他的底细。
“不用比了!”
赵雪突然话了。为什么?大家心里都打起了大大的问号?突然很多聪明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然不用了一个小小的商人随从可能就练了几趟长拳野腿就想和东南第一剑派高手过招吗?
“公主殿下为什么不用比了?”
南宫秦汉却不敢笑他知道赵雪话必有缘故。
“因为你跟本不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
赵雪叹了口气这似乎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叹气。
“因为连我也只能接住他三招。”
良久大厅里还是一片安静大家都在看着南宫秦汉。
南宫秦汉突然大笑起来可谁都能听出他笑声中有着掩盖不住的颤抖。
南宫秦汉当然知道赵雪并无虚言他也知道了对手的底细因为他认出了他手上突然出现的剑一柄只有五寸长的黑剑那是三十年前他师傅赠给白云禅师的曾是他师傅奈以成名的‘墨龙剑’。
可是此时他已经回不去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他突然深恨丁寿翁要不是他自己今天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罢了!”南宫秦汉猛地一咬牙。
‘嗖!’的一声一条长长的白练划过大厅南宫秦汉突然出手了。
那一道白练仿佛是仙人走过留下的痕迹光芒照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睁不开来这是南宫秦汉苦练了十年才练成的一招利用手中宝剑的反光性强瞬间舞出千百剑形成了一道璀璨的光带震慑住对方然后一剑穿胸。光带突然消失众人的眼睛突然又能视物只见南宫秦汉呆呆地坐在地上手捂着前胸他的手指缝里突然冒出个小红点慢慢地、迅地扩大了。
“没有人能用剑指着我的主公!”
这是南宫秦汉这一生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南宫秦汉缓缓倒地人群里突然爆出一片凄厉的尖叫声大厅里大乱起来众人拼命的夺门逃生仿佛是女真人已经杀进府来。
“老七!咱们走!”
李思业看一眼呆立在那里的赵菡微微一笑领着燕悲澜扬长而去。
赵菡呆呆地站着她望着李思业远去的背景也不知过了多久哀愁的眼中慢慢地放射出了一片动人心魄的异彩。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第二十四章 想做买卖
王府夜宴在大乱中落幕李思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客栈这一夜生的事情太多需要他静下心了好好的回味一两天。
李思业刚回到客栈王四宝便赶来汇报:“柴将军回来了正在屋里闭门不出。”
李思业觉得奇怪不是说五日后才回来吗?怎么只去了三天便回来了难道遇到了什么挫折不成?
正思量间人已到了门口。
“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我吗?”
“是我!明光。”
门开了露出柴焕疲惫的眼神。
李思业进屋只见桌上、地上、床上都铺着纸上面誉满小字仿佛科举前夜那记错了考试日子的书生。
“明光你这是干什么?”
李思业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的书见竟是《孙子兵法》再看其他纸张上面却全是经商之道什么“知地取胜择地生财”再有“时贱而买、时贵而卖”、“见端知未、预测生财”等等李思业不禁大感错愕他不解地朝柴焕看去。
“大将军我们买炮的钱不够?”柴焕苦笑着说道。
“为何?你带多少钱来?”
“我们在登州得的钱一百五十万缗再加上其他收入约有积存二百万缗;支出一百万缗的军饷和日常开支又拨了五十万缗买军马;这次我南下共带了五十万缗扣去准备买粮的三十万缗所以按计划应用二十万缗来买火炮。”
“难道二十万缗还不够买吗?
柴焕摇了摇头“我去了金陵才知道这二十万缗只够买八门火炮。”
“八门!”李思业不禁失声叫了起来他们这次来是准备买五十门火炮带回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宋**方购价是四千缗一门但因为是军控品只能从黑市买加上运费价格就已经接近一万缗一门如果我们再早来一个月至少也可以买到二十门但现在却只能买到八门了。”
“为何?难道火炮涨价了吗?”
“不是是我们手上的会子贬值了。”
宋自行纸币会子以来以朝廷信用为担保行新会子时必然要拿出相应的金银上市来赎买旧会子所以以前会子行量虽巨远远过朝廷财政收入但朝廷信用在会子价格也相应稳定但从今年开始朝廷实在拿不出巨额的金银来兑旧会子便放弃了这一重大的国家金融政策用行新会子以一比二的兑换率收兑旧会子也就是所有的旧会子在一夜之间贬值了一半。
这样一来柴焕手中的二十万缗旧会子也就只值十万缗新会子了。而且由于旧会子贬值引起的物价连锁反应却远远不止二倍这就如面粉价涨了一分但到最后做成的馒头售价却要涨三分一样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南宋的朝廷信用已经破产以至后来无人再相信会子。
“所以明光就打算经商赚钱可是经商赚钱有这么快吗?”
“押得准了赌一票倒有可能。”
“那明光可有打算?”
“我也不知道正在思量间可巧你就回来了。”
“不如这样我们把大伙儿都叫来大家一起思量一个赚钱的法子你看这样行不行?”
柴焕想了一想确实也只能这么办了。
很快大家便都被叫进屋来听说大将军想做生意大家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这赚钱的事儿谁不感兴趣。
“大将军我来先说几句!”
王四宝一站出来大家都乐了。
“四宝哥!你不是想让大将军卖猪吧!”
“胡说!我是要讲一件生在成都府的真事大概十年前成都府有个姓张的生意人在墟市开了一个很大的铺子有一天墟市突然起来大火张掌柜的铺子也被烧着了可他既不去抢救东西也不顿足哭喊他立即去银铺取了银子带着一帮伙计便赶到城外买了很多木材砖石出售结果呢?自然墟市重建使得修筑材料暴涨张掌柜大大的赚了一票。不仅补回了他的损失还又重新修了两个铺子这件事当时轰动了成都。”
“四宝说得没错这便是商人的眼光这也需要机会!”柴焕赞同他也是想寻找这样的机会。
“那我们可以创造机会啊!比如我们也去临安墟市点一把火。”
“你在胡说什么!”
李思业重重地一拍桌子眼睛一瞪吓得王四宝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到在地上。
“你忘了振威军的十条军规吗?你再敢胡说半句我就革掉你亲兵队长一职!”
众人见主公动怒谁都不敢吭声这时站在墙角有个小兵怯生生地举起手来说道:“大将军我能不能说几句?”
李思业闪目看去只见这个小兵不到二十岁身材单薄他顿时记起他的名字叫梁秀密州人也是自己的亲兵之一。
“你说!”
“大将军、柴将军其实赚钱的法子很多有二十万缗做本什么都可以做起来只是分快点慢点而已想快点就做投机生意贩贱卖贵而且同样的货物在各国、各城市之间价格都相差很大有些货甚至可翻几倍甚至几十倍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比如什么货物?”
“比如军品、人口、粮食等等但不管做什么?一是看本钱;二是看路子;三是看后台。本钱越大做的量越大赚钱也越多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其次就是路子象四宝哥说的那种投机毕竟可遇不可求更多的却是在行里混熟了才会慢慢找到门路。比如我家原来是卖米的我就知道比如东市的米百钱一斗可到西市可能就是依靠一百二十钱再到了山东南部就可以卖到一百三十钱听似简单可是真正的细节呢?却只有行里人才知道你该向谁买、找谁运、再卖给谁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门道不深入进去是不懂的。
再有就是后台你赚的钱多自然就有人眼红来敲诈你一般的泼皮地痞倒不怕找个厉害的护院就行怕的是官府今天它说你可以做明天又说你违法了不让做;今天让你交这个税明天又说你的税没交让你补补税倒也罢了若是遇到一心黑的一把没收你的货这才叫你欲哭无泪。我有个在南京的叔叔就是这样做的好好的突然货被官府找借口没收了等他好容易凑钱把货赎回来才现原来上好的货都被换成了低劣的东西他由此大病了一年后来再不做投机生意开了间小客栈老老实实地做赚钱虽慢一点但也稳当!所以大将军想做投机生意的话先要入门其次再找后台。但是说简单其实也简单我们不懂行找一个懂行的人就行了至于后台之类的我想大将军不需要。”
李思业诧异地看着他想不到一个普通的小兵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看己在选拔人才的制度上还是有一定的缺陷。李思业一下子记住了他的名字:密州梁秀商人之才。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柴焕这时终于开口了:
“大将军做生意其实只是我的一时情急刚才我也想了很多这位兄弟说得很对论打仗或许我们还行但做生意我们都是外行天下哪有只赚不赔的好事情否则大家都去做生意了如果赔了我们回山东又如何给弟兄们解释呢?当然做也是可以的必须要看准时机要懂行就入这个兄弟所说最好有个行内人来指点一下。”
李思业听柴焕说得确实在理他突然想到了兰陵王爷他是酒行业的权威可是自己又实在不想再接触酒了那么又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一个人呢?
正沉思间一名亲兵进来禀报:“大将军外面来了一人要见你他说他姓蒲今晚上刚和你见过面。”
李思业闻言跳了起来:是孟尝公子来了!
第二十五章 做大买卖
李思业闻蒲寿庚前来急忙出门来迎一见面那蒲寿庚便呵呵大笑:“大将军几时到的临安?”
一句话唬得王四宝等人纷纷拔刀相向柴焕在后面手一摆止住了他们。
“蒲公子在山东见过我?”
“未曾这是初次见面!”
“那蒲公子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哈!哈!朝廷上下都以为山东北李叫做李业难道大宋的人都是那么愚笨吗?我早就听说李思业在山东崛起的传奇故事就凭今天你在王府说话时的那个气度你敢说自己不是山东的那个李思业吗?”
“公子说得不错我便是山东李思业公子里面请!”
二人进了屋分宾主落座李思业命亲兵把住门口房间里只剩柴焕相陪。
“先送件小礼物给大将军大将军手下杀人一案我已经解决以后不会有官府来找麻烦。”
“多谢蒲公子!”
蒲寿庚笑笑摆摆手表示小事一桩他看了看柴焕问道:
“大将军这位是?”
“蒲公子我是振威军的柴焕。”
“原来阁下就是柴将军失敬!失敬!我听说振威军中有两个文人将军其中一人便是柴将军了。”
李思业见他虽然年轻但举止沉稳见识广博且谈吐不凡和王府中所见的那个暴户似的孟尝公子完全判若两人心中不禁暗暗诧异。
蒲寿庚象是知道李思业心思似的淡淡一笑说道:“所谓入乡随俗我若不是出手阔绰临安谁会认识我蒲寿庚。”
“那蒲公子深夜来找我李思业有何贵干?不会只为感谢我出手收拾丁寿翁那么简单吧!”
蒲寿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突然他笑声一收神色异常严肃地说道:“我来是想和大将军做笔大买卖!”
至唐以来对外贸易始终是历代朝廷所重视唐以扬州、明州(今宁波)、泉州、广州为主要贸易港口唐设市舶使独立于六部外负责管理对外贸易同时收取关税。到宋朝后宋代政府更是不遗余力地展对外贸易。最初指定以广州、明州、杭州为外国贸易港并在这些港口设置‘市舶司’处理征税与管理对外贸易的一切事务。后来泉州慢慢展为繁荣的商港对外贸易给国库带来极大的岁入神宗时广州港的关税收入竟占全部关税的十分之九以上。高宗南渡以后财政困难政府要增加收入更倚重对外贸易频频奖励与外蕃通商在长期的海外贸易中一些世代经商的大家族实力尤为雄厚其中祖上来源于回回的蒲氏家族便是佼佼者蒲氏家族自将生意北迁至泉州后泉州港的地位便渐渐可以广州抗衡。蒲氏家族虽然世代积累、富可敌国但他们在政治上却毫无地位从第四代蒲开宗起眼看蒙古人南侵宋国已逐渐衰落他认为机会已经来临便开始着手实施家族已经酝酿了近百年的计划其次子蒲寿庚便是在这个背景下从泉州来到了临安。
李思业听了蒲寿庚之言没有立刻问他而是起身走到窗边他知道蒲寿庚所说的大买卖决不是商人逐利的买卖因为他们蒲家不需要、也用不着和现在穷得叮当响的他李思业做什么生意那他看中了自己的什么呢?地盘、军队除此之外不会再是别的。李思业需要思考一下在对方没有说出具体交易之前想好自己所需的东西。
“蒲公子你知道我这次来宋国是为什么吗?我觉得你应该先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再和我谈生意。”
“我自然知道!”
“你知道?”
“大将军可知道半个月前宋国的使臣已经秘密去了山东沂州去和盘踞山东南部的彭义斌商谈山东南部归宋的事情而且我可以透露给大将军知道此事已经谈成。如果金国一但知道此事大将军的山东北部就将立刻金国进攻的要目标重要性甚至过中都否则山东全境一失金国便再也没有战略纵深加上北边的蒙古人虎视眈眈金国的灭亡只是迟早的事所以我猜大将军这次来宋也是为了山东北部的前途。不过大将军应该还没有决定是否归宋否则就不会隐藏自己的身份了大将军我猜得可对?”
李思业听了蒲寿庚的话印证了自己对山东南部局势的猜测。同时他也对蒲寿庚感到暗暗吃惊这哪里还是一个商人这分明就是一个具有敏锐洞察力的年轻政治家他开始高看起蒲寿庚来。
“既然如此蒲公子想和我做什么大买卖?”
“我想向大将军租借五千军队还有一个港口一共五年时间至于价格请大将军自己开口。”
这时柴焕突然在旁边问道:“蒲公子这次来临安可是想谋取晋江县知县一职。”
蒲寿庚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呆呆的看着柴焕心中大吃一惊这个貌不惊人的文人将军竟然一眼便看透了他蒲氏家族酝酿了近百年的计划看透了他来临安的企图这个李思业的手下到底是什么人?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蒲寿庚毫无表情的脸上再也忍不住地露出了他内心的极度震惊来。
柴焕没有回答而是在他主公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着听着李思业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等柴焕说完他这才冷冷地对蒲寿庚说道:
“蒲公子你既然找到了我李思业做这笔大买卖就应该坦诚相告不要隐瞒否则任你出了天价我也不会给一兵一卒的。”
蒲寿庚的脸一红他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他的企图再无隐瞒的必要他索性把所有计划都坦白了出来。
蒲氏家族自百年前来到宋朝以做海外贸易起家慢慢打拼成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业帝国也慢慢地感受到了宋朝对蒲氏家族的排斥从蒲家的第二代起就开始考虑蒲氏家族应建立自己的国家建国的地方便选在泉州对面流求大岛(今台湾)几十年来蒲氏家族已经移民了大量的百姓到澎湖但手中没有军队又不敢轻举妄动怕朝廷察觉便开始寻找合作伙伴李全也接触过但耻于其为人无信放弃了他。自山东的南彭北李崛起后蒲家便开始注意他们就在李思业刚离开山东的同一时刻蒲家两兄弟大哥蒲寿晟去了沂州找彭义斌商谈;蒲寿庚则来到临安谋求流求岛的管辖县福建晋江县知县和福建招抚使二职晋江县知县已经请苏玄玉办妥在福建招抚使一职上却和丁寿翁闹僵了。
蒲寿庚昨天刚刚接到大哥蒲寿晟的飞鸽传书彭义斌已经决定归宋他本人则准备北上益都再找李思业商谈。就在希望断绝的第二天晚上蒲寿庚却在兰陵王的夜宴上意外的碰到了他大哥准备去寻找的李思业所以蒲寿庚便连夜赶来拜访话未开口却被柴焕一眼看穿他蒲家的企图。
其实柴焕并不是真的很清楚蒲氏家族欲谋流求的计划他在建康买炮时碰到了一个会做炮的回回人叫做阿老瓦丁也由此兴起己造炮的念头但那个阿老瓦丁却死活不肯跟他去山东他是由蒲开宗在一年前专程派人从大食请来的这次也来建康买炮他的汉语说的不好为了表达自己不想去山东竟无意中透露出一些蒲家决定开琉求岛的计划便柴焕让隐隐猜到了几分到底蒲寿庚年轻被柴焕一试探便露了底。
此时李思业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他现在不能说他要再吊蒲寿庚几天既然知道了他的目的如果在心理上也取得优势那谈判时他李思业便占据了主动可以最大限度的漫天要价。
于是李思业微微一笑对蒲寿庚说道:
“蒲公子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考虑三天三天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我也希望蒲公子能先得到蒲家的全权作主。”
蒲寿庚大喜李思业的言外之意就是同意谈判了“好吧!那我就静候大将军的好消息了!”
蒲寿庚走了以后李思业立刻对柴焕说道:
“这笔生意我们做了和蒲家那边的谈判由我来负责。还有你立刻通知翰海和千铎他们宋金两国之间恐怕在徐州要爆一场大战让他们立即全力备战最迟五天后我也要先返回山东。”
柴焕一呆“那我呢?”
“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你就留在宋国和朝廷谈判尽量延缓大战爆的时间同时要多买一些铸炮的生铁和火药现在山东急需粮食买米的事就交给四宝去做。”
李思业突然又想起一事急对柴焕说道:“恐怕丁大全也知道我来临安了我知道一些他当年走私军品的隐密我担心他会对我们不利赶紧通知四宝他们收拾东西马上换一个客栈。”
第二十六章 四宝买米(上)
这是一个明媚的暮春早晨墙头上吃罢早饭的爬山虎们在阳光下肆意寻欢公开进行着普遍的繁殖。
可王四宝却没有爬山虎的悠闲和运气他今天要做一件大事大得要占去他王家家谱的大半说明让后世的万代子孙都引以为傲他要去买米要去用三十万缗的钱买米。三十万缗的钱是什么概念连他王四宝本人都没搞清楚主公只告诉他如果三十万缗是他的他娶一百个老婆的远大理想就会立即实现甚至连他当兵前最仰慕的神仙姐姐隔壁豆腐店的大小姐也会毫不犹豫从云端上跳下来不过现在应该是抱着五个孩子跳下来。
钱自然不在手上就算是会子他也背不动他只是用一个大掌柜的身份去谈价钱而不是拎个米袋子真去买米。
王四宝背着手在临安专门卖米的东墟市里慢慢地踱步仿佛他的脸上、身上都写满了‘我有三十万缗’的大字所有米店的掌柜和小二都会屁颠屁颠跑出来向他献媚。
大掌柜自然要有跟班小兵梁秀便是他的跟班可今天东墟市上空的空气异常的紧张看着王四宝的悠闲跟班梁秀实在忍不住说道:
“队长你这样在街上只走也不进店去问问何时才能买到米?”
“要叫王掌柜。”
王四宝用一根短粗的手指在梁秀额上轻轻一摁那神情仿佛是一个已经从商三十年的商场老手。
“是!掌柜。”
小兵梁秀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没见过这样的掌柜虽然长有大掌柜的富态但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从益都府带出来的旧棉布长衫是昨夜连夜赶洗的到现在都还没有干皱巴巴地穿在身上腾腾地浑身冒着蒸气仿佛是一只刚出笼的包子。即使是这样衣服还是没有洗净靠近了还隐隐可以闻到一股子酸味前襟有一大片淡赤色的油渍那是昨日喝汤时留下来的十分显眼乍看还以为是绣了一朵牡丹这也难怪王四宝是在昨夜洗脚准备睡觉时才接到的任务已经没有时间去置行头了。
墟市里的人很多也很吵多得就象现在黄金周里的旅游景点每人手上都拿着大大小小的布袋还有全家老少一起上阵的甚至还推着车所有的人都神色紧张、行路匆忙所有的米店里都人头爆满、喧嚣杂闹小二的怒骂声、买米人低求声、掌柜的嗤笑声交杂在一起。
王四宝在一个略偏僻的小街上终于现了一家安静一点的米店他这样的大生意是需要和掌柜坐下来慢慢地谈人太多了会影响他的计算能力。
这是一个规模中等的米店门面宽约五丈长看不清楚。可能是历史悠久大门上店名已经看不清楚王四宝他们进了大门迎面便看见四个大字:“民以食为天”笔法苍劲有力仿佛是在强调这个真理。店的大半都用做了仓库只隔出前面的一个长条形地带做柜台最前面搭有一个长长的木台上面摆有一排木桶盛有各种粮食的样品每个桶里都插着一个小木牌上面标有价格。粮食中最多的当是米有十几种之多若是大店甚至过百种。木桶后面只站在一个小二忙得脸色铁青、声音嘶哑。
最左边是钱柜上面有个大牌子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钱币对最新会子的兑换率如铁钱、铜钱、银两、各路的会子、各代的会子总之有数十种之多。钱柜前已经排着长长的一队人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张纸若和小二讲好品种、价钱、数量就会从小二那里拿着一张结算单去钱柜交钱然后得到取货的铁号牌去后门提货。以前一切手续都是小二代办的客人只须坐在那里喝茶、等待可现在已经享受不到这样的服务了。
王四宝整了整衣服瞅了个空大步走上前来他刚要开口突然从后挤过来一个男人背上一只沉重的口袋险些把让王四宝撞个趔趄他的眼前也由一张小二的冷脸变成了一个书生的后脑勺。
“怎么又是你你今天已经来买过三次了不能一下子全买完吗?是看我们闲得慌消遣一下我们吗?”
小二的冷脸慢慢变成了猪肝色。
“不敢!”
书生陪着笑脸仿佛那小二就是明年科举的主考官他把背上的口袋吃力地递过去。
“这是我刚刚在祖上留下来的物什中现的徽宗时行的五十贯铁钱不知能不能换点米?”
话音刚落旁边人都大笑了起来这一百多年前的铁钱亏他还能找到难道还没有锈烂不成不过有几个人却笑不出他们也是背着铁钱来的此时正紧张的看着小二的回答。
“铁钱已经不收了!”
钱柜那边传来一个声音:“从昨天起官家的银铺已经不兑换铁钱了!所以我们也不收了。”
一个黑凛凛汉子突然暴怒起来他脚下有三个大包可能也是铁钱。
“这个鸟朝廷铁钱是他们行的说不能用就不能用让兄弟们吃什么!”
他周围的人都突然恐惧起来脚步悄悄地往边上移动着仿佛那大汉会突然从身后抽出两把板斧乱砍过来。
店里一片寂静连我们正要作的王大掌柜也突然沉默了他是突然记起了‘财不露白’的古训。
小二的猪肝脸也慢慢现出一丝久违的媚色顿时让阴暗的米店里灿烂起来。
“我说客倌不定前面的几个店还收呢?我劝你赶紧去问问去晚了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是啊!是啊!你就快点去吧!”
店里的人都纷纷附和着只要那大汉肯走就算小二的脸上重新能挤出水来也无妨。
“我刚从前面几个店过来。”
先前那个书生刚要纠正小二的话突然现周围人都在怒视着他吓得把后半句话硬生生的吞进了肚里。
“那俺去看看!若不行俺再回来!”说完不理小二的解释扛起几个大包去了。
大汉一走米店里有热闹起来。
“哼!没见那么愚笨的人不早点把铁钱换出去前些年吃的亏还不够吗?象我只要拿到铁钱便立刻去银铺换成铜钱亏点就亏点就防着今天这个局面。”
先话的是一个白胖子他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那大汉的背影还怕别人不相信似的拿起手中的钱袋抖了抖袋子里出铜钱碰装的清脆响声。
“这位老弟说的是我家就有‘留一金备荒’的祖训铜钱也还是差一点最好的还是黄白之物唉!这年头离大荒不远了。”
“好了!好了!下一个是谁!”小二不耐烦的喊道脸上刚有过的一丝阳光又被乌云给遮住了。
大家这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或是担心那黑大汉真的还要回来立刻抢成一团反把好容易挣到柜台前的王四宝又给挤了出去。
王四宝几乎要气晕过去他可是有三十万钱大身价的阔老竟和这些升斗小民挤在一起抢米不由感到大失面子他站在后面怒吼起来:
“你们掌柜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我要把所有的米都买了!”
小二诧异地抬起头来正要说话一双毒眼突然看清楚了王四宝身上衣服的料子还有他胸前绣的并不是一朵牡丹花不由‘嗤’的一笑低头忙去了。
第二十七章 四宝买米(下)
王四宝一边扣着钮子一边寒着脸快步地走着。
扣钮子是他终于明白了人家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有三十万缗钱便跑到沽衣店换了一件有着一百多个钮子的掌柜标准服。而寒着脸是因为买衣服的钱是他王掌柜问梁伙计借的这让王四宝感到很没有尊严。
宋朝的闲人颇多这在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上画的很详细比如说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天空其实他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那么片刻后身边准会围有一大群人也同样地仰头看着天空。
王四宝虽然现在很忙但他的心却很闲他突然现旁边一座大铺子前挤得人山人海那阵势仿佛是一只大肉虫碰巧死在了蚂蚁窝前。一定有好事情王四宝心里忖道。
“走!看看去。”
说完不等梁秀回答他一扭身便挤进人群浑然忘记了一个时辰前他还在抱怨不应和升斗小民挤在一起。
梁秀是个谨慎的人他见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可米长什么样子都还没见着不等王四宝出来便自己先跑去问价了。
且说王思宝卷在人群中立刻被臭气熏天的屎尿之气呛得几乎晕倒他问了好几个人才渐渐地明白了这个大铺子其实是一个银铺这些人都是赶来用会子兑银子的有的人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三夜几乎每个人都带着干粮和水壶当然还有大包的会子。官方的银铺早在一年前就停止了白银和会子的兑换只有极少数有后台的私人银铺还在开展这项业务当然中间是要赚一点“小小的差价”。
王四宝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所以不需要兑银子他正打算出去却觉得自己是在向前移动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脚根本就没有踩在地上而是荡在空中王四宝一阵心慌他可能已经出不去了。
“新标价出来了!”
人群中突然哄喊起来:“十五贯新会子兑一两白银可是刚才还十三贯啊!”
激动的人群象火一般烧了起来。他们象波涛一样一浪一浪向大门涌去现在已经不在乎价格了只要能抢到一两白银那么或许在不远的某个时候这一两白银就能保他全家一命。
王四宝的心却冷了他挣扎了很久还是徒劳无用索性也闭上眼睛任人群把他荡来荡去。‘十五贯?’他明明记得官价是六贯会子兑一两白银怎么到这里却变成了十五贯他刚睁开眼睛突然一阵剧痛从肋下传来不知谁的肘子顶了他一下他痛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他突然害怕起来极有可能自己几天都会出不去了他会饿死在这里的!于是他开始苦苦哀求着旁边的人让一条路给他可是谁也不理会他每个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铺子似乎只要稍一眨眼那铺子就会凭空消失。
二个时辰过去了王四宝已经绝望了他没有吃午饭肚子饿得几乎要让他晕厥过去他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回忆过去的美好生活叹息着‘壮志未酬身先死’。突然人群似乎疯狂起来咒骂声、叫喊声、叹息声喊成一片几乎要把王四宝的耳朵震聋他不知生了什么事急忙扭头向铺子看去只见铺子前面又挂出一面大牌子上面写着:“旧会子停止兑银!”
随着部分人改道去官办银铺兑新会子人群渐渐地松了一点王四宝的脚终于落了地他再也顾不得别人的咒骂和堂堂果毅都尉将军应有的军容纵身跳上人头艰难地爬出了地狱。
梁秀已经问好了米价钱回来却没有见到王四宝便又去吃了碗面买了几个包子回来还是没有看见他又等了约一个时辰他估摸着自己或许和他走岔了正要离开却现一人踉踉跄跄朝他走来不正是王四宝是谁只见他才几个时辰不见便似乎瘦了很多一身掌柜服已经被撕成了两半象两片麻袋似的前后挂着眼睛绝望地盯着梁秀手上拿着的包子。
据说王四宝这一生再也没有参加过三十人以上的聚会当然打仗除外那由不得他。
直到太阳已经西斜劳累了一天的王四宝才终于走进了一家大米店他这时已经从大掌柜的云端上走了下来慢慢恢复了李思齐推荐他给主公时作的评价:胆大心细。胆大在眉前镇山神庙里已经体现过了这里要描述他的心细。听说有位大客户要来买米这家米店的掌柜亲自出来相陪店里的人还是很多挤得水泄不通疯狂地抢购着赖以活命的粮食谁知道自己手上的会子会不会在第二天就变成一张废纸。
掌柜并没有因为有王四宝这样的大客户就停止销售用他的话来说大小都是客但真正的原因还是王四宝没把钱带在身上让他看不见。
当然在王四宝的强烈要求下他得到贵宾的待遇就是不用和升斗小民们去挤而是进了柜台站在小二的一侧。此时他正在细细的盘算着米价这里的米也有三、四十种从最贵的平江米到最便宜的本地米每斗的价格最大可差五十文按照主公的要求他看的是本地米。
‘新会子二百二十文一斗’王四宝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他记得他当兵那年才二十文左右才短短五年时间便涨了十倍不止。突然他觉得眼睛一花仿佛上面的字又变了他揉揉眼睛‘二百三十文一斗’。这是这么回事刚才还二百二十文的怎么眼睛花一下就涨了十文难道是见鬼了!想到鬼他突然想起眉前镇的山神庙那串铜钱不就是今天这个情形吗?王四宝不由抬头向小二看去只见小二的手上拿有一牌上面的字正是‘新会子二百二十文一斗’。原来是小二换的可是这手法也太快了吧!快得就象那串铜钱消失一样。难道是自己的眼睛一直有问题这个念头一起他突然开始强烈质疑起燕悲澜的武功来。
“客倌!定下来没有?”
掌柜见王四宝总是盯着利润最薄的米看口气开始有点不友善起来。
王四宝本想再去别的店比一比价但梁秀却悄悄告诉他这家是最便宜的他已经看了四、五家。
王四宝点点头就凭小二换价钱的度或许等他转一圈回来后这上面的价不知道又会变成多少了。
这时他突然看见另一名伙计抱着一大堆新价牌从里屋走了出来。王四宝顿时慌了神他一把抓住那‘二百三十文’的价牌喊道:“就这个米!就这个价!”
就这样王四宝谈成了他这一生中的第一笔大买卖不过由于梁秀的坚持米店东家最后打了个八折。
三十万缗旧会子折合成十五万缗新会子一共买米八万一千五百石米是送到指定的地方交货据说王四宝谈成这笔大买卖的片刻后临安墟市的米价每斗立刻暴涨了五十文。
第二十八章 大宋庙堂(一)
临安皇宫就在亿万升斗小民为钱米奔波憔悴之时皇帝赵昀正坐在皇宫里细细地品饮着一盅冰镇的燕窝芙蓉粥。
杯盅是定窑白瓷太宗年间精品握在手上温润而细腻就如同赵昀此时的心情一样。
他的烦恼已经随着太医的两份报告渐行渐远。
“太后恐有不豫当早备国礼。”
“相公已病入膏肓恐不长矣!”
竟然要同时死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太后的手书:“多病自今免垂帘听政。”
赵昀突然笑出声来不!他是站起来狂笑八年了终于要熬到了头。
八年前一个街头的泼皮一个没落的宗室子弟突然中了历史上最大的头彩他被史相国的执政事笔勾中扶上了亿万人瞩目的皇座。
但天子之座并没有他想象那样舒服相国旁坐太后垂帘这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象两头狼一样地盯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吃人的**又象插在龙椅下的两根针让他八年来天天坐立不安。
于是他只能做梦只有梦中的生活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笑迎八方朝拜巡游万里河山。”
这便是赵昀做了八年的梦。
梦中没有太监的窥视没有宫女的告密他的一切计划可以慢慢的勾画细细地思量。
就这样一个懵懂少年逐渐地在天下最诡异、最无情的皇宫里长成了一个狠辣的角色。
戏还得唱下去在太后和相国的眼里他还是一个可以随便揉捏的面团还是一个最适合的皇帝。
但没有一个皇帝愿意做一生的傀儡赵昀终于悄悄出手了。
绍定二年蒙古军借道四川宋军弱帝任丁大全为兵部尚书、枢密院使。
绍定三年六月逃卒穆椿夜窃入皇城烧毁甲仗帝换御林军指挥使。
绍定四年春帝失足落水贴身内侍换董宋臣。
同年太庙火起帝率宗室、百官告罪于先祖。
绍定五年帝会商太后复魏了翁、真德秀、尤育、尤仑等儒学大家原职。
但是还远远不够财权、人事权、司法权甚至临安以外的军权都还在史弥道的手上赵昀的目光最终还是绕不过这座大山。
在赵昀所有的布局中关键的两颗棋子是丁大全和董宋臣这一外一内便是他赵昀对付史弥远和杨太后的两把杀手之锏。
赵昀喜欢丁大全他喜欢这张蓝脸背后藏着的心机。
赵昀喜欢董宋臣他喜欢这个太监下手的狠毒。
以毒攻毒丁大全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仅二年时间枢密院已经可以抗衡史弥远的尚书省丁大全次相的地位终于确立当史弥远病重后丁大全实际已成了独相。
同时赵昀的身边也随着董宋臣的手段慢慢清静起来:太后一天天走向死亡;一个个太监、宫女被拖下去杖毙;终于有一天他可以在寝宫里肆意地咒骂那个老贱人就象少时在临安街头一样。
“皇上!皇上!”
赵昀突然被董宋臣从白日梦中叫醒。
“什么事?”
“史相公在宫外求见!”
“在哪里?”赵昀惊得跳了起来。
“回皇上史相公在宫外求见。”
赵昀突然笑了这史弥远几时在宫外‘求见’过他。
他知道一定是大太监王秉乾送去的报告起了作用想到这他冷冷地对董宋臣说道:“王秉乾没必要活下去了赐死吧!”
董宋臣脸上媚笑心里却突然有兔死狐悲的凄凉王秉乾奉命投靠史弥远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假如自己给杨太后下毒之事败露那主子会不会......他不敢再想下去。
“遵旨!”他低低地应道。
老态龙钟的史弥远拄着拐杖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走进了皇上的御书房他确实老了老得谁都可以看出来这个权倾大宋二十几年的相国已接近油尽灯灭。
史弥远求见皇上的决定是在其昨晚得到宫内的一份秘密报告后做出的。
也直到那时史弥远才突然现自己亲手扶上皇座的傀儡皇帝手段竟然是如此的毒辣。
史弥远为绝后患三年前派人毒杀了前太子赵竑后又找人假冒赵竑以混众目不料年初死了三年的赵竑尸骇突然神秘出现史弥远随即派儿子史安之带着他的手谕亲自去了湖州并绞死了假赵竑一切证据灰飞湮灭。
但去湖州审案的刑部侍郎宋慈带回的秘密报告却让史弥远大吃一惊三年前被消灭的所有证据、杀人凶手突然又全部冒了出来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铁证如山地指着那赵竑就是被他史弥远毒死的。一但宋慈的报告在朝中披露那他史弥远就坐实了谋杀前太子的罪名。
史弥远这时才明白过来赵竑尸体神秘出现所有证据、证人约好似的突然冒出这里面都被人控制着而这个就是当今皇帝赵昀。
病重中的史弥远又向死神迈了一大步他还不能死他死了史家的下场只有一个:抄家灭族。
想再换皇帝他史弥远已经力不从心了打了一辈子的雁最后还是被雁啄瞎了眼睛。
“皇上!微臣有罪特来请罪!”
史弥远唯一的办法便是向赵昀让步他知道宋慈是十天前进的宫赵昀一直隐忍不恐怕就是在等他。
腿一软史弥远颤颤巍巍地拄着杖跪了下来。
“太师请起!赵昀年幼受不起太师一拜!”
语气冷淡带有讥讽。
史弥远心中叹口气今天不下点血本是难收场了。
“前太子之事是户部尚书史逊所为老臣虽知却替他隐瞒老臣有罪现在也不敢护短了!”
史逊掌握着大宋的财权一直是史弥远的左膀右臂为平息此事史弥远只得挥泪斩马谡向赵昀让出财政大权。
“前太子之事朕自有主张该是谁就是谁史逊虽涉案但不是主谋先就依太师言罢他之职交大理寺追查余凶。”
言外之意一个史逊不够还得让步史弥远岂有不明白之理他心一横咬牙说道:“吏部尚书袁韶、监察御史梁成大皆过了退仕年限请皇上准其归田。”
赵昀微微一笑:“相公之言正合朕意但朕还有二事想和太师商量大将军孟拱忠义为国现年纪尚轻朕想复用他为太尉兼枢密院副使这是一;中书门下平章事、中书侍郎皆空缺已久朕都想补全了这是二。太师你看可好?”
史弥远心中大怒这不就是尽夺自己手中之权吗?真是逼人太甚忿忿之下他竟想站起来告退。
“朕打算明日早朝向群臣宣布前太子之案情不知太师能否上朝或是在家中静候?”
说完赵昀眼睛突然变得象刀一般寒冷、锋利逼视着史弥远。
史弥远的心象失足般掉进了无边无底的深渊他又象一条被抓住了七寸的蛇无力地、缓缓地坐下他已万念皆灰这赵昀的心竟狠毒到如此地步。
“老臣已近大限不远今日来是恳请皇上放我归田以葬故里。”
赵昀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他那狭窄的胸膛像熔炉上的风箱不断地起伏他的眼睛已经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喜色就像一个无能、窝囊的人能有机会践踏和侮辱他曾经所畏惧过、谄媚过的对象时具有的那种喜色;又似一个能把脚狠踏在巨人头上的侏儒的快乐。
但他还是要挽留史弥远因为他还需要一条被驯服的、可以看门的狗。
“太师何出此言我大宋外患不绝北有金虏宿敌未灭又有蒙古人狼视四川;朝内财政拮据、财源难开局面如此紧迫正需太师这样的老臣压阵若太师一走恐朕一人难支。”
史弥远心中诧异皇上这分明是挽留他的意思他不解地向赵昀望去见赵昀一脸严肃然确实并不是敷衍之词。
“老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太师身体欠佳可在家安心养病朕再封你为魏国公食一千户挂尚书省左相之衔。朝中之事可由蒿之、安之代为转达。其余之事皆由朕决太师看如何?”
史弥远突然明白过来这赵昀不放他走竟是要利用他来牵制丁大全、乔行简等人心机之深、手段之高胜先帝百倍自己怎么一直就没有看出来呢?
第二十九章 大宋庙堂(二)
宋绍定五年一月一场豪雨淹没了湖州的大片农田十日后水退露出了一具数年前的尸骇尸骇身上挂有一块玉牌上面刻有名字:赵竑。
有人举报现在的济王赵竑为假冒此事立即在朝廷引一场掀然大波如果那具尸骇真是前太子赵竑那是谁杀了他?现在的假赵竑又是谁安排的?
十天后假赵竑在被史蒿之押解进京的途中自杀赵昀命刑部侍郎宋慈火赴湖州调查此案。
三月随着案情一点点抽丝剥茧最后所有的证据都开始指向卧病在家的相国史弥远。
四月清流派魏了翁、真德秀、尤育、尤仑开始复职。
五月初宋慈秘密进京皇帝大婚后的第三天赵昀突然以谋杀前太子大罪下旨革去了户部尚书史逊的一切官职下大理寺问罪;放吏部尚书袁韶、监察御史梁成大归田。
同一天接受宰相史弥远辞去太师一职保留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之职任其为左相;升兵部尚书、枢密院使丁大全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任右相;升刑部尚书董槐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升礼部尚书乔行简为枢密院使孟珙、赵范二人为枢密院副使兼次相以上六人皆称相领知政事。这一连串高层变更仿佛就是一根导火线点爆了宋国积蓄已久的官场地震使得原来模糊的政治派系突然明晰起来
丁大全升了官但他并不高兴。
刚刚从宫里回家的丁大全阴沉着脸一头钻进了书房片刻后书房里便传来了他低低地怒骂声声音含糊而不清象一头野兽的低鸣所有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惟恐成为主人泄怒火的对象。
门悄悄开了第九房小妾杭嫣然端一碗冰糖百合粥走了进来黑裙雪肤、步步生莲她似乎并不惧怕丁大全的怒火把碗轻轻放在主人的面前。
“老爷喝点粥败败火吧!”
声音低微娇媚甜糯。
丁大全赤热的眼光突然落到了杭嫣然的手上这是一只白嫩而又细腻的手指节上还有个小小的涡儿。
包围着丁大全全身的那股狂暴、破坏的火焰突然升到了白热化。他那一对像要滴出血的眼睛霍地抬起来盯住了杭嫣然的脸。眼前的杭嫣然已经不复是女人而是一只花瓶!可以摔的花瓶!可以最快意地把它摔得粉碎的一只花瓶!丁大全低嚎一声一把将她推翻在地......。
杭嫣然身子在轻轻地扭动她的眼光却闪烁不定一片玉葱似的红指甲在抠挖丁大全的脊背。
她娇喘着低声问道:
“老爷今天怎么了?”
“我升了右相!”
“那.....?"
“我不想失去枢密院!”丁大全突然大吼起来把所有的不满都统统泄到了她的身体深处也唯有此时丁大全才会吐露自己内心真正的心思。
良久丁大全从杭嫣然身上爬了起来怒火已经泄去他颓然的坐在一边怔怔地望着灯苗想着心事杭嫣然细心地取出罗帕拭去老爷头上的汗有意无意却又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爷既然在朝里做得不开心以后就把公务带回家做好了妾身替你研墨。”
丁大全摇摇头:“朝廷有定制擅自带回家要被御史参的。”
“那老爷把御史也变成自己人不就行了。”
丁大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杭嫣然自知失言便抿嘴一笑起身说道:“老爷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妾身把它端到书房里来?”
“不用了我不饿你先去吧!”
丁大全冷冷地说道此时他已不需要任何人。
李思业的担心并非多余就在他们搬离高升客栈的第二天大批官兵突然包围了客栈搜索无果便以通敌罪抓走了客栈掌柜和所有小二。
一个时辰后丁寿翁匆匆从外面赶回径直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什么!人已经走了一群饭桶!”
丁大全突然又重新暴怒起来他气极败坏地将一只砚台狠狠的向地上砸去青绿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紫红又尖又长的鼻子无耻地向前面突出像一把舵。
他并不是真为此事生气一个小小的商人还不值得他如此火他又想起皇上免去了他枢密院使一职否则他便可以调动全城的军队搜寻李思业。
虽然是获得更大的权力但他丁大全也决不愿放弃手中的一丝一毫。
“父亲!那李思业并无证据在手而且经办的刘管家也死了好几年。再说谁又有相信堂堂的大宋右相会卖军械给女真人依孩儿看父亲多虑了。”
“虽说如此但那李思业始终如骨在哽不杀不快。”
“父亲!此事就交给孩儿去办父亲应把精力放在大事中来。”
提到大事丁大全坐直了他的心突然被一种隐隐的、难以忍受的仇恨笼罩起来这仇恨压迫着他的胸口使他呼吸困难。他的鼻孔凶猛地翕动着、嘴唇歪撇着露出两排坚硬的大黄牙。伴随着对权力失去的仇恨他的心里再一次生出了那种模糊不清、飘浮不定的欲念这种欲念已经在他心中存在了好几年那是一种对最高权力的**以至于每天他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朝堂只为再多看一眼那张高高在上、天下独一无二的椅子。
“父亲!”
丁寿翁低声叫着他知道父亲此时在想什么自从在父亲的《资治通鉴》里现了一张黄色的书签后他才惊觉父亲竟不知从何时起对黄色有了一种特殊的情结但却极力的掩饰他佩的玉是黄色的用的笔毫是黄色的甚至穿的小衣也是黄的。
丁寿翁自然明白这种**。
“父亲!”
丁大全突然醒过来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儿子惟恐他看破自己所想。
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件大事自己从宫里回来后竟然把它给忘了。
“你去吧!为父想休息一下。
待儿子走远后他慢慢地关紧了门立刻象个弹簧般地蹦了起来他三步便跨到书橱前从身上摸出一把金黄色的钥匙从一个铜制的暗格里取出一本书来翻开书里面已经被挖空里面放着一本黄色的小册子。再翻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和官职。
丁大全翻到第五爷小心翼翼地添上一笔:
‘刑部尚书李知孝’
又翻到第十爷再添上一笔:
‘平江府通判郑则用’
然后轻轻将墨吹干再小心地把册子放回书里这是突然烛光飘忽了几下似乎有一阵风吹过。
“谁!”
丁大全低声喝道他随手合上书壳猛冲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刚才他听见这里似乎响了一下。
窗外什么也没有一轮清冷的弯月静静地挂在树梢之上。
“难道是自己听错的?”
丁大全狐疑地关上窗后杭嫣然突然闪现在墙角她满脸冷笑在凄清的月光下娇媚的脸变成了透明般的玉色更显出几分诡异她手中拿着的正是和丁大全那把一摸一样的、金黄色的钥匙。
第三十章 大宋庙堂(三)
崇政殿大宋皇帝赵昀精神焕地坐在万民景仰的天下最高处他高高在上俯视着大殿。
大殿上是井然有序而又神色肃然的百官。
身边的太师椅已经没有了背后的太后垂帘也没有了赵昀再也不用看那两个人的脸色。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傲视天下的满足这么多年来他终于体会到做皇帝的滋味。
“众卿可有本奏?”
“皇上有旨今日有本当奏。”
当值太监站在銮台之上面对着大殿高声传旨声音空旷悠远在大殿上回荡。
这是自古帝王的御下之术皇帝坐在极高处周围环境昏暗让群臣仰视而看不清上座者面容但皇帝却能看清大臣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色让群臣感受到皇权的压抑、恐惧和威严。
赵昀热切的望着群臣他希望有天下大事来供他决断。
“臣有本奏!”
礼部尚书真德秀出班他紧走几步跪倒在銮阶前这是一个头灰白的中年男子身着从二品朝服他是当朝儒学泰斗曾是前太子太傅也曾是太学教授桃李满天下朝中大臣及宗室子弟大都是他的门生。
“卿有何事?”
“臣以为几天前的兰陵王府宴会不符合我大宋的礼制希望皇上下诏禁止这样的聚会这是臣的详细奏本。”有宦官下来接过转给了赵昀。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参加了那个宴会甚至包括他真德秀本人但却没人敢反驳谁也不知道真德秀此剑最后指向谁。
但赵昀却不感兴趣他把奏折轻轻一合搁在当值太监的盘子里他今天要听的是天下大事而不是这些芝麻小事。
“此事容后再谈其他爱卿还有何事事关我大宋社稷的。”
“皇上有旨此事暂不朝议今日只讨论社稷大事。”
当值太监的声音传到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让低品者能听清。
众人这才明白皇上的意思也微微放下心来。
真德秀碰了个软钉子他本想参丁大全纵子行凶现在只得沮丧地退回朝班。
“陛下臣有本奏!”声音洪亮如钟正是枢密院副使、次相孟拱。
“孟卿快快说来!”
‘臣所知现南北两蒙大战夏国故地关中精兵尽在潼关此千载良机臣愿亲自领兵北伐趁凤翔、京兆空虚一举拿下关中望皇上恩准!”
这才是赵昀想听的大事他站起来向群臣望去。
朝班中站出一人乃新任兵部尚书李心传他大声反对道:
“皇上臣以为孟大人所言不妥!”
“有何不妥!”孟拱怒道。
“孟大人你也是带兵大将应知此时我朝战略重心是打通黄淮若两线同时作战恐怕不是我朝国力所能承受。”
“皇上!李大人说得对现在我朝确实国力空虚支撑不了两线作战!”
中书门下平章事董槐也出言反对。
“哼!养兵千日我朝有百万带甲士兵就算不战也虚耗粮饷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再说拿下关中我军未必没有补养皇上!请给为臣十万军马、半年时间若臣拿不下关中臣愿提头来见!皇上请恩准!”
“这......"
赵昀确实心动了他此时就是想做几件大事让天下人看看他赵昀决非偏安之帝。
“孟大人刚刚入相只为一己之私就想置皇上于天下之不义否?”
一个弯酸的声音从朝班中传来仿佛是一瓶二十年的老醋。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走出一人相貌玲珑、身材矮小却是清流派三领袖之一的魏了翁。
“我怎地置皇上于不义魏大人你要说清楚!”
“四川百姓前几年刚饱受蒙古人蹂躏现在尚未恢复元气孟大人又要妄起刀兵推百姓于水火适才连你自己都不能保证拿下关中若蒙古人反扑四川孟大人何以面对?四川百姓又何以面对?
他们自然会骂你无能但更会说皇上不仁这难道不是置皇上于天下之不义吗?皇上!国以民为本孟拱居心叵测、擅动国本臣建议立刻罢其一切官职逐出朝堂!”
老醋突然变成了火油。
“你!你!腐儒也!”孟拱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唇枪舌箭、皆有道理赵昀有点为难了他突然瞥见朝班列的丁大全正坐在那里微微冷笑。
“丁爱卿你久为枢密院使又曾是兵部尚书应该知兵你来说说!”
“臣遵旨!”
丁大全慢慢走出盯了一眼孟拱又瞟了瞟魏了翁、董槐等人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这才对赵昀说道:“腐儒之言皆不可听;孟大人所言战术上是对的战略上却错了。”
“什么战略?”
“取关中可以但不是现在我朝不可与蒙、金两国同时为敌现在蒙人的正面敌人是女真人就让他们去厮杀等最后两败俱伤我们再取渔翁之利这何乐而不为?
再说蒙古人的战力皇上也应该很清楚三万人便可横扫四川我们现在去和它打胜负难料所以臣以为应先埋头苦练精兵以待天时。待时机成熟皇上再御驾亲征横扫**建千古不世之基业。”
赵昀龙心大悦。‘御驾亲征横扫**建千古不世之基业’他仿佛看见自己在接受万邦的朝拜这是何等的气魄!
“丁爱卿不愧是朕之宰相准卿所奏!”
孟拱却微微一叹。
丁大全之言听似好听却什么也没说以待天时一百年还是二百年以大宋目前的情景恐怕永远也不要有此奢念。自己拒绝加入丁党丁大全怀恨倒也罢了可眼前这个皇上本以为他能做点大事可最终还是让自己失望了。
孟拱心如死灰他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皇上臣想告假一年去四川察看军情地形请皇上恩准。”
或许是赵昀心中有愧或许是他真想北伐立刻痛快地批准:
“朕就加封你为利、潼、成四路安抚使替朕巡视四路军政。”
“臣谢主龙恩!”
丁大全见孟拱因祸得福掌了四川大权不由嫉妒万分他又上前一步说道:
“皇上!臣还有本奏!”
赵昀精神一振他突然想起今天一早接到黄门来报说丁大全有急报但那时他正和贾妃进行着关系到赵家千秋万代的大事便命丁大全随后朝堂上禀报。
“卿还有何事?快快讲来!”
“臣接陈贵谊快报陈贵谊已谈下彭义斌归宋之事。恭喜陛下山东南部的莒、沂、藤、邳、兖、泰安六州即将重返大宋。”
赵昀欣喜若狂他再也坐不住了从龙座‘腾!’地站了起来。山东!历代先祖望了百年的山东终于要在自己的手上回归了。
“传朕旨意封彭义斌为大宋归义王、东京路总管赏银万两、绢五万匹;陈贵谊出使有功封端明殿学士、同枢密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