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七十五章大战(一)
“鲁大人,您看这个……是不是找……跟那位再商榷一下……”看着赵飞燕急匆匆而去,沈剑再也沉不住气,低声问道。
鲁忠脸色不定,出了半天的神,连他自己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这趟来对了还是来错了,之前和那位大人问对的话到底有哪些该说,又有哪些不该说,想来想去,心里却是越发的纠结。
转而又想起赵飞燕方才所说,若是赵飞燕所言非虚……再联想起那位大人的升迁之路,就算他城府再是深沉,此时也不禁有些惊凛,真是无知者无畏啊,心里不由自主的念叨了一句,擎天保驾之功不外如是,外间那些听上去有些离谱的传言竟然是真的,他竟然还想着压人家一头,也幸亏……那位还识大体……不然……想到此处,他嘴里发苦之余,也不由庆幸非常。
越是他这种从宫中出来的人,越是明白赵飞燕所言都意味着什么,回头又瞅了一眼渐渐远去的赵府,心中不由感慨丛生,有了那样的机缘,若今后那位不能出将入相,裂土封侯,也只能说是际遇弄人了吧?以后这座如今看上去总觉得有些清冷杂乱,少些堂皇富贵之气的府邸到了那位少年将军峥嵘毕露之时,又该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不过这些对于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也不过是一时之感慨罢了,转眼间思绪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差事上面,从和那位见面交谈,到自己等人离开,那位给他的感觉很不好说,说是恃宠而骄吧,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表面上话语如刀,一点颜面也没给自己等人留下,压的自己等人抬不起头来,但细想一下,话里话外却都留着余地。
鲁莽?知道自己等人身份,自己又有枢密谕令,还如此相待,却也堪称鲁莽了吧?但到最后,却是自己等人灰头土脸,觉着理亏,一个是恐怕是自己等人气势被夺在先,一个怕也是那人深明内衙就里,知道自己等人不过是虚张声势,奈何他不得吧?若是如此,却真是无话可说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此人恐怕不是自己能轻易招惹得了的,他明白沈剑的意思,内衙最大的倚仗是在宫中,照赵飞燕所言,如今看来,能和这位说上话的怕只有同是景王府旧人的总管大人了,自己等人都差着斤两呢。
但往深了想,那位既然深明内衙之情形,能不知道内衙权柄如今握在谁的手中?那位少年将军听说和兵部尚书李承乾可是不怎么对付,这两位都可谓是圣上心腹,又都是军中出身,还有间隙在那儿,而和同为景王府旧臣的曹总管就没一点……若真去找曹总管,自己又猜的没错的话,到时曹公公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他在宫中日久,心思却要比官场中人还要细上三分,之前已经错了一步,加上身旁这个家伙儿貌似粗鲁,其实也是鬼心思颇多之人,关键之时恐怕难以相信,所以这时却是不愿再有妄动了。
沉吟半晌,他这才神色转淡,轻轻摇头,沉声道:“我等此去川中,波折重重是一定的了,我等根基都在京师,异地而处,人地两疏,上面得罪了那位大人,下面之人却也未必听咱们的,不想身首异处的话,……”
说到这里,阴沉沉的眸光盯在沈剑脸上,直到对方不自在的转头他顾,这才接着道:“咱家听说沈大人之所以能入卫宫禁,是有人在宫中说话的,这前程嘛,自然非是咱家可比……”
沈剑愣了愣,心里却是被说的有些发毛,不过鲁忠根本未待他琢磨过味儿来,已是接着道:“不过呢,话又说回来,内衙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宫内又是如何,沈大人可能未必清楚吧?”
听到这个话茬,沈剑赶紧接道:“是,是,下官以前都是在京外做事,入京才半年,什么事情都不懂的,还望大人多多教诲……”
“教诲是不敢当的,如今沈大人和咱家也不过是半级之差,咱家哪里敢教诲沈大人?不过呢,咱家毕竟在宫里呆的时日长了些,有些事看的还是看的清楚的,在京里做事,其实也没什么……”鲁忠尖声笑道:“咱们这次办的是个苦差,沈大人心里应该明白,此去并非游山玩水,对于咱们来说,这个凶险怕是不小。”
“所以呢,咱家却要推心置腹的说上几句的……”
“大人请讲,下官听着就是。”
“咱们京中内衙,办起事来和外间不同,咱家以为,少做少说多听才是正途……嘿嘿,打个比方,就如方才赵大人说的话,咱家方才神游物外,是没听进去半个字的,沈大人以为如何?”
“呃……这个……赵大人方才确实说了些话,但下官想着自己的差事,也听的稀里糊涂……”
见他这般乖巧,鲁忠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若旁人……或者是宫里的那位问起,沈大人又当如何?别怪咱家未提醒沈大人,有些事就算大家心里都知道,但在这京师之地却是谁都不敢提上半个字的,就像造反,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旁人也怎么不得你,但若是说出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听了这话,沈剑心里凛然,不过也是暗自嘀咕,赵飞燕所言八成是真的,人家说得,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成说不得了?再说了,宫中那位也是陛下近臣,心腹中的心腹,未必不知当初原委,自己这里说不说又能如何?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死太监说的未必没有一丁点道理,此等有关皇家隐秘之事,确实不应是他这样身份之人应该与闻的,憋死在肚子里,远比说出来要稳妥的多,看看赵飞燕如今的情形,也能明白的,宫里那位心思难测,比眼前这个死太监可是厉害多了,对自己虽有提拔之恩,但……想到此处,心里又恶狠狠骂了一句,该死的赵飞燕,取个名字像女人一般也就罢了,做出的事情也如此阴毒,着实是该死的很。
心里虽是大骂不止,但脸上却赶紧挂起了憨厚的笑容,不过他也是玲珑剔透之人,稍一琢磨,便也琢磨出了些滋味儿来,此事两人一同听闻,这关系岂不是就近了许多?今后是相互提防,还是往来密切,却要看两人的处事之道了,他初来京师,虽说上面有人赏识,但认识的人却是不多,如此到也不错,不过心里还是加了一句,这京师中人办事说话果然不是外间可比,之前见识了那个毛孩子将军,厉害嚣张的好像理所当然,而眼前这个死太监也不是等闲人物来的,也幸亏自己机灵,不然……心里虽说觉着京师之地波云诡秘,很是危险,远不如外间逍遥自在,但也微微有些自得,于是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多谢大人提醒,大人放心,下官定然谨记于心,不敢稍忘。”
“好,既然如此……咱家就放心多了,哈哈,此去虽有凶险,但只要我等同心协力,未必就不能立下功劳。”
说到这里,鲁忠神色终于缓了下来,面带微笑道:“那好,咱们便商量一下今后之行止,有了那位鹰扬将军的变故,之前咱们商量好的看来就要改改了,听说沈大人武功高强,又多在江湖间行走,可曾听闻过方火羽之名?”
“大人谬赞了。”沈剑先是谦逊了一句,这才正色道:“下官到也听说过一些传闻……怎么?大人还真要帮那位去寻这虚无飘渺之人不成?”
鲁忠微微一笑,心道,到底是外面来的,人再机灵能干,身上也总是带着些土味儿,只这观人之法,就不入流。
心中虽是鄙夷,但面上却不露半分,“那位将军大人虽说……哈哈,但有些话说的也在理,咱们随着人家出京公干,又要得人家助力,确实有些……不如帮上一些小忙,以为人情,到时也好说话不是?不然……嘿嘿,就怕咱们未到川中,就成刀下之鬼啊……所以此事还需沈大人多多留意,这个人情与其被那赵飞燕得了去,不如咱们亲手奉上,以后……说不定有些好处呢……”
两人各怀心思,边走边说,顺着官道渐渐离去不提。
赵石这里却是未想那许多,俗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饶是他身体强健,这一病倒却也不能立时见好,赵飞燕等人去后,又见了几个人,安排了些事务,便觉身体疲乏,神思昏沉,索性也不在见人做事,不一刻便已昏昏睡去。
之后数日,也是静心休养,不在过问他事,随着川中又来捷报,在成都府百里处,秦军大败以后蜀太子为首之后蜀援军数万,斩获无数,只是逃了后蜀太子在内的寥寥数人而已,如此一来,后蜀京师已是大秦囊中之物,后蜀覆灭指日可待。
而出使川中之事也已安排的差不多了,随行入川之人的名单也已定好,不需操心什么,随着赵石病情渐好,到了此时,他也只是一个劲儿的敦促自己手下并将加紧训练,所以整个大秦如今都在传扬川中战事,但他这里却是难得的平静了下来,只等着后蜀京师一下,便即带人出京罢了。
他这里得了些许清净,却是不知远在万里之外的大漠草原之上,朔风凛凛之中,战云密布,一场规模虽小,但牵涉却是极大的战事已然迫在眉睫。
秋高马肥,此时已是秋末时分,草原之上寒意侵人,一队队看上去衣衫褴褛,武器参差不齐的健壮的蒙古汉子带着他们肮脏的皮帽子,穿着黑的看不出颜色的羊皮袄,腰间紧紧挎着劣质的马刀,还有那用圣山的硬木制作而成的弓箭,用狼牙作为肩头的箭矢,骑着他们心爱的骏马,从四面八方向着达兰版朱思草原汇聚。
而这一切,都因为两个人,蒙古人心目中的英雄在召唤他们,而这一次,两位结为安达的蒙古雄鹰不是要亲密的坐在一起喝酒,而是要挥舞起自己的马刀向对方砍去,也许经过这次大战,蒙古草原上的英雄会被长生天召唤回去一位,也许他们也会死在那绿草茵茵的达兰版朱思草原上,但崇尚战死的他们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奔赴战场,随时准备为自己的大汗献上自己的头颅和鲜血,在他们看来,这是长生天的安排,胜了可以得到更多的草场和女人,败了也将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享受那独属于战士的尊荣。
不到半个月的光景,广阔的达兰版朱思草原南方,便已聚集了无数的毡帐,无数的蒙古人都在张望,等待着自己主力大军的到来,一场蒙古草原上史无前例的大战即将来临……
随着隆隆好像草原上常有的闷雷声将大地震动的颤抖不已,一条黑线好像从天边汹汹而来,人数略多的一方终于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无数蒙古汉子用蒙古语大声的叫喊着,因为他们的大汗,扎只勒剔部的札木合终于率先来到了战场。
不过不一会功夫,对面人数略少的蒙古人也疯狂的叫喊了起来,粗野的呐喊声响彻天际,一个个强壮的蒙古汉子狂热的向着东北又叫又跳,在那里,顺着斡难河的河水,乞颜部的大军在铁木真的率领之下,同时来到了这里……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七十六章大战(二)
广阔的达兰版朱思草原上,超过八万的草原大军相互对峙,这已经是札木合和成吉思汗铁木真两方主力大军到来之后的第三天。
也许两个蒙古英雄心里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蒙古人之间的战争,这还是一场关于东北草原霸主的争夺之战,蔑尔乞人曾经强大过,但现在的乞颜部以及扎只勒剔部都能独力打败他们,他们已经失去了在东北草原上的霸主地位。
而铁木真的义父,克烈部的王罕所率领的部族更喜欢在西边肥美的草场上游荡,对于寒冷而又贫瘠的东北草原没有半点的兴趣。
于是,两个曾经三次结为安达,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发出相互扶助的誓言的蒙古兄弟终于因为那诱人的果实而相互举起了弯刀。
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草场以及部众的争夺,部落贵族也在其中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还有之前两个蒙古兄弟一起作战时产生的间隙,等等等等,这一切都促成了今日的一战。
所以,两位蒙古兄弟都拿出了自己最大的实力,所有能拿起马刀,骑上战马的蒙古男人都被召集了起来,他们都想用尽自己的全力击败面前强悍的对手,从而让自己的部落雄霸东北草原。
不过和历史上相比,两军的实力都有增强,铁木真所率领的以乞颜部为首的蒙古军队达到了三万五千人,但和他的安达札木合所率领的十三部联军比起来,还是要弱小一些,他们的对面,以札木合的扎只勒剔部为主的十三部联军密密麻麻驻扎在平坦的草原上,一眼望不到尽头,五万蒙古大军就一整片草原都遮掩了起来,因为札木合得到了中部草原的霸主,强大的乃蛮部的帮助,一万乃蛮部战士的加入,让他的军队实力彻底超越了他的安达铁木真。
而铁木真虽然从他的义父那里得到了些帮助,但现在看来,这种帮助却是有些微不足道了。
已经对峙了两天,两个自出生便纠缠在一起的蒙古英雄终于忍不住了,各自召集整理人马,在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正午展开了自己的军阵,充满野性的嚎叫声终于响彻草原,战马嘶鸣中,一队队的蒙古战士在首领的率领之下缓缓进入战场,朔风刮的更急,却是刮不走那大战之前一刻的凝重和那仿若实质的杀气,所有的蒙古人都瞪圆了自己充满血丝的眼睛,有的人握住自己的弯刀,有的人则呼呼喘着粗气,死死握住马缰绳,有的人则是浑身战抖,但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不过所有人在死死盯住对面同为长生天的子孙,但这时却护卫敌手的蒙古兄弟的时候,心里都免不了紧张的情绪。
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蒙古人聚集在一起展开厮杀,就算和蔑尔乞人,塔塔尔人作战的时候,也不曾见到过如此宏大的场面,他们几乎怀疑,所有的成年的蒙古人都来到了这里,而这一次,再勇猛无畏的战士恐怕也要向长生天祈祷,不要让弓箭射进自己的胸膛。
而在位于大军前方,乞颜部的队伍中,年轻而又强壮的铁木真静静的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军队,被朔风吹的好像老树皮一样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的目光依然锐利如同鹰隼,坚定仿若磐石,早年艰难的生活带给他的是超出常人的成熟和镇定,但是这个时候,他知道,长生天恐怕已经将怜悯的目光投注到了他的身上,他有信心战胜札木合的十三部联军,但是乃蛮部的加入,却让他的信心过早的失去了根据,该死的乃蛮部,早晚都要让这些草原上的豺狼跪在自己面前请求他的宽恕……
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长生天并未抛弃他忠诚的子民,札木合的联军来的太晚了,这个时候草原上许多地方已经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这也预示着冬天已经不远了,即便这一仗被打败了,札木合也不可能率领联军追击他,而扎只勒剔部以及他们的盟友离这片草原太远了,以至于就算打败了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占领这里……
“铁木真,他们的人太多了,比羊群还要多……”终于,时刻跟在他的身边的弟弟合撒尔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这让年轻的汗王皱了皱粗重的眉毛,这个生下来就比他强壮的多的多的弟弟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让他有些气恼,尤其是每次听人谈起合撒尔勇猛和豪爽的名气的时候,他便觉得好像有一根刺在不断刺痛他的胸膛。
但一直以来,这个好像草原雄狮一般的弟弟却是作为他臂膀的存在,如果割断的话,自己也会死去。
这个令他有些羞愧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便转过头专注的看着合撒尔,但让和平常一样,令他失望的是,曾在圣山当中,令狂暴的黑熊也要退却的眸光迎来的却是毫不畏惧的对视。
“合撒尔,你害怕了吗?”
“哈哈哈……”合撒尔只是楞了楞便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令围在周围的博尔术,别勒古台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合撒尔笑着笑着,一把扯开自己的毡袍,露出长满棕毛的胸膛,用力拍打着,大声道:“铁木真,我的哥哥,在草原上,只要合撒尔的手臂还能挽起弓箭,只要他的手中还有弯刀,就没有什么是他惧怕的,札木合那个狗崽子的人再多,也是任人驱赶的羊群,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一定会为你砍下他的头,做成酒杯献到你的马前,你们说是不是?”
这话一说出口,立即引得周围一群年轻而又强壮的蒙古人放声呼叫,连心中有些忧虑的铁木真的脸上都带出了些笑容,这正是他所要的,不管他是否真的喜欢这个弟弟,毋庸置疑,不管在什么时候,善战的合撒尔都将是他最有利的一直拳头。
他脸上带着笑容,侧过身来,用力的一拍合撒尔的肩膀,“你说的没错,他们人虽然多过我们,但他们没有我们亲密,他们是摊开的一直手掌,而我们,则已经聚成了一只拳头,他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他的话好像带着魔力,周围年轻的蒙古将领们都是大笑着点头,战前的紧张情绪也都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在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的军阵当中飞奔出数匹战马,领头的一个魁梧的蒙古汉子飞驰到铁木真阵前,高声道:“铁木真,我们大汗想跟你说话,请你出来。”
在朔风烈烈的草原上,两位既是兄弟,又为敌手的蒙古豪强终于再次面对面站在了一起,他们身后站着自己部落的战士,上一次他们这样站在一起的时候,是因为铁木真的妻子被蔑尔乞人抢走,那时札木合是应铁木真的邀请去帮他夺回妻子的。
而这一次,同样他们身后站着成群的蒙古战士,但两个人却再无亲密的表现,因为之后的一刻,也许就是他们兵戎相见的时候了。
不过略显清秀的札木合还是带着那常年不曾改变过的笑容,翻身下马,温和的望着铁木真。
铁木真也笑了起来,不过看上去丝毫没有仇怨的两个人走近之后,却不再像以前般拥抱示好,而是在几步之外同时站住了脚步。
“铁木真安达,你是带着自己的部众来迎接你的兄弟吗?怎么他们没有献上洁白的哈达和美酒,而是握紧了弯刀和弓箭,难道铁木真安达是想……”
“我带领乞颜部的所有战士来到这里,是为了迎战那些想要将我们变成奴隶的敌人,札木合安达带着众多的战士来到这里,难道是想帮助铁木真的吗?”
“看看我身后吧,铁木真,我们的马儿是多么的肥壮,我们的战士是多么的凶猛,我得到了乃蛮部的帮助,他们送给了我五千副盔甲,上万头羊马,铁木真,放下你的弯刀,来我的毡帐,我们还是血水交融的兄弟,我会答应你一切的请求,将草原上最肥美的草场交给你,甚至我可以让你带领原来的部众,我也不会再计较你带走属于我的部众,也不再追究是哪个应该流血而死的家伙杀死了我的弟弟,而作为回报,我只要你献上忠诚,为我套住奔跑的骏马,为我搬开拦路的石头……”
“哈哈哈……”铁木真大笑了起来,“我,乞颜部也速该的儿子,生下来便不知惧怕的滋味儿,长生天在看着我们,札木合安达,我们蒙古人的嘴巴永远不会如同弯刀和箭矢般锋利,还是让咱们用弯刀和弓箭代替这些没有用处的言语吧……”
一直保持着笑容的札木合终于收起了笑意,冷冷道:“铁木真安达,看在我们曾为兄弟的份儿上,如果有人将你带到我的马前,只要你牵住我的马缰绳,我之前的诺言还会兑现。”
铁木真扭头便走,不过他的声音却还清晰的传了过来,“札木合安达,如果我抓住了你,我会放你走的……”
两人各自带人归队,不一时两方便骚动了起来,所有的蒙古人都翻身上马……大战一触即发……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七十七章大战(三)
我勇猛的战士们,知道那些骑着马儿,手持弓箭和弯刀的敌人是为什么而来吗?
随着草原上呼啸而过的朔风,铁木真浑厚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每一个响应他的呼唤而来的蒙古人的耳朵,草原上的战争虽然和中原的战事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但有那么几点还是一样的,尤其是士气,所以在和塔塔尔人,蔑尔乞人的连续交战当中,蒙古人逐渐学会了如何有效的鼓舞士气的方法,所以两边并没有像从前般一上来便展开厮杀,而是如同现在般向所有的战士灌输作战的理由。
他们带着乃蛮部的鬣狗,想让俺巴孩汗的子孙低下高贵的头颅,想要占据我们世代居住的草原,想要截断我们的河流,玷污我们的血脉,想让我们的子孙,放弃弯刀和弓箭,为他们那些只知坐着等待食物的老爷们挤马奶,长生天在上,我,乞颜部也速该的儿子,身上流淌着金色血液的铁木真会带领你们击败他们,砍断他们的头颅,让他们的马儿身上没有人骑乘,让他们的妻儿失去自己的丈夫和父亲愿长生天保佑他的子民
他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咆哮着,所有听到他声音的蒙古人也都一如既往的兴奋了起来,便是身下的战马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骚动的杀气和热情,不停的踏着前蹄。
这时铁木真用力拔出自己腰间的弯刀,高高举在头顶,策动胯下的战马,在长长的军阵之前狂奔而过,他所过之处,所有的蒙古人都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如林的弯刀在刺耳的出鞘声中指向碧蓝如洗的天空。
长生天保佑我们
长生天保佑铁木真
呀呼
整个乞颜部的军阵都好像烧开的热水般沸腾了起来,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将达兰版朱思草原的平静搅了个粉碎。
等到呼啸声过后,铁木真又回到他原来的位置,大声呼喊道:猎物最肥美的地方永远属于最勇猛善战的蒙古人,我的战士们,用你们的武勇去获得吧,不用担心你们的妻儿,他们有你们仁慈的大汗铁木真去照料,会永远占据最丰美的草场,而公正的铁木真永远不会如同那些贪婪的家伙们一样,窃取战士的战利品现在,握紧你们的弯刀,随我去获取猎物吧
呀呼
于此同时,对面的军阵同样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到了这个时候,流血的厮杀已然迫在眉睫。
呼啸声中,在两军阵前的两位大汗都回到了自己的军阵当中,随后两军的军阵开始缓缓前移。
接着,前面几排蒙古骑兵催动自己的战马,呈一条长长的线状向前方扑去,这个时候的蒙古人已经形成了独特的战法,他们不会如同从前先祖般一窝蜂的杀向敌人,而是尽量的在前后留出空间,除了最大程度的减少误伤之外,还能很好的形成梯次无间歇的进攻,可以说,此时的蒙古人已经有了很强的战斗力。
札木合的大军分为十三排,一排便为一营,也代表着十三个强大的蒙古部落,其中还夹杂着乃蛮部的援军,在得到乃蛮部援军的同时,还得到了许多援助,其人数以及穿着装备都已经不是现在的乞颜部可比。
在札木合冷冷一挥手之间,第一排的蒙古战士终于放开了马缰绳,战马撒欢般的冲向前方,而马上的蒙古战士粗野的嚎叫着,同时不忘在马上握紧手中的弓箭。
札木合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在得到乃蛮部的援军和帮助,更得到了乃蛮部塔阳汗会为他拖住克烈部的承诺之后,他已经有了很大的胜算,但他还是没有半点的把握一定会摘取胜利的果实,因为他太了解那个安达了,从小就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铁木真,其性情就如草原上的孤狼般坚忍不拔,当他有了强大的实力之后,将是一个无比可怕的对手,就算重伤垂死,也要提防着他跳起来咬你一口的。
而且铁木真的身边,还聚集了一群如同合撒尔,博尔术等人的蒙古豪杰,也许再给铁木真一个冬天,就算有乃蛮部的帮助,也不可能会击败这只雄鹰了吧?这也正是他决定召集十三部人马,迫不及待的带领大军长途跋涉,在这个秋天来攻击乞颜部的原因了。
不过当他见到乞颜部的主力的时候,以前的种种担忧便都消散了个干净,因为他在铁木真的队伍中看到了还未成年的孩子,人数上也比他的预想少了许多,更没有更坏的情形发生,强大的金国人没有向他在草原上的仆人派出哪怕一个战士,所以这一战胜利将属于我
英明的大汗,请允许我在未开战之前,便奉上我真诚的祝贺,您将成为这片广阔草原的主人,而蒙古诸部的羊群都将是您的了。
札木合转过脸来,注视着说话之人,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尊贵的客人,我手下的战士还没射出一支利箭,这时谈起战利品不是早了些吗?
说话的是一个强壮的高大汉子,四十岁左右年纪,带着镶着金边的皮帽,虽然走了很远的路,但他身上的皮袍子已然雪白的好像冬天的冰雪,脸上起色红润,眼神坚定,丝毫没有因为长途跋涉而应有的疲惫,他的名字叫兀勒达尔黑,乃蛮部千户长,塔阳汗的舅舅,身后的家族也是乃蛮部八族中最尊贵的一支。
听到札木合的回答,这个有着一双淡蓝色的眸子,预示着他尊贵的血脉的乃蛮部贵族哈哈笑了起来。
尊贵的旭儿汗啊,您是在考验兀勒达尔黑的眼力吗?我的眼睛没有被寒风吹瞎,您的敌人虽然与您一样渴望胜利,但他在这片草原的声名好像超过了他的实力,您应该看到了,您的敌人和您手下的战士比起来,更像是一群肮脏的乞丐。
我们乃蛮部的战士在成年的时候,都会获得长辈赐予三样东西,一把能轻易斩开野兽咽喉的好刀,一张能射落天上鹰隼的长弓,还有就那强壮的战马了,而您的敌人还手拿着木棒,箭头上还镶着骨头,天神作证,他们的勇气令人钦佩,但胜利将是您的
札木合也笑了起来,不错,这番恭维话很中听,但实际上,这些日子以来,和乃蛮部的交往让他并不感到高兴,这些西边来的狼崽子总是将头仰的高高的,说话也并不中听,若不是他和兀勒达尔黑一起约束手下,很难说将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这个兀勒达尔黑却很能谈得来,对方的豪爽和风范都很令他欣赏,不过乃蛮部的援军还是来晚了一个月,不然秋天草原上的芳草刚刚枯黄一半的时候将是最好的战机,而不是现在这个冬天快要来临的时候,这令他有些遗憾,因为这样的话,将不能将铁木真追进冰冷的斡难河中
是的,这片草原将是我的,兀勒达尔黑兄弟,你不用提醒我,札木合是不会忘了那些慷慨帮助他的人的
在这杀场之上,两个人谈笑自若,确实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气度。
而在两人谈笑之际,前方的喊杀声猛然间猛烈了起来,相对奔驰的蒙古战士们先是一阵急射,每个人都射出至少三支箭矢,天空中好像下了一片杂乱的箭雨,而不是像中原战阵那般,为追求最大的杀伤,会是形成整齐的齐射,这是他们不成熟的地方,不过深层次的原因却是如今蒙古诸部并没有一支成建制的常备军伍,也没有谁教导他们战争的知识,尤其缺乏的还是有战争素养的将军,缺少了这些东西,蒙古人如今还有许多的缺点,也许他们现在最不缺少的便是好的战士了
箭矢落下,无数的蒙古战士惨叫着掉落在地上,但这一刻,才显示出了草原民族的彪悍和勇猛,一些受伤较轻的战士方一落地,打了个滚便跳了起来,拾起弯刀,随后伸手间便攀上同伴的马鞍子,狂乱的咆哮着杀向自己的敌人。
无数弯刀举起在头顶,从远处望去,两条清晰的长线不一刻便交融在了一起,此时更加显示出了这些草原民族在骑术上的优势,几乎没有什么相撞的情形发生,两条参差不齐的长线交汇了一下,之后便立即分开,但结果却同样惨烈,鲜血终于开始大规模的流淌,无数的战士在交汇的一刻便被对手砍下战马,只这一个交锋,战场上便掀起一阵血雾,无数的尸体永远留在了那里
不过,大战才刚刚开始罢了,这一天,必将是蒙古人的鲜血染红达兰版朱思草原的一天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七十八章围城
尸体堆积,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最勇敢的蒙古人也被这惨烈的厮杀震惊的面色苍白,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尸体和鲜血,也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痛的伤亡,只这两个时辰过去,战场就已经倒下了万余蒙古人,被砍掉臂膀,跌断腰椎,破开肚皮的蒙古战士在战场的中间无助的哀号,没有人去治疗伤患,因为大战还在继续,死亡和痛苦在这里已经成了最廉价的东西,看着那些同族兄弟在离自己不远处鲜血中爬行,便是最坚强的战士也忍不住留下泪水。
但在号角声的催促之下,一队队的蒙古人还是催动战马,进入这如同地狱一般的战场。
这时已经日近黄昏,这场几乎波及整个东北草原的战事到了此时已是来到决战的时候了,两军数万主力不约而同的开始移动,并迅的进入战场。
在夕阳和朔风呼啸当中,一排排的蒙古人在两位蒙古英雄的一声号令之下,义无反顾的冲向自己的敌人,战事终于到了最最惨烈的时候。
日渐西斜,夕阳如血,铁木真的军队终于在实力不如的情况下支撑不住,一些附庸的部落开始撤出战场,狼狈的向斡难河上游逃去。
随着这些逃兵的出现,溃败.不可阻挡的生了,札木合的军队节节进逼,渐渐已有合围之势,乞颜部的主力也开始了退却,一场惨烈的战事也到了尾声。
铁木真在合撒尔以及他的亲信.部众的护卫之下,杀出重围,带着满身的鲜血和伤痛以及那浓浓的不甘溃逃而去。
而被允许站在铁木真的毡帐.外边,勇敢而又忠诚的察和尔则带领赤那思氏的所有战士,阻挡住了札木合联军追击的脚步,最后力战而死,他的部族,幸存的赤那思氏战士则被俘获数百人,其余全部战死在达兰版朱思草原的边缘。
之后札木合命令联军追击铁木真残部数日,但已.逢秋末,一直到将铁木真残部赶入斡难河畔的折列捏大峡谷中,札木合最终在部将的劝说下,才不甘的选择的退去。
但未能捉住铁木真的遗憾终于引了他的怒火,.不顾他人的劝阻,在回军的途中用数十口大锅煮死了赤那思氏所有的青壮,这一举动让他这一战所获得的威名损伤巨大,蒙古人的规矩,战败被俘只有两个命运,一个是被处死,一个则是被当成奴隶。
但札木合这一举动却太过残暴,烹杀英勇的战.士,是无法让这些战士回归长生天的怀抱的,而更加重要的是,让许多渴望得到奴隶而英勇作战的战士失望,加上札木合按照蒙古人的旧俗,取走了大多数的战利品,更让追随他的战士感到失望和不满。
于是,联军才到.半路,十三部已经走散了八部,许多部落在这一战中失去了大多数的成年人,在严冬来临之后,更没得到主部的任何照料和给予,所以,在初春的时候,很多部落开始了向远离扎只勒剔部的方向前移,他们中间渴望建立功勋的蒙古豪杰则开始陆续投奔战败不久的铁木真,因为铁木真的慷慨和公正是草原上有名的,于是使刚刚经历惨痛失败的乞颜部迅壮大了起来。
虽然这一战的经过和历史差不多,但由于乃蛮部的加入,这一战还是和历史不尽相同,战事的惨烈比历史上犹有甚之,双方在这一战当中都用尽了全力,伤亡都很惨重,数万蒙古战士战死在战场上,使蒙古诸部元气大伤,而成吉思汗铁木真更是在这一战中被流矢射中,使这位年轻的蒙古英雄落下了隐疾,由于这场大战中众多的成年蒙古战士战死,可以肯定的是,蒙古诸部统一的脚步会被延迟开来,这些都使未来的草原充满了变数。
而乃蛮部在鞑靼人交恶已成为现实,双方虽然没有大的冲突,但在局部却屡有摩擦,死伤虽然不多,但仇恨渐深,,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一场留着相同血脉的兄弟之争又将上演,而急于在草原上竖立自己的权威的塔阳汗使这种可能无限的放大了,加上乃蛮部和克烈部的纷争,可以预见的是,随着金国的衰弱,草原上的烽烟将越烧越烈,至于最终谁将成为草原的主人,是蒙古人,还是乃蛮部,或者是克烈部,又或者是鞑靼人,历史在这一刻,终于又偏转了一下步伐,让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相比较草原上这次影响深远,但却有头没尾的大战,在中原川中一隅上演的战事虽说漫长了些,但却已经没有悬念。
后蜀京师,成都城下,漫山遍野的秦军将这座古都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除了后蜀太子孟谦战败不知所踪之外,后蜀君臣却并未逃离这座成都,这也象征着后蜀,这个分裂百年的割据势力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尽头。
而在此时,城下秦军大营帅帐之中,一众秦军将领也都眉飞色舞,只是碍着两位主官端坐于上,所以不能太过肆意,但各个脸上的喜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破城灭国之功就在眼前,身为武人,到得此时,方算无憾,也怪不得他们沉不住气。
不光是他们,便是身为主帅的吴宁此时也感觉好像有一团火在胸中翻滚燃烧,此次战事,从开始到如今已有大半年了,秦军入川之后,分兵三路,伤亡不多,却虏获无数,捷报频传,尤其是不费一兵一卒而打开了后蜀京师门户所在剑门,直到围却后蜀京师,如此开疆裂土之功绩,以往也只是想想罢了,如今却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
再想到班师还朝之际,会得到的尊荣,饶是他心性沉稳端凝,一直有儒将之称,此时也不禁有如梦如幻之感。
不过到底不同于常人,心血沸腾虽不比帐下众将稍少,但表面却不露半分,只是如常日般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在帐内扫了一圈,这才言道:“明日攻城,捷报已然拟好,众将当奋勇争先,不落人后,先登城者,不论将校士卒,当以殊功厚赏之,率部破城而入者,为此战功。”
说到这里,见众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心中虽说满意,但话锋一转之间,语气变得分外严厉了起来,“不过……入城之后,如有奸yin掳掠,肆意烧杀者,当知军法无情,众将需谨记于心,不得不察。”
“是……”众将立时凛然遵命。
之后便是安排诸将职责,以及战后诸多事宜,大帐之内,虽是将领极多,但并无一人对这种视坚城如囊中之物的做法表示奇怪。
直到日斜西山,许多事情才安排妥当,吴宁这才转看向一直默默无语的观军容使李严蓄,笑道:“监军大人可还有什么说的?”
李严蓄满头白,脸上的沟壑只有比在京师时更深,但目光炯炯,精神却是极好,此时这位经过了大起大落的兵部左侍郎,观军容使,心中却也不如表面上看去那般平静的。
他的心事却只有比吴宁来的更多更杂,尤其是此战过后,回京之后的事情,更已是困扰他多日了,说起来,此次出京到得前敌,对于他来说是福非祸,不过究其根底,却是有人在朝中为他这个不得皇帝心意的“弃臣”说了话的,至于说话的是谁,背后又是谁在悉心布置,这个是不用猜的。
对于那位年纪轻轻,却堪称野心勃勃,翻云覆雨的少年羽林将军,饶是他为官数十载,经历了不少沉浮上下,此时也不敢有半分轻忽的了。
他如今想的最多的便是,回京之后真的就惟此人之命是从吗?这已经不是脸面不脸面的事情,已经错过一次的他对此却是谨慎又谨慎的,在他看来,那位羽林将军虽说号称皇帝近臣,将来前程未可限量,但他却有一点分外担心,此人如今方才十六岁,就已到了如此地步,更已开始准备在朝中安插亲信,如此这般,安知祸福?
这些心思纠结在心里,便是秦军眼前的大胜也有些引不起他的兴致了,哪里还有说话的兴趣?不过一路以来,和吴宁相处甚欢,这才微笑道:“大帅指挥若定,布置周密,哪里还用下官献丑?”
吴宁呵呵一笑,许是看出了他兴致不高,虽是不知到底是和缘故,在这泼天大的功劳面前,还能让他郁郁寡欢,但也不纠缠于此,一笑之际,转头面向诸将,摆手道:“今晚约束诸军,好好休息,不得怠慢军务,好了,也都困乏了吧,自去便是……”
“是。”众将领命,鱼贯而出。
等到帅帐之中只剩下他与李严蓄两人,吴宁长出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李严蓄也不着急,每次军议之后,两人总要谈上一句半句的,多数都是有关军务战情,不论私交,这位大帅行事很谨慎呢……
直到盏茶过后,吴宁这才笑着说起旁事,“后周兵马调动频仍,如今已有数万兵马聚于江畔,其势不言自明,监军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南人软弱……”李严蓄微微一笑,却是答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那边的吴宁偏偏就好像听明白了,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后周立国不比咱们大秦短,又地处中原腹地,地域辽阔,民丰物埠,却先为辽人所抑,再为金人逼迫,据说连皇帝都成了什么他娘的儿皇帝,可笑可笑。”
“如此之朝廷,还能带出什么像样的军伍来?便是倾国而来,咱们也不惧其半分,正好让其知道咱们大秦兵锋之利……”
“不过江淮之卒善水,还算有些长处,我已命人沿江紧守各个渡口,若不是后蜀京师就在眼前,我到是想放后周之军入川,在平地上跟他们较量一番呢……”
吴宁侃侃而谈,却是心中早有定计,李严蓄也不奇怪,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虽然听上去有些像是废话,但却是两人的默契之所在,他呢,也会原原本本的记在心里,往京师奏事之时,这些话便都会一一列数。
观军容使和主帅相互钳制,所以这个差事并不好干,容易招主帅乃至麾下将佐之怨恨,一不小心,更容易坏事,纵观前朝故事,被监军弄的身败名裂的将帅自然不在少数,但被砍了脑袋的监军却是更多,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事事都有主帅配合行事,这一切便都不成为问题了。
说完这些,吴宁却是收起了笑容,有些凝重的接着道:“还有一事,最近探子回报,一些行踪诡异之人出没于川中各处,但战乱之地,哪有不乱的道理,我已命人查之,但结果却不好说,所以……入城之后,我想请进贤主持川中政事,至于这些兵卒嘛,离乡已久,早晚会有厌战之心……所以还请进贤兄奏请朝廷,尽快措置……”
这话说的虽然含糊,但李严蓄一听也就明白了,大功将成,这是对方的谦抑之道,军政两权要主动交出来,此人当真不愧为人杰,灭国之功就在眼前,却还能自持如此,没有半点骄狂之气,其心胸度量真可谓是一时之选了,不怪吴家世镇金州,历有数代,尊荣一直未减……
其实说起来,川中战事到此还不算完的,大战之后,山贼盗匪必定是遍布川中,除了战后剿匪事宜外,还要派兵留守各处川中要隘,若吴宁不想放手军权,尽可在此事上做些文章,便是朝廷也怪罪不得他的,但只这几句话,李严蓄便知道对方打算果断放手,只取功劳,而放却权柄,这才是令他称赏之处。
明白是明白了,但他这人圆滑惯了,却不欲将这事揽在身上,只是含糊道:“大帅此言,下官必定据实奏于陛下,大帅领兵征战半载,劳苦功高,想来陛下也不忍大帅过于操劳的……
至于入城之后,梳理川中政务,下官才疏学浅,本是不堪重任的,不过在朝廷诏谕下来之前,下官到是可以勉为其难,代任些时候……”
至此,两人将该说的话都说了,再谈些杂事,便也相继离去,来到暗处,李严蓄这才目注成都高大的城墙,嘴里喃喃自语,“封侯之功业……封侯之功业啊……嘿嘿……”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七十九章围城(二)
公爷,吃点吧,您已经好长时日未好好用饭了,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啊
在另一处秦军营帐之中,曾经的后蜀理国公赵方一动不动的坐在帐内,只一个多月下来,这位曾经雄姿英发,在大军阵前面不改色的后蜀名将,一军之统帅已是形容枯槁,不到四十的年纪,此时看上去却好像老了足足有十岁,身旁两个跟随他多年的亲随端着饮食在苦苦相劝,自打赵方降了大秦之后,到也没受什么刁难,秦军统帅吴宁对他还安抚有加,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虽说他献出的是剑门雄关,但秦军声势正盛,根本就未将后蜀守军放在眼里,在这样的情势之下献关,份量上要差了许多,在之后的际遇也表明了这一点,秦军入关之后,便收了守军甲械,分地看管,而他这个降将,则被带着随军南进他一朝之间,满门被戮不说,自己也沦落成为背主之徒,这心里能好受的了才是怪了。
当时乍闻噩耗,心中激越,根本无暇镇定下来好好想想便斩了枢密副使苏方重等人,临阵投敌,现在想起来,自己也不知当初做的对是不对,说懊悔吧?朝廷奸佞杀其满门老小,此仇不共戴天,不反又待如何?
说不后悔吧?他生于簪缨世家,自小受的就是精忠报国的教诲,加上世受后蜀国恩,他做梦也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会亲自率兵投敌,国仇家恨穿插在一起,并激烈的交锋,让他夜不能寐,食难下咽,不出一个多月,就已消瘦的好像一阵风来就能吹走一般。
疲惫嘶哑的声音响起,放在这里吧,我还能饿死自己不成?都下去,我想静一静
两个亲随无奈的对视了一眼,放下食盘转身离去,隐约听见后面一声长叹,两个人心里不由都是一酸,正想着是不是让小公子来劝上一劝,但脚步声响,两人抬头一看,都是神色一变。
只见前面几个魁梧强壮,穿着秦军常见的血红色战袍的军士护卫着一人已经来到了不远处,两人只是稍微一扫,腿肚子就都是一软,噗通噗通两声,相继跪倒在地,头也深深垂了下去,并不敢稍微抬起看上一眼。
赵国公可在帐内?脚步声来到近前便停了下来,威严的让人背后直流冷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公爷公爷在呢
听了他们的回答,脚步声又自响起,转瞬便到了身后,两人这才抬起头,相互对视了一眼,看见对方面色苍白的样子,两个人都是苦笑,他们也是随赵方多年的老人儿了,也曾随赵方去南边平过南蛮,胆气本不应如此之弱,不过不入秦军大营,不知道这些秦军之可怕,军纪严明,装备精良,这些到还罢了,若论军甲之华美,怎么说也逊色蜀中一筹,但眼瞅着一群群身高马大,强壮的令人汗颜的士卒以相互扑击为乐,比之那些南蛮还要凶狠十分,他们这些降人胆子又如何大的起来?再说,之前那人的身份
国公怎还未歇息?
外面声响却也瞒不过赵方,见这人进来,却已经站起身来,原来是李大人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自嘲道:新降之人,正想着日后如何自处,还谈得上什么歇息不歇息的
李严蓄呵呵一笑,不以为许,从帅帐之中出来,他虽有些感慨在心,但想的最多的还是正事儿,所以又带人来了赵方这里,却不是为听这些自讽之言来的。
瞄了一眼放在几上原封不动的饭菜,这才道:听闻国公饮食废绝,李某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方神色恹恹的,好像从当日献关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精气神全不见了踪影,对什么事情也没了兴致,此时无可无不可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的道:国公之说大人再不用提,都已经是昨日黄花,只恨唉大人有话就直说了吧,赵方听着便是。
见他一副心灰若死的模样,李严蓄心里并未产生什么鄙夷之情,想起自己在京师失了权位,这几年心神不定的情形,反而心有戚戚焉。
所以声音更加和缓,国公本是英雄之身,怎效那小儿女情状?岂不为旁人所笑?蜀中君臣暗弱,今国公弃暗投明,降了我大秦,正应存奋起之心,存高远之志,做一番功绩给旁人瞧瞧,此时却枯坐帐中,自怜自伤,岂不愧对自己男儿之身?
说到这里见赵方还是不为所动,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却是打住了话头,须臾才加重了语气道:闻国公家小皆为小人所害,如今我秦军陈兵于成都城下,明日一鼓作气,必定能破关入城,国公就不想手刃家仇,斩下那些小人之头以慰家人在天之灵?
见赵方目光闪了闪,似有所动,他这才又往上添了一把火,开始晓之以理,国公不为自身,也应为川中百姓想上一想,大军摧城拔寨之间,要死多少无辜百姓?就拿眼前来说,我秦军入城,铁骑洪流,非是守军可挡,但然后呢,我大秦百战之师,虽说军纪严明,不想伤及无辜百姓,国公也是领兵之人,应知骄兵悍将,血战半载,心中杀气之盛,但有人挑拨一二,难保不会弄出些惨事来,而国公生于斯长于斯,对着这些家乡父老,就没有半点怜悯之意?说罢,也不再多言,只是眼光灼灼的盯在赵方脸上。
大人的意思是赵方脸上露出挣扎之意,他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意图,半晌过后,才缓缓道。
李严蓄微微一笑,知道是时候了,也不用国公亲临阵前,行那什么劝降之事,城上之守军实不足道也,国公只需随我入城,我给你百十精锐亲军,让国公能快意恩仇,之后为我所用,安抚局势,我知国公在蜀中威望甚隆,这也正是我要借助之处,再推荐些能臣干吏,也好让这战后之地少些杀戮,待得平复川中之日,我为国公向皇帝陛下请功。
一番话说完,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最终赵方神色变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赵方定不负大人所托
秦军大营中士气如虹,万事俱备,只待最后破城,论功行赏,两位主将也是默契于心,既不争功,也不相互掣肘,可谓是融洽的一塌糊涂。
但如今后蜀京师城中金殿之上,却是一片惨淡景象,灯火摇曳之间,金殿上人影绰绰,站着的都是后蜀重臣,不过人虽不少,却一个个都是垂着头,一语不发,金殿上静的好像落下一根针都能听闻得见,如此一来,整个后蜀议事重地,却仿佛一个大大的坟墓一般,末路之气息显露无疑。
昏暗不明的灯火之中,高高坐于金殿之上的后蜀正仁皇帝也在呆呆的出神,他为帝已然十七载,没有多耀眼的治国才干,更不能称雄才伟略,若是真说优点的话,只有勉强能称得上是个仁君慈主罢了,后蜀在他的治理之下,不算好,也不算坏,而近些年,随着他年事渐高,疏于政事,朝堂之上太子与相国王槠联朋结党,闹的不可开交,让他心烦不已,所以对政事之厌恶又加了几分,连早朝都懒的上了。
不过后蜀治平已久,川中更是富足之地,即便皇帝如此偷懒,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不成想,一直在北边与西夏和金国打生打死的西秦却是突然犯边,势如破竹,情势直转而下,在他心目中的那些贤臣重将,竟然不是战死就是望风而逃,风声鹤唳之间,不过区区数月光景,立国百年,在川中根深蒂固的后蜀竟然就到了风雨飘摇之际,如今雄兵四合,围于城下,国事至此,哪里还有半点转机?
难道孟氏之国祚到了自己这里真要断了吗?想到此处,这位柔弱有余,雄健不足的后蜀君王不禁悲从中来,也不管是在何处,眼泪已经扑簌簌的滚落下来,先还是哽哽咽咽,不久便是放声痛哭,在这如同坟墓般的金殿之上传出凄凄惨惨的哭号之音,到也合景。
本就遑遑的后蜀众臣愕然之余,却是愧疚欲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呼啦啦一下子,金殿之上已是再无一个站立的身影,群臣跪倒之际,却全都将脸埋的深深的,未几,一些文臣也被引动了心思,对于未来的恐惧,对于不能扶保君王的愧疚,还有对于秦军入城之后家族性命的担忧,一时间都涌了上来,心悲难忍之下,顷刻便是泪湿衣襟,一时间大殿之上悲声四起,凄惨之处,实令闻着伤心,听者悯然
陛陛下臣启陛下尝闻当年三国故事,江东孙策新亡,曹贼百万大军临于江上有近臣劝其主孙权曰,曹贼势大,不可与战,不若降之,不失为万户侯
说到这里,那已然白发如雪的老臣是痛哭失声,半晌才又艰难道:今我蜀国势穷如此,坐困愁城,忠义之士断绝于内,虎狼之军陈兵于外,又无援军陛下陛下又不愿移幸荒蛮,臣臣乞陛下就降了吧,早降还能保全满城百姓,陛下向来仁厚,想那秦主也不至还可保全子女若是稍晚,大军攻城臣恐陛下
这番话一出口,大殿之上立即鸦雀无声,便是哭泣之人也收了声音,愕然望去,但却无一人出言反驳,即便是那领袖群臣,向来以强耿著称的同门下平章事王槠也只是向身后望去,不出一言,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投降不过是早晚间事,明白是明白,但由谁开这个口,又由谁担这千古骂名才是有待斟酌之处。
不过令众臣更加愕然的是,这开口之人竟然乃在蜀中向来有清名的御史中丞李正臣,此人前不久还在金殿之上痛骂太子和王槠争权误国,将驻守剑门的理国公生生逼反,如今危亡之际,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立时便有人在心里大骂,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老匹夫原来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但后蜀立国百年,在蜀中根基深厚,值此国难之际,却也未尝没有忠义之士,随后便在地上跳起几人。
竖子匹夫,受国之恩,却出此无耻之言,便是陛下饶得你,天也饶不得你
国贼不思报效皇恩,却想卖主求荣,陛下,请斩李正臣,号令满城军兵百姓,臣等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愿上阵操戈,与城共存亡,只要臣等还在,必不叫秦贼入城一步
几人大怒之下,已然口不择言,更有几人激动之下,从地上爬起来,拿着手中签板,就要上前与李正臣厮打。
李正臣却是闷哼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脸上虽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但站直腰杆,六十有七的老人,目光坦荡,负手而立,自然而然的有一种别样的威势,令那趋前之人竟不敢稍近。
臣已近古稀之年,可惜虚活数十载,上不能有助于国事,下不能保全妻子儿女,今为陛下与满城百姓计,出此下策,臣死后之名是不用提了,必担千古骂名
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却是跪倒于地,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站起身时,头上血迹殷然。
此臣临终进言陛下臣节已尽,臣这就去了,望陛下保重
拉住他这时已经感到不详的王槠猛的跳起来,却还是差了一步,老头将官帽一摔,身子猛的窜了出去,几步就来到了粗粗的盘龙柱下,低头就是一撞,力量之大,竟是发出咚的一声大响,伴随着的,还有颈骨折断的脆响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八十章蜀亡
鲜血四溅,李正臣的身子顿了顿,接着便软软歪倒在地,殿中先是一静,随后惊呼四起,那几个言辞激烈的蜀臣也被惊的呆了,不想李正臣在劝君王降敌之际,竟是存下了死志,其言虽是可恨,其行却是无私,为人更是刚烈至此,其人即便有千错万错,这一刻,所有人也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蜀帝先在惊的一下站起身来,看见那刺目的鲜血,呆了呆,却又木木的坐回了龙椅,都说家贫出孝子,国难见忠良,但配上这末日衰微之景象,却无法激起人们奋勇向上之心,只让人觉得蜀国真的完了
之后的事情也不用多提,既然有人开了头,那些顾惜身家性命,早有降秦之意的蜀臣纷纷进言,无论的如何痛哭流涕,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引经据典,比起那位撞柱而死的李正臣来,也难逃无耻二字。
不过树倒猢狲散,蜀国到此绝境,各人也只是各顾性命罢了,在平常人眼中,却也算不得什么。
大秦景兴二年九月,后蜀正仁皇帝开城请降,秦军不费一兵一卒,入后蜀京师,后蜀立国一百一十四年,至此而亡。
就在蜀帝开关献城之际,离成都古城不足十里之处的一个小山之上,几个行色不一之人临风而立,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须,也看不出多大年纪,一身普普通通的粗布衣服,脚上蹬着一双满是泥泞的胡靴,穿着打扮像极了山中的猎户。
他身后战立的数人打扮不一,有的穿着像是行走江湖的强梁盗匪,有的则是温文尔雅,一副饱学士子的气度风范,而有的穿着华丽,满身的铜臭气息,而还有的像是干惯了农活的农人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人有的精悍,有的深沉,都背着刀剑,一看便知不是常人的。
此时这些人随着为首之人静静而立,全都脸上带着兴奋的看着成都方向,也许是那连绵不绝,金鼓阵阵的秦军大营离的太近了些,杀气也太盛了些,他们脸上都带着些难以自制的紧张和不安,唯有为首之人一双明亮有如晨星的眸子紧紧盯着成都城,脸上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似丝毫没有将那仿佛要将整个平原遮蔽的大营放在眼里。
直到成都那厚重的关门缓缓打开,隐约一行穿着后蜀官袍的官吏从中鱼贯而出,为首那抹明黄却是刺眼的很,这为首的汉子才哈哈一笑。
没意思,这蜀中的官儿们恁的没骨气,这便降了?嗯,穿黄的那个可能就是姓孟的皇帝老儿了,你们瞧瞧,某就说嘛,天下最怕死的怕就是这些达官贵人了,人家刀子还没等抽出来,就已经吓的尿了裤头,这蜀中山清水秀,果然不是个出豪杰的所在。
瞧瞧人家秦人,便是个小卒子,也似模似样的,当年出外游历,未曾在八百里秦川多呆上些时候,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三叔他身后的一个中年汉子看了周围一瞬间脸色都变得难看不少的同伴,壮了壮胆子,轻唤了一声,他明白,身旁这些教内兄弟虽不能说是土生土长的川中人士,但这些年久居川中,却早已经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乡土,这位三叔也着实让人头疼,这话里的意思不是明摆着说蜀中没有豪杰吗?身旁这些弟兄都惯以豪杰英雄自居,这番话可是大大得罪了他们。
被称之为三叔的虬髯汉子回过神来,明亮的眸子转向诸人,别看穿着打扮数他不起眼儿,但眸光转动之间,却无一人敢于逼视,便是脸上方一露出的不满气闷之色也立时都收了个干净。
虬髯汉子嗤的一声冷笑,几个胆子小的身子便是一哆嗦,却听虬髯汉子清冷的声音传入耳朵,老二,蜀中皇帝老儿也降了,成都也被秦人占了去,看来
不错,三叔,秦蜀之战皆如所料,接下来,不出寻月之间,就是我神教举事之时,不过这头一仗,还要看三叔和各家兄弟的,只要教中兄弟在城内传来消息,我等便依计行事,务求一击而中,这对我神教举事乃是至关重要,秦军主将一亡,秦军虽然精锐,但群龙无首之下,我神教才有机会将十余万秦军聚歼于川中,到时这巴蜀之地便是我神教立身之根基,各位兄弟便是我神教之功臣,千秋万世,只要我神教不灭,就永享香火供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望诸位兄弟能同心协力,务必以神教之大业为重
三叔,此间之事,还要多多劳烦您老的
听他这一番话,众人皆是眼睛放光,他们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亡命,胆子本就极大,更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此去虽说是在万军之中刺杀军中将领,凶险万分,但却没一个人有退缩之意,又受了这番鼓动,自是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就去取了那秦军主帅之人头才好。
只有那为首的虬髯汉子不为所动的撇了撇嘴,行了,来了消息知会某一声儿,在这里盯了这些时,也有些乏了,还不如找的地方睡个安稳觉呢
说着转身便欲离去,不过目光在几个身穿劲装,一身匪气的汉子身上一溜,脚步却是停了下来,那几个人被他盯着,却是浑身发毛,也不知什么地方不对,惹的这位教中有名的凶神注目,都是战战兢兢,只片刻功夫,冷汗就已流了一身。
嗯虬髯汉子终于收回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向着中年汉子道:老二啊,你三叔说句实话,这川中一旦乱起来,得有多少人破家灭门?又得落下多少孤儿寡妇?当初你爷爷死的时候咱还小,不记事呢,不过听那些叔伯兄弟说,江淮可是死了上百万的百姓,还有不计其数的人家流离失所,听上去可是比那些金狗占的地方还要惨上许多。
咱们这一闹,川中和当年的江淮是不是一个样子了?那样的话,我神教夺下这川中又有什么用?三叔是个练武的,只这一身功夫还过得去,没什么见识,不过你们父子两个可要想好了
中年汉子愣了愣,却没想到眼前这位武功盖世,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叔会说出这么一番悲天悯人的话来,在这位他向来敬畏的三叔的注视之下,心中一颤,下意识的道:三叔是说
哼,旁的人到还好说,就是那些教中短道的贼坯子某信不过说到这里,眼中终于露出了凶狠之色,狠狠的盯了几个劲装汉子一眼,这才接着道:一旦世道乱了,准是这般贼坯子先出来造孽,到时候什么教规教义,这些贼坯子能记得几分?那个时候,你和老大能控制的了?
中年汉子终于平静了下来,坚毅的脸上不动声色,其实他现在的心思火炭儿相仿,哪里是这么几句话所能触动的了的,那句老话都说的烂了,但还是要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那些经历战乱的无辜之人也就是那小节了,何足道哉?
但眼前这位使起性子来,却是连他父亲都要退避三舍的,何况是他,只有勉强一笑回了一句,三叔,您老才是教中掌刑之人,到时候还不得是看您老的?
那到也是
虬髯汉子摸了摸扎手的胡子,他这人虽是孤高傲岸,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但为人却是粗疏的紧,又有着江湖汉子特有的豪侠爽快劲头,话已经说了,听于不听就是眼前这个侄子的事情了,要让他耐下心来,苦口婆心的劝诫,还不如给他些时间琢磨一下武功招式呢,这时哪里还想多言,挥了挥手,转身就走,这些汉子立即让了开去,任他不管而去,望着他的背影,许多人心里都长长出了一口气,便是那几个被大叫贼坯子的家伙,都是如释重负,不过是在心里暗骂,行走江湖,都是义气为先,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油盐不进,偏偏武功高的吓人的大魔头呢,和他这在一起,总好像和猛兽为伍一般,让人浑身上下的冒凉气,这次回去之后,可得好好拜拜圣火儿,保佑咱们再也碰不到这个大魔头才好。
如此一来,大家也都没了说话的兴致,那中年汉子又仔细布置了一番,这才带领众人下山而去,不久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青山依依,清风徐徐而已,林木摇摇,沙沙作响,仿若有灵,明白这些人在这里商谈是一件影响川中数十年的大事,多少生灵惨遭涂炭,藉由摇枝晃叶,来发出属于自己的感慨和叹息之音
校场之上,狼烟四起,两群排着层次分明的阵型,手持木刀的大汉纠缠在一起,在军官号令声中,不时的做出反应,大汗淋漓之余,却是不遗余力的要将对手压制下去。
赵石稳稳站在点将台上,形容略有些憔悴,这时却是专心致志的瞧着下面,值此中原塞外,烽烟迭起之时,他这里却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日子,耐心的为川中之行做着最后的准备。
三营将士,其中两营都被他赶进了西山,名为修整,实为演兵,川中多山多林,不用想也知道,如今那里一定已经乱的不能再乱,属官被秦军一扫而空,新官又为到任,肯定少不了杀人放火之事,他这里有一千五百军,一千步卒,加上五百骑军,这次不可能再像当初那般人人配马,就算有那么多的战马也不成的,因地制宜,这是领兵之人的基本素质,再到金州补充些人马,护住那些随行文员,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吧?赵石心里其实也有些犯嘀咕。
当初在汾水西岸被围的经历让他对冷兵器战争的不可预测性有了深深的认识,主帅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至关重要的,那一次只要他决断稍晚,甚至是在方向上稍有偏差,他现在就已经变成汾水西岸毫不起眼的一堆尸骨了吧?
超越时代的那些军旅知识只能对他起些帮助的作用,而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代生存,靠的还是手下的这些军兵士卒,说到底,其实就是实力,这次他要是能领着一倍于此亲手训练出来的士卒,便也不会有任何担忧的想法产生了。
所以,在病情刚好之下,他便来到西山大营,加紧操练本部人马,而陆续的,雄武军,一些兵部派来的京兆禁军也加入了进来,他则将这些外来人马单独成立一营,凑足两千人马,挑挑选选之下,凑足两千人马。
而按照他的要求,这五百人由李金花统带,至于说行文枢密院,兵部的过程,到是相当顺利,谁也未在这事上跟他纠缠。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却是,方自从他亲兵中出去,编入骑军锋字营的木华黎立即便展现出了不同一般的骑兵作战素养,这个年轻的蒙古人在见识了汉地的繁华和富庶之后,并未沉醉于其中,而是执意在羽林军中当了队正,渴望战斗和掠夺的心意竟是比在草原上的时候还要热切三分。
入羽林军后,在短短时间之内,便适应了汉人的军伍生涯,当赵石来到军营之时,这位未来的蒙古名将已是将自己的一队五十人梳理的井井有条,杜山虎也跟赵石嘀咕过,这个草原上来的家伙好像天生就是一个战士,吃的下辛苦,骑术箭术在骑兵当中都不做第二人想,只是身子骨儿不很强壮,与敌近身搏杀的能力弱了些,当上队正没几天,就让手下军兵敬服,这脑子也不太差,若不是资历浅了些,人太年轻,又是胡人出身,他都想给这个家伙一个俾将当当了。
赵石自也非常满意,心里想的却是将来若是有机会和蒙古铁骑对阵,木华黎到时该是如何?不过这也想的有些远了,毕竟这个被他带回大秦的蒙古名将还是如许的年轻,到时会不会成长为参天大树还是两可间事,想这些却是有些无用的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八十一章行进
捷报终于在初冬之际传来,立时之间,朝野上下,欢腾一片,又逢新年将近,百姓张灯结彩,以自己的方式来庆贺这百年不遇的大胜,整个大秦都陷入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朝野之上,大秦景帝李玄谨亲自率人祭祀宗庙,祷告天地,大秦,也象征着这个立国已有百年,割据一方的势力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稍微懂些军略的人便会明白,取得川中之地对于大秦来说是如何的重要,值此西夏金国内乱不止,国势衰微之际,大秦上有明君,下有干臣,内有贤臣,朝政稳固,外有良将,兵精粮足,今又得天府之地,假以时日,进窥中原,扫荡江南,复汉家故土,再也不是梦中图画,秦皇汉武之功业好似在这一刻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所有人面前,便是那些谨慎保守的老臣们也欣喜若狂,可以想见的,此战过后,燃起熊熊野心的大秦上下,整个国策都将转移开来
就在大秦大张旗鼓庆祝这番大胜的时候,赵石此时已然身处凤翔府境内,一行队伍行走在宽敞的官道之上,随行文员三百有余,所率军兵两千余人,加上粮草辎重,整个队伍逶迤足有数里。
带着这许多人马,又有辎重和那些文员拖累,这速度已然算是不慢了,这还是赵石努力的结果,钦差仪仗都收了个干净,路上除了在驿站休息一晚半晚之外,其余府县停也不停,只是埋头赶路。
出了京兆府之后,更是将那些随行文员折腾了个够,想要坐轿?做梦去吧,所有文员尽皆换马,至于所带一应奴仆,轿乘,皆弃置于道途。
乘马受不了?要么让人将你腿捆在马上,要么回转京师,两条路,人选其一,于是这支掺杂着些世家子的朝廷命官队伍一时间是怨声载道,都说羽林将军赵石如何如何,来之前也未尝没有做好准备,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却是发现这位闻名已久的羽林将军做的比他们想象的更绝,也更加霸道。
俗话说的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已经离了京兆,这些当兵的在主将一声令下之后,翻起脸来,还真是让人有苦难言,不过尽管这些世家子,朝廷命官心中怨愤,但真要说敢去找正牌钦差大人理论的却没有一个。
他们都是久居京师之人,这位羽林指挥使的传闻不是听了一天两天了,当初这位刚刚执掌羽林左卫,就曾将羽林军中有名的混混儿,辰王的孙子李全德以及直属上官羽林中郎将费老大人的孙儿费榷两个抓了错处,一顿军棍拍下去,之后这两位就消了气焰,在这位大人麾下老老实实的当起了亲兵,今日轮到自己到了人家手下,虽说身上都有朝廷谕令在身,并不真的归这位大人统管,但这一路去川中万里之遥,逢个错处,拿你来立立威,还能有人管得了?
就他们这些文人世家子的身子骨,别说吃军棍了,就是几下拳脚,还不得散了架子?他们这些随员,虽说身份来历各异,性情刚烈的,柔弱的尽皆有之,但在这个时候,却无一人真个去到那位钦差面前闹上一闹的。
如此一来,到是让有心整治几个的赵石再也不好发作什么,只是一路上几次强调军规戒律也就罢了,不过行进速度却是提了上来,不一日就已经来到凤翔地界。
听闻凤翔府乃是大人乡土所在,乡梓族人皆在此间,大人任职京师,公务繁忙,想来以后也难得回转,如今路途还远,又不急于一时,何不
钦差副使,礼部员外郎曲士昭笑眯眯的道,话虽没有说完,但意思是个人都明白。
赵石微微侧头瞅了这位一眼,曲士昭,此人的根底他清楚的很,宫中曲妃的长兄,家中父兄都是当兵吃粮的,也算是一家将门,但惟独此人却是当了礼部的官儿,到也颇似当年杨感的际遇。
说起来,当年他在景王府的时候,由于李全寿,和曲妃手下之人颇有些冲突,而如今,景王李玄谨登基为帝,李全寿也就成了皇子,而前些时,从李全寿嘴里得知,那位曲妃娘娘怀胎十月,终于产下一子,景帝子嗣就李全寿一人,如今多了一个儿子,又逢川中大胜,其喜悦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听说在宫里那位曲妃娘娘已然母凭子贵,地位水涨船高,很是得了些实在的好处。
但李全寿说起此事,却是有些咬牙切齿,皇家亲情淡薄在他身上可谓是表露无疑了,这事往深了想,与赵石也不无干系,他与李全寿交往密切,这在京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大秦皇位之争每每都是惊心动魄,他也是亲身经历过的,在景王府的见闻也让他知道,那位曲妃娘娘也是个不甘寂寞的,还没有儿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计起年幼的李全寿来了,如今真个诞下皇子,以后恐怕事端不会少了。
可以想见的,到时此子长大成人,必和李全寿有一番争斗,而他已经在头上刻下了皇长子党羽的标记,什么是政敌?眼前这位和他赵石就是政敌,当然,这些都是府中的陈常寿和张世杰等人在听闻副使人选时琢磨出来的,他赵石还没有这等敏锐的政治神经,所以这一路上,虽说两人自始至终都未表露出什么敌意,但相互戒备总是难免。
既然有了戒心,身旁这位曲大人虽说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彬彬有礼的模样,行进路上也一直都未表示什么异议,但赵石既然注意了他,一些特异的神色便也难逃他这位受过专业心理学,精通各种审问技巧的特种战士的眼底。
就拿方才说吧,这些话出自其口,眼神便有些闪烁不定,话虽是好话,但其人定然没安了什么好心。
赵石微微一笑,他虚与委蛇的功夫现在也是渐长,脸上神色也越来越是自然,这时和曲士昭并辔而行不紧不慢的道:军务皇命在身,哪里顾得上这个?听闻曲大人之乡土也离此不远,若是大人有心,不若柱国成全大人一二?
曲士昭脸上僵了僵,片刻之后,便恢复如初,自然也难逃赵石的观察,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是同时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大人作为正使钦差,都不敢擅离,下官不过是副使,却也没那个胆量的
良久过后,曲士昭却又笑道:大人领兵法度森严,进退有据,下官乃是文官,不过早就听闻大人善战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介武夫而已,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曲士昭微微一笑,这一路上虽说并不太远,但对眼前这位少年新贵却是多了许多的了解,他出身将门,说起来对于行伍之事可不如他自己所说那般无知,一路上赵石种种作为他都瞧在眼中,其手下传扬已久的羽林左卫也观察了个遍,却也在心中暗自赞叹此人果然有些干才,羽林军积弱甚久,却在此人手中使了出来,也可见此人之才干了,胆子也着实不小,这些随行之人哪个又是简单之人,却被其揉搓了一遍,却连个敢当面辩解的都没有,这名声可是已经深入人心了,名声是什么?很多时候名声和威望是息息相关的,有了这般的才干和名望,现在看来,其人将来之前程实不是他曲士昭可以比的了的。
心中这般打着转儿,他是个性子颇为深沉之人,方才试探了一下,一无所获,便也不再纠缠,更是执足了下官之礼,丝毫不以年纪而有所轻慢,脸上神色也郑重了起来,下官觉着,大人这般急行,有所不妥
哦?
大人请想,捷报入京不过数日,我等便已到了凤翔,过了凤县,再进便是金州,也就到了蜀中地界了,依我等行进之快,不出半月,便到成都。
而大人此去,是为宣旨犒赏三军将士,而蜀都方下,沿途之地尽皆经过兵乱,这先不说,而我等乃持节钦差,钦差一到,便如陛下亲临,沿途见些凄惨残破之境况也罢了,如若到了成都,那里还未收拾干净到时不光我等面上无光,恐怕吴大将军等脸上也不好看啊
他这里说的可是正事了,赵石也收起了心思,沉吟了一下,这事他到真未想到,他只想着一路急行,也好少些麻烦,可见,这位置不同,想到的东西也是截然两样的。
那依大人之见
放缓行程,给他们多些时日准备,陛下虽说盼我等早归,但大将军等血战半载,劳苦功高,这等情面也是要给的,我等只需多拖上十日,也算是尽了本分,成都府再要安稳不下来,也就不是我等的过错了不是?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八十二章参议
队正,怎的垂头丧气的,出了京就是这个样子,怎么,是想自己在草原上的婆娘了?说话的是个精悍的汉子,坐的马上,上半身纹丝不动,显示其骑术却也了得,一身簇新的羽林军服也显得其人更是英武,不过这个家伙脸上却是笑嘻嘻的一副欠揍模样。
被呼为队正的年轻人微微转脸,一张大异于中原人士的粗糙面孔展现出来,正是随赵石从草原归秦的木华黎,这位向来龙精虎猛,好像有使不完精力的蒙古人此时确实有些没精打采的。
不大的眼睛扫了一眼身旁这个跟他越来越熟的伍长,这个家伙据说是那京兆禁军选上来的兵士,不过听旁人说,与其是选上来的,不过是罚过来的,这个家伙在禁军中殴打同袍,致人重伤,本是要流边的犯军,用旁人的话说,如果不是现在曳落河只剩下了个旗号,没准这个横蛮的家伙就得进去当上几年每阵必先的敢死之卒的。
什么禁军,曳落河的,木华黎是听也没听说,到了汉家这方使人目眩神迷的水土,也着实让他有段时日不知所措,一眼望去,满目的繁华,好像是到了长生天才配居住的神仙地界,比起那一年到头,朔风不断,走上一整天,也未必能遇到一个百十人部落的草原来,这里的人口之盛,物埠之丰都让他这个标准的土包子目瞪口呆的,不到这里,怎么也不会想到世上竟然有这等的所在。
不过更让他感到吃惊的不是汉地人口之多,还是这里的军旅,已经形成一套固定的常备军模式的汉家军旅,身披铁甲,手持刀弓,纪律严明,阵容庞大,除了马匹有些少之外,样样都是草原部族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也是骨子里便流淌着祖先好战血液的他执意加入羽林的最大原因了,那把由赵石亲自送给他的精良横刀,虽然他用起来不算顺手,但每天总要拿出来仔细擦拭,须臾也不肯离身的东西,而且那把汉人制造出来的良弓在让他爱不释手之余,也分外的庆幸当初在草原上的决定是如何的英明,果然和他父亲说的一样,这世上天很高,地很大,xxx族的男人就该骑着自己的马儿,四处去瞧瞧,世上的河有多宽,山有多高,豪杰有多少的。
当他在得知自己一入羽林军,就能带领五十个强壮的战士的时候,更是激动的几天没有睡好,年轻的他还没有多大的野心,他只是算了一下,五十个强壮的战士在草原上可以为他夺下多少的羊群和战马,让他能抢到什么样的女人,他甚至美滋滋的想,要是能带着这五十个人回到草原,是不是能得到那些蒙古英雄们的赏识,给他一个属于自己的部落。
于是满怀憧憬的年轻蒙古人更加刻苦的学起了那拗口至极的汉家话语,不识字没关系,他和哒懒两个有专门的老师教导他们习字,背诵军规戒律,当然了,之乎者也就免了,他也实在弄不懂汉人为什么说起话来那般繁琐,礼节又那么多。
在他想来,也许就因为这些,汉人虽然很多,有着精良的令所有蒙古人都向往的兵器很弓箭,有着那么多的战士,但所占有的地方却并不大的原因吧。
当然,这些幼稚的想法在渐渐的淡去,随着在长安居住时日变长,他明白,和草原人不同的是,汉人并不是人人都善于战斗,在草原上,十岁的孩子就要骑上战马,拿起弓箭为部落贡献自己的力量,而汉人明显不同,他们的军队也许很多,很强大,但普通人却很软弱,这很奇怪,在他看来,人口越多,也就意味着越是强大,为什么汉人的大汗不能将所有人都武装起来,那么天下还有谁会是他们的对手呢?
这种汉家已经延续千年,也必将继续传承下去的社会分工体制让年轻的蒙古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当然,他还太年轻,见识也少,他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也没拿这些问题到处去问,年轻的蒙古人是聪明而又有些内敛的性子,他只是将这些想法藏在了心里,接下来便一门心思的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涯。
他是天生的战士,对于军事上的事情有着惊人的悟性和直觉,在熟悉了秦军中的一切之后,带领五十个战士并不费什么力气,而他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宣誓效忠的主人也给了他很多的帮助,当他在得到所有五十个秦军战士的认同之后,他的渴望也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用他手里的横刀来证明当初主人将他带回这里的决定是如何的英明了,所以说,赵石的一些担心是好不必要的。
虽然这个年轻人在历史上是日后蒙古人中数一数二的英雄,但在此时,蒙古诸部逐渐分化,烽烟不断的时候,蒙古人还未形成一个主体,还称不上是一个独立的民族,而效忠于一个主人,向同族挥出弯刀,对于蒙古人来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木华黎身旁这个伍长怎么也猜想不到,自己这个胡人队正是因为此次出行很有可能不会遭遇任何一场激烈的战斗而感到沮丧,要是知道的话,他肯定无论如何也要请调离开这个疯狂而又危险的家伙的。
离开这,去看看昨天伤了蹄子的马儿怎么样了,不然我鞭死你虽然有了长足的进步,但说起汉话来还是咬嘴而又生硬,于是他的身后响起一片低笑声,他们都明白,伍长这是故意逗队正说话呢,想在枯燥的行程中找点乐子,也果然不负众望
大人,那位曲郎中还入得眼中?房间中只有两人,南十八轻松惬意的靠在椅背上,这位之前的相府长史摇身一变,已经成了羽林左卫司马参议,终于得以跟随而来,也不知他怎么跟人家说的,而当朝宰辅杨相不但未见怪于他,还专程为其写了一封荐书,送了数百两程仪,可谓是仁至义尽,到了赵石这里,首先便接过了文书往来等事,经过那次算得上是推心置腹的谈话,赵石对他也没多大戒心,一些事情能问便问,诸事也不避忌,宾主之间可谓是相得的紧了。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他们落脚之处是一处驿馆,乃是凤翔府团练衙门辖下,赵老爷子执掌凤翔府团练衙门多年,这里也算是赵石自家的地方了,几个驿卒可能是得了吩咐,招呼的分外殷勤,更是将唯一的一家院落清出来给赵石落脚,赵石也不客气,安顿了副使曲士昭等人住处饮食之后,又让军兵在驿馆之外扎营,一应杂事安排妥当,这才赶回来洗漱休息,不想早有人等在了这里。
见南十八对那位曲大人很是关注,他到也不隐瞒什么,将白天两人谈话原原本本叙说了一遍。
南十八却是笑了起来,这位曲大人啊心思到是不少,看来其妹在宫中很得陛下宠信呢
赵石只是静心聆听,并不插话,和眼前这位比起来心眼儿来,估计十个他也不是对手,至于怎么在只言片语中就确定宫里那位很得宠信的,他是问也不问,这位南先生也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
南十八则笑着解释道:这位曲大人十八听说过,当初进京赶考,三第不中,很是折了些锐气,加上家中对其苛刻,在京中落魄了些时候,还是其妹在艰难时帮了他一把,请当初还是景王的陛下在礼部给他谋了个闲职。
许是当初磋折的狠了,乍入官场,身份又卑,所以没少行了谄媚卑下之事,其人操行文书上就讲的很是不堪的,而其人才干据说不凡,但如今也不过才是个员外郎罢了,这和礼部诸位上官对其人德行颇有诟病也不无干系。
而今听大人说的,在大人面前,这人言行还能有理有据,不畏不亢以十八看来,不是得了吩咐,就是因为底气十足,所以十八到可断言,宫里那位娘娘得宠之余,恐怕已是有些按捺不住心思了虽说稍微有些急切,但早就听闻这位娘娘性子泼辣,手段不少,到也颇为附和那位的传闻呢
之前怂恿大人回乡,不过是试探罢了,就算大人回乡去看看,他也奈何不得大人的,到是延缓行程的提议,哈哈,大人不用多想了,只是他的一点小心思罢了,试想大人随员之中都是朝廷命官,世家之子,大人为了入川之后少些麻烦,而严加约束,他们心中能无怨言?不到大人面前说项,恐怕是大人恶名声在外的缘故了,不过却是可以到副使大人面前讲讲的,而这位曲大人说的话虽不无道理,但说到底,怕是想卖给这些人个情面吧,也好借此次行程,在这队伍中结些援引,,大人不去管他就是
他这里只一席话,便将前前后后分析了个明明白白,远的近的,有的没的,赵石心中暗自叹息,文人果然都是一个性子,也许有些不一样,比如说张世杰,但他偏偏遇到的大多如此,陈老先生,陈常寿,李博文,加上这一位,真真不知说他们什么好,近之心烦,远之却又不能,心烦之下,他现在到是希望川中出点什么事情了,好打上一仗,消消闷气
却没成想,真被他一语料中,不过此次川中之风浪,岂又是打上一仗那么简单,能不被这狂风暴雨没了顶还是两可之事呢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八十三章金州
和南十八聊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南十八才起身告辞离去,赵石送到门口,回到房内,大病初愈,身子却是有些疲乏,不过缓缓靠在床上,脑子却是一刻也没停了转悠。
南十八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方才所说的一些话中,他隐约感觉到了对方对川中形势的一丝担忧,而这种担忧不是军事上的,而是属于政治范畴,大秦一百多年来,闭关自守,以一隅之地和金国西夏相抗,纷纷扰扰便是百年,如今西夏金国国势衰颓,大秦趁此百年不遇之机起兵取蜀中丰饶之地以为根基,此诚为国之良策。
不过话说回来,大秦所据之地方圆不过千里足足有百多年,一旦占据蜀中山河,该如何治理,流民又该如何安抚,这才是最考验人的地方,按照赵石的话说,这猎物一口吞下去,消不消化的了却是未知之数,一个不好,川中乱起,不但不能成为大秦之粮仓,还有可能成为一个甩也甩不脱的包袱。
不得不说,这位南先生在相府蛰居数年,想的便也全都是国家大事了,其实这和他赵石本身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这些东西在他脑子中转上那么一圈便也不去想了。
他所关心的只是此次出使,能否一人不损,安安全全的将人带回去罢了,想到到了成都,又要带上蜀中皇帝以及其亲族,说不准还有许多蜀国大臣,他这脑子又疼了起来,不用猜,去的时候不可能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更得大张声势。
南十八有几句就说到了点子上,就算有秦军大队护卫左右,到时肯定也会有所谓什么忠义之士,孤臣孽子之类的人物赶来凑一凑热闹,到时候任你防护再是周密,说不准一根流矢就能决定他此行的成败,这由不得他不殚精竭虑的想着万全之策。
不然制上一个铁车?不行,川中是什么地方?弄上一个铁笼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让人身穿铁甲,围住那个皇帝老儿?也不行,队伍中又不止一个皇帝需要保护,掉包?到是好主意,不过有些麻烦,那蜀中皇帝娇生惯养,听说年纪也七老八十了,坐在车中说不准都没命到大秦,别说让其骑马乔装了
想着这些头疼之事,渐入梦乡,一晃已是天明。
长话短说,这一路上因为有赵石命令,并不进入任何城镇,,也就少了很多应酬,不过说起来,钦差出京,所到之处,那些地方父母难免赶上前请见钦差,慰问将士随员,这也确实拖慢了些行程,不过总的来说,钦差队伍行进还是飞快,不一日便已到了金州州府兴元府所在。
离兴元府还有十余里,一队披挂整齐,威武雄壮的秦军队伍已经候在路边,而金州如今的安抚使,大军留后陈祖更是带着亲军将校迎在道途。
说起来这位老将军也很不容易,他本是平凉镇守使,手握重兵之边镇大将,不过当年经过庆阳兵变之事后,平凉军上下受了太子牵连,备受责难,更是在镇军当中臭了名声,有缩头军之称,就以平凉军出身的李驰勋来说,东征之时在军中的日子就很是艰难,由此也就可见平凉军之处境了,新帝登基之后,这种情形并无多少好转,在景帝授意之下,兵部更有拆散平凉镇军,改为禁军的打算。
而这位老将军便首当其冲,被调往金州,作了这个名为大军留后,其实就是个督粮官儿的差事,也就可以预见平凉镇军在不久的将来的命运了。
所以一接到钦差一行数千人即将驾临兴元的消息之后,陈祖也未怎么犹豫,便带领属下迎出十里等在了这里。
这却是给了钦差一行好大的面子,不过这到也在情理之间,一来自川中之战始,虽说阵前和京师战报,军情文书往来不断,但景帝是打定主意,不干涉前敌领兵将领行事了,所以正式的钦差赵石算是头一位,他这位大军留后不来迎上一迎也说不过去,二来呢,蜀国已降,川中之战到了尾声,这位钦差在这个时候到川中,是来干什么的也是不问可知之事,到此论功行赏之际,他资格再老,官位再高,也不得不为手下之人着想,摆足架势,笑脸相迎。
这三来嘛,就是其自身境遇了,以上已然说的明白,在此就不再多言了。
看见钦差旗号越来越近,陈祖当先跪倒于地,大声道:金州安抚使陈祖率金州属吏迎接钦差大人
老头声调高昂,声音立时传出老远,身后众人也立马跪倒了一地。
当先的赵石此时已然下马,挥手让身后队伍停下,这才紧走两步,上前一把将陈祖搀扶了起来,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却都知道对方根底,这也不奇怪,钦差即将到来,陈祖不可能一无所知,尤其是正牌钦差和钦差副使两人,更是知之甚详的,至于赵石嘛,所到一地,该见什么人,此人又有何来历,居何职位,若不知道这些,那么他手下之人也该都回家耕田去了。
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位须发花白的老将军,却是笑道:将军怎的在此相候,赵石位卑职小,可是不敢当啊。
陈祖同样瞅了一眼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然是四品朝廷大将的鹰扬将军,宣旨钦差,心里不由感叹了一声,果然是如同传闻中般年轻,自己确是老了啊,不过内心深处琢磨的还是此人出身来历,听闻此人当年在庆阳府兵变时入的军伍,如今又是皇帝近臣,也不知对当年之事还有芥蒂否,不然回京在陛下面前说上一句两句子虚乌有之言,他陈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钦差节旗到处,如陛下亲临,下官等不敢怠慢钦差大人一路鞍马劳顿,还请上马随下官等入城,下官已命人摆好酒菜,为钦差大人以及各位大人接风洗尘。
这种迎送事宜在路上已然碰到不少,赵石到也应付自如,无有失礼之处,上马和陈祖并肩而行。
陈祖此时却是春风满面,和蔼至极,又和钦差副使曲士昭客套了几句,回首望了一眼赵石身后的羽林军队伍,见这些将校军卒一个个虽然颇有些风尘之色,但从京师到金州,行程千里,如今兴元近在咫尺,却无一人敢于懈怠,军阵整齐,进退有据,一丝不乱,一种不经沙场,便无法拥有的森然之气不显自露,和那些被护在当中,已然喜色满面,相互轻松谈笑的文官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是领军的老行家,此时心中暗自点头,都说羽林军在东征之时大放异彩,尤其是领军之人,眼前这位年轻的羽林将军,深通领兵之道,今日一见,到也名不虚传,只这份气势,就已可当精锐之称了。
回首不由向赵石由衷道:大人麾下威武的很啊,老夫也曾入京述职,当日所见羽林军校和将军麾下比起来,可谓有云泥之别,大人真是好手段
这句奉承到是恰到好处,赵石也就生受了下来,之后又闲聊了几句,东拉西扯的问了几句出口,陈祖也是健谈之人,每问必答,知无不言,快到府城之时,才怵然而惊,身旁这位钦差大人貌似漫不经心,问的东西也毫无干连,好像漫无边际,但细心一想,他回答的也颇随意,但此时一想,背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差点没甩自己几个嘴巴,都想好了的,要小心应付,送走这些人完事,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被人轻易之间就套了许多话去,这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赵石这里已是得了不少有用的讯息,这种用来审问俘虏的技巧在他来说不过是驾轻就熟罢了,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他并不直接问川中之战大秦损失如何如何,而是问及粮草支应,军械供给等事,看似好奇,其实从开战到如今这些后勤数量上的变化,就能知道前方损失若干。
再有金州药草腾贵,想来伤病不少,尤其是川中气候问题,看来军中病患也严重到了一定的程度,再有便是弓箭等军用器械的输送也是刚开始时的十倍,看来川中雨水对于前方大军影响也是不小。
再有就是请陈祖引见一下军中众将,再问及这些将校领兵多少,大略之间,也能算出如今金州驻军多少,这个他是牢牢记在心里,新兵五千,平凉镇军一千,不过已经应援派出去剿除乱兵可以不计,再有就是各路留守兵马,估计有四五千之数,总的来说,整个金州留守兵马不过万人上下,如此粮草重地,竟然兵卒如此之少,可谓是空虚至极了,不过前方大胜,蜀国已降,到也不算什么了。
回过头来,又说起今年凤翔府他的老家粮草都运到了金州,青壮征集也是不少,收成受了很大影响,这仗也打完了,不知金州能否接济一下,看陈祖轻松的点头,说只要朝廷下令,这个不成问题,赵石心里便已有数儿,不说川中所获多少,只秦军粮草看来是无忧的了
到了兴元城下,见陈祖脸色青白,好像刚明白过味儿来,他只转头当没看见,这些都涉及军国重务,即便他是钦差,也不能与闻的,但这般套话,陈祖透露出来,却是怪不到他的头上,这时不管那位老将军心里百味杂陈,他向后挥手道:我们进城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八十四章舌剑
城中早有准备,驻兵营地,乃是兴元禁军腾出来的,到也没有多麻烦,毕竟金州年初的时候曾驻扎过十余万秦军,如今更是各路入川秦军之后勤重地,秦军来往调拨频繁,所以一应事宜都是现成的,不用操心费神。
于是赵石只是吩咐杜山虎,张锋聚等人带兵入营,仔细安顿军兵,无事不得出营之后,只带着南十八和副使曲士昭以及随员中几位地位重要之人在兴元府众人陪同之下来到宴饮之处。
接风所在设在安抚使陈祖府中,在半路之上,便有很多兴元府官吏纷纷告罪离去,陈祖在旁解释,如今兴元府政务繁重,军情来往频仍,各人须臾脱身不得,更别提宴饮宾客了,所以怠慢之处,还请钦差大人海涵
陈祖到底是军中出身,虽有心逢迎,但说起话来还是有些直来直去,赵石到也没什么,只是曲士昭脸上不快之色一闪而过,心道,你这是在说已经给了我等好大颜面不成?加上尤其让他不太舒服的是,陈祖眼中好像只有个钦差大人,他这个副使怎么瞅都是可有可无,他在礼部受了多年委屈,他要是个自甘平庸之人也就罢了,偏偏心气极高,多年下来,心事自然比旁人多的多,如今有了转机,在妹妹那里得了助力,去了个自以为是的曾闻远,执掌礼部的几位也都垂垂老矣,他这里即便不太可能垂涎礼部主官的位子,但一个礼部侍郎还是逃不脱的。
便拿此次出使川中来说,若是从前,这个钦差副使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头上,但有曲妃在宫中鼎力相助之下,这个令许多人眼热的机会也就真个成了他的了,看着往日冷淡有加的同僚们嫉妒艳羡的眼神儿,以及几位上官突然间变得温温切切的神色,他虽说表面上更加谦恭矜持,不想让旁人说他得志猖狂之类的闲言碎语,但心里却早已经下了决心,要抓住此次难得的机会,一展胸中抱负的。
更加让他心热的是,妹妹那里已然答应了他,此次回京之后,若无意外,他调任户部已成定局,他虽说在礼部多年,根基都是礼部,但户部是什么?那可是朝廷之命脉,户部之长更有计相之称,比之礼部这个清水衙门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事再要往深了想,他自然也明白妹妹的意思,户部向来为大秦重中之中,地位比之吏部兵部也不遑多让,甚至饶有过之,这也是大秦此处四塞之地,孤守一隅造成的因果,一来官吏还少,所以吏部虽掌官吏升迁等国之重事,但其地位难免要低上一些,二来也为钳制前方领兵将领,所以历来都是朝中重臣出任户部之首,太子未成年,就要在户部学习处理政务,其原因也就在此了。
如今皇长子李全寿渐渐长大,已入户部属理政事,被立为太子乃是早晚的事了,不过大秦承继之事向来以贤能为准,皇长子李全寿素有顽劣之名,想要继承大统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现在他妹妹诞下皇次子,将来参与争夺皇位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他人户部任职,自也是为将来的皇位之争下的一步先手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有自知之明,以他如今的地位也谈不上别的,一切都还得看将来如何,而此次出使,他也没想着和眼前这位皇帝宠臣,皇长子的心腹碰上一碰。
尤其是这些年在户部被压制的久了,行事上哪里能说改就改的?所以一路上也只是试探了一下,并无其他举动,要说让他明刀明枪的去跟正牌钦差硬顶,他还真就没这个胆量。
不过现如今他正火炭般的心思,又到了离京师千里之外的金州,以前谨小慎微,唯恐得罪人的心思也就淡了许多,而陈祖这粗豪的武人举动无疑是大大得罪了他,不过有赵石在场,他还是压住了心里的不快,但私底下却还是在心里发狠不已,区区一个安抚使,还是暂代之职,便如此目中无人,老匹夫将来有你好瞧的。
陈祖身在外方,少与京师官场中人交往,再说他本身就是一方手握兵权的大将,在自己的地方总是一言九鼎,便是现在境遇不佳,也是金州重地的安抚使,十余万秦军的粮草大总管式的人物,平日哪里会看别人的眼色,所以在这逢迎之道上有所不周也是难免,自是不知无意间已大大得罪了旁人,这时还殷勤的引着诸位贵客来到府中正堂花厅。
此时酒宴早已经准备妥当,一群人分主次入席,退让了几番,才都坐定下来,虽说之前说话行事多有疏漏,但酒宴安排的人等到是周到的很,几个文士打扮的幕僚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这几个人显见都是有文才之人,又都健谈的很,天南海北,一会儿功夫,就已和那些随员相谈甚欢了,几个人也着实恭维了赵石和曲士昭两人几句,但一个性子疏冷淡漠,对他们这些文人很不感冒,一个则心怀怨气,自也冷冷淡淡,令几个人稍微尴尬了一下,但几个人到也并不介怀,反而觉着两位钦差大人果然气度不凡,很有一些官威气势,帝都人物果然不同寻常。
到是那些兴元府官吏谨慎许多,说起话来唯恐不周,惹了两位钦差大人不快影响了自己的前程,所以问到什么说什么,从不擅自开口胡言,到是让赵石稍有好感。
安抚使大人准备给我多少兵马,护送我等入川?酒菜流水般送上来,还没等动筷,赵石已是直接问道。
陈祖却是犹豫了一下,这才露出苦笑,颇有些小心翼翼的道:不瞒钦差大人,金州已没多少兵马可供随意调拨
见赵石眉头一皱,心头不由就是一颤,到也不是他年纪越老胆子越小,他也是战阵中厮杀出来的,即便忌惮对方身份,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他怕的是对方太过年轻,年轻人气性太盛,尤其是此人一路升迁,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这不,方一见面,就套了许多话去,闷亏吃的他吐血的心思都有,要不是未被下属发觉,不然他这张老脸真是没地方搁了,现在好嘛,宴席还没开始,就又直通通的办起了正事儿,还就是他颇为为难之事,令他心里堵的不行。
不过看起来这位钦差大人到是没有多少故意为难的意思,公事公办?这么说到也恰当,不过虽说老脸有些挂不住,怎么临到老来,却碰上这么一位说不得骂不得之人呢?
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这个解释他是要给的,赵大人,前方大胜不假,但你知道现在川中有我大秦多少兵马?
赵石此时心中也是一凛,陈祖这句话虽然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但意思他却明白,之前他就觉着金州空虚的根本不像是大军粮草囤积所在,竟然只剩下了数千新兵以及少量禁军,连驻边镇军都没了一个,听陈祖这么一说,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测,甚至比他想的还要严重一些,竟然连钦差随行护卫之军都让人为难,那还有什么说的?不过随即心中也是释然,自大秦伐蜀以来,势如破竹,如今已是竞了全功,自也没必要担心有人劫夺粮草,后面松懈些也是正常。
这时在旁边一直聚精会神听着两人说话的兴元府团练使吴得胜插了话进来,此人张着一张圆圆的胖脸,一直笑眯眯的样子,这个时候却是肃容道:钦差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大秦分三路入川,共十余万兵马,护送粮草辎重之团练民壮以及禁军将士已然达二十余万众,也是邀天之幸,此战在入冬之前若是再拖上些时候,不说别的,就是这运送粮草,咱们就吃不消。
加上川中多雨,弓箭刀枪所耗也是惊人,若不是有使君大人调度有方,再有前方所得后蜀州县也能接济一些粮草衣服,别说是入冬了,便是一月之前,前方大军就得停下来修整一番的
他说着说着,一双眼睛也渐渐瞪了起来,他本就有些瞧不起这个什么羽林指挥使,鹰扬将军,小小年纪,就算见过些世面,也是有限,能到如今地位,还不是得了陛下欢心所致?他是金州吴家旁支出身,也不怕什么钦差不钦差的,见上官陈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想起这一年来,大伙儿兢兢业业,才勉强使前方大军后顾无忧,没有功劳总也有苦劳吧?一个从京里来的毛孩子就敢如此趾高气扬?
他这里越说越是愤懑,话里也就带了出来,在他看来,摆出一副不爱搭理人样子的赵石明显是凭借钦差身份没将众人放在眼里,一上来就出难题,也是无礼到了极点,他哪里知道,赵石平常就是这么一副模样,真还没有难为他们的意思。
赵石听了这话,楞了楞,这话里怎么觉着有股怨气?自己也没说什么不对的话啊,由此可见,赵石如今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握虽有长进,但还是远远不够。
尤其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钦差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钦差可不是念念皇帝的诏书就完事了的,更不是他一直想着的如何将所有随员安全送到成都就算卸了重任,他这个想法可是大错特错了。
钦差到了军前,第一个就是安抚众将,代皇帝表其功勋,以慰其心。第二个则是查察军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回京直禀于上,这也是军中将领们最为忌惮的地方,若是惹的钦差不高兴,回京在皇上耳边说上几句不好听的,有的时候你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的。
如此说来,按照常理,见到安抚使陈祖之时,有些话他就应该说些好听的,以彰其功,众人也许不会当做一回事,但这代表着皇帝知道你们的功劳,就算皇帝不知道,眼前的钦差大人也已知道,自然会回京报与圣上,可惜,赵石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自然让众人心中战战之余,也就有了怨言。
这是在诉苦?调拨上数百镇军禁军精锐就这么为难?赵石略带疑惑的瞅了一眼这位胖乎乎的团练使。
那边厢陈祖脸色一沉,心道,这个吴胖子就知道添乱,心里也有些后悔将这个看上去很好相与,但性子其实却分外火爆的世家子带在身边了。
但这个场合,又是吴家之人,他也发作不得,大将军吴宁将人放在这里,自有其深意,他不好多说,只是略带严厉的瞪了吴得胜一眼,转向赵石时却是哈哈一笑,心里咬了咬牙道:老夫也就这么一说,钦差大人不必忧虑,现如今金州各军精锐确实各司其职,调拨起来有些为难,但派兵随扈钦差行辕乃我等当仁不让之事,老夫身边有五百亲军,都乃平凉镇军老卒,还算堪用,再调一千禁军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一来,大人以为如何?
赵石心里微微一松,他不管别的,对方承诺了一千五百兵,加上两千羽林军,川中之行也就让人放心了。
他刚想点头,不想那边的曲士昭终于等到了机会,他在官场混迹多年,人情世故早就烂熟于心,冷眼旁观之下,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只是略微想想,自然也就明白了其中关节,看赵石依旧茫然无知,心中不免冷笑了一声,到底还是年纪太轻,就算有些心机城府,底子也是浅薄,瞅了身旁下首几个随行官吏一眼,见几人都是笑眯眯的,心里更是明镜一样,赵石将这些人得罪的狠了,此时竟是没有一个人想要点出其中关节,缓和一下气氛,而都存着看热闹的心思呢。
想到此处,心里不由一喜,微微一笑插话道:老大人说哪里的话?我与钦差大人离京之时,圣上再三叮嘱,不得干涉地方军务,金州乃大军后路粮草重地,若因我等而乱了章法,日后出了事故,圣上垂询之下,我等怎但当的起?
钦差大人,镇军之精锐什么时候见识不得?我大秦十余万大军长驱直入,催城破阵,虏酋首以待天威厚赏,我等入川便指日可见此威武之师,不急于一时,不急于一时啊哈哈
他这话可是阴损非常,陈祖的脸终于阴沉了下来,不过却是不由瞟了赵石一眼,心道,此人年轻气盛,此举真的是不过为了见识一下镇军精锐?调拨军兵护卫钦差行辕本乃是题中应有之意,但经曲士昭这么一说却大大变了味道。
他属下官吏也都变了颜色,这等玩笑之语无疑是在打人的脸,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镇军精锐都是阵前?金州留下的都是窝囊废不成?一时间,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几个传菜的下人也感受到了此刻凝重的气氛,猛的手一颤,差点没将杯盘摔了
赵石反应慢了些,但此时也直觉感到这话好像不怎么对劲儿,但根子在哪儿,心里还是漫无头绪。
还好的是,在座的还有个南十八,他是盯着赵石在京师火速窜起之人,知道这位大人虽说在领兵上仿佛有天纵之才,但在官场之上的阅历却是浅的让人心惊胆战,只几句话的功夫,就阴差阳错的被人逼到如此地步便可见一般了,此时无论答不答应陈祖所提,都是大大得罪了金州上下官吏将领。
瞟了一眼好似丝毫没注意周围之人脸色的曲士昭,心道,这人到是玲珑心思,一个干涉地方军务的帽子不知不觉就抛了出来,再加上最后轻飘飘一句话,说起来好像两位钦差私话时的玩笑之语,但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却不知不觉让人以为赵石有视军国重务如同儿戏之嫌。
只几句话的功夫,南十八便对曲士昭这位外戚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一旦得势,必然党同伐异,不择手段,若再有杨国忠,李哥奴般的手段,将来必是权臣之属,不过现在看来,此人也不过如此而已,心思到是狠毒的厉害,但眼光却不长远,此次出使,说功劳其实没有多少,最重要的还是能结识秦军众将,十余万大军罚蜀,其间英杰怎会少了?接宣抚之机,交好于人才是正理,大秦最重军功,远不如南方诸国重文轻武,若能得些军中助力,将来放于外间,怎会少了晋身之阶?而这时却以微末之身行挑拨离间之事,度量胸怀足见其狭,成不得大器。
想到这里,手指捻着酒馔却是轻声一笑,此时此刻,大厅之上气氛诡异,这笑声听上去便也分外清晰刺耳。
黑幽幽的眸光一扫之间,见已吸引了众人目光,南十八这才从容一笑道:副使大人所言极是,金州乃我大秦粮草重地,怎可轻忽视之?再有,使君大人之亲随护卫之军,怎可轻动?再说,这等威武雄壮之士若是到得成都下官可是听闻,吴大将军爱兵如子,最喜的便是这等精锐,到时向钦差大人讨要,岂不是羊入虎口,到时使君大人就该心疼了吧
这句玩笑话一出口,气氛立时一松,有几个粗鲁些的还乐了出声,便是脸色难看的陈祖也觉着这人此时说话虽有唐突,但却说到了自己心里去,很是慰贴,可比这两位钦差大人给人的感觉强的多了
南十八呵呵一笑,接着不紧不慢道:所以,即便使君大人肯割爱于人,以下官想来,钦差大人也会固辞不受的
下官也是初入军旅,对于军情大事不很熟悉,一点浅见到是让各位大人见笑了不过一路之上,钦差大人尝与下官言,军国重事,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此乃老生常谈之语,然今大秦罚蜀,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却能以半载而覆其国者,全赖朝廷上下不遗余力,准备周详,前方将士舍生忘死,为国而不惜身,才能有此大胜
除此之外,功劳卓著者,非督运粮草辎重之诸将官吏而不能有,川中自古艰险,大军糜费良多,粮道不畅,大军前一步而不可得,何况此战所耗时日半载有余,军前众将其功卓异不假,但若论功行赏,后路诸公当占其半
下官乃一不学之文士,不悉军伍,本还将信将疑,然入金州以来,所见所闻渐多,才知钦差大人所言无错,征发民壮,安抚百姓流民,供应大军粮草军械等等诸事堪称繁冗艰辛至极,在座诸公任劳任怨半载,,使我大秦之军衣食无忧,最终得建奇功于国门之外,诸公之功当与众人同
南十八这一番话,其中难免有所夸大,但却正说到了诸人心里去了的,都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然自古以来,论功自以摧城拔寨者为先,甚至有时军前大将犯错被罚,便是押运粮草,这就好像踢足球,后卫永远是幕后英雄,只有前锋才有大把名利双收的机会。
在座诸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听完这番话,许多人脸上还是难免露出欣喜之色,有的更是在心里连连点头,对这位羽林军司马大生知己之感。
就算原本忿忿的吴得胜,脸上也有些尴尬了起来,心道,原来这位毛孩子钦差大人也是明白道理的,先前却是老吴错怪了人,不过他脸皮有些薄,这个时候不好立马上去赔情,不如等一会儿多敬上他几杯,军中汉子,几杯过后,什么事情就都也忘了的。
和他一般想法的也不在少数,厅中那凝重的仿佛山岳般的气氛立马消逝无踪,大伙儿又都作若无其事状谈笑了起来,就好像方才时间定了一下格儿,现在又照常运转了起来。
也不知是作态,还是被说中心事,确有感触,陈祖老眼微红,先是朝南十八微微点头,转向赵石时却是郑重的抱拳为礼,我等为国效力,唯精忠报国四字而已,本不求闻达,但钦差大人能深悉我等苦处微功,老夫代金州上下谢过钦差大人
赵石此时微微有些郁闷,他是个极聪明之人,即便方才未能其他人话中之真意,但此时也已琢磨过些味道来了,心中暗道,这个狗屁钦差的身份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像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再谨慎,真是难受的很了,这官场之道果然不是小学问,比之战阵搏杀好像还要凶险几分的
眼睛在好似若无其事,什么都不关他的事一样的曲士昭脸上扫过,心中琢磨,是不是半路上要顺手宰了这个一路上都皮里阴阳,怪声怪气的家伙。
心里起着这样凶狠的心思,脸上却不动分毫,也是抱拳回礼,既然想通了关节之处,这回答也就巧妙了几分,不得不说,这官场确实是个锻炼人的地方,若是搁着几年之前,此时他哪里能做到如此自然
赵石微微一笑,才道:如此赵石可不敢当,前方将士之功过自有圣上及朝廷公断,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钦差能够左右的了的?赵石无非就是回京将所见所闻据实奏上罢了再有,此次奉旨入蜀,不过是为了将那蜀国君臣递解回京而已,陛下殷殷期盼早归,所以不敢怠慢公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老大人与诸位见谅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是聪明之人,都是恍然,原来这位钦差大人根本不是来颁赏的,不由都有些失望,不过这位到底是皇上面上说的上话的,心里既然记住了众人之功,回京之时难道还传不到陛下耳朵里?想到此处,众人心中又都一喜。
陈祖也明白过来了,怨不得人家一上来就要兵呢,原来这位钦差大人只为一桩事而来,这个时候,他好像才记起眼前这位彻头彻尾是军中出身的朝廷大将,以这样一个身份而任钦差出京,自古以来也不多见,估计也是陛下怕旁人不善军伍,道途之上出了什么差错,这么一想,自己心里也不禁乐了,这个误会可是不小,还好,还好,方才没有口出不逊之言,不然得罪了人不说,还冤枉的很。
想到这里,不由瞅了一眼曲士昭,心中暗恨,他对这两位钦差的来历自然都已打探清楚,这位副使大人乃当今陛下宠妃的兄长,是个外戚的身份,和眼前这位正职不合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并没什么奇怪的,但在这样的地方行挑拨之事,实在是可恨之极
南十八听着却是暗自摇头,这么说到也算恰当,但这个人情却卖了小了,这位大人在官场上的路还有的走呢
虽说有这么个插曲,但接下来大厅里却是一团和气,酒菜布下,接着便是脚背换盏,歌舞什么的却是没有的,毕竟川中大战方才结束,陈祖也不想被人抓住话柄,所以就连上菜的都是些粗使下人,丫鬟都没有一个,怕的也是手下几个粗鲁汉子借着酒劲放浪形骸。
不过大厅之上都是官场中人,不愁没有说的,开始时还顾忌着上官钦差在场,拿捏着不敢放量儿,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赵石酒到杯干,随随便便便将陈祖灌的满脸通红,半点没有文人般的扭捏性子,看上去豪爽之极,众人这才放开了胆子肆意起来,呼朋唤友,大声谈笑,不一时便将几个文人随员喝的醉眼迷离,摇摇欲坠了。
钦差大人打算何时起程?依老夫看,大人还是在兴元府多呆些日子,一来呢,这调拨人马需些时日,二来呢,川中现在哈哈,道途之上,难免要遇到些麻烦,过些日子平静些再走也是不迟
若是嫌闷,旁的不说,金州好去处却是不少,老夫派人陪大人随处走走也就是了陈祖虽说喝得满脸通红,但眼睛当中却无半分醉意,也许旁的地方恨不能马上送钦差离境才好,但他却巴不得钦差在金州多呆些天的。
赵石到还真的不急,曲士昭此人虽说可恨之极,但他在路上说的却也不无道理,反正皇帝那里也没给规定期限返京,遂一点头道:调兵之事还要劳烦大人费心,至于什么好去处不好去处的那就算了,改日到了京师,赵石请老大人喝酒现在非是常时,以免落人话柄
听他这话头,陈祖哈哈一笑了事,曲士昭那边却是脸上一僵,这话怎么听都是说他呢,当时就有些后悔,现在人家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身份地位他都没法比,应是暂避锋芒的时候,跟人硬碰?没看到如今兵部尚书大人连番灰头土脸吗?自己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啊
正闲聊间,外边陈祖的一个亲兵快步走了进来,附在陈祖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陈祖微微一愣,有些犹豫,接着还是道了一句,快快有请
接着转向赵石道:大人稍候,通判大人前来拜见钦差大人,老夫这里却是得迎上一迎
瞧着陈祖带人出去,赵石一听通判大人,当即也就明白来人是谁了,前兵部尚书种从端,不会有第二个通判大人了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八十五章种氏
说起这位种家族长来,颇能让人引发世事无常的感慨,对于此人,正是家族兴衰无常,官路宦途险恶的最好诠释。
种折两家是世代将门,是大秦最庞大的门阀世家,这个不容任何人怀疑的,就算三十多年前,像京师杨李这样的门阀跟他们也比不得,尤其是种家两位兄弟在三十多年前,悍然带兵入京,一举助正德皇帝登基为帝,之后两兄弟一掌殿前司禁军,一人掌枢密院,可谓是权势一时无两,也让种家的声势一举盖过折家,隐然为大秦门阀之首。
但俗话说的好,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随着种家两兄弟先后辞世,正德皇帝对于种家也越来越是忌惮,两兄弟一去,朝中多方权衡下来,种家声势是一落千丈。
但即便如此,种家实力犹在,也是不容人小觑了的,尤其是当时任职兵部尚书的种从端乃是太子娘舅,只这一条,便是其他门阀可望而不可及的。
不过世事无绝对,也正是这一点,让种从端吃了大亏,当初太子与身在潼关的魏王争权夺宠,身为太子娘舅的种从端毫不例外的站在了太子一边,积极参与其中,其中细节也就不提了,种从端最后因克扣潼关守军粮饷事被责,起因虽是如此,但真正坏事的还是因为种从端在金殿之上当着群臣的面进言正德皇帝,应以后路诸事而制边军,这话虽是没错,也正对当初正德皇帝的心思,但他也不想想自己根基所在,所以算是一下子捅了马蜂窝,便是种氏族人也对其不满至极,旁人就更不用说了,太子李玄持更是个见事不好,就找替罪之羊的主儿,种从端众叛亲离之下,这下场也就不用问了。
于是这位前兵部尚书大人不日被贬金州,任金州转运使,专西北诸路镇军,禁军粮草事,于是连带着,种家实力锐减,落于折家之后等影响就不用提了。
不过倒霉的还在后面,不数年,又闹出了庆阳府兵变这等大事,此事乃太子一手主持,以金州私库之粮以补镇军倒卖粮饷之缺额,这中间自然少不了种从端给予其方便的,而当初之所以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也是因为西北大雪,延误了金州运粮的人马,这才酿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兵变,待得兵变平定,太子那边虽然也是漏洞百出,狼狈之极,但好歹在明面上搪塞了过去,正德皇帝也不欲过于追究太子之责,这么一来,种从端算是又倒了霉。
他在金州数年之间建造的私库被秘密查封,因为事关太子朝局,所以到是免了牢狱之灾,之后种从端转任安抚使去了转运使这个肥缺也就在情理之间了。
不过金州向来是吴家的地盘,盘根错节,不可动摇半分,安抚使要想在金州有所作为那是妄想,这些年种从端日子也是越来越不好过才是真的。
接着便是如今大秦起兵伐蜀,对于种从端来说又是一次不大不小的起伏,当今皇上李玄谨自然是信不过他这个废太子娘舅的,除了早早派遣自己心腹任职随军转运使之外,还派来了陈祖暂代金州安抚使,而倒霉的种大人又被赶到了通判的位置上,着着实实降了一格,眼瞅着灭国之功就在眼前,却是连个边儿都没沾上。
观其宦途,便是不相干之人见了,估计也要洒上一把同情之泪的,从兵部尚书,到一个边州的通判,这距离就好像金州离长安那么远,也不由人不感慨种从端际遇之差了
而赵石是亲身经历庆阳府兵变之人,不过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队正而已,只知前因不知后果,而南十八自然明白其中故事,却也有意无意的隐瞒了下来,在向他说起种从端此人的时候,还感慨了几句,不过他着重说的是种从端因言事而获罪的经过,这其中自然是有让赵石警醒之意,赵石心里也明白的很。
这些题外话暂且不提,不一时,外面脚步声大作,前去随陈祖迎接的人回来了,赵石也能真就端坐在那里,自然带着余下之人迎出厅外。
不远处,陈祖正陪着一个须发皆白,一身官衣的老者谈笑着缓步而来,赵石心说,这看来就是种从端了,虽然经历有些倒霉,但此时看上去,老者年纪虽已老迈,但精神头却极为健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老远就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不过看上去却有些风尘劳顿之色
这时看见赵石带人迎在阶下,老者的眸子在赵石脸上扫过,微露些讶然之色,不过却紧走了几步,可是钦差赵大人?老夫在这里给钦差大人见礼了,哈哈
通判大人有礼了。
老夫忙于公务,今日方从外间回转,紧赶慢赶,还是未能迎候钦差大人于道左,还望钦差大人恕罪。
之后种从端又与其他钦差随员见礼,见这些人就算有那么一两个面熟的,也叫不出名字,估计当年他任兵部尚书之时,这些人还是搓尔小吏罢了,尤其是眼前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钦差大人,不过三四年间,就已位高至此,再想起这些年,朝局几番动荡,先帝更是在前年驾崩,而即位之人又非自己一力相助的外甥,想来有在有生之年,再回京师故地也是渺茫的紧了,想到此处,心中感慨之余,沟壑纵横的脸上不由流露出黯然之色。
不过这些年他也想的明白了,自己年华老去,种家在自己当家之后,更是江河日下,实在是对不起列祖列宗,自己的前程也就罢了,种家子弟在军中却是备受排挤,全是因受太子之事牵连之故,再若不想办法,种家的处境
想到这里,看着这位神色一直淡然如故,无惊无喜的钦差大人,心道,也不知这次上赶着来见这位当朝新贵,当今陛下的宠臣,是对还是错,此人这般年轻,却得陛下如此重用,陛下比之先帝可要大胆的多了
赵石也在暗自打量着这位废太子娘舅,前兵部尚书,因皇位之争,而成了牺牲品的通判大人,从其脸上,到是看不出有多少失意的样子,衣衫整洁,精神健硕,也许是因为当过兵部尚书的缘故,说起话来,不畏不亢,气度俨然,他身后包括陈祖在内,在气势上就让人感觉逊色了不只一筹。
种从端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身上都穿着军服,仔细一看,两人还都是领着官衔,男的年纪不到三十,身子高大健壮,剑眉星目,生的很是俊朗,脸上虽然带着世家子弟才会有的矜持微笑,但一身在军中打磨出来的锋锐肃杀之气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的,身着盔甲,看那式样,竟然已是都尉军衔。
而女的看上去怎么也年纪更小,怎么看也不到二十的样子,身上穿的却是一身半身皮甲,标准的军中小校的打扮,腰间却别着一把大的异乎寻常的腰刀,也不知是真的假的,不过旁的到也罢了,此女相貌只在中上之列,和那年轻人有几分相像,只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又大又亮,点漆板的眼珠转来转去,显的异常灵动,这时两人规规矩矩跟在种从端身后,不过眼睛却不时的向赵石瞟过来。
说话间,众人已经簇拥着几人回到花厅,种从端虽说落魄至此,但总在金州经营十余年,资历在那里摆着,就算是吴得胜,也表现出了十分的敬重出来,就更不用说旁人了。
寒暄已毕,众人重新入座,种从端见赵石注意到身后两人,哈哈一笑道:这是老朽两个不成器的儿女,听闻钦差大人威名,这才央着老朽随于身边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见过钦差大人。
末将种燧拜见钦差大人。
末将种漱玉,家中排行第七,所以人家都管我叫种七娘,也有人凑趣叫个七将军出来,做不得数,在这里给钦差大人见礼了。
这种七娘也不怯场,嘴上节奏也快,透着一股秦川女儿的泼辣劲儿,说完之后,随着兄长一个标准的军礼便跪了下去,干净利落,立时便让人觉出一种不让男儿的豪爽气息来。
陈祖在旁边含笑瞅了种从端一眼,心说,这个老家伙看来是连脸也不要了,不过人家在金州烟瘴之地呆了这许多年,从转运使到安抚使,再到通判,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如果先帝在位到还好说,先帝最念旧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再回京师,但如今这位陛下嘛,身为废太子的心腹,只这一条,就等着在金州终老吧,也不怪人家比自己还要心急。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这一双儿女确也拿的出手,种燧在金州禁军中算得上是一员虎将,若不是吴家和种家向来不对付,现在已经在成都了吧,再就是种七娘了,听说此女向得种从端喜爱,本是侍妾所出,这些年承欢在种从端膝下就这么个女儿,又是晚年得女,难免就疼在心里。
不过此女可不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女儿,听说此女天生异禀,气力雄长,得种从端这些年耳提面命,军阵战法熟记于心,尤其是一把大刀在金州禁军镇军当中更是少有对手
说起来这里还有一桩趣事,折种两家世代交好,几年之前,便有折家猛虎折汇求长辈上门提亲,那时折汇已然二十有八,在东军当中薄有威名,也算是大秦世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家中侍妾已是不少,却指名道姓要娶种家七娘,也是种家声势大不如前,不然他也没这个胆子,所以两家长辈也就都乐见其成,本来算得上是一桩美事。
既然如此,两家都道好事可成,折家这边下聘之礼都准备好了的,不成想,这位七娘子听闻此事,从金州偷跑出去,快马入京,手持一把大的出奇的砍刀,直接闯进折家,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反正是将折家年轻一辈打了个落花流水,折家年轻子弟十数人,轮番上去,却一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
最后这位姑娘将刀子架在那时还在羽林军中厮混的折汇脖子上,只是一句,本姑娘要嫁也要嫁天下第一的英雄,就你这样的窝囊废也配娶我?说完,出了折家立即快马出京,那时这位种七娘年方十六岁,其性子泼辣刚烈之处却着实让人目瞪口呆。
经此一羞,折家哪里还有脸提什么亲,而折汇随后请调潼关,数年间便立下军功无数,打起仗来出了名的不要命,成了魏王李玄道手下有数的猛将。
都说家丑不能外扬,此事折家那边遮遮掩掩,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未几便传出了风声,听了这段故事之人,任谁都要挑起大拇指赞上一声,种家有女如龙,不得了啊,不得了,不过自此以后,上种家提亲的人却是一个都没了。
不过这些都是闲话,之所以说老种连脸都不要了,是因为在场之人都是金州文武官吏,给钦差大人接风洗尘来的,这也算得上是公事了,他却将儿女都带在了身边,其中味道不言而明,陈祖心里酸溜溜的冒出了一句,果然还是人家老种,不愧是当过京官的人,想的可要比自己周全多了,可不是吗?虽然眼前这位头上顶着钦差大人的帽子,但说到底还是个刚过加冠之年的少年人,再是少年老成,也不会跟一群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子有多少话说的,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此节呢?
心里胡乱想着,嘴上却笑道:种燧是越来越稳重了,已有大将之风这句话说的自然是好话,不过接下来又顺口来了一句,阿七可是长大了
这话本来也不错,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旁边一些听说种七娘种种传闻的却不由心中暗乐,陈大人这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谁不知道通判大人深以自己这个女儿为傲,却也对其婚事头疼的厉害,眼瞅着姑娘家已经奔双十去了,却乏人问津,当爹的哪有不苦恼万分的?
果然,种从端嘴角抽了一下,,脸上也闪过一丝阴沉沉的神色,不过他也知道,这位陈祖陈大人说话向来如此,计较不得
赵石对于这些礼节上的东西却是粗疏的很,并不明白人家带了儿子女儿一起过来,便是表明要结好于他,只是瞅了种七娘一眼,心道,又是个女的?看上去也就一米七不到的个头,虽说身上带着些英气,但总的来说可谓是娇小玲珑的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想着去当兵吃粮了呢?
不过大秦军中女子并不在少数,又有李金花的前例在那里摆着,他到也不怎么奇怪,见两人行的都是军礼,立时条件反射般的一抱拳,原来是通判大人的两位家人,这个确实不凡
是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敷衍之意,不过这也怨不得他,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场合,能应付一下已是不错,哪里还能周全的了?
还好,到也没几个人在意,有的反而觉着理当如此,人家可是四品羽林将军,少年得意,有些傲气自也难免。
种燧沉默寡言,人也老成,站起身来便回到父亲身后坐好,而种七娘却是多话,眼瞅着这位钦差大人,小的出乎人的意料,据说其人勇冠三军,在东征时立下了好大的功劳,不过今日见了,看上去却也普普通通,只是长的比常人高大了些罢了,也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想到此处,乌黑灵动的眸子转了转,不由道:听说钦差大人乃羽林军第一猛将,改日大人有闲,可否让种七讨教一番?
嗯?赵石眼中寒光一闪,他刚刚被曲士昭算计了一下,有些敏感,心中微恼,不由向种从端望了过去,挑衅?自己得罪过折家,得罪过李承乾,和曲士昭也不对付,但好像和种家没什么间隙啊
阿七不得无礼,钦差大人恕罪,小女自幼被老夫娇宠惯了,哈哈,还望大人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钦差大人远道而来,老夫未能远迎,却要先敬大人一杯,以为赔罪
赵石这时也沉住了气,也不再猜来猜去,这些官场中人,说起话来,好似每句都有深意,还真不够他琢磨的,心中微有些感慨,这权势虽是个好东西,但也有恼人的地方。
一杯饮尽,那边陈祖又来邀饮,菜还没吃两口,酒却喝了不少,他病体初愈,又赶了这些天的路,便也微微有些头晕,不过却是刚好,适应了这个气氛,随口说话,却是渐渐掌握了一些技巧,和种从端,陈祖两人有问有答,再不如方才般吃力了,这个适应能力真的没话说。
对了,听说李金花李将军也随大人来了金州?不知现在何处?说起来,老夫与她父亲有同袍之谊的,一晃十余年,不想当年那个倔强的小丫头也已成不让男儿的女中巾帼
哦,李将军留在军营,约束众军,没有跟来,原来老大人和她还有这样的渊源,到不曾听她提起。十几年前?赵石心里冷笑了一声,听说金花父亲早亡,一直住在自己伯父家里,幼年极为凄苦,当时这个种从端还是兵部尚书呢吧?若是故人之女,却怎么一点照顾都没有,这时却来嚼舌,果然官场中人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陈祖喝的有些多了,听了这话,扑哧就乐了出来,老种这软钉子碰的,李金花如今可是朝廷五品将军,,是堪比古之木兰的人物,尤其是和眼前这位的关系谁不知道?这交情要是能套上的话,也不用你来啊,老夫身在平凉,离庆阳府可是比你近的多了
种从端也是老脸一红,不过随即恢复如常,呵呵一笑,啊,到是忘了,李将军和钦差大人欲结秦晋之好,少年英雄,相得益彰,哈哈,到时可要知会老夫一声啊
他背后的两个年轻人听到这里,也嘀咕开了,只见种七娘狠狠的瞪了兄长一眼,撇了撇嘴,低声道:三哥,你瞧瞧,我早就说,让你找人上李家求亲,也只有李家姐姐那等人物才配当我的嫂嫂,偏你面子薄,推来推去,现在晚了吧?
种燧黑黑的眉毛一皱,脸上有些发红,却拿这个胆大包天的妹妹没个奈何,只是闷声道:你怎么又说这些疯话,让人听见哪儿还有脸见人?
哼,连折汇那小子都不如,你要是有人家一半儿脸皮,这会儿只有旁人羡慕你的份儿,你瞧这家伙得意的,也不算算自己和李家姐姐差了几岁,你说,这个家伙真是才十六岁?看着有些不像啊,竟然比我还小,怎么就成了钦差了呢?不行,改日一定得他和比比
七妹你可不能再惹乱子了啊,不然爹那里须不好说话
什么都听爹的,还好意思说话,自己也没个主意你也不想想,爹带咱们来这里是为的什么?如今折家已经人心思变,年轻一辈中折汇已经崭露头角,而咱们种家呢,比折家少了什么吗?不少,种家有二哥,三哥,还有我在,就垮不了,咱们缺的只是个时机罢了,而现如今看来,机会就在眼前这一刻,这个性子泼辣,敢作敢当的种家七娘,一双幽黑的眸子亮的让人不敢逼视,原来在那看似鲁莽的小女子身体里,却隐藏着非同寻常的智慧。
第四百八十六章发作
酒宴散去,陈祖又引着赵石几人来到后宅书房叙话。几句闲话过后,这才转入正题。
“不知钦差大人想要多少兵马随行?”
赵石应付这长时间,早已有些不耐,此时说到了正事上,精神立时一振,暗自琢磨了一下,看来金州确实已是兵力吃紧到了极处,不然一州之地,派出几千兵马应该是容易的很的,不会明里暗里这般推脱,遂沉声道:“至少一千人马,不要一个新兵,也不需一匹战马,我知道金州粮草重地,需重兵守御,但陈大人也应该知道,我不是故意难为大人,川中大战刚过,一定是乱匪遍地,队伍中有那么多的随行文官,若是伤了一个两个。回京之后谁也难辞其咎,所以万望大人能拨些精兵强将予我。
还有就是驮马车队了,不过也不需很多,蜀道难行,拖慢行程不说,还容易出变故,所以这些驼队只运军械,至于粮草,是要随身携带的,所以呢,还要劳大人派快马入川,沿途准备补给之处。。。。。。。。
再有,此时已经入冬,川中天气向来阴寒,到了冬天尤为如此,所以第一个就是要准备御寒衣物,想来金州不会少了,第二个则是草药和随军大夫,我从京师带了一些过来,但不是很多,所以还要劳大人筹措一些。。。。。。。。”
。。。。。。。。。。。。。。。。
一千精兵,陈祖有些头疼,按照他的打算,最多五百精锐,新兵嘛,不妨多给些,为了应付十余万大军粮草。金州半年来招募的新军就已有三万之多,随着大军深入,所需护送兵员民壮也越来越多,也幸亏大军沿途攻城拔寨,所获粮草甚丰,到了后来,多数只需运送军械弓矢,不然金州早就被拖垮了的。
值得一提的是汉中那边,张承所率众将多数都是参与过东征之战的,早就不需金州输运什么,反而不住口的催请派人前去运送抄掠而来的金银和粮食等物,不过就算如此,金州镇军禁军已是掰着个儿的在使唤了,许多留后镇军禁军将士一仗未见,便已是连连升迁,有的更是以一个小小的兵头之身,带着数百人马,要是放在平日,一个校尉也不一定能率领这许多兵士呢,这下可好,却要弄走一千精锐。陈祖不由嘴里有些发苦。
再听赵石说到细处,陈祖心里苦笑,看这样子,这位钦差大人好似对川中气候以及地势非常熟悉,想的是周全的很了,根本没给留什么变更的余地,他再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钦差大人也是领兵之人,和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官有着天壤之别。
实际上,若换作是旁边那位一看就知道听的稀里糊涂,却故作矜持之态的曲大人为正牌钦差,这调兵等一应事宜也就好说多了,别说调一千精锐给他,就算是金州兵力再吃紧,也要挤出些精悍之卒来,还需一员大将坐镇,这他才放的下心呢,之所以在赵石这里表现的有些为难,根子上还是因为他见那羽林军训练有素的样子,却是想着给金州多留些人马,也好应付突发事故的。
不过这时看赵石一副早有定计的样子,说起军中之事来毫不含糊,知道不好糊弄,估计这一千精锐士卒已是对方底线,再讨价还价反而可能得罪了对方,还不如痛快些呢,遂一咬牙道:“好,既然如此,就按钦差大人说的办好了。就是不知大人准备何时启程,调拨这些兵马以及一应物事,最少也得五日,大人可等的及?”
五天?赵石心里有些不满意,照他的意思,两天集齐,再用几天整合一下,最重要的领兵之人要听话,若领兵的是个愣头青,这一千士卒还不如不要呢,说到底,就是他在羽林军中呆的时间久了些,对于什么镇军禁军的了解不多,有些不放心罢了。
不过人家已经痛快的全盘答应了下来,他便也不想再在枝节上纠缠什么,微微点头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心里其实都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是完了。
但那边厢种从端慢慢饮着香茗,脸上虽然喝的通红,但心里却是清明无比,见两人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事情定了下来,再也按捺不住。插话道:“才一千兵?据老夫所知,蜀中方定,败兵流寇处处皆是,一千军卒能怎能护的周全?”
陈祖脸色一僵,接着就恨不能一个窝心脚踢过去,这是成心怎的,你又不是不知如今金州的情形,还要如此说话,不说居心何在,你一个通判,又是作过兵部尚书的人。怎会不知调兵事宜又岂是你能插嘴的?若是事有不谐,拼着受些责问,就凭擅涉军务一条,老夫也要参你一本。。。。。。。。。
不过种从端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明白过来了,人家这不是跟他有何间隙,而是在为自家的事情忙活。
只听种从端呵呵笑道:“犬子种燧大人方才见过的,他在禁军任职,对川中地势人情还算熟悉,麾下二百骁骑也堪驱使,不过就是年轻人。。。。。。。呵呵,缺些磨砺,若能跟随在大人身边,常听教诲,老朽也省去了一番心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赵石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祖,就算他对官场再不熟悉,也知道以种从端的职位,这调兵之事是容不得他插嘴的。
再有,种从端乃是废太子李玄持的娘舅,只这一条,还不是谁沾上边谁倒霉?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种家在军中本就根深蒂固,和折家一样,没了折木清,还有旁人撑着,加上旁支党羽,想要将这样的庞然大物连根拔起,又不能使军心动荡,又谈何容易?日后又怎么会少了跟这些人接触的机会?
这般想来,他心里不由一笑,太过杯弓蛇影,看来也是官场大忌了,如今虽说旁人都说他是皇帝宠臣,当朝新贵,但实际上算下来。他不过是个领兵将军罢了,打仗还算拿手,政事上却从未参与过的,像他这样一个身份,管那许多作甚?只要做好份内之事,按部就班,将来还怕少了自己的一份功劳?
再说了,调兵的是陈祖,关他什么事情,那个种燧看上去不错,领一营兵应不是问题,如此而已。
。。。。。。。。。。。。。。。
谢绝陈祖让他住在安抚使府中的挽留,趁着月色,赵石带着几个亲兵,将跟他来赴宴的一行人送到驿馆,这才回转军营。
头一次和地方上的官吏打交道,给他的感慨也是颇多,就拿陈祖和种从端来说吧,在他看来,都是一等一厉害深沉的人物,不过这还在其次,给他最大感触的,则是。。。。。。。。用一句老话来说吧,就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其实两个人都身居要职,用后世的官职来比喻,一个是省委书记,甚至还兼着军区司令的职能,另一个则是政法委书记,甚至还能干涉点军务,但就这样两个人,却对他摆出一副逢迎唯恐不周的样子,就算他再不通细故,也知此二人都怀着很大的心事,心思完全不在川中之战上面,用落魄两个字来形容这两个人再是合适不过了。
到了营门不远处,已是月上中天,夜色正浓之时,一轮残月挂在天边,仿佛千年不曾变过,赵石却是突然停马驻步,周围的亲兵还有身旁的南十八不明所以,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不远处就是军营所在,此时隐约有灯火及人声传来,营门处也是人影绰绰,一行人默默停在那里,赵石不开口说话,旁边的人也不知自家将军想干什么,是想在暗处看看军兵是否守纪还是怎的,所以都屏住了呼吸,往营门处张望,如此一来,到是显得此处格外的静谧。
但他们哪里知道,这位在他们眼中铁面无私,勇冠三军的将军大人现在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却也和当前军务一点边也不沾的。
在阴凉的夜风之中默立良久,直到赵石胯下的战马不安的低声嘶鸣,赵石这才缓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坐骑的脖子,那匹得之于吕梁山中的西北良驹却是留在了京师的庄子上,多少让他心中有些遗憾,不过川中道路险峻峭拔,没有它施展的余地,到是看上去矮小的川马才是此行所必备的,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提到这个,就不得不说说在西北秦夏边境逍遥快活的李匪了,由于西夏皇帝病重,看上去很难熬过生死这一关了,所以西夏朝局如今却是动荡的很,边军也无心于边事,却是给了这个马匪头子很多的机会,所以这贩马的生意越做越是红火,听说已经啸聚了数千人的队伍,不但从吐蕃低地牧民手中弄了不少高原良马,便是河套马也大批的从西夏边将手中或抢或买,弄出了不少。
不过遗憾的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李承乾和他素有间隙,眼睛一直盯着羽林左卫不放,所以这买卖马匹的生意也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却是将好事送给了张承等人,西北延州军趁此机会,就在李匪手中买了近万匹战马,据说将西北张家那位老爷子乐的合不拢嘴,只可惜,如今西北边事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大秦再无意于西北瀚漠之地,而西夏人也不敢轻挑边衅,让素以天下强军而自诩的延州镇军着实没有用武之地,不然凭着数万匹良马装备起来的精锐秦军,却是将边军精锐尽数调往河套的西夏贼真个未必能挡得住的。
想着想着已是离题万里,不过想到那位满身匪气,性情刚烈,却也恩怨分明的秦川汉子,再拿眼前这些混迹官场之人比较一番,他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良久过后,才在马上长长出了一口气,嘴上却是轻声道了一句,“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他身旁的南十八听的真切,先是一惊,如此精粹之言,出自旁人口中他到不会奇怪,但传闻这位大人可是不学有术的典范,却能随口道出此等引人深思之语,着实让人惊奇不已的,不过他这样心有七窍之人,吃惊过后,略一思索,便已恍然,却是不由轻声一笑,心道,这位大人年纪轻轻,却是有了这般的烦恼,这个悟性可算不差,不过细思下来,也在情理当中,试想这位大人从军至今,也是经历了几多风雨,屡屡与闻大事,宦途之凶险莫测应也明白的很了,不过听这话音,好像感慨之余,略略有些消沉之意,却需开导一番为好的。
略一沉吟,朝身旁卫士们轻轻挥手,直到几个衙兵会意之下,离开两人身旁,这才笑道:“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大人所言实乃文之精粹,经义华章不外如是,只此一言,便已让天下读书之人汗颜无地矣。。。。。。。。
只是。。。。。。。大人似有感而发,不知为何?”
他这里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几句吹捧之言出口,却是自然而然,让人丝毫不觉冒昧,已是深得官场之精要的。
不过赵石却是不为所动,这等在后世脍炙人口的绝句多了,他甚至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出自谁的口中,剽窃之言,让人又吹又捧的,自然让人得意不已了,实在没什么高兴的。
尤其是他前世半生都在炮火硝烟中渡过,什么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人生百态,他只经过了最残酷的一面,而今重活一番,际遇与前世可谓差之千里,不但手握兵权,位尊权重,且交往之人都是衣朱带紫的人中之杰,经历之丰富已不是前世可比。
说到底,他并不是天生冷漠无情之人,只是积习难改罢了,乍从京师繁盛之地,到了边塞所在,又遇到这么两位,他即有意于官场,此时偶有感慨也是难免,只是他拙于言辞,到了最后,却是只觉得那两位身居要职,却嫌卑躬屈膝了些,气度难以让人折服钦佩,所以才弄出了那么似是而非的一句话来。
这时脑中纷乱,只想一个人静上一静,偏偏听南十八说了这么一句,心中更增烦闷,转头盯着南十八,却是良久不语。
南十八可就有些难受了,没有等来一句先生以为如何之类的话,反而被冰冷如刀的目光盯在身上,未几便已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厉害,他虽胆气颇壮,却也抵不住这种仿佛随时都会暴起,将他撕个粉碎,如同刀锋拂面,利刃加于颈上般的感觉。。。。。。。。。
南十八极力做出平静之态,不过不由自主之间,那平日里仿佛总是平平淡淡,一切尽会于心的悠然眸光却是转了开去,心中惊凛之下,却是暗道,这也就是他,换个旁人,此时恐怕。。。。。。。这位大人却原来还有如此凶恶仿若地狱修罗的一面,以后却要小心了。
“你以为呢?”
淡淡的声音传入耳朵,南十八抬起头时,赵石的眸光已然敛去,黑暗之中,身躯挺拔如松,月光如水,隐约间还能看清脸上那坚毅的线条绷的紧紧的,这一刻,南十八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还是将这位年轻的羽林将军瞧的小了。
他自小生活便是颠沛流离,浪迹江湖十数年,见过形形色色之人物,其中有贩夫走卒,碌碌无为者多,但豪杰之辈也不在少数,若论起才华文章,以及心机深浅,当推大秦宰辅杨感为首,掌大秦朝政垂二十余年,于人于事春风化雨,明谋暗计尽会于心,古之名相不外如是。
说起军中将领来,他也见过不少,大将军折木清,折木河,魏王李玄道,西北张祖,潼关张培贤,便是如今统领大军征战于外的大将军吴宁他也见过一面,这些人或气度沉凝,不怒而威,或杀伐决断,颐指气使,或矜持自守,阴沉难测,如此众人,皆为当世一等一的人物,但真要论起杀气之盛,翻脸无情,让人难以测度,时常给人以伴于虎侧之感来,这时如果要他来说,当以眼前这位为尊了。
先是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才呵呵一笑,但这笑声连他自己都能觉出些异样来的,脸上不由微红,这样的情形,却是他平生未曾有过的,心中也自有些羞惭之意。
但话到嘴边,还是要说的,“那就让下官猜上一猜。。。。。。。。。”气势被夺之下,却是连称谓也都变得谨慎了,“大人可是见种通判与陈使君之行止而有所感怀?”
赵石微微顿首,心中却已暗惊,这些文人士子察言观色,见一叶而知秋,他不过是情绪稍有外露,也只说了几个字罢了,对方就已猜中他的心事,料事如神仿如算命先生一般,这等本事当真了得。
那边南十八已是接着道:“大人可是觉着此二人既无傲气又无傲骨,蝇营狗苟,没有半分风骨,在气度上也落了下乘?”
这回他却是没等赵石有所表示,而是接着便道:“也不怪大人这般想,想那两人身居要职,一个主一州刑讼,一个为大军留后,但于钦差面前,却无半言有助于国事,一言一行皆怀私意,若以公论,此二人当有其过的。。。。。。。”
“不过求全责备,却乃官场大忌,试想天下之人攘攘,一心为国者却又几何?今川中已定,此二人留守于后,无功劳也有苦劳,而今逢迎于大人,也不过是想让大人将其功劳传于圣上,以官场论之,再是寻常不过的,而此二人皆是有大才干之人,其风骨未必比旁人少了半分。
大人可能不信,不过大人可知陈祖出自河中,少年从军,向以勇不畏死而著称于河中军,三十二年之前,大秦二十余万人马伐夏,因粮路被断而全军大溃,河中军断后被围,勇毅伯韩炜死战不降,三千河中子弟在十余万西夏精锐围追堵截之下死伤殆尽,破围而出者不过四十三人,勇毅伯韩炜更是重伤濒死,其余诸人能好到哪里去?而陈祖正是这四十三勇士之一。
而后**行赏之际,因独他一个非是韩炜亲军,又因只他一人千里征伐,虽也血满征袍,但其人却只身披数创,所以功劳也便排于诸人之末,陈祖大怒之下,遂愤而出走西军,于西北军前大小数十战,方自有了今时今日之地位,大人以为这样的人可是卑躬屈膝之辈可比?
再有种从端,虽是种家之人,但自幼熟读兵书战策,从军之后,于西北边塞驻守四年,也曾是令西夏胡闻风丧胆之猛将,后转任潼关,又有五年,常自率孤军出关扰敌,潼关军中人称种斩首。
后入兵部,渐次升任兵部尚书,刚直敢言,不畏人言,当年先帝也称其有豪侠气的。。。。。。。。。。。”
南十八也是下了功夫,这时说起这两人的往事来,却是没有半点迟疑,且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钦佩敬服的味道。
赵石只是默默听着,但听到这两个在他眼中垂垂老朽,没有多少出奇之处的老人却还有这般辉煌的过去时,心中也自有些悠然神往,之后心里便是一阵苦笑,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只看表象的肤浅俗人而已。。。。。。。。。
不过他的思维与常人很是不同,转念之间,便已冷下了心来,更是觉着,这两人当年再是英雄,于他又有何干?只要记住自己若是老了,绝不能如这两人般低三下四于人才好。。。。。。。。
他这些日子忙的厉害,又病了一场下来,情绪有些不稳,南十八这样转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又素来不为他所喜,虽说已经隐约猜到南十八说这些话的意思,但还是张嘴就来了一句,“南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语气有些严厉,但这时南十八反而不以为意,却是笑道:“一入官场,便也身不由己,便拿大人来说,如今上有帝王宠信,下有勇猛之士以供驱使,若再让大人回转乡间,舍不过数间,田不过几亩,妻不过中人,子不过平平,碌碌一生,但求保暖,,大人可还受得?”
也不用赵石回答,他径自接着道:“官场之上,唯权势二字而已,官场之人不过两种,得势失势罢了,那两人皆可谓之以雄杰,然如今垂垂老矣,兼失意于官场,顾及妻子家族,逢迎于大人再是寻常不过。
既然大人心有所感,十八不得不言之以心腹,大人既入宦海,便如兴舟于逆流,实为有进无退之局,不然。。。。。。。。。十八之意大人可还明白?”
这说的便是宦途凶险,退无可退的意思了,不过再往深了想,陈祖种从端两人并非寻常人物,今日却至于此,并非只是失了圣宠这么一个因素,里面机缘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想这两人当年都曾风光一时,行事上自然也就刚强了些,哪里有不得罪人的道理?
就拿种从端来说,出身种家这样的门阀世家,却在金州这等边塞之地一呆十数年,表面上是其参与了夺嫡之争,受了牵连之故,然纠其根由,早年他宦途一帆风顺,性子又是刚烈的紧,在朝中军中威望是有,但得罪的人却也不是一个两个,一旦失势,落井下石之人也是层出不绝,便是折家种家之内对此也有不闻不问,就更不用说旁人了,不然也不会落到今日之地步,这才是南十八真正想要说的东西,宦海沉浮本是平常,但事在人为,有的人大起大落,几经波折,却能全始全终,所以宦途之上,并非真个有进无退,而是得道多助,得意之时不忘谦恭,失意之时,也不卑下,自励自省,等待时机,这才是真正的官场之道。
南十八对这些自然心中明澈,但却这般说法,其实却存了警醒之意在里面,只是文人说话,总是弯弯曲曲,习惯使然,听进去了自然受益匪浅,听不进去,也不得罪上官,此乃文人保身之道,千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非是没有一点道理。
只是对于赵石来说,他说的话过于隐晦,心中若有所悟,但所得却是不多,心里烦乱之余,暗道,这些文人果然各个都是如此,只说个话而已,却是云山雾罩的,比之那些官场中人还要让人厌烦,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却又离之不得,不过他到底已经不同以往,和陈常寿,李博文,张世杰等人接触的多了,也知这些文人心性,评价就是,成事或者不足,败事却是有余,各个肚子里都有一本帐,算计起来那才叫一个厉害,军中之人跟他们相比,智商明显偏低,怨不得后世一说起奸佞这个词来,浮现于脑海的管保是个标准的文人形象呢。
只是沉吟了片刻,觉着该是和眼前这位深谈一下的时候了,长长吐出一口闷气,压下心中的不快,这才淡淡道:“南先生,赵石虽是武人,但也知道些典故的,有些心里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好听,南先生可愿听否?”
“不敢,大人直说无妨,十八洗耳恭听便是。”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色,想想方才对方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目光,南十八也是心中一凛,他现在已经隐隐了一些悔意,他自诩聪明,便是一朝宰辅对他也是言听计从,待之以国士之礼,虽然他自认淡然,视富贵如浮云,但这心里却是已经自恃的紧了,如今弃相府长史之职而任羽林军司马,也算得上是屈尊降贵之举,这原因自不必提,但说起这个心态来,却是时常有居高临下之感的。
这么说来,却是他自己错了,军中和朝堂哪里能一样?自古以来,都说文臣谋士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好像身旁只要有了智谋之士,其他的也就可有可无了,其中尤以三国为最,卧龙凤雏得一便可得天下,此一言已然将谋臣的作用夸张到了极点。
其实则不然,世人皆以此为楷模,其实谁又知道,多少文人因为出的谋略不合主将心思,而被主将砍了脑袋?
唉,南十八心里长叹了一声,此种道理他怎会现在才想到?也是在相府那繁华所在呆的太久了,眼前这位和那位雍容华贵,谈笑有如大儒的相辅大人可是没有半点相同之处啊,看来这以后,还是得多琢磨琢磨军中应该如何行事为上的。
赵石却不知道,只是这只言片语之间,这位南先生已经转了这许多念头,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这人自小没读过什么书,不过却也听说过一些典故,知道子胥归吴的故事,南先生博览群书,自然比我知道的清楚了。
别的我不想多说,我只是觉着这伍子胥率兵灭楚,刨棺鞭尸。。。。。。。不知南先生对此作如何看呢?”
南十八脸色变了变,“大人。。。。。。。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只是我觉得,此人与南先生到是有些相像之处,想那伍子胥也算是留名青史的英雄人物,助吴国练出精兵,打败宿敌越国,然后又击败强大的楚国,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威风的紧了。。。。。。。
不过听到这个故事,我却是想啊,这伍子胥之前种种不过是为了能得报深仇,其实自己没有多大的志向,吴国君臣上下不过都是他手中之刃罢了,最终呢,此人开棺鞭尸,误人误己,终是让吴国失了称霸于诸侯的大好时机,不知我说的可对?”
也不待南十八回答,他接着便道:“南先生也是身负血仇之人,还偏偏是有大才学之人,赵石粗鄙之人,可不想成了先生手中的刀剑呢。”
“大人。。。。。。。。。。”南十八脸色瞬间变得赤红如血,接着便苍白了下去,赵石这几句话可谓是诛心到了极点,就算他真的未曾如此想过,但这话从对方嘴里出口,却是正中他心中最隐秘之处,一时间,过往的一切以及每每午夜梦回之间,不经意间升起的那些可怕念头都纷繁而至,他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是只蹦出来两个字而已。
赵石却不管这些,“有些事不过是小事一桩,便如今日,我本不过是稍微有些感慨罢了,过后说不准连记也记不得的,你便这般长篇大论的,有什么意思?有进无退?哼,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官场之上难道不是如此?
还有,这话我只想说一遍,在我军中,有什么说什么,得罪了我也不要紧,但求一个意思明白无误,我要是照你这般,一个军令下去,手下的军兵是前去哨探还是为开路先锋都弄不明白,我还怎么领兵?
哼哼,我要是是军中司马,不是吟诗作对,只知揣摩人心的文人墨客,话止于此,南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为先生,你若是想留在羽林军中,以后便只有南司马,再无什么南先生,若是就此离去,赵石这里也不拦着,恭送而已,该如何自处,悉听尊便。。。。。。。。。”
他这里越说越是严厉,到了最后,语气已经好像掺进了冰渣子一样冷的渗人,这脾气发作的好像毫无来由,不过却也是必然,就算今日不会这般,过上些时候也还是有这么一出儿。
什么叫下马威,这便是下马威了,这位南先生来历实在有些奇异,兼且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矜持样子,其实在赵石看来,这位南先生和陈常寿两个人都是相似,对军中之事了了,不过却是熟知人心,很有一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样子,不然他也不会给这两人一个成事或者不足,败事则是有余的评价,今日借着这个由头,猛的发作出来,无非是告诉对方一个底线以及今后行事的标准,对方听也就罢了,不听的话,他不介意找个机会,砍了他的脑袋,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武人习性,可以容忍府中有个陈常寿,但绝对不能容忍军中有这么一位超然物外的南先生,这就是他的原则了。
说完这些,轻轻一带马缰,调转马头便朝营门方向而去,那些卫士一见,也慌忙跟上,却又都有些奇怪的回头不时看看那位犹自坐在马上,却没跟上来的新来的南司马,不多时,一行人便已去的远了,只留下一个黑暗之中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塑相仿。。。。。。。。。。。。
第四百八十七章帐内
军营之中秩序警然。灯火从一个个牛皮毡帐中隐隐透出,中间夹杂着窃窃私语声,让人觉得这个夜晚却是分外的安静祥和,只有那不时现出身影的一队队巡夜士卒才让这里透出几分军营特有的肃杀。
来到主帐前面,赵石挥手命身旁侍卫各自散去休息,并传令杜山虎等羽林将领明早聚齐,以安排今后几天的军务,这才向大帐行了过去。
帐中隐隐透出灯光,帐外守着几个军兵,领头的却是熟人儿,正是李金花的家将李树,看见他回来,赶紧迎了上来,行了一个军礼,五年多过去,这个忠心耿耿的秦川汉子却已经有了些老态,在赵石面前,他总是有那么几分不自在,笑容也有些勉强。
这个也好理解,当年他们兄弟四人,除了一人战死之外。其余却是各奔东西,音信渺渺,这中间的因由就是出在赵石的身上,要说他心中没有半点芥蒂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赵石摇身一变,如今成了李家的姑爷,当年的恩恩怨怨都成过往,让他总觉着有些无所适从之感的。
“大人回来了,小姐在帐中等您许久了。。。。。。。。。”
赵石心中一暖,微微颔首,一掀帐帘儿,径自走了进去。
帐内灯火摇曳,李金花衣装严谨,身上甚至还披着链甲,这时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配着她高挑的身子,平时一身的英气却是无端端化作了妩媚,让人望之心动。
这时见他进来,却是缓步上前,也不避忌什么,动作轻柔的帮他卸下外袍,轻声问候了一句,“回来了。”
只一句话之间,赵石只觉一股暖流在心中升起,这感觉陌生而又有些舒服。。。。。。。满身的疲惫和烦恼好像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两人虽说自巩义县一行之后,就再没在一起正经说过话,在家世身份上又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但此时此刻,两人心中却有如早有默契,行止言谈之间那种熟悉的感觉挥之不去。。。。。。。
将他的官服叠好放于一旁,又给他端上早就备好的茶水,赵石握了握李金花的手,不用一言一语,就已让李金花满心的甜蜜,笑容也更加的温柔妩媚,之后两个人这才坐下说话。
“你大病初愈,不要太操劳了,酒也要少喝些。。。。。。。。要我说啊,就不应急着出京,总要将身子骨养的差不多了再成行,也耽搁不了什么事情,听说川中的天气能要了人的命,我就怕你再染了风寒,那时刻怎么好?再说了,咱们这么急匆匆的赶过去,人家又是新胜之军,可未必能念着咱们的好,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想头儿呢。。。。。。。。”
她这话里蕴含的浓浓的关切之情一听就明白的很了。只是也不愧是生于世家大族之人,虽是女儿之身,但对于做官之道却有着仿若天生的敏感,这话虽是随口道来,但仔细一琢磨,却也和曲士昭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嗯,我身子硬朗着呢,不用担心,咱们在金州呆上十天,然后入川,可以放军兵轮流出去逛逛,明儿个安排好了,我带你在府城转转,在长安可没这个机会。。。。。。。。对了,叫李树进来,让他派两个人出营去寻寻南司马,别让他出了什么意外。”
“南司马?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他独自一个人在营外干什么?”李金花有些疑惑,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出来,她知道这位南司马来历不小,曾在杨相府中任职长史,不过她不清楚其中细故,只道是这位南先生有意于军旅,加上如今杨感年老,便趁着杨感还未离位之前,早早为前程打算了起来呢,不过这样的人在京师并不见少,各府之中的幕僚参赞之流最终都是要外放出去的,这才是这些人的归宿,所以并无奇怪之处。再说就连杨感的孙子如今都在这里,加上一个相府长史还真就没什么,所以虽说这位南先生看上去气度不凡,非比常人,却是也没怎么引起她的注意,问了一句之后,却是立即将李树唤了进来,让他派人出去。
之后两人闲聊了几句,李金花这才小心的看着赵石的脸色道:“这位南先生。。。。。。。应该不简单吧。。。。。。。。”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赵石挑了挑眉毛,南十八的事情也就是陈常寿知道一些,据南十八自己说,连相府那位主人家也没过问过他的来历,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话到也不假,听李金花这么一说,他到是一愣。
李金花见他没有生气,嘴角划出一抹弧度,上面勾出几许得意和俏皮出来,这个时候,这位女中巾帼看上去却是年轻的好几岁,在军中培养出来的肃杀和威严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也就是她未来的夫君是个极有主见之人,就拿当年之事来说。立下大功之后,不骄不躁不说,一觉不对,竟是调头便回了巩义县,对于到手的官职和富贵好似一点也不在意,这样的决绝和果敢试问世间男儿能有几人做到?所以在说起正事的时候,她也时刻加着小心,毕竟女子若是太有心机,未必能讨他的喜欢的。
“也没什么难猜的,杨端就在军中,而南司马原是相府长史。杨端也就算其故主,而这些时日来,南司马也只是例行公事的与杨端见了一面,也没什么亲热的举动,反而每每紧随于大人身旁,这么看来,不是这位南司马乃天生凉薄之人,也就是怀着什么心事了,我说的对不对,不对你可不能笑我。。。。。。。。。”
果然这世上的聪明人不只一个,他到是没生气,只是越发的觉着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有些别扭了,不过说起来,他身边确实也需要这样一个人在,毕竟陈常寿,李博文等人都是白身,又都太过年轻,就算才干再是脱俗,也不可能深谙官场上的一些东西,反而是南十八,做过相府长史,分析起这些繁杂事情来向来都是清清楚楚,加上习于事故,若能真心相助,对他来说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不过这位南先生可好,弄了军中司马的职衔,这个意思可就清楚了,非要紧追在他的身旁,是监视还是怎的?尤其是以文人之身而入军旅,这是他最反感的。。。。。。。。不过敲打也敲打过了,之后如何却也不是他能预料的到的。
“怎么?生气了?我不是有意。。。。。。。。。”看他愣愣的出神,李金花心里一慌。
回过神来的赵石笑了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到是聪明,连这个也能看的出来,不错,这个人有些故事,不过他的来历嘛。就不和你说了,说了也让人心烦。。。。。。。。好了,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咱们出去走走,看看这边塞之地的风物与长安有何不同。”
李金花见他无意多说,不过难得的露出了关切之意,心中不由暖暖的,笑着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恋恋不舍的向外走去。
不过刚掀开帐帘,却是猛的想起还有正事没说呢,之前思绪种种,却是讲正事忘了,脸色不由微红,转过身来,装作若无其事状,“啊,对了,还有事想跟你提一提。”
“说吧。。。。。。。”
“嗯。。。。。。。。我觉着。。。。。。。杨端此人略显骄纵跋扈,带兵才干也是平平,他手下又都是右卫及雄武军兵士。。。。。。。。。今日扎营的时候,他们又和女军纠缠了一番,弄的很是不堪,因为你不在,所以我做主将几个闹事的一人打了十军棍,杨端。。。。。。。很是不满,不过这一路上,眼见此人日渐张狂,更是纵容兵士乱来,你若是。。。。。。他的身份,不如我压他一压,不然入川之后,反而容易出乱子。。。。。。。。”
她咬着牙,淡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赵石,显见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心中愤懑不已。
赵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个他哪里会不知道?杨端是杨感的孙子,世家之子,自然骄狂的紧,初始时对他还恭敬有加,显见是听了家中长辈的嘱咐有意为之,后来见他不闻不问,这脾气也就大了起来,加上这人本来出身羽林右卫,和左卫不很对付,不停闹出些小事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这个他心中早有定计,“说什么呢,你我本就是一体,你压他还不就是我压他?没准他背后还要嘀咕些什么龌龊话出来,这么不疼不痒的处置怎么行?好了,去休息吧,为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生气也值当的?到时候看我怎么为你出气就是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金花早已经心花怒放,满腔的怒火来的快,去的更是不慢,咯咯一笑,抛了个白眼出来,便转身出账而去。。。。。。。。。。。。
第四百八十八章老道
大街之上,石板铺就的地面有些坑坑洼洼。来往的人也不多,只是街道两旁叫卖的小贩却是多的很,尤其是酒楼,ji馆,客栈也是不少,赵石一行人走在道路中央,虽说各人都穿着便服,但中间有男有女不说,像铁彪,哒懒这样的彪形大汉在兴元府可是不多见,尤其是宋人逢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手里却还拎着一杆粗长的铁枪,怎么看也给人的感觉也是有些怪异,看上去这一行人自然也就颇为的扎眼。
不过一行人当中,一个不到看上去怎么也不到二八年华的少女,腰间挎着一把宽大的腰刀,挺直着小身板儿,骑在一匹青色健马之上,看上去要多神气有多神气,这在兴元府乃至整个金州却是大大有名的,只要是本地人。没一个不知道种使君大人有些这么一个特立独行,不让须眉的女儿的,只是稍微让有心人奇怪的是,据称打遍金州无有对手的种七娘看上去竟是陪着那些外乡人出来的,尤其是打头的一个,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是高大异常,顾盼之间旁若无人,目光到处,让人不敢逼视,虽说相貌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在众人之间,第一眼望去,让人注目的却总是此人,让人觉得怪怪的,偏又自觉理所当然。。。。。。。。
这样的一行人,身上背刀挎剑,自然是没人敢去招惹,来来往往的行人百姓大老远也就绕了开去,或有驻足于路旁的,等一行人过去,然后就是一片交头接耳之声。
一行人打头的自然是赵石无疑了,一早安置好军务,便带了人出营,不过种家的两个儿女这个时候也找了过来,看来种从端是铁了心想让两个儿女跟随他入川了,示好之意极为明了。
这两人虽说也是门阀子弟。但许是在这边塞之地呆的久了,加上自家老子境遇不佳,行事上却与京师那些世家公子截然不同,一个好似闷葫芦般一声不吭,一个则是嘴上停不住,直爽的让人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投错了女儿胎,不过两人身上都没有多少世家子的做派,却是让人易生好感。
赵石昨晚已经想的清楚,对这两人也就不以为意,到是张锋聚年轻气盛,家世上也不让这两人多少,没一会儿功夫,便让种七娘挑拨的有些恼火儿,但对方不但是个黄毛丫头,而且岁数又比他小上许多,这脾气也就无从发作,只是暗自咬牙,后悔凑这个热闹跟了出来。
不过赵石是什么人,可以说两世为人,却皆出自于军中,对于军人的心思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个小丫头看似豪爽过人,而又骄傲的紧,好像娇生惯养的厉害,其实不然,在说话行事上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在他面前显些本事,不过到底有些忌惮,话语不敢说的太露,只是想找个羽林军的人打上一架罢了,而张锋聚看着年轻,而且地位也正合适,正好拿来立威,不然,这丫头也不会和李金花及陆飘三个相处的那般融洽,只是三言两语之间,便如多年密友一般了,这些世家子弟,果然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其实兴元府城没什么可逛的,和长安的繁华相比,这里只能称之为穷乡僻壤,只是因为大军伐蜀,而这里作为大军后勤所在,有了一时的繁荣而已,在酒楼吃酒谈笑的不是些商人便是些军汉,等到蜀中平定,这里估计也就恢复如常了的,不过作为关中蜀地的毕竟之路,这里也许要比以往强上一些也说不定,但想来就算强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个世代毕竟是农耕为主,通行不便,流动人口少之又少,所以蜀中是否归秦,对这里来说,影响也就微乎其微了。
这个时候,他到是想起了早就没剩下多少的历史知识,按说现在应该是宋末年间,中原如今应该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地方了,商业就算落后也落后不到哪里去,要不然淮扬之地也不会让那些文人流连忘返。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只这一句便道尽了烟雨江南的繁盛以及商业的发达。
而蒙古人南下,之所以杀的江南血色一片,一来是因为江南文人士子多,抵抗起来比较坚决,二来却也是因为江南太过富庶,耀花了蒙古人的眼睛,掳掠也就甚于北方,而蒙古人最常见的掳掠方式便是屠城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历史啊,就连他这样的半吊子也知道出了岔子,天下各国割据一方,西夏和金国也并没有历史上那么强大。。。。。。。。
边走边漫无边际的想着。到是感觉少有的清闲,至于什么边塞风物,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就在这时,迎面却来了两人,不避不让,直直朝众人迎了过来,这两人一老一小,都穿着灰扑扑的道袍,白袜云履,却是两个道士来的,只是老道士手里还拿着一个杆子。上面一块白布,一个大大的算字写在上面,原来是个算命的道士。
一行人也未在意,大街上人虽不多,但总还有些,算命的也是常见,不过赵石微微扫过两人,眉头一皱,这两人身上带着剑呢,想起清虚道士那神鬼莫测的剑术,警惕之意也就在所难免了。
还好,两个道士离的近了,却是避让在了路旁,那只有七八岁年纪的小道士还用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众人身上张望。
“大人。。。。。。。咱们兴元府也就这么大一点,总也比不得长安的,不如找个酒家歇歇,尝尝咱们金州的清蒸银鲤,饮几杯兴元烧,定让大人感觉别有一番风味儿的。。。。。。。”这自然是那位嘴巴停不住的种七娘说的了。
“七娘知道什么好去处?咱们去尝尝也未尝不可。。。。。。”接话的是李金花,抿着嘴笑了,这种家的人物果然不凡的紧。。。。。。。只这一会儿功夫,就已让她生出了许多好感,尤其是对方谈起她的过往来,知之甚详,显见平日没少下了功夫,也看得出来,这位种家女儿对她的推崇的紧了,一句女中英杰更是让她听着。。。。。。。。不过让她微微有些不舒服的是,一个女儿家家的,好勇斗狠也就算了,每每挑拨张锋聚两句,眼神却时不时的向赵石身上瞟,显见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怎么还要和钦差动武不成?
“七娘就怕姐姐尝过之后,就再也不想离开了金州了呢,一会儿姐姐可要多喝几杯。不然七娘可不答应。”
“就怕七娘量浅,姐姐可是听说,种家七娘若是喝多了。。。。。。。。”
“姐姐听说些什么?七娘不过是看那些家伙枉称男儿,也就是能喝些罢了,所以喝不倒他们,就将他们打倒好了。。。。。。。。。。。。”
听她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周围这些人却都憋着笑,不想在这金州荒蛮之地,却是遇到这么一位有趣的女子。。。。。。。
不过要不怎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呢,两个人虽说言笑甚欢,但心里怎么想的别人硬是猜不到,口蜜腹剑可不是男人的专利,不过两个人性子极为不同,处不到一起也是理所当然。
“这位公子请留步。。。。。。。。”说话间,那站在路旁,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却是不紧不慢的上前了一步,挡在众人马前,眼睛私闭非闭,嘴角含着从容的笑意,看上去真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不过手里却拿着一个算命招牌,却是让人感觉有些滑稽。
“哪里来的老头儿,快闪开去,难道还想骗咱们算命不成?”张锋聚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儿,见出来这么一位拦住去路,少不得便发泄上一下,军中汉子,刀头舔血,不信天地鬼神,对于道士和尚之流自然也没什么忌惮。
那老道士却是微微摇头,目光只若有若无盯在赵石脸上,“贫道看公子器宇轩昂,气度不凡,不过。。。。。。。。”
遇到钓鱼的了?赵石前世时干过一段日子交警,对下九流的东西略有接触,钓鱼之说是黑话来的,实际上说的是骗子的一种手段,细节就不说了,无非是想方设法引起肥羊的注意,然后加上些手段骗取其信任,最终不过是为了钱财罢了。
理也没理马前的道士,“咱们去吃些东西,这兴元府确实也没什么看头,希望这兴元府的吃食不要让咱们失望才好。。。。。。。。。”
一句话便说的种七娘恶狠狠的瞪了过来,她和兄长不同,自小便生长于此,,自己说说那是自谦,若是旁人说兴元府有何不好,她自然是恼火万分的,若依着她的性子,这个时候必定要跟这位钦差大人理论一番,趁机讨教,赢上个一招半式的,再给对方留点脸面,那可要比一味逢迎强的多了不是,不过碍于老爹的再三叮嘱,此时不过是收了笑容,恨不能用目光杀死对方才好的。
那边厢李金花却是抿嘴一笑,心中欢喜。
那老道士见众人一意离去,也不阻拦,侧身让开道路,只是漫声道:“公子脸有病容,气势却旺,可见正是运势大盛之时,将来成就不可估量,当是王侯之属,然公子双颊带赤,眉心晦暗,近日恐有血光之灾,望公子擅自保重,出家之人,闲云野鹤,逍遥于山水之间,可不是什么骗子,好了,处机,咱们走。。。。。。。。。”
第四百八十九章劳军
“师傅,您不是说。。。。。。。说只给人算运势不算生死的吗?今天怎么。。。。。。”小道士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若有所思的老道士,只觉着师傅今天与平日分外的不同,但哪里不同,他却说不上来,却是怯怯的问了一句。
老道士回过神儿来,望了几眼渐渐远去的那群人,回过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平常似睡非睡的表情,“算人生死是要短寿的,那叫泄露天机,我可没说他一定会死不是?”
小道士有些不服气了,“血光之灾还死不了。。。。。。。。若是他真的死了,那师傅岂不是泄露了天机?”
“呸呸呸,小家伙就知道胡说,三清在上,念他有口无心,可不要怪罪贫道才好啊。。。。。。。。。”
“我知道了,师傅准又是馋酒了,在骗人家呢。。。。。。。”小道士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脑瓜也是跳脱的紧,没能从老道士的神态中看出什么。却是以为这个师傅又想喝酒了,这才要弄点酒钱,这种事老道士以前可没少做过的。
老道士脸上微红,他在道门中也算有些名气身份,虽然常常囊中羞涩,所以起兴便要几文酒钱,但自认点拨了那些出钱之人,算不得骗的,被小道士这么一说,还真有些挂不住脸。
“哼,处机啊,跟你说多少次了,相由心生,相由心生,那人双眉如刀,眼中含煞,双唇紧闭,戾气自生,活脱脱一副死人样子,这样的人啊。。。。。。。若是世上少那么几个,天下也就太平多了。
这川中看样子咱们是去不得了,回头吧,咱们去五台山,会会空见那个老家伙,瞧瞧他佛法有没有精进。”
说来好笑,相由心生本是佛家之语,老道士却是信手拈来。乱七八糟的教诲自己的徒弟,也算得上是不拘一格了,只是说到后来,这话里的感慨之意也是显而易见,他领着徒弟行走天下,足迹遍及江北,这见识自然不少,不过按他自己的话说,也不过是个闲散道人罢了,乱世之上,随波逐流,也不过是个身不由己之人罢了,闲来跟徒弟牢骚上几句,讲些趋吉避凶的道理而已,其他的嘛,他想管也管不了的,今日壮着胆子拦住那些一看便知不好招惹之人,也是想探探如今蜀中情形,若是平日,绕着这些凶神走还来不及呢,别说上前拦路了。
小道士可不知师傅这些心思。不一会儿就已经将方才的事情忘了个干净,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尽是忘旁边飘着酒肉香气的客栈酒楼那里瞄,显然是肚子饿了的。
不过显然老道士今日没给自己算算运势,两人刚行出不远,便被迎面而来的几人拦住去路。
来的这几人看上去也极为诡异,打头一个年岁上估计和老道士有的一比,身上却穿着一身大秦羽林军军服,腰间挎着的不是秦军常见的横刀,却是一柄鱼皮鞘的长剑,这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豹子般的年轻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特异的野性。
旁边还有四人,面貌普普通通,身上打扮也是各异,和大街之上的贩夫走卒一般无二,但上来之后,便四散开去,隐隐将一老一小两个道士围在了中间。
其中一个一指两人,“就是他们两个了,面孔生的很,来兴元府已经四日,只是打问川中事故,一看便知来路不正。”
“误会啊,误会。。。。。。”老道士一听之下,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肯定是撞见了大秦官府中人,没准就是大秦密谍之类的人物,招惹这样的人可是江湖中人的大忌,所谓民不与官斗,若是来硬的。不说能不能脱身,以后麻烦才是真的,慌忙摇手。
“贫道紫阳真人,此去川中青城拜访故友,闻说大秦王师伐蜀,兵乱正烈,所以。。。。。。。”
“拿下了。。。。。。。”那为首的却是根本无意听他的解释,听到青城两个字的时候更是眼角抽*动,一摆手之下,周围几个人已然纷纷抽出短刃上前拿人。
老道士私闭非闭的眸子终是猛的睁开,浑身气势顿时一变,瞬间已是好像换了个人一般,手握剑柄,挺身而立,脸上血色渐退,竟是隐隐升起一股青气,声音也立马浑厚了起来,“既然如此,贫道得罪了。”
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已是夺鞘而出,如同奔雷闪电般划出几道剑光,剑光乍闪乍灭,噌的一声。长剑归鞘,彷如根本未动一般。
但那几个扑上来的汉子却是短刃落地,身形纷纷暴退,站定时,一个个握住自己持刀的手腕,脸现惊骇之色,这个看上去已经老的动弹不得的道士竟是个绝世的剑手。
为首的那人手掌紧紧握住腰间长剑,看上去竟是毫无惧色,还隐隐有些兴奋,他身后豹子般的年轻人更是跃跃欲试,不用问了。这两人正是清虚道士和他的徒弟,两人到底随赵石到了这金州,中间又有赵飞燕相助,换了一身羽林军的军服,平日也不外出,跟在李金花身边,身份上只是李金花从家中带出的家将而已,形容虽然特异了些,但也没什么人吃饱了撑的去问个究竟,就这么一直到了金州,今日听赵飞燕说找到两个扎眼人物,又是道士,他这才带着徒弟跟了来。
他行走江湖多年,这个紫阳真人他到也听说过,河洛外方山的道士,道家有数的剑手,名声响亮的紧,和他可以说出于一脉的,若是两年前遇到,说不定还要攀些交情,现在嘛,心性大变之下,只要和川蜀沾了边的江湖中人却都想弄来问上一问知不知道方火羽此人,管他什么紫阳绿阳的。
轻轻踏前一步,“乱披风,好剑法,可惜和尚不在了,不然。。。。。。。。嘿,那就咱来领教一下河洛豪杰的手段。”
老道士瞳孔一缩,高手,只这轻轻一步,正好踏在自己长剑堪堪够到的地方,不问便知,今日遇到对手了。
高手相争,谁也不敢有半分疏忽,两人更是都闭紧了嘴巴,不然一个开口。思绪必乱,便让对方有机可乘,下场那就不用问了。
两人只是对峙了一下,几乎同时拔剑在手,旁观之人硬是看不出谁也出手的,只见眼前青光闪动,长剑一瞬间也不知相击了多少下,密密麻麻的峥鸣之音传入耳朵,老道士旁边的小道士更是脸色苍白,凌厉的剑风在他身前嗖嗖而过,眼睛中看到的只是晃动的人影和那根本瞅不清的剑光以及高手相搏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骇人杀气,吓的他根本不敢稍动一步。
只是片刻,小道士只觉腰间一紧,身子便已被人抱在了怀里,接着街道两边的景物快速后退而去,那一班凶神恶煞的家伙却是没有追来。
“不用追了。。。。。。。。。”清虚止住拔脚就要追上去的徒弟,长剑归鞘,冷冷的瞅着那老道士好似奔马一般跑没了踪影,抬起手来,往颈间摸去,几缕若有若无的血丝出现在手掌上,人家已经留手,不然这一剑就会割破他的脖子,甚至取了他的项上人头也不在话下,他的剑术实比人家差了不止一筹,追上去也没什么意思,若是以前,难免要心灰若死,觉着自己太过废物,但现在嘛,却只是暗道了一声,果然厉害罢了,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来历,也不欲再在此人身上浪费功夫,挥手之下,带着五个人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旁观百姓而已。
赵石一行人却不知身后上演了这么一出儿龙争虎斗,更不知道那小小的道童将来是怎样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只是找了一家酒楼,尝了尝几味金州特色菜肴,金州已属川中地界,吃食自然以辛辣为主,再就着烧酒,不多时,这些秦川汉子就被辣的浑身冒汗,脸上更是好像猴子屁股一般红的吓人。
张锋聚终是禁不住种七娘的连番挑拨,与对方定下了比试的日子,不过过后他便后悔了,因为不专是种燧,便是其他诸人也用一种怜悯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转念一想,心中不由大恨,自己是昏了头了,和一个小丫头打赢了没有什么光彩的地方,输了更是不用提,只要他一想到杜山虎那张大嘴,浑身上下就一阵发麻,哼,以后大不了再不见这个臭丫头,他一个女儿家,还敢追着一个大男人不放怎的?这样的念头在他身上可不多见,也可见其头疼了。
到了午后时分,一行人也失了游兴,便自回转军营,辞别了种家两个人,众人走走说说,一直到了营门不远处,才发现营门处却是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赵石脸色立马一沉,上前一问,才知这群衣着各异,却围在营门前不去的人原来都是金州士绅,为首的更是金州大族方家,却是带着东西来请见钦差大人,顺便劳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