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女真
“大帅,此正其时也,关下已经派来使者,便是当初那个金国的王爷,他说只要咱们结了这关下之盟,三十万大军立即回转,金主还愿意娶靖佳公主,和我大秦结为永世盟好,趁景王立足未稳之际,大军回师长安,只要细数景王得位不正,弑父拘兄之罪,皇位还不是您的囊中之物?
之后联金攻夏,岂不是比在这关城之下跟金军杀个尸山血海,让西贼得了便宜去好的多了。
说到这里,才见李玄道脸色不对,目光有些吓人,诺诺的停住了话头,直到背后被冷汗浸湿,才听李玄道森然道:“若不是念在你跟我日久,又都是为了我好的份上,我这里就一刀斩了你。
我李玄道虽是出身皇家,自认却是个顶天立地的汉人,我在潼关戍守十年光景,女真人是个什么样子还不清楚?每年有多少大秦将士死在这关城之上?女真人视我汉人如猪如狗,每年都要来潼关附近打草场,现如今潼关以外方圆十数里,你能再找出一户汉人家园?我潼关之上,又有多少将士子弟与女真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和这些畜生结盟?你将我李玄道看成是什么人?”
李先生虽是害怕的厉害,但还是强自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一代英主,不还是和突厥结下了城下之盟?突厥人和如今的女真人有什么两样?如今传颂的都乃太宗君臣之美谈,何曾有人说这城下之盟结的不对?只要您登上帝位,励精图治,异日东征之时。属下愿为您地李靖,为您一雪今日之耻……
“书生之见,时移则事易,如今潼关上下士气可用,可鼓而不可泄,众人与我一心。只待血战一场,让金狗知道我秦人断不可欺辱,我若和金狗私下密会结盟。异日必遭万人唾骂,哼,金狗想将那用在后周昏君庸臣身上的东西再在本王这里用上一回,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若你不想本王杀了你祭旗,此事便不必再在本王面前提起了。
帝位之争乃我大秦家事,但本王和金人却是寇仇。哪里有结连外人与家人为难的道理?去。将那个什么完颜进明押到关头,斩首以壮我军威。”
等到李先生欲言又止的转身离去,李玄道才抿嘴一笑,喃喃自语道:“七弟还是年轻了些……气魄虽大,比老三要强上许多,但等我破了眼前这些金狗,咱们再比比看就是了。”“报,关上将……将王爷的人头挂出来了。”
中军大帐之内,一众将领分列站立。看上去却是壁垒分明,上首地都是头留发辫,穿着鲜艳明亮的女真将领,下面的左首是一些身穿皮袍,须发散乱。长相粗野地各族酋首。而右面便是一些汉人武官,都多少带着些畏怯之色。板着脸并不与其他各族人等对视。
完颜烈正中危坐在案几之后一张铺着名贵狐皮织就的大椅上,四十出头的年纪,须发乌黑,没有一点斑白颜色,面容消瘦,看上去便知道这人年轻时也是个英俊之极的人物,不过一双完颜族人特有的鹰眼顾盼之间,威严自现,只是衣甲上却与汉人无异,甲袍之外再无别样饰物,和那些走起路来便叮当作响的女真将领截然不同。
完颜烈淡淡摆了摆手,挥退小校,下面却已经有人怒声道,“元帅,完颜进明虽然不是东西,但也是我金国的王爷,汉人无耻,竟然杀了使者,我愿杀上关去,将他地首级拿回来,顺便为他报仇。”
其他众人也都怒形于色,但却没随这人起哄,完颜进明是金主降罪派到这里来地,但毕竟还是个王爷,这人才到西京不久,但那做派在西京已是出了名的混账,对着完颜烈也不是很恭敬,却又领着一个副监军的职务,这次完颜烈派他上关,一来是遵照金主的谕令行事,而来未尝没有借刀杀人的心思。
但关上擅杀来使,损的却是大金的颜面,众人虽是面露怒色,但这心中都是幸灾乐祸的很呢,有些粗鲁些的女真将领更是撇嘴,就差大声叫好儿了。
完颜烈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异色,他是金主完颜雍地侄子,母亲却是个汉女,从小身旁侍候的也多是汉人,在上京时多受排挤,后来因宣抚蒙古有功,这才到西京当了都检点,行台尚书省一撤,他这个西京都检点便也没了上峰,成了一方诸侯了,再加上他多年打造,实际上西京已是铁板一块,露出了拥兵自重的苗头。
这次金主下诏西征,他立即欣然从命,一来若能攻取秦国,这功绩在金国便没人比得了,二来大军聚集,他的权力也是水涨船高,正是结交收纳军中的将领地好机会。
他此时想地不是当前的战事,而是叔父完颜雍年事已高,行事更是残暴到了极点,动辄杀戮大臣,上京城内人人自危,已有不少人传过信来,要拥立他为帝,其中便以尚书令完颜进忠,副都元帅萧陈麻花等人为首地军政重臣,只待西征结束,就是他回师上京之时。
“吵什么。”脑海中虽然转着杂七杂八的念头,但当前还是以战事为主,这一仗却不能打的太过难看了,再瞅了一圈帐中众将,副都元帅完颜进赤是个摆设,监军萧可晋到是不可轻视,其父又是尚书令,,很得完颜雍的信重,得找机会除了此人才好行事。
不过看到壁垒分明的众军将领,完颜烈还是眉头一皱,他母亲是汉人,如今女真贵族都崇慕汉家衣冠,其中更以他为首,对于完颜雍恢复女真谋克猛安制度是深恶痛绝,他们这一派系又分为几支,一些以汉人为首,想要掌握大金军政要权的,一些则是主张以儒家之道治国,但却对汉人深为忌惮的,再有一些便是完颜烈他们这些温和派系了,主张以女真人为主,汉人为辅,结连鞑靼,契丹,蒙古等族一体治国的。
但女真人相对于汉人来说太少了些,这也注定女真人对于多于他们数十倍,甚至是上百倍的汉人又是恐惧又是厌恶,掠夺汉人家产的事情时有发生,到了如今,移勒窝作乱,完颜雍宠信丹士巫医,朝政混乱,这种情形也就越演越烈,这些汉军将领在军中多受排挤,不受重用,直到他任职西京检点,军中汉人将领才多了起来,虽说他也受了许多的非议,但汉军将领却是对他颇有好感的。
但说要让汉人女真人融为一体,连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能够做到,只看现在帐内情形,还有扎营时为了位置上的事情汉军和其他各族大军屡有摩擦就知道了的。
“诸人约束好手下士卒,先将营地扎好,其他以后再说,还是老规矩,首先登关者赏万金,封猛安万户,破了潼关,之后便是大秦都城长安,女子财帛应有尽有,先破长安者,本帅许他个王爷当当,而且本帅许你们屠城三日,还要将那个靖佳公主带到本帅面前来,让我看看大秦公主到底是怎样的千娇百媚……
众人听到这句杀气腾腾的话,却都露出兴奋之色,就连那些汉军将领也都难掩贪婪神色,大金立国百多年,什么猛安王爷之类的早就不稀罕了,但屠城的好处这些人心里却都明白,当年女真立国时便是一座座城池屠过来的,契丹积蓄不多,却也让一些女真贵族抢了个盘满钵满,更别说之后攻略后周,汉人家里的财富多的让女真人眼红,不论是为了激励士气,还是为了自己能得到更多的好处,都不会禁止手下劫掠的。
所以大金立国初时所过之处,动辄便是一片焦土,这也让女真人的凶名传遍北国,契丹人闻之胆丧,之后大片契丹人守土的将领都是不战而降,乖乖献上金银女子,多年之后,大金版图渐定,又受儒学影响,这屠城之举也就少了不少,但一些边镇将领还是时不时带着军兵到边界处打草谷的。
闻听完颜烈许诺了这等的好处,众人自然是欢欣鼓舞,之后一阵只有男人之间才能明白的嘿嘿笑声从帐中传出老远。
第二百六十章 布置
“程顺回来了?马上叫他进来见我。”
赵石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身前的书桌上摆放的满满都是文牍,从他皱起的眉头上就能看出他实在是头疼的很了,这些都是京兆府挑选出来的殿前司禁军军籍和一些简单的介绍以及最近一年的考评,军兵粗略上一些,但将领却详细的很,赵石本打算在禁军中多挑些人出来,起码也要一千人的,但到了最后,看见兵部搬来的堆积如山的这些文字东西,立马将人数降到了五百,经过李博文,曹冠以及兵部几个文书等人的挑拣,这才送到他的面前,虽说剩下的都已经是不多了,他也时常自己读书认字,但看见一行行的小楷,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又没有字典查询,这阅读起来速度可真不敢恭维。
虽说如此,但对于随着自己出征的军兵他可是半点马虎也没有的,从头至尾都要仔细看个清楚,两天下来,却是觉得好像要比打上一场硬仗还要累上许多。
至于羽林军到是好办了许多,只是派自己的亲兵下去跟几个统兵官将他的意思和下面的人说个明白,愿意到潼关立功的就报上来,不愿意的也不勉强,虽说皇帝下的谕令乃是从整个羽林军中挑选,但他根本就没理右卫,只是从左卫中挑人,两天下来,这些羽林军果然如他所想,报上名来的不过一千多些,就是锋字营也只得了二百多人罢了,细细查究就不难发现,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是些在家中不怎得意的人物,或是大族的旁姓子弟,不受重视的庶出子之类。
但就算如此,赵石府里现在可是热闹的好像过年一般,身份显赫些的,便派人到府里捎话儿求个情面,身份低些的。则登门拜会。就算见不到他本人,见到住在他府里的杜山虎。张锋聚等人也是可以的,礼物更是不菲,求的也不过是自家子侄在军中呆地舒服些。上阵地时候也多些照顾不是?
像李全德这样的,辰王那里也稍过了话来,虽是把人一脚踢给了赵石,但话里话外地意思谁都能听的出来,无非就是潼关如今大战在即,人若是死在战阵上,让老王爷伤了心,这个账以后有的算呢。
在这个上面,赵石也捏着鼻子认了,上战场能保证各个毫发无伤才是见了鬼呢。李全德和其他几个人身份特殊,但其他人都要留在京内,唯独李全德给辰王老爷子赶了出来,不收都不行,按照他自己地话来说,就是老子为什么这么倒霉,那位指挥使大人自己发疯,总是能连累到他这里,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说他李全德冤是不冤?
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显示出羽林军经过这些年。朝廷上下盘根错节的干系实在是已经复杂到了极点的。
只两天的时间,杜山虎和张锋聚两个就已经受不了了,他们知道这大军出征之前必定是要经过一番编练的,又很属意西山行宫的旧营,立即便向赵石请令要拉着挑拣出来的人马去了西山。
不过杜山虎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张锋聚虽是认了石头娘作干娘。从此也算是归入了赵石心腹之列,但身体到底还没恢复完全。只有眼睁睁看着杜山虎带着几分嘲笑领着一群亲军大摇大摆去了西山,他却还得在府中煎熬,就算是是否能随赵石出征都带着几分的不确定呢,对他这样年轻而又有蓬勃的野心地人来说,其郁闷可想而知了。
而赵石这两天根本没有回府,还没看到家里的盛况,不然这头更要疼上三分的。
未雨绸缪是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在和南十八商议之后,他已经随后便将程顺派去了西北,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些战马,更重要的则是他需要几个资深马贼,但并不是要靠这些人去打仗,他开始时就明白自己带的人不会太多,两千人马,四营军兵,也确实不算多的,这样一支人马若是放在正面战场上几乎看不出来什么,而要发挥最大的作用,还有比横行西北的马匪再好的教官吗?
“大人,程顺给您将人招来了,大当家地说人不能太多,近些年来往吐蕃的路上很不平静,得需要人手护卫,所以只派来了十个人,不过都是大当家的老底子,又都是没在长安照过面的人,马上步下绝对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儿……
不过大当家地也说了,亲兄弟,明算账,一百匹上好地河套马,没一万五千两银子下不来,先送来三十匹,正在来的路上,其余得过后再想办法,弟兄们都等着银子安家呢,所以……这银子得先付清了……”程顺满脸地风尘之色,人看上去也疲惫到了极点,毕竟只半个多月,来回就跑了千来里的路程,晓行夜宿,着实吃了不少的苦头,他是马匪出身,和其他人没法相比,立功之心却是更切,这一趟差事办下来,人虽是累的躺倒就能睡着,但精神头却是健旺的很的,只是说到这银子的事情上,便有些吞吞吐吐了起来。
“这没什么,应该的。”赵石淡淡瞅了他一眼,“你还不能休息,去将人送到西山,交给杜山虎妥善安置,你来约束他们,叫他们安分些,那里是军营,可别犯了军法,不然可就要对不起四哥了,也不能亏待了他们,好吃好喝招待着,我自有用他们的地方,至于银子嘛,立即付清,去找李博文支取……
“是,属下这就去办。”
见程顺转身大步出去,赵石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人虽出身匪类,但办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还能吃苦,除了对李匪还有旧情之外,对他的命令都是遵循无背,到真没什么好挑剔的,相比之下,自己从巩义县带来的这些显锋军旧部除了胡离,蔫狼。王览之外。或是不通世务,或是性情横暴。或是圆滑的过了头儿,反正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在身上的。
“去,将李博文叫来。”
不一时。脚步声响,李博文已经昂着脑袋进来了,脸上有些疲惫之色,但意气飞扬之态却是难掩,“大人,你找我?不是又有什么字不认识了吧?”这人的嘴巴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便是对着赵石,时不时的也能刺上两句。
“给兵部的折子呈上去了吗?”
“昨日就已经递上去了地,兵部还没有回复,哦。对了,今天郑逊来地时候好像说了一句,大人的调令还没下来,先将兵部这些军籍送到这里来供咱们查阅就已经算是逾越了,这粮草,军械,尤其是马匹却还要等到大人你地调令下来再说。”
赵石皱了皱眉头,想起在宫中时徐春跟他说的话,李承乾这人他是见过一次的,看上去很稳重一个人。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一切都好像公事公办,但总让他感觉有些不好地意味在里面。
看了一眼李博文,不由问道:“李承乾此人如何你可知道?”
“李承乾?”李博文有些疑惑,不过随即便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想了半晌这才缓缓说道:“大人可是觉得这位新任的兵部尚书有意为难?若真是如此的话。到也不难解释,以大人如今的圣宠。若是大人再进一步,看来就是要进兵部的,李继房在兵部多年,如今才人掌兵部,少了个李严蓄,自然不想再多出一个人来分权,对大人忌惮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人眼界未免小了些,他上面还有枢密院,以如今看来,皇上是要让枢密院来掣肘兵部的,有枢密院压着,这个兵部尚书不是什么好差事,有了错处兵部顶着,功劳却要分给枢密院一半儿,他若是个聪明人,就应刻意结好于大人,甚至在进兵部的事情上推上一把,这样一来,兵部有圣上的两个宠臣坐镇,就算枢密院有几个老臣在,也不至于事事没有回旋之余地,最少也能落个兵部和枢密院分庭抗礼的局面。
若李继房有跟大人为难,大人却不用担心什么了,心胸如此之小,此人最多也就能走到今日一步,不然这些年也不会让李严蓄压地动弹不得……现在嘛,小人得志罢了……
一番话说的有头有尾,滴水不漏,赵石不由点头,一个心思清明的谋士,确实能让人少去许多无谓之烦扰的。
不过李博文却是意犹未尽,接着便说道:“如今大人出兵放马,此人还要追着赶着上来,真是不知所谓,嗯,也许是新官上任,想在属吏面前立些威严,再一个也有和枢密院较劲的心思了,简直是愚蠢之至,得罪的枢密院的老臣,他以后能有好果子吃?这人以后怕是不得善终的了。”
赵石笑了笑,朝廷争斗虽是凶险,但如今看样子杀人的却很少,就算太子谋乱,最后被这事牵连的大臣人数也是不多,更别提杀人了,演义小说上动不动就诛人九族,看上去到多像是作者地噱头了。
这些想法也只是在他脑海中转了转,就被他抛去了一边,摆手道:“这事先不提了,你告诉兵部那几个文书,你们送上来的这些人有些不对,上战阵是个杀人的买卖,温良恭俭让可不行,你看看你们送上的这些人,太太平平的没一点特异之处,这个可不行,这样吧,将那些常常犯事地军兵都挑出来,喝酒误事地不要,怠慢军务的也不行,我只要有血性,敢冲敢杀之辈,军律我自会教给他们,但是这性情却不能一朝一夕改过来,时间紧迫,你们要抓紧些了。”
李博文点了点头,这事他没什么异议,毕竟他是文人出身,对军旅之事懂地不多,只有听命行事罢了。
“杜山虎那边怎么样?”
“左卫官兵只有一千二百七十四人愿随大人出征,这里面还有些人家里闹的凶,大人府里现在可是热闹的不得了,都是张锋聚和张世杰在应付着,杜山虎领人去了西山,那里到是清静,又有武学在那里,不定多逍遥呢,他说练兵练的正好呢。”这时李博文嘴角含笑,怎么看都像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不在这几天,等京兆的军兵上来才行,嗯,看这样子,怎也得五月才能成行的了。”
“那不是正好,张锋聚到时也能随大人一起去,大人麾下不又多了一员猛将?”
赵石点点头,“圣旨这两天就能到,到时抽调军兵,粮草军械备齐,我就得去西山盯着,到时家里就靠你们几个守着了,一定要慎重才是。”
李博文笑的更欢了,“大人真是英雄气短啊,这可不像是个将军的样子。”
赵石心情好转了些,难得也开了句玩笑,“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我现在还不算是英雄豪杰,但出征回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好,没想到大人还有这样的文采,大人能这般想是最好不过……”他这话不像是夸奖,到像是揶揄居多的。
赵石也不以为意,摆手道:“去吧,你和郑逊盯紧这些人些,别弄些窝囊废给我就成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府中(一)
“老爷回府了,老爷回来了……”还没到府门,府内的下人就已经乱成了一团,这也只能怪赵石一忙起来便很长时间不会来,众人想要见上这位老爷一面都难,乍一回府,感情就像是出了远门儿回来一般。
第三天头上,他那个鹰扬将军的职衔就已经颁了下来,之后交卸羽林军军权,粮草军械的调拨,京兆殿前司禁军的拔选就都顺理成章了起来,兵部则无理由推脱,事情办的都极是快捷,不过领过兵的人都知道,看上去领军将领都是大手一挥,麾下敢死效命的就不计其数,威风痛快之极,其实不然,就这细节上的功夫办起来就相当繁杂,便是有属官相助,一些事也得赵石亲自点头方可,所有事情弄完全也花了整整十天光景,此时已到了四月末尾,比赵石料想的还要晚了许多。
如今诸事处理妥当,直待京兆府的禁军抽调上来即可,估计也得个三两日之间的功夫了,这样一来,便将剩下的小事都甩给了郑逊等人,自己则带着亲兵回转了家里。
到了府门前面,远远便能看见几顶轿子停在那里,都是二人抬的小轿,看来坐轿之人的官职都不很高,不过也有些官员为示清廉,往往弃大轿不用,而简简单单的弄上一顶青布小轿,当年的曾度便是如此的。
脸上已经胖了一圈儿,好像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十岁一般的王管家从门内已是跑了出来,一连声的叫人开正门,还招呼几个人忙着将本来就是清洁溜溜的门前扫了一遍,几个下人还煞有介事的端出水盆,将手巾浸透了等着递上去,到是门房里涌出几个人来。束手站在那里,体形壮健,身子立的笔直,这些便是在他府里添为门房地巩义县团练了,这半年下来,竟是没有一刻静下来,他有些想将这些人都招入羽林军。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如今到是成了,不过也不知这些人愿不愿意跟他上战场。
“老爷回来了,老夫人说了,让您回来就去见她。”王管家这一年来过的不错。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管着这大一个府邸,和之前可是大不一样,又从万年县将家人招来,安顿在了城南的庄子里,时不时还能抽空去看看,有吃有喝。又有许多人供他支使,小日子过的着实不错,但现在脸上虽然笑开了花儿一样,眼里却藏不住忧虑,事情已经传开,老爷要去潼关,虽说官儿是越做越大,但潼关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三十万金兵就在关下,去了那里真个是凶多吉少,也不知老爷是怎么想的。放着这长安的福不享,却去那里找人拼命,真是让人担心的不行。
赵石点了点头,翻身下马,顺手拿过旁边殷勤递过来地手巾,擦了擦脸。
“见过大人……听说您要去潼关?”
为首的一个汉子带头行下去一个军礼,立即迫不及待的问道。
“怎么?你们也想跟着?”赵石微微一笑,如今的他也算是历练的差不多了,举手投足之间自也带了几分威势,和前世时那个性子孤僻地特种战士已经相去甚远。
为首的这人赵石自是认得。这人姓吴,乃是显锋军旧部出身,在团练的时候当个队正,若是王虎在这里,更会记得清楚。正是这人。在他初到巩义县的时候和他打了个不亦乐乎的,“那还用说。咱们这些人跟着旅帅可不是为了尽享福的,这不,咱们就等着您发话呢,别说潼关了,就是您说要杀到金狗的老窝去,咱们也二话不说跟着就走。”
在几个人热切地注视下,赵石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你去跟大伙儿说说,愿意跟我去潼关的就跟着,不过照我看成了家的就留下吧,这次去可不是玩的,能回来就是命大,弄出一堆孤儿寡母的可不成……几个人立时大喜,“咱们当兵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凭本事弄个功名出来光宗耀祖?大人放心吧,弟兄们可就等着您这句话呢,上了战阵绝不给您丢脸。
“这回成家早的弟兄可就没份了,让他们在家看家吧……
“多长时间没好好跟人干过一仗了,这手痒的可是不行,干什么都好像没什么劲头儿似的,这回得好好开开荤……
赵石眼光闪了闪,掉头离去,这些汉子和他当年到是差不多,在战场上呆地久了,就过不得安闲日子,在战场上体验那种生死一瞬的感觉,正是他们生命最浓烈的时刻,家这个词儿只是他们需要休息时才会想到的地方了。
带着人刻意绕过正厅,穿过旁边的一处花园,一路上不断有人行礼,他却毫不停留,心里却在想着,这样的日子过惯了,若是再要他回到从前,一个人孤身漂泊,他自认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再往前走便是后院了,身后的这些亲兵都停住脚步,赵石回头示意,让他们都各自散去,这才跟着早就迎在了门口的两个侍女进了院门。
后院和前院的景象可是已经大不相同了,冬天时还看不出来,这时春暖花开,经过内院女人们地细心修整,花花草草都错落有致,道路两旁绿意盎然,还能闻见一股清新的水汽,可见这些女人们对这些花草树木都是时常照顾的,不过时日毕竟还短,却是少了几分当初景王府那般的别致,多少显得有些刻意。
再往前走,却是人声沸然,叽叽喳喳莺声燕语,传出老远,绕过转角处,前面却是一片绿地,一群身着彩色衣裙的女子嬉戏其间,各个香汗淋漓,却是在玩盛行于长安地僦球,范柔儿和赵翠儿两个小丫头混杂在其中,玩地是不亦乐乎。
赵石扭头就走,却是听到一声尖叫,着实能吓人一跳,“老爷回来了。”
一群女人在慌乱中只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最后在赵石和他身后两个憋着笑的侍女地注视下,都已自己认为最优雅的姿态跪在了地上,各式各样问好的声音让场面显得乱糟糟的。
惜红在后面排众而出,她是到这里来叫范柔儿和赵翠儿的,不过他知道赵石事情很忙,前厅又好像有几个大人在,谈事情估计也得些时间才能来后院,于是只派了两个侍女在院门处等候,自己则来这里叫两位小祖宗回去,不过来的时候看两人兴致正高,两人年纪虽小,但身份却是不同,一个是未来的主母,一个则是小姐,她也便等在了旁边,不成想赵石来的这般快法。
“老爷回来了,你们赶紧下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回头对这些陪玩的女人说了一句,这才转头接着道:“老爷别怪她们,老夫人是个慈善人,她们也就没了规矩,以后我会严加管教的。”
看赵石皱着眉头,神思不属的样子,她这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毕竟这位老爷在景王府的时候将世子的随从都打了个半死不活儿,在府里的时候又总喜欢安静的,这般喧闹法,别是生气了吧?
“大哥。”赵翠儿首先扑了上来,这个哥哥虽是时常不见踪影,但对她可着实不错,旁人畏惧居多,但她却是一点不怕,上来便一把抱住了赵石的腰身,那叫一个亲热。
“赵……赵家哥哥。”旁边的范柔儿小脸通红,有些扭捏的搓了半天衣角,最后咬着嘴唇叫了一句,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还不懂什么男女之情,但在家里的时候可没少听娘亲教导,朦朦胧胧也知道眼前这个长的高出自己好多的大个子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丈夫,以后结了亲,便得住在一起的,和个陌生男人住在一起,想到这些心里便着实有些害怕,眼神看向赵石时便有些怯怯的。
赵石嗓子里嗯了一声,心里有些别扭,忍不住也是暗自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封建婚姻,随即嘴角抽搐了一下,顺手抱起妹妹,作无事状道:“没事,老夫人在这里有些孤单,多闹闹也是好的,过些日子暖和些,你带老夫人多出去转转,老夫人要作什么你也别拦着,咱们这府里没那么多的规矩。”
随后抓住惜红的小手,细长柔软,皮肤润滑,惜红不由一惊,下意识的抽了一下,没**,便也任由他握着,脸上渐渐布满了红晕,在范柔儿和赵翠儿两人好奇的注视下,头低垂着再也不敢抬起,眼睛已经是水汪汪透出的都是柔情了。
赵石心中也是一动,身上有些发热,凑到惜红耳边,“晚上到我房里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练兵
“全军加速前行,把斥候都放出去。段瑞粗着脖子喊道,在他身后,一群好像从泥里打过滚一样,浑身上下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衣服的原来颜色的军兵在他的命令下迅速做出反应。
不过士卒身上穿的都比平日臃肿的多,手里拿着的木刀也被一圈圈的白布缠的厚厚的,就连头脸也包的严实,这是为了在演练中防止受伤做出的举措了,这也让这一队人马在速度上受到了些限制……
殿前司禁军的人在十日前聚齐,当即被赵石另编为一营,现如今正在西山营地中接受军规军律的训练。
而他们一千多禁军被编为三营,除了在几个不知那位指挥使大人从哪里弄来的几个粗豪汉子的马术训练之外,还要时不时的相互突袭一把,三个营地围着西山行宫相隔十里,规定一日完成突袭任务,有时一个打两个,有时两个打一个,有时还会单独较较劲。
十里路程在如今这些左卫羽林军来说已经不算什么,频繁的体力训练让他们一个个都有着远超于常人的充沛体力,但在长安附近连下了数场春雨的情况下,又不能走大路,这一圈下来却是人人身上都又是泥又是水的,弄的狼狈非常。
段瑞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这位大人练兵真有些疯狂劲头,花样还多,他在边镇时可没见过有哪个将领这般折腾手下人的。其中道理到也好理解……
一个是为了笼络手下士卒人心。三天两头弄上这么一次,别说手下人等了,就算是身边的人也受不了啊。
二来嘛,士卒经这么一折腾,这饭量可是大地惊人。边镇配给都有定额,平时少些,战时多些,这一年下来,不说旁人,就说他自己吧,这饭量估计能养活平时自己三个人有余了。军中粮草哪禁得起这般吃法儿。
边镇练兵都是拉出去。跟小股地敌人或是马匪见上一仗,若是一个月能被派出去两次三次的,就算了不得了,不是你得了上官的信重,诚心要栽培于你,就是得罪了人,有心想让你好看,平日里大伙儿也就是随意练练,保持住正常的斗志和体力也就罢了的。
不过这般摔打下来。效果到是立竿见影,就瞅现下这群羽林军,哪里还有一年前地懒散模样,一个命令下去,立时便是遵行无背。还少有怨言。在精气神儿上已经可以与镇军相比,就是还没见过血。少了些经验罢了。
“前方两里遇敌,对方已然有备。”
段瑞听了狠狠甩了一下手中的木刀,自己这队的斥候恁不争气,前些时杜山虎带人偷袭他的营地,可是到了营边上才被发现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硬是将自己的将旗给抢了去,这次他可是憋着劲要来雪耻的,不成想对方平日里也是这般机警,如今只有硬攻一途了,希望胡离带地那队人没被发现才好,两个打一个再输了,以后在锋字营面前可真就抬不起头来了。
“加快速度,我们硬冲进去。”一队五百人,立时在带队长官地呼喝声中滚滚向前。
营地中沸反盈天,刀枪并举,混战作了一团,赵石立马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冷冷注视着下面混乱的营地,十几天之前他便安抚好了家里老娘和一干人等,来到这西山大营的,十几天下来,这心力可是比之前用的还要深些,尤其是如何鼓动士卒的士气,各军的分派,如何让这些士卒在最短的时间之内适应战场的气氛等等,想地少了还真就不行……
几个领兵的都颇有章法,手下的人手要数杜山虎的锋字营强健上一些,这般的混战虽说是一千人对五百人,但两队人就是靠不近中军所在,不时有人被判定阵亡拉出营外,里面地喊杀声反而更大了一些。
远处承恩湖畔,一些年轻面孔都爬到了树上往这边张望,那是武学中地学兵了。
赵石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演练是以突袭为主,一旦变成这样地硬碰硬,便失去了意义,相比较这个时代的将军们,他更重视下层军官的指挥协调能力,旅帅,队正,这样的位置看似有些无足轻重,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应该如他所想般快速机动才能发挥作用,这样的话,这些底层军官的能力便显得重要了起来。
当他看见远远出现的一支百余人组成的队伍快速的出现在营地外面,还都是锋字营的骑军,赵石不由摇头,杜山虎这次有些行险了,不能紧守住营地,两队人马也不会那么快的冲进去,不过现在看来,胜局已定,段瑞和胡离竟然没发现营地里人数不对,又没有留出足够的预备队,看样子还是欠了些啊。
那些殿前司的禁军要比以前的羽林军强了一些,但纪律上则差的太多,这也与他专要找些犯事的军兵有些关系,但殿前司禁军中的精锐自然是不会派给他的,这些大家心里都明白,到兵部去数说也是无用。
如今已是五月初,最多还有半个月,大军必得起行,听说西北的不少援军已经开拔过去了,他这里可也得抓紧些,不然到了潼关大家都打完了,还不如不去呢,也不知怎么搞的,从他来京师之后,就觉得这时间总是不够用,想到这里,不由自嘲的一笑,想起一句老话,欲速则不达,看来还是他心情太切了些,就说从长安到潼关,总得走上些时候吧?到时在途中也未尝不能练兵,事情还是得一步步来的。
“大人,有人前来拜访。”
第二百六十三章 拜会(一)
“就说军务繁忙,不见……不行就让费榷去应付。”赵石连头都没转便干脆说道,现在到军营来拜见的人渐渐稀少,也不是没人想找些麻烦,还有不少想走门路,讲个情面的,但这位大人实在是油盐不进,礼物拒收,人也不见踪影,求个人情都不可得的,一些身份显赫的更是明白,此人身后又有当今圣上为依靠,陛下的心思现在朝廷上下没有不明白的,潼关战事为第一要务,谁敢在这个上面找麻烦,就是明着跟皇上过不去,下场可想而知,这位大人请战去潼关,正是对了当今圣上的心思,在这个关头上,虽是有许多人不愿自家子侄去战场上冒险,但一来自家子侄愿意,二来也确实拿赵石没有办法,也就少有人上门来碰钉子了。
如今赵石手下有两个人比较特殊,都当着他的亲兵,便是这报信的李全德和费榷了。
两个人出身都不错,李全德更是辰王嫡孙,正经的皇亲国戚,费榷则是羽林中郎将费老大人的孙子,后来才知道这小子的母亲竟然还是位公主,姑母更是终身未嫁,现任香侯府左参领,家世上一点不比李全德低了,两个人又都同样胆大妄为惯了,和人结交的本事也是了得,他初掌羽林军的时候就是这两个人挑头出来找麻烦。李全德挨了两板子,算是留在他身边当了亲兵,时不时的还要冒上几下坏水,而费榷则是煽动了十几号人跟他比试。在他手下也吃足了苦头。后来还被他逼着跟李全德结拜成了兄弟,接着他便将与兵部打交道的事情都扔给了费榷,两个人虽都是不服软地混不吝,心里不定怎么诅咒于他呢,但这半年来还是让他使唤地团团转。
练兵的时候更不会缺了这两人。算是给他当足了出头的椽子,见这两个人都老老实实的了,其他人想要闹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不是?
就像对待这些找上门来地朝廷官吏,官职都是不大,硬的软的费榷处理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比赵石自己处理起来手法可要圆润多了,本来赵石有心将这人留下。但一来不知此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怕留下的人压服不住,二来呢,那位羽林中郎将大人虽然已经七老八十的人了,事情却知道的一点也不少,家中子弟还多,费榷很不得老人家待见,和李全德一样,捎话过来时比辰王那里硬实多了,打死了算。不死就跟着,为了这事,听说费榷还回家闹了一顿,把老爷子给气地不轻,算是和费榷正式翻了脸。更是不管不问了。
“大人。这个……这个人非要见您不可地。”李全德尽力不使自己笑出来,脸上的神色则透出几分古怪和暧昧。
“军规军律还没背熟怎么的?想挨板子?”赵石回过头来。冷冷道。
李全德闻言呲了呲牙,赶紧解释道:“是庆阳府副将,领显锋军管制李将军前来拜会,说有事与大人相商,非要亲见大人一面不得的。”
“庆阳府李将军?李金花?”
“没错,就是她,大秦除了香侯府的女人,就数她作的官儿最大了,前些时先皇主持武举的时候还见过一面,当真是了不得的巾帼英雄……”他是早就听闻赵石和这位女将军好像有些关系的,当年这位大人确实也是护粮军一员,这关系虽说不准是深是浅,但如今李家情形好像不大妙,这个时候巴巴赶着找上门来……
他不是什么会察言观色地人,但也能看出营外那位二十多岁了还没嫁人的李将军神色间有些不妥的,虽说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想来事情不会小了,肯定是有好戏可看,这事不用好处,怎也要两个人见面的。
不过看到赵石慢慢的将所有表情收起来,眼神也变得漠然之极,立时机灵地住了口,心中却越发确定自己地判断了。
赵石性情这些年已经改了很多,但他算不得宽宏大量之人,此时搬倒了最大的敌人太子一党,若旁人不来惹他,他也懒地去跟旁人计较什么,毕竟现在得到的东西许是他多年渴望的,得人尊敬看重,手下又有许多人供他驱策,感觉很是不坏。
有了目标便也有了野心和欲望,再不愿凭空树敌,虽说少了许多当初的无牵无挂,办起事来便不能直来直去,但这样的代价也在情理之中,若认为他事事就变得息事宁人,瞻前顾后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李家这般纠缠不休,他心里也升起了几许怒意,那个李武他还没跟其算账,当年之事也说的明明白白,和李金花再无牵扯,却还几次三番来寻他,虽说以李金花的性子,不一定是什么坏事,多数是要来求得他的谅解,但背叛者总有千般理由来为自己开脱他是再明白不过,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冰释前嫌?把他赵石当什么人了?可以任意糊弄的小孩子吗?
“去,叫那位李将军在大营中等着,过后我自去见他,还有,你给我听好了,再过些日子就要去潼关了,把你那油滑性子都给我收起来,到时候山高皇帝远的,别以为你是辰王的孙子,我就不敢斩了你。
老老实实在我手下办差,少不了还你个过得去的功名,若是不然,我看你还是留在京里的好。”
这番话说的森然无比,听得李全德心惊肉跳,头也越垂越低,这位大人入京一来,几件大事都是杀了个人头滚滚,是正经拿鲜血然后的官服,但在军中却没用什么厉害手段,诸事都是全凭自愿,便是去潼关随行的军兵,也大多都是自愿去的,并没有在军中任意挑选,手段算得上是温和的了。
但出了京还真就不好说了,就是那句话,山高皇帝远的,一个不对拿他的人头来号令三军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是辰王的孙子,在羽林军中威望还有些,杀起来够份量嘛,他自是不愿拿自己的小命去试试赵石的话说的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心中凛然之余,立即大声道:“大人放心,以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属下听令行事就是,属下这就去传令,一定不给他们好脸色……”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拜会(二)
李金花背着手在大堂之中走来走去,她现在的心绪烦乱之极,不得不说,赵石的决绝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当年初见时,两人地位有云泥之别,一个门阀出身的大小姐,虽是不受看重,但也做到了校尉的位置上,手下军兵近千人,再往前一步,就可独领一军了。
而赵石那时只是个小小的旅帅,寒门出身,毫无背景依靠,小小年纪,还是被人硬塞进护粮军的。
但之后呢,庆阳兵变,护粮军孤立无援,她这个领军校尉则是惊慌失措,手下将校狐疑而不知进退,猝然遇袭之下,那个初入军旅的少年却是阵斩西夏悍将野力齐,勉强保得护粮军不致溃散。
接下来又屡出奇计,雨夜奔袭西夏大营,全歼西夏铁骑,接收显锋军余部,虚布旌旗,一举解了庆阳之围,之后诈称大将军折木河亲临,骗得庆阳将军李继祖孤身入营,斩其首而号令庆阳镇军,到此竟是将内忧外患一举平定,平凉援军竟还没出平凉一步。
当年那个少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惊才绝艳,令人不敢正视。
再然后呢?太子日夜兼程入庆阳,本来以为是来宣抚众军的,不成想却是来夺这解围之功,本来她自认乃女中丈夫,处处仿效当年香侯行事,但到了那时,她才认清,自己实是少了香侯的铮铮傲骨,首鼠两端之下,竟是受了太子逼迫,私下将功劳让给了堂兄李武,当年那少年也是决绝。竟无一言怪罪或是找她分说,直接离了庆阳回乡去了。
这些年追悔之下,老是想着要弥补当年错处,午夜梦回都是当年军帐之内的旖旎情形以及寒夜中那少年的温暖手掌,当初小时的雄心壮志渐次消磨,竟是觉得当了这个将军很是无味。
赵石在家乡组织团练之事,多有她地暗中相助在里面,几年之后,赵石突然来到庆阳府。却是未与她见上一面,追之不及之下,她才明白,赵石实是对她恨之甚深的,甚至已经到了警惕的地步,心中难受。回去还小病了一场。
之后长安武举,她才得知当初无根无基的少年已经当了景王府护卫都头,前去相见,等了一天却是被拒之门外,自此她也算是心灰意冷了,大不了她这一生便孤老在庆阳。再不回京师罢了。
但世事无常,二伯被削职为民,大伯出兵潼关,李家声势一落千丈,若是大伯在潼关出了什么事情。李家便呈土崩瓦解之势。
她对李家没什么归属感。李家这些长辈以及兄弟姐妹除了大伯也没将她当个李家之人看待,李家门阀之兴衰自也不放在她心上,但京师风云突变,太子谋逆,正德皇帝病逝,竟是景王登基为帝。赵石护驾拥立有功。水涨船高之下,一跃而成国朝第一宠臣。数年之内,竟是将别人一辈子也别想走完的路给走了。
大伯在潼关来信,也是深感李家前途堪忧,让她找这位曾经的属下,如今的四品羽林大员走个门路,旁人的话可以不听,但大伯自小对她爱护有加,又有抚育之恩,当初庆阳府之战,她身边的亲信军兵可都是大伯调拨给她地骁骑,别说血脉相连,便是这简拔之恩也是不得不报的。
如此这般,再加上西军到潼关增援,那就要受潼关守军节制,到了战阵之上,难保不被人当作梯子踩上几脚,李任权等人都不怎情愿,庆阳府援军的领军之责便也被她顺利得了过来,借此顺道路过长安之机,来寻赵石,期望能见上一面。
这里的来龙去脉看似复杂,但却也比不得她现在心情之万一,她本就是外刚内和的性子,少了几分秦川女子之刚烈和泼辣,到了这个时候,心中柔肠百转,想的都是一会儿若是见到那人,该说些什么?这一别经年,那人是不是变了很多,如今人家已是朝廷四品大员,放在军中那是要单领一军地,比之自己的职位还要高上许多,若是给自己些脸色,又该怎么应对,当年的恩怨又该怎么解释……若是冷然相对,出言讥讽,如对敌手,又情何以堪?
她这里心绪如同乱麻相仿,坐立难安,那个亲兵也是前恭后倨的,这时竟是将她扔在这里,连杯茶水也没有就这么不闻不问了,想来是受了他的命令,让她更是难受到了极点。
不过好在还能进了大营,估计是能见上一面的了,一别多年,也不知当年地少年长成个什么模样了,他性子冷漠深沉,也不知现在改了一些没有,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脸上却泛起些红晕,当年他可是大胆的可以,在军帐之中竟敢对自己无礼,后来竟是连身子都给他看了,若不是有太子作梗,结果又会如何?自己会不会嫁给一个小自己许多的孩子?
想到这里,英气地眉毛也皱了一起,淡蓝色地眸子中蕴着水光,显出些迷离之色,但随即便已将这小女儿态收了起来,李金花呀李金花,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但……他若是真愿娶自己呢?自己会不会答应?
若他能不计前嫌,愿意让自己陪在他的身边,便是不作这个劳什子将军,她也是愿意的,心底的一个声音立即回答道。不过这一等却是直等到日落西山……
“大人回来了,快准备热水,你们几个赶紧去告诉厨子,备好地吃食都热热,你,去告诉李虞侯,大人要见他……
外面一阵纷乱,等地已是焦灼难耐的李金花立即站了起来,来到大堂门口,紧抿着嘴唇向外看去。
那个带她进来地胖胖的亲兵正直着脖子一阵乱喊,自己已经直直朝营门外迎了出去,营中校场上的禁军士卒正在列阵,从她进营的时候就在列梅花阵,一遍一遍,军官充满火气的怒吼声不绝于耳,并不因为指挥使回营而有什么反应。
这个她看了几眼便也没兴趣再看,一来的她有心事,二来嘛,梅花阵是大秦对付敌军骑兵的最常见阵法,十人为一组,刀盾长枪俱全,散若梅花,聚若蛇盘,前面加以车阵或是身穿铁甲之步卒,挡骑军之锋锐,这样的大阵若是以万人运使,则能挡数千骑卒之冲击。
若是从前她自然还会看上一看,但如今她也领军数年了,见识便也不同以往,深知战场之上,若墨守成规,照搬这些阵法兵法,必然是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尤其是见到那些军官,都是恶形恶状,身后簇拥着一群手持军棍的军兵,只要有人稍有不对,拖出来便是一顿板子下去,着实严酷的很了,这样练兵哪行?不说手下军兵有怨言不说,练的东西也是无用的,也不知那人打的什么主意……
营门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她这里位于军营后面,自是瞅不到营门前的状况,不过事到临头,心却是跳的跟打鼓似的,双腿也觉得有些无力酸软,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反而空洞洞的,方才诸般心思都没了踪影,素白的手掌死抓着门边儿,连被木刺扎破都仿若不觉。
又等了半晌,脚步声伴随着铠甲摩擦的声响杂乱的响起,说话声也渐渐能听得清晰。
“今日有四十七人被罚,还有两个不服气的,被职下狠狠打了十板子也就老实了,按大人的吩咐,也没下狠手,养上两天就能好的,还有几个当众口角生事,都关在后面的黑房子里面。
军规戒律还是每天早晨两遍,背不熟的已经没有几个,我私下里也听一些军兵说了,训练虽是严苛了些,但吃食不错,比他们在禁军时可好的多了,怨言也就少了许多。
那些从大人亲兵中挑选的旅帅队正都不错,这些天来已经让手下军卒信服,相信指挥起来便也事半功倍……还是大人慧眼,这些殿前司禁军的士卒都很强健,也能吃苦,就是有些不服管教,我手下的军兵这些天挥板子都累的不行了,楞是还有人挑头生事,不过大人放心,再过个几天,我保证没人再敢视军律如无物的……
说话声中,一群身着浅红色军服,身上泥迹斑斑,灰尘满脸,但身子却挺得笔直的军兵簇拥着赵石远远走了过来。
李金花乍见赵石身影,身子不由一软,斜靠在了门边上,眼睛像是黏住了一般,再也离不开那个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人儿的身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 拜访(三)
相比较当年李金花见到的那个性情疏离沉默,身子看上去还有些稚嫩,但胆气就好像铁打的一般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经全然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他见年虽然只有十五岁,但身形已经和成年人相仿,健壮而高大,便是穿着军服,也难掩身上贲张的肌肉,浑身上下弥漫的精力好像要随着肌肉的律动奔腾而出。
颌下也长出了些短须,脸上再也看不出当年那点稚气,眉宇之间带上了些风霜之色,让他看上去比真实的年龄要成熟的多,但身姿却一如当年般挺拔如同标枪……
冷漠中带着些严厉味道的眸光往李金花这边瞅了一眼,随即便转过了头去,刺的李金花心中一跳,却有些隐隐作痛的感觉在心底升起,已然是形同陌路啊,李金花有些苦涩的垂下头,想要上前说话,但脚下却好像有钉子钉住一般,挪动不开半步……
“照常例,晚上时叫杜山虎,段瑞,胡离他们过来,锋字营明日休息一日,其他两营整训,从后日开始,军中人人都得加练马术,尤其是步卒,接下来的几日要做到人不离马……有什么需要的,向费榷那里报备,让兵部马上送来。我再给你五日时间,这些禁军也得加入进来,不过你也别着急,若再有生事的,我这里就要拿人头来祭旗了,军饷发着,吃的也尽管够,他们还要弄出些事来,难道想翻了天去?你就按照我的原话儿通报下去。
大军就要开拔。我没那么多的功夫跟他们磨蹭,还有,训练表现上佳者,按军功来记名,晚上叫曹冠他们来见我,军曹也要列席。
说话之间,赵石已经带人来到大堂门口处。赵石看也没看就在眼前的李金花,而是低着头沉吟了半晌,他身周地这些人却是好奇的打量着倚在门边的这位女将军,几个显锋军旧部出身的亲兵都有些尴尬。当年却是这位女将军带兵救了他们的,虽说之后有李武折腾了一把,让他们痛恨非常,但他们这些人却也记得当年的恩情,此时相见,本来应该上前见礼,但眼前这两位大人明显有些不对劲儿。一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方。对其他人恍如未觉,一个却是根本不搭理人,怎么看怎么怪异,再想起当年地事情,这些人心里唯有苦笑唏嘘,本是沙场一同拼出来的同袍,之后却是形同陌路,真个叫人有些难受。
唯有旁边的李全德和李存义有些讶然,他们都是过来人了。哪里看不出这位京师闻名的女将军脸上地异样神色,分明就是……李存义到还罢了,最是稳重的一个人,立即转脸过去,不再细看。李全德却是撇了撇嘴。肚子里嘀咕道,怎么看都是痴心女与负心汉的那码子事儿。这位大人到是好手段,年纪这般小,就能勾搭上一个将军,真不得了……
这时却是赵石微微摆手,“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都下去吧,哒懒,你守在这里,什么人都不准进来,嗯,对了,我这里饿了,送些吃食上来吧……
等众人都散了,赵石才抬头直视李金花,女人比之当年也变化颇大,没穿那身战袍,只是穿着一身胡装,看上去干净利落,眉宇间英气更盛,也显得成熟沉稳了许多,不过看上去瘦了些,这时见他望了过来,明显有些慌乱,手足都好像没个放处似的。
赵石心道,到是还和当年一样,看上去不让须眉的样子,但心性着实柔弱,这样的性格也难怪能做出当年那么没首没尾的事情来。
他这人性子本就多疑,不易相信他人,这时也着实不想跟李金花多说什么,李家如今已不构成什么威胁,他很有快刀斩乱麻,将这事了结地心思地了大堂。
李金花蠕动了一下嘴唇,本来已经想好了初见面的说辞的,但这时却怎么也出不了口,身子顿了顿,默默跟在赵石身后走了进去,但手心里却已全是汗水。
“坐吧,还没吃饭呢吧,咱们一起吃些。”进了大堂,几个亲兵进来将桌椅摆好,迅速的将茶水吃食都送了上来,直到屋中只剩下两人,赵石才摆手道,他到也没出言讥讽或是疾言厉色,那样做在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哒懒,叫他们送坛酒进来。”见李金花和牵线木偶一般坐了下来,赵石嘴角微微翘起,想的却是前世时那位出卖自己的队长,按照他前世的性子,并不会刻意去找那几个人报复,但若是得便,下手也绝不会容情,几个人恐怕在没见到自己尸体的情况下,肯定都在战战兢兢做人吧?想到这些,心中难免有些好笑和畅快,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和那几个人相见,却绝没有再心平气和地饮酒说话的机会的。
而这个女人也出卖过他,但还能找上门来和自己说话,若她见识了自己前世时的真正样子,还敢不敢登这个门?本来之前还有些恼火,但回营的路上心气便平静了下来,自己如今也变了许多啊,若是以前……想到这里,却是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下去,只是心底微叹了一句,也许世事奇妙之处正在于此吧?
哒懒操着怪异地语调应了一句,不一时便抱着一个酒坛送了进来,鼻子不住**,他在军中虽说吃地不错,味道比之在大金的时候还要好地,但就是这酒不能常喝,酒坛被封的死死的,他愣是觉得一股酒香不住钻进自己的鼻子,吧嗒着嘴就差流口水下来了。
看着他的样子,赵石笑了笑,挥手拍开泥封,十多斤的酒坛在他手里轻若无物一般,先给自己和李金花倒上,接着回头朝磨磨蹭蹭就是不想出去的哒懒道:“你再去取一坛自己喝吧,不过别让李存义他们看见了,不然抽你军棍我可不会拦着。”
“谢……大人赏赐。”哒懒笑起来可是有些吓人,不过跪在地上磕的头却是实打实的响,赵石也喜他心思单纯,自己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问个为什么,所以现在到了哪里都带着他。
李金花在旁边却是扑哧笑了出来,赵石对她并没有厉言相加,见面也算平和,和她之前想的大不相同,还要请她喝酒,如对旧友一般,她这心情便也舒缓了些,心中暗自高兴之余,见这大块头如此有趣儿,不由乐了出来。
见赵石目光转了过来,脸上微微一红,还是不大敢与赵石直视,偏着头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却变了很多……对手下的人很是不错……”有心想恭维两句,换他对自己笑上一笑,但她从来没干过这个,再加上还是有些紧张,难免说的干巴巴的,连她自己听着都恨不得把自己嘴巴撕了。
赵石将酒碗端起来,微微一敬,自己先干了下去,李金花顿了顿,却也不敢怠慢,憋着一口气,咕嘟嘟便和喝药一般喝了下去,被酒气一冲,一抹红晕立时浮现在了白玉般的脸上。
赵石却不管她,放下酒碗,手指敲击着桌案,他也没心思跟人兜***,立即便漫不经意的问道:“你到我这里有什么事吗?若还是为了当年的事情,我瞧就算了吧,当年我跟李树已经说的清楚,之后我们再不相干,两不相欠的……
你两次三番的来寻我,我看也不过是你良心不安罢了,这个你以后不必再记在心上了,你出身李家豪门,我则是穷人家出来的,我们之间谈不上恩怨,若是担心我报复的话,我看大可不必,我这就要去潼关了,千山万水,生死难料的,还顾得上什么李家?
若是说到这个地步,你自己还是跟自己过不去的话,这个我就没办法了,事已至此,总不成你我非都得记上一辈子吧?”
李金花听他这么一说,立时便僵在了那里,方才看他心平气和的,还以为有了转圜的余地,不成想却是等到这么一番决绝到极点的说辞,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她从来都是滴酒不沾,今日逼着自己将一碗酒咽下去,这时却是觉得脑袋疼的厉害,胃肠也是一顿折腾,但这些都不如听到这一席话让她难受。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阵前
潼关,残阳如血,将关上关下照的一片赤红。
随着关下金军阵中一连串的传令声,黑压压的箭雨在令人悚然的弓弦响动声中,竟是将关头笼在一片阴影之下,箭雨落下,打在城墙上的石板地面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子,关上惨呼声立时连成一片,防护不周的兵卒横七竖八倒下一片,三拨箭雨之后,关下人头涌动,穿着各式皮袍的异族军兵像破堤的潮水般蜂拥而出,喊杀声更好像要刺破这雄关之上的天空一般。
关上铁甲铮然,并不慌乱,受伤的和死去的都被顺序抬起送往城下,随着号令之声,弓箭手立即上前,箭雨射往关下,金军阵中不及撤走的弓箭手立即成排的倒下,惨叫声便是隔着这么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接着弓手调低角度,换上牙箭,直到对方的战士来到城墙底下,箭雨也没一刻停歇,关下冲锋中的金兵一片片倒下,鲜血四溅当中,被射中的金兵不是一声不吭的倒下,便是在地上碾转嚎呼,声音之凄厉令人不认闻之,这些牙箭乃秦军中所专有,箭尖上带着铁刺,扎进肉里,便是血肉模糊,拔都没法往外拔的,被射中时痛苦可想而知。
直到人潮拥挤着来到关下,一排排还带着嫩绿叶子的木梯纷纷竖起,人群如同蚂蚁般朝上攀爬,弓箭手身后一排排已经养精蓄锐了半天的军士才纷纷上前,持戈待战,弓箭手却并不退后,还是弯腰向下,不住攒射攀爬中的金兵,不时有军兵被射中,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去。纷飞的鲜血将城墙上染的斑斑驳驳。
后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金军阵中,凄厉悠长的号角声响起,一辆辆庞然大物被推了出来,都是金兵新制的攻城车以及数辆耧车,行驶缓慢。但却绝不停顿地向关下驶了过来。
“大帅,还是下关去吧,这里……
头顶上路过一块斗大的石头,不远处一个军兵躲闪不及,闷声不吭中,半边脑袋已经被石块带走,鲜血和脑浆立时如同喷泉般溅了周围军兵满身。
李玄道漫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石头并不算大。一来是金兵来之前他便命令军兵将潼关周围数里的散乱石块都收入了关中,甚至五里之内的林子都被他命人砍伐一空,金军运送这些石头木材过来想必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地,不然也不会等到十日之后,才发起猛攻的。
这已经是第十天了,金军到了下了本钱,日日狂攻不止。每次都在关下留下上千具尸体,伤者应还倍于此数,不过直到今日,才将这些大家伙弄出来,石头能扔到关上来的也多了起来,真正激烈的厮杀这时才刚刚开始罢了。
一把将身边焦急的亲兵官儿推开,仔细目测了一下那耧车的高度,比较官墙还要矮上许多,戍守潼关这许多年,这样的攻城器具到也不是没见过。但金兵这次弄出来的东西分外地高大,听说金国那边的匠人不怎么样,如今却是长进了,能弄出这么多来,不过那些工匠大多好像还是从后周那边掳来的,女真人?这些胡人能弄得出弓箭就不错了。
不过今天的势头看起来很是凶猛,从最初战力最低,稍微杀伤就往后退的汉军,到现在穿着散乱,满脸都乌其麻黑的杂胡。从天明时开始,攻击就没有停止过,金兵阵后的杆子上已经挂出了一排人头,看那头饰就知道,都是领兵地谋克。金兵督战队血红色的狼旗始终没有离开过阵前。催战的鼓声还有号角就没断过,看来金兵是想一举破城?到了此时。连攻城的耧车都上来了……
想到这里,李玄道脸上泛起冷笑,抬头看了一眼高高旗杆上挂着的那颗已经风干了的人头,当年哥舒翰镇守潼关,数十万叛军顿兵城下,一筹莫展,若不是庸臣逼其出关,大唐天下可能到现在还稳稳当当的,如今关下这三十万大军,能有十万精锐就不错了,旬日之间,能攻得下重兵把守的潼关?做梦去吧。
“叫人将桐油都送上来,关下的石炮也都预备好,弄散了这些东西,看他们还能不能再制出新的来。”
“命段其豹,李驰勋,李敢当聚齐所部骑军,金兵退却时出关掩杀,告诉他们,谁若能夺得关下金兵将旗者,今晚本帅亲自与其把酒。”
听了这话,他身边侍立地两个身形高大的将军都脸色难看了起来,其中一人立即便大声道:“大帅,末将愿出关夺旗,愿大帅允准。”
这两个人都是潼关守军内三营统兵官儿,是李玄道的嫡系亲信将领,而段其豹来自河中,李驰勋也是刚到关前,李敢当统领的更是京师援军雄武军,都不是他们潼关一系戍军,这样的彩头自然不能让外人得了去,不然潼关守军怎么还能在人前抬起头来做人?
李玄道瞅着关下蜂拥而上的金兵,哈哈一笑摆手道:“不急,仗还怕没的打?战事到这个地步才算刚刚开始,我大秦军旅扬名于世的时候还在后面呢,这个时候争个什么?
我潼关守军的战力我是深知的,但援军渐渐汇聚于此,人是不少,但战力却是参差不齐,不杀上一阵,怎么知道谁上谁下?
当关下这三十万金兵土崩瓦解地时候,你们谁若是能将完颜烈的大旄夺下给我,那才是给我长脸呢,现在嘛,不用急。”
此时关下金兵已经开始往上攀爬,杀声一阵强似一阵,但这几人好似混不在意,这样的阵仗虽是百年难得一见,但对他们这些将军来说,却正是沙场扬名的好机会,这个时候的大秦和后世地明朝可大不相同,几万大军出去,弄得几百个女真人地脑袋便以大捷著称,此时军功以四个人头为一转,升上校尉之后,还要的更多,若能夺下对方主帅将旗,那才算露了大脸,军功自也就不必说了。
听李玄道这么一说,两人脸色都兴奋地通红,不约而同的望向飘扬在金兵大营中那杆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迎风招展的金兵都元帅大旄上。
“秦军之精锐可不是周兵能比啊……”帅旗之下,完颜烈出神的望着高大的城墙,叹息了一声说道。
旁边有人立即哼了一声,出声道:“元帅,汉人不过是靠着有城可守,整日缩在里面,不敢和咱们堂堂正正打上一场,能有什么厉害的了?破关之后,定要将汉人那个领兵的生擒过来,让他在咱们面前爬上几圈,让咱们高兴高兴。
可惜,这关里估计没女人了,不然当着他的面,咱们轮流上去,让他知道什么才是女真勇士……粗俗到极点的言语却是引得周围人等哈哈大笑,几个汉军猛安脸色都难看了起来,这些女真将领却是不以为意,肆意谈笑,这些汉人在他们眼里只配给他们作奴隶,什么时候主人要看奴隶的脸色来着?
完颜烈脸色一沉,沉声道:“你们谁能带人现在破关而入?本帅便在这里许他个秦王来当当,这汉人的八百里秦川沃野之后就都是他的。”
人声立时一静,半晌却是没一个人再出声,完颜烈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心中暗自叹息,太祖何等英雄,已一部之力,破契丹人数十万大军,打下这片辽阔的天下,没想到儿孙们却已这么不堪,强敌在前,竟是一个有胆量的都没有,只知道女人财货,这样的废物却是充斥于如今大金朝廷上下,真个让人气闷,再瞧关上有条不紊的秦军,还好,汉人现在还是四分五裂,并不齐心,不然已他们的人数,大金和西夏早就不知被赶到哪里去了呢……
想到这里,便不敢再想下去。
“报。”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雪白,浑身是血,身上还插着一支利箭的军卒飞马来到面前,滚鞍下马,跪倒在地,这个是鞑靼人的传令官儿,腔调有些怪异。
完颜烈皱了皱眉头,“说“花鲁麻首领说,部众伤亡太大,想……
“想撤下来是吗?他的人头是不是也想被挂的高高的?”完颜烈沉着一张脸,厉声道,“你去告诉他,他若敢撤下来,他部落的草原牛马现在本帅就分给其他人,他部落的女人都会成为他人的奴隶,让他想清楚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猛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金军拉着长调的号角声透着苍凉,绵延数十里的营帐***遍布,将整个天空都映的通红。
几辆楼车的残骸还散发着烟气和火光,将关前的空地照的恍如鬼蜮,影影绰绰的身影举着火把游荡在激战过的战场上,隐约还能听到些哭声,这是金兵在打扫战场,关上的秦军士卒都咬着牙看着,金兵会找出秦军士卒的尸体,砍去脑袋,这便是他们所部的军功了,一些人在收敛自己一方军士的尸体,不过所有的这些战死兵士的尸体最后都会聚在一起进行焚烧。
一堆尸体被点燃,烟气立时弥漫开去,一股混杂着焦味的恶臭熏人欲呕,关上的兵士虽都充满恨意,但却也并不作阻拦,时值春季,这样的大战最易引发瘟疫,烧毁是最好的方法了。
几个戴着复杂头饰,脸上纹的乱七八糟的半裸巫师在火堆周围来回跳跃,嘴里发出古怪难明的音节,那些来自河中等地的秦军官兵看着有些稀奇,但常年戍守潼关的兵士则见惯了这等场景,这是金人在引领勇士的魂魄归去故乡,和汉人的道士和尚作法事差不多。
秦军出关三千骑卒,回来不到两千人,战事激烈处可见一斑,段其豹所部连透三阵,阵斩金兵阵前督军官一人,夺得将旗两面,不过所部伤亡也是最重,若不是李驰勋。李敢当所部奋力营救。这一部人马就陷在金兵阵中了,不过临敌冲阵,斩将夺旗,令潼关上下士气大振,金兵经这一冲,前军伤亡惨重。士气已沮,便即收兵回营去了。
“段将军勇猛无敌,身披七创,斩敌魁首,经此一战,今后定让金狗闻风丧胆,还请将军满饮此杯……
“段将军硬是要得。不愧是我大秦男儿。不过以后把功劳可得分给咱们些,手下地军兵都憋着气呢,下次再有这样地好差事段将军可不要跟咱们争才是啊……
“听说段其虎将军乃是段将军大兄?怪不得,怪不得,当年段其虎将军可是咱们潼关第一虎将,有弟如此,足以慰他在天之灵了。”
“这么说来都是一家人了,河中那地方是不错,但大丈夫在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太平日子不是大丈夫过的,不如来潼关吧,王爷这里可就缺像兄弟这样的猛将呢。”
“陈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杀起金狗来谁也不比谁差了不是?快。自罚一杯,不过你说的到也不错。河中那地方出豪杰,但英雄用命还得是在潼关……
大厅中一众将军七嘴八舌的一通恭维,段其豹裸露着健壮地胸膛,上身掺着几处棉布,隐隐还有血迹透出,相比起当年在平凉时,脸上稍微有些虚胖,当年他在平凉和大将军折木河不和,最后硬是让堂堂的大将军削职为民了事,着实出了一回风头,但回去之后便被闲置了起来,过的并不顺遂,说到根子上,他是犯了正德皇帝的忌讳,正德皇帝秉性宽和,并没有过于追究此事,不过夺了他的兵权罢了。
如今景王登基,毕竟他娶的是韩家的女儿,有勇毅伯维护着,好歹让他领军来了潼关,只要立些功劳回去,估计什么就都得回来了。
果然,到了潼关就得了这么个大功劳,露了次大脸,心情着实畅快难言,这时已经喝地是红光满面,不过神智到还清醒,没有借机将这些恭维话都收下,而是大笑道:“段其豹是个粗人,可当不得众位将军地夸奖,今日若不是有两位李将军相助,段其豹已经死在阵前了,两位将军,段其豹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了,今后大家就都是兄弟,早晚其豹也得将这条命还给两位李敢当城府深些,一直在旁边笑呵呵的听着,但李驰勋却是年轻气盛,此次出关,说起来功劳大家都有份,凭什么就只夸他段其豹?再加上他是平凉禁军出身,当年经段其豹一闹,大家人人都吃了挂落,十万大军齐集平凉,最后竟是没出平凉一步,徒费许多粮草,人人面目无光不说,朝廷的申斥也是接二连三下来,和着折腾了几个月,官职没升反而降了一级。
河中这些家伙拍拍屁股走人了,外面不知根底的都说平凉禁军养着一群窝囊废,尤其是和庆阳府镇军的关系也生份了起来,平凉乃是庆阳援应,从前不时会从平凉抽调禁军前往,大伙儿都将这看做是升官的机会,经那一次,庆阳再没从平凉调人过去。当然了,他更痛恨太子一党,如今在平凉,若有人敢说自己和太子有牵连,没准当街就能被人给宰了,不过现在太子倒了,他们平凉却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吊着,看段其豹这么得意,他就后悔今天拼命救这个王八蛋干什么?
想到这些,心中便不由窝火之极,没有出言相讥就算他能沉得住起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自己沉着一张脸在那里直喝闷酒,这时听段其豹这么一说,心中才舒坦了些,但芥蒂终究难消,只是稍稍举杯,一仰脖喝了个干净,并没说一句话出来。
到是李敢当站起身来,将近五十的年纪,脸上却没一丝皱纹,一双眼睛精光闪闪,笑起来却很能得人好感,“段将军不必过谦,今日一战,确实让我开了眼界,老夫是自愧不如地了,就算没有我们两个,相信以将军之勇武,也能像长坂坡前的赵子龙一般在金兵阵中杀个七进七出,来,这酒不但要敬段将军,也要敬那些血染沙场的大秦健儿。
说到这里,先是将杯中之酒洒于地上,接着才有注满,一口喝下。
众人听罢,都是暗自叫了一声好儿。
“好。”李玄道在旁边观察良久,这时才叫了一声好出来,他已看的清楚,,听得明白,段其豹勇猛无畏,乃锋将上选,难得的是居功而不傲,人才难得,李驰勋城府要浅上一些,但上阵拼杀进退有度,也不差到哪去,至于李敢当嘛,大秦宿将,他早就听说过地,今日一见,不论本事,还是气量都乃上上之选,是真正可以独当一面地人物。
站起身来,扬声道:“来,为了那些战死疆场的大好男儿,也为了三位将军,饮胜。”
众人齐齐肃容,大厅之中喧哗之声顿绝,一杯洒于地上,一杯喝下,李玄道再次说道:“望诸位同心协力,杀敌报国,生为我大秦之良将,死亦为我大秦之忠鬼。”
众人被他几句话激得是满脸涨红,恨不能起身大叫上几声才过瘾。
待众人再次坐定,李玄道这才作漫不经意状向李敢当问道:“我这里得了朝廷文书,京兆援军不日便到,其他地到没什么,但领军却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人,叫……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赵石的,连表字都还没取,李将军方从长安来,可知此人根底?”
李敢当心里跳了一下,脸上笑容却是不变,眼中波光闪动了一下,扫过众人脸上,这些将军却都是有些愕然,有那么几个甚至轻蔑的哼了一声出来,更多的人则是毫不在意的去和旁人私话,心中暗道,看来长安的变故在这里也并不是人人清楚细节的了。
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却是笑道:“大帅说的这个人啊,在长安可是家喻户晓呢……
“哦,请将军细细道来,难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真有什么大本事不成?”
“赵将军十一岁从军,勇力天成,先是庆阳府之战得了些功劳,后回乡剿匪,有巩义猛虎之称,后来入当今圣上府邸当了护卫都头,武举中一举夺魁,力毙女真勇士数名,从此闻名长安。
殿前比试又将东宫侍卫统领秦克简打死,得任羽林军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太子谋逆,赵将军带兵平乱,独力杀伤数十名参与谋逆之内衙侍卫,浑身浴血,有擎天保驾之功在身,一身勇名当不是幸得,听说练兵也是不错的,当真是少年英雄了得,敢当这里可要贺喜大帅帐前又要添上一员猛将了,呵呵。”
李玄道却是哈哈一笑,并不答话,这些事情他都听得耳熟能详了,其中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这人如今还号称是当朝第一宠臣,七弟派这么个人来潼关?其中是个什么意思?难道靠一个毛头孩子就想能起到什么大的作用?真是有些搞不懂……
第二百六十七章 猛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金军拉着长调的号角声透着苍凉,绵延数十里的营帐***遍布,将整个天空都映的通红。
几辆楼车的残骸还散发着烟气和火光,将关前的空地照的恍如鬼蜮,影影绰绰的身影举着火把游荡在激战过的战场上,隐约还能听到些哭声,这是金兵在打扫战场,关上的秦军士卒都咬着牙看着,金兵会找出秦军士卒的尸体,砍去脑袋,这便是他们所部的军功了,一些人在收敛自己一方军士的尸体,不过所有的这些战死兵士的尸体最后都会聚在一起进行焚烧。
一堆尸体被点燃,烟气立时弥漫开去,一股混杂着焦味的恶臭熏人欲呕,关上的兵士虽都充满恨意,但却也并不作阻拦,时值春季,这样的大战最易引发瘟疫,烧毁是最好的方法了。
几个戴着复杂头饰,脸上纹的乱七八糟的半裸巫师在火堆周围来回跳跃,嘴里发出古怪难明的音节,那些来自河中等地的秦军官兵看着有些稀奇,但常年戍守潼关的兵士则见惯了这等场景,这是金人在引领勇士的魂魄归去故乡,和汉人的道士和尚作法事差不多。
秦军出关三千骑卒,回来不到两千人,战事激烈处可见一斑,段其豹所部连透三阵,阵斩金兵阵前督军官一人,夺得将旗两面,不过所部伤亡也是最重,若不是李驰勋。李敢当所部奋力营救。这一部人马就陷在金兵阵中了,不过临敌冲阵,斩将夺旗,令潼关上下士气大振,金兵经这一冲,前军伤亡惨重。士气已沮,便即收兵回营去了。
“段将军勇猛无敌,身披七创,斩敌魁首,经此一战,今后定让金狗闻风丧胆,还请将军满饮此杯……
“段将军硬是要得。不愧是我大秦男儿。不过以后把功劳可得分给咱们些,手下地军兵都憋着气呢,下次再有这样地好差事段将军可不要跟咱们争才是啊……
“听说段其虎将军乃是段将军大兄?怪不得,怪不得,当年段其虎将军可是咱们潼关第一虎将,有弟如此,足以慰他在天之灵了。”
“这么说来都是一家人了,河中那地方是不错,但大丈夫在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太平日子不是大丈夫过的,不如来潼关吧,王爷这里可就缺像兄弟这样的猛将呢。”
“陈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杀起金狗来谁也不比谁差了不是?快。自罚一杯,不过你说的到也不错。河中那地方出豪杰,但英雄用命还得是在潼关……
大厅中一众将军七嘴八舌的一通恭维,段其豹裸露着健壮地胸膛,上身掺着几处棉布,隐隐还有血迹透出,相比起当年在平凉时,脸上稍微有些虚胖,当年他在平凉和大将军折木河不和,最后硬是让堂堂的大将军削职为民了事,着实出了一回风头,但回去之后便被闲置了起来,过的并不顺遂,说到根子上,他是犯了正德皇帝的忌讳,正德皇帝秉性宽和,并没有过于追究此事,不过夺了他的兵权罢了。
如今景王登基,毕竟他娶的是韩家的女儿,有勇毅伯维护着,好歹让他领军来了潼关,只要立些功劳回去,估计什么就都得回来了。
果然,到了潼关就得了这么个大功劳,露了次大脸,心情着实畅快难言,这时已经喝地是红光满面,不过神智到还清醒,没有借机将这些恭维话都收下,而是大笑道:“段其豹是个粗人,可当不得众位将军地夸奖,今日若不是有两位李将军相助,段其豹已经死在阵前了,两位将军,段其豹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了,今后大家就都是兄弟,早晚其豹也得将这条命还给两位李敢当城府深些,一直在旁边笑呵呵的听着,但李驰勋却是年轻气盛,此次出关,说起来功劳大家都有份,凭什么就只夸他段其豹?再加上他是平凉禁军出身,当年经段其豹一闹,大家人人都吃了挂落,十万大军齐集平凉,最后竟是没出平凉一步,徒费许多粮草,人人面目无光不说,朝廷的申斥也是接二连三下来,和着折腾了几个月,官职没升反而降了一级。
河中这些家伙拍拍屁股走人了,外面不知根底的都说平凉禁军养着一群窝囊废,尤其是和庆阳府镇军的关系也生份了起来,平凉乃是庆阳援应,从前不时会从平凉抽调禁军前往,大伙儿都将这看做是升官的机会,经那一次,庆阳再没从平凉调人过去。当然了,他更痛恨太子一党,如今在平凉,若有人敢说自己和太子有牵连,没准当街就能被人给宰了,不过现在太子倒了,他们平凉却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吊着,看段其豹这么得意,他就后悔今天拼命救这个王八蛋干什么?
想到这些,心中便不由窝火之极,没有出言相讥就算他能沉得住起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自己沉着一张脸在那里直喝闷酒,这时听段其豹这么一说,心中才舒坦了些,但芥蒂终究难消,只是稍稍举杯,一仰脖喝了个干净,并没说一句话出来。
到是李敢当站起身来,将近五十的年纪,脸上却没一丝皱纹,一双眼睛精光闪闪,笑起来却很能得人好感,“段将军不必过谦,今日一战,确实让我开了眼界,老夫是自愧不如地了,就算没有我们两个,相信以将军之勇武,也能像长坂坡前的赵子龙一般在金兵阵中杀个七进七出,来,这酒不但要敬段将军,也要敬那些血染沙场的大秦健儿。
说到这里,先是将杯中之酒洒于地上,接着才有注满,一口喝下。
众人听罢,都是暗自叫了一声好儿。
“好。”李玄道在旁边观察良久,这时才叫了一声好出来,他已看的清楚,,听得明白,段其豹勇猛无畏,乃锋将上选,难得的是居功而不傲,人才难得,李驰勋城府要浅上一些,但上阵拼杀进退有度,也不差到哪去,至于李敢当嘛,大秦宿将,他早就听说过地,今日一见,不论本事,还是气量都乃上上之选,是真正可以独当一面地人物。
站起身来,扬声道:“来,为了那些战死疆场的大好男儿,也为了三位将军,饮胜。”
众人齐齐肃容,大厅之中喧哗之声顿绝,一杯洒于地上,一杯喝下,李玄道再次说道:“望诸位同心协力,杀敌报国,生为我大秦之良将,死亦为我大秦之忠鬼。”
众人被他几句话激得是满脸涨红,恨不能起身大叫上几声才过瘾。
待众人再次坐定,李玄道这才作漫不经意状向李敢当问道:“我这里得了朝廷文书,京兆援军不日便到,其他地到没什么,但领军却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人,叫……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赵石的,连表字都还没取,李将军方从长安来,可知此人根底?”
李敢当心里跳了一下,脸上笑容却是不变,眼中波光闪动了一下,扫过众人脸上,这些将军却都是有些愕然,有那么几个甚至轻蔑的哼了一声出来,更多的人则是毫不在意的去和旁人私话,心中暗道,看来长安的变故在这里也并不是人人清楚细节的了。
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却是笑道:“大帅说的这个人啊,在长安可是家喻户晓呢……
“哦,请将军细细道来,难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真有什么大本事不成?”
“赵将军十一岁从军,勇力天成,先是庆阳府之战得了些功劳,后回乡剿匪,有巩义猛虎之称,后来入当今圣上府邸当了护卫都头,武举中一举夺魁,力毙女真勇士数名,从此闻名长安。
殿前比试又将东宫侍卫统领秦克简打死,得任羽林军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太子谋逆,赵将军带兵平乱,独力杀伤数十名参与谋逆之内衙侍卫,浑身浴血,有擎天保驾之功在身,一身勇名当不是幸得,听说练兵也是不错的,当真是少年英雄了得,敢当这里可要贺喜大帅帐前又要添上一员猛将了,呵呵。”
李玄道却是哈哈一笑,并不答话,这些事情他都听得耳熟能详了,其中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这人如今还号称是当朝第一宠臣,七弟派这么个人来潼关?其中是个什么意思?难道靠一个毛头孩子就想能起到什么大的作用?真是有些搞不懂……
第二百六十八章 绝情
“赵将军台鉴。
将军少年英雄,声名斐于朝野,不论才干胆魄皆让我辈武人汗颜,敢当闻将军之名久矣,有心拜见,奈何军务繁忙,今又领兵戍边,身不由己之下,与将军失之交臂,实可谓之于憾事。
不过,天公作美,前些时侄女金花回京述职,才闻其与将军有旧,既有此渊源,敢当心下喜之不胜,遂临去托之于片言只语,以表敢当敬仰之情,望将军不怪敢当唐突才好。。。
将军入朝已久,当知我李氏一族如今之窘境。。。。。。。敢当少小从军,乃直性之人,此中便不讳言。
想我李氏自高宗朝起,世代从军报国,殁于沙场战阵者数不胜数。。。。。。。族中自敢当以下,皆存忠义之心。。。。。。
看到这里,赵石脸上虽无什么表情,但心里已然隐约明白那位素未谋面的雄武军指挥使大人的意思了,这个人他自入京师以来,是屡有听闻的,至于印象嘛,行事严谨,有干练之才,麾下军卒之战力更乃京师诸军之首,为人处事与其族弟李严蓄兄弟二人大不相同,不然在之前一年京师变局当中也不会丝毫不受半点牵连论起品级来,这位李大人在位份上可是与他半点不差,但在这信中,这位指挥使大人姿态放的却是很低,意思也就不难明了,不外乎如今李氏在京师处处受制,如同过街老鼠般的处境有关了。
此时的大秦,门阀世家虽多,但其根基实力上都无法与唐时那些豪门相较,一来是因为地域所限,二来则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所致,唐时自太宗世民起,便多立门阀女子为后。对朝政多有影响,到得武后则天专权,外戚世家之兴盛实是已经到了顶峰之时,造就出来的也便是一群以门阀为依托,权力遍及朝野江湖的大家族了,到得唐朝末年,这些门阀世家多有星散,但割据中原者,无一不是门阀出身,战乱连绵。黎民困苦,大秦高祖晚年有感于此,又加西北门阀势力偏弱,遂立下遗诏。李氏之子孙不得与高门大姓联姻,后位人选更不得是权臣之后,由此一来,不得外戚之利。大秦门阀世家的形成便极缓慢,不过百余年过去,一些像杨氏。种氏之类的大姓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但在势力上,不论是比较唐初的长孙氏,还是后来地杜氏,崔氏,都是相差甚远的。
像李氏这样的家族,那就更不用提了,不过赵石并不了解这个时代这些大家族的历史渊源以及他们对待别人的态度。但经过李武之事以后。却对这些家族生出很多的戒心。
这位如今李氏一族的族长信上虽然说的谦卑,意思也十分明显。但他也只看了一半,便轻轻将信放下,他这人性子极是谨慎,心底更是冷酷非常,又怎会为区区一封书信所动。
眼光掠过对面一直低着头,这么长时间好像纹丝未动的李金花,虽是看不见对方的脸色,但对方地心情他还是略知一二的,在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不免也就带着几分快意,能让以前的敌人低下头,带着卑微来求他,这在前世可从来没有过地,不过感觉很是不错,大丈夫本该快意恩仇,前世时没有足够倚仗的权势,而如今他已小有成就,带给他的便是这些以前不会发生的惊喜了。
这一丝复杂地心绪在他心里转了一圈,随即转化为了嘴角一抹看似嘲弄的笑意,李金花似有所觉般抬起头来,她的脸色看上有些苍白,本来极有神采地一双眸子也有些黯淡,甚至带着些绝望,让这个身材健美,总带着男子阳刚英气地女子在这一刻看上去除了柔弱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不会答应什么。”赵石收敛了表情,直截了当的道,“不需讳言,我不信任你们。没等他说完,李金花已经慢慢将头转了过去,眼神也渐趋坚定,不过这时她只想与眼前之人唱上些反调,“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大人如今荣华富贵尽有,再不是当初那个敢在中军帐中。。。。。。。”说到这里,自己脸上先是一红,那一幕午夜梦回之间也不知想了多少遍,估计这一辈子也是忘不掉的了,这时说起当年之事,不由自主便说到了这个上面,虽是立马住了口,但这心绪之复杂着实难以用言语所表述。
“哼,雪中送炭?我可不是东郭先生。。。。。。。”冷冷的一句话说出,语气虽淡,却透着沁人的冷漠,好像在这一瞬间,几年前那个冰冷的不近人情的少年又回来了,“我地为人可能你还不清楚,我生平与人相交,不求对方言行如一,也不求相知如故,人心繁复,知交便少,这我最是清楚不过地,像我这样的人,一生之中可能连一个真心实意地朋友也交不到,不过世间扰攘,皆为利益所驱,以后利害相关的朋友却不见得会少了。
但却有一点。。。。
说到这里,赵石微微一笑,举起酒馔将其中残酒一饮而尽,李金花坐在对面,听到东郭先生之语的时候脸色先就一变,淡蓝色的眼眸眨了眨,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出来,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脸上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她在李家从小便受排挤,冷言冷语听的多了,这句话虽是让她心中刺痛,但却也不算什么。
不过听到后来,心中却有些讶异,这些话那里应该出自一个十五岁少年之口,话语中有那么几分愤世嫉俗,却还夹杂着几分萧索之意,听来便让人心里难受,若是不知对方根底,还以为说这话的定是一个五六十岁,饱经人间冷暖的老人在侃侃而谈。
“但却有一点,我本是寒门出身,不知道什么大道理,讲究的便是恩仇两个字了。若是受了别人的恩惠,便当涌泉相报,不过若是与人结了仇怨,哼,这个结果还是不说的为好。。。。。。。。成为朋友?”
说到这里,赵石摇了摇头,后面的话虽是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意思却再是明显不过了。
李金花呼吸急促的起伏了几下,在这个时候,她却也不知再说什么为好。一双略显粗糙的修长手掌紧紧抠住桌沿,一口气憋在心里好像要将胸膛炸开一般。
“金花替叔父稍过一句话来,大人能放下京中地前程,而带兵戍边。他是极佩服的,不过到了那里,却有许多凶险,他是极愿与大人并肩杀敌的。。。。
金花不日也将领兵赴援。到时一定将这条性命还给你。。。。。。不过不管大人是否能为李家在圣上面前转圜。。。。。。。其实李家之于金花早已不在念中。。。。。。金花失信在前,也没脸再在大人面前多说些什么,金花这便告辞。只盼大人。。。。。。。。善自珍重。”
疾步走出营外。天色已经黑的仿若浓墨一般,李金花如今心思杂乱,这次见面的情形想来想去,即在当初意料之中,却又多出许多的意外,这几年日夜都想见上这人一面,但如今却想离这人越远越好。。。。
这几年仕途奔波。心中又有郁结难解。身心本就已经疲惫不堪,以前总还存着些念想。但如今想到这次见面之后,两人缘分估计也便算是尽了的,想到伤心之处,心口疼的好像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不知不觉之间,强忍着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被这夜晚的春风一吹,脚底下竟是觉得使不出任何地力气,身子一软之间,便已经跪倒在地,喉头哽咽,强忍着才没有放声出来。
“是小姐吗?”远远的李树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马蹄声响,几个等在营外的亲兵随着李树已经靠近了过来。
李金花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用手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身子也好像立时恢复了气力,一跃而起,站直之后,心思已经清明了大半儿。
李金花呀李金花,你在想些什么?干些什么?情之一字既然强求不得,又何必效那小女子行径纠缠不休,自怨自艾,以后将他的恩情还给他便是了,大不了便孤老一生,这人心胸如此之窄,竟是容不下一个女子。。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她虽不是男儿大丈夫,但手下也有千百军兵听命,这眼泪怎是轻易流得的,她这一生本就已够坎坷,又何必为了个小自己很多的男人流泪伤情,他既然如此决绝。。。。。。。但这人在她心里刻下地痕迹却是如此之深,这一辈子估计是很难忘得掉了。。。。。。
“走,咱们连夜进京到兵部将事情办了,明日便即启程去潼关。。。。
“小姐,不是说要在京城呆几天吗?大爷那边不是也传过话来,潼关那里的事情不必急着去,最好是等赵指挥使一起起行,可是谈的不顺?他还记着当年地事情?如今他已贵为一军之首,在京师虽是风光无限,但在军中若是没有援引,到了军前就等着后悔去吧,连这点子事儿都想不明白?还是。。。。。。。小姐你没说清楚?
再一个。。。。。。。小姐你心里。。。。。。。。可是一直念着他地,他。。。。
“不必多言,当年他对咱们有恩,到了潼关不愁没法将这恩情还上,其他的不必再提。”
说话之间,蹄声得得,十几个彪壮汉子簇拥着翻身上马的李金花,几息间便去的远了。。
嘭嘭嘭,啊。。。。军营之中听起来沸反盈天,场面上也是极尽惊人之能事,烟尘四起之下,阔大的校场之上,两群士卒相对狂奔,他们都是赤手空拳,也不知是恐惧还是为将要到来的疼痛憋着一口气,一个个都拧着眉毛,挤着鼻子,再加上各个鼻青脸肿,神情看上去着实狰狞无比。
接下来便是轰的一声,两营狂奔地兵士对撞在了一起,肉体撞击声,以及随之传来地惨叫声立时响作了一片。。。。
杜山虎呲了呲牙,这等场面这几天没少看了,不过现在还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对劲儿,其他几个领兵官儿估计和他是一个想法,呲牙咧嘴的有之,脸色苍白者有之,有地更是转过头去,作不忍促睹状,唯独前几日以劳军之名到得军中的李全寿眉飞色舞,大声拍手叫好。
第二百六十九章 思虑
这等花样翻新的练兵之法杜山虎几个已经见怪不怪,但场面上难免有些残酷,对撞中的士卒立即倒下了一地,有的鼻血横流,有的面目青肿,但却不敢有半点迟疑,倒下的立即爬起来,便是浑身上下都撞的好像散了架一样,也还是毫不犹豫的继续向对面疯跑而去,撞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再接着跑,如此这般,混乱过后,两群人这才脱离开来,接着一群形象比之手下军卒也好不了多少的军官站出来整队,医官立时上前给一些伤的较重的人上药,之后呼呼喝喝之间,上面的一幕再次重演,如此三番四次,直到所有人等都快要崩溃了的时候,这才撤下去修整,另两队接着进入。
这一军方自成军的羽林卫,到不是真个都人人英勇至此,只是校场旗杆之上,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随着春风来回晃悠,着实让那些心生惧意,在训练之中想要开些小差的后背发凉。
数天之前,赵石终于在军中大开杀戒,斩了十余名从京兆调过来的殿前司禁军,行军令杀人在军中并不少见,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那是在军前或是初掌一军的时候,难免要拿几个不开眼或者无足轻重者来警示诸军,不过在练兵当中杀人见血便少之又少了。
这些羽林卫以及殿前司禁军士卒都没经过战阵,众目睽睽之下,十几个人头落地,众军立时井然,赵石本就是以军法治军,规条严厉,那些羽林卫军卒也就罢了,毕竟在赵石麾下已经年余,威望已著,又都是自愿到潼关立功,并无多大抵触。但那些从京兆殿前司抽调上来的禁军却多是桀骜难驯之辈,怨尤自不会少了,不过在这以后,军令在军中传递,再无敢故意违抗拖延者。
校场高台,赵石像标枪一样站立其上,漠然中带着些冷意的目光这时也扫过那些飘飘荡荡的人头,从当上羽林卫指挥使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军中行军法,杀几个人到也不算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手里的人命可不算得少了,再多上这么几个也是无妨。
更何况,这杀人立威的效果着实不错。领兵日久,他自也明白,杀人立威是得看好时节的,那些兵书战策半年来可不是白看的。和实际情况两厢印证,他心里也就越来越有谱。
未将者,得众军之心。而博其畏惧之意。军法严明,赏罚有度,上即有令,下即遵之,方可谓之于军,这便是他这一年来领兵和前世印证之下的所得了。
至于练兵之法,不外乎强其体魄。壮其心胆这八个字了。眼前这一幕到不是他地首创,前世七八十年代时。一些雇佣兵能快速提高战斗力便是倚仗这个,在练胆儿上面效果着实不错,好像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还要更加适合一些,若不是时间紧促,技术所限,这场面应该还能大上一些,头顶上若没有流矢纷飞,脚底下也没什么障碍,和真正的战阵还要差上一些,其实他练兵和这个时代的将军们最大的区别也就在于一句话罢了,一切都从实战出发,没有丝毫花哨在里面,在旁人看来便也是独出心裁了。
垂下目光,想起前些日子兵部传来的西军援兵已然聚齐,庆阳府显锋军先行了一步,之后的援军却是在京兆左近完成的聚合,本来应该是平凉的,但经过上次庆阳府的变故,平凉府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了谁也不待见地替罪羊,这样的大事自然也就被抛在了一边了。
援军有四万之众,甚至延州镇军都派了人来,各种物资更是流水价的朝潼关方向运送过去,就等着几日之后礼部选下的良辰吉日由新登基地景帝李玄谨亲自劳军开拔了。
这些讯息在赵石这里便也能生出不少的联想,大秦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这次看来是要真个打一场大仗了,西夏那边的使者也已经到了京师,看来两国结盟已是板上钉钉地事情,不然延州镇军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动上一兵一卒的,这些政治层面上的事情若是在以前,他自然不会关注地如此细致,但如今在他心里却有了个大致地轮廓,再不复以前般不闻不问了。
也许那个女人的提议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这样大的军事行动,他这千多人人马的新兵还真就是无足轻重,他这个鹰扬将军也有不少的水分,到了潼关,两眼一摸黑的,若真有人别有用心,不过是一纸军令,就能让他们有去无回地,数十万人地大战,死上千八百人还真就不算个什么事。
再加上潼关那里还有位心思难明的五皇子,他这个新帝心腹到了那里,是不是就有羊入虎口之危?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照应是不是好上一些?
这些他都能想得到,帮助李家缓和上一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性格使然,在有些事情上他并无半点虚与委蛇地气度和城府,在他此时的心里,与其救活一只冻僵的狼,还不如为了防范被狼咬上一口,直接让它自生自灭好上一些。
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此时的他在骨子里仍然秉承着军人直线思维的模式,直接有效,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谨慎。
他不是什么圆滑的政客,不论今生还是前世,他都是一个战士,在这一点上,他自己明白,甚至能够清晰的把握住这个定位,这次去潼关的决定,在根子上也是缘由于此,在京师对着朝堂之上的各色人等,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危险,也许只有那真刀真枪的战场才会提供他生存的土壤吧?
摇头抛开心里的杂念,目光再次回到校场之上,这些新兵的表现如今还是让他满意的,虽是少了那种久经战阵所磨练出来的凛然之气,但这些新兵让他最满意的地方便是在体魄上面了,比之前世的那些战士,这个时代的士兵在吃苦耐劳上面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体魄健壮,适应环境能力极强,两个多月地操练下来。这些士卒身上便已经带上了精悍模样,不过就像是方自出炉的宝剑,还需要一番锤磨才能现出真正的锋芒,最重要的,还需有鲜血为引,才能成就其绝世之锋锐。
不过满意归满意,但其中不是半点瑕疵都没有,羽林卫驻守京师多年,官兵上下都养成了一股骄纵之气,这在之前的一年中已经被他这个指挥使磨掉了不少。但骨子里那种瞧不起人的气息仍在。
从京兆左近调上来的这些殿前司禁军士卒也不是好惹的,更何况这些家伙又是特异挑出来的,殴打同僚,抗命不遵。甚至有的还在当地欺行霸市,总之没一个是安份地主儿。
这两边碰在一起,虽有军规戒律在前,又被赵石各自分开。单独成营,但这些日子麻烦事也是层出不穷,私下会斗就已经发生了几次。若不是他当机立断。用十几颗人头震慑军心,这个情形还要越演越烈的。
不过这事在平日看来不值一提,甚至于他来说还是喜闻乐见的,竞争永远都是提升战力的最好办法不是?
但若真个遇到战阵,这些矛盾也许就是致命地,在这个上面赵石自己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唯有以军规压制。甚至不惜杀人立威。更叫那些他从巩义县带来的,已经散入军中。当起了旅帅,队正的老兵严密约束,不过最后效果如何,他心里也多少底细地。
看着下面两营军士狠命的奔跑,甚至在不注意的地方拳打脚踢地样子,他还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看来还是差了些火候啊,不过后几日便要开拔,也没有多少时间再让他们进行磨合了,这样的隐忧希望不要在打仗的时候爆发出来才好。
正这般想着,台下一个营门小校快步跑了过来,一个军礼行下去,嘴中同时大声道:“禀报大人,营门之外有人持折大将军名帖求见。”
赵石愣了愣,那位大将军可是好些日子没见了,这人对他极是赏识,他心里是明白的,对对方身上那种纯粹的军人气质也很有些好感,但两人在私下里却并未见过一次,也不知有什么事要找他。
“请他们到大堂等着。”随口吩咐了一句,却是注意到台上台下的几个领兵官都支起了耳朵,目光也斜了过来,心中不由一动。
大将军折木清无疑是大秦军中的中流砥柱,如今年纪虽老,也不再有带兵上阵地心思,安心在承恩湖畔当起了武学山长,但其在大秦军中地威望绝对不做第二人想,这样的威名也绝对是建立在无人可比地军功之上的,和这样一个人保持一定的关系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尤其是此次潼关之行。。。。
但和折家走的太近,那位圣上心里也不会舒坦了,这位初登大宝的皇帝疑心病恐怕并不比他自己轻到哪里去,为人又刻薄严厉,真可当得上是帝心难测几个字的,所以这些时日以来,他虽然挂着一个武学教授的名头,却并未走进近在咫尺的武学一步。
不过这个时候那位大将军派了人来,这样的机会他是不是该抓在手里?要不要去见大将军一面?
目光转动之间,最终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却是眼睛一亮。
陪在李全寿身边的一人长身而立,这个却是赵石的老熟人了,正是之前在景王府任职长史,如今已经添为户部文书的齐子平。
身上穿着簇新的官服,在赵石的印象中,齐子平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说不上有多大的才能,但生性谨慎自持,很懂得为人处世之道,才学应该还过得去,但如今再看,神气飞扬之间,可见这些日子过的舒心之极。
这也难怪,户部文书看上去官职不大,但在户部却是个要害职衔,什么事情都别想瞒过他这个文书的,整顿户部的旨意一下,将自己的心腹之人放在这个职位上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对于齐子平本人来说,官位虽然不高,但从无权无势的景王府长史,直接坐到这么个位置上,意气风发也是难免之事。
他们同为圣上亲近之人,有些话也就没有多大的忌讳,听他自己说的,过上些时候,待得户部平稳下来,估计还是要外放为官的,而且是要到南面去,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这里面的学问也是不小,当今圣上有意巴蜀,这个赵石是知道的,看来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做准备了,从各方面讲,别看如今他官位比齐子平高出许多,但从根子上讲,这人才真正算得上是当今圣上的心腹之人。
这些事情现在与他无关,只是一掠而过罢了,但有些话通过这人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想到这里,嘴角约莫露出了些笑意,对于这等勾心斗角的事情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很是满意。
转身来到李全寿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道,“走,咱们去见见客人。。。。。。。
第二百七十章 进京
“子平要去南边任职,是陛下的意思?”赵石挥退了身边的将校,让李全德等亲兵也离的远些,一边走一边随意的问道。
齐子平微微点头,今天他陪李全寿来这里劳军,一来是公务,他任职户部,这兵士的衣食住行都的他们来操办,二来赵石就要去潼关,总要来叙叙私交的。
眼前的练兵之法给了他不少震撼,他文人出身,这么暴力的场面可是头一次见,看着几个满脸血水的军士被快速的拖下来,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身体不自然的抽搐着,再加上旗杆上几颗狰狞的人头,这胃里着实有那么几分不舒服的,对于赵石的练兵之法心里未尝没有点微词。
不过他与赵石两人都出身景王府,带赵石入京又是他一力支持,自入京以来,赵石所作所为,实称得上忠心耿耿,这是有目共睹之事,所以在他来看,两人之间到是没什么话需要隐瞒,“是啊,赵兄应该还记得当初我等初遇之时你在门内和崔先生说的那番话吧?”
一声赵兄叫出口,他自己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赵石能力才干都在那里摆着,官位如今已是四品,再恭敬也是不为过的,“子平生性愚钝,常自觉得才干不足以辅佐圣君,便是在景王府任职长史也不过是凭着一腔忠耿之心罢了,此去南方,陛下实是寄望于子平一身,子平虽有戮力之心,然千头万绪。。。。。。。。。让人夜难安枕啊。
到了赵兄你,当初一席话,已决大秦百年之气运,子平实是望尘莫及,昔日诸葛未出隆中,便已定天下三分之势,若此次能竞全功。赵兄之功当不让于先人才对。。。。。。
其实以子平愚见,赵兄国之干才,实不必远去潼关,古之建大功业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庙堂谋划,胜却千军万马,赵兄年纪还轻,以你之才,立于圣君之侧。早晚便能出将入相,便是名垂青史也乃等闲事尔,何必身犯险境,争这碌碌之功?
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赵兄有意,子平愿去陛下面前说项,总要留下赵兄在京师的。不然子平愿附赵兄翼尾,去南边共谋个万户之侯如何?”
赵石脚步略顿,眼前这个人是个老实人。看事情虽然看的并不很深。但确确实实有为他着想之心,不过最后一句到也未尝没有自觉才干不足,想要借他之力建一番功名的心思,官场的学问也便在此了,听话听音,闻头知尾,不得不说。如今的他已经略窥门径。
淡淡一笑之间。他心里既无什么感动,也没什么愤怒。便如他自己所说,人之相交,利益使然,没沾上亲情血脉,所有的帮助都不会是无私的,所有的仇恨也都其来有自,也只有他们那一群被特意训练出来地,心中无善无恶所谓的精锐特种战士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放火吧?这是他前世今生的体会,并不是什么人说一两句暖人心肺的话就能改变得了的。
没有接对方的话头,“也不知大将军那里有什么事情,说起来我还挂着个武学教授的职衔,却没到武学去过一次,有负陛下所托,别的到还罢了,在陛下面前,这个上面你可要帮我说上两句才行。”
齐子平面露苦笑,眼前这人的性子当初就已经清楚地很了,下了决定之后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到是和陛下有些相像,之前的劝说未免有些多余。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的李全寿已经急急插话进来,“那有什么好担心地,那个什么武学我也去看过了,着实没有这里好玩儿,都是一群木头木脑的家伙,要是能像他们一样被你操练一下就好了。”
没心没肺的少年毫无顾忌的说着话,兴奋起来还用手指比划着,完全是一副无忧无虑地样子,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还是稍微露出了些颐指气使之态,“不过我很不喜欢折家的那些人,你以后可得离他们远些。”
赵石皱了皱眉头,通过徐春,宫里地一些事情他总有些听闻,正宫皇后娘娘和那位曲妃好像有些争斗,这还是景帝方自登基之时,再过上些年,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在景王府地时候,这个曲妃就已经用了些手段,显见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不过这些现在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至于以后。。。。。。。。现在想来还为之过早,甚至可以说他还没真正达到能影响一国储位继承这样的能力。
但他与李全寿亲近却是个事实,以后少不得要受到波及的,不过到了那个时候。。。
齐子平可没有想到赵石心思已经飘的如此之远,却是微笑道:“诚如皇子所言,这个赵兄不必担心,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必定不会怪罪的。
且陛下曾与子平言道,赵石不记毁誉,忠心可嘉,居功而不自傲,实心任事,诚可赞之,今又能自请潼关戍边,殊为难得。
赵兄听听,子平便是无欲无求之人,听了这些也难免有些嫉意地,上有君王宠信至此,赵兄还有什么好担心地?
再者说了,大将军向来对赵兄另眼相看,又值此赵兄将要起行之机,想来是要面授机宜的了,这对赵兄来说可是难得地机会,可不能轻易错过了。”
“是啊,潼关之行凭着这千余新卒,我这里也担着心事,齐兄当是明白其中关节的,大将军在军中威望无人可及,赵石这里到真想能借一点威风过来呢,要不然你也看到了,这千余兵士还是靠杀人才震慑住的,到了潼关那里,千军万马在前,一个命令下来,这千多人马能回来多少也就不好说了。”顺着他的语气,赵石径自说道。
齐子平到了听得连连点头,不过毕竟他也不是愚蠢之人。这话里的滋味也约莫能琢磨出几分出来的,轻轻扬了扬眉头,却是朗声笑道:“赵兄果然想的长远。。。。。。”
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珠儿一转,“不过赵兄就没想到?圣上那里会任由赵兄自己去那险地。
好了,之前是照陛下的意思先看看赵兄的军威,而那些劝诫之言则是子平之私意,既然赵兄其意已坚,军威又如此雄壮,皇上的口谕也就在这里跟你说了吧。赵石接旨。
诏鹰扬将军赵石入宫面见。“大将军请赵大人明日午时拨冗前往武学一叙。”一个穿着军服地校尉恭恭敬敬的将一张请帖送到赵石手里,束手立于一旁,不过余光所至,却是不时朝赵石打量个不停。显是因为赵石年纪太轻,却能得大将军亲自邀约,让这个亲信衙兵倍感惊奇的。
“好,回去转告大将军。赵石一定不会错过聆听大将军教诲的机会的。”
接下来的事情便也有些好笑,那衙兵并未转身离去,而是将大将军那烫金的名帖送到赵石面前。赵石虽说已经来到这里有些年了。但这样正式的拜会还是头一次碰到,不免有些愕然,半天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全寿立时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儿,到是旁边的齐子平知道他地根底,忍着笑意,凑过来低声道:“赵兄,你要在名帖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的。不然他没办法回去交差。”
赵石这才恍然。从那神色有些古怪的衙兵手里接过名帖,又叫人送上纸笔。刷刷几下签下自己地大名,然后便送了回去。
那衙兵拿眼睛微微一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回身走了,连个临别之礼都忘了行,旁边的齐子平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乐了出来,一边亲昵的拍打着赵石地肩膀,一边笑道:“赵兄升官儿如此之速,但这笔迹却着实还是那般。。。。。。
李全寿也全都看在了眼里,早就乐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时更是猛点其头,“你。。。。。。。你的字可真。。。。。。真丑,哈哈,比我地还不如,不如你从潼关回来,我就让父皇派你陪我一起读书怎么样?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
“赵兄,说实话,若不是今日。。。。。。子平还真难再想到赵兄如今才十五岁,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以赵兄所作所为以及如今之地位,便是字迹差些,也只是白璧微瑕罢了,不用介怀。
到是一些正经地规矩赵兄还得多找人请教一下为上,就说这拜候签书之礼,由两晋传下已近千年,有些大将名臣的签书甚至为人收藏以为传家之宝的,怎可不知不闻?若在这个上面得罪了人,可未免有些冤枉不是?”
话中虽多是玩笑之意,但赵石却已实打实的记在了心里,确如他所说,在这个上面得罪人可真有些无谓的紧了。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各人也未作停留,赵石吩咐了几个领兵官几句,带上自己的亲兵,随着齐子平和李全寿回转京师,军营之中的训练依旧进行,如今离开拔时间越来越近,各人心中也都绷地紧紧地,便是手下的那些军兵也都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起来,新兵上阵,这患得患失之情也总是有地,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赵石不是政工出身,这激励士气的活计也就无从为之,到是杜山虎等人要强上许多,连打带骂之余,却是能让手下军兵训练更加刻苦的。
不过赵石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若说让一群新兵上阵便不惧生死,那是天方夜谭,只有循序渐进,先接小仗,见惯了人血,再经过大战的洗礼,若能干净利落的胜上那么几次,这军心士气便也有了的,至于现在嘛,他却以为众人都知道军功要用人头来换取,再说上些什么也是无用的了。
进了京师城门,未作丝毫停留,一行人直奔皇宫,有齐子平和李全寿在前,一路自是无阻,不过一路行来,街道之上行人侧目,接着便都低头垂目,匆匆而去,这京师之地虽是春意渐浓,但赵石却从空气中感觉到了几分压抑和紧张。
宫门之处,让亲军人等候在门外,没有多作耽搁,三人立即进宫,由几个太监领着来到乾元殿所在。
“宣鹰扬将军赵石觐见。”不一时,里面便有太监尖着嗓门高声吆喝,赵石如今也算得上是乾元殿的常客了,听到声音,大踏步便走了进去。
来到内殿,赵石眯着眼睛先适应了一下殿内有些昏暗的环境,这才迈步走了进去,目光一扫,殿内却是有些杂乱,景帝李玄谨站在大殿中间,神情专注的看着铺摆在地面上的大大纸张,旁边还有一人在悄声讲解,先他进来复旨的齐子平也立在那人身旁,李全寿这个时候却不知去了哪里,其余便再无旁人了。
“赵石参见陛下。”
“不用行那个虚礼了,赶紧过来,陪朕看看内衙那些人弄出来的山川总汇图,朕总觉得他们有些敷衍塞责,这图绘的有些不对,你生性仔细,也来帮朕挑挑毛病。。。。。。。。。”
第二百七十一章 开拔(一)
进入赵石眼帘的是一幅手工绘制,长约十数米的巨型地图,以白绢为底,炭笔描摹,估计还请一些画师专门绘制,一些山川河流画的颇有立体感,便是一些关城也似模似样,让赵石看着一阵眼晕。(上文时有些笔误,这里的地图应该不会是容易破碎的纸张弄出来的,应该是绢布之类的东西,这里改正。)
这样的地图乍一入目,还颇有些震撼,但仔细观瞧,整幅巨作在赵石眼里,便成了漏洞百出,拙劣的无法再拙劣的东西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代技术所限,没有卫星,没有精确的丈量物什,全凭手工人力制作,估计是因为要进献给皇帝,还专门美化了一下,所以弄的便也像是艺术品多于像是军事所用的地图了。
若真个靠着这样的东西来指引大军行进,赵石估计百分之九十九会让大军自己迷了路,想象一下数千,数万,甚至是数十万大军像没头苍蝇一样寻找地图上标示的关城要隘却怎么也找不到或是突然面前冒出一座山来挡住了去路,而地图上在这里却是一片空白,赵石心里便是一阵恶寒。
不过这样一张地图出现在这里,却能明明白白的说明一件事情,眼前这位年富力强而又野心勃勃的帝王在为扩张自己的领土做自己认为最周全的准备了。
赵石走上前去,陪着兴致勃勃的李玄谨作仔细观看状,眼角余光扫过,也正碰上李玄谨身侧那人将目光投了过来,瘦削的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矜持的朝赵石点了点头。
这人赵石自然认得,正是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李承乾,虽没打过什么交道,甚至连话也没说过一句。但这人前些时给他找过麻烦是无疑的了,至于缘由嘛,无非是争宠罢了,这在朝堂之上并不少见,赵石如今涉世愈深,对这人虽没什么好感,甚至心里还提着小心,但面子上却也点头为礼,表现的平平淡淡。
李承乾转过头去,心里却是有些腻歪。这么个小小的孩子,不过是有些武勇,机缘巧合之下,立下大功。却是得圣上亲信如此,地位和他平起平坐,甚至犹有过之,如今更是对他这样地老臣丝毫没有恭敬之意。举止随便之极,叫他心里很不舒坦。
按捺住心里的郁气,转头接着方才的话头说道:“金军大部便扎营在年头原上。剩余一些则在渭水北岸。以为接应,潼关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只要五王那里稳守待援,应不致有何差错。
唐末黄巾之乱,叛匪曾自禁沟潜入攻取潼关,但如今禁沟。原望沟。满洛川等要隘皆设寨卡,相互呼应。非大军难以攻取,潼关自也安稳如山。
再加各路援军源源而至,粮草军械不缺,若臣下为潼关戍将,便将援军隐于关后,静待敌疲之时,两面环攻,迫其于渭水之滨,定能毕其功于一役。
不过想来那完颜烈也是金朝名将,军报上虽说其攻势甚烈,但以臣观之,却未尽全力,想来应是为自己留了许多退路,对潼关也不是志在必得,这。。。。。。便有些奇怪了,莫不是想诱我大军出关。
李玄谨听到这里却是笑着摆了摆手,“那完颜烈的心思朕与折大将军以及杨相商议过了的,听说金帝年老昏庸,对完颜烈防范甚严,如今他麾下统帅三十万大军,能不存些别样心思?若不是。。。。。。。朕这里坐等金国内乱却也不错的。。。。。。
说到这里却是话锋一转,转头面向默不作声的赵石,“赵石,这图鉴可还堪用否?”
李承乾心中又是掠过一丝妒意,李玄谨直呼赵石其名,在这样的场合便显得分外亲近,听说赵石还和太后那里有些亲戚,看来应是不假了。
也只是略微听了听,赵石便已经知道,兵部尚书李承乾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庸才,从入京之后,从接触的这些各色人等上看,要说有哪个如书上时常出现地那种一无是处的草包的,赵石还真就没见到,不过想来大秦虽说承平日久,但地处一隅,朝堂上下时刻都有一种危机感,便也少有尸位素餐之辈。
不过在听到李承乾将黄巾军叫做叛匪的时候,赵石心里却也一笑,记得前世地课本上可是叫这个是农民起义的,充满了正义性,但到了这里却被叫做叛匪,估计还得一直叫下去,政治上的文字游戏果然让人感觉不怎好。
听到李玄谨的问话,赵石本就不想在这个似是而非地地图上议论什么,他虽对山川地理知道许多,但毕竟时隔近千年,历史又出了这多的岔子,说不准哪里就与前世时大相径庭之处的,再有一个,以他如今地身份,来历又是简单,知道地太多难免惹人怀疑,这时便也说道:“陛下,臣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句话一说出口,李承乾愕然了一下,随即心中便已嗤笑,越发确定之前的想法,这个没多大见识的孩子,之前的那些功劳也不过是凑巧罢了。
到是李玄谨摇头失笑,指点着赵石道:“你啊,你啊,如今也已是个将军了,性子却还和当初般没怎么变,不过朕就看重你这一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从不夸夸其谈,哗众取宠的务实心性。不过朕还是要说你两句,你就要率兵去潼关,就得多见多闻,朕虽不懂行军布阵之法,但天时地利人和朕还是知道的,你领兵在外,带着的又都是京兆子弟,在这个上面要用些心思,千万不能丢了朕地脸面。”
“是,臣记下了。”
“这幅图鉴乃先皇着人秘制,也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地心血,但还是有这许多空白之处,等朕。。。。。。。。一定叫人补个完全。
赵石笑了笑,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觉得说上些什么为好,别的不要紧。沙场决胜,有了什么错误都得将士用命来填,想来那些内衙人众这个时候将图献上来,也是瞅准了李玄谨地心思在行事,再加上之前有内衙人等作乱,事后虽没有搞什么诛连清洗,但挂落一定是得吃的,这些内监们的心思自然也就是想着如何抚平圣上的雷霆之怒,其余的这些人能想到什么?
说起地图来他自然也不会捡自己不应知道地来说,只是比划着渭水沿岸道:“陛下。臣虽没有走过许多的地方,但臣总觉得这渭水画的有些差错。
您看,渭水跨州越府,经京兆而到潼关。这都没错,道路也标示的很是清晰,想来下了不少功夫,不过当初臣与陛下从凤翔到京师可都是走过。途中还赖齐大人细加讲解的,您看这些州府县城在距离上是否有些不对劲儿,以臣看。这扶风和式亭好像就有些不对。扶风在凤翔以东偏北,式亭于凤翔乾州交界处。。
三言两语之间,找出几处明显疏漏,这对于赵石自是轻而易举之事,这个时代没什么比例尺,在距离上拿不得准,只是一些探子足迹所至。暗中绘制记下。这错处还能少了?便是大秦这里就画的有许多偏差的。
李玄谨是什么人?这其中的关节自也知道的清楚,只不过看着这大好山河。正在兴头上,还没起细加琢磨的心思罢了。
这时被赵石浇了些冷水,到也不以为意,到是旁边地李承乾有些挂不住脸,之前他着实恭维了几句,到也不是他看出这地图中的一些疏漏,只不过为官日久,并不愿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不自在罢了,此时赵石一说,到好像他孤陋寡闻了一般,脸色便也绷了起来,若不是李玄谨在场,一句狂妄便会脱口而出的。
却听李玄谨笑道:“这个嘛到也怪不得人,朕也没想着让将军们按此图去行军打仗,不过大秦闭关日久,境外之山川地理有谁能细加数说?这图嘛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内衙那些人是费了些心思的。
不过赵石你既然找出了这许多错漏,可有什么法子补之吗?不然朕可要将你归到那些只知挑别人地毛病,解决之法却一点不在其心的御史之流了啊。”
这话不轻不重,到好像是在开玩笑一般,赵石沉吟了一下,不过也觉确实没有好的办法,古人虽然能说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类充满智慧的话,可见也知地理之重要,但行军打仗主要还靠探军斥候,往往便不能做到因地制宜,运筹帷幄,主要还是技术所限罢了。
他到是想到了沙盘,但这好像比地图还要难以制作,不过一些小手段他还是有地,随即便道:“陛下,以臣之见,这图鉴或可更加简略一些,着专人标示大山名川,要隘坚城,不需细节功夫,只要让人知道大致位置便可,大批绘制,分发军中,对于行军对阵不无小补,只要让领军将领心知此图不可确切为据,还需斥候细加察查就好,大军过处,对地理山川详加修补。
我大秦兵锋所至。。。。。。。终有将这图鉴绘制完全的一天。。。。
“好,还是你知道朕的心意,齐子平,你传朕地旨意,让匠作监来做此事,李卿,兵部也要明发诏谕,让诸军留心。”
赵石并未存心拍什么马屁,但这话却正对了李玄谨如今地心思,看的旁边的李承乾又是一阵不舒服,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有躬身听命的份。
却听李玄谨继续道:“好了,李卿,陪了朕这些时候,可是觉得烦了?”
“臣怎敢如此。”若是平时,这个时候总得多说上几句好话的,但赵石就在旁边,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赵石这样的臣子,与帝王说话也是毫无顾忌,礼节疏慢,浑无半点的拘束,这卑微地样子也就不想落在对方地眼里,这一番小心思旁人自是不会看出半点来的。
“好了,你自去吧,记得兵部地军报一定都要送到朕这里来,不能有半点疏漏,发谕令给京外援军,后日起行,皇长子全寿代朕前往誓师。。。。
“是。”斜眼瞅了赵石一眼,李承乾知道皇上这是要跟此人单独说话,也不愿在此多留,躬身为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赤壁啊赤壁,阿草看过第一部就已热泪盈眶,我的赵云,我的关羽,我的张飞啊,杀人如麻,各有特色的猛将形象轰然崩塌,原来都是忧国忧民,侠骨柔肠的小说主角,我晕。
诸葛亮好像也没了多智近妖,羽扇纶巾的样子,话多的像邻家大婶,怎么会这个样子呢?阿草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真不如从咱起点找上一本三国题材的小说让他去拍,从编剧到导演,再到演员,都给换上一茬。
到了关羽朝曹操喊了那么一句你落伍了,我的天,阿草就想不是关羽穿越了吧?不对,应该也不知是那个无聊家伙穿越到了关羽身上才对,啊,也不对,应该说一伙家伙集体穿越成了刘关张才对。。。。。。。
第二百七十二章 开拔(二)
李玄谨慢慢在殿中踱着步子,此时李承乾与齐子平都已出了殿外,殿内除了门边儿上侍候的几个小太监便也再无旁人。
这时李玄谨才露出些疲惫之色,这一年来,京师风云迭起,身处其中,他可是一点放松的机会都没有,接下正德皇帝驾崩,他一跃而登九五之位,立即便放开手脚,要创出个前所未有的局面,这几个月下来,一天睡不得几个时辰,若不是一股心劲支撑着,人又年轻,不然早累垮了的。
不过说起来,这也能看出,赵石在他心目之中的地位着实不与旁人相同的,若是别的臣子,他便是再累,身为帝王的威严也不允许他有一点的放松,但剩下赵石和他两人,好像气氛便不由自主松缓了下来,什么便也不用特意遮掩。
这一瞬间,李玄谨忽然好像老了几岁一般,声音也带上了些嘶哑,“这次朕许你去潼关,也没别的意思,你不用想的太多,承平日久,承平日久啊,京兆竟是没有一支可战之军,这说不过去。。。。。
你要记住,这次你去潼关,不但有朕的脸面在里面,还有京师诸军都看着你,其他的都不用管,朕自有分处,断不会有人为难于你,能立下什么功劳,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只可惜你如今资历太浅。不然。。。。。。
将来你是朕要大用的人,本来朕以前想着是让你先到镇军历练一下的,但适逢其会,朕也就顾惜不得你了,你要体谅朕的难处。。。。。。。
这些话出自帝王之口,足可见推心置腹之意了,也许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李玄谨话锋一转,“前些时李家的人是不是找过你?”
赵石暗自皱眉,被人监视地滋味在他来说并不好受。经过京师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内衙这个怪物在李玄谨心目中的位置非但没降,而且隐有扩张之意,他从景王府带入宫中的董总管并没有如旧例般随侍在侧。而是升任了内衙总管大太监,到是给乾元殿总管太监徐春一个好的机会,如今已然显出与董总管一内一外,分庭抗礼之势。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也知一些举动定然瞒不过这位新皇的眼睛,但此时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心中虽如此想法。面上却不露分毫。而是恭敬道:“是,臣在庆阳府时乃是李金花李将军麾下,军中又多是显锋军旧部,此次显锋军增援潼关,路过京师,除了叙叙当年同袍之情外,给臣带来了李敢当李将军的一封书信。
不过臣与李家谈不上什么交情。李武之事也让臣心中耿耿。所以最后也就不欢而散了。。。。。。。
这些前因后果不用他说,李玄谨心中自也清楚。不过这时看向赵石的目光也透着几分古怪,笑意也带着些暧昧难明的滋味。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要说李家也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朕是没有多少难为他们的意思地,至于李武之事嘛,朕应承你很久了,削了他的官职,治他的罪到如今也只是小事尔,不过朕要听听你的意思,李家毕竟不是没有忠臣,别地时候也就罢了,但正值用人之际。。。。。
赵石这时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本来正德皇帝在晚年时便过于宽仁,地方上军权过重之势越来越重,尤其是这些将门,虽还不致引发什么祸乱,但长此以往,后果也难预料,,也是为给新皇铺路,羽林军以及李家还有地方上的一些禁军的处置便显得分外严厉,为了迎合老皇帝地心思,李玄谨执掌兵部也便显得雷厉风行,诸事从严,便是连河中韩家的面子都给驳了,还将自己的舅舅也削了一级。
如此这般,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其实已经很难判定,但正德皇帝突然驾崩,一些事情还是留下许多首尾,如今金人三十万大军叩关,当务之急便立时成了前方军情,这些留下来地首尾也就很难收拾。
不然一个小小地李武,一纸文书便能办了他的,根本没有让一位帝王挂在嘴边的资格,从根子上说,这件事牵连下来,李家一定是土崩瓦解,李金花,李严蓄,李敢当谁也跑不了的,在这样一个时候,闹出这样的风波,再波及到庆阳府,将陈年旧事翻个底掉,无疑是不合时宜的做法。
赵石并没有如此的深思过,但并不妨碍他做出正确地反应,“全凭陛下做主便是,臣并无异议。”
李玄谨微微一笑,抬手却是拍了拍赵石地肩膀,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了举动的不妥,身为帝王,必须远人以视之,也就是距离产生威严,和臣下有这般举动便显得有些失仪。
慢慢将手收了回来,转过身,重新将自己地脸融入阴影之中,声音也沉穆了下来,“你是朕的近臣,一些委屈是要受的,朕自己何尝又不是呢。。。好了,不说这些,折大将军那里已经邀你前去了吧?你尽去无妨,应是有些好处的,至于李家的事情嘛,你不掺和是对的,哼,这些人盘根错节,相互扶持,只顾私益,朕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此去潼关,朕也担着心事,不过你年纪虽小,但稳重天成,只须谨慎上一些,别被一些人的胡言乱语所惑便成了。”
他这里娓娓道来,很有些如对子侄的味道在里面,对于以为帝王来说,分外的难得,若是旁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时候保不准便已涕泪交流,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皇帝看看了,但赵石心性冷漠,为人处世还显生涩,就别提这逢迎之道了,在旁边默默无言,站的像根柱子。
看着他这副模样,李玄谨说完不仅失笑,摆了摆手道:“这些日子你练兵也是艰苦,临去潼关之前还是回家去瞧瞧吧,听说京师四小的文小方在你府上?到是可让她弹上一曲舒缓舒缓,朕是操劳命,是没这个福份了。
还有,怎么说太后那里你也得叫上一声姨奶奶,她离乡已久,身边又没个亲近人,你这个孙外甥怎不得去时常看看?别人都是挖空心思的往前靠,你可到好,难道心里只有兵戈之事?其他的都不顾了?朕不取你这一点,你去潼关之后,让你娘和你妹妹时常进宫,不要怕别人说什么,朕心里明白你的为人便是了。
好了,你先到后宫看看太后,陪她聊聊,朕也不留你,晚上就出宫回府去吧,后日大军开拔,也就不必到朕这里来辞行了,待得你回京之时。。。
辞出乾元殿,已是暮色四合之时,腹中着实有些饥饿,不过事情还不算完,由几个小太监领着,迤逦往后宫方向而去。
一路上想着心事,也就没心思说话,几个小太监都知此人身份非同寻常,虽是有心亲近,但也不敢随便开口,只是恭敬的在他身旁陪着,这次没见到徐春,临去之前不能亲自吩咐上几句,稍微有些遗憾。
到了后宫太后所住的地方,受到的款待又是一番光景,几个妃嫔正陪着以前的淑妃娘娘如今的皇太后说着话儿,她地位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景王李玄谨不过是一个闲散皇子,如今却已贵为太子,便也不用再和什么人勾心斗角,所有人都当她佛爷一般供着捧着,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这日子可是比以前舒爽多了的。
等到有人通报,立即摆手叫进,想要出去迎迎,但又恐失了身份,便也端坐不动,但脸上的喜气儿却谁都能看的出来,几个妃嫔都是李玄谨在景王府时纳的妾侍,李玄谨登基之后便也水涨船高了,这时见了,都是纷纷恭维皇太后有这么一位出彩的孙儿。
见面时赵石身份乃是皇亲,也便不避这些妃嫔,这位太后娘娘多数也是想让别人看看,自己有这么个孙外甥,给自己脸上添些光彩的。
于是在一群莺声燕语以及各色目光之中,赵石进到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