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说笑
(晚上有事儿更新晚了些,请大家原谅。
下星期分页强推,阿草自然会加倍努力,其实阿草一章都是三千字左右的在写,更新也不算太慢了,毕竟阿草不是职业写手……
还有,麻衣教插进来是后面剧情的需要,阿草写的自然不是武侠小说,请大家放心……)
“大将军令,命李继祖,李任权,韩适,张德让四人速到城外军营面见,午时三刻未到者,斩。”李树腆胸憋肚,钉子一样站在庆阳指挥使府的大堂上,对着庆阳一众将佐,鼻子就差没扬到天上去,表面上虽是摆足了大将军牙兵的威风,但心里却是拎的高高的,后背也已有冷汗渗出,心里更是默默念叨,老天保佑,可别让人看出什么破绽,要不然一准儿是个乱刃分尸的下场。
但堂中众将的表情却也精彩,有忐忑不安的,有沉住气打算静观其变的,还有暗自欣喜的,更有心惊肉跳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坐在上首的李继祖扫了众人一眼,之后却紧紧盯住李树,缓缓道:“折大将军?哪个折大将军?折帅不是在延边镇吗?怎么到了这里?”他在城头看见城外挂起折字帅旗时立时便想到了折木清,心中却是一喜,虽是不知折木清为什么跑到了这里,但只要有折大将军在,便不可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此人耿直在西军中是出了名的,太子必然会有所忌惮,这便是他的机会了。
但对方干巴巴一句话就浇灭了他最后的希望,“不是折木清大将军,而是京师来的折木河大将军,职下已经把话带到,这便回去复命了,大将军让职下给众位将军带话儿,庆阳之事事出有因,望众位将军到行营分说清楚,大将军自不会冤枉了众位将军,但若午时还未见诸位将军,便形同谋反,大军到日,必是玉石俱焚,望众位将军三思,以免自误。”
说完转身便走,只留了这些将军们大眼瞪小眼儿,李继祖心中再无什么别的想头儿,谁都知道,折木河乃太子一系,此次由他领军,自己决无生理的了,眼睛盯着李树的背影,寒光闪烁,显是已经存了杀机,但转眼间看到身旁的李任权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心里一叹,再不说话。
李树出得庆阳城,一直到得离城远了,背后的冷汗被凉风儿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中暗骂,这种事儿再他妈的多来两次,老子还活不活了,都是那个小队正出的馊主意,这种吵架灭族的主意小姐也听,真不知小姐是怎么想的,幸亏咱老李还有那么点胆子,要是旁人还出得了庆阳城?想起自己在那些位高权重的将军们面前侃侃而谈,心中不免暗自得意了起来……
李金花在大帐之中走来走去,想要出帐望着庆阳城才安心,又怕被手下看见自己的样子,一会儿坐下,一会站起来,看得赵石直皱眉头,再看到对方脸色苍白如纸,眼睛下面还垂着个黑黑的眼袋,心里也是担心这位大小姐一会儿的表现。
“来,安心坐下……”赵石经过这些天,也有了几分作保姆的自觉,说实话,对于战术安排他是行家里手,但对于大局的把握却不那么在行的,只是此次情形特殊,能走到这一步也是运气使然,但这种身在战场,还能将众多战士的命运掌握在手里的感觉让他有些欲罢不能,在前世的时候可没有这种机会的。
越是到了这样的时候,赵石越是耐心,现在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要作的就是让女人演好最后这场戏了,“不用这样,那些将军们也是人,只怕现在他们比你还要担着心事,只要你镇定如常,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金花慢慢坐了下来,但却撇了撇嘴角,“主意都是你出的,受折腾的却是我,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
经过昨晚之事后,两人关系更进了一步,这句话说出来,怎么听都有些撒娇的成分在里面。
赵石笑了笑,虽然笑容有些僵硬,但却使他的面容看上去一瞬间活泛了起来,看得李金花一愣神儿,就听赵石说道:“这次事成,受累的是你,但功劳最大的也是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李金花看他笑的这般古怪,就好像是硬挤出来的一般,说话也有了那么几分人气儿,不象是以前总是板着一张脸,少言寡语的,心中也是高兴,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女子可不敢居功,要不是有英雄相助,哪里有小女子的今天,说吧,让小女子怎么报答英雄的相助之恩?”
话虽然的轻松,但却也无比认真,李金花说完便看着赵石的脸,等他的回答。
谁知赵石却是一躬身,报拳道:“不敢当。”
李金花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但随即就笑了个前仰后合,这就好比孙猴子突然对猪八戒说,猪哥,我饿了,去弄些吃食来一样,一个成天对谁都冷冷淡淡之人,突然开了两句玩笑,虽然一点都不好笑,神情也是僵硬无比,但越是如此,才越是让人讶异。
李金花笑的欢畅,却是丝毫没有感觉,自己一直焦虑紧张的心情早已经不翼而飞,两人谈谈说说,虽然所说所思都大相径庭,但不可否认的,两个人都从中间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李金花自是觉得少年表面上冷漠异常,其实言谈机巧,往往能从不经意处也能显示其不凡之处,跟他说起话来,实与旁人大不一样,而赵石则觉得这般的谈话也是生平所无,心情也自愉悦轻松,要比自己一人想些漫无边际的事情来的好上许多了。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已经过去,账外脚步声响,李树在李勋一和李斐的簇拥下掀开账帘便闯了进来。
李树走在头里,扫眼便看见李金花坐在那里,笑容灿烂,手舞足蹈,看那样子就像是恨不能笑出朵花儿来,一愣神儿的功夫,脚步立停,走在后面的李勋一比他要矮上许多,一头便撞在了他的背上,他脸上的伤还没好,立即痛的一声闷哼,开口就骂,“李老三,你他奶奶的是不是故意的?”
见三个人这么闯进来,李金花赶紧将笑容隐了去,坐正了身子,还咳嗽了几声,想要装的正经些个,但脸上红晕未去,嘴角还吊着呢,看上去可着实有些怪异。
赵石看她这般作态,立即转过了脸去,心中却想,这女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孩童作派,真真有些奇怪,其实还是他接触的女人太少,女人不管多大,总有几分童心在的,这并不值得奇怪什么。
李树却有些郁闷了,自己拼死拼活,担惊受怕的,小姐到好,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呢,在这里笑的这个欢实,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不过自从老爷死后,好像小姐再未这么高兴过了……
拿眼看了两个人一眼,心里话儿,这个姓赵的家伙年纪虽然不大,在女人身上的本事到也不小,这还是在军中,要是在青楼妓馆,再有些钱财,难保不是个风流种子来的……
胡思乱想间,后面的李勋一推了他一把,他因为脸上受伤的原因,笑声有些含混,“我说老三,你是不是进了一趟庆阳城给吓傻了?哥哥说要跟着你去吧,你还不愿意,非要自己充回英雄,唉,我说你到是说话呀……”
“一切都如小姐所料,城中众将各怀心思,李任权更是私下派人来说,若事有不协,他愿开东门以应,他……他还说李继祖专横跋扈,众将迫于形势,才与其虚与委蛇,其实都怀忠义之心……
不过他这番话都是要告知折大将军的,咱们……咱们毕竟是假的……小姐我瞅这事有点玄乎,那些将军我都见了的,一个个都是一身的杀气,谁也不可小视了去,骗了他们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四十六章跋扈
(书友们,故事才刚刚开始,主角的戏份少一些是正常的,还没到他显威风的时候,作些铺垫是必要的,之后才会精彩……请大家耐心等待,高潮会有的……)
还只是上午时分,庆阳城的城门就已经大敞四开,数十人马卷着烟尘,陆续而出,庆阳城中缺粮,这一个冬天战马已经宰杀了一半儿有余,剩下的也都饿的皮包骨头,但有这二十余个坐在马上,身子挺的笔直,满脸彪悍之气的骑士在,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势。
到得大营辕门之外,骑士们滚鞍下马,早已等在辕门处的杜山虎立即迎了上去,却是未曾理睬为首的李继祖,只是对着后面的三位将军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李继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道:“哦,原来是杜校尉在,怎么,你家张将军呢,老朋友来了也不说迎一下,未免有失礼数了吧?”
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杜山虎的眼睛也瞪了起来,眼中好像要喷出火来,“不敢劳李将军挂念,我显锋军的弟兄们对将军的大恩大德都记着呢,既然来了,还怕见不到我家将军吗?
诸位将军,杜山虎奉折大将军令,在这里迎候多时了,请吧……”
李继祖冷笑了一声,昂起脑袋,再也不看一直盯着他的杜山虎,径直走向大营之中。
其他三人都是向杜山虎微微点头,陆续走过,但轮到他们的亲兵,杜山虎将手一拦,板着脸干巴巴的说道:“大将军只叫几位将军进去,其他人等都在这里等着。”
这些亲兵都是什么人,都是从军中选出来的雄壮之士,除了主将吃饭睡觉须臾不离身边的,在军中品级虽然不高,但都是将佐心腹,哪里会将杜山虎放在眼里,立时就有几个把住了刀柄,怒目而视。
几个将军也是心中忐忑,虽是知道就自己带的这几个人,来到人家的地方,若是有什么凶险,带他们进去也是白给,但总归要试探一下对方是个什么意思,于是谁也没开口,只是冷眼看着。
这时辕门处走出一个少年,腰挎横刀,看那身军服,也就是个队正,少年身子挺的笔直,来到近前,象钉子一样站住,冰冷的眼光在众人脸上一扫,对着几个顶盔贯甲的将军,却无一丝儿的怯场,“大将军等的急了,怎么还不进去,你们几个在袁门外等着,四位将军请跟我来……”
这少年队正一出来便是颐指气使,竟是丝毫没将在场的众人放在眼里的,四个将军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苦笑,这个少年看样子就是大将军的亲兵了,小小年纪就当了队正,不定是哪家勋卿之后呢,自己等人的亲兵在外面肯定也是这个德行,没想到今天却轮到了自己,滋味还真是不能为外人道。
跟在李继祖身后的圆脸将军眼光闪了闪,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也不说话,只是朝身后剑拔弩张的亲兵们一挥手,便即有七八个彪悍的兵卒齐齐往后退了两步,意思已是时分明显。
另外两个将军对视了一眼,李继祖脸上青气一闪,冷哼了一声,咬着牙沉声道:“好大的威风。”说完之后,狠狠的一挥手,也叫自己的亲兵退后,看也不看那趾高气扬的少年,转身便进了辕门。
一路行来,眼瞅着就要来到中军大帐的时候,四个将军已是惊疑不定,他们都是打老了仗的人,在城头上看不清这营地中的虚实,但如今来到其中,哪里还不明白这营地看上去阔大无比,各路援军的将旗应有尽有,但如今看来,这些旌旗竟然大部都是虚设,更连一个高级将佐也未见得,路只走了一半,几个人心中便即明白,恐怕是中了障眼法,到了此时此刻,四个人还真没怀疑折大将军根本就不在军中,毕竟冒充大将军仪仗,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谁也没那么大的胆子,但这营地却是虚摆阵势无疑了的。
想到这里,其他几个人都是心中苦笑,暗叹折家之人确实名不虚传,简简单单便赚了自己等人进来,他们几个到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想头儿唯独李继祖心里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的,这连日来琢磨的都是些阴谋诡计,竟然在平常处出了疏漏,竟未想到派人来查探一番,惘自己带了这么多年的兵,竟然中了这么简单的空城计,真真是年年打雁,却让雁给签了眼睛,面色越来越沉之余,却也毫无办法的了。
中军大帐之外,李金花已经带着护粮军可怜巴巴的几个人迎候在了那里,一眼望去,李金花身后不是旅帅就是队正,再有就是其他两支护粮军的主官,也不过是九品下的陪戎校尉,这样的阵容平时到也没什么,但走过来的四个人最低的也是正四品的宣威将军,却是寒碜到了极点。
四个人走到近前,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李金花还到沉得住气,但她身后的诸人却都是腿一软,立即跪倒了一片。
李金花心里也是紧张万分,但赵石已经告诫了她多少遍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容不得她有半点的退缩,所以,这个时候李金花却只是一报拳,勉强笑了笑道:“诸位将军请了,末将乃护粮军统领,果毅校尉李金花,末将等闻听庆阳有变,不得已出此下策,请诸位将军前来,还请诸位将军恕罪则个。”
“这么说,折大将军不在这里了?”李继祖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小小的果毅校尉说道,心中自是怒火升腾,但内心深处却还有一丝窃喜的,被骗到这里来固然叫人难堪,但对付一个小小的果毅校尉总比真的面对大将军强的。
他身后的三个人也是目瞪口呆,眼睛上下打量这个胆子比天还大的女人,任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果毅,还是个女人,竟然敢冒充持节大将军,骗的还是自己几个边镇重将,这个女人的胆子难道是铁打的?
李金花微微点头,“末将等经了几场苦战,可谓是险死还生,损失惨重,但庆阳城里驻有十万大军,不尽坐视张将军战死城外,还任由西贼肆虐,哼哼,这庆阳城末将等可是不敢进去的……所以,请了诸位将军出来,说起来也不过是形势使然,不得不尔……请将军见谅。”
一番硬梆梆的话说的几个将军满脸通红,却也无词反驳,其他三个将军脸上虽然难堪,不过听到张文广竟已战死,心中吃惊之余,愧疚更甚,都是低首不语,唯独李继祖心里本就怀着别样心思,根本不为所动,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竟然毁在了这么个小官儿的身上,心中反而更为恼火,拧着眉头冷冷道:“你一个护粮军的小小校尉,就敢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谁给你的胆子?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女人裤裆底下撒欢儿呢,赶紧把粮食运进城里,老子底下的军兵正饿着呢,看在粮食的份上老子也就不和你计较,要不然……嘿嘿,老子一声令下……”
李金花听了他这话,本来还带着些笑容的脸立马儿沉了下来,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念头立时消逝无踪,于是冷冷道:“这位便是李继祖李将军吧?早就听闻了将军大名,今天才知道将军果然跋扈非常,将军弑杀上官,勾结西夏,陷害同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真是令末将等佩服万分。
但说起来,将军也不过是个缩在庆阳城里,专弄些阴谋诡计的阴私小人罢了,还不放在我的眼里,这里毕竟是我大秦的天下,容不得你这等不忠不义的鬼魅之辈横行,来呀,把这个阴谋叛反的王八蛋给我拿下……”
第四十七章铲除
(时间少,更新的字数也就少了一些,大家将就一些,晚上还有一章……)
李继祖心中剧震,他自然没有想到此人是信口胡说,只是要找个借口罢了,对方一口道穿了他这些时日来做出的事情,心中惊骇之下,立时以为对方抓住了西夏军中的知情之人,一时心里慌乱之间,但见周围呼啦啦围上来一群军卒,看装束就知道都是显锋军的将士,为首的正是对自己怨恨极深的杜山虎,心中一凛之下,也知今日之事已是难以善了,形势危急之下,反是激起了他心中的血气,眼中凶光一闪,左手一伸,就朝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的脖子抓了过去,他身具武功,得过麻衣神教教主的亲自指点,又上过战阵,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只这一伸手,速度也不见多快,但却让李金花生出避无可避的感觉。
但她到底是自小习武,虽说练的都是战场搏杀之术,和武林人物的武功大不相同,若论单打独斗那是万万不及的了,但反应迅捷,情急之下,身子本能的一偏,脖子是躲了过去,却被对方的一只大手抓在了肩头之上。
李继祖嘴角绽开一丝狞笑,手上立时劲力大增,他心里已经恨极了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女人,但此时此刻,却也不能先就杀了对方,得先捏断对方的骨头,然后挟持住她,冲出险地是个正经。
但肩头一沉,已被人一把捞住,耳边传来李任权那讨厌的嗓音,“李将军,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快住手……”
李继祖此时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这里,哪里还会听旁人说什么,肩头一震,已经脱了对方掌握,但手上却还是松了松,李金花身穿铠甲,本就滑溜,再死命一挣,已经挣脱了开去。
李继祖也不犹豫,跟上一步,大手又即抓去,这次却是快若电闪,堪堪沾到对方的身子,但只这一下耽搁,周围的兵士已经围了上来,头顶风声猛恶,却是杜山虎已经赶到近前,手中横刀当头劈下,下手之间毫不容情。
心中恼恨,但还是收回了抓向李金花的手,脚步一错,单手已经托住了杜山虎的手腕儿,身子一靠间,杜山虎诺大的身体就已经飞了出去,砸在后面几个人的身上,立时滚倒在地,再次站起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嘴角处已经挂上了几许血丝。
杜山虎这一阻拦,李金花却已经脱了险境,周围的兵士一拥而上,马上将李继祖围在了正中,她则趁机来到了人群之后,伸手从旁边的李树手里接过自己的长枪,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庆阳镇的领军将军竟然是一身江湖人的功夫,一着料错,就差点满盘皆输。
再看场中的时候,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只见里面的李继祖举手抬足间,只要挨上,便即有兵卒吐血倒地,只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五六人伤在了他的手下,此时李继祖已经在混乱中夺过一人的横刀,更是如虎添翼,形势大变,刀光闪闪,绵绵密密,进退若电,竟没有人是他一招之敌,不时有人中刀溅血,手下更是没有一个活口……
其他三个将军此时也是大惊,事情急转直下,一个小小的果毅校尉要拿正四品的正武将军不说,更稀奇的则是这位正武将军竟然还身怀一身高深武学,他们能作到今天的位置,自然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家世也不会差到哪里,自是见多识广,手底下也尽多江湖豪杰之辈,李继祖平日里心机深沉,竟是没有半点透露过自己身怀武学,和人结交也是大大咧咧,嬉笑怒骂之间,一个心机全无的莽夫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如今这一毫不留手,顿被自以为熟知他的底细的将军们看出了蹊跷,心中惊讶之余,都是暗想,此人隐藏如此之深,心机如此之沉,到底要干些什么?方才李金花说李继祖什么勾结西夏,他们也并未当真,如今却已是满心的疑虑,思前想后,再加上之前种种,都是觉得此事到也未必是假,若真个如此的话,他们这些人却是一开始便即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心中不免大恨……
此时营中赶过来的士卒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李继祖围在里面,刀砍枪刺,兵刃如同雨点般落下,受伤或被杀死的士卒立即被拖出圈外,此时就算李继祖有通天的本事,也是白给的了,武功再高,也是单打独斗的本事罢了,遇到军阵混战,开始时李继祖还能占些便宜,一把横刀舞的披风般相似,但锐气一过,只呼吸之间,李继祖身上便多了数条刀痕,他到也是悍勇,闷声不响,丝毫也不顾及身上鲜血喷流,左手一挥,将一柄扎向自己心窝的长枪高高震起,手中横刀挥动,立时卸下对方的一条胳膊,拼着又挨了一刀,一顿足间,身子已经腾空而起,但轻功毕竟只是人们口口相传罢了,他这一跳也不过是两米多的高度,但也足够一脚踏在一个军卒的肩膀之上,骨骼碎裂声中,那个倒霉的军卒被狠狠踏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之际,李继祖却是借力而起,又踏在另一人的脑袋上,足尖儿只是一点,对方的脑袋就像烂了的水果一样爆裂开始……
此时的李继祖头发披散,面容狞厉如同厉鬼,再无领军大将的威严,但杀气四溢之间,其状如同疯魔相仿。
再次腾身而起的李继祖却没那么幸运了,弓弦响动,一朵血花绽开,李继祖身子一顿,一头已经从空中载了下来,落在了人群当中,余光所见,十余个手持弓弩的汉子站在人群之外,领头儿的正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
赵石撇了撇嘴角,他头一次见识真真正正的武功,果然是出奇的强悍,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还要跳到空中当靶子,却是个练功练傻了的。
不说赵石心里的轻视,单说李继祖落在地上,弩箭射穿了他的大腿,却并不致命,腿脚一软,跪倒在地,但手上却一丝也没有停顿,格开砍向要害处的横刀,顺便抹开一个军卒的脖子,后背一痛,一柄长枪已经透肩而出,这些围上来的人大多都是显锋军残部,对这个将他们逼出庆阳的罪魁祸首自是仇恨非常,长枪没有停顿,带着他的身体,一下扎在了地上,乱刀挥下,顿时便有一手一脚离开了身体,李继祖疼痛欲狂,目眦皆裂,最后入眼却是杜山虎那一双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的眸子以及一闪而过的刀光。
第四十八章定军(一)
(也许凌晨时还有一章的,不能确定,哈哈,大家明天再看吧……)
“大人,这是李继祖那八个护卫的人头。”杜山虎拎着八个血淋淋的脑袋走进了大帐,浑身都透着一股血腥味。
李金花皱了皱眉头,把手一摆,“拿下去吧,将他们的尸体好好葬了,不要遭贱尸首……”她现在是杀人越来越多,但女子心性还是不改,见不得这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心里一阵反胃,赶紧让杜山虎拿了下去。
大帐之中,三个庆阳镇的将军坐在上首,她则坐在下首相陪,几个人都沉着一张脸,木呆呆的,这一冬天庆阳发生的事情跌宕起伏,几个人劳心劳力,脸上都有几分憔悴之色,如今援军来了,本以为能轻松些个了,但这可好,一个小小果毅又摆了他们一道儿,李继祖和张文广都死了,自己等人又都在对方掌握之下,他们心里明白的很,就算那李继祖的罪名都是真的,这个果毅校尉也不能悍然当场格杀李继祖的,她既然这般做了,此中道理不言自明,这是赤裸裸的威慑,真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军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的女人?比之当年的陆闻香估计也不差到哪里去了吧?
他们此时此刻的心里是百味杂陈,一方面自是不愿意自降身份,摇尾乞怜,没的叫其他几人笑话,一方面却更不愿意得罪眼前这个杀起人来毫不手软的女人,那纯粹是自己找不自在,女人的身份没有他们高,所以用出来的手段必然激烈万分,他们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虽然三个人心中的火头儿都是一蹿一蹿的,不过就是没人先开这个口说话……
站在李金花身后的赵石看着他们的脸色便也了解几分他们现在的心情,用手捅了捅女人的背部,他这些日子作背后参谋作的分外自在,几个计划都顺利达到了目的,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已经在他的心里开始生根发芽,根植在了他的心底,要是他真个是那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现在没准儿就已经熏然欲醉,得意忘形了的,但他是在战场之中成熟起来的战士,这时他站在李金花的身后,眼睛扫过眼前的几个将军,他可以轻易从他们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他们埋藏在心底的愤怒和不甘,还有那从他们每一个眼神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流露出来的恐惧和慌张,他在心底无声的笑了。
他从来没有轻视过任何人,这些古人他更不敢掉以轻心,就拿眼前几个将军说吧,经历巨变之后,又是事关自己的生死安危,还能这样镇定自若,沉的住气,就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儿,不过现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毕竟是他们占据了优势,是时候抛出香饵了。
被捅了一下的李金花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这样一明一暗的关系她好像已经适应了,按照他的办法来做事肯定是不会错的,在这个时候担心自己以后的罪名是什么已经是没有任何必要的,李金花脸上浮起了笑容,看上去很是愉悦,和几个将军阴沉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位将军都是军中宿将,是金花的前辈,事非得已,今日有所得罪之处,还望诸位将军海涵……
但庆阳城中还有十万大军,这些将士披甲持戈,不畏刀剑,都乃我西秦之干城,如今缺衣少食,困守孤城日久,实让金花心痛不已,今日之罪皆自李继祖之私心,实与他人无干,为早日安定庆阳局面,还得借助几位将军之威望,金花恳请几位将军传下军令,抚慰士卒,也好安将士之心,待得功成之日,金花愿向几位将军负荆请罪,任凭几位将军处置。”
赵石暗自点头,这个丫头说起话来有头有尾,不畏不亢,在这一方面,却要比自己强的多了,他并不羡慕那些说话乖巧伶俐之人,因为这样的人往往心志不够坚定,但不可否认的,在某些时候,适当的表情和言辞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这也是他最欠缺的东西。
还是那个圆脸将军,也就是李任权,眼光闪了闪说道:“我等现在都是戴罪之身,庆阳之乱与我等是怎么也脱不开干系的了,哪里还当得起什么军中宿将,前辈之说,到是李校尉如此年纪,就有这般的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着实让我等佩服啊。”
这位也不是什么好相于的主儿,说起话来软中带硬,表面上看有些示之以弱,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都能听出他言语里实是满是质问的意思,还适当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还让人抓不住话柄,发作不得,真真是攻守兼备,比其领军作战的能力不差半分。
但听了这话,再观察三个人的表情,赵石心中却已是一阵轻松,接下来不过就是讨价还价而已了,正如他所料,这些将军对李继祖的死有些抵触,毕竟杀了他的不过是个果毅校尉罢了,兔死狐悲,这样的反应是难免的,但此时看来,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抱怨两句,再为自己开脱一下,丝毫没有为李继祖找回公道的意思,接下来的问题的关键还是利益,主要给出足够他们心动的利益,他们才会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正思索间,却听李金花说道:“金花惭愧,不敢当将军赞语,金花本是运送粮草来庆阳,在庆阳百里处遇袭,一战之下,虽然来袭的一千西夏铁鹞子全军尽没,但金花所率三千护粮军也损失过半,本来已接到大将军行营将令,命护粮军就地驻守,这个命令若是早来些时日也就罢了,将军们请想,离庆阳还有不到百里,我军中又尽多粮草军械,损失惨重之下,真真是进退维谷,好在收容了些显锋军将士,再加上从后赶到的两支粮队,最终金花才敢放手一搏,至于说援军,连个踪影也不见呢……说起来,金花此次违抗将令在先,擅杀朝廷将领于后,恐怕罪名比之三位将军还要重上许多吧?
所以,迅速安定庆阳乱局,不但关乎几位将军切身,也是金花性命攸关之事,万万怠慢不得的,到时金花自会向大将军行营具述几位将军之功,不过也望三位将军着力为金花开脱,本来为国尽忠乃金花份内之事,应抛开荣辱,更不能顾惜自己性命,但金花自问还是……还是怕死的很的,到叫几位将军笑话了……”
(有个书友提出了猎熊一章的一些问题,阿草在这里回答了吧,第一,已经说了,时节是初春,万物复苏的时候,大家也应该都知道,冬眠的动物并不是一个冬天都不动弹的,要看它们脂肪消耗的情况来定,大雪之后,天气寒冷,自然它们就会出来找寻食物补充热量的。
还有,将东西弄下山虽然不容易,也不是毫无办法,一个特种战士作个雪橇什么的应该手到擒来吧?文中没有交代是阿草的疏忽……
好了,阿草有个问题不明白,为什么推荐这么少啊,和点击是二比一或是三比一,这是为什么啊?郁闷……)
第四十九章定军(二)
一番话说完,几个将军愣了半晌,脸上慢慢都有了笑模样,李金花说了这么些,意思已然明白的很了,总的说来不过是同舟共济四个字而已,庆阳之乱从冬天开始,到了现在,死的人已经够多,是到结束的时候了,怎么结束,结束之后怎么奏上去,都拿捏在这个小小的校尉手里,这也是几个将军品级比李金花高,却要低头的主要原因,至于李金花话里话外的意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几个人在心里掰开了揉碎了,再捏合到一起,最终觉得还是觉得是有那么七八分可信的……
至于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今后的前程,几个人没敢有什么奢望,只是弑杀上官一条儿,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就算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李继祖身上,一个治军不严,纵兵为祸,临敌不战,置同袍于死地而不救的罪名也逃不了,他们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便是这位果毅校尉在大将军面前怎么说,至于大将军以至于朝廷和皇上信不信?能信几分,就不是他们可以预料的了。
既然想通了其间关节,这三人也不好在板着脸作态,其中性子最急的还是长锋军统兵将军韩适,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没等他说完,还是那个圆脸将军,也便是戮锋军统领李任权微微一笑道:“老韩,先不忙,一个冬天咱们都熬过来了,还差得这些时辰?先坐下来说话……
看李校尉的样貌,应是京兆李家的人吧?李敢当,李大将军和李校尉怎么称呼?”
听他这么一说,李金花心里松了一口气下来,笑着答道:“那是末将大伯父,家父走的早,金花全赖伯父抚养照看,才能长大成人,不敢瞒着几位将军,此次金花护送粮草来庆阳便是大伯父的保举,怎么?李将军与我伯父有旧?”
那一直没开口说话,满脸严肃的张德让这时却是开了口,“哦,原来是李大将军的侄女,怪不得这般的本事,好,好……”
这人一看便知不善言辞的了,连说了两个好字,自己也觉得再没什么说的,脸色不由有些发红,旁边的李任权不由一笑,道:“老张当年跟着李大将军驻守过金明寨,那时老张好像才二十锒铛岁儿吧,我和老韩没那福分,不过也久仰李大将军威名的,只看侄女就能想得到李大将军的风采的,论起辈分来,叫李校尉一声侄女应该不过份吧?”
李金花笑颜如花,“瞧将军说的,金花本就是后辈儿,能有几位将军作叔叔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就怕几位将军觉得金花高攀了……”论起攀交情来,生于世家的李金花自然驾轻就熟,是她身后的赵石拍马也赶不上的。
没几句话,叔叔侄女儿的一叫,大家的关系便也自亲近了起来,赵石看着眼前几位说说笑笑的家伙,心里想到方才还剑拔弩张,现在却仿佛真是一家人一般,这样的套近乎的功夫他自问是怎么也学不会的了。
“既然是一家人,咱们怎也要帮侄女这个忙的了,老张是李大将军旧部,侄女应该信得过吧?就辛苦他一趟,进城去安排一切,至于我和老韩就叨扰侄女一顿,唉,这一个冬天可不好过,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哈哈,叔叔是粗人,有些口不择言,侄女勿怪。”李任权大笑道。
他这事做的滴水不漏,有自己和韩适在这里,让李金花放心,又让张德让进城,有他坐镇城里指挥调度,李继祖麾下端锋军也翻不得天去,还能卖李金花一个人情,真真是两全其美,老谋深算的可以了。
“那就劳烦张叔叔了,侄女在这里摆酒设宴,等叔叔回来再给叔叔敬酒陪罪……”
张德让也不客套,眼前的小校尉此时在他眼里与方才可是大不相同了,军中最讲同袍之谊,李金花是李敢当的侄女,这情分上就也非同一般了,只是微微颔首,便自离去,几个人一直将他送到营门口,十几个亲兵正在那里仓皇等候,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伤,几个人都是明白,方才围杀李继祖的亲兵时他们也吃了些苦头儿的,这时见他们出来,那些亲兵脸上都是惊喜交加,他们还以为自己的主将陷在里面了呢,再过些时候若是再没见人出来,他们已经想着回城给城里报信了,此时见主将毫发无伤的出来了,自然心中喜悦,顿时围了上来。
李任权和韩适对他们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回城禀报副将,麾下士卒任张德让调遣,不得有违之类的话。
这时李金花则向张德让说道:“叔叔,李继祖家里乃是庆阳大族,本人已经服诛,家财一定是要充公的了,但其家人还请叔叔手下留情,等庆阳事定,侄女自会派人送粮草入城……”
“侄女还是心软,行,放心,城里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回到大帐之中,李金花立即吩咐人准备酒菜,自己则陪着李任权两人寒暄,赵石本不想掺合在他们之间,这样的场合他还真不习惯,但李金花叫住了他,让他随在身边,这时几个人说的不外乎一些客套话儿,赵石自然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他也隐约知道李金花的心思,这里的两个将军虽然前途未卜,但都是正四品的官衔,在军中既有人脉也有威望,要是放在平日,自然有人上赶着巴结的,象李金花这么个果毅校尉,见都不定能见得的,今日正逢他们落魄之时,正是结交的时机,若是他们此次平安无事,自会记得今日的交情,在军中多此强助,对将来的好处自不待言。
李任权也看出李金花待自己身边这个少年异乎寻常,此时便即随意说道:“这个小子是哪家出来的,气魄不小啊,连杜山虎那混人都支使得动,看来我们真的是老了啊……”
在他想来,这个少年必定也是世家子弟,说不准还是李金花的亲族,少年对着他们几个毫无惧色,骗他们的时候没有一点的慌张,确实是个人物,也便问了一声出来。
李金花就等着他问这一句呢,立即笑道:“叔叔说他呀,他叫赵石,隶属凤翔西路团练使衙门,还算不得正式的禁军编制,也是贫寒人家出身……不过,此次侄女能领军来到这里,却是他的功劳最大,其聪明才干实胜侄女万倍……”
于是从小丘遇袭开始,夜袭敌营,收容显锋军残部,虚部旌旗,惊退西夏大军,骗他们出城全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听得李任权两人目瞪口呆之余,看向赵石的目光也自不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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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定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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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雨夜百人闯营时,两个久经战阵的将军拍案叫绝,他们自然知道这看上去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计谋,但其间需要的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超绝胆识,放在他们这些老行伍和他们带领下的边镇秦军身上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奇迹,就别说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带领下的杂牌护粮军了,他们尤其佩服的则是在战机的把握和行事果决上面所表现出来的东西,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至于战果在他们眼里反而不算什么了。
再说到后来护粮军不退反进,虚布旌旗,到底让经历了一场惨胜的西夏大军不战而退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没有话说,这其中的凶险处两人自然明白,这是兵行险招,剑走偏锋的经典战例,和空城计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他们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奇计虽然看上战果辉煌,也为人所称道,但他们很早就明白,一个喜欢弄险的将军早晚有吃苦头儿的时候,两军对战,最多的时候还是看哪方的兵力占优,士气可用,士卒的精锐程度上,但话说回来,护粮军当时的情形却也不得不行险一搏,最重要的是这个需要绝大勇气的计谋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想出来的,两个人此时看向赵石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灼热了起来,他们的眼前好像浮现出这个少年日后统领千军万马,纵横不败的英姿,如此年纪,就有这般的胆识和智计,除了一句才华天纵之外,还能说什么呢?若不是当此非常之时,两人甚至已经想着怎么也要将这个少年留在自己身边,不为别的,若是能时常对少年加以教导笼络,日后但凡这个少年能在西军中占上一席之地,这香火情义便即非同小可了不是?
两个人暗自观察少年神色,却一直如常,仿佛现在夸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一般,这心里的评价却又高了一层,宠辱不惊,有大将风范,两人心里暗自称赞,唯一不美的地方就是这个少年毫无根基,若是自己的子侄能有这个少年的半分才干和气度,此时也决不会只是个小小的队正。
不过这个少年看上去却是得了李家的这个丫头的器重,身后站着这样的门阀世家,日后的成就也自难料的很了,两人心里想着,嘴上赞着,眼中看着,不管是眼神还是笑容都带出了几分长辈所特有的关怀之意,这样的少年,便是自降了身份来表示亲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待得李金花将前前后后说了清楚,只是将李继祖的事情含糊了过去,韩适直接抚掌大笑道:“看来我们不服老是不行了,你们这般的年纪就能作出这等的大事出来,真是让我们这些作叔叔的都没脸见人了……嗯,这个小子不错,看他这样子,年纪还没过十八吧?冠礼了没有,怎样?凤翔西路团练使曲贵曾是我的部下,要不要我跟他说一声,将你掉入禁军,或是你有意的话,来我们边镇更好,立功的机会也多,在边寨先呆上些日子,再回来给我当亲兵,别的不说,校尉衔儿肯定给你先加上的,我们边镇的俸禄向来都是从优的,一年总也能弄个百十两的银子,功劳嘛,那得用人头来换,不过现在西夏狗贼消停了几年,又来我们西秦打秋风,仗是有的打的……不过,现在我也是自身难保,等过了这个坎儿,你若是有意于沙场得功名,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他这话一说,李任权在旁边也是笑了,接口道:“老韩还真是性急,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少年英才没有往外推的道理,我李任权也把话儿放在这里,若是此次无事,而你又有意军伍的话,我戮锋军的大门随时开着,到了我这里,先挂个参军衔儿,给我出出主意,等历练的够了,领军作战是早晚的事情,男儿大丈夫,自要马上取功名来不枉了这一生,你说是不是……”
这两人这番话说出来却也不仅是为了招揽一个有用之才,最重要的却是看李金花对这个少年很是看重,一直将其带在身边的用意他们自也明白的很,现如今他们的前程多半在李金花手里握着,买个情面又不花多少的气力,又能让关系更进一层,何乐而不为呢?
赵石抿嘴了抿嘴唇,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了金成民那小子,虽然他半只眼睛也看不上那家伙,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一点,这些世家子弟们编织成的关系网的力量是可怕的,那是一种隐形资源,看不见摸不着,可以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也可以让简单的事情变得无比复杂,更可以让真的变成假的,让假的变成的真的,看来,这种规律在这个地方同样适用,不得不说,派别之说已经渗入了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的骨血里,此时他还只是看到一些表面上的东西,当他深入了解这里的一切的时候,也许将会有另一番感受。
“那侄女就先替他谢谢两位叔叔了,他这人心气儿高的很,侄女要他当个亲兵,都不点头的,能得叔叔的照看,也是他的福份,赵队正,还不谢过几位将军的栽培。”
几个人谈谈说说,外面太阳已经西斜,大片的云彩染上了血红颜色,好像整个天际都要燃烧起来相仿,庆阳城方向隐隐传来喊杀之声,几个正在说笑的人脸上都是一紧,就连陆续端上来的饭菜酒水好像也失了味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但耳朵却已都竖了起来,眼睛也不时朝着庆阳方向瞟上几眼,心思自然已经不在这里。
这个情形一直持续到夜幕已深之时,隐约听到马蹄声响,不一时,张德让裹着一身的疲惫大步走了进来,神色间还留着几许肃杀之气,进得帐来,也不说话,一屁股坐在了空位之上,抓过酒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一抹嘴巴,这才哈哈大笑道:“不负所托,大事已定,痛快。”
第五十一章儿戏
纷纷扰扰的三月就这样伴随着春雨以及西部大地上不停消逝的生命就这样过去了,当李金花一行人第一次进入庆阳城中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所有的人都是吃了一惊,除了来来往往的军士和传出的号令声音,整个庆阳城中一片死寂,就像是来到了一座死城鬼冢一般,道路两旁的民宅,被春风挂的吱呀呀作响的窗棂后面,一双双透漏着饥饿和恐惧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芒,象是一只只在窥视着猎物的恶狼。
赵石扫视着这一切的一切,脑海中闪过战祸这样的字眼儿,贫穷散乱,生命朝不保夕的中东战区,藏在深山野林中,象野人一样生活的越南村落,还有……一幕幕似曾相识,但又觉得有些陌生的画面从他脑海中不断闪过,只是他从未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这样的景象会出现在华夏大地上。
队伍行进中,前面几个人的谈话也传入了他的耳朵,李金花的声音有些嘶哑和颤抖,“这样的情形持续多久了?”
接着是李任权那特有的有些尖利的声音,“很长时间了,大雪过后,冻死了不少人,后来我们进城也是因为百姓抢粮,听说有些百姓在雪化了些的时候就出城逃难去了。
进城时又杀了不少饿疯了的,算起来,这个冬天下来,庆阳十余万百姓,能剩下半数就不错不错的了,你们是没看见,这个冬天发生的惨事都能让人坐噩梦,有些百姓没粮,就偷偷吃人肉,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下令杀了几个,后来一看,边寨那些士卒早就开始这样干了,我们哪里管得过来?
我们军中也缺粮缺的厉害,但大家从那些黑心的大户家里弄出些来,紧巴着饥一天饱一天的熬着,时不时的再熬些稀粥给百姓,要不然,这庆阳城里除了军卒就没半个活人的了,唉,惨啊……”
一声无奈的叹息传出,余韵渺渺,让人心情沉抑,“嘿,什么是天灾人祸?这就是天灾人祸,看看这个地方,一个冬天就差点变成鬼蜮,不过现在也差不了多少的了,粮草再不到,嘿嘿,不要说这些百姓,就连我们,也得饿死在这里,实话说了吧,我们都打算再过些日子,援军若是不到,我们就带兵撤往平凉,希望在半路上大军不会散了吧,这样的奇事,这样的惨事,真是国朝所未有啊。”
这时张德让也插了进来,“嘿嘿,你们猜怎么着,我们从庆阳李家抄出来差不多有八千石的粮食,你们说这些人的心都怎么长的,几乎全城的人都在饿肚子,他们坐在家里也安稳?可惜没抓住李继祖那王八蛋的副将,听说是前晚儿带着李继祖的妻儿跑了,要说李继祖没有勾结西夏,他心虚什么?此人居心叵测,确实该死。”
赵石听了这句话,心里却是一笑,这些将军们开始给人安罪名了,这些话说出来未必不是给李金花听的,什么人有罪?庆阳指挥使自然是一个,庆阳府知府也跑不了的,好像还有个什么转运使也脱不了干系,这些军人们的罪责看起来到在其次了的,至于李继祖就有些倒霉了,勾结西夏,好像是要灭族的吧?不过还真没有什么证据,当初选他出来,也不过是因为这杀鸡给猴看必定要杀一只最壮的,别的什么都是借口罢了,反而是李继祖自己先让人把妻儿带走落了别人的把柄,看起来自己猜的还真的不错。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还很是安静,将粮草分配下去,再派人快马报知大将军行营,约束军伍,救济百姓,李金花到真是将赵石当作心腹看待了,大事小情都派他出去处理,赵石除了一身军士技能之外,这些琐碎之事干也没干过,做起来自然免不了手忙脚乱,磕磕绊绊的,但他性子冷厉,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学起东西来也快,年纪虽小,却能镇住场面,上面又有几个将军发话,下面的人却也没有哪个敢故意欺瞒他的。
尤其是庆阳城内这一个冬天死了不少的人,赵石以初春来临,天气渐热,容易引起疫病为由,向几个将军提出建议,将死去的人的尸体从城中各处都找了出来,家里有亲人的就让他们领了尸体去山上掩埋,没有的则聚集在一起在城外一把火烧了,军营之中也加强的管理,更派护粮军士卒三五成群的在城中走动巡逻,很是惩治了一些出外闹事的各军兵士,城中的秩序慢慢恢复了过来。
几个将军看他做事干练,想的周到,又有意向李金花买好,索性将安顿这些士卒的事情都抛给了护粮军,他这个小小的队正,一时间竟然成了庆阳城里的无冕之王一般。
诸事繁杂,半个多月下来,赵石也是疲惫不堪,尤其是分粮的时候,几个将军都在冥思苦想的写自辩折子,分粮的事情自然便落在了他的头上,这些将士饿了一个冬天,看见粮食眼睛都绿了的,恨不能将所有粮食都搬到自己的营中去才好,这些人脾气火爆,一言不合便是大打出手,最是让赵石头疼的一次便是上百人在分粮的地方混战了起来,里面各军的人马都有,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赵石恼火之下,令护粮军士卒拿来长木棍,一顿棍棒下去,打翻了数十人,才驱散了这些好像还没饿够,精力十分旺盛的家伙们,最后就在庆阳城的校军场上,数十个没来得及跑路,被当即拿住的家伙们一字排开,板子噼里啪啦的打下去,哭爹叫娘的声音凄惨的令人渗的慌,不过效果却是不错,之后领粮的家伙们都规矩了不少。
这半个多月要说大事却是延边镇来人传信,西夏大军退了回去,边境无事了,这总算是让几个将军都松了口气,这也是关系到他们自身的大事,若是因为庆阳之乱,而把延安给丢了,他们一个都好不了的……
但这么多天过去了,援军还是毫无踪影,照他们的估计,就算援军是爬着过来,怎么也该到了的,这些人经历了庆阳之事后,也仿佛惊弓之鸟般,把心又拎了起来,几天之中,派出去了五波信使,等的几个前途未卜的将军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在第二十天的头儿上,大将军行营终于来了消息,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却是大军根本没出平凉城,在庆阳的信使到达行营的第三天,所有各路援军就都纷纷返回了驻地,这样一出儿闹剧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听都象是儿戏一般。
行营来的信使也语焉不详,被众人问的急了,却是将太子殿下搬了出来,说什么太子已经出了平凉,正昼夜兼程的赶过来,有什么事就问太子好了,弄得这些人面面相觑,庆阳都没事儿了,不赶紧把粮草发过来,太子来了有什么用?难道是来这里处置他们的?三个将军脸白唇青之下,被吓了个够呛。
最后还是李任权私下里给信使弄了许多的好处,这个嘴上没毛,来自太子府上的太监才悄悄说了两句,折大将军在平凉犯了众怒,被皇上押送进京了,临阵换将,还没等新来的大将军上任,庆阳的信使就到了,庆阳已然无事,延边镇的信使也同时到了平凉,西夏大军也撤了,平凉的援军还来干什么?还嫌庆阳城里的粮食不够少吗?
几个将军这才放下了心事,开始准备着迎接太子仪仗,又是好一番忙乱,到得那位在平凉无所事事呆了一个月的太子殿下来到庆阳的时候,已经是正德二十七年四月中旬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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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春光
长安,皇城,此时的长安皇宫要比唐时还要阔大雄浑上几分,但在装饰和布置上却要简朴的多了,高大的宫墙之内,连绵起伏的殿宇楼台一眼望不到边际。
华清宫位于宫城稍南,是唐时保留下来的不多的遗址所在,不过当年温泉滑水洗凝脂的风流和旖旎已经消逝在了历史长河之中,但当年那个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儿却将这里变成了一个相对不朽的地方,如今华清池八十一个汤池已经不足半数,其余都干涸了的,不过这里还是后妃佳丽们最最喜欢的地方,能象当年那位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娘娘一般享受一下,有哪个女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西秦后宫的规矩还不算严厉,但这华清宫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于是在这个春夏之交的季节上,一些得宠的妃嫔带着侍候的宫女来到这里,一来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二来却也是被这挡不住的诱惑给牵来的。
此时这华清宫中便是一群女人争奇斗艳,娇声软语混杂成了一团儿,西秦秉承唐时遗风,此时天气尚有些寒冷,但对于这些女人们来说,已经能够忍受,女人们大多都是一身落肩长裙,将粉腻诱人的一截胸脯以及白嫩的刺眼的肩膀露在外面,肌肤似雪,人比花娇,惹眼至极。
女孩儿们凑到一起自然是嬉笑打闹,扰扰不休的了,但也有些老成的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结伴,观花弄草,轻声细语,或是自重身份,庸懒的独自坐在旁边,举书看卷,好一幅仙家画面。
和华清宫一墙之隔,却是凝翠园所在了,听着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女人们娇嫩的嬉笑之声,正漫步走在庭园小道上的正德皇帝李晔不觉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他身边跟着很多人,但是不象后世清朝皇帝那般走到哪里都带上几个凑趣儿的,他身后跟着的张泽等一干伺候的太监,但都离的老远,只有张泽跑前跑后的张罗着,他身后亦步亦趋随着的是两个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感和枢密副使汪道存,两个人略微弯着身子,形容之间都透着疲惫。
两个人都已经六七十岁年纪,昨晚熬了一宿,还没等睡个囫囵觉,就又被叫了过来,身子骨都有些撑不住了,到是这位已经五十七岁的帝王,虽然身子渐差,但同样熬了一晚,精神头儿却要比他们两个好的多了。
此时凝翠园中的花草都已经抽枝发芽,一眼望去,绿莹莹的一片,衬着景坤湖的湖水,一片的生机昂然。
呼吸着有些清冷的空气,再见到皇上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周围的人身上都是一阵轻松,精神更是舒爽了不少。
自从庆阳兵变的事儿传到京师之后,整个朝堂就好像沸腾了开水锅一样,尤其是枢密院,倍受指责,承担了无法想象的压力,来自上面皇上的,来自朝臣的,还有来自地方的,杨感和汪道存两个就更别说了,只一个多月的光景,两个人就齐整整的瘦了一圈儿。
御史台参驳枢密院怠忽军务,不能发祸端于幽微,谁让镇军确实属于枢密院辖下呢,但随后消息传来,庆阳粮仓的粮草竟然不翼而飞,这可是户部和兵部的差事了,指责声又有转移的倾向,接着是兵部和户部受不了方方面面的声讨之声,反戈一击,指责吏部派驻地方的官吏贪墨,私自倒卖军粮,其罪弥深,吏部接着便不干了,官员考评都是御史台提供的,又关他们什么事情了,朝堂之上,吏部尚书亲自站出来大骂御史台派驻地方的观风使,欺上瞒下,依律当诛,和站出来辩解的御史中丞两个人差点上演一出儿全武行。
其实大家都明白的很,边镇军兵,其实已经自成一体,庆阳禁军还不算是镇军,还在禁军编制之内的,主要是为了挟制武关以及延边军镇而设,但却又位置重要,这样一个地方,便也介于地方禁军和边镇镇军两者之间了,为战时需要,权力也便不同寻常,要找出一个负全责的人来,还真不容易。
纷纷扰扰,吵嚷不休的过了这一个多月,闹的杨感是焦头烂额,偏巧儿,还出了折木河这么一档子事儿,折木河这次是倒霉透顶,他在平凉驻军不前,说起来是为了等太子驾到,但庆阳之事非同寻常,就算他的理由再是冠冕堂皇,一个贻误军机,有负帝心的罪名也跑不了的了。
太子因为道路不堪,没能及时赶到军前,你一个持节大将军,有临机断事之权,不急救庆阳不说,还闹的军心沸腾,将帅不和,正值这么个风口浪尖之上,有些朝臣已经将诸如蠢货,折家的废物之类的说词一古脑冠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些私下的恶毒言辞对他来说还没什么,但不论是兼着枢密使的杨感的怒火,还是正德皇帝李晔的恼怒,他都禁受不起的,一道圣旨下来,折木河立即被锁拿进京交大理寺勘问,至于他是侥幸留条活命,还是从严治罪,就要看皇帝陛下的心情了。
又走了几步,李晔停了下来,张泽赶紧小跑着上前,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您累了吧?我这就叫他们去摆上家什……”
李晔摆了摆手,“把东西都摆在前面亭子里,我们再走两步儿,嗯,两位爱卿都饿了吧,再弄些热食来,暖些酒……去派人把景王也传过来,好些日子没见着了,庆阳的事儿闹的沸反盈天的,不信他没听说,到是自己躲清静去了。”
见张泽小跑着走远,杨感眼光闪动了一下,却听李晔笑着道:“走吧,咱们紧走两步儿,到前面歇歇去,朕知道,你们都是乏透了的人,年岁又长,这么操劳着容易劳下毛病……”
旁边的汪道存刚要说话,李晔却摇了摇头,笑的越发温和了起来,“别跟朕说什么为国操劳,应当应份的话,平日里听的还少了?”
见汪道存被说的有些尴尬,杨感插话儿道:“陛下,这话虽然说的多,但我们为臣子的可不就是那么份子心吗?臣等蒙圣上之恩,简拔在侧,自然要忠心任事,不敢稍存轻忽的,听张泽说,圣上这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了,可要比臣们要辛苦的多了。
也便如此,臣等才戮力以付,没有怠慢之心,若是象南唐李阶元那般的主上,整日里不理朝政,只跟后宫女子弄臣嬉戏,俗话说的好,君恬则臣戏,臣等若是南唐之臣,这时还不如悠游山林,吟风弄月来的好些,哪里有为国操劳的机会?”
听了这番话,李晔哈哈大笑,指点着杨感道:“看看,这就是我们的杨大才子,找着话缝儿就能说出这么多的道理来……”
几个人正说笑间,已经出去了的张泽却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一张老脸兴奋的通红,在不远处还跌了一跤,也不用人扶,跳起来隔着老远便喊上了,“皇上,大喜啊……”
第五十三章心思
“皇上……皇上……庆阳……庆阳平安啦……”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张泽来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
李晔一愣神儿,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杨感却已经一把硬是将张泽拽起来,急急问道:“这消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真的?”
张泽一张老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儿,待气息稍平,“消息到了兵部,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兵部尚书钱大人已经进宫来了,赶巧儿,老奴正好碰上,这天大的喜事自然要皇上尽早知道的,您要是不信,钱大人马上就到,您问他去。”
汪道存和杨感还有些疑虑,汪道存更是直接道:“怎么可能,援军不还在平凉呢吗?难道是……”
此时李晔的脸上已经浮起了一层兴奋的红晕,眼睛也亮的有些吓人,庆阳兵变就象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庆阳有失,则西秦立时门户洞开,不可不谓是西秦生死攸关之所在,如今有人说庆阳竟然没事了,心中之激越可想而知,张泽跟在他身边日久,在这样的事情上,给他个天作胆也不敢跟自己开这么大的笑话儿的。
往回走了两步儿,这才觉得有些失态,这才自嘲的一笑,强按着心中的喜悦,挥了挥手道:“快,传钱雨村马上到这里来见朕。”
半晌的光景,兵部尚书钱逸的身影才出现在凝翠园中,来到近前,见礼完毕,汪道存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钱逸已经六十七岁,比之他们并不小了,这几步路下来,汗珠子挂了满脸,腿脚直颤,但看那精神头儿却健旺的紧,笑着刚要说话,却咳嗽了起来,但看见李晔的眼睛直直盯着他,赶紧将头一低,憋住了一口气,声音便有些变调儿,看他这么大的岁数了,由久经宦海,还是这样的不老成,若是在平日,这里的几个人少不得说上几句的,但当此之时,却没有人再行注意这些细节,都恨不得卡住他的脖子,将他嘴里的话儿都掏出来。
“张泽,去……不用了,咱们紧走两步,到亭子再行说话,也让钱卿顺顺这口气儿。”虽然心中急不可耐,但毕竟是一国之主,气度异乎寻常,立即将急切的心情硬压了下去,恢复了常态。
亭子坐落于景坤湖旁的一座假山之上,可以俯瞻整个凝翠园的所在,上得亭中,春风徐来,满眼碧绿,众人都是精神一振,但此时众人哪里顾得上看什么景致,落座之后,眼睛已经一齐向钱逸看了过来。
“刚得的八百里加急,是太子殿下从平凉转过来的,庆阳兵乱已经平息,不过……”
“不过什么,你到是说啊……”看到钱逸有些迟疑的神色,汪道存催促道,“兵部的人都是些急性子,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慢郎中。”
“但说无妨,太子说些什么?”到了此时,李晔却并不急了,只是有些奇怪,庆阳既然已经平安无恙,这个钱雨村的神色怎的这般古怪?
“只是军报上写的有些匪夷所思……还是陛下您亲自御览为是……”说到这里,从袍袖之中掏出军报,呈给到了李晔手中。
李晔接过一目十行,看罢之后,眉头轻挑,“竟然有这等事?看来李家到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给,你们也瞧瞧,哈哈,十万大军在庆阳城内,却被西夏数万兵马压制的不敢动弹,二十万援军在平凉一呆便是一个多月,徒劳无功,这功劳却被一支护粮军得了去,真真是天下奇事……”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在亭子中踱了几步,这话问的却让人无法回答,神色间似怒似喜,更是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杨感和汪道存两个也传着看了那军报,两人都是心机深沉之人,再加上心中都有那么几分不可置信,所以,消息虽然是好消息,但两人都是一阵沉默,还是汪道存问道:“杨相,你看这军报有几分是真?”
看了这封军报,杨感却已经猜到了几分这位至尊的心思,如今的西秦,军权过盛,一些军中大将威权自专,稍有掣肘,若不是外敌环侍,粮草又多出于秦川及岭南之地,对边镇有所挟制,割据之祸早起。
庆阳之乱表面上看陈衡等才是罪魁祸首,其实祸根处却在这些边镇的将军们身上,庆阳变乱,十万大军被围在城中,城中大军又多是边军精锐,城外的西夏大军不过两三万人马,这些将军们的心思真是不可问……平凉援军兵多将广,却驻足不前,还闹出许多的事端出来,表面上看是事出有因,往深处想一想,却是这些将军们以私仇而害公务,置国事于不顾,全然没有半点忠义之心的。
这封军报虽然简略,只是提到庆阳已安,立功的是一支由京兆李家的丫头率领的护粮军,细节处未曾细述,不过相信这封军报所提的两件大事肯定不会有假,试想,一支护粮军才多少兵马?竟然解了庆阳之围,还顺带平了兵乱,那庆阳镇军以及平凉援军岂不是都成了笑话?所以,这位陛下心里的滋味儿可就复杂的紧了,有高兴,有愤怒,估计还有……还有失望吧?
汪道存难道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肯定也是想到了其中的关节处,有这么貌似愚蠢的一问,估计不过是拿不准皇上的态度,先给自己留下余地罢了。
想到这里,杨感斜眼扫了一眼满脸震惊之色的汪道存,心中却是暗道,这位平日里说话举动都透着耿介的汪大人原来还有如此的心机,真真是让人有些想不到啊……
第五十四章粮草
“李家的丫头臣也曾见过的,性子很是刚强的,但若说能干出这等的大事来……”说到这里,兵部尚书钱逸偷瞄了面前的几人一眼,又迅速低下自己的目光,他年纪已高,资历到是够了的,但他也知道,自己中人之资,才具威望皆不足以执掌一部,本已经打算至仕回乡,颐养天年的了,但事情也是凑巧,种从端几年前坏了事儿,朝议汹汹,好像是个人都要跳出来往那位倒霉的前兵部尚书身上踩上几下的,最终种从端贬放岭南,以种从端的年岁看,这辈子是别想再回中枢的了,接下来的事情他久历宦海,还是能稍微猜出些玄机的,几位皇子争夺储位,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的,都想着往兵部安插些自己的人手,这本来不关他的事儿,但一旨诏书下来,兵部尚书的职衔却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样一来,他又怎能不明白皇上的心思,也做好了作一个木胎泥塑的打算,事实也如他所料,这几年兵部职权大多归了枢密院,由两位枢相亲自把持,他这个兵部尚书还真就差不多成了摆设的,大事小情儿都要两位枢相用印才能决定,官儿做起来也没滋味儿的紧。
此时正德皇帝李晔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目光肃然的盯着他,他本来以为听到庆阳传来的这个消息,龙颜大悦是必定的了,如今和他猜想的可大不相同,皇上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也就罢了,好像还有些怒气,让他不得不想的多些,但他的心思不比杨汪两人机敏,想的更不可能向他们那样深远,也便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但他毕竟在兵部任职多年,只是就事论事分析起来也不怎怯场的。
轻轻摇了摇头,说起话来也越发的谨慎了,“军报是从平凉送抵京师,这样的大事,应该不会有假,至于其间细节,太子殿下已经出发赶往庆阳,估计再过些时日,也便会有军报陆续抵达的……”
杨感此时眼光闪了闪,看似漫不经意的接道:“庆阳兵乱全因军中无粮所致,说是兵变,其实罪责皆在陈衡等人身上,只要粮草运抵,叛乱即刻可平的,李家的那个丫头统领的又是护粮军,平定兵乱到也非不可能之事……”
说到这里,杨感顿了顿,眸中幽光更深,接着说道“臣昨晚翻看户部案卷,发现年初大雪之前,岭南发了一批粮草过去,估计是被大雪延误在了路上,此刻大雪已融,若他们没有回转的话,到抵庆阳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有了这批粮草,庆阳军中将士未必是真个要谋反作乱,如此一来,庆阳也应是无忧的了。”
听了他这话,正德皇帝李晔先是愣了愣,接着脸色便沉了下来,问了一句:“这批粮草有多少?”
“案卷上写着不过万余石罢了,虽然不多,到也可解庆阳燃眉之急……”
李晔听了,一阵潮红却已在他脸上闪过,钱逸在旁边这冷汗已经下来了的,到是汪道存,好像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脸上没有半分意外的神情。
尤其是钱逸,身子不安的挪动了几下,杨感这几句话说出来看似随意,但其中的意思却是深不可测,他在兵部时间最久,一听便已明白其中关节,岭南的粮米向来都是经汉水,顺流而下,再经运河直通渭水,然后运抵长安,之后经户部之手,才能分发下去,去年冬天?听意思,还是直发军前的……户部又是由太子执掌日久,早就听闻,户部如今职司混乱,如今又出了庆阳这么大的纰漏,再有形迹可疑的粮草……这潭水未免太深了些,想到这里,他已经坐立难安了起来,更是打定主意,在这事儿上不发一言,总归不能掺合进去,说不定这事儿只要一沾身子,便是灭顶之灾。
李晔站起身来,在凉亭之中来回走了两步,心中烦躁,眼前的一片大好春光在他的眼里也再无什么景致可言,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些,回头沉声道:“钱爱卿,这个时候兵部不能少人坐镇,你先回去,一有军报,立时给朕呈上来,今天咱们君臣也只是聊了些闲话儿,庆阳能够平安无事朕心里是很高兴的,朕要是便是如卿家一般能任事的臣子……钱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这一番话极是散乱,但语气却重,钱逸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心中一紧之下,离座跪倒在地,声音大的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老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看着钱逸腿脚有些虚浮的快步离开的身影,李晔长长叹了口气,回过头来时,眸中已经平静如水,温和一笑道:“今日本想拉着你们松泛一下,没想到还是生出这许多的事儿来,来,今时今刻,我们不谈国事,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
见两人想要说话,李晔摆了摆手,“近日听闻杨卿家那个誉满京城的孙女儿又弄了个梨园会,不拘一格,畅谈国事,很是惊动了些良才名士,呵呵,加上李家的丫头,我西秦的巾帼当真是了不得啊……”
杨感听了,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些微得意的笑容,不过随即便欠身道:“都还是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国家大事了?都是老臣把她娇惯的坏了,年纪小小,就总想着些有的没的,于国于家都没甚用处,胡闹罢了。”
汪道存却一笑接道:“胡闹?这个可不见得,若是臣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儿能有倩儿一点半点的才华,臣这心里也是知足了的,倩儿自小便有才女之称,到得现在已经颇有杨相当年的风范,臣也听说了的,这丫头言辞犀利,才思机敏,性子沉凝,若是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才是真正的有光彩呢。
怎么样?杨相看我家的志儿如何?这孩子举止言谈还算端方有礼,就是性子偏于柔弱了些,前些时候,也参加了梨园之会的,这回到家里可是不住口的称赞你家丫头如何如何,那点子心事不问便知,若是杨相有意……”
李晔的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容,“哦,这可是一桩美事来的,若是两位卿家想结为亲家,朕到是可以……”
杨感摇头失笑道:“陛下,您日理万机,还看不出汪学正那点子龌龊念头?他家的汪志去年中了进士,说是要外放为官的,本应初冬时起行,被大雪耽搁了,如今他这是怕自家的孙儿在外没人照顾,要找上一个使唤丫头来的,臣那个孙女从小就是她爹娘的掌中宝,哪里受过什么苦?
臣要是在这里答应了这门亲事,让丫头受那路途颠簸,风吹日晒之苦,回去还不得被埋怨死,再说那丫头年纪还小,心气极高,陛下要是真的金口御言给定下了,臣回到家里就别想安生得了了。
陛下您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汪学正还向参知政事李圃提过这事的,要把人家的孙女拉去做牛做马,李圃估计是当时说回去想想,您猜怎么着?李圃的夫人可京城里有名的……当晚就把李圃李大人给撵了出来,脸上还挨了一巴掌,遮遮掩掩的进了政事堂,正巧儿被臣看见,支支吾吾的说什么是蚊子落在了脸上,被自己一巴掌拍了满脸红,您想啊,这大冷天儿的,哪里会有什么蚊子,李圃是个老实人,圆个谎都不会的,脸皮儿又薄,臣才没有细问。
臣后来才听说是汪学正害了人家,您说这事儿闹的……”
李晔听杨感这么一说,早已经笑的打跌,指着已经满脸通红的汪道存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五章奴才
春暖花开,几乎是一夜之间,天地间的冰雪便不见了踪影,代之而起的星星点点的嫩绿颜色,为这被冰雪肆虐了一个冬天的北国大地增了无限的生机。
此时的庆阳城内由于运粮队的陆续赶到,就象这春日一般,已然恢复了几分生气,街道之上的行人虽然还难免透着几分瘦弱和憔悴,但随着边寨士卒的离去,以及十数万的人马返回城外驻地,往日里的仓皇和畏惧已经在人们的脸上消逝不见,日常生活也便正常了起来,只是经过了冬天的民乱,以及之后的兵变,庆阳官府内的官吏都已经逃的逃,死的死,朝廷喻令也还没有下来,所以光靠这些持刀挂箭的禁军官兵来维持着日常的秩序,这些禁军士卒上阵杀敌自然是没话说的,但和那些官府的差役比起来,行事便显得有些粗暴,难免生上许多的是非出来,所以庆阳城内虽说已经渐渐安定,但随着这些身穿浅红色军服的军兵成队走过庆阳城的大街小巷,吆吆喝喝之间,再加上几乎家家张帆,户户戴孝,凄凄凉凉之余,还是能从此时的庆阳城中感到几许胡乱以及悲伤的余韵。
指挥使府门前,随着脚步声响,从拐角处行出了六个人,打头的正是神色冷漠的赵石,经过一个多月的劳碌,赵石的脸上瘦了些,但个子却好像猛的窜出了一截,看上去已经和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无二,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到是透出了几许以前不曾有过的沉静,缓步走来的时候,总也不能让人把他和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联想到一起的。
在他的身旁是商延祖,至于他身后跟着的四个人,便是大牛等几个赵家村出来的青年,此时的他们都是一身儿崭新的禁军军服,腰挎横刀,挺胸腆肚之间,给人的感觉不免有些洋洋得意的感觉。
几个人来到指挥使府门前,看着门前的几个人赵石的眼光闪了闪,以前守在这里的都是几个将军的亲信牙兵,那些人都是跟着自家的主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虽说品级都不算高,但自有一番平常人无法理会的骄傲在,架子虽然不小,但总的来说都是直爽汉子,在赵石眼里,看上去还是很顺眼的……
但如今门前的几个人在赵石的眼里,说他们是军人简直就是侮辱了军人这个字眼儿,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从京师跟着那个什么太子一起来到庆阳的,从旁人的谈话中也知道了这些家伙们的来历,这些穿着光鲜,神情傲慢的家伙都是东宫帅卫,至于他们的编制,他对历史并不了解,但从那些军中老兵口中,还是得知这些所谓的帅卫到好像是太子府上的侍卫家丁仆役一般的存在,那么,这些家伙们的作派也就好理解的了,奴才嘛,上面又顶着个太子,这狗仗人势自然也就难免,这样的人他前世见了还少了?
到也不怪赵石想到这些,此时的指挥使府门前,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稳稳当当的坐在门边儿上,几个身穿明光铠甲,身后披着血红色披风的汉子站没站相的歪在大门的两侧,嬉笑之声隔着挺远就能听的清楚的。
“那个谁,赶紧站住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敢乱闯?”懒洋洋的尖细声音让人听了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说话的正是大模大样坐在那里的中年人,赵石站住脚步,神色有些古怪的看向了这个家伙,只是一眼,太监这样的字眼儿就立即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对于只见过人妖的他来说,眼前的这位到也算是见了个不大不小的稀罕。
太监的产地是哪里?自然是皇宫了,能来到这里的太监,那也不用问,肯定是那位太子身边的人了,赵石对历史虽然不算了解,但明朝锦衣卫的大名他还是耳熟能详的,这个时候的太监有没有象锦衣卫那样的权势他不知道,但他还是明白,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得罪这样的家伙是没有任何好处可言的。
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没经过什么场面,见了这些人自然神情有些畏缩,惹得那些看门的汉子们饶有兴趣的盯着他们,指指点点间,不时传来几声肆无忌惮的笑声。
赵石眼光闪了闪,遂停住脚步,抱了抱拳,“我们是护粮军的,要见李金花李校尉。”
旁边立即有一个汉子大声喝道:“大胆,见了李内史还敢站的这么直溜,是不是嫌自己活的命长了?”
那个太监听了却只摆了摆手,“还是个小毛孩子,官儿又那么一丁点儿大,咱家不跟他计较,赶他们走……”
其实见了这些人守在门边儿,赵石也便没有真个能进去的打算,所谓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嘛,真正的大人物他前世也见过不少的,却没有哪个有这般的面目可憎,更不会这样毫无意义的得罪人,哪怕对方的身份比他们差的老远……
不过由仆知主,有这样嚣张愚蠢的奴才,那位太子殿下在京师的敌人一定不会少吧?一把拉住要上前说话的商延祖,冷冷道:“我们走……”
也没等对方真个上来赶人,一行六人便即转身离去,身后还传来几声嗤笑,隐约听见有人说了句什么,“小地方的人就是不知道礼数……还是内史大人大人大量,要不然……”等等云云。
“没什么,我们回军营。”看见身边的几个人都是一脸的不自在,回头望了一眼门庭开阔的指挥使府正门,赵石轻声说了一句。
商延祖这时却道:“石头,叔儿也是当兵过来的,要劝上你一句,你可别不爱听,咱们这些人没根没基的,若是真个入了军中,这亏少吃不了,我看不如回咱们赵家村,日子虽然苦了些,但也不会没来由受这个闲气。
别看那位校尉大人很赏识你,但她是个女人,官儿也不大,若是跟着她,这气以后还有的受呢,别的到不怕什么,叔儿就怕你年少气盛,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今天那些人咱们都知道是太子从京师带来的,你把气忍下了,以后若是碰到个不知道身份的,叔儿真是怕你……”
赵石心中一暖,身边的几个人虽然都算不得亲人,但神情之间透着的那股浓浓的关切是假不得的,想起在小丘上时,这些赵家村的村民不惧生死,拼死护持自己的情份,声音也便柔和了下来,“叔儿,我有分寸的……”
“不就是些看门狗嘛,有什么了不得的,等老子……”后面的大牛粗声嘀咕了起来,也许是为自己方才的畏缩感到羞辱,说起话来不免瓷牙咧嘴,眼睛不时的瞟向赵石,努力的想表现出自己的满不在乎,反而更加显示出了自己的心虚。
还没等他说完,商延祖可不跟他客气什么,一巴掌已经拍在他的脑袋上,厉声喝道:“小娃子胡说什么,我跟你们几个说,你们几个要想以后实心跟着石头,就得有自己的眼力和定力,不能给石头添乱,就算把自己的命拿出来拼了,也不能让人伤了石头,这才是你们该做的,乱嚼舌根子算什么汉子?要不然我看你们几个趁早回村里给我老实儿的呆着,真怕你们几个以后怎么把命丢了的都不知道……”
随着商延祖厉声的训斥,还有大牛几个讷讷的应承声,几个人渐走渐远,赵石回头看了一眼指挥使府门前那些歪斜的身影,心中冷笑了一声,这位太子殿下在平凉呆了整整一个多月,现在大事已定,却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存心实在难测,御下又如此不严,招人厌恶,以后要真是当了皇帝,还真难说这西秦会发生什么,希望那个女人别被人卖了才好
第五十六章夺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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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赵石几个在指挥使府门外吃了闭门羹的时候,太子李玄持却笑着将几个将军送出了会客大厅,李任权几个脸上也堆满了轻松的笑容,满面红光。
起先在太子未来庆阳之前,他们还担着心事,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温和宽厚之名果然不虚,一点没有身为龙子凤孙的架子,说起话来更是暖人心肺,言谈之间也充分体谅了他们的苦处,竟是一副不咎既往的架式,还对他们勉励有加。
李任权几个自然心中欢喜,这位可是未来的陛下,能对他们如此温和亲切,他们这心里的慰贴和舒服劲儿就别提了,心中也是大定,有了太子殿下的那番保证,这前程是肯定保住了的,说不定以后还有意外的好处,这心里能不高兴?
望着几个将军渐渐远去的背影,李玄持揉了揉眉梁骨,心中也是着实送了一口长气。
自即太子位以来,接触的都是些说话只说三分,心中玲珑七窍的文臣,这两个月来,他算是见识够了这些粗鲁蛮横的军中将领的样子,却是觉得比应付起朝堂之上那些明枪暗箭来还要困难。
在平凉时便吃够了苦头儿的,今天来了庆阳,这几个将军虽然在情在理都还是戴罪之身,但这几个人却要比平凉那些混人来的还要难应付的多,这心中的疲惫自然不能为外人道了。
所幸的是,担了这多的风险,还搭进去一个大将军,不过知情之人除了自己府中的那几个心腹之外,都已经铲除的差不多了,还能借此事拉拢几位军中重将,却也不无收获的。
一边琢磨着自己的心事,一边转身回了厅堂之中,在迈步走进来的时候,李玄持有些阴沉的脸上重又泛起了温和的笑意。
对站起身来,有些局促的向他施礼的李金花摆了摆手,“李校尉此次劳苦功高,不必如此拘礼,说起来李校尉还得管我叫声舅舅的,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个什么?来咱们坐下说话。”
李金花听了这话,还是规规矩矩的斜欠着坐直身子,恭声说道:“殿下言重了,金花为国尽责,本是份内之事,当不得劳苦功高一说的,至于舅舅一说,金花可不敢叫出口来,以金花的位份,没的折了自己的福分。”
李玄持微微一笑,却是暗自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女子,方才没怎细看,一来对方是个女子,肆无忌惮的打量未免有些失了他的身份。
二来几个将军在场,他全副的心神都在应付这几个人的身上,还真没那个多余的心思注意这个让他在平凉就大吃一惊的小校尉。
如今厅中只有两人,他定下心来看去,眼前的女子岁数不大,身体却不似自己府中那些女人般弱不禁风,顶盔贯甲,身子挺的笔直,若是站直了,怕不和他一边的高矮。
肌肤异于常人般的白晰,还有那一双泛着些微蓝色的眸子,都透着一股异域女子的风情,略显粗重的眉毛斜斜扬起,嘴唇饱满丰腴紧紧泯着,还有那经历了战火,显出几分坚硬线条的脸庞,虽然看上去有几分疲惫,但那股寻常女子所缺少的英气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了。
李玄持心里一跳,眼睛便即有些发直,他府内虽然美女如云,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美人儿,但和眼前的女子比起来,这个投身军中的女子虽说面貌并不算绝美,只能称得上中上之资,却总好像自己府内的女人们多了几许小家子气,少了几分大气和刚强。
不过他毕竟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在自制力上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了的,立即遏制住了这瞬间的心猿意马,脸上的神色也越加的温和矜持了起来,“好,难得你这般年纪又是个女子,有这样的才干不说,还能不居功不自傲,难得难得。。。。。。。。。”
说到这里,也不待李金花说出什么自歉的话来,在袖子中一摸,手中已经多出了两封书信来,笑着将其中一封递给了李金花,一边说道:“先不忙说话,这是你五叔给你的信,看完了咱们再聊。。。。。。。。”
李金花皱了皱眉头,神情中带着几许疑惑,不过在听到五叔这两个字眼儿的时候,眼中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说起他们李氏一族来,此时也算得上西秦数得上的大族了,且世代从军,在军中的实力尤其不可小视,但一来李氏一族是突厥遗脉,虽说经过这些时候,突厥血统已经淡的若有若无了的,但经过唐时变乱,对于外族之人,身为西秦的上位者们却总少不了防范之心的。
二来李氏一族自归西秦以来,从未出过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直到现在,李氏子弟虽然遍布军中,但一直被其他几家将门压的死死的。。。。。。。
这些都是题外话,李金花此时心里自然想的不是这些,李家人丁兴旺,只李金花父亲这一辈儿不算其他,只是亲兄弟便有八个,李金花的父亲排行第四,却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生平又不甚得志,在家族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了。
其实大家族中的是是非非一般也没有谁对谁错之分,只是其间的人情冷暖却让年纪还小的李金花分外的心寒。
她三岁丧母,父亲忙于军务,从小便在大伯家里长大,到她七岁那年,父亲到是回来了的,但却一病不起,拖了一年多的时间,便亡故了,给她留下来的除了一座老房子之外,就只剩下四个对他忠心耿耿的旧部。
大伯对她虽然不错,但父母双亡的李金花在族中却也受尽了白眼儿和苦楚,尤其是这位五叔,还曾提议要收回她家的老房子,这样的绝情的事情李金花自然要记上一辈子的,若不是大伯极力阻止,李金花到也真就算得上无家可归了。
如今那位身居高位,向来眼中就没她这么个人的五叔却给她来了封信,她这心里就好像吃了个苍蝇般的难受。。。。。。。。。
第五十七章夺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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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花心中厌恶,但却还是将信恭恭敬敬接了过来,若是平常,她是连看也不会看那位五叔信中写了些什么的,但如今送信之人是太子殿下,她却不得不认真对待的了。
在李玄持的注视之下,李金花慢慢拆开信张,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这位五叔的文笔和字迹都平常之极,意思也便浅显明白,先入目的都是称赞之词,李金花对这位五叔毫无亲情可言,多余的称赞不但不让她欣喜,却是让她有些反胃,便即将这些略了过去,到得信尾的时候,她这位五叔才说到正点儿上,无非就是让她为了整个家族着想,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行事,也许是知道李金花对他全无好感,信里内容简短,也未再多余说上什么。
看完之后,李金花心里疑惑更甚,这位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以他的身份地位,对自己这个小小的校尉还不是说什么是什么?还用得着专门从五叔那里弄这样一封信出来?还为整个家族着想,至于那么严重吗?
看出了李金花心中的疑惑,李玄持旋即将另一封信笑着交了给她,李金花双手接过,只是在封皮上一扫,李金花的脸色便变了,那血红色的印章让她的手一抖。
信上的印章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正是她的校尉印信盖出来的,当初在大伯手里接过这个印信的时候,她是欢喜的不得了,恨不能晚晚都搂着它睡才好,如今看上去却如此的刺眼。
不怪她如此的激动,这是上奏给兵部的折子,走的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路子,就算对面这个人是当今太子,就算他是现下的监军,就算她李金花只不过是小小的果毅校尉,李玄持都没有权力截下她的折子。
西秦军规,只要她李金花还在校尉职衔之下,那么这样的折子她一生也只能写上一次,可不经统管将军之手,直达天听,若是所报不实,便即有断头之祸,其重要可想而知,更何况里面里面除了所有事情的经过细节之外,还有此次将士的军功附上的。。。。。。。。。
看见这封信,李金花脸上浮起了一屡潮红,再加上她那位三叔的来函,这心里的火头是压也压不住的了。
李金花的眉毛立即立了起来,也不管当面这位的身份,啪的一声便将书信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眼睛直视李玄持,质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李玄持可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的校尉性子竟是如此的刚直,在有了她族中长辈的书信在前,又有自己的身份在这里,还敢当面质问于他,神色间不免一愣,脸上一屡不快一闪而逝,随即便又恢复了镇定。
站起身来,在厅堂中踱了几步,还叹了口气,这才温声说道:“李校尉可是觉得本太子此举做的有些孟浪?”
李金花在军中虽然只呆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但已经或多或少染上了军中之人的习气,直接而粗暴,对于李玄持这样温吞吐水般的谈话很是不耐,心中还夹杂着恼火,面对的虽然是太子,但年纪轻轻的她却无一丝的畏惧,脸上更是冷的能刮出霜来,“殿下做的事儿哪容末将来说道什么?但这折子是直呈兵部的行文,殿下虽为太子之尊,这样做怕是也难占住一个理字来吧?”
李玄持面上神色不变,依然是那般从容镇定,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李金花说的是什么一般,但这心里的火气也是一窜一窜的,待要拿出太子的威严来,最后还是压住了这个念头,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容易,一个小小的校尉竟是如此的强项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就算是朝中那些重臣见到他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谁曾想到军中之人却都这般的不识抬举。
笑容微敛,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李玄持也不再想着怎么把自己的意思婉转的透给对方,脸色一肃说道:“你的折子我看了的。。。。。。。”
他对于私拆折子这事只想一带而过,他一直属理户部,对于这个规矩真还不怎清楚,其实就算他清清楚楚,也是满不在乎的,一个校尉的折子拆了也便拆了,能有多大的事情,他是太子,是储君,将你的折子截下来是天经地义的,只是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罢了。
“李校尉,你想没想过你的折子若是到了兵部,后果会怎么样?嘿嘿,你还是太年轻了,若是有人诚心跟你为难,信不信?你折子里的疏漏之处足够你死十次的。。。。。。。”
如他所说,李金花确实年轻了些,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在气势上立时一窒,这番变化没有逃过李玄持的眼睛,心里松了口气,就怕碰上一根筋的主儿,什么好话赖话都听不进去,若是那样的话,狼狈的将不光是眼前这个校尉,他太子李玄持也闹不得什么好儿去,跟一个小小校尉较真儿,还是刚立下大功之人,失了太子的身份不说,后果也难预料的很,不过还好,只要对方能被说动,那么什么事情都好办不是?
李玄持满意的笑了笑,目光注视着那双越看越是心动的淡蓝色眸子,语气中透着诚恳和关切,对着一个这样的小官儿,却用出了全副的心思和算计,就连李玄持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但还是说道:“护粮军有大功于国是不假,但擅杀边镇大将,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就够受的,再加上你还冒充朝廷钦命大将军,这要是平日,不说别人,本太子就可以二话不说斩了你。。。。。。。
你先不忙自辩,既然我来了庆阳,还将你的折子截了下来,这个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本太子是怜你为国尽忠,不避生死,是有心维护于你的。。。。。。。。
但话又说回来,你这折子假如到了兵部,若是再有哪个在这上面大做文章,不说你个小小的军中校尉,就连举荐于你的李敢当也得受到牵累,更何况。。。。。。”
话音一顿,看着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的李金花微微一笑,这才接着说道:“更何况照你折子上写的,功劳也未必是你最大,看折子的时候,我到是真的佩服你的度量,不避嫌猜,拼死用命才得的功劳,却将首功让给了手下的一个小队正,那个队正叫什么来着?啊,对了,是叫赵石的不错吧?
先不论个中曲直,罪名你担了,功劳却让给别人,如此的请功折子本太子还是第一次见的。。。。。。。。
来之前,有人将李校尉的情形也跟我说了说的,当得上一门忠烈之说,不说你亡故的父亲,便是你大伯李敢当,对你不仅有抚育之恩,且也寄予厚望的,你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前程,于家于身又怎么说得过去?”
说到这里,李玄持见李金花此时已经气势全消,沉默不语,知道火候已到,立即向后堂唤了一声,“你进来吧,把你写的东西给你表妹看看。。。。。。。。”
第五十八章夺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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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便从内堂处转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一看清此人的相貌,李金花噌的站起身来,不过在李玄持威严的目光注视之下却又咬了咬牙,缓缓坐了下来。
这人却是朝李金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朝李玄持恭敬的行礼,李玄持微微摆手,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道:“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到了这里也没好好休息,实在是乏的不行,你们兄妹也有日子不见了吧?都是忠良之后,又是一家人,你们先聊聊,要吃什么喝什么就让外面的下人们弄,我也去休息一下,今晚都别走,我给你们庆功。。。。。。。”说完也不待两人说话,转身便走了出去。
出了正堂花厅,李玄持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无奈和疲惫,老五逼迫越来越急,其他的兄弟们也不安份,自己这边儿还出了这么一个大纰漏,失去了折木河这个舅舅,也便等于失去了折家一部分人的支持,他这个太子在军中的势力也就更加的微弱,这绝对是个天大的损失,但此时也顾不得的了,内衙无孔不入的碟探应该已经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了吧?但没有什么,只要再找到那个姓崔的,一切便还在自己掌握之中。
到是李家的人主动凑上来,让他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得到李家的支持,却要比友和折木河那个在折家被自己的哥哥压的死死的家伙合作强的多了,那位兵部侍郎的要求也还算不高,只要能让他的小儿子从侄女手中占上一份功劳,也便满足了的,所以他拉下了脸子与那个小校尉打擂台,若是这个李校尉坚决不愿合作,那么事情闹开了,准是个大家都没脸子的,还好,事情虽说有些波折,那个李校尉也算强项,但并非如御史台那般人一样又臭又硬,令人讨厌,只是这个女人实在是。。。。。。。。。。。想到这里,李玄持心中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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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金花走出指挥使府正堂的时候,和李玄持的心境可大不相同,心里更是乱成一团,虽然战阵之上的搏杀让她坚强了不少,但毕竟时日尚短,还缺历练的,不要说比起太子来了,就算是那位在家里一直以纨绔著称的表哥,在这些阴私事情上面也要比她来的强上百倍的。。。。。。
想起那位表哥用她的前程,家族的声誉等等她在乎的一切逼迫她的情形,李金花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心中一片虚弱,眼前划过那个少年的身影,但此时。。。。。此时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呢?当她在那封表哥拟好的折子上盖上自己的印信的时候,便也等同于将一路助自己来到庆阳的少年抛弃了的,但她却不得不做的,她不想死,更不想她这十余年的努力在将要成功的时候却化为泡影,但这其中却要牺牲一个人的,有什么比一个立下了斩首之功,又毫无根基的小小队正来的合适呢?
用手遮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她从不觉得正午的阳光是如此的刺眼和令人厌恶,此时脚步声响,李树三个已经跟在她的身后,看出自家的小姐神色不对,李树低声叫了声,“小姐。。。。。。。”
李金花用尽力气摆了摆手,声音沙哑的道:“我累了,回我们住处,什么都别问,等明日再说。。。。。。。”
李树愣了愣,和其余两人相觑了一眼,便即默默无言的跟在了疾步而走的李金花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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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过了三天,赵石便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儿,李金花一直没有照面不说,庆阳城里的事务有很多都是他负责的,但这三天以来,慢慢的有人开始接管,只稍微打听一下,便也知道这些大部分都是李金花的族人,还有一些则是太子带来的从人,至于那三位将军,则都回了城外的驻地,庆阳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赵石心里一下便已明白发生了什么,出卖和背叛古今如一,只是要有足够的利益罢了,这样的事情在前世不会少,看来在这里也是一样。
愤怒吗?仇恨吗?没有那个必要,没有人愿意当那个出卖别人的角色,他们都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就像是没有人愿意当乞丐一样,至于是被威逼还是被利诱,那更没有必要知道了,他现在要考虑是要不要马上离开这里,若他还是前世那个身份,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马上离开这里,因为不这样,他便有生命的危险。
但这里不同,他有正当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过那种每天都要躲躲闪闪想方设法来隐藏自己的日子,但必要的准备还是要作的,警惕周围的一切,准备好干粮和食水,周围的环境他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没有必要再去探查地形,他相信,就算有人想要对付他,以他现在不起眼的身份,对方也绝对不会弄得声势浩大,十几个人?百十人?这大的庆阳城,没有人能在他刻意隐藏的情况下找到他的。
在旁人没有注意的情况之下,赵石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一旦出现任何的风吹草动,他有把握在任何人没有发觉的情况下率先离开这里。
这样的日子在赵石前世的时候是家常便饭一般,但现在嘛,日子却有些难熬了,长时间的精神紧张,首先受不了的便是他现在的身体,在他周围的人都是有些奇怪,只是十几天的功夫,赵石身子便好像瘦了一圈,眼睛里面也都是血丝,配着他那冷冷的目光,看上去很是有些吓人,赵石自己却不管这些,生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有经受住精神乃至肉体上的磨练的战士,才能得到比别人更多的生存机会,这是前世时在第一次接受那些教官们训练时听到的话,他也一直坚信其为真理,有些时候,哪怕一丝的疏忽,都是生死攸关的。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月,其间没有任何异常,那位太子殿下连带着他那些趾高气杨的卫队离开了庆阳,至于那个女人,也一直没有露面过。
时间已经进入五月份,天气渐渐转热,相对于周围都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这次的军功到底能为自己展开怎样的前程的护粮军兵士,赵石的心里却越绷越紧,他已经几次打算不顾后果的离开这里,但又都忍耐了下来。
这一天的夜里,五月的夜晚依然透着些寒气,周围传来人们熟睡之后的鼾声,脚臭以及汗味也充满了这个不算很大的帐篷里的每一寸地方,赵石睡的很浅,这是他的习惯,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帐篷外面突然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让他蓦然惊醒,终于来了吗?他不是很确定,脚步声显示只有一个人,但他并没有放松自己,反手在第一时间抓住身畔的横刀,缓缓坐起身子,在黑暗中,赵石的一双满布血丝的眸子泛起了一丝凶狠。。。。。。。。。。。
第五十九夺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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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帐帘慢慢掀开,如水般的月光立时照了进来,把那人的影子拖出老长,让那人的面貌都藏在了黑影里面。赵石只是隐约能看见那人手中捧着一些什么东西。
那人在门口顿了顿,也许是想适应一下里面的光线,当他看见坐起身来的赵石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接着便即轻声道:“赵队正在吗?”
听见这个声音,赵石身体微松,他听得出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正是李树的声音,但他的心里却更加的警醒,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赵石可不想死在以前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手里,那无疑是一种讽刺。
站起来,走到李树的跟前,身子却绷的象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手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横刀的刀柄。
“找我什么事?”
李树愣了愣,干涩的笑了声,“还没睡呢,呵呵,走,我们外面聊。。。。。。。”
军营中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练巡哨的都没有,太子都来了,庆阳还能有什么事情呢,这便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了,自然平时的警戒便也松懈了不少,军兵们早早都钻入自己的帐篷睡觉去了。
李树走在前面,赵石落后了半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夜之中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气氛有些压抑,赵石的眼光在周围处不停的扫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周围应该没有人。
来到校军场空旷处,李树才停住了脚步,月光映照之下,他的面容也渐渐清晰了起来,额头上隐有汗迹,眼光更是闪烁不定,却让赵石更加的戒备。
赵石来到离李树一步多远的地方,作不经意状斜对着的李树,在这个位置,只要对方有一丝一毫的异动,他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抽出横刀,将对方斩杀在这里。
李树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已经动了杀机,微微搓了搓了手,月光虽亮,却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赵兄弟。。。。。。。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
“嗯,还好,这些日子没见校尉大人,也不知她怎么样?”随口试探了一句,眼睛好像随意的扫过眼前的黑暗,但余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李树身上过。
李树借着月光,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多天没见的少年,赵石的脸侧对着他,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好像一个多月没见,少年的脸痩的利害。
少年的身子依旧挺的笔直,姿势有些古怪,当他的目光落在少年一直不曾离开刀柄的手上的时候,瞳孔不禁一缩,仔细琢磨对方的声音,依然是印象中的冷漠,没有什么起伏,也听不出对方的话里到底有没有其他别的意思,到庆阳的这一路上,也许别人可能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对这个少年照抚有加,他们这三个亲兵却都心知肚明的,他从没有怀疑过眼前少年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儿,一个多月来的变化,他不相信少年一点儿都没察觉什么。
琢磨了一下措辞,心里不禁苦笑,这个差事可真他娘的王八蛋,怎么就倒霉的落在他李树的脑袋上了呢,想起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他也是满肚子的辛酸,那天小姐将事情跟他们几个一说,李斐李老四当即就不干了,四个结义兄弟之中,只他性子最烈,拔出刀来就要出去跟太子和那位表少爷拼命,被他们两个死死拉住之后,当即挥刀将自己两根指头切了下来,跟小姐断了主仆之义,让他们将这两根手指交给赵石,之后连夜离开了庆阳,劝也没法儿劝的,数十年的兄弟之情,一朝却去了两人,李树这心里刀割般的痛楚。
这还没完,李老大在屋子里呆了一整天,第二天就向小姐辞行,说什么自己年纪以老,不堪驱策,,要回乡养老,任小姐百般劝说挽留,当时算是勉强留了下来,但最后还是在当晚留书不告而去。
李树在伤心之余,还要照顾被一连串的事情打击的快要垮了的小姐,这辛苦劲自然是不为外人道的,他不象两位兄弟,说走就走,果敢决绝,两个兄弟都是当年李金花的父亲结义情义收留下来的江湖豪客,他也能理解两位兄弟的心思,他们都是一步一个脚印随着小姐的父亲升上来的旧部,生平最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对夺人功劳这样卑鄙龌龊的事情也最是看不过眼的,所以甩手便走,丝毫没有半点的顾忌之处。
但他李树不同,他自小从军,后来被老爷从军中拔为自己的亲兵,在战阵之上又几次三番的救过自己的性命,不论是提拔之情,还是救命之恩,让他不论遇到任何的事情,都不会离开小姐身边半步的。
想到这些,望着始终戒备着自己的少年,李树也不愿再兜什么圈子,沉声道:“结果你也猜到了吧?事已至此,多余的废话我也不想说,我是替我家小姐来传话儿的,她说此次事非得以,也不求你能原谅什么,错处都在她的身上,是她对不住你,这里是三百两银子,是我家小姐带出来的所有银钱了,都在这里了,还有朝廷的赏赐估计这些天也便下来了,若是有什么银钱布匹,她什么都不要,立即给你送过来,加上你的赏银,相信也足够你以后的用度了。
还有,大功劳虽然已经没有,但相信转为正式禁军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家小姐会求她大伯跟凤翔西路团练使衙门打声招呼。。。。。。。。”
赵石却没等他把话说完,毫不犹豫的顺手接过他塞过来的三封银子,这是他应得的东西,他不会侨情的推据,但却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头儿,“不用,回去告诉你家校尉大人,钱是我应得的,她也没再欠我什么,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说完这句话,赵石退后两步,然后迅即转身而去,出神的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李树愕然了半天,他确实没有想到事情解决的如此轻易,但他心情却更是沉重,也许。。。。。。。小姐失去的比想象的更多。。。。。。。这个少年年纪如此之轻,就有这般的气度,做起事来更是毫不拖泥带水,将来。。。。。。。。。希望他不会与小姐为难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