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骤闻
农桑之事,百姓之维系,国家之根本也。○。。。。。。。
老者说的果然是这个,岳东雷撇了庞澜一眼,见其听的好像认真,却也眼神飘忽,显然心思转的并不比自己慢。
所以,他这心里虽然对如此空谈天下大事有点不以为然,却也对这个同僚颇为赞赏。
久居淮右,又兼领兵多年,他和许多周臣不一样,他非常明白,如今大周不缺口绽莲花之辈,缺的是务实之臣。
像老者这样的林下居士,光风霁月,崖岸自高,和其他纵谈天下,也许能让旁人觉得,果然见识非凡,不愧是文坛宗师,淮右瑰宝。
但那真的要看听者为谁了,庞相美不知心里作何想法,只他岳东雷,听着这番大道理,只觉似是而非,算不得什么真知灼见。
老者说了很多,言及八百里秦川,西北蛮荒之地,河中河东等处,然后又说到河洛战乱,话锋就此按照岳东雷所想,终于转向了巴蜀。
最后得出结论,秦人连年征战,国力日敝,不久,定然会加赋于百姓。
以蜀中一地,而养百万之众,蜀人必有反复云云。
岳东雷不时的点着头,做赞同状,但心里已经对老者所说的几载之后,西秦必然生变的说法不报任何期望了。
因为,西秦之所以强盛至此,根子上其实还在当年西秦景兴年间进行的一些变革,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西秦所行之八分田亩制。
西秦国内上下。即便是皇家。都在往国库之内交着税赋。
这无疑让西秦国内生出了许多动荡。甚至一直绵延至今,从景兴年间开始,西秦高门大阀接连倒地,到了如今,衰颓之势一发不可收拾,其因皆源于此处。
而西秦景兴皇帝猝死宫中,也与这个脱不开干系。
弊端如此之重,但好处也显而易见。西秦国力日强,就是因为国库丰盛,足以支持征战所费。
而且,没有了高门大阀的掣肘,政令更加通达,而八分田亩制让西秦大族焦头烂额不假,却也让普通百姓得了好处,百姓之家税赋之轻,实乃古今罕有。
这些年又辅之以罪役之法,徭役之轻。也非大周可比。
至于说上哪儿寻那么多罪囚,西秦这些年的仗可不是白打的。敌国之军兵,就是罪役的最好来源。
如果说这还不够的话,那么赵柱国那搜刮之名,又因何来?
金国,西夏,吐蕃,草原部族,多年之积蓄,陆续入秦,秦人国库之丰,怕是。。。。。。。汉唐也比不了吧。。。。。。。
如此这般,还要说西秦国库空虚的话,未免就有些可笑了。
想要在此事上做文章,不如在大周也行革新之举,让大家都多多少少交点税赋好些。
但那可能吗?
岳东雷心里苦笑,文风鼎盛,文人进学得官,便可不交税赋,大大小小的士林学子,就是靠着这条祖宗法度,才能或刻苦进学,或悠闲度日,或显达于人前。
稍稍动一动,怕是要犯众怒,就算是赵王,怕也不敢轻言于此,不然的话,千夫所指之下,这个王位,怕是要换个人来坐了。
秦人能够磕磕绊绊的推行下去,因有景兴皇帝,因有同门下平章事李某,因有大将军赵某,还因有打烂了的蜀中作为试行所在,最重要的一条,还因为秦人尚武,文风不盛。
而西秦朝中权贵,地方大族,在皇帝一力推行,文武首领竭力压制之下,再加上大军连战连捷,天下瞩目,官民振奋之下,反抗也就没那么激烈了。
就算如此,付出的代价其实也让人触目惊心。。。。。。。。。。
大周要是也这么来上一回,恐怕分崩离析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刚强的帝王,意志坚定的臣子,还要有许多因缘际会,才能让这么一番鼎革之举延续至今,这些因由,几乎缺一不可。
大周。。。。。。也许不缺意志坚定的臣子,但其他嘛,岳东雷不得不丧气的承认,秦人之制在大周根本没有半点推行的可能。
一旦推行下来,就算他岳东雷自己,也要反抗一番,两淮岳氏,正是地方豪族之一,若不想弄的兄弟反目,父子成仇,岳东雷就不会有别的选择。
老者终于停住话头,举杯润了润喉咙。
云台,相美觉得老夫所言可有道理?
在老者注目之下,岳东雷抚掌而笑,老师可比当年武侯矣。
庞澜也点头称是道:刘公足不出户,却对天下大事洞若观火,神人也。
不过老者已过古稀,哪里会为些许赞语所迷惑,瞅了瞅两人便道:言不由心之语,还瞒不过老夫。。。。。。。以学识而论,自不待言,即便老夫壮年之时,也非你们两人所能及,但若说起天下大事,老夫这等老朽之人,怕是及不得你们一二。
再者老夫所言,皆是这些年各处好友往来所论,可谓淮右诸人之言,不过借老夫之口,宣于你们两人之耳罢了,云台,相美心中要有数儿,此等言语,平心而论,或有中的,但老夫看的可不是这个。。。。。。。
老者豁达至此,岳东雷,庞澜两人皆是动容。
而老者言有未尽之意,两人也都明白,能与老者相交之人,怕不都是两淮名士,如果他们都是这么说的,那可就有些值得人玩味了。
秦人那边儿如何不提,此等言谈,也只能证明,两淮人心厌战,不欲再起战端。
什么是大势,这就是大势,什么是民心,这些人代表的便是民心,而在大周这里,是战是和,从来不会掌握在武人手中,所以,战和之议,估摸着也就有了定论。
此时岳东雷拱手道:多谢老师教诲。
庞澜则再次恭维道:刘公之心胸,实非吾等所及也。
老者撇了撇嘴,摆手让年轻人满酒,随即奚落两人道:老夫若不如此说,你们两个怕是早就在心里骂老夫空言祸国了吧?
岳东雷和庞澜两人微微对视,不由都有些尴尬,不用问,确实被老者说中了。
老者却又言道:老夫为官多年,太过专注于学问,也谈不上什么为官之道,但老夫一生为官,只守着一句话,孔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可知也,所以,老夫的为官之道,便是恤民。。。。。。。。。
民安则国盛,民危则国倾,民富则国强,民穷则国敝,吾已老迈,有些话也不怕说,这几年,两淮治理的不错,但当年河洛失守,便是有人忘了君舟民水的话,擅调河洛钱粮,人力为攻唐所用,这才给了秦人可趁之际。
之后更不用提了,孟珙之事。。。。。。。。。老夫身在两淮,闻之此事,也知国失良将,必受其殃,果然,不久河洛失陷。。。。。。。。祖宗基业。。。。。。。。
这会儿,庞澜终于忍不住了,刘公,这话说的过了。。。。。。。。
老者将眼一瞪,过什么过,过头的话老夫还没说呢,听闻现在朝堂上是吕大全,方虞卿等人得势,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说的好听,王氏粗鄙之徒,残民以逞之辈,流毒天下,而今却又供于朝堂之上。。。。。。。。
老者说到这里,狠狠一拍桌子,他们想什么老夫还不清楚?恐怕,他们在意的,只有祖宗不足法这一条吧?
此语如洪钟大鼓,一下灌进了岳东雷的耳朵,瞬间便有茅塞顿开之感,他快速的看了一眼脸上变了颜色的庞澜一眼,随后垂下眼睑,慢慢抓起酒杯,凑到唇间,悠然饮下,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庞澜这个时候脸上很精彩,多年养成的气度,让他不至于过于失态,但谁都能看的出来,他的心已经乱了。
老者犹自面带冷笑,哼了几声,却也不再说话了。
祖宗不足法,什么样的祖宗法度不足效法?他们三人此时已经是心知肚明,甚或是只有岳东雷之前还不太明白,其他两人却都看了个分明。
此时岳东雷只觉得饮下的酒水让嘴里一片苦涩,强敌在外,甚至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自家门口,朝中诸人竟然还有心。。。。。。。。
他现在真想去到京师,当面问问那位摄政王是怎么想的,这个时节,竟然还有如此图谋,是为人所惑,还是真想坐上那把祖宗都没能坐上去的椅子上,也好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他娘的,你赵家的祖坟都被人挖了,还告的哪门子丧?
岳东雷是万万没想到,西秦那边的权臣还没闹起来,自家后院却先要起火了,骤闻此事,他这心里,先就开始骂娘了。。。。。。。。。。。。。
(阿草更新的晚了,对不住,嗯,订阅也开始俯冲,问了问,好像大家都这样,于是有点心安,但琢磨一下,这心安个什么劲儿啊,订阅少了就是少了,还好,这个月的订阅到现在,都比上个月强,上个月才叫惨淡,当然,这是相比较而言,其实上个月收入还不错,呵呵。)(未完待续索,!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音妙
相美乃赵王近臣,就不能规劝几句?
刘公说笑了,学生在朝中若还能说的上话,又怎会远走淮右?
这话有点不尽不实,但置身事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老者又瞅了瞅沉默不语的岳东雷,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外有强敌,内有纷争,朝中权臣当道,外间人等心思莫测,这等局面,真真让人无可奈何。
想那赵氏,虽说主理国朝政事久矣,早已与一国之君无异,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历代摄政王,皆顾及于此,不敢轻动。
而今这位王爷,志大才疏,却还要行那历代先辈不敢行之事,一旦事起,天下群议汹汹,不定生出多少纷扰?
不过说起来,他也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急切,有些事急也急不来,像岳云台,庞相美这样的封疆大吏,想要让他们在没有多少准备的情形之下,说出几句心里话来,也确实不太容易。
今日之情势,不用老夫多言,老夫一乡野闲人,也不好左右国朝大事,只望两位能时刻以社稷以及天下黎民为重,不要让一些无德无能之佞臣窃据高位。。。。。。。
话说到这个地步,岳庞两人便也不好再沉默对之了。
这就是后周的政治生态,一个辞官多年的乡间老叟,便可以间接的影响朝廷政事,逼得两位封疆大吏不得不说些什么,搪塞也好,敷衍也罢。却必定要在其人面前稍稍表示一番。。。。。。。
不然的话。以老者在文坛以及淮右士林中的声望。一旦动怒,两个人都不会太过好受。
岳东雷笑了笑,举杯道:老师放心,我岳氏子孙,断不会出助纣为虐之徒。
庞澜随之举杯,笑的比较勉强,但还是开口道:刘公屡出诛心之言,实让学生羞愧无地。然天下事总脱不了一定之规,万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一旦有事,学生必定据理力争,以尽臣节。
老者呵呵一笑,状甚欣慰,跟两人碰了碰杯,道:老夫之言,多不入耳,云台。相美不要怪老夫年老昏聩,胡言乱语才好。
学生不敢。岳东雷惜字如金。举杯一饮而尽。
庞澜则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刘公隐居乡野,还能心忧国事至此,愧煞吾等矣。
这件事说完,三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将话题扯了开来,连国事都谈的少了,说什么都有了心不在焉的感觉。
此时,外间脚步声响,年轻人垫着脚步,出了草堂,在外间跟人耳语几句,这才回转,凑到老者身边,低声道:老师,归琴姑娘已至,您看。。。。。。。。。
老者白眉一宣,扭头便笑:之前说话多有沉闷,云台,相美,老夫这里可是请了一位大家,来给贵客助兴。
说完,摆了摆手,你去请归琴姑娘在堂外奏上一曲,就说失礼之处,还请其见谅,过后老夫必有重谢。
岳东雷听了,歪头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可是一曲动江南的陆归琴姑娘到了?
老者不由大笑,指点着岳东雷道:瞧瞧,云台素来老成,却原来也对声色之娱有兴致呢。
庞澜看上去也多有惊喜,闻言有些狐疑的摇头道:若真是一曲动唐宫,两曲倾江南的陆归琴不期而至,襄侯略有失态,便也说的过去了。
不错,正是其人,旅居淮左,为老夫好友卢公所延,暂居卢府,为老夫所知,派人前去问候,说来也巧,这位大家正好想瞻仰武侯故地,这不。。。。。。。陆姑娘刚至园内不久,你们便登了门。
即是陆大家来到,怎不请见来,让我等一睹芳容,难道是怕襄侯与学生失礼不成?
老者撇了撇嘴,又翻起了白眼儿,老夫这文思雅舍。。。。。。。。颇为简陋,若想聆此大音,得其真趣,还是在居于内而奏于外的好。
岳东雷和庞澜不由相视一笑,心里皆道,原来老头儿也知道自家这文思雅舍简陋啊。。。。。。。。。
还道刘公藏私,原来有此苦衷。。。。不若,隔上几日,请陆大家到学生府上暂居些时候,不知刘公肯割爱否?
老者不屑一笑,只要相美能请的动,老夫也无话可说,只是过后相问,莫要唐突才好。
岳东雷这会儿也暂且抛去了那许多烦心之事,极有兴趣的道:相美才至淮右不久,怎能耽于声色?这等事,还是岳某代劳吧。。。。。。。
说笑之间,三人彻底的放松了心情,满怀期待的准备听上一曲。
这要是搁在大秦,肯定有些不可思议,但在后周,却是极为平常。
这就是秦人和周人相据多年造成的文化差异了。
大秦官场,肃穆庄严,即便是文人士子相交,也不会过于轻浮孟浪,而像正得势的以赵石为首的武人,别说听不得太过高雅的东西,就算能听得懂,也不会太过在意。
他们的心里,除了权势和功业,已经容不下太多的其他东西了。
而之所以说后周南唐文风鼎盛,就在于此,钟情山水,悲春伤秋之人,俯拾皆是。
像岳东雷这等领兵大将,在听得陆归琴的名字之后,也是兴致大增,遑论其他人等了。
文化上的差异,由此可见一斑。
北人蛮强,南人柔弱,说的其实就是这个。
不是北人真的那般蛮横粗野,也不是南人真的那般柔软衰弱,,只是文治武功侧重之处不同而已。
北人尊重强者,南人的爱好,也决定了他们对精于诗书琴画的各色人等,有着异乎寻常的宽容。
很快,仙嗡仙嗡的调琴之声响起。
岳东雷向外略一张望,便收回了目光,叹息一声幽幽道:听说。。。。。这位陆大家,出自西秦陆闻香一脉。。。。。。。
当陆归琴声名传遍江南的那一刻,她的来历其实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能出入唐宫,必定也不会是来历神秘,不知根底之人。
老者微微一笑,此女乃西秦犯官之后,少年时沦为长安妓家,在长安薄有声名,因琴音曼妙,得陆氏青眼,求学于西秦宫廷国手。。。。。本来姓文,后出门游历,求学四方,以增琴技,直到入南唐京师,文华荟萃之地,悠悠数载,琴艺大成,斐声江南。。。。。。。
岳东雷点了点头,心道,来历清楚,非是秦人坐探就好,嘴上则道:以女子之身,行程万里,求学天下,不论其他,只这品性,便足令人敬佩矣。
话音未落,那边琴音已起,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只竖起了耳朵。
他们三人,都可以说是后周拔尖的人才,对君子六艺中这乐之一道,都有所涉猎,弹奏一曲也许不能入方家之耳,但只让他们听琴,却都可以说是行家里手。
琴音一起,三个人便都专心了起来,想要仔细品一品,这位闻名已久的陆大家是否名副其实。
不过只这一宁神,三个人便都如老僧入定,再也想不起其他什么了。
琴声悠远而又宁静,三人只觉微风拂面而过,耳边或有林木潇潇,鸟鸣林幽,活泼泼,暖融融,不自禁间便是烦消忧解,身心皆畅。
琴声叮咚,彷如泉声依然,鼻端萦绕些水汽,一副林间幽居的唯美画面在心间不其然展了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琴音何时停下,三个人好像被施了什么魔法,在此时此刻,尽皆微眯着眼睛,神态安详,如佛若入定般,久久不动。
最终,岳东雷长长吐出一口气,看了其他两人一眼,才幽幽道:大音希声,大象希形,世间竟有人能奏出此等妙音,今日闻之,恨甚乎悔甚乎。。。。。。。。
老者动了动身子,不满的瞪了一眼岳东雷,好像在怪他打搅自己那美妙而悠长的回味,不过口中还是赞道:好一曲林下听泉,盛名无虚也。
庞澜胖脸生光,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古人诚不欺我也。。。。。。。不过。。。。。。。如此大音,何来悔恨之说?
他说话有些迟钝,显然还未从方才的境界中脱离出来,一曲引人至此,又是庞澜这等久经官场的人物,确实也不愧这宗师之名了。
岳东雷难得露出些疏懒之态,举起酒杯,端到胸前低头瞅了瞅,却又微带苦恼的放下,这才苦笑道:只恨此时才闻此音,又悔不该聆之,日后诸音皆灭,年华难度矣。。。。。。。。
这会儿庞澜终于恢复了正常,和老者一起笑了起来,并点了点岳东雷,襄侯有名士之风,吾等不及也。
这时,不用岳东雷和庞澜两人开口,便唤了一声身后的年轻人,不过未闻动静,回头看去,年轻人还愣愣的戳在那里。
不由有几分气恼的拍了年轻人一巴掌,将年轻人唤醒,吩咐道:去,问问陆大家,客人欲行相谢,不知陆大家可否赏脸一见。(未完待续索,!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殷切
三人安坐等候,无一丝不耐,尽显后周文人之优雅。
不论其他,只礼仪风范,便非是秦人可比。
不得不说,儒家之学,造就了这样一些人,他们风姿绝世,满腹才华,出口便成章句,抬手便现文章,观山入画,见水成诗句,让整个文明璀璨的夺人耳目,同时,在这华丽之下,却也藏下了数不尽的阴霾。
晃眼间,一抹倩影现于窗门之外。
三人立时整理衣冠,起身相迎。
人来至门前,岳东雷和庞澜这才定睛瞧了过去。
夏日阳光中,女人飘然而入。
一身素色衣裙,长只及膝,上身罩着一件浅绿夹衣,下穿胡裤,脚蹬胡靴,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扎了一根细带,披在脑后。
别无饰物,简简单单,干净利落。
但与庞澜,岳东雷的想象中,从仕女游园图中走下的神仙人物却也差了许多,无论穿戴,还是姿容。。。。。。。。
女人看上去很年轻,皮肤白皙,姿容秀美。
但像岳东雷和庞澜这样都经过风流阵仗,见过满楼红袖的人物,只瞧几眼,就能看得出来,女人年纪已经不小了。
想想也是,此女少年求学于外,到如今名动长江两岸,年纪怎么会小了,加之女人凭的是琴技,非是绝世之姿容。
不过,当那双明如秋水,幽如深潭的双眸流转,与三人稍稍对视。许多的遗憾。悄然间便没了踪影。
夏日的暖风此时也感觉越发柔软了起来。
女人微福。蒙主人见召,得见佳客,归琴幸甚,这厢有礼了。
老者脸上放光,显然,这次算是露脸了,像陆归琴这样的琴中国手,可不是能请就请来的。就算已到了刘园几日,也只能偶尔在远处听上一会儿。
但说来也是惭愧,人家身边带着两个弟子,每次操琴,都是在教授弟子,真正弹上一曲的时候,老者竟然一次也没碰上。
强请?士林中的名声那是不想要了,像老者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行此下策,而且。他这一派,讲究的便是顺心随性。更不会强求什么。
而今日借待客之便,总算能一偿所愿,也果然听到了世间大音,可谓是了无遗憾了,而且,人家又给了脸面,进来见客,言语间,对他这主人有所推崇,老者很是承情。
陆师之音,技近于道矣,今日闻之,实乃幸事。。。。。。。来,老夫为陆师引见。。。。。。。。。。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毫无扭捏之态的一声陆师出口,以老者在两淮之名望,传出去,又将是一桩文人雅客间之佳谈。
几人见礼,女子身上散发着一种淡然而宁静的味道,女人话不多,声音和她弹出的琴音比起来,也远称不上美妙,但却不期然间,让人觉得舒服,愿意亲近。
几句话过后,岳东雷和庞澜便感觉出了这种微妙的心境,庞澜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在岳东雷眼中,变得越发真诚了起来,甚至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倾慕之意。
岳东雷知道,这出现在一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身上,是多么难得。
其实即便是他自己,也有几分心动,话语渐多,心中不由叹息,此女果然非同俗流,独特的让人一见便有倾心结纳之望。
见礼已毕。
有女子在侧,气氛反而越加适意了起来,之前那许多沉闷和些许的戒备,竟都在不觉间消退。
老者瞧了瞧女子的装束,不由奇怪道:陆师怎的如此装扮,莫非又有远行之意?
女子笑了笑,眸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
襄城侯岳东雷。。。。。。。终是在淮右之地,又见到了一位英雄豪杰。。。。。。
口中,却依旧平缓道:借居刘园多日,足感刘公盛情,刘公如此说,莫非有了逐客之意?
玩笑一出,不光老者脸上笑意大盛,便是岳东雷和庞澜两人也是莞尔,初见的陌生感,又少几分。
老者摇头笑道:老夫之前生怕扰了陆师清净,这才瞒了众人耳目多时,今日他们两个到此,怕是瞒不住了,到时江淮贤达纷纷而至,陆师不要嫌弃了此处喧闹,移居他处才好。
庞澜此时笑着接过话头儿,刘公恁不厚道,这会儿就像堵死他人之口,怎生使得,学生还想就此邀陆大家至襄阳府中一会呢。
陆归琴摇头一笑,无一丝女儿扭捏之态,更看不出多少欣喜,刘公,庞使君,在两位面前,这陆师,陆大家这样的称呼,归琴断不敢当,不若直呼其名可好?
说笑间,桌上又添了一双碗筷。
四人落座,各据一方。
儒家向有男女不同席的规矩,若女子与男子同席,除了亲戚外,就是有通家之好了,另外一种情形便是,陪酒的妓家女,而在儒家理学势微的今日,这些规矩都要宽松的多。
此时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于以上几种,而在座的几位,加上陆归琴这个女子,都非是拘于礼节,食古不化之辈,把酒言欢,瞧不出一丝不妥之处。
几盏过后,几个人终于瞧出了些女子身上那秦人特有的豪爽,酒到杯干,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
和几人相谈,从容优雅,平等论交,竟能显出几分名士风采。
谈谈说说,不自觉间,几人已是放开怀抱,丝毫不以陆归琴女子之身而见怪,尊重认同之意,溢于言表。
其实,愈是如此,才愈显其人之独特。
岳东雷虽然年近五旬,但在此时此刻,却也有了几分心动,如此女子,若能终日相伴于侧,谈谈说说,岂非生平快事?
又听庞澜说了几句隐晦的仰慕之词,岳东雷便问道:姑娘悄然至淮右,不知为何?
陆归琴刚与庞澜碰了一杯,用手指抹了一下嘴角,温婉一笑,瞬间展现出来的风情,让岳东雷愣了愣。
耳边传来的却是女子一声轻叹,仿佛划过心弦,荡起无数涟漪。
归琴,归秦也,小女子在外悠游十数载,前些时,闻故人丧讯,不胜悲之,更动思乡之情,如今踏上归途,心甚忐忑,不知长安之中,人事几非,而当年故人,还认不认得离家十数载之归人。。。。。。。。。
三人闻言,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遗憾之意,原来是途经淮右,归乡而去,并非是专程来大周啊。。。。。。。
老者不由自嘲道:归琴来去从容,着实洒脱,如今河洛已是近在咫尺,却驻足于此,莫非近乡情怯之故?
这话说的有那么点酸溜溜的味道,其他两人都是默然无语,心里却都在想,是啊,这女子虽好,却到底是个秦人啊,心思一时间复杂了起来。。。。。。。
陆归琴却恍如未觉,平静的道:小女子本想顺江而上,直接入蜀,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幽深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划过,这里的三个男人,一个是两淮名士,儒学宗师,一个是后周豪杰,名闻天下,一个声名稍逊,却也是一地封疆大吏。
她便不愿出言瞒哄,这是多年来养成的骄傲,已经深植于内,平常不显,到了关节处,便露了出来。
但于淮右,听得河洛有故人至,归琴殷殷切切,只盼相见,奈何秦周交战,边防甚严,归琴不敢轻越,今日有幸面见君侯,不知可否通融一二?
这话,可不光让岳东雷有些不舒服,便是庞澜,心里也颇为黯然。
殷殷切切,只盼相见,这等话语,出自陆归琴之口,实是让人浮想联翩。
岳东雷只想了想,眉头便是一宣。
莫非。。。。。。归琴所谓之故人,姓赵?
聪明绝顶的人物,又身居高位,消息灵通,就是这般妖孽了。。。。。。。。
老者和庞澜立时一惊,目光一下便锐利了起来,河洛姓赵之人,能挂在襄城侯岳东雷的嘴边儿,是哪个还用问吗?
陆归琴却分外笃定,她只是个琴师,有些声名不假,但涉及不到两国大事,以后周之风气,即便说破此事,她去不得河洛,却也没有大碍。
而最可能的则是,这位岳侯会应允下来,让她安然归秦,如此一来,她的旅途会非常顺利,不用在边地之处,担惊受怕了。
这是岁月带来的智慧,不关其他,算不得多聪明,也属临时起意,但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人重实力,其他两国之人重名声,这一点,她游历多年,最是清楚不过。
所以,她微微一笑便道:君侯不愧人杰,一猜便中,归琴那故人,正是姓赵,当年归琴零落风尘,前途未卜,幸遇其人,救归琴于水火,又请大家倾囊而授。
所谓知音难觅,归琴遂伴赵将军左右几载。。。。。。如今归琴有了几许虚名,但最想做的,只是在故人面前,弹奏几曲心血之作罢了,想来,以君侯,庞大人之心胸,不会让归琴失望才是。。。。。。。。。(未完待续索,!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旧情
庞澜终于忍不住道:那位。◇。。。。赵将军与归琴姑娘渊源如此之深。。。。。。怎忍让姑娘远涉千山万水,去国离乡十余载?
陆归琴抿嘴一笑,道:归琴与赵将军相识之时,正值年少。。。。。。。赵将军有志于功业,小女子则专于琴艺,如此。。。。。相别多年,终是各有所获。。。。。。。若归琴困于长安,赵将军止于卑位,那。。。。。。岂非太过无趣了些?
三个男人听了,不由皆是一笑。
老者更是豁达,点头赞许,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归琴虽天赋绝佳,若非这些年游历诸国,会遍名家,又怎能有今日之成就?归琴之品性毅力,当为天下人效仿才对。
陆归琴一边谦逊道:刘公谬赞了。
一边则定定看着岳东雷,求肯之意不绝。
岳东雷这样的人行事自然不会落于下乘,干脆的点头道:陆姑娘勿忧,过后姑娘派人到襄阳,去取一份通关文牒便是。。。。。。。也算成就一段佳话。
说到这里,岳东雷笑笑,话锋一转道:赵将军如今名传天下,岳某闻之久矣,可惜未能一见,这一次。。。。。。。怕是赵将军要欠岳某一个人情了。
这样的玩笑,可不太好接。
虽说陆归琴口口声声说着赵将军如何如何,给人以相交甚密的感觉,或者用知音来形容更贴切些。
但陆归琴自己却明白,在一些事上。她虽然都是实话实话。但总归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当年在长安。她确实在赵府中呆过一段时日,也确实得了不少好处,但说起来,她与赵石,只能算是主从,交情一说,更是无从谈起。
那一段日子,以她的身份。能见到赵石一面,真的不容易。
她因为飘零日久,到了赵府中,往来随意,吃穿用度也都不愁,可以说,那段时日,是她流离以来,过的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由此,她到是有那么一些长居于赵府。依附于其人的打算,奈何。人家却未有半点求凰之意,一直到她终于决定出外游历,以增琴艺,这才跟赵石正经的见了一面,说了一会儿话。。。。。。。
不过让她颇为高兴,却又有那么几分黯然的是。
人家根本没怎么犹豫,便放了她离去。
高兴之处在于,从此天高海阔,不用再受多少拘束,身边又有人护持,对于出外游历也不用那般忐忑了。
黯然之处则在于,那人竟没有一点挽留之意。。。。。。
当然,那会儿,这点黯然与私情真的没多大干系,更多的则是女子自尊使然罢了。
不过十余载过去,倦鸟思归,外间再好,终非故国。
见多了江南风物,真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但用浅白的话说,她累了,想家了,以她如今心境而言,再多的繁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再多的人倾慕,慕的也不过是她一身虚名。。。。。。
于是,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琴技再无进益,不如重回八百里秦川,细心感受其间之雄健苍茫,或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也多亏了她身边有香侯府之人相伴,这才能顺利过江,不然的话,以她如今的名气,想要悄然离开南唐过江北上,可不太容易。
其实,之前她想的还要多的多,像回到长安还是暂居别处,如果回去长安,又该到何处安身。
以她如今的琴艺而言,其实选择不少。
但大秦权贵和南唐君臣可不一样,一旦闻其姓名,听其琴音,不定要有多少麻烦。
所以,剩下的选择真的不多。
一个,自然就是入香侯府,另外一个,入宫教授礼乐。
但这两个选择,都不为她所喜。
香侯府予她助力颇多,按理来说,不应如此,但一入香侯府,麻烦是少了,也能清净度日,但她毕竟。。。。。。。不愿独身终老。
要说在南唐,她遇到多少俊秀人物,风姿具佳,对她又多有倾慕,偶尔,她也想不如就此寻个知书达理,又与她相谈甚欢之人嫁了,但她终归是八百里秦川养育出来的女子。
刚健之处,虽深藏于内,但从来不曾在她身上消失过。
南人偏于阴柔,尤其是读书人,脸上涂粉,帽上簪花,蔚为风气,她这样一个秦川女子,想要从中挑出一个可心之人,那是真不容易。
这么一来,岁月蹉跎,如今她也已是三十许人,再想要找个称心如意的良人,谈何容易?
但终老于香侯府,却绝非她的意愿。
而入宫为乐师,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最终她还是觉得,当年在赵府中呆的最为适意。。。。。。。。。
再者,说是归乡,其实在长安,乃至于秦地,她都是举目无亲,这也正是她最为苦恼的地方,即为归乡,家在何处?
无家可依,还归的什么乡?
所以,不管怎么说,当年在长安,除了长安青楼,就数在赵府中呆的时日最长,如果说这次回到长安投亲靠友的话,如今的晋国公府,应该勉强沾点边儿。
只是如今的晋国公府的女主人们,容不容得下她。。。。。。。。。
想了很多,可以说是稍有打算,但到底如何,她心里着实也没底。
先到河洛,见上那人一面,许是她如今最确定的一个打算。
其实,每每想及于此,她自己也是黯然神伤,飘零多年,却无归宿,又无儿女承欢膝下,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可以想见晚景之凄凉了。
说到底,她终归是个女子,又无多大志愿,只醉心于琴艺,随着年华流逝,名声再响,也终归是无根浮萍罢了。
这事算计起来,几乎无关其他,只是一个年华渐逝的女子,想要找个安静自由些的归宿而已。
听了岳东雷取笑,陆归琴自然知道,这话里藏着些别的味道,但她不会仔细去琢磨,而归秦之路,已然敞开,她不由有点欣喜。
她举起酒杯笑道:赵将军与君侯,皆乃当世豪杰,有多少大事要做,归秦不过一操琴女子。。。。。。今日即得君侯恩惠,归秦只能先敬君侯一杯,过后献上一曲,以为报答了。
岳东雷微微一笑,举杯同饮,之后道:姑娘这等人物,实乃岳某生平仅见,可惜,见的晚了。。。。。。。
陆归琴笑笑,不再应答,这等夹杂着倾慕之意的话语,她听的多了,即便此语出自一位名满天下的豪杰,也不会在她心中留下多少痕迹。
那边老者却抚掌笑道:云台有成人之美之义,归琴有还珠之情,此中有古风哉。。。。。
他这么一说,味道一下就变了,要不怎么说呢,文人口舌入刀似斧,许多事情从他们口中说来,许多事,若非亲眼所见,你千万别信。
区区一句话,就将一副军有情妾有意,奈何世事弄人,不得不含泪而别的图画摆在了人前,这要是传出去。。。。。。
可不是嘛,成人之美成了苦衷,而后面一句,正是取义于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可谓郎情妾意,刻画的入木三分。
陆归琴眉头轻扬,心中终于升起些不满,岳东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咳嗦了一声,挪动了下身子,有些尴尬。
只有庞澜心道,这老头又能听上一曲,这是高兴的有些口不择言了,不过。。。。。。这等给南北两位上将添堵的事情,不妨多做一些。
心里转着阴暗的念头,嘴上却笑着道:愿姑娘早归,得偿所愿。。。。。。只是庞某有一事相问,姑娘可能解之?
陆归琴微微点头,不管如何,今日一会,总归有了收获,虽稍有不快,却也不影响她的心情。
庞大人但讲无妨,归琴自是知无不言。
庞澜抚着颌下短须,笑眯眯的道:赵将军南征北战,已然名满天下,庞某虽为周臣,却也慕其功绩,渴欲一见,奈何。。。。。。姑娘既为赵将军旧交,定知其人若何,不若借此佳宴,为吾等增些见闻?
这几乎已经是题中应有之义,陆归琴也已有了准备,闻言便微微一笑。
庞大人言重了。。。。。。想来,赵将军之生平,所经诸事,几位应比归琴更清楚才对,非让归琴说一说的话,归琴也只能说些旧事而已。。。。。。。
说起来,十几年前,赵将军还青春年少。。。。。。赵将军少小从军,屡有功绩,与归琴相识之时,已有羽林猛虎之称,在归琴看来,那会儿的赵将军,锋芒尽显,威势天成,名将之姿已显。。。。。。
这个话题起的太愚蠢了,连庞澜自己脸上都有些讪讪。
听一位自家心中略有倾慕的女子,谈起当年的旧情人,任哪个男人感觉都不会好了。
庞澜瞟了旁边做倾听状的岳东雷一眼,心中也不由叹息一声,还是这位聪明,话题说来说去,从没在赵柱国身上停留,显然,已经明白,从陆归琴这样一个急欲归乡,去与旧情人相会的女人嘴里,不会听到太多有用的东西。(未完待续索,!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做歌
和陆归琴这样的女子谈天说地,其实是非常舒服的一件事情,文人口中的风流雅事,不过如此。
文人们携妓同游,取的就是正是此中之惬意,与这些多才多艺,却又善解人意的女子相交,不及于乱,诗书唱答,互为知音,此中之意境,自然美好而又雅致。
但当陆归琴口中一个个赵将军蹦出来,其他三人也就心情大坏,没有出口打断,只能说这几位心胸气度,非比常人了。
陆归琴说了几句,眼波流转,心中不由暗笑,却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重要。
于是,最后轻笑一声,道:像赵将军那样的人物。。。。。。只有见了,才知其人如何英雄,就像。。。。。。
陆归琴顿了顿,接着拿起筷子,轻轻敲打着桌案,以做节拍,口中歌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离乱,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兮不如无生。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羶为味兮枉遏我情。鼙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雁南征兮欲寄边心,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七拍流恨兮恶居于此。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胡人宠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耻,愍之念之兮生长边鄙。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
东风应律兮暖气多,知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羌胡蹈舞兮共讴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忽遇汉使兮称近诏,遣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别稚子兮会无因。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泣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自思。
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任,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我兮独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风霜凛凛兮春夏寒,人马饥豗兮筋力覃。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歌声已绝,悲音渺渺,虽无琴音相伴,但像陆归琴这样的乐师大家,还是在随性而歌中,将这首千古名曲中的哀伤悲切以及其中的愤怒,表达的淋漓尽致。
其他三人,虽无之前乍听琴曲时那般心荡神驰,却也悚然动容,回味良久,老者才叹息
道:可惜,未有琴声相和。。。。。。
其他两人深有同感。
陆归琴勉强笑了笑,拿起酒盏,一饮而尽,压了压心中悲意,这才道:文姬遭难,离乱半生,又有骨肉相别之痛,才做此悲歌,若其不见大漠苍茫,胡尘滚滚,不经乱世磋磨,不经生死离别,如何做得如此千古名曲?
说到这里,几人已知其所言为何。
岳东雷不由轻轻一拍桌案,笑道:姑娘颖慧,已无须多言。。。。。。。。。
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却强自忍住,一来,觉着一旦说了,便落了下乘,在这样一位女子面前,他断不愿将两国相争的尔虞我诈用出来。
二来。。。。。。他也承认,怕是只有西秦,才不会让治下的女子经受蔡文姬那样的苦痛。
像大周。。。。。。当初契丹人,女真人,几乎年年南下掳掠,多少女子沦于胡地,受那莫大屈辱,他岳东雷自诩英雄,许多自欺欺人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庞澜嘴唇蠕动,最终也没出声,方才多少落了下乘,现在心思和岳东雷也差不了多少。
而应付过这一轮,陆归琴也觉气氛渐转沉闷。
她经惯了这样的场面,自有应付之道。
左右瞅瞅,轻轻招手,将一直呆立旁边,连倒酒也早已忘记的年轻人叫到了过来,起身向在座的几位点头道了一句,酒意已深,宴已半残,归琴再奏一曲,以谢欢宴,如何?
三人也纷纷起身致谢,目送年轻人陪着陆归琴离去。
三人此时也没了多少说话的兴致,也知道,此次相会来到了尾声,岳东雷和庞澜两人更明白,想要再见此女,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老者明显有些累了,但还是正襟危坐,凛凛然如对大宾,像他这样的人,对艺术的追求,其实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此时只想再次听上一曲近道之音,其他事都已被抛诸脑后。
庞澜坐下,便默默饮酒,显然兴致低落。
岳东雷则背着手,来到窗口处,目光随着女子的身影,徘徊不去,明暗间,复杂难以描述。
他这样的人,一旦心动,比之常人却要炽烈的多。
不一会儿,年轻人折返,神思不属,一望可知,其他两个人自然未曾理会,只老者瞟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屋中一下便寂静了下来。
此时,岳东雷也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阵仗。
她身前摆着琴架,一张瑶琴置于其上,旁有香炉,冒着袅袅青烟。
而她的身旁,立着两个女子,一身素色衣裙,相貌举止,衣着神态,无一不像,原来还是一对儿并蒂双生的姐妹,两张犹自带着几分稚气的俏脸,在阳光下反射出健康的活力。
不远处,两男两女默默站立,腰间皆带着利刃,虽然离的远,但岳东雷还是能从他们身上察觉到凌厉之气,显然,这四人皆是女子的扈从。。。。。。。。。
刘园中,就算蓄养护卫,其中也不会有女子才对。
此时,两个少女一人怀中抱着一个琵琶,凑在女子身边,听着女子吩咐,不住的点着脑袋,顺便,让这一副唯美的画面,展现在岳东雷眼内。
(胡笳十八拍,整个载上,词句优美,情真意切,让大家欣赏一下,呵呵,千万不要说阿草凑字数啊。。。。。起点又要弄新约了,2015年的惊喜,如果这本书不在今年完结的话,阿草的收入轻松能过四星,但五星品牌作者,应该是到不了了,还得看新书,纠结啊。)(未完待续索,!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章赠谱
琵琶声起。○
琵琶的起源已不可考,但应是出于胡地,后为汉人引入,历经革新,成了现在模样。
但不管怎么说,琵琶好奏雄健之音,已是时人之共识。
琵琶之音一起,岳东雷精神不由一振。
心有所感中,手不自觉的向腰间抹去,不过手却按了个空,才想起今日出行,不曾带剑,不由唯有遗憾。
和平日所闻不同,琵琶之音一起,便趋激烈。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不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两个少女相和,一弹一唱,也算似模似样。
但两个少女年纪未足,弹唱这样的边塞曲,虽配合谙熟,又有琵琶为器,却还是失于委婉悠扬,难得边塞曲之真谛。
岳东雷不由有些疑惑,难道他岳东雷如此不堪入眼,竟为其这般搪塞?
一曲既罢,琵琶声却未断绝,另外一女立即接上,两女转换,无有一点缝隙。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这一次更过分,只是取了关山月的前两句。
不过,就算两女功力不足,但气势磅礴的词句传入耳朵,还是让岳东雷稍有悸动。
就在此时。
铮铮铮,一直未动的陆归琴双手急舞,金戈之音,瞬间大作。
铁骑奔流,金戈乍起。
岳东雷身子一颤。恍惚了一下。身子一下便已绷紧。仿佛一下便来到了金戈铁马的两军阵前。
琴音连绵不绝,似缓实急,如金鼓阵阵,催促着大军排兵布阵。
旌旗蔽日,刀枪并举。
琴音在此时终于缓和了下来,但每一个音符,都好像透着千钧之力,激荡人心。从高昂到低落,似有还无,飘渺于耳间,却透着异常的张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此时,岳东雷两颊已带了些潮红,双拳紧握,正如两军对圆,遥遥相望,军将翘首而盼。杀气积蓄,只待杀敌。
琴音在低若不闻时。终于猛然清晰了起来,几乎一下便来到激烈处。
这是真正的杀伐之音。
琴声大作,杀气严霜,让这空山寂静,林木幽幽的夏日武侯旧居所在,彷如一下冰冷了起来。
琴音越来越急,越来越促,没有高峰和低估,如狂风,似暴雨,不断敲打着人的心弦。
岳东雷却仿佛听到了战马嘶鸣,听到了弓弦乍响,箭矢临空,麾下将士,不必矢石,冒死而进,战马悲鸣,惨呼四起,鲜血横流。
琴音中流淌着魔力,将人带向最惨烈的战场,杀戮之气萦胸沸腹之时,却有高昂激烈之意如中流砥柱,不曾让人彻底沦于杀戮,丧了心智。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不顾勋。。。。。。。
岳东雷紧紧抿着嘴唇,眼中青山碧水,甚或是那操琴的身影,都已消失,他眼中浮现的,是麾下勇猛精强,犹自死战的大军将士,是浴血满身,不顾荣辱的两淮壮士,他仿佛一下就来到人生中最浓烈的时刻。
千军万马,与敌战于疆场,死生不顾。。。。。。。
终于。。。。。。。。琴声渐缓,好像要崩断般的心弦在这一刻,也终于随着琴音松弛了下来。
琴音中透着些许疲惫,些许喜悦,些许悲伤,些许。。。。。。。。
如此的清晰,如此的令人满足,正如沙场战罢,胜利在握,残敌一扫而空之时的心境。
岳东雷好像能清楚的读懂这里面每一个细微的意思,嘴角慢慢翘起,带出了几分笑意,还有几分桀骜,还有那么几分沉甸甸的悲伤。
随着时间推移,琴音渐转哀婉,最终彷如哭泣,闻之断肠。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这一刻,岳东雷就是陆归琴的知音,一个个音符流淌,他都能清晰的把握操琴之人所要表达的心意,彷如一人。
这是最深沉的共鸣,精神境界上的水乳交融。
琴音渐止,留下满地哀伤,彷如凭吊,彷如痛诉,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终于刻入人的心间。。。。。。。。。。
岳东雷还在回味,此曲,未有大汉手持长戈伴舞,未有金鼓相随,不然的话,定是可让帝王惊起振作,可让儒士拔剑而起,可让市井屠狗之辈敢死效命的惊天动地的伦伦大音。。。。。。。。。。
而此时,操琴之女子已经缓缓起身,脸色苍白,汗流如注,低语几句,转身行去,没走几步,便踉跄了一下,被身边弟子扶住,那几个扈从也赶了过来,一起簇拥着她,消失在岳东雷的视线之内。
岳东雷终于惊醒过来,一把扶住窗棂,嘴巴张了张,身子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转身回到坐席之时,他身后窗棂已是粉碎。
老者脸色有些苍白,身躯摇摇欲坠,不过,精神却是亢奋难言。
庞澜额角见汗,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死死握着手中酒盏,眼内竟然带了几许血丝。
岳东雷瞅了瞅他们两个,心中不由傲然一笑,这是金戈铁马的武人之音,文人听了,怕就是这副模样了。
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觉得颇不痛快,一把拎过旁边酒坛,抱在怀中,大口饮之,丝毫不管胸前淋漓,之前温文之仪态,早被他扔到了脑后。
酒如烈火,顺喉而下,快美难言之处,旁边两人又如何晓得?
片刻之后,脚步声响,人影一晃而入。
岳东雷余光一扫,已经看清,来人正是伴在陆归琴左右的两个少女中的一个。
少女脚步虚浮,脸上也带着些异常的苍白,但看上去还是娇颜如花,瞅着岳东雷的模样,不由一愣,接着红唇一抿,却赶忙用小手捂住,少女娇憨之态毕露。
但岳东雷此时心中哪里还有旁的什么,顺手放下酒坛,眸中光芒闪动,急问道:陆姑娘可是有话相传?
少女福身一礼,从袖口抽出一卷竹简,双手奉上道:为谢岳公高义,师父将此乐谱,赠于岳公。。。。。。。。。
没等岳东雷说话,那边老者已是一下站起身来,深施一礼外,疾步向前,一手接过竹简,急急之态,几如抢夺。
嘴上话说的更是利落,陆姑娘何须如此,举手微劳罢了,竟送如此珍物于人,不敢当啊不敢当。
岳东雷哭笑不得,少女也小吃了一惊,接着便捂嘴一笑,不过,少女显然也经过阵仗,并不慌乱,师父没说别的,不过作为弟子,小女子还要代为解说一番,此谱起于师父当年居长安赵府时。。。。。。
始谱于师父游延州边塞,出潼关时有感,续谱之,后临江游赤壁,再续之,直至今日,游隆中武侯故地,又续之。。。。。。。
师父说,此曲当有三阕,共十七小节,第一节,从军行,第二节,乘风,第三节,辞帝阙,第四节,关山飞渡,第五节,边城啸月,第六节,营中金鼓,第七节,靖胡尘,第八节,望乡,第九节,闺怨,第十节,凌烟台,第十一节,黄金缕,第十二节,天下平,第十三节,繁花盛,第十四节,白发生,第十五节,英雄血,第十六节,青史名,第十七节。。。。。。。挽曲。
之前师父所奏,乃靖胡尘与闺怨杂之。。。。。。此也为残谱,却为师父半生心血所聚,望岳公。。。。。。珍之重之。。。。。
少女已离去多时,屋内却寂静无声。
辞帝阙,关山飞渡,边城啸月,营中金鼓,靖胡尘,望乡。。。。。。。。青史名,一连串的名字,几乎道尽豪杰一生,不由让人神思恍惚。
老者在迫不及待的查看曲谱,啧啧连声。
已经大略回复了平静的庞澜,目光闪烁,此时轻声道:真真奇女子也,此曲若成,当不让古人专美于前。。。。。。。。不过。。。。。。此曲应为那位赵柱国所做无疑,曲目也正与其人所经契合,而今以残谱遗我淮右,怕是。。。。。。云台英雄了得,可与赵柱国争锋,而不让其人,才让此女动了赠谱之心。
岳东雷沉默无言,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年近五旬之时,于此时此地,遇到如此一位女子。
既有秦川女子之刚烈,又有江南女子之温婉,相聚短短半日,便已让他再难忘怀。
其实,临别赠谱之意,他根本不愿细究。
因为他本来就明白,赠谱于他,怕是那女子根本不愿欠他人情,隐有决绝之意,不涉其他,这正是此女性情中最为他所欣赏的地方,骄傲而刚烈。
明白了这一点,追究其他,就没什么意义了,他留不住那女子,也不愿强留,知音难觅,不管那女子做何想法,他都觉得,他能明白那女子的每一个心意,那么,他便是那女子的知音,如此而已。
庞澜所言,让他心中多有不喜,此情此景,还要听那勾心斗角之言,庞某人那张脸,在他眼中,不由变得分外可憎了起来。(未完待续索,!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文楼
大秦成武七年四月末,江南琴艺大家陆归琴途径淮右,遗残谱于隆中刘园,后人多称之为赠襄城侯岳公曲。△。。。。。。。。。。
实际上,此残谱可见于传诸后世的陆氏琴书,珍贵处只在于,残谱为陆女亲手所书,赠予之人,又是两淮名将岳云台罢了。
而此残谱,更是后来闻名于世的大秦宫廷武乐中的一部分,后世多少琴师趋之若鹜,皓首穷经,痴迷于此,也让这份残谱显得越加珍贵。
后来,集民乐,官谱,杂歌,唐代遗谱为一身,又自创江南诗曲荡山河林下听泉唐宫宴等名曲,可以说,成于陆氏晚年的陆氏琴书,不但记录了这位世间奇女子的一生,而且,它也是自有华夏以来,收录曲乐最多的一部手书曲谱,并被后世琴师奉为乐家圣典。
当然,这样一部乐家圣典,肯定非是陆氏一人之功,但丝毫也不能影响这位生于大秦景兴年间的传奇女子在乐坛之地位。
更因其为女子,又于唐末战乱中遍游诸国,与当时形形色色的人物往来,唱答,更让这位女子身上,带上了无数光环和令人向往之处。
尤其是,与她相交的人物中,有大秦名将赵柱国,后周名将岳云台,江南文宗许敬亭等当时的南北人杰,而让她的一生染上了无数色彩,也令无数墨客骚人遐想不已。
翌日,一辆孤车,几个从人护卫。从刘园驶出。过南阳。出荆湖,一路向北,进入汝州地界。
而与此同时,河洛间又一件大事正在发生。
洛阳城外,洛水之畔,有楼名文,临水而建。
文楼建有二十余载,乃当年河洛大商王氏家业。。。。。。。。。。
但河洛历经战乱。如今文楼已是几易其主。
还好的是,战火绵延,此楼都能躲过,一直幸存至今。
其实,文楼地势很是不错,在此可以遥望洛阳古城,又可凭栏而观洛水,楼前有一处不大的码头,而不远处,还有洛阳官道。水路两便,名字又雅。吃食也不错,乃洛阳城外,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虽然略有破败,但比那些墓园,碑祠之类鬼气森森的去处要怡人的多。
而这一天,文楼终于迎来了他最为鼎盛的时刻。
楼前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
有坐船顺水而至的,有骑马乘风而来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坐着马车,带着仆从人等,迤逦到来的。
各色人等,让文楼上下,应接不暇。
如今文楼是洛阳杜氏产业,洛阳杜氏的牡丹园在洛阳左近,很有些名声,但说起来,洛阳杜氏还是商家,虽族人不少,但还算不得高门大户,更不入那些书香门第法眼。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杜家老爷子坐镇楼中,杜家几个顶门立户的儿子前前后后的支应。
在文楼之前迎客的便是如今杜家家主,杜老太爷的长子杜青,他身边,则是杜家嫡长孙,杜老爷的长子。
客人陆续来到,虽说这些客人都非比寻常,有些认识,更多的则是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
但不管认不认得,见没见过,每一个客人召人递上请柬外,都要驻足和杜青父子笑谈上几句,大多是夸奖杜氏招呼周全,礼仪得当云云。。。。。。。。。。。
虽是客套话,但杜青父子心里却都是乐开了花。
因为这些人等,大多都乃雄踞一方的大人物,搁在以往,别说这般随意谈笑了,便是他们杜家上赶着送礼上门,也不一定能得人家露个面,给个笑脸。
而现在,在他们父子面前,这些以往杜氏攀附不上的大人物,却都一个个上来,放下身段,对他们父子尊敬有加,那种虚荣满足之感,实不为外人道也。
不过,这是借了钦差大人的势,这一点上,若不能明白,杜家也就不用做什么商人了。
所以,杜青父子还能把持的住,没得意放在脸上。。。。。。。。。。
杜青这里一边迎客,一边还能吩咐着自己的几个兄弟,以及其他几个儿子侄儿忙这忙那,最重要之处在于,钦差大人还没到,那才是今天最值得杜氏献媚的对象。
其实,当钦差大人将聚会之处定在文楼,这里的主人也就变成了钦差大人,杜氏则是临时的管家,必须将一切安排好了,才可能稍稍得到钦差大人的欢心。
来的人已经差不多了,杜青满脸是汗的瞅了瞅天色,不由有些焦急,钦差大人如今还没出城,这可有些晚了。。。。。。。
不过定了定神之后,到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那位钦差大人若是此时就到了,才叫奇怪。
要知道,那位的身份。。。。。。啧啧,一朝国公,名传天下的大秦名将,那样一个人,世间礼法又怎么约束的了?又如何能用常人眼光看待?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那位国公爷一到河洛,便大开杀戒,真真让人既惧又畏,办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才对。
想到这里,杜青不由觉得身上有点冷。
想起现在洛阳可是传闻,那位国公爷乃贪狼,七杀两星投于一处,变幻莫测之余,又杀气冲天,每到一处,不搅个天翻地覆,杀个血流漂杵从不罢休。
这传言可不怎么好听,但杜青却觉得传言未必就是无稽之谈,因为那位国公爷的生平,可不都浸透着浓浓的血色,而且,其人一到河洛,可不也。。。。。。
杜青揪了揪自己的胡子,心里泛起冷冰冰的恐惧,这样的谣言出现。自己还有点信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过后得去拜拜菩萨,去去心魔。。。。。。。。
晃神间,一人行了过来。
楼门前很宽敞,行船不用说,都停在码头那边,至于马车,马匹而言,却都停在远处。为此,杜家还在文楼西边儿,盖了几座马厩,凉棚,都有专人支应,作为招待从人们的地方。。。。。。。
这样一来,楼门之前,便显得很有条理了。
来的人虽多,但有资格在今日登楼的人,却寥寥无几。
到现在。迎进去的人,也只十几位。按照官府送到的名录,应该有二十三人到来,却可谓是将河洛有名有姓的大族囊括一空。
之前那十几位,不管有怎样的心思,但依约而来,并且早到,在礼数上,也就挑不出什么毛病了,现在才来,便有些晚了,不过也不算什么,毕竟钦差大人还未驾临。
至于等钦差大人到了,才姗姗来迟者,不定会如何呢。。。。。。。。
不过在杜青看来,以如今之情势,应该不会有人心里这么没数才对。
当他抬起头,看见来人的时候,脸色第一次变的有些难看了起来。
这人他自然认得,同居洛阳数十载,一个书香传家,一个奔忙度日,住的还不算远,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怎么会不认得。
只是。。。。。。。只看杜青的脸色就知道,两家相处的定然不怎么融洽。
即便杜青看见这人心里就腻歪,每次相见,都恨不能上去饱以老拳,但他心里也有点奇怪,那名录之上可没这位的名字,怎么这位怎么就这么大的脸,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今日出现在文楼之前呢?
来人四十多岁,一身薄衫,不管杜青怎么看对方不顺眼,但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他时常要诅咒一番的伪君子长了一具好皮囊,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却还可以用英俊来形容。
两人对视一眼,冤家聚头,自然是火花四射。
杜青想起了这人在书堂中对自己的屡次羞辱,想起了青年时在青楼跟自己抢中意的女人,想起了自家二郎看上对方的女儿,要死要活,自己只能厚颜登门提亲,却被对方峻据时,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的耻辱。
而来人则想起了,这个商家子少年时纠众胖揍自己的疼痛,想起了险些谋走自家祖业的阴险,想起了自家失去的那座牡丹园,还想起了这人厚颜向自家提亲时的无耻。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不屑的移开了目光。
一个温文而笑,做云淡风轻状,一个则满脸肌肉抽动,成功堆砌出笑容。
杜青身边的年轻人不由缩了缩脖子,退后了一步。
虽然他也刘家是个恶邻,自小耳闻目染,从没对刘家人有个好脸色。
但随着年纪渐长,见识多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也便觉得,这两位的恩怨有点莫名其妙,而且还有祸及后辈的趋势,像自家二弟,现在还有点浑浑噩噩的,可不就是拜眼前两位长辈所赐?
所以,他觉得,还是不要搀和为好。
说实话,杜家比起这个邻居来,在门第上确实要差许多,人家满门的读书人,商家子怎么比得了?
自家也就二弟或可为读书种子,可惜。。。。。。
(之前几章,阿草自己又看了看,虽然也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但总体来说,算是阿草这些年写的比较精彩的段子。
阿草从来都在避免写读书人来往的一些场景,设定的时候,也将国家设定在北方,就是因为怕一写读书人诗书唱答,因笔力所限,写遭了心,现在试了试,果然功力不足,但也不算太差,呵呵,这是阿草自己觉得,书友们怎么看,就不知道了。
不过呢,阿草还是觉得,自己塑造的陆归琴,还是比较成功的,虽然没有占据太长的篇幅,但应该算是本书中最出彩的几个女子之一了。)(未完待续索,!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文楼(二)
如果相遇在大街上,两个冤家对头必定要口角一番,但在此时此刻的文楼之前,两个人打心眼里都不愿闹起来。☆
两个人不情不愿的凑到一起,施礼说话,虽然话语中依旧夹枪带棒,但几句话,就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
来的这位虽说是孤身而来,但却是代表着洛阳南城锦绣书院来的。
钦差大人要与河洛贤达共商国事的消息,如今在洛阳城中甚或是说整个河洛传的纷纷扰扰。。。。。。。
读书人视此为大事,其中原因前面也已经说的够多了,不必再做赘述。
如今聚集在洛阳城中的河洛翘楚,实在不少,都等着见钦差大人一面,听听钦差大人说话呢。
要说,在后周治下,钦差大人一旦来到地方,多数会与当地读书人座谈一番,所以不算稀奇,除了其中几个德高望重者,地方上的读书人也不会趋之若鹜。
但。。。。。。河洛已非后周所辖,大秦钦差不是第一次来到河洛,但却是第一次有钦差大人想听一听河洛诸贤的声音。
尤其是,河南战事刚刚结束,河洛颇为残破的这么一个时候,来的还是大秦上将,晋国公赵柱国,这也就更加的引人注目。
当然,之前流下的那许多鲜血,落下的那许多人头,也实在让人惊悚。
很多人来到洛阳,是想弄清楚,这位钦差大人还想要河洛流淌多少鲜血才满足,甚或是。他们也想瞧瞧。有没有机会。在这次聚会之上,让这位残暴的大秦将军明白,河洛读书人才是河洛的支柱,没有了他们,河洛将一无是处。
其实,民心思安,就是这么回事,秦人很难受。而河洛大族,也折腾不起了。
秦人攻周,后方空虚,很多人瞅准了机会,或基于义愤,或恋战故国,或利益所趋,遂趁势而起。
但一战下来,死了很多人,失去的东西也无法计数。到头来,周军没打过来。反而京师被围,丢了虎牢雄关,和荥阳重地。
经过半载,以为无事的人们,却又突然听闻,大秦晋国公赵石奉旨来到河洛,接着便是一阵阵的腥风血雨。
秋后算账的戏码,终于在河洛上演了。
惊恐之下,不管是读书人还是大族子弟,都想在此次文楼之会上,听到一些确切的消息。。。。。。。
但河洛这地界,在后周治下久了,读书人们的傲气已经刻入了他们的骨子里。
在惧怕刀斧临身,家族破灭的同时,却又按照惯性的思维,打着其他一些算盘。
这种心理,复杂的几乎无法用言语确切的表述明白。
像如今站在杜青面前的这位,其实就是一种试探。
既然是共商河洛大事,怎么能少得了正经的读书人呢?
这就是后周治下治政开明之处,一般情形之下,读书人可以畅所欲言,官府也不会因言而治罪。
不过,说实话,这种事,在承平时节,花团锦簇之时,或可为人所称道。
但在此时此刻,却显得那样的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可笑。
满腹经纶的人在刀枪之下,想要跟军人讲道理,从古至今,这样的事无疑都是天大的笑话。。。。。。。。。。。
你不能进去。
在下为何不能入内?央央白日,凛凛青天。。。。。。。
这边刚争执了两句,那边门口已经转出两人,都身着秦军军服,腰间带刀,目光随意一扫,就让人凛然生畏。
两人一到,门前里面静了下来,许多窥探的目光也闪烁着,死死盯着这边儿。
两人来到近前,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弄了个清楚。
其中一人道:今日文楼之上,不待外客。。。。。。。
不过不等他说完,另外一人已经笑了,也不是不能进去。。。。。。嘿嘿,人头进去也算数的话,爷爷到是可以给你搭把手。
不用问了,瞧这两人说的就知道,两人不是来自一处。
一个客气些,还算给人留着脸,另外一个则凶狂无比,上来便拿眼上下打量,如同打量一个死人。
让人更惊悚的是,此语一出,客气的那位当即就闭紧了嘴巴,还笑嘻嘻的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校尉大人豪气干云,卑职甘拜下风。
当然,这只是个小插曲,来人随即狼狈而去,也顺便绝了某些人的念头。
两个军汉也不回去门口坐着喝茶了,就站在太阳底下,旁若无人的谈笑了起来。
一个是晋国公亲卫,一个是鲍勇的亲兵,地位差着不少,但都经过惨烈无比的战事,都都是亲军出身,很能有些共同话题。
有这两位门神在,文楼门前,更清净了几分,再无没头没脑的人撞上来,给这两位大爷寻开心了。
说起来,文楼之会在河洛是正经的大事。
但晋国公与张大将军不合,风声也渐渐传开,这文楼之会对于河洛官场中人也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参与不是,不参与也不是。
最终,还是张大将军说了话。。。。。。。鲍勇也倒霉,夹在两位大将军中间,这事就又落在了他的头上。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是敢在偃师杀的血流成河的鲍勇。
接二连三的窝囊事,让他也恼了起来,这次只派了自己亲兵到来,自己则以修复洛阳国武监,工时紧迫为由,根本没露面,几乎就等于破罐子破摔,你们两位大将军闹吧,我这小人物随你们的便了。
若是知道这些,河洛这些大族来人,必定底气更多一些。
赵石和张培贤两人不和,终于也影响到了河洛一些大事的进程。
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局面,同样也是地方大员将领手握大权,独断独行久了的弊端的一种最好体现。
当然,赵石和张培贤两个,谁也不用说谁,只不过这次赵石是作为客人来到河洛罢了。
这次文楼之会,赵石没怎么看重,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这次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为河洛之行,画上一个差不多点的句号而已。
但却还是牵动了河洛上下的心,而张大将军,不管之前发生多少事,这事他都不太想沾手。
可以说,这也体现了两个人最根本的分歧所在。
一个求的是身后之名,一个则是为了让河洛尽可能快的平静下来,也从来没顾忌什么名声之类的东西。
这事说不出对错了,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是两人所秉持的理念大不相同而已。
不过他们共同的一点也不是没有,就是丝毫没将这些河洛大族看在眼内,而他们的心思,这些河洛人等,是断然不会猜到的。
回到文楼。
楼门之前,再未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人们一个个到来,也亮出请柬,一个个陆续进入文楼之内。
终于,在天将近午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并快速的接近文楼所在。
烟尘阵阵,洛水也泛起涟漪,鼓点般的马蹄声在文楼前戛然而止。
战马嘶鸣,在文楼前的青石板上扬起前蹄,在狠狠踏下,弄碎几块石板的同时,马上之人,纷纷滚鞍下马。
人马如龙,彪悍之气一览无余。
为首的胡烈站定之后,仰首看了看天空,随即将缰绳扔给旁人,大步来到楼门之前,劈头就问,人都到了吗?
还差两人未到。
胡烈呵呵一笑,你带十个人封楼。。。。。。。
一边说着,他一边拍了拍腰刀,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辛苦弟兄们一会儿,等事情办完了,我请弟兄们在这里饮上几杯,填填肚囊。
呀。。。。。。那统领大人可要破费了。
胡烈哈哈大笑,回身一挥手,吩咐道:留下十个人,听老张吩咐,其他人随我进去。
转身大步而行,经过杜青身边的时候,拍了拍杜青的肩膀,道了一声,办的不错,你这楼子建的也好,名字起的更好,过会弄脏了或者弄坏了你的东西,咱们赔给你,不用担心啊。。。。。。。。
接着便是一连串豪爽的笑声,看上去心情真是不错,但最后一句话透出来的凶煞之气,可要比方才那位更足几分。
杜青被拍的哆嗦了一下,听这话脸也有些白。
都说宴无好宴,可能。。。。。。。。这一次却是让文楼赶上了。。。。。。。
不过他只是个小人物,也只能心里念叨几句菩萨保佑罢了,至于楼上那些位,还是自求多福吧。
他这里赶紧走在胡烈侧前方,一边瞄着这位年轻的将军,一边衡量着对方的步子,让自己能跟得上,在匆忙间又不显得失礼。
到了门口,才提心吊胆的讷讷问了一句,大人。。。。。钦差大人。。。。。。
胡烈脸上笑容不变,却根本没接话,只是吩咐着,酒菜都备好了,先不忙着上,还有,都机灵些,一会别碰着伤着了,哪两个没到,也记好了,嗯。。。。。。你这楼子真不错,瞧这楼下布置的,瞧这周遭的景致,啧啧,好好好。(未完待续索,!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文楼(三)
杜青没敢上楼,只派了个机灵的小伙计,站到了二层楼梯口处,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听到什么,过会谁问都不说,就算是他这个主人家,也不会打问。
在他眼中,楼上已成凶地,他们杜家别再遭了池鱼之殃
接着又提醒其他人惊醒些,他这才垫着脚尖,来到后面。
爹,人都来了。
杜家老爷子年老体衰,一直呆在后面等消息,人有点乏,但精神还不错,知道了,唉咱们小门小户的,别管那么多了,你可得掌住了主意,过后谁来问起,知道该怎么说吧?
杜青连连点头,老父的话,他真是听进去了,他自己也是这么琢磨的。
钦差大人连脸儿都没露,来的只是位秦军都尉,而且还很年轻,应该是那位身边的人。
这么一来,之前洛阳传闻就显得极为可笑了。
共商国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怜许多人还不自知,不知过后有多少人又要倒霉呢。
这种事儿,杜家怎么搀和的起?
不过麻烦之处还在后面,杜家毕竟是洛阳人家,本乡本土,亲戚友好也多,过后上门之人必定不会少了,怎么跟人说话,就得考量清楚了。
在这样一个时节,可要掂量着祸从口出
最终,还是杜老爷子长叹了一声,这河洛的天啊。要变了,再要耍弄聪明,怕是要祸及妻儿对了,听说北边儿安宁了许多,不如今年你就张罗一下,等明年开春,到北边走走?
杜青愕然的看了老父一眼,行商和座商完全不同。
杜家是洛阳本地商户。是正经的座商,产业中最主要的,就是两座茶园和两个纸坊,织品,酒肆等也有涉足,但却绝对不是主业。
不大不小,在洛阳商户中。勉强能够数得上。但要说有多出挑,也是扯淡。
杜青想了想,不由道:行商于路途,这事没干过啊
老爷子眼睛瞪了瞪,不过临到说话,就没了什么火气。
没干过就去学,总困在这里,没准什么时候。就得碰上什么祸事,你瞧着吧,楼上这次一旦出了大事,秦人不会找咱们麻烦,但那些人家,不敢去寻秦人的晦气,不定恨死了咱们杜家。
过后,先把文楼脱手,就算没人接。这楼子宁肯荒着,也不能再用了
现在这个时节。离着太平盛世还远着呢,为子孙计。你这心里也得存点事儿了,狡兔三窟,先让人到北边太原打个前站,你这里搜罗骡马,货物,明年就到大同边市走一趟,去涨涨见识。
孙辈里挑挑,有愿意闯荡的,让他们最好在大同站住脚,观望一下声色,若成,咱们杜家也就有了出路,若不成,咱们就往西走,让家里的年轻后辈到长安瞧瞧,天地这么大,总有咱们安身之所。
所以啊,奉承好了楼上的那些军爷,行商行商,没有通关文牒,咱们出不了河洛,这事要是办好了,至不济,也能给咱们杜家留些根苗,咱们到了地下,也能对得起祖宗。
老爷子说了这许多,精神萎靡了下来,没再容杜青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他到前面支应去了。
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智慧,在这乱世浮沉当中,挣扎求存,却别有一番精彩之处。
而在文楼之上的大人物们,也正在上演另外一番精彩戏码。
文楼二层上很空旷,到了的人们列席于左右,空出主位,颇有古风。
胡烈上得楼来,楼上众人已然纷纷起身相迎。
众人双手拢于袖中,长揖及地,更有人高声道:吾等恭迎国公大人。
胡烈好笑的瞅了一圈,这架势在秦地可不多见。
见到晋国公本人,膝盖能不软的,如今可没几个。
这里的人们,行的都是士子礼,要真追究的话,在晋国公面前,都可以当场治他们失仪之罪。
心里暗道了一声,真是不知死活。
胡烈微微露出几许冷笑,便大步向主位走去。
赵葵,吴绿蓑两个紧随于后,其余护卫,不用吩咐,已经散开于厅堂之上,按着腰刀,贴壁而立。
来到主位,看着下面一圈白花花的脑袋,胡烈稳当的一坐下。
不必多礼了,国公庶务缠身,没工夫理会此等小事,便派了本都尉前来,见尔等一面
说到这里,摆了摆手,都坐下说话吧。
听了这话,满堂寂静,这二十余人各个年岁都已不小,城府也不必提了,但还是错愕非常,面面相觑间,都僵住了身子。
按照大家之前商量好的,这会儿应该是留给国公大人抚慰人心的一个机会,然后大家伙儿说上几句,服个软,然后再瞧国公大人的颜色,或可进言数语,或可慷慨陈词,或者呢,直接表忠心就完了。
当然,有什么样的姿态,全要看看这位晋国公大人是不是真如传闻那般硬朗而定。
他们都不傻,没人想着在这个时节,跟大秦来的杀人魔王硬顶的打算,心怀故国,为大周尽忠?还是算了吧,有那个风骨的人,早已经死光了,剩下的,不过是想着怎么才能在秦人治下,活的好一些罢了。
可以说,他们唯一还没有抛下的,就是读书人的那点自傲和矜持。
没错,能进到这里的人,都是河洛间的读书人,出身大族不假,但他们最要紧的身份,还是士人。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曾为官,不过到得现在,却皆是一身儒服,自称富家翁。
胡烈瞅了瞅,冷笑一声道:怎么?还让本都尉请尔等坐下不成?
一些人开始脸上泛红,一些人则满脸激愤,这样的羞辱,在后周定然是绝无仅有,一个小小的军中都尉,别说是他们这些大族之首,便是有点身份的白身士子,也不会放在眼内。
就算你是襄城侯岳氏的家将亲卫,但要失礼在先,照样有读书人敢动拳头,打你个鼻青脸肿,骂你个狗血喷头,还不用怕有什么后患的。
但这里已是大秦治下,这个年轻的都尉又是那位晋国公派来的,这事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不过还是有一位老者开声道:这位大人,吾等受国公之邀,来此一会,难道
胡烈摇头失笑道:这位老人家可能是老耳昏花,听错了吧国公令你等前来,是念在你等未有大恶彰显的份儿上,如你等竟敢不至,以后也就不用说话了,而今天你们既然来了
胡烈嘿嘿一笑,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来的看来就是俊杰之流了,当然有说话的机会,至于受国公之邀
胡烈哈哈大笑,国公何等样人,你等又为谁何?大言不惭至此,老人家,你这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不成?
指着和尚骂秃驴,这真是一点颜面也没给。
说话的这位老者一口气噎住,脸上颜色迅速转向朱紫,身子开始摇摇欲坠,最终不知真假的一坐倒在座位上,而其他人听了,也感同身受。
如果,这里有年轻人,定然多数受不了如此屈辱,升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念头出来。
但这里的人最小的怕也年近于五十了,老成持重自不待言,但要说还有多少热血,那就是胡说了。
看着众人神色,胡烈心中舒爽,脸上却勃然作色,一拍桌案,呵斥道:还不坐下,想让本都尉跟你等仰着脑袋说话不成?
事情刚开头,就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让这些河洛大族的首脑都有些措手不及。
说实话,他们这点矜持和骄傲还能留下来,除了儒家之学的教导得力之外,也因这些年被张大将军优抚有加,惯出来的毛病。
一旦碰上这么硬邦邦的钉子,多数人凛然生惧之间,已是失了方寸,眼睛不由自主的瞄向周遭的军兵,膝盖就有点发软,陆续间,有人开始落座。
已然酝酿了好久的那点气势,顿时土崩瓦解,不复存焉。
颖阳卢氏,汝州李王两家可有人到?
席间顿时站起三位,同时失礼,自报家门。
胡烈微微点头,脸色变的比翻书还快,和声道:颖阳卢氏,去岁时约束乡里,不时族人从匪,战后又能赈济饥民,收留孤寡妇孺,善行可嘉,忠义可褒,可择族中英才,入长安叙待赏。
汝州李王两族,助我大军守城,族人多有死伤,此殊异,若有子弟欲从军报国者,可进学于长安国武监,国公已传书于布政使衙门,保举李顺年,为汝州劝农使,王昌副之,望你两族能感朝廷恩典,忠君报国,善抚乡里。
(月底到来,订阅降的厉害,推荐也不见影了,阿草心酸啊,嗯,还有,阿草这几章,本来还想写几个小人物儿,接着这些小人物,来推进故事进程,同时展现河洛这边的局势,但大家都说水,那就算了,还是紧着来吧。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文楼(四)
文楼二层之上,气氛又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经过多年征战,秦人重军功这一点,其实根本不用赘述。
即便是在座诸人,也都知道,秦人军将有着怎样的威风和权柄。
但这一次。。。。。。。。还是让他们见识了秦人对军功的重视程度,到了怎样一个地步。
以上三家,说实话,在河洛还算不得真正的豪族,像颖阳卢氏,人丁不过数十,田土,屋宅,以及家财,或者说底蕴,都与其他诸家差了老远。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三家中的读书人,没有建树,这在后周治下,是尤为致命的一点。
没有读书种子,无以为继之下,家道难免中落。
但今日,这三家迎来了家族最重要的一次转机,从军。。。。。。
这要是搁在几年前,投笔从戎,从军报国之说,虽然人人都能念叨上几句,但实际上,大族子弟从军者,寥寥无几。
军汉为人所鄙,读书才是正道,乃大家之共识。。。。。。。。。
但时移世易,换了天地之后,对从军之事的认识,也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即便河洛一直不稳,延及今日,但其实谁都清楚,在秦人统治之下,军人的地位远非后周所能及。
若非如此,河洛大族也不会让家中子弟,到洛阳国武监中就学。
潜移默化间,秦人的观念,其实正在改变河洛的风尚。
这个不用说太多。谁握住了统治权。谁就有订立规则的权力。从古至今,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给了这几家子弟,从军的机会,也就算给了他们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之前各家子弟入洛阳国武监进学,但最终能得武职者,可谓绝无仅有。
这不仅仅是因为各家不愿子弟从军,其中也还有着秦人军旅,愿不愿意真的招纳河洛大族子弟入内的因素在里面。
即便大将军张培贤对河洛大族优抚有加。但说实话,这近十年的时间里,和河洛招收的新兵,可谓是寥寥无几。
从这也能看的出来,张大将军对河洛人物,真的不太看的上眼,更没有半点的信任可言。。。。。。
而长安国武监,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众人也清楚的很,那是大秦大将军赵柱国一手兴建起来的地方。
而且。是个出将军的地方,进入那里求学。和进学于洛阳国武监分院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
想到这些,有些人已经开始喘起了粗气,心中暗骂,这三家还真是。。。。。。他们知道,这种心态不太对头,但却就是无法控制自己这么想。
而颖阳卢氏颇有善名,这次为善乡里,也在情理之中。
入长安叙功论赏,还有待来日,旁边的人听着还不怎的。
但汝阳李王两家,就真的有点让人眼红了。
在河洛哀鸿遍野的今日,这两家凭借助秦人守城之功,一下就出了高官。
正副劝农使,无论是在后周,还是在大秦,都是极为重要的职位,这其中的原因,也不用多说,以农业为本的帝国,劝农使这样和农业息息相关的职位,自然乃地方显宦之一,无可置疑。
即便知道秦人对军功的重视,但赏赐如此之重,还是让与会之人目瞪口呆。
至于那两位到底能不能上任,没人怀疑,这可是大秦晋国公,冠军大将军,枢密副使,钦差大人亲自保举。。。。。。。。。。
从白身一跃而为地方劝农官儿,位在六品的实职文官,这样的升迁,即便是在后周,也不多见。
悄然间,厅堂之中的温度都好像高了一些,人们都在努力的保持着克制,但凝聚在站着的三人身上的目光,却有了那么几分炽烈。
羡慕,嫉妒,却又有着些复杂的鄙夷,这一刻人们到底在心里想什么,连他们自己都很难说的清楚了。。。。。。
其实,说到底,文人最在乎的东西,还是官位,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而实际上,很多人也明白,此乃先抑后扬之道,如此有奖有惩,还不就是为了大秦治下的河洛能够长治久安。
这样的伎俩,在他们眼中,并不会有太过神秘的地方。
但话说回来了,就算知道这一点,一些念头还是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冒了出来,因为他们更明白,经去年一战,河洛重归后周治下的希望已十分渺茫了。
这是众人的共识,秦人兵戈太过犀利,在那时颓势毕露,后方火起之下,依然连战连捷,几乎无法阻挡。
河北援兵,大败,各路勤王之师,阻于郑州,难得寸进,淮右岳东雷部,困于汝州坚城之下,一路偏师入河洛,虽然搅动的河洛天翻地覆,但依旧是连战连败,而秦军兵锋所指,各路义军几乎都是一触即溃。
这样的武功,别说后周不可能有,就算遍数历代王朝,也不多见。
而一旦明白了这一点,又有几个人会真的心怀故国,愿为故国一死而尽臣节?
三人施礼道谢,难掩激动之色。
但说实话,惊喜或有之,更多的却还是狐疑。
在这次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文楼之会上,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惊喜自然难免,但狐疑犹豫之处在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得了如此封赏,之后情形如何,他们真的心里没底。
要知道,后周治理河洛多年,有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他们最在乎的,还是乡里风评,民间声望。
而这些风评,声望从何处来,他们也再清楚不过,河洛的读书人口中所出,便是风评,读书人所尊所敬,便是声望。
他们不知道,一旦为秦人效力,这名声会是如何?
到了今时今日,后周对河洛的影响力依旧如此强大,可见,后周之治,并非那般一无是处。
卢氏来人还算心安,毕竟卢氏颇有善名,乡里之人,多感卢氏厚恩,不会乱嚼舌根儿,就算颖阳之外,名声不好,也与卢氏没多大干系。
却是李王两家来人,过后仔细琢磨一下,嘴里开始发苦。
说起来,去年乱起之时,帮助秦军守城,实在出于无奈,兵凶战危,别说在秦人刀枪之下,他们两家没那个能力做反。
就算有,他们也不愿见周军破城而入,以当时那个乱劲儿,周军一旦入城,还真的能分清楚,谁是秦人帮凶,又是哪个心怀故国,对后周念念不忘?
如此得来的一场功劳,是意外之喜不假,但汝州劝农使?
汝州现在的情形,谁不清楚,周军攻城不得,遂迁汝州百姓南下,战后汝州地界,可以说杳无人烟。
到是四月间,有人陆续来到汝州,占据了好多田地,并开始匆忙耕种,今秋也许会有些收获。
但那些是什么人?那是大爷都是大秦殿前司禁军兵卒,这些人能服管?
想到这个,李王两家来人头都有些大了,名声什么都顾不上考量了,只剩下了满心的苦恼,却无人诉说。
两人默默对视了两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要知道,一旦官职下来,办的不好,就是罪名啊。。。。。。。。。
但胡烈不会管那么多,说实话,活了二十多年,当数今日最是痛快。
他也拿足了架势,在他身后站着的两个男女,看他这副模样,羡慕之余,心里也是暗笑,这位胡都尉,十有八九在模仿晋国公的一言一行。
只是,这世上,大将军赵石只有一位,再模仿,也得不了其人真髓,只有个空架子罢了。。。。。。
那种内敛到极点的狂暴,幽深的沉甸甸的锐利,显于光明之下的黑暗,藏在笑意下的狰狞。。。。。。。。。
吴绿蓑出神的想着,并以其女性特有的敏感,可谓是将大将军其人心性,刻画的入骨三分。
胡烈可不知道,背后的两个年轻娃子,在嘲笑他这个不自量力国武监的前辈。
他神采飞扬,却故意板着脸,眉头微微蹙着,努力显露着自己的威严。
他随意的摆了摆手,让三个人坐下。
环视左右,嘴角牵动,算是笑了笑,继续道:我之前听了个笑话,跟你们说一说,如今洛阳有人传言,说什么文楼之会云云。。。。。。
这次他真的笑了,却带出了太多的讥诮,钦差大人欲与河洛贤达共商大事。。。。。。你们说可不可笑?
自己没有人觉着可笑,刚刚有所松缓的气氛,却再次沉重了下来。
筵无好筵,这是此时众人对此次文楼聚会的认知,再不会出现其他什么了,也没有再想说话。
前车之鉴不远,这里没人心里不够数,愿意跳出去,做那只被宰的鸡仔。。。。。。。。
(有点水啊有点水,但阿草绝对不是故意的,写着写着就写了这么多,大家忍耐啊,文楼这些章节,必不可少,要写一段,阿草其实也犯愁,不知道怎么写才不水,又能把进度提起来,这个度很难把握,有些地方总不能匆匆一笔带过吧?)(未完待续索,!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文楼(五)
你等广有田产屋宅,盘踞乡里,作威作福之后,还每每以读书人自居,夸夸其谈,耍弄机谋,以胡某看来,为祸河洛者,以你等为最
随着这些言语,厅堂中的气氛越来越是压抑。
话越来越重,地方大族,最怕的其实就是这样的罪名,盘踞乡里,威福自专。
事实是这样的吗?其实到不尽然。
这里大多数家族,都不是横行乡里的恶霸。
而且,在乡间名声都很不错,修桥补路,资助相邻,对族人善加约束,不使为祸乡里等等等等,做的都很不错。
不然的话,他们的家族也不会到得今日地步。
说实话,也只有那些一朝为官,便鸡犬升天者,才是乡间大患。
凡是有些底蕴的乡间大姓,都不会在自己家门前肆意妄为。
而河洛之地,更是如此。
这里读书人多,他们对颜面的看重,也非是八百里秦川可比。
近数十年来,河洛乱事,多为外敌入侵。
而针对秦人的两次乱事,究其根里,还是战祸。
去年的河南战事,河洛大族在其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除了战祸的诱因之外,还是不满秦人治政的原因在作祟。
因为大秦许多律条,触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
这些,所有人其实都明白。
但谁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河洛大族不会以此为借口起事,因为在道理上。皆为私义。根本站不住脚。过后更不会宣扬,那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而秦人也不会拿这个来当罪名,因为大秦志在天下,以此罪人,会让争霸中原的道途上,荆棘遍地。
所以,不论战事当中,还是战后。在这一点上,所有人都是避而不谈。
最终,死了的人,罪名只是从匪,叛反等等,没死的人,听到的指责,也是极为熟悉的这几条。
所以,厅堂之内,很多人心情越加沉重。但情绪上反而平静了许多。
显然,这次文楼之会。虽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但结果也许和他们想象的相差并不算大。
威逼利诱而已,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
不过,这个时候意外的事情再次发生。
一个人缓缓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大人教训的是,细细想来,我等往昔,确有许多错处,而今河洛残破至此,我等也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然天下战乱,各国皆当以百姓为念,所以,还望大人念在我等并非去岁战乱之祸首,如今又已有悔过之意的份上,万请大人手下留情。
厅中众人,听的那是一愣一愣的。
如果说之前有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感触的话,那么,这位跳出来说的,就是把罪名干净利落的就都认下了。
这和之前大家伙商量的,可是大相径庭。
其中之利弊,众人也难以在一时间想的清楚。
不过,伏于阶下,摇尾乞怜的耻辱感,很快就让多数人怒目而视,都想看清楚,谁家出来的人,这么不知廉耻,趁此时机,向秦人卖好。
洛阳王氏。
等看清站起来说话的这位为谁,众人皆是一愣。
这个洛阳王氏可不得了,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河洛一等一的望族。
河洛四战之地,上百年的大家族,并不算多,而洛阳王氏,就是其中之一。
乃当年后周名臣王庆章的后人,族中人才辈出。
虽多数不得在河洛为官,但洛阳王氏还是成为河洛,乃至后周的官宦名门之一。
王氏最盛时,洛阳左近田土,十之五六,皆出王氏,民间更流传有洛阳王的称呼。
契丹强盛,辽人数次南下,王氏更乃河洛间抗辽之中流砥柱。
等到金人强大起来,灭辽而代之,王氏终于没落了下来。
还是那句老话,内斗被外敌更可怕,王氏的没落,主因便是来自于朝廷的猜忌,以及王氏在朝中的失势。
后来,王氏主枝迁居两淮,洛阳王氏在河洛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不过就算如此,留下来的王氏一族子弟,还是不能小觑,一直盘踞于洛阳内外,声势虽不如往昔,但依旧是洛阳左近一等一的大族。
说话的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虽非现在洛阳王氏的主事之人,但却是王氏族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人物。
实际上,与会者,以此居多,并不稀奇。
而这位老者,也曾为官一任,而且颇有官望,如今王氏家主,也正是此老的儿子。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家族,一代代传承下来,最终成为庞然大物,在盛衰之间,摇摆不定,同时也和统治王朝,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无论是在河洛,还是其他一些地方,都有着这样的家族存在。
他们同样在战乱中沉沉浮浮,而有的时候,他们甚至比一个王朝,更有生命力,也许王朝或有兴亡,而他们的子孙传承,却从未断绝。
靠的是什么?不是诗书学识,也非铮铮铁骨,他们靠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见风使舵,择利而生,这才是他们的根本,也正是他们的真正面目。
胡烈满意的微微一笑,双簧这种东西,可不是后世所独有,他并非空手前来,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老头微微垂首,一直做着恭顺状,心中却满是得意,因为此番过后,洛阳王氏,还将是洛阳王氏,其余蠢材,不明大势,尽皆迂腐冥顽之辈,死活已皆系于人手,还不自知,活在这个世上,真真老天爷的一番好意
就是不知道,王家的这番高瞻远瞩,会换回什么来,想到这个,老头儿微微瞟着坐于上首的这位年轻都尉,心里还有点没底。
他如今心里最遗憾的地方,其实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为什么钦差大人没来,来的却是这么个毛头小子呢?
这个年轻的大人,能在钦差大人面前,有多少分量?他答应下来的事情,能不能作准?
还有,钦差大人毕竟只是钦差大人,不会在河洛久留,最近又有传闻,钦差大人与张大将军不合。
如果钦差大人一走,会不会受到此连累,洛阳王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老头儿得意之后,却也有着纠结。
心中也在暗叹,之前数载光阴,空空而过,自家这里还是少了几分胆魄啊,不然的话,如今大秦朝堂之上,应该有一二王氏子弟立足才是,那样一来,如今也不会对大秦朝中之事几乎一无所知了。
像晋国公和张大将军的恩怨,也会把握的更清晰才对。
而非像现在这般,猛的一头扎进了钦差大人怀里,却还不知道,钦差大人还回来的是骨头还是肉汤,甚或是棍棒呢?
不过,今时今日,也容不得王家再迟疑了。
在河洛人心动荡的今日,那位一到河洛,还是开了杀戒,人头滚滚而下,以其为官多年的眼光而论,他觉得,秦人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很可能,秦人朝廷已经对主持河洛的张大将军有了不满。
如果是那样的话,像王氏这样的河洛望族,好日子也就到头儿了,不管之后谁来主政河洛,都不会再手软。
如果现在不做点什么,王家也许就是首当其冲,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块。
不得不说,不论其他,只说这种眼光,乡间之百姓,又如何能比得了,这也正是像王氏这样的大族,延续至今的基础。
不过,说实话,有眼光的不只他一位,在座人等,大多都可以用一句老奸巨猾来形容,王氏这里,也不过是先走了一步罢了。
不过世事就是如此,有眼光而无胆量,那叫优柔寡断,有胆量而无眼光,那叫莽撞。
只有二者兼具,才能领先旁人一步。
一步先,则步步先,也许有很多出头鸟遭了秧,但也有的是一飞冲天,谁知道呢。
而不等众人细加琢磨,胡烈已然赞道:看来啊,这满堂佳客,明理之人却少,既然王氏有悔过之意,那么,老先生不如说说,之后做如何打算,也好取信于人。
这会儿说话,却又文绉绉了起来,也终于有了那么点众人熟悉的味道,他们却不知晓,大秦的武夫们,已然与他们印象中的莽汉,有了本质上的区别。
多谢大人宽宏我等自然也有所区处,去岁战乱,饥民遍地,饿蜉于野,想来大人也知,我等那时皆为此事出过些绵薄之力
胡烈点了点头,若非如此,这文楼之上,又怎么会有尔等位置?
这并非空言,更非相互吹捧之词,不独颖阳卢氏赈济过饥民,其他各家,或多或少,都曾参与。
良善之家,多出儒教,这一点上,儒家所行,可谓功莫大焉,其他各个教派,都不曾做的这么彻底。
他们和颖阳卢氏差的,其实还在于对待民乱的态度上,而不论是赵石,还是张培贤,甚至是大秦朝廷,看的最重的,还就是这个态度,这就是政治,冷冰冰的,有的时候,甚至于世人的道德认知,南辕北辙。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文楼(五: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文楼(六)
老头儿年老皮厚,众目睽睽之下,侃侃而谈,说着一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言语,脸不红心不跳。樂文小說|
“大人明察秋毫,我等心安矣。。。。。。说起来,去岁还多赖朝廷赈济得当,才不使我河洛尽成鬼蜮,今岁朝廷又有新举,我等也多有欢欣,这一地百姓,感朝廷之恩者,不计其数,我等宁不感焉?”
“我王氏一族,世居洛阳,小有名望,朝廷宽宏至此,王氏已别无他念,唯愿附于翼尾,尽我绵薄之力,以报朝廷之恩。”
“便如今日,官府虽治政得力,然去岁祸患四起,地方残破,恢复之日无期,今秋许就依然。。。。。。”
说到这里,老头儿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满脸的悲天悯人状。
“我王氏小有积蓄,怎能坐观?所以,无论军粮,还是官府赈济所耗,王氏皆愿助之,不求虚名,只愿河洛百姓安居乐业,为朝廷解忧而已。”
说完这些话,老头儿又是重重一礼。
众人心中不由大骂了一声无耻,而胡烈嘴角也抽动了一下,心中道了一声,奸猾。
这人无耻之处在于,将裸的出卖和投靠,说的是花团锦簇,正义无比。
奸猾之处在于,多为废话,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无赖模样。
不过不管多腻歪,双簧还得演下去。
胡烈笑道:“好,洛阳王氏到还算明理,今日之语,我都记着,望你好自为之,勿要重蹈覆辙。。。。。。”
老头再施一礼。重新安坐,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这个风头不好出,之后如何,还要看情势而定,不过这文楼之会嘛,王家已是不用担心什么了。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只要王氏能够得以保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他这里安心了下来,胡烈却不成。
他再次环视左右,收敛起了笑容。严厉的道:“之前诸位将文楼之会弄的宣宣扬扬,人尽皆知,怎么?如今却又一言不发。做何道理?难道是以为本都尉官微职轻,说话做不得数吗?”
有了洛阳王氏在前,之前各族隐隐间定下的攻守同盟其实已经土崩瓦解。
这么一来,读书人的弱点也一下就冒出来了,都存着乱七八糟的心思,根本不可能同进同退。
再无耻的作为。再无良的言行。也都会在这些读书人身上出现,偏偏。他们还能在儒家教诲中找到相应的理由。
这不,几乎话音未落。便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朝廷即有抚民安境之心,又有王公在前,我长水刘氏怎甘人后。。。。。。。。。。”
长水地界偏了些。却又靠近秦境,长水刘氏一族如此迫不及待,也就有情可原了。
自此之后,好像一下打开了闸门,厅堂内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有些人慷慨陈词之间,好像之前许多故事,从来不曾发生过,他们本就是大秦顺民一般。。。。。。。。
不过气氛终于和谐了起来,正想献媚之际,并无一人有何异议。
也不稀奇,这些人皆有家族之累,他们身上担着的,除了虚名之外,还有老幼妻儿,而这里已非后周治下,没什么不杀读书人的祖训。
说几句风凉话容易,但后果实在担当不起。
于是,文人的丑陋嘴脸,也就都露了出来,什么国家社稷,什么文人风骨,也就都抛了个干净。
其实,这也正是这个时代,文人的局限性所造就出来的文人群体,无分对错,形势使然而已。
危难之际,总有忠烈之士涌现,但实际上,更多的人会选择屈从。
他们所一直讴歌的东西,在大多数时候,却会被多数人完全摒弃,这不得不说,是人类这个群体的一种悲哀。
不过,话说的再多,也不过是那点东西。
围绕的还是饥民和军粮,胡烈终于听的有些厌烦了,要是这次聚会,只是逼着这些大户人家献出些粮草,那可真就成了笑话。
一旦传出去,名声也很糟糕,对于河洛的长治久安,或有短暂的益处,但从长远看来,会开一个极为不妥的先例。
而对于争霸中原而言,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胡烈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也看不到那么长远。
但他十分清楚,国公的意思是,杀人可以,但绝对不能和乱匪一样,不问因由,大规模的强夺田产屋宅,或者是其他什么。
之前做的已然足够,罪名也有,而如今逼着富户献粮,味道就不对了,即便对方自愿,也是不成。
于是,他连连摆手,咳嗽了几声,让厅堂之内,安静下来。
这才呵呵笑道:“诸位心意,我已明了,但。。。。。。朝廷不缺这点粮草,之所以去岁河洛如此艰难,怕在座诸位也清楚其中关节,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众人竖着耳朵倾听,都怕漏下一个字,初入文楼时的各种心思,这会儿也都放了下来。
人这腰杆一软,再想站直了,真的是千难万难。
既然抛开了脸面,也就顾不上其他了,而众人也都明白,此时此刻,文楼之会,才算真正进入正题。
而这位年轻的都尉大人之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关乎到各家的命运,估摸着,也正是这位都尉大人身后站着的国公爷的意思。
这里的多数人也都明白,之前种种,让他们没了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果然,这次再无什么意外发生,几乎没什么转折。
“第一个,我家大帅将上奏朝廷,免河洛百姓一年钱粮。。。。。。但只是普通百姓之家,在座诸位,甚或是其他一些大户人家除外,想来。诸位不会有何异议吧?”
众人默然,多数人觉得,这也只是将方才献粮之议,变了变,到还算能够承受。
不过还是有几位嘴里开始发苦,这几位所在之处,无一不是去年乱事闹的很凶的地方,家族损失不小。
加之困于大秦之制,家族入不敷出已经有几年了,这次却又雪上加霜。。。。。。。
但能说什么吗?不能。去年地方上乱事闹的越凶的地界,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怕是不会如此。这颗苦果,也只能这么硬着咽下去。
用句难听的话说,自作自受而已,在这里还一点不满也不能流露出来,因为一旦追究下来,谁知道家族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在众人无语。胡烈微微一笑便接着道:“此为警戒世人之故。如此区而待之的缘由所在,怕各位心里也应该有数。。。。。。”
“说起来。各位应该庆幸才对,当年我大秦挥兵入蜀。乱匪蚁聚,地方上豪强纷起,我秦军平蜀。不知斩下多少人头,其中像尔等样人者,不计其数。”
“之后二十余载,蜀中再无丁点反复,偏偏河洛这里,接二连三出了变故,其中道理,不言而明,宽容太过,反而让人生了小觑之心,今日我在这里跟你等把话说明白,今日会后,过去之事便不提了,但自今日起,再有任何反复之心,大秦朝廷上下,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我这里给你们提个醒,哼,省得日后有人说什么不教而诛,好了,咱们接着说正事。。。。。。。。”
就在此时,外间有吵闹之声隐隐传来。
胡烈皱了皱眉,停住话头,回身看了看,吴小妹会意,疾步离开,片刻之后便已回转,禀报道:“来迟的两家同时到了,现已拿下,等候处置。”
胡烈哈哈一笑,“此时才来,恁也晚了,这两位对自家人的身家性命都不上心,咱们还要供着他们不成?”
“你押着这两个给布政使衙门传信,两家从匪,之后又不知悔改,应以重处。”
吴小妹行了个军礼,诺了一声下去了。
赵葵有些羡慕的看着吴小妹的背影,他此时已经觉着有些厌烦,如此长篇大论,实在令人气闷。
尤其是这些家伙的嘴脸,除了让人作呕之外,实在一无可取之处。
同为降人,他赵家和这些人比起来,呸,这些无耻之辈也配和他们赵家并论?
后周治下,遍地鼠辈,就是不知道,那岳东雷其人若何,如果也与蛇鼠两端之辈相仿,也就太让人失望了。
这边,胡烈转回脸色,笑道:“此等不知进退,不识时务之辈,死不足惜,望诸位引以为戒。”
一个死字出口,在座诸人心都拎了拎。
严刑酷法,终于落到了河洛地界,楼外那两位,也只不过。。。。。晚到了些。。。。。
终于,这次文楼之会,还是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没有人开口求情,他们都来自河洛各处,也许之前有些交往,但要说交情有多深厚,可以舍家为之,却断无可能。
胡烈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却再无安慰之言出口,而是直接继续道:“废话已经说的够多了,咱们说第二件事。”
“洛阳国武监分院之事,想来各位也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胡烈想想不由失笑,河洛的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什么事情大家都知道,什么事儿大家都明白,却还要自己在此浪费口舌,这感觉,确实有点奇妙。
他心里也是暗道,怨不得大帅不想见这些人,确实见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一群的伪君子,打破那层光鲜的外壳,里面都是乌七八糟的东西。
跟这些家伙浪费唇舌,真真腻歪。
不过,话还是得说下去。
“在座诸位的家中,皆有子弟在国武监分院进学,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而作乱之人,除了当场击毙,或过后擒拿者,至今无有音讯的,还有一些,都是哪些人,来自何方,我这里都有记述。”
“这第二件事就是,平乱,乱匪肆虐,藏匿各处,与官府为敌,惑乱人心,本来此等逆匪,一旦查实,当罪诛九族,遇赦不赦。”
胡烈的声音一下严厉了起来,很多人面上也微微变了颜色。
胡烈这才话锋一转道:“但朝廷宽仁,顾及河洛战乱方过,不宜严惩,使得河洛动荡故,而未曾过于追究此事。”
“但国有国法,此辈不除,地方不靖,钦差令各家协助官府捕拿之,限期半载。。。。。。换句话说吧,诸位家中逆子逆孙什么的,最好由各家自己献上来,尸首人头不论,活的也无所谓,而过了期限,还有未曾归案者,那可就对不住,这罪过怕你们担不起。。。。。。”
“丑话也说在前头,窝藏不报,助其脱逃者,一旦查实,这回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情面或者其他什么考量可言了,数罪并罚,家破人亡之际,后悔可就晚了。”
“至于哪些鼠辈需要缉拿归案,想来诸位也都清楚,不过,过后还是会有朝廷海捕文书奉上,至于做不做,该怎么做,诸位想清楚了,事先也跟诸位说一声,没什么招安,这河洛地界上的匪患,关联到各家之生死,望各位慎之。”
“接下来,咱们说第三件事。”
“河洛这地界透着奇怪,大家好像都不愿为官,从军,从军也就罢了,河洛之人。。。。。。。”
说到这里,胡烈摇头笑了笑,接着道:“怕是在后周治下久了,把从军当做了苦差,下贱之事,这事儿呢,咱们不去说他,大秦军旅纵横天下,军中豪杰辈出,也容不下这等样人。。。。。。。”
“所以,还是说说为官吧,明年秋闱,长安需要出现一些河洛士子,虽说本都尉觉着,河洛的读书人。。。。。。。若是当了官儿,除了无能之外,怕还要担心他们为祸地方,没什么好处。”
“但这是朝廷的意思,咱也违抗不得,顺便宣告一声,让诸位家中子弟加紧备考,说不定真能搏个功名回来呢。。。。。。”
这话说的真让人脸上挂不住,轻蔑之意也再无遮掩。
说完,也不再看众人的脸色,胡烈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吩咐道:“成了,该说的都已说完,让他们上酒上菜,本都尉就不陪着了,你们也接着这个机会商量一下,定一定日后行止,胡某告辞。。。。。。。。”)
小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
读的将血,请记好我们的地址:,下载将血请到。i580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游玩
(昨天去看电影,选了小包,最终决定看一万年以后,不过看完之后就后悔了,要说国产动画做到这个地步,真心不容易,但看完之后,怎么说呢,特别糟心,只能说,这是一部标准的烂片,绚烂的光影技术,根本挽回不了它的失败。
你从头到尾看下来,只能感觉到失控,失控,再失控,导演思想的单薄,根本无力驾驭那种宏大的图画场面。
到处都是山寨的痕迹,连抗日神剧都不放过,可见导演加上编剧的饥不择食,如果说长达几年的制作过程,就制作出这么一部四不像的东西,阿草只能说,让人感受到的,只能是对国产电影的绝望。
支持国货已经喊了多少年了,为什么大家越来越喜欢买国外品牌?主因就在这里,没人用心,加上技术进步几乎都是照抄而来,各种急功近利的投机模式的出现,让我们很难感受到国产货的好无错小说3处,电影也是如此,国产电影在导演玩人般的戏耍下,变得越来越让人无法直视了。
唉,不说了,阿草专心码字,再不去自己找郁闷了。)
所谓的文楼之会,大概只能用虎头蛇尾来形容,之前声势不小,但结束的却是悄无声息
不过,文楼之会的一些细节,还是传了出去,参与的河洛大族名望受损也在所难免。
但文人都是煮熟了的鸭子,嘴硬着呢。
过了不久,文楼之会的版本也就成了。各家为了河洛的长治久安。为了百姓福祉。而委曲求全云云。
而这个时候,大将军赵石已经离开了洛阳,风声到底松了一些,也没人去追究这些了。
真正说起来,这次文楼之会,除了得到许诺的几家之外,其余皆是灰头土脸,一无所获不说。还被硬按着套上了套子,多数人皆是不满之极。
但这次聚会之后,河洛之人,对大秦的抵触,开始呈现冰消瓦解之势。
地方上的高门大户人家,皆都开始约束族中子弟,言谈上也分外的谨慎了起来。
没了他们推波助澜,地方上很快便趋于安静,一些匪患不平自平,这也给河洛上下省去了许多手脚。
当然。这样强硬的手段,同样留下了许多首尾。
之后。任职河洛之官吏,屡屡遇刺,就是一个明显的后遗症。
但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河洛地界的纷纷扰扰,在大将军赵石的强硬应对之下,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不过,这些年经过这几次大的动荡,河洛想要恢复元气,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
虽说比起当年蜀中之战来,河洛这里闹的还算轻的。
但有些事,不能这么计算。
蜀中算是破而后立,而河洛这里的情势,也复杂的多,许多事情在蜀中那里做起来,顺顺当当便成了,在河洛这里,却要耗费几倍的人力物力才成。
这样一来,相比较而言,河洛恢复起来也就要慢的多。
这其实也正是中原战事最难的一部分,所谓的打天下易治天下难,说的就是这个情况了。
不过,文楼之会后,赵石对于河洛政军两事算是彻底失去了兴趣。
他又在洛阳停留了几天,便吩咐众人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动静不算小,当然,动静大不大,也瞒不过张大将军的耳目。
于是,张大将军和布政使彭为年同时到来,借问候之机,想要知道晋国公之后行止。
这两位其实存的都是一个心思,巴不得马上将赵石送出河洛了事。
但无论是他们,还是赵石自己,都可以说是身不由己之人。
赵石不会这么早离开河洛回去长安,这是一定的了。
本来呢,赵石打算就呆在洛阳,等到七八月间启程回京。
但这段日子,他在洛阳呆的很不舒服。
无论是张培贤,还是彭为年,总喜欢将难办的事情抛过来,其中恩怨,也不必多说什么,大家都明白。
两人有志一同,都想让赵石再多背点黑锅回京。
而赵石可不是个逆来顺受之人,但他不愿插手河洛军政之事太多,所以也就不想在洛阳这里多呆了。
两人同时来到,他正好提出告辞。
借口也好找,他身上本来就挂着个什么河洛巡访使的职位,在河洛四处走走,乃理所当然之事,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于是,大秦成武七年五月中,晋国公赵石带人离开了洛阳,先往东行,再折而向北,没去虎牢,也没去荥阳,他不想见魏怀德。
五月末,驻马黄河岸边,顺便收取了杜山虎送来的问候,然后带着两个小妾和扈从们,再次南下,到登封,到了嵩山脚下,本来想上去看看嵩山上面的寺庙里有没有一间少林寺
问了问当地乡民,别说,还真有。
不过等赵石带着人来到据说是后世武学之源头的嵩山少林寺一瞧,真真是大失所望。
这里香火到是有些,据说在唐时也兴盛一时,建寺的年头也不少了。
但闻名于后世的护寺武僧,赵石却一个也没见到,不是人家避而不见,而是真没有。
和尚们过的也很清苦,属于寺庙的田产不算少,但多为薄田,而且,出家人已慈悲为怀,不像北地僧众那么贪婪,只是对租种田地的租户收取足够维持生活的粮食即可。
到是河洛去年战乱时,这里还收拢了不少饥民,现在饥民大多散去,僧人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看着比饥民也好不了多少。
寺庙也破破烂烂,连大雄宝殿都塌了半边,据说是冬天为了取暖。拆了屋子。
赵石没那么多同情心。不过还是留下了些银两。在寺中僧人千恩万谢之下,意兴阑珊的下了山。
本来他还想着,向人家讨教一下,看看自家的般若劲儿是不是出自这里呢,这么一看,还是算了吧。
吃糠咽菜的心慈和尚,是不会创出如此霸道的武学的
从登封再次启程,一路向西。入颖阳地界,这个时候,离汝州也就不远了。
可以说,这一路上,游山玩水,走的不紧不慢,不入官驿,不入城池,谢绝一应地方官府逢迎。
走走停停,在地近汝州时。又转向西边寿安,因为他不想见江善。
这样的巡行路线传回洛阳。来到张培贤耳朵里,张培贤面沉似水。
赵柱国在洛阳时,没有单独约见过段从文,往东去没见魏怀德,往南走,也没见江善江君慈。
在他看来,这只意味着一件事,赵柱国回京之后,准备参劾于他张培贤了。
那么,他主掌河洛军权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这一点上,几乎没有任何疑问。
是现在上书,先参劾赵柱国一本,还是等朝廷责问来了之后,再行上书辩驳,都没多大区别。
张培贤如困兽般在府中书房转了一晚上,最终喟然而叹,伏在案上,写了几封书信,在天明之后,招来几个亲信,命他们马上送去京师。
未雨绸缪而已一来事先活动一下,看出了事故之后,能不能有挽回的余地,二来,让家中之人先有些准备,以免乱上添乱。
三来呢,即便明年回京述职,也应该先在枢密院找个差不多点的职位。
而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仔细探听京师消息,现在朝堂上并不太安稳,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变故,到时候赵柱国回了长安,说不定,也就顾不上其他的了
他到是想给赵石再添点麻烦,但一想到赵石的手段,便也放下了这些不为外人道的心思
不管张培贤多心烦意乱,赵石这些天的心情却渐渐舒畅了起来。
河洛间的山川景致,风土民情,和北地大不相同。
虽然到处都是战乱过后的痕迹,而因禁军裁汰士卒南下,地方上也颇为混乱,甚至在路途之上,还遇到了两波不长眼的断道强人。
但总的来说,像这样悠闲而又没什么目的性的旅程,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这两年,他的心境和以往又有很大不同。
搁在几年前,多好的景色落在他眼中,也山上有林子,地上有河流罢了。
而现在,他多少有那么点欣赏山川景色之美的心境了。
这和年纪有关,也和离开沙场,心中杀气渐消,身上担子却一直沉重有加有着关联,用句浅白些的话来说,就是说他有那么点闲情雅致了。
到了寿安,依旧没有进城,而是夜宿于洛水之畔。
而在这里,终于被后面追着他们的足迹过来的人赶上了
野外幽静,繁星满天,哗哗的水声,千万年不曾断绝。
帐篷中,灯火依稀。
赵石盘膝而坐,瞅着手中的信笺。
琴其海头枕着他的腿,像猫一样蜷缩在旁边,已经悄然进入了梦乡。
在赵石的背后,达达儿真毫无形象的歪倒在那里,打着小呼,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赵石却毫无睡意,他手中拿着的是朝廷邸报,上面说着,西域商人已经出现在丝绸古道之上,只是转道去了吐蕃。
当然,邸报能这么快的送到他手上,一定不会就这么点事情。
上面说着,回鹘人有臣服之意,但受制于西辽,不敢轻许承诺。
而朝中很多人的意思是,中原未定,不应节外生枝,等定鼎中原之后,国力强盛,远人自会纷纷来投
这是老生常谈之论了,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河南一战,让许多人从节节胜利中惊醒了过来,也意识到了统一中原的战争当中,会有多少艰难险阻。
而回鹘远在玉门关外,西辽的确切方位,也许只有北边的木华黎才能知道了,即便是赵石,也难以确定,西辽到底在哪个位置上。
那么遥远的地方,为了一个外族,去打一场几乎无关大局的战争,这是许多人所不愿意看到的。
就像当年赵石挥兵北进,去草原跟草原各部争锋一样,得不到多少人的支持。
如果说当年赵石率兵北上草原,是在为伐夏做准备,有情可原的话,为了一个回鹘汗国,就去跟西辽交战,朝堂上的大人们,甚或是皇帝陛下就想不出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了。
赵石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但西辽
契丹人余孽,逍遥了这么多年,还要任他们逍遥下去?
要是这般的话,女真余孽跑到了高丽,难道也就算了?
他娘的,狗屁朝堂上这些人啊,根本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广,口口声声都是汉唐事业,待得事到临头,却都是一脑子浆糊。
恐怕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弄不明白,西夏余孽和契丹人到底处于怎样的窘境,估摸着是怕西北战事又起,拖延了中原之战才对。
至于枢密院的那几位,就更不用说了,肯定在各忙各的,根本无心理会其他。
赵石不屑的想着,顺手把邸报扔在地上,揉了揉琴其海柔顺的黑发,默默的想着,该怎么说这事。
推动对外战争,是赵石一直以来最为热衷的事情。
甚至,以他现在的地位而言,这个已经可以说是他最鲜明的执政风格之一,另外一个,就是革新。
从景兴年间开始,他就一直站在鼎革一派中,一直到现在,他已经是鼎革一派最强有力的保障之一了。
不过,此事到也不急于一时,他身在河洛,书信往来极不方便,不如等回京之后,再做道理,而他也确实需要想想,西边的战争应不应该现在发动
说到底,东边并非无事,因为东边还有蒙古诸部
就在他沉思之际,帐外脚步声响,到了帐门处,脚步停下,胡烈的声音传来,大帅,您可是已经安歇了?
何事?
大帅,有人求见,有香侯府的腰牌为证,还说是大帅故人,名姓怎么也不愿透露,只是说与大帅已经多年没见了在咱们后面追了一路,在这里才算追上,大帅您看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游玩: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相遇
多年没见,拿着香侯府的凭证。
赵石想了想,除了香侯府的那位香侯陆飞翼之外,实在想不出有别人。
但香侯府的府主想要离开长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再者说了,也没必要藏头露尾,虽然与陆飞翼多年未见,但晋国公府和香侯府的关系可着实不错。
香侯府的女子出入晋国公府,几乎已经到了百无禁忌的地步。
要知道,现在晋国公府长史大人就是出自香侯府。
赵石记忆力一向不错,既然想不出谁会打着香侯府的招牌深夜求见,据说还追了一路,那也就不用想了,不是无关紧要之人,就是和他干系不大。
轻轻将琴其海搬开,鞑靼额浑懒懒的翻了个身,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又睡过去了。
赵石站起身,缓步来到帐门,掀开帐帘,出了帐篷。
野外幽静,月明星辉。
适应了一下黑暗,赵石游目四顾,不远处,有火把晃动,火把之下,有几个人影护卫着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都退下吧。
赵石吩咐了一句,胡烈应声而去。
若是程书奇在,肯定要劝上一句,但胡烈不会,大帅出口的~每个字,在他这里都是军令,违抗不得。
和程书奇的刻板,缜密,又有不同,却同样的尽职尽责。
黑暗中,一些人影悄无声息的散了开去。
片刻之后,胡烈回转,马车旁边其他人没动。其中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却跟在胡烈。被胡烈引着。来到赵石面前。
赵石借着星光扫了两眼,便也知道,来的人是个女人。
他头一个想到的,却是在河东,两次刺杀于他的女刺客。
不过到底只是想想,要是那些刺客神通广大,能够在河洛畅行无阻,而且。还能弄到香侯府的凭证,那他被刺上一剑也是无话可说。
来到近前,胡烈立即闪到了一边儿,来人微微抬头,一晃间,秀气的下巴和一节雪白的颈子一闪而过。
随即,来人便垂下头,深深一福,贱妾拜见将军,一别经年。将军风姿更胜往昔,着实令人欣喜万端。只是不知还记得长安故人否?
声音微颤,显然说话的人心情很是激动,话音却又非常之柔软,给这月光之下的洛水河畔平添了几分旖旎。
胡烈隐在暗影之中,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演的是哪一出?难道和当年一样,又有人来千里寻夫?啧啧,大帅就是大帅,风流到不见得,只是处处留情的本事,还需我辈多做琢磨啊。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瞅了瞅帐篷,心想,这回说不定有的热闹呢。
赵石负手而立,心里多少也有些糊涂,他在长安见过的女子可不是一个两个,但要说有些交情的,却屈指可数,他对女色想来不很在意,到真想不出,在哪里招惹过女人,会在这样一个夜晚寻上门儿来。
你知道我是谁?莫非是寻错了人或是拿我做耍?
听了赵石淡淡的质问,女人轻声笑了起来,将军如今已是名满天下,想要认错可不容易呢,只是应该不记得当年那个痴迷于琴艺的可怜女子了吧?
赵石蹙了蹙眉头,微微有些不喜,不说现在,就说十年之前,能够调侃他的人也不多。
不过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听了这话,稍稍回想一下,便想了起来,虽然有些模糊,但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青楼,遇到过一个青楼女子。
应该。。。。。。是当时长安妓寨中颇有名声的长安四小之一,至于姓什么叫什么,他真是记不清了。
只记得,名字中应该有个小字,他记得如此清楚,还要拜后来闹出了许多流言蜚语所赐。
再后来,女子应该入了他的府中,在府中教授声乐,还跟南十八学过琴艺。
然后。。。。。。嗯,此女颇有志气,想要出外游历,也确实是香侯府派了人在她身边护卫。
不过那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了,能记起这么多实在不容易,其他的细节,他也想不起来了。
他微微有些吃惊,如果真是这人的话,多年之后,却是在寻到了这里,按说,他心里真没这么个人,又多年音讯皆无,怎么就在这里遇上了呢?
听上去,这亲近之意可不像假的,问题是,有这个交情吗。。。。。。。。。
他在回想着往事,那边儿也没闲着。
这位正是北来河洛的陆归琴,也就是当年在京师颇有名气的琴女文小芳了。
此时的她,微微抬头,借着月光,瞧着眼前的男人。
当年,这个男人给她留下的印象极深,深刻是连她自己都有点吃惊,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有半点褪色,而实际上,她和这个男人并无太多接触。
这让他自己也有些难以理解,要知道,她的琴艺偏静,这和她的心境有关。
当年沦落风尘,除琴之外,一无所有,万念俱灰之下,琴中便现死寂之意,由此,也便和了静之一字。
而当年离开长安时,她的琴艺渐长,用当年南师的话说,就是静极生动,而且,因为久居赵石府邸,耳闻目染之下,还带了奏出些金戈之音。
而今,她已可随意糅合,臻于大成。
不过,最基础的东西不会变,这些年能心如止水,其实也全拜琴技所赐。
但这个男人的身影,却好像一直不能忘怀,也许是这个男人当年太特殊,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对她有恩,也许这个男人是她乡情所聚,谁知道呢。反正这么多年下来。在见到这个男人的此时此刻。她已是心烦意乱。。。。。。
这个男人的说话和神态,都告诉她,这人根本不记得当年那个苦命女子了。
想想也是,这个人当年便是野心勃勃,如今更是位高权重至此,哪里还会记得她这样的小人物?
不过,即便知道八百里秦川出来的男儿,从不会像南人般多情。但她心里还是有些酸涩,原来自己还是那般无足轻重,在那魂牵梦绕的故乡之地,连个记挂自己的人都没有。
不过,在自怨自艾之中,她还是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和她心中所想的那人,已是完全不同了。
身躯是如此高大,雄壮,站在他面前。自己才刚刚到其胸口,暗自比量了一下。她不由心中苦笑,男人已经完全长成,当年就已有了架子,今日不过终于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而已。。。。。。
不过,印象中,当年那个一见便知威猛无铸的羽林猛虎,如今已然内敛的好像换了个人一般。
在他面前,不会时刻都感受到那种针扎般的气息,幽幽的目光,依旧好像能刺穿人的心底,只不过,不再如同寒冬腊月般冰冷,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威严,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如果说,当年这个人像一把绝世宝剑,光芒四射的话,现在,锋刃已然藏入鞘中,却更为慑人。
她在心里和之前那位襄城侯对比了一下,却只能说,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
襄城侯岳东雷温文尔雅,如谦谦君子,但那隐藏在骨子里的桀骜和坚韧,却还能是能感觉的出来。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像一座山,好像没什么东西再能撼动了。
如果非要分个高下的话,显然,眼前的男人更符合她的审美,因为她毕竟是秦川女儿,如果换个南人女子过来,怕就是另外一番心思了。
赵石这样的家伙,只会将她们吓跑。。。。。。。
想到这里,女人不由抿着嘴笑了笑。
也不得不说,女人的感觉非常准确,要知道,赵石娶的妻妾,可谓各个强悍,除了身不由己的惜红,其他人都可以说是女中豪杰,若非如此,她们也断不会嫁给既不知情识趣,又不会甜言蜜语的赵石的。。。。。。。
思绪连篇之际,赵石终于开口道:原来。。。。。。是你。。。。。。。
一句话,便让女人身子微微颤了颤,惊喜从心中升起,但还没怎么冒头,就被打了回去。。。。。。
深夜来访,还如此之急,所为何事?
赵石这里足够客气,他也不认为这么晚了,还追了一路,这么急的赶上自己,会没有其他事情,这还是给香侯府面子,不然的话,说不定就会来上一句,有事明日再说了。
当然,不管是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是他的性情,都不会真的因为一个故人的说辞,就生出跟人闲聊的雅兴,不管眼前这位是个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如此。
这样的官腔一打,女人可不好受了。
眼圈立马有些泛红,好像多情女子碰到了负心汉的那种感觉。
说实话,若是搁在往日,女人也不会如此,但离开山清水秀的江南,抛却之前得到的一切,跋涉千里,就算再有勇气的女子,也不会真的若无其事。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见到了想见的人,却冰冷如此,女人之前再有准备,这会儿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打击。
女人咬了咬红唇,使劲儿压下心头的酸涩。
多年不见,将军当真是没变,待人还是那般。。。。。
话虽没说完,但赵石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和女人纠缠,是他最不喜欢做的事情之一,而且,他也十分清楚,以他现在的权势,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算困难了。
但这并不意味,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入他的眼,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他是谁,他是大秦上将之首,一朝枢密副使,冠军大将军,晋国公赵石,不是其他什么人。
权势带给他的,除了威严以外,还有无时无刻,甚至可以说是不由自主,便在努力维护的尊严,符合地位的尊严。
这是每个上位者必须具备的素质,他也不会例外。
女人也许是在江南久了,见到的江南人物太多,便忘了,在大秦,是怎样一个氛围。
赵石眉头轻扬,心中微怒,但他确实已经变了,随即便平静了下来,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若是叙旧,姑娘还是请回吧。。。。。。。。。。
而女人这个时候,在心伤之余,也终于意识到,站在眼前这个男人,可不是江南权贵,那些轻言软语,更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而在大秦,就算琴艺誉满长安,也不定能跟眼前这人说得上话。
当年,茶不如酒的笑谈,至今记忆犹新。
这是一个纯粹的武人,和江南人物截然不同。。。。。。。
如果像在隆中刘园那般,她得到的可能不光是伤心黯然,而且,还可能有危险,因为这本就是世间最危险的男人之一。
而她第一次和这个男人见面时,她想到的其实也正是危险两个字。
她醒悟的还不算晚,而此时,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给了她很大帮助。
她没有像江南女子般柔弱的泫然欲泣,也没有像秦川女子般怒而离去。
她只是歪头想了想,终于强自压下心中烦乱的心绪,嘴角绽开笑容,将军勿恼,是妾身失言了,其实。。。。。。妾身此来,只想厚颜求将军一事,不知将军愿听否?
说。。。。。
还是像当年一样干脆,女人心里想着,嘴上说的话也开始平铺直叙,妾身无依无靠,此次归来,还请将军收留,当年妾身在将军府中,曾任琴师,如今,妾身也想重任旧职,不知将军允否?
多大点事儿,至于弄的这么。。。。。。。。赵石瞟了女人一眼,对女人的智商有点怀疑,还是说,想要。。。。。。。。
这些就是赵石的全部心里过程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别想猜的全,赵石更是如此,哪里能猜到连名字都忘了的女人现在心里想什么?
他只是觉得,女人有些小题大做,这事其实只需让香侯府那边说一声,也就成了,用不着兜多大的圈子。
更不用拿什么故人之类的说辞来套近乎,没那个交情。
不过,赵石这里张口就想拒绝,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来的太蹊跷,晋国公府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进的,等香侯府那边张嘴再说其他也不迟。
但随即他就想到了南十八,此女给南十八当过学生,不看香侯府的面子,也得照顾一下南十八的颜面,因为过后,还需要南十八出力办一些事情。
说实话,这次相遇,真不怎么美好。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随行
(求点保底月票吧,有点太少了。)
好。
心里有了决定,赵石向来痛快,再者,他现在心里藏了多少大事,每一件几乎都涉及江山社稷,相比而言,此事真真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不值当他有再多的思量。。。。。。。。
姑娘尽可径到长安晋国公府,报上名姓便可。
说到这里,已经有了逐客之意。
女人深晓世情,哪里会不明白,只是今日相会,就这么收了场,女人怎么也不会甘心,这和她所想的,相差也太远了。
于是,有几年没大动过的脑筋,这一刻终于疯狂的转动了起来。。。。。。。
将军可能不知,妾身现在已经改名换姓,到了长安府上,是报上陆归琴呢,还是文小芳?
话题转的有点生硬,更多了几分纠缠不清的味道。
如果是让那些将她奉为琴中圣手,此中宗师的江南人物听了,不定会掉下多少眼珠子。
但在此刻的洛水之畔,一个男人却只将这些话当做了耳旁风,而且,还颇为的不耐。
←不过,随即,赵石就觉得这两个名字都很耳熟。
文小芳。。。。。。嗯,对了,当年那个急匆匆从青楼追出来的小姑娘,确实叫文小芳。
只是这陆归琴嘛。。。。。。。。。。
赵石当即就蹙了蹙眉头,虽然说现在他对大秦明远司已经差不多放了手,但说到底。现在的他还是明远司的直辖上官。
明远司所得探报。都会定期来到他的案头。由他决定,哪些该送进宫里,哪些该收于文档之中,哪些又该送到枢密院或者是中书,给那些大人们过目。
在这事上,就算他不想管都不成。
赵飞燕等人不敢不报,上面的皇帝陛下,也不想将明远司交给旁人主理。
夹在中间的他。想撂挑子都不成。
好在,自从赵飞燕入京,明远司的事情就少了不少。
送到他这里的探报,也已分门别类,弄的很清楚了。
他要做的,就是像个真正的官僚般,坐在那里,瞧瞧明远司的成果,把握住明远司的方向,别让他们干了蠢事儿而已。
实际上。明远司虽然脱胎于以前的内衙,和内衙也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总的来说,新的明远司,和内衙的在职能上,已然相差甚远了。
明远司的职能很明确,不像内衙那么庞杂,这么一来,效率也就高了不少。
到了现在,不长的时间内,就已经将触角伸了出去,而且,他们也不再对大秦之内的事情有太多的关注,在赵石主理明远司之初,就已经决定了明远司一个鲜明的特征,这是一个几乎完全对外的谍探组织。
可以说,内衙的职能被撕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到了御史台下辖的都察院,一部分则在明远司。
一内一外,一个光明正大,一个诡秘难测,却没多大关联了。
而陆归琴这个名字。。。。。。很快便出现在赵石脑海之中,并最终与眼前这个女子重合。
能出现在明远司谍报之内,陆归琴这个名字自然是有分量的。
不过赵石记不得那么多了,江南的杰出人物很多,但怎么说呢。。。。。。。和军政大事有关,又能被赵石注意到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
他们中间更多的,是一些在赵石眼中,精于游山玩水,善于舞文弄墨,在脂粉堆里打滚,在诗书琴画里畅游的所谓名士。
真要到国破家亡的时候,这些人或许会呻吟两声,但想要他们挽狂澜于既倒,那是做梦,甚或是他们都给不了自己一个轰轰烈烈的死亡的一群人。
这些人在江南烟雨之中吃喝玩乐,也顺便将自己所属的家国,带入了深渊。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有意境吗,有,伤感吗,伤感,但也只此而已了,这样的人,你让他操戈卫国,那真的是难为了他。
敌人不会因为这些意境,这些伤感,就对你手下留情,更不会让百万雄兵一朝而溃。
乱世,是英雄豪杰们的舞台,文人们再是吹捧他们的前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在烟雨中朦朦胧胧透着异样美感的文人们,入不了赵石法眼,一个个享有大名的人物,在他锐利的双眸中,皆为土鸡瓦犬。
所以,陆归琴这个名字他确实有印象,但他却不怎记得明远司探报上到底是怎么评价其人的了。
当然,他也明白,以现在明远司的模样,在遥远的江南,都能把名声传过来的人,一定有着不凡之处。
而眼前这位女子,从前便痴迷于琴技,享有盛名者,无非就是琴弹的好了。
其实,一如女子所料,赵石沉默了半晌,终于让她确认,他确实听到过她的名声。
一曲动唐宫,两曲倾江南。
在那个烟花繁盛的城市中,她也曾一枝独秀,领袖群伦。。。。。。。。
她微微有些窃喜,却又有些失望,到底还是靠着在江南那些虚名,才能让人郑重以待啊。。。。。。。
有点侨情,却也是实情。
赵石不侨情,他确实稍稍提起了些兴致。
不过,若是让女人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一定会拂袖而去,再不跟这厮废话才对。
因为这位想到的不是女人身上的名人光环,更非男人天然便有的对才情俱佳的女子的征服。
这位头一个想到的是,大秦对江南水乡了解太少。
就算是近在咫尺的后周,其实秦人也没有真正了解他们。不然的话。河洛就不会是现在这么一副模样。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各国相据日久,政治军事文化上的差异越来越大。
蜀中变乱,河洛反复,其实就是一个个缩影。
像赵石这样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军人,对此自然感受极深,像河中河东以及西北在女真和党项治下,差异也是不小。
了解你的敌人,找到弱点。然后击败他。
这是军人最惯常的思维模式。
而文人们所说的治天下难,其实也包含了这样的意思。
只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华夏大地上的文人们,从来不愿真正去了解自己的敌人,自从万邦来朝这个说法出现之后,文人们就更是如此了。
不然的话,华夏大地上的摧残文明,也不会屡屡被披着兽皮,骑着战马的胡人所摧毁蹂躏。
就像现在,秦人兵锋正盛。朝中其实已经出现了这样一个苗头。
内争在加剧的同时,说起外间之事。总有人会志气昂扬的说着,大秦是如何强盛,敌国皆不足惧等等等等。
骄奢之风一起,就很难遏制。
实际上,成武六年,到成武七年,大秦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是进取之心颇盛的人们和渐渐偏于守旧之臣间的明争暗斗的结果。
这样的摩擦,涉及到了方方面面,最终也已差不多相当于一次兵变的结果收场,余波却一直未曾平复。
这才有了太子巡幸大同,他这个晋国公也来至河洛的行程。
可以说,大秦渐渐蒙上一层雾霾的眼睛,在这一刻猛然睁开,但到底能望的多远,见的多宽,却还有待商榷。
像赵石这样身处其中的人,也无法把握的那么精准,甚至不会想的那么深入而又长远。。。。。
不过,他在洛水之畔,遇到了这样一个女子,出身秦地,遍游江南,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巧合。
这个女人能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他也没仔细考量过,女人更是一无所觉。
在这一刻,女人隐有期盼,男人。。。。。。呵呵,不说也罢。
原来是蜚声南唐的陆姑娘。。。。。。。。
这话有多少水份,又有多言不由衷,也就不用提了。
女人却是不知,终于找到了新的话题,也确实有点进入了她惯常的节奏,微微福身,不想将军远在秦地,也听到了妾身这点虚名。。。。。。。陆归琴,见过将军。。。。。。。
赵石回身看了看帐篷,既然有了兴趣,便想要邀这位。。。。。。嗯,故人到账内一叙,不过好像。。。。。不太便宜。
要不怎么说他没考量的太多呢,其实就像当年在草原上遇到来自西域的女奴,只说出了一个花勒子模的名字,便被他留在了身边。
这就好像是他的本能,对将来或者是现在的敌人,有着无穷的好奇心以及探查的。。。。。。。。
即便是成为了大秦的枢密副使,位高权重至此,他的一些远见,很有些时候,都是被他的本能所驱使的。
就像现在,他没有想到朝堂上的一些人怎么的固步自封,也没有想到,在将来的某一刻,江南水乡会不会陷住秦人的马蹄。
他只想听听,这个在享誉南唐的女人,对南唐有多少了解。
哪怕只是知道些风土人情,也不算一无所得。
他不是没去过江南,他也曾在那里和一些狡诈凶顽的敌人你死我活的战斗过。
但在这个时代,他却不知道,南人到底是在怎样生活,甚至于,他们长的一副什么模样都不太清楚。
唯一和南人有过的接触,好像就是南唐来的使者了,而且,并没有说几句。
嗯,另外,南唐水师好像还有一种水站利器,突火枪,现在正在国武监当摆设。
还有,南唐传过来的诗词,也在长安坊间流传。
除了这些,他对南唐的印象都很模糊,最确切的一点,就是南唐很尊重文人,非常的尊重。。。。。。
以前比不了,将来可能也比不了。
当然,尊重文人,到不如说是尊重儒学,这一点上,他分的很清楚。
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对江南人物,没多少好感,但这并不妨碍,他想与女子一叙,听听江南情势的心思。
不过,女人敏感的察知了他的犹豫,不由抿嘴一笑,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男人啊。。。。。。。。
她轻笑了一声,声音变得分外柔软,夜已深重,打扰将军已多,心甚不安。。。。。。。将军还是歇息吧,若将军不弃,明日可否让妾身等随行?
善解人意,却又能趁机提点小条件,这正是欢场之上常用的手段。
赵石笑了笑,微微颔首,也不拖泥带水,招手叫过胡烈,吩咐道:去,收拾两间帐篷出来。。。。。。。。。嗯,明天不走了,在这儿停一天。。。。。。
胡烈低头称是,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这女人和大帅有点不清不楚。
之后,这态度自然便不一样了,大帅在外间总能领回一些来历各异的女子,就算这女人成不了晋国公府中的女主人之一,他也只能加着小心,小心应对。
当他见到马车中又钻出两个两个少女,在星光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蛋晃来晃去,看的胡烈一阵眼晕。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买一送二之类的东西,但也觉得,这次添头有点大,双生姐妹不多见,长的如此娇艳的更少,也难怪他生出如此乱七八糟的念头。
这要是真在空旷的野外独自一人遇到这三位,就算胡烈自认很有些杀气,让鬼魅不得近身,也难免会胆战心惊,以为遇到了什么鬼物。
但现在嘛,他只是觉得,大帅此行收获颇丰,让他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
不过想到大帅去了一趟吐蕃,只离开自己眼睛一会儿,就带回了一位身带异香的吐蕃美人,可他回到晋国公府,却很是吃了二夫人,三夫人点排头。
这回在自家眼皮子底下,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回去之后,可该怎么向那两位手段多多的夫人解释?
再者说了,主母可还有孕在身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纠结。。。。。。。。。
他这一纠结,其他人也不好受,先是赵奎几个刚从国武监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家伙被赶出了帐篷,在野外吹了一晚的夏风。
而身为女子的吴小妹更倒霉,直接被任命为大丫鬟,照顾起了几位女客的饮食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