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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将血txt下载     将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三章盗匪

    readx;第三百二十三章盗匪

    李士芳也不知怎么跟赵石说出自己心中所感,再说他这人虽是性子随和惯了的人,不管你身居什么位置,若是看着顺眼,都能相处的来,但赵石在京师名声凶厉,治军严酷,杀人如草这些事,他是不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的,在他看来,赵石如今虽说军功卓著,但若回朝为官,一定是个来俊臣,上官婉儿之流的人物儿,若是交上这样的人物,以后睡觉都睡不好的。

    但这次九死一生之后,心境却是不同于以往,不经历这样的险恶,也许他这一生都是平安舒悦,旁人不来招惹他这位圣上近臣,他也不会去无事生非撩拨别人,平日闲暇,召上三五好友,吟诗作画,或到青楼行那风流之事,当是说不尽的快意的。

    不过这次出京,险些死于道途,当生死关头,回想自己前半生所作所为,留恋害怕之余,却是想到自己这一生无一件能让人眼睛一亮之作为,更没给子孙后代留下什么,真可称得上是碌碌无为,那点不经意间博来的虚名现在看来更像是笑话一般。

    逃得一死之后,心情激越,出了好大的丑,等到安静下来,恍然如梦间,真仿如过了三生般,他对那几个贼和尚虽然恨之入骨,但这时估计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想要捉住在他想来已是不可能,但他还是来到了赵石面前说出这番话来,这里面的意思除了那些愚笨到底的木头脑袋,谁也明白的。

    赵石的目光从桌上的图鉴上离开,这图鉴上画的自然就是河东地地形了,之前也说了,这地图十分之粗劣,发到各人手中的时候,估计也少有人真将大军的命运寄托在这上面的。赵石也是一样想法,但来到河东之地,他便已开始了对这图鉴的仔细修改,又得武文焕相助,图鉴已经被他改的面目全非了。

    眼睛在李士芳脸上扫了扫,“几个贼和尚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吕梁山纵横千里。他们若是入了山,不怕大人笑话,我这里也没办法的。”

    李士芳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地过分的脸上满是陈毅之色,几乎见到这张脸的人都会自动忽视这人本身的年纪,如今这人更是实领了鹰扬将军之职,爵位已是一等子爵,前途着实不可限量,若是之前。他未必会将这个看在眼中的,但是现在,心中感慨却是更甚,人家出身寒微,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却几乎都是靠一手打拼而来。而他出身官宦世家,却是一事无成,当初在乾元殿上对着皇上说自己百无一用的时候,心中还有得意之情。自觉坦荡无比,但此时想来,心境变换,竟是觉得脸红不已的。

    再见到赵石这里令行禁止,众人皆畏,言听计从地样子,心中更有了些羡慕之意,没想到一场磋磨。竟是让这位生性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惫懒的翰林待诏大人颇然有了振奋之意,不过看见之前李士芳丑态的赵石可不管眼前这位翰林待诏大人起了什么心思,此时虽说大战离此不过十数里远近,他也很是关心战局到底如何,但说起来他这里却很是轻松的,不过话说回来,吕梁山自古以来便和太行山差不多。多有盗匪盘踞其中。以他手上这点人马,没有什么好的理由。他是断然不会进山去找那些亡命之徒地麻烦的。

    李士芳觉察出了他话中推脱之意,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道:“赵将军,此事到也不全为下官私怨,那些和尚是有些来历的……大人可听说过忠义社之名?”

    不出李士芳意料的,赵石摇头表示不知,他这才接着道:“不怪将军不知,当初士芳听得这个名字,也是当作草莽轶事来听地,当初也不过是一笑置之罢了,没想到却在几个贼和尚嘴里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宣武皇帝在时,也正是金国强盛之时,太行山中有这么一群汉人义军,那时金国兵戈犀利,但女真比之契丹还要残暴上三分,汉人多为所苦,一些人便组成义军反抗女真暴政。

    这支义军首领姓梁,有的管其叫梁青,有的则叫梁兴,反正此人真名已不可考,但那时这支义军却是名闻天下的,各路义军皆纷纷为金国扑灭,只这支义军却在太行山中呆了整整二十年,最盛之时曾聚集十万众,攻掠州府,令金国震恐。

    不过后来这支义军还是为金兵所破,梁青本人据说南渡投了后周,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后周军力羸弱,若不是有黄河天险在,早为金国所灭的了,梁青投了后周也没多大的作为,说不准就此籍籍无名了。

    但数年之后,梁青重返太行山,打出还我河山的旗号,创忠义社,不数年便已聚集数万人马,随即出兵河东,在平阳大败金军,自封平阳王,声势一时无两,当时也是金国与西夏交恶,大军汇于河套,正拟征伐西夏的关节,闻听此事,据说金主震怒,与西夏议和,调大军围剿,忠义社兵败,梁青本人也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李士芳抿了抿有些发干地嘴唇,脸上并无什么得意之情,只是瞄了瞄一直站在赵石身侧听得聚精会神的李全德,又伸舌头舔了舔嘴唇。

    赵石不由一笑,这位翰林待诏大人到也有趣儿,刚刚被几个贼和尚绑了肉票,险些没丢了性命,之前回来时一副被吓孬了的样子,如今却侃侃而谈起了什么忠义社,看这表情,就像是说书先生说到关节处,停下来收钱一样,明显是渴了,却还不明说,这些文人啊……

    他此时没什么大事要作,听听这些草莽豪杰的故事也是无妨,立即便道:“去,给李大人上茶……”

    “要是有些酒就好了……”

    李全德脸色一黑,若是在京师,管你什么翰林待诏,在他面前这么装腔作势。先要上去饱以老拳的,不过如今野马嘴上套上了笼头,给赵石压的死死的,这时也只是用眼角余光阴阴的看了李士芳一眼,嘴里嘟囔着,“军中不准饮酒……”

    “李大人是钦差,到也无妨,去。拿一坛好酒来给李大人。”

    不一刻,李全德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坛酒水,往桌案上重重一顿放了下来,李士芳也不管他有什么不满,倒了一杯一口便已喝下,一股酒气上涌,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大人军中酒水到是不错。下官刚说到哪里了?对了,梁青不知所踪,,忠义社以他为首,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前些时为那些贼人……所虏。到是从这些贼人嘴里又听到忠义社地名字,首领好像还姓梁,下官想,莫不是这些人便是忠义社残部地后人?大人当知。吕梁山与太行山相连,当初梁青兵败河东,碾转流落到吕梁山也在情理之中的。

    只是世事变幻,总觉感叹,想那梁青矢志恢复山河,不为外族所屈,铮铮铁骨,说不准以后青史之上。也能有他地名字的,却没想到后人干起了这等谋财害命,短道强人的勾当,可叹,可惜……”

    赵石心里到没他这么多的感慨,梁青之事就不多说了,毕竟已经过去多年,不过这些人说是义军。在赵石眼里看来。到不如直接说是盗匪准确些,若是李士芳猜的准确。这些梁青的后人也不过是子承父业,干起了老本行罢了,他这个想法到是和这个时代地大多数人相仿,没有大义名份支撑,可不就是盗匪之流吗?

    他对李士芳的意思还琢磨的不是很清楚,这时便道:“李大人的意思是?”

    李士芳又喝了一口酒水,“将军不觉得这是个机会?若将军能招安了这群盗匪,以为大军臂助,在将军来说不是大功一件?”

    听了他这句满是文人迂腐气的问话,赵石唯有微微一笑,不过对于李士芳的提议,他到也有些心动,虽说此次大战,好像大秦高级将领心里都打着打完就溜的算盘,但战功是不嫌多的,现在京兆军乍看正处于一个清闲地位置,但一旦大局有变,这里也就成了京兆军的险地,吕梁山看起来盗匪盘踞,颇多凶险,但对于京兆军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退路所在……

    “好,明日我就派人进山瞧瞧,看能不能为李大人将几个贼和尚捉来……”

    ……

    与此同时,汾水之畔,两军决战之地,却已经杀的是血肉横飞,宛若地狱一般。

    金兵骑卒撞在秦军竖起的枪林上,杜山虎等人便是离地这般远法,都觉得地面一阵颤动,远处轰然的一声闷响,更好像响在众人的耳边,众人皆是脸上变色,有的更是扯着缰绳后退了几步方才站定。

    远处金兵战马踏起地烟尘,将天际最后一丝余光也遮挡了个严实,在小丘上自也看不到两军交战之处是怎样一个情形,杜山虎楞然而立,心中多少也是有些震惊,他虽说久经战阵,但这样火爆的场面还是头一次见,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到是旁边的张锋聚撇了撇嘴,心道,几年前西夏人攻打延州时,那场面也不比今日差了多少,这些家伙没什么见识,离的这般远法,还表现如此,若是身处战场,还不得吓破了胆子?

    “金兵声势到是不错,不过阵型散乱,恐怕有的苦头吃了……”

    但两军阵前,却不因为他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就会变得缓和半分,长枪前指,碰撞的一刹那,立时便是血水纷飞,疾奔而来的战马根本收不住势子,一头便撞在枪林之上,锐利地枪头从战马前胸处扎入,在马颈后部透出,战马痛苦的哀鸣,一头栽入枪林之中,却被更多的长枪穿透,立时毙命,马上的骑士一顿之下,还没等透出的枪头扎入身体,身子已经由于惯性飞了出去,手舞足蹈的跌在枪林之上,身体立时被长枪穿成筛子,鲜血像喷泉般涌出,像是天空下了一场血雨。

    有的还想带马跃过这片枪林,但长枪毫不留情的从马腹处穿入,再从下方穿过骑士地身体,将人马钉在一处……。

    但步兵对抗骑兵,终是难免伤亡,只一个碰撞,无数条身披重甲地身影便被疾驰的战马撞地飞了出去,在空中便已七窍流血,跌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声息全无了。

    阵型出现散乱,但金兵势头也是一顿,后面的秦军士卒毫不犹豫的上前挡住缺口,后面军兵蜂拥而上,将落入阵中却幸存未死的金兵一一斩杀,便是那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战马也被大汉们论起十数斤重的金瓜,一锤敲碎头骨,轰然倒地。

    几乎是一瞬间,两军阵前便已是血流成河,金兵的,秦军的,甚至是战马的鲜血肆意流淌,将地上的干燥土地弄的湿腻腻的,不一会便变得更加泥泞了起来。

    第二波骑兵相隔不过数十米,转瞬即到,和之前颇为相像的一幕继续重演,两军纠缠着,撕扯着,就这般将满腔的热血洒在这片堪称肥沃的土地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鏖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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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余晖终于渐去,但熊熊的火把却将两军阵前照的仿若白昼一般,数万人在战场上拼力搏杀,你死我活的纠缠在一起。

    金兵第三拨骑军撞上去,枪林终于残缺了起来,雄壮的战马带着马上面相狰狞的大汉冲入阵中,带起的是一片纷飞的血雨,秦军已是疲惫不堪,但将旗便在头顶猎猎飞扬,小股金兵拼力想靠近秦军将旗,但都被秦军拼死拦杀,情势虽转危急,但将旗所在却没退后半步的意思,只要大旗仍在,秦军整个军阵便没有半点崩溃的意思,这些秦川子弟用手中的钢刀,自己的身体,血肉,甚至是牙齿像顽固的礁石般挡住金兵前进的步伐,将冲入阵中的金兵骑士一个个掀翻在地,乱刃剁成肉泥。

    魏王李玄道在将台之上冷冷的看着眼前如云军阵中纠缠厮杀的敌我双方,耳边喊杀声仿佛要刺破苍穹,深深的扎进人的心里,但李玄道脸上神色依旧不动分毫,不过微微抽动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心中的焦灼。

    还是不到时机啊,这些骑兵虽是悍勇,但穿着各异,有汉人,有杂胡,但女真精锐还是未动,他是要在这一役竟上全功的,也知道女真人常用的战法,所以才在两翼布置精兵强将,静等金军力竭的那一刻,现在看来,多少有些凶险了。

    但他还是竭力按捺住心中的担忧,没有传令从两翼调集人手,只要再等半个时辰,也许不用那么长的时间,机会就会出现。心中这般想着,眼睛更是一眨也不眨的死死盯住战场之处。

    不过过了一阵,他还是咬了咬牙,沉声道:“去,传令给李驰勋,让他回来,率两千骑卒,给前军助阵。”

    “是。”

    “传令给王缨。让他听我号令,随时准备接阵。”

    “是。”

    王缨是标准的秦川之人长相,颧骨有些凸耸,浓眉环眼,下巴上阙青的胡茬根根都立着,体格长大粗壮,穿着一身甲胄,看上去到是和杜山虎有地一拼。

    看着眼前精挑细选出来的两千选锋之士。王缨得意的摸了摸下巴,这些都是潼关守军中精锐的精锐,身形强装,神情悍野,手里拿着的都是比横刀还要长出半尺的砍刀。刀锋雪亮,照得一双双凶悍的眸子灼灼放光。

    王缨顺手从亲兵手里接过斟满了酒水的海碗,高高举起,慢慢洒在地上。“这一碗敬给死在阵前地弟兄们,也敬给将要死在阵前的大秦好男儿们……”

    远处响动天地的厮杀呐喊声并未使他雄壮的声音有半点模糊不清,两千人静静肃立,从一张张满是坚毅的年轻面庞上扫过,王缨又举起第二碗酒。

    “这一碗是壮行酒,喝了这一碗,杀人见血胆气也够。”说完一仰脖,咕咚咕咚便干了下去。最后一扬空碗,狠狠摔在地上。

    两千人齐齐举起手中酒碗,仰头狂饮,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前襟,喝干了酒水,都是将酒碗摔下,碎裂声中。这些士卒眼中已满是狂热的杀气。脸庞看上去都分外扭曲狰狞,静静肃立在那里。仿若两千头地狱的修罗来到了世间。

    “这最后一碗,等大伙儿破了金狗,我再与大伙儿痛饮。”

    “杀,杀,杀……”

    “杀……”

    两千士卒齐声高呼,气势上已宛若千军万马。

    两军阵前,第四拨骑兵已经冲到秦军阵前,这样一拨拨的冲击敌阵,看上去有些添油地感觉,但这是标准的草原骑兵的战法,战场上两军对阵,不可能一哄而上,不然不论阵型还是临阵指挥都是一件麻烦事,这样一拨拨上前,不断给对方以压力,直到一方顶不住崩溃为止,这样既节省兵力,容易变阵,更易指挥,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萧可晋在后面看着两军决战之地,眼见对方步卒已经有些混乱,少数骑兵已能冲入阵中,将其阵势搅的更乱,脸上却无一丝喜色,反而紧紧皱起了眉头,对方本阵一直静静未动,就算对方前军崩溃开来,还有足够地兵力和自己一决雌雄的,决战打到这个地步,他也有了些狐疑,所以手中还有五个千人队的骑兵,三万步卒,也是一直留在本阵,未曾轻动。

    就在这个时候,秦军侧翼终于有了动静,一支秦军骑卒冲出,横横插入金兵之间,一个冲锋,就已经阻住第五拨金兵的势头,金兵仓促迎战,一个照面就被迎面而来地秦军扫倒一片,秦军士卒高举手中横刀,扫过之处,残值断臂和着鲜血纷纷抛洒,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萧可晋不惊反喜,知道秦军终于耐不住,有了动作,大声命令道:“传令,派一个千人队上去,击溃他们。”

    虽是李驰勋横在了两军阵前,挡住了后续金兵前进的道路,但秦军前军还是岌岌可危了起来,鏖战一日,前军士卒虽说轮番上前,但这血肉横飞的场面对于士卒的意志**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一时半会儿哪里休息的过来,被金兵骑兵连番冲击之下,实已是强弩之末,阵势越来越是混乱,任凭领军将领厉声呼喝,也是无济于事,仗打到此时,秦军前军士卒都已疲惫到了极点,就像是被拉到极处的弓弦,随时都有绷断的可能。

    一股百多人地金兵骑军,从缝隙出直直杀人阵中,像割麦子般将秦军割倒一片,踏着血水浸湿的泥泞地面和成堆的尸体,直直朝将旗之处杀了过来,任凭秦军不要命的阻拦,还是慢慢靠近了将旗之处。

    “叔父,咱们是不是靠后……”

    话还没有说完,张培贤一巴掌已经扇在侄儿脸上,“我张培贤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儿郎们,告诉我,你们怕了吗?”

    一军主将决死阵前,不肯后退半步,围在他周围的数百中军士卒都觉胆气横生,扬起手中横刀,高声狂呼,“我们不怕。”

    “杀他娘的……”

    “……”

    “掌旗官何在?”

    “属下在。”

    “只要你还有一口活气儿,这将旗就不能倒,知道吗?”

    “人在旗在。”掌旗官大声应道。

    金兵终于靠近,,但阻力越来越强,周围皆是红了眼的秦军,刀枪齐下,这队金兵虽也悍勇,但也举步维艰,时刻都有人惨嚎着在马上栽倒下去,秦军此时都如疯了一般,便是这里人丛聚集,也有冷箭从头上划过,那是秦军弓箭手将保命的弩弓拿了出来,也不管敌我,只想着将这些靠近将旗地金兵射杀几个。

    战场中间,两军骑兵纠缠在一起,激烈处又是一番场景,明亮地火光之中,刀光闪烁,带起的往往都是一片血色,两军都失去了速度,但惨烈之处却更胜之前,往往一刀挥出,斩掉敌手地头颅,自己也被数把长刀挥成一片血雨,不时可以见到,身穿秦军军服和金兵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一起掉落下马,接着滚倒在一处,在纷乱的马蹄之下,不一会儿便被踩的血肉模糊,肢体分离,寂静不动了。

    李驰勋此时已经满身是血,一刀将一个金兵的脑袋削下半边,喷溅出来的鲜血糊了他满脸,一个金兵瞅准机会,手里弯刀呼啸着奔他脖子削了过来,李驰勋横刀微斜,火星四射之下,已经将对方弯刀借势挡开,顺手一划,对方捂着被横刀划开的脖子掉落下马,转瞬消失在铁蹄之下。

    但金兵源源不断,秦军本阵却再无援应,秦军人数是越来越少,他也知魏王那里自有自己的打算的,但这些都是跟随他日久的平凉子弟,看见他们一个个血染沙场,怒发如狂之际,心中难免有些怨恨,只是这战场上,敌我都是战的如疯如狂,也容不得他多想,一刀将一个金兵狠狠劈下马去,感觉自己的手臂却被拽住,挥手就是一刀,和对方的横刀碰在一起,火花飞溅,对方喊了一句,这才看清是自己的亲兵。

    “将军,旗号动了,快走。”

    “走?走什么?老子死在这里。”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大吼了一句,李驰勋已经杀发了性子,这多平凉子弟死在阵前,满脑子都是他回去没脸见家乡父老,还不如战死在这里的疯狂念头。

    却被亲兵们死拖活拉的退了下来,回转侧翼阵中,清点伤亡,李驰勋泪流满面,只这一战,随他出战的千余平凉子弟,却只剩下了半数。

第三百二十五章鏖战(二)

    readx;第三百二十五章鏖战(二)

    阵前尸骸累积,方圆一里多的地面上,有的地方血水已经流淌成溪,若不是汾水离的较远,此时的汾水估计也已经变成了红色,两军伤亡都极是惨重,十余万大军决战,能在三日之内到达如此惨烈的地步,不得不说,这跟两军主帅的操切有些关系的。

    秦金两国虽说在边境处连年都有交战,但如此大规模的野战还是第一次,对于对方的战力,兵力构成,甚至是战法上面,都有各自估计不足的地方,想要一战而竟全功,大面积流血是在所难免的。

    杜山虎等人萧然立马于小丘之上,心情之紧张处,不下于正在决战的两军士卒,众人此时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致,沙场征战的残酷之处也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像杜山虎,段瑞等久经战阵的,还能静下心来琢磨一下双方调度之优劣,像杨胜,折沐等羽林军出身的将校,此时已是瞠目结舌,胃里泛酸,满腔的豪情壮志在这残酷的一幕之前已是烟消云散,心里只剩下了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身处于战场之中,庆幸……嗯,庆幸站的如此之近,还没有被汾水西岸的金兵斥候发现。

    听到秦军阵中传来久违的战鼓声,众人心中都是一振,闻鼓则进,是军中铁律,守了一天的秦军终于要反击了,转着这个念头,众人将眼睛都睁的老大,也顾不得这一天看得眼睛都酸涩难忍了。

    果然,趁着金兵攻势稍缓之机,秦军阵中阵型变换,后面养精蓄锐了一天的兵卒蜂拥而上,立时将还在阵中肆虐的金兵碾的粉碎,鏖战一天的前军所部波浪般分开,缓缓退后。进入两翼阵中。

    相比于秦军调度得宜,条理分明,金兵则显得有些茫然失措,战场之上还有数千金兵骑卒,蓦然间失去了对手,本来还要攻击秦军本阵,这时秦军变阵,变阵之中难免有些疏漏缝隙露出。但金兵厮杀了这一日,损伤惨重之下,胆气已泄,此时竟无将领率军趁隙击之,不过金兵本来便是拼凑而成,若是一鼓作气,形成混战还有可为,但一天下来。面对秦军仿若坚不可摧的军阵,杀的血肉横飞地战场,金兵上下已是有些胆寒,仗能打到这个份上,还多亏了秦军一直是守势。还有身后那挂在高杆儿上的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再加上萧可晋那里已经预先给将领们画下了老大的馅饼,不然,这些已经少经战阵的金兵。哪里会表现的如此舍生忘死?

    金兵阵中号角声不断,将领们嘶哑的喊叫声夹杂于其中,更加显得分外混乱。

    魏王李玄道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金兵士气已低,之前虽有估计不足之处,但对金兵的士气和军律上又有些估计过高,兵书曾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要做到知己知彼,又谈何容易?

    看着金兵阵中,汉军残部拥挤在前面,杂胡们也掺杂在其中,如此战机也许稍纵即逝,李玄道哪里还会犹豫,立即厉声道:“擂鼓。传令王缨。若他不能破开金兵阵型,提头来见。”

    王缨所部早就来到阵前。传令兵一到,后面金鼓阵阵,王缨扬起手中硕大地砍刀,纵声狂呼,“跟老子杀胡啊……。”

    两千已经被他挑动的热血奔涌,嘴里都喷着酒气,眼珠子瞪的溜圆,隐带血丝的秦川汉子跟着好像野兽般放声大叫,声震天地之中,向阵前蜂拥而出,两千人所形成的气势,却如同千军万马相仿。

    “我军胜了。”小丘之上,杜山虎抚掌而笑,心里也长长的松了口气,旁人不知道,他到是明白的,赵石让他们过来观瞧,一来是让大伙儿见识一下两军血战时的残酷以及领略一下大军调动地玄奥,这二来嘛,就有些不能宣之于口了,一旦大军败绩,他们京兆军立即就会渡过汾水,向潼关退却,除了他们这些人,恐怕此时胡离等人也藏在隐秘处在仔细观瞧吧?

    自出潼关以来,杜山虎对于赵石的领军之能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想来,若是当年张将军能有旅帅这般决断,显锋军也不会落得之后的下场,为将者若是死脑筋,吃亏的不光是自己,还有手下一班兄弟,还是现在好啊,胜仗打地不少,跑的时候也在人先,想到这里,心中也是微微有些得意,当年大伙儿说是走投无路,但若不是他杜山虎英明神武,也不会去巩义县,能有这么位不吃亏的将军领着,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他身旁的张锋聚虽是与他不怎对付,但杜山虎这话出口,张锋聚却也反驳不得,金兵士气已沮,再有精兵冲阵,这一阵看样子是胜了,但若金兵能指挥得宜地话,也能留下根本,胜也只是惨胜罢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仗胜的可是有些过于惨烈了,其他的到未想太多。

    杨胜和折沐等人看到这里,已是魂动神摇,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虽说城府深沉,但在见识上却是不如杜山虎等成年在外的人,听了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杨胜立即问道:“胜了?老杜从哪里看出来的?”

    此时气氛却是轻松了下来,张锋聚嘿嘿一笑,耳边厮杀声犹自正烈,他者一笑却是让杨胜觉得有些诡异。

    “金兵也就这样子了,名声虽响,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我军士气正盛,军阵严整,这下冲上去,金兵不死也得褪层皮下来,其实这次是大胜还是小胜不在于我,只在金兵将领一念之间……”

    张锋聚年纪轻轻,比杨胜可要小上许多的,以这般教训的口吻说话,让杨胜老脸一红,不过和张锋聚相聚至今,大伙儿都知道此人性子傲,京兆军中恐怕就只服赵石一人而已。这般腔调,众人也是不以为意。

    再说战场之上,秦军冲出,,各个手里拎着的都是堪比小孩身高地长大砍刀,生像是一刀就能将人从头剁到脚一般,战场上还余下两千多的金兵骑卒,这个时候已经略微聚集在一起。若是冲上来挡上一下,虽说速度已失,但也能挡上一挡的,但这些已经战过一阵地金兵胆气已消,见这密密麻麻冲上来的秦军,也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便掉头向后而走。这一下,本就存了怯意的金兵再也无法镇定已待,也不待将领军令,都是纷纷调转马头,狂奔向后。

    有些理智的。还知道绕道侧翼,不能冲击本阵,那些本来就退的不明所以,还以为败了地金兵。却哪里管这些,直接冲入了汉军本阵,烟尘之中,汉军都是脸色煞白,前面烟尘滚滚,一群群骑卒疯了一般冲入阵中,搅起一片纷乱,被不慎踏倒在地地士卒哭爹喊娘。恶声咒骂,骑卒口中也发出恐惧的叫喊声,一片混乱当中,所有人脑海中都泛起一了一个念头,难道败了?汉军军阵涌动,混乱蔓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拥挤,秦军还没到近前。败象已呈。

    魏王李玄道居高临下。也没料到初一攻击竟是这般结果,楞了一下。心中却是狂喜,大声道:“传令,李敢当,段其豹立即率兵冲阵,折汇,李季,张培贤领兵压上……”

    萧可晋那里却已经脸色惨白,战况急转直下,他还有些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等情形,他身在军中多年,哪里还不明白,要败了……

    “传令,召督战队,立于汉军之后,临阵脱逃者斩,白放,你带令给给完颜鲁花,他要是敢退后一步,老子斩了他,达鲁,召集骑军,等我将令。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去传令。”

    看着萧可晋半晌没回过神儿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就差没带头落荒而逃了,完颜和尚再也耐不住性子,一连串的军令搬下,脸色已经铁青的吓人。

    两千秦军如同虎入羊群般杀人汉军军阵,宽大的砍刀一刀下去,不单砍断对方格挡的兵刃,连人也是一刀两断,在王缨率领之下,在汉军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人体的残值断臂像玩具般四处抛飞,便是这汾水之畔舒缓的江风,此时也带了一股浓浓地血腥味儿。

    汉军的战志在秦军亡命般的攻击中慢慢开始瓦解崩溃,他们本就是残部,若是按照常理,这样的疲军惫军,应该在阵后修整,但汉军是金国人数最多,却最不能战的一支军队,他们没有资格站在阵后,还都拥挤在阵前,就等总攻时刻,依旧充当冲锋在前地角色的,但此时这一举动,却为金兵的崩溃埋下了种子。

    待得秦军阵中鼓声越来越急,大队秦军开始前移,混乱的汉军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压力,慢慢开始退后,待王缨率两千选锋将汉军军阵杀透,切成两半地时候,虽是将领们声嘶力竭的约束士卒,后面的督战队也都杀的浑身是血,但汉军还是开始出现了逃兵,接下来便是大规模的崩溃。

    失去战斗意志的士卒像没头苍蝇般冲入还算严整的中军,中军中升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将冲击本阵地汉军士卒射杀在阵前,但还是阻挡不住蜂拥而来的败兵,只几息之间,便被败下来的汉军冲的分裂开来。

    两翼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响起,段其豹,李敢当各率两千骑兵破入金兵阵中,直直杀向将旗所在,金兵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也被摧垮,中军统领完颜鲁花的将旗歪斜着率先脱离,接着萧可晋的帅旗也开始向后移动,金兵蔓延数里的军阵开始变形,崩溃,到得下半夜时,战场上已经到处都是金兵惊慌逃窜地身影,相互践踏而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萧可晋可不是什么轻生为国之人,一见中军动摇,已知今日一战败局已定,立即便率心腹军兵将领先自退走,凄凄惶惶,此时已在五里之外,虽是说临阵脱逃,大家还是难掩脸上地庆幸之色,不过各人都是心中惶惶,逃的太急,盔歪甲斜之下,才带了千多人马出来,也不知秦军有没有埋伏,再一个,这回去之后,该怎么分说?秦军乘胜追击,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

    萧可晋紧咬着牙齿,环顾左右,完颜和尚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从一张张凄惶地脸上瞅过去,心中也是悲凉,数万大军惨败给汉人,这得用多少银子才能抹平?看来这西京也去不得了,若是给完颜烈不问情由斩了头去,才叫冤枉,临汾还是要去的,那里还有些兵丁,带上一起径直回京,早早打点上下才是道理。

    他却不知,此一战此时还没到结束的时候,秦军攻势如潮,大军已经整个压上,如同潮水般的秦军挥舞着兵器,肆意砍杀着惊慌失措的金兵,方圆一里的战场上,尸体已经堆了一层,几乎将地面整个遮掩住,浓郁的血腥气熏人欲呕。

    金兵中军动摇,渐渐溃散,但最后一道防线上面,一万余金兵士卒牢牢守在这里,冲击而来的溃兵被这些也红了眼睛的金兵毫不留情的砍杀在阵前,直到与王缨所部碰上,两军立时杀的天昏地暗,这些金兵却顽强的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挡住王缨所部之后,硬是摆出了死战不退的架势,便是李敢当,段其豹杀到,阵后又冲出两千余骑军,毫无半点畏惧的迎了上去,这一番厮杀,却是要比之前还要惨烈数倍……

第三百二十六章鏖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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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汾水滔滔,千年如是,但此时却已不再平静,四散溃败的金兵辨不清方向,冲入汾水,立时便被滔滔而过的湍急水流淹没,密密麻麻的人头在水中挣扎,无助的顺水而下,但后面的金兵却被拥挤着如同下饺子般掉下去,这里截住的是金兵一个万人队,统领官儿不知是昏了脑袋,还是被吓破了胆,硬在带着尚算完整的军阵被秦军死死堵在汾水岸边,前面的人不住后退,后面的人被挤着掉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然后被冲走,便是以汾水之湍急,也被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这样的场景在如今的战场中绝不是唯一的,大军在暗夜之中溃败,被溃兵冲击之下,摸不清方向的所在皆有,所有的人都是顺着人流,哪里没人往哪里跑,大家只有一个念头,别被秦军追上就是了。

    正在秦军准备追亡逐北,趁胜追击的时候,南边一支两千人的骑队却是悄悄接近了秦军帅旗所在。

    “什么人?啊……。”

    随着一声长长的惨叫,两千骑兵再也顾不得隐藏行踪,翻身上马,抽出弯刀,狠命的催动战马,不要命般向着帅旗方向杀了过去。

    发现金兵行踪的乃是郭猛部的斥候,但此时金兵离魏王李玄道所在将台已经不过二百米,郭猛,李驰勋,陈怀恩所部游离于大军之后,防备的变是金兵熟悉地形,伺机偷袭大军侧后。

    但李驰勋所部被派到了前面去,其他两人无奈,只好将所部骑军向中间靠拢,派出的斥候也便稀疏了很多,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对方悄悄潜过来。直到如此近的距离才被发现就也不算奇怪了,尤其是大军前方,对方已然溃败的此时,他们这些殿后的也松了一口气,觉得金兵总归不会等大军败了再来偷袭,两部士卒都是跃跃欲试,满脑子想地都是若能参与追敌,当能砍回不少脑袋来充作军功的。疏忽也在所难免。

    郭猛,陈怀恩部就在左近,一遇偷袭,两部人马骤然松懈之下,难免有些慌乱,不过郭猛所部全在他从秦州一手带出来的,反应也最是迅速,此时中军已经前移。但魏王李玄道还在将台之上,被金兵冲到如此近处,郭猛心中大骇之下,死命的催动战马,率领千余骑卒斜刺里及时冲到。一头撞在金兵腰肋之处,人仰马翻之际,喊杀声骤然在秦军之后响起,两军立时战作了一团。郭猛率兵拼命向前,立时将金兵所部截断成了两截,若是正面决战,此时便对秦军极其有利,但此时却是有些不妙,前部金兵根本不理会后面的杀声,在里赤金,“杀过去。杀过去……”的狂吼声中,埋头前冲,锋锐直指帅旗所在。

    战马狂奔之中,百米瞬间即过,此时陈怀恩部才将将赶到,打横拦在前面,两支骑军在黑夜之中碰撞在一起,一个已经将骑兵的速度优势发挥到最大。一个却是仓促迎在前面。优劣之处不用细说就能分明,秦军立时被冲的晕头转向。初一接触,无数人影便被撞飞了出去,战马也被撞地哀鸣着倒地,金兵特有的弯刀划过,立时便是血雨纷飞。

    黑暗之中,里赤金脸色狰狞,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和秦军纠缠,他现在已经无暇想及其他,此战过后,自己是生是死已经不在他考虑之中,他眼睛之中,就已剩下了不远处的秦军帅旗,还有旗下那凝立不动的身形,杀了他,杀了他,狂躁的声音一直回荡在里赤金的脑海之中。

    “冲过去,冲过去,不要纠缠……”

    金兵骑军像黑龙般扭曲着,黑暗之中也不管身边的人不断栽倒下马,嚎叫着跟随着不断前进的铁流,数百金兵破阵而出,跟在里赤金身后,双腿死死夹着狂奔地战马,呼啸着冲向前方。

    李玄道神色冷厉,后方的喊杀声越来越是凄厉,他知道,金兵还是在自己后方埋伏了一支人马,看样子人数还不在少,这支伏兵的将领还真耐得住性子,眼见金兵溃败在即,都没冲出来,而是选在了溃败之后,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此时中军已经前移,将台左右不过数十衙兵,还有数百亲军,如果郭猛,陈怀恩拦不住,还真有些凶险的。

    “大帅,是不是叫中军回援一下……”吴晨洲满脸地细汗,眼睛睁的老大,仿佛要将眼前的黑暗看穿一般,若让金兵杀到这里,大帅只要有一点损伤,他可就百死莫赎了。

    “百足之虫而已,有你们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是一直说临阵持戈,不会比王缨他们差了吗?现在我就要看看你地本事,下去整理队伍,准备接战,本帅就在这里看着……”

    一句话就已经撩拨的吴晨洲担忧尽去,豪情立起,大声应了一句是,回身嘱咐衙兵们护好元帅,这才大步下了将台,粗野的呼喝声起,指挥着数百亲军在将台下方列阵。

    百米距离,在战马狂奔之下,转瞬即过,在进入将台周围火光照耀范围之内前,里赤金声嘶力竭的喊道:“张弓,张弓,射……。”

    跟随在他身后的四百余金兵纷纷摘下所携硬弓,,拉动弓弦,将箭雨洒向秦军将台方向,将台之上,早有衙兵将盾牌立在李玄道周围,箭雨落下,钉在将台上面,咄咄直响,在盾牌环卫之下,李玄道凝立不动,丝毫无损。

    台下的亲军却是吃了些苦头,中箭的纷纷栽倒在地,耳边响起同袍的惨呼之声,但军阵却是一动不动,数十把长枪前伸而出,黑森森地反射着火光,随时准备痛饮鲜血的样子。

    狂奔半里,接连两阵,战马已经跑发了性子。马上的骑士也是血气奔涌,一个个瞪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秦军帅旗,嘴里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浓浓地血腥气,眼前数百秦军列成的军阵根本不在他们眼界之内。

    他们的身后,则是带着小半人手狂追而来地陈怀恩,郭猛所部却是截住了金兵大部,这时纠缠在一起。杀地浑天暗地,抵挡住这些金兵亡命般的攻击已是不易,就算郭猛焦灼万分,此时也一时抽不出任何人手回援。

    “夺下帅旗,赏万户。”此时里赤金纵声狂呼,他没有告诉手下这些人金军已败地消息,那样的话,这些人不会有如此之盛地气势。一哄而散也说不准的,所幸大军决战是在黑夜中进行,前方厮杀声犹烈,随在他身后的金兵也不知前方已是一片糜烂,还道两军交战正烈。此时要是夺下秦军中军帅旗,赏万户?那都是轻的,眼瞅着眼前只有数百步兵在将台之前,不用里赤金呼喝。各个都红了眼睛的。

    蹄声狂烈,马上的骑士更显彪悍,挡在前面的秦军步卒便显得有些淡薄了,但冲入火光范围之内,秦军阵中一片弓弦响动,先自冲入的金兵像被雷霆击中一般,伴随着漫天地尘土,颇剌剌滚倒在地。喷洒出来的鲜血映着火光,红的刺眼夺目,人马哀鸣声骤起。

    里赤金冲在最前面,只觉得寒光闪烁,肩膀上已经仿若被重锤击中,座下一软,战马已经哀鸣着倒地,将他甩出去老远。忍着钻心的疼痛。滚动之间,颇然立起。随手拽住一匹狂奔而至的战马地鬃毛,翻身而上,随即将马上的金兵撞下马去,这不是弓,而是弩,弩箭制造不易,射程又是不远,虽堪称强劲,但却不能在军中普遍装备。

    只这一瞬间,里赤金就已经觉察出其中的不对,不理会掉下马的金兵那不似人声地惨叫声,摘下马背上的弓箭,咬着牙死命拉开弓弦,略微瞄了瞄,一箭朝将台之上射了过去。

    李玄道正凝神关注眼前的厮杀,箭矢刺破空气的锐啸声已经到了面前,这一箭又强弓射出,距离又近,几乎是在弓弦响动的一瞬间,箭矢已经到了近前,直指李玄道咽喉。

    里赤金乃完颜和尚手下第一勇将,少年时即在族中有巴阿秃儿之名,不然这次的差事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这一箭不论速度力量都精准之极,让人无从反应。

    眼见这一箭就要贯入李玄道咽喉,他身边的一个衙兵身子一歪堪堪便挡在了李玄道前面,扑地一声,箭矢从其脖颈处串入,带出一飚鲜血,在后颈处穿出,这个衙兵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在李玄道身上,两人立时滚在了一处,将台之上惊呼作一片,立时乱成一团。

    “杀,杀,杀过去。”里赤金扬起弯刀,身子伏在战马背上,声嘶力竭的呼喝着。

    弩箭虽是劲急,但如此近的距离,还是挡不住骑兵的冲锋,金兵抛下近百具尸体,终是杀到秦军面前,两军对撞在一处,轰然一声巨响。

    后面便是帅旗所在,还有大帅也在上面,秦军面对急冲而至的金兵,硬是没有后退一步,只一个碰撞,战马狂嘶,被长枪穿透,无数秦军身影也在同时被撞的骨断筋折,口里狂喷鲜血,倒飞了出去,弯刀当头劈下,头颅和着鲜血四处抛飞,不时也有金兵被横刀斩下,惨叫声不绝于耳,为这场大战又平添了无数血色。

    数百步兵,想挡住二百余骑兵的冲锋,无疑是不现实的,便是这些秦兵拼死向前阻拦,但只片刻之间,就已有数骑在步兵身后杀出,,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冲向将台之上。

    李玄道身边地衙兵们此时已经又惊又怒,所幸李玄道还能自己站起身来,但那满脸的鲜血,还有捂住颈部地动作,让这些衙兵都是惊骇欲死,若是元帅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衙兵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金兵刚在将台上一露头,数把横刀齐下,将这金兵枭首断肢立时砍为肉泥,更多的金兵冲出来,蜂拥向将台之上杀去,但却被李玄道的衙兵用血肉之躯,拼死堵在将台台阶之处,怎么也攻不上去。

    只这一阵耽搁,后面狂追而来的陈怀恩部已经赶到,合步兵之力,将这二百余金兵死命围住,刀剑齐下,金兵纷纷掉落下马。

    里赤金一刀将一个秦兵砍翻下马,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他虽是骁勇无畏,但值此之时,也不由一阵绝望,眼瞅着秦军大旗就在眼前,但咫尺之近,秦军却是一层隔着一层,都是不要命的挡在将台之前,硬是如同天涯之远,到得将台下面的金兵,一点点被挤在一处,接着被一一砍翻,终是没有一人能上将台一步。

    金兵人数迅速减少,里赤金在其中左冲右突,连杀数人,只他掉落下马,接着弯弓射箭的一阵耽搁,此时再想要靠近将台,却已是千难万难了。

    里赤金弯刀挥下,斩开一个秦兵的头颅,对方惨叫着栽倒在地,座下战马却是哀鸣了了一声,已被数把长枪刺中,里赤金身子一歪,他却是怒吼了一声,格开数把趁机砍过来的横刀,身子团成一团,滚落在地上。

    刀枪齐下之中,又在里赤金身上留下数处伤痕,但此时的他早已经对疼痛麻木了,身子根本没有停顿,翻身而起,弯刀横划,数个秦兵捂着喉咙向后栽倒。

    里赤金心中一阵气短,这是脱力的先兆,但容不得他有半点喘息之机,一把横刀带着异乎寻常的锐啸之声斩了过来,里赤金横刀相格,火星四射中,里赤金手中巨震,虎口立时崩裂开来,弯刀呼的一声脱手飞出,但那横刀却并无窒碍,回旋斩击,里赤金只觉得身子一震,便觉得整个人飘飞了起来,向下望去,一具满身血色的无头身体在下面直直而立,他这时才心中恍然,原来已经被人砍下了头来,接着便是一阵黑暗袭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鏖战(四)

    readx;第三百二十七章鏖战(四)

    吴晨洲满脸狞厉,甩了甩刀上的血渍,望着还是直立不倒的无头尸体,吴晨洲也是一阵心悸,这个金兵将领着实凶悍异常,,入阵这一阵功夫,便已经有十数人死在这人手上,他若不是找准机会,一刀枭首,若论单打独斗,未必是人家的对手,金兵能够名扬天下,果然非是幸至。

    冲入阵中的金兵此时已剩不多,见里赤金战死当场,都是发了一声喊,一些亲兵服色的金兵发了疯一样冲了过来,要抢里赤金的尸体,都被秦军挡住一一杀死,剩下的调转马头,想要突围出去,但陈怀恩率军守住外围,哪里还突的出去?都被拦住砍翻下马。

    将台之下渐渐平静,陈怀恩手持一杆大枪,怒吼一声,将最后一个冲过来的金兵挑下马去,这时才有功夫望了一眼将台之上,衙兵们慌乱的身影预示的征兆可不算好,他虽是心中巨震,但后面厮杀声犹自激烈万分,也顾不得询问什么,转身大吼了一声,“回去,回去,杀光这些狗娘养的。”半分也不停留,调转马头,带领着手下军兵,直接杀了回去。

    吴晨洲却是不然,当他看向将台之上的时候,简直是惊骇欲绝,这些衙兵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都是刀斧加身不皱半下眉头的好汉子,此时却已经有人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有的则在大喊大叫什么医官,心胆皆裂之下,三步并作两步,吴晨洲像兔子一样窜上了将台,上去便将围在一起的人群拨拉的东倒西歪。

    “大帅怎么了?大帅怎么了?你们这些王八蛋,都给老子闪开。”

    ……

    景兴元年八月,金秦两国战于汾水之滨,血战一天一夜。金兵大溃,死伤累及,秦军伤亡亦重,东征大元帅魏王李玄道重伤于军前,军心震动,金兵由大将完颜和尚率领,拼死断后,金兵大部得以脱逃而出。至襄陵,完颜和尚收拢败军,斩先自溃逃之女真大将完颜鲁花,震慑军心,秦军兵临城下之时,襄陵已剩下了一座空城,完颜和尚已率军退守临汾。

    魏王李玄道卧养军中,秦军驻守襄陵。未再追敌。

    汾水之滨一场决战,杀的尸山血海,数万人喋血沙场,将决战之处装点的好似修罗地狱一般,如此几年之后。此地的草木都带着淡淡的粉红色,此地本是无名,此后才有人给此地起了个名字,叫彤木原。但此地附近地百姓都说此处晚间总有鬼哭之声,又给这个地方起了个悍鬼坡的阴森名字。

    不说这些后话,临汾城下,城门处几个守卫的金兵都懒洋洋的站在城门里头,躲避着外面照的人头晕眼花的日头,便是平日里家长里短的话头儿都没人再有兴致提起了,好像这热的人难受地天气将他们的所有精力都抽空了一般。

    远远的一道烟尘在天际飘起来,一个卫兵疑惑的看了一眼。心中还在奇怪,今个可是热的有些邪乎,昨天还有些风来着,但今天却是直通通的被日头晒了个够,连过城门的狗都耷拉着舌头,一副半死不活儿的样子,别说风了,拿袖子狠命地扇。扇出来的都是热烘烘的气息。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烟尘?

    正在他呼吸乱想之际,城头上已经一连串的铜锣响了起来。吓得几个卫兵都是一个激灵挺直了身子,接着城头上城门官破锣般地嗓门儿已经喊开了,“关城门,快,关城门,是马队……”

    几个卫兵楞了一下,之后几个人好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般跳了起来,向城门之内疯了似的跑了进去,到也不怪他们大惊小怪,据说西边的秦国打过来了,已经到了左近,虽说有萧大人带兵迎在前头,但秦军也是有腿地人不是?绕过大军找到这里也不是不可能,这般想来,临汾城看上去悠闲如前,但内里已是一片紧张。

    临汾城门在吱纽钮的刺耳声响中慢慢关闭,城头上很快就有一队队军兵手持兵刃弓箭站了上去,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情形。

    看着不远处临汾高大的城墙,萧可晋好像苍老了十岁的脸上略微闪过些苦涩的笑容,回头望去,连这丝笑容也消失了个干净。

    他们这一行此时也着实狼狈,萧可晋那身华贵的铠甲早就脱下来扔在了路旁,估计此时已经成了秦军的战利品了,头盔此时也没了,一头辫发披散在肩头上,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地,满是尘灰,主将如此,就别说下面的人了,一千多人,还带着兵器的只剩下了半数,盔甲以及稍重一些的东西都已经抛下,两天的疾驰下来,连顿像样的饭都没敢下马吃,用盔歪甲斜已经不能形容这般胆气皆丧的逃兵,虽只两天,从萧可晋这个主将以下,都是一副叫花子似的打扮,脸上地神色都透着一股子青灰,眼神涣散,这是一支真正被打没了精气神儿地军队,能维持着跑到这里,而没几个人掉队,只能说是生存的**在作祟了。

    萧可晋在马上整理了一下衣服,还想让身后人等修整一下,但话到嘴边,却成了微微地叹息,他身后那些将领随从还好,但那些军兵却已经有些鼓噪,这些当兵的可不想那么多,在带兵官儿率领之下,随萧可晋一路糊里糊涂的退了下来,等到出了战场,有些人才意识到原来是败了,至于为什么这就败了,还没等接仗,这位大军留后就带着他们跑了出来?一个个心里却都有些糊涂,但将军们都跑了,若让转身去跟秦人厮杀,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虽然心里糊涂,但都跟在萧可晋等人身后拼了命的赶路。

    但此时临汾已在眼前,这些疲惫的军兵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见队伍停止行进,便是一阵鼓噪。萧可晋威望在逃跑那一瞬间便已经荡然无存,别说萧可晋,便是这个千人队的领军也喝止不住的。

    萧可晋催动马匹,心中闪过这些心腹将领看向他时的陌生目光,心里已满是末路般地凄惶,到了此时,路上还存的那点侥幸已经没了半点踪影,手下军兵尚且如此。他身为监军,在军中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便是花再多的银子,这些人能不落井下石?此后最好的结果,恐怕也只是作个富家翁而已了吧?

    来到临汾城下,城门官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半晌,才确认眼前当头的这位就是前些时日统帅大军从临汾路过的萧大将军,心中立时一凉。大军败了,但这些事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城门官儿能左右地了的,赶紧让手下打开城门,放萧可晋进城,顺便派人通知临汾守备将军海术儿。

    闲话少叙。闻讯而来的海术儿表情有些僵硬的将萧可晋等人让进守备将军府,一路上,萧可晋还在想着怎么能让这个海术儿低头,让他带上些护卫人马。直到正厅,进门的一瞬间,萧可晋睁大了眼睛直直杵在门口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惶惶然间,这才明白为什么海术儿表情那般的不自然,还有城上军兵戒备森严,但海术儿直到自己进城半晌。才来和自己见面,原来,此人已经到了临汾。

    完颜烈也铁青着一张脸,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眼睛直直在萧可晋脸上盯了半晌,这才冷冷道:“多日不见,萧大人气色可是不怎么对啊。莫不是不愿见到完颜烈?还有。也不知前方战况如何?还得劳萧大人给我说说才好……。”

    几个跟着萧可晋进来地将领都是目瞪口呆,谁也不曾想回转西京的大元帅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军前没有一丁半点的消息传过来,完颜烈身为西京都检点,在军中威望不作第二人想,这些人虽都是萧可晋的心腹,但在完颜烈面前,一个个却都提不起一点勇气直面完颜烈那双好像跳动着火焰般的双眼。

    “萧可晋,我来问你,那十余万大军何在?”在眼前这些灰头土脸,甚至身上盔甲都凑不全一副地军中将领脸上扫了一圈,完颜烈咬着牙,也不再称呼萧可晋为萧大人或是什么,而是直呼其名,声音狞厉,好像都压根处挤出来一般。

    萧可晋缓过神儿来,毕竟和完颜烈斗了这许多年,心机城府还是有的,知道此时只要一个处置不当,这条性命也就难保,刚要强辩上几句,门外脚步声大作,方才一晃身不见了踪影的守备将军海术儿已经带着手下的将官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地几个神色精悍的将军人人手中提着一串的人头,随着他们的移动,滴滴答答的鲜血蔓延了一路,几个人却是满脸的不在乎。

    “大帅,几个顽抗的都被咱们宰了,人头都在这里,请大帅过目。”行到完颜烈近前,躬身行礼,海术儿咧嘴说道。

    “辛苦你们了……”

    海术儿呵呵笑了一声,回头轻蔑的看了一眼已经吓地脸色刷白的萧可晋等人,“这有什么辛苦的?大帅,这些家伙们明显是败了,最可恨的就是一军主帅,却抛下大军独自跑了,大帅还跟他们废什么话,大帅眼界之内都是大金国的英雄豪杰,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交给末将处置算了。”

    说罢还阴狠的盯了萧可晋等人几眼,当场便有几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看着萧可晋,这个跟自己较劲儿了十几年的老对头,终于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跪倒在了地上,口里也挤出了求饶之语,完颜烈敛起了眸子,轻轻摆了摆手,“萧可晋临阵脱逃,斩,其余众人,问明战况,千户以上,斩,千户以下,不问。

    派出斥候,一定要摸清秦军动向,还有……败兵都到了哪里,能召地都召回来,十万大军啊……却误于小人之手,实在可恨……”

    “我是朝廷三品大员,你们……完颜烈,我萧可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进来的一群粗壮军兵根本不理会萧可晋等人地哭号,七手八脚将这一干人等便拖了出去。

    完颜烈此时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眼神遥遥望向厅外,脸上也现出了几分疲惫和焦灼,大军败的太快,他虽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虽说在途中已经尽量布置,但主要还是要看这临汾守不守得住,若是大军败的太惨,临汾这点兵肯定挡不住兵锋正盛的秦军,到时就得退后汾州,等若整个西京去了一半,战局若是到了那个份儿上,他完颜烈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是无济于事的了。

    ……

    此时的赵石到是相当安逸,不过那几个贼和尚还没有消息,李士芳却要走了的,临走之前,李士芳才郑重对赵石道:“陈惜身让我给将军带句话……不过士芳身为朝廷命官,又是传旨钦差,这些话怎么也不应出自我的口中的,但……此时又当别论,陈惜身说,老子曾云,树高千丈易折,峰高万仞孤绝,将军升迁过速,又身在东征军中,若想以后领军……这鹰扬将军还是上表辞了的好……他还让士芳告诉将军,家眷一切安好,不用大人担心。

    士芳言尽于此,望将军珍重,异日回京,士芳若能与将军共饮,当是幸事,告辞……”

    微微拱手作别,也不待赵石回答,领着一群护卫萧然而去,再没回头看上一眼……

第三百二十八章山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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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报大人,已探得吕梁山盗匪梁世义等匪巢所在……”满面都是风尘之色的胡离站在赵石面前大声道,一身粗布衣服已然破破烂烂,脸上还留着些划痕,有些疲倦的意思,但一双眼睛依旧闪闪发光,显得满身都是精悍之气。

    赵石满意的点了点头,当初这些显锋军旧部虽也是不错,但却总是少了些精干自信的气势,如今看来,他得用的几个人身上都已经锋锐渐显,尤其让他满意的就是几个人都是吃苦耐劳,从不抱怨什么,这份精神到不是他们所独有,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军人的共有特质,而这一点却是他尤为欣赏的。

    “辛苦了,坐吧,说说这次都探得了什么?”

    此时已经是大军决战后的第六天头上,大军已经到了襄陵,但魏王李玄道重伤,消息传过来,赵石也有些惊讶,大军环绕,又不用这位王爷自己冲锋陷阵,怎么就弄了个重伤呢?后来才是明白,这位王爷多数是轻敌了,被金兵少数精锐突到眼前,措不及防之下,受了重伤,他这猜测虽不中但亦是不远。

    李玄道重伤,大军进入襄陵之后,就再也没了动作,他们这支在汾水对岸的孤军也好像被人忘记了一般,连一直联系他们的中军传令兵都再没有一个出现了。

    赵石到也不怎么紧张,金兵十万大军败退,要想重整旗鼓,没个月余能成什么事儿?就算收拢了那些败兵,若想这些败兵再挺直腰杆儿站在秦军面前,估计是比登天还难,京兆军在汾水西岸,着实也没什么号担心的。

    听到李玄道重伤。大战结束的消息之后,李士芳带着圣旨去了中军所在,不过临别的那番话赵石还是琢磨了几天,朝廷之上,风波险恶,他也看不太清,最后还是按照陈常寿的意思,让段从文代笔。向兵部上书以表推辞之意。

    “大人,我们进山只用了三天,就已经从一些樵夫口中打听出了匪巢的位置,梁世义自称什么天大王,占了一处山峰,叫凌云顶的地方,开了一处天王寨,进山不需半日就能到地。

    我带几个兄弟用一天时间去查探了一下。山上人数也就几百人的样子,和咱们在巩义县斩杀的那些山匪一个样子,好像还有不如,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我们没敢落下痕迹。所以只是远远查看了一下地势,到也算险要,不过就他们这个样子,杀上去应无什么难处的。”

    胡离缓了一口气。径自说道,对于进山剿匪,他还有些糊涂,他常年身在军旅,就算不明白地方上的一些事情,但也知道此时大秦虽说打下了大半个河东,但地方官吏可都还是大金的,大秦的官吏更是没见一个。很难让人相信大秦有心将整个河东纳入疆界之内,在这个时候去剿匪,听起来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在他看来,那个传旨地钦差李士芳不过是个文人罢了,自己弄了苦头来吃,却要劳动他们京兆军来给他收这个尾巴,心里多少有些腻歪的感觉。

    他心中虽作如是想法,但脸上却没表露半分。如今赵石威严日甚。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巩义县剿匪的小小团练可比了,军令一下。胡离敢保证,就算前面是高山大河,京兆军也会毫不犹豫的踏过去,何况眼前只是小小的山匪。

    “好了,你带人先去休息吧,把段从文叫进来。”

    看着胡离转身离去,赵石漫步走出帐外,举目望向远处吕梁山黑沉沉的身影,吕梁山蔓延北去,之后折而向东,与太行山依稀相连,大致的地形赵石心里清楚,那里也是历来胡人南下的地绝好地方,东北华北被太行山,吕梁山隔断成几段,胡人便是顺着这些走廊,踏着汉人百姓淋漓的鲜血杀进来,掳掠之后,再从容退去。

    观如今金国的态势,北方蒙古崛起估计也就是在这十数年间的事情了,也不知历史上将欧亚大陆蹂躏了个遍的蒙古铁骑是否就蛰伏在北方?

    说来他对蒙古人是有些好感地,他前世时在草原上呆过一段日子,蒙古牧民敦厚淳朴,和一些汉人农家其实并无多少区别,牧民们一般都讷于言语,但性情豪爽奔放,待客尤其热情,在草原上集训的那段日子,到也算是他前世少有的舒适时光了。

    但话说回来,身为军人,蒙古铁骑纵横天下,他也是很想见识一下的,那些牧民口中奉为天神般地绝代天骄,仅用数万人马,就打的金国西夏土崩瓦解,兵锋之盛,简直无人可逆,这位成吉思汗本人是怎样的英雄豪杰,又该有怎样的风姿伟态?以他如今的心境,此时没有半点对未来的担忧焦虑,竟是有些向往不已……

    段从文来到军帐之前的时候,正看见赵石眼神有些飘忽的望向远方,段从文也不由顺着目光望去,远方山峦起伏,林木森森,烟云环绕,确实称得上景致非凡,但看地时间长了,也没什么看头,再说,以这位大人的性子,也不会是触景生情的文人雅士那些雅致情趣,也不知在看什么?

    想到这里,段从文却是暗自一笑,若这位大人是个文人,他到是要担心了,就像是李士芳,这些文人骨子里都有些坏毛病,平日里到也不算什么,但行军打仗,让文人领军,可就有些危险了,李士芳在京师好大的名头,到了这里还不是险险把命丢掉?

    想着这些杂乱的念头,却是静静站了一旁,他其实也是读书人的底子,对于行止进退十分讲究,并不欲这时上前打扰。

    不过看着赵石并不算出众,但却男子气十足,年轻但却并无一丝稚嫩的侧脸,心里又开始了胡思乱想,新来的那位显锋军李将军和这位大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他在那些显锋军旧部嘴里隐约听说当年两人都是那支著名地护粮军出来地,应是有同袍之谊的。

    但观两人平日相处地神色,怎么看怎么不对味儿,说亲近吧,也不怎亲近,就这位大人整日绷着一张脸,时不时的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谁也亲近不起来。但要说不亲近吧,大人若是说了什么话,那位李将军可是言听计从,这样的信任可不怎常见。

    他虽也算得上过来人,也能从李金花神色间琢磨出些味道,但五六年前,赵石才刚多大?如今才只十五岁,若说两人的关系在男女之情上。打死他也不愿相信的。

    不提他这纷乱的无边无际的心思,赵石淡淡地收回目光,段从文来到身旁他早有所觉,只是想到激动人心处,豪情不自禁的便涨满了胸臆。一时间不愿开口说话,直到此时,才回身道:“你准备一下,准备进山。”

    段从文当即楞了一下。随即便道:“进山?大人是说那些山匪?”

    赵石毫不在意的回身进账,段从文赶紧跟在后面,到了帐内,赵石才又接着道:“胡离他们已经探明,匪首叫梁世义,山匪人数也不多,我派四百兵给你,明日进山。”

    “大人是说……让我领军?”

    见赵石微微点头。段从文一阵兴奋,京兆军如今所有校尉以上将领大部不是赵石手下旧人,便是同科武举出来的武进士,两边人等都与赵石有着密切的关联,在外人眼里便是铁板一块。

    段从文虽说是赵石麾下羽林出身,但论起来还是隔着一层,能得个参军的职位可说是机缘巧合,能独自领军还没想到过。此次赵石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个机会。立时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从胸膛深处升起。

    “不过你也别忙,给你四百人不是让你领着去送死地。先说说你的打算。”他者决定到也不是临时起意,他手下可用之人还少,段从文见识上很是不错,观瞧了这些日子,做事也是有条有理,很是精干,他早有意让其带兵看看的,这次到是一个机会。

    段从文虽是心中激动,但却也并未着急回答,而是低头想了半天,这才道:“大人用兵如神,既然大人说派给四百兵,那一定在人数上是够用的了,只要山匪所据地势不是太过险要,属下当不至于给大人丢脸。

    不过,怎么打……还要看大人的意思,大人是想敉平了这些山匪,还是另有打算?属下猜不出来,还请大人示下。”

    赵石满意地点了点头,领军作战首先要沉得住气,毛躁的士兵容易送命,而急躁的将领往往会将自己的军队带入深渊,从段从文一刹那惊喜莫名地神色中不难看出他的激动来,但还是能想到这些东西,在这一点上,赵石是非常满意的。

    “山上盗匪众多,一个梁世义实在不算什么,你也不用有所顾忌,但我要一些活口,梁世义若是死了,你还得在我帐下作上一段时日参军,若是你能将梁世义活着带到我的面前,若是时机凑巧,我允你单领一营,你可明白?”

    “是,属下明白。”到了此时,段从文再无迟疑,大声应道,他是聪明人,知道眼前就如同科考,这位大人给出了题目,他答上了还不行,还得让人满意,日后才能得到重用,若能单领一营,地位也就与杜山虎等人相当了,这个机会是他一直渴望得到的,哪里还会有什么迟疑。

    “明白就好,现在你就去准备吧,挑什么人自管跟杜山虎他们说,就说是我的命令,还有,叫李将军到这里来见我。”

    段从文出去不大会儿功夫,帐帘一掀,李金花已经走了进来,一双淡蓝色的眸子波光流转之际,在进帐的一刹那,一身地英气就褪去了很多,若不是还穿着一身盔甲,形象上到是与平常女子无异了的。

    看着赵石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眼中幽怨的神采一闪而逝,心中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当年那些芥蒂还是难以消除,对面这个男人心肠之硬实在是她平生仅见,看来这是个慢功夫了……

    “将军召我来……”

    “听闻魏王殿下受了重伤,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探看一下?”赵石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说道,在他印象之中,当年李金花战阵之上虽是有些稚嫩,但到了庆阳府,待人接物上可不是他能比得了的,他话里的意思却是想让李金花走上一趟。

    不过李金花听了他这话,却是微微一笑,敛着眸子说道:“将军问的还真是时候,我大伯那里早上时传了信儿过来……”

    说到这里顿了顿,李敢当那里已经给了她一番说辞,但在赵石面前,她却并不打算按照李敢当的原话说了。

    “我大伯说,魏王殿下重伤,已不能视事,大军上下人心都有些浮动,殿下心腹之人如李廷之等人都已回转,我们这支偏师无关紧要,没事就不用回去了。”

    赵石立时皱起了眉毛,这话里地意思怎么听都有些不对味儿,抬头看了一眼李金花,李金花却是微微点了点头,赵石心里恍然一惊。

    仔细琢磨,不能视事?人心浮动?那也就是不宜进军了,说不定此次大战到此也就结束了,但大军在襄陵,却没有一点撤兵地消息,李廷之等人回转,魏王受伤到底是真是假?还是他想借着这个机会……

第三百二十九章山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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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世义站在沟垄旁边,挽着裤脚,正在聚精会神的审视着脚下长势喜人的庄稼,一身的粗布衣服已经被露水打的浸湿,显见在这里站了不少时候了。

    几个山寨里的头领都围在他的旁边,偷眼看着这位寨主陶醉的神色,他们都知道,这位寨主大人爱干庄稼活儿,呆着没事就喜欢侍弄庄稼,按照他自己的话说,若不是世道太乱,他一定安安稳稳作个庄户人,才不愿干这掉脑袋的事情呢。

    但还真别说,山寨这几年买卖不行,山下的人烟越来越少,能走动的人都是离吕梁山越远越好,只剩下了一些走不动的老人妇孺,还有些樵子留在山下,连山下洪义县的县衙都搬了地方,就别提那些家里有些钱财的富户们了,满山下洒摸,方圆百里之内,你要是能找出一户有头牛的人家来,他们都能将脑袋砍下来给你。

    这到不能怨吕梁山的绿林好汉们太多,这些年大金国跟西夏人打仗,跟鞑靼人内乱,最后契丹人也跳了出来跟着凑热闹,征夫子就能征的人家破人亡,再加上吕梁山的好汉们确实闹腾的凶了些,这山下如今已是一片荒芜,别说抢了,就算大家出去转上一圈,估计弄回来的东西还不够大伙儿塞牙缝的呢。

    如此这般,山寨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山寨还在天王岭,那是祖辈留下的老寨子了,那里地势险要,也不用担心金狗进来围剿,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黑吃黑的事儿常有发生,说起忠义社来,数十年前那可是老大的名头。谁见了都得翘着大拇哥说声好汉子的,但现在父祖辈的英雄好汉都没了,底下就剩下这几十个能拿得动刀枪地,比山里那些大寨子可是差的远了,大伙儿占着天王岭那好地方,总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索性老寨主一死,梁世义就带着他们到了这靠近山外的凌云顶。

    也亏了大寨主这手侍弄庄稼的本事。大伙儿这些年才没饿死在山里头,以前老寨主可没少说大寨主没出息,但如今看来啊,大伙儿的命可都悬在这庄稼的身上了,就凭着这,还招来了一些在山外没活路的一些庄户人,寨子里总算恢复了些活气儿。

    前两年来了几个假和尚,这些假和尚不怎么地道大家都知道。他们虽是混迹绿林地山匪,但杀戒破得,这淫戒头上可是有把刀的,不过生活日渐艰难,也顾不得这些了。于是山寨就偷偷摸摸干起了这断子绝孙的人贩子买卖,这些假和尚都带着些东北那边的口音,还颇有些门路,一个女子就能卖出一百两银子的价钱。上好的货色还能多些,俗话说钱能通神,他们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没成想,这买卖才作了年余,西边的秦兵就杀过来了,大伙儿在山里也没什么,等秦兵退了,也就没事了。几个和尚到是胆子不小,还在山下那个玄妙寺窝着。

    前几天几个和尚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一问之下,几个人只说是看走了眼,碰上了硬扎地对手,大伙儿也没往心里去,看着几个和尚狼狈的样子,多少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毕竟对手再硬。也不敢进吕梁山来不是?

    “大哥,你看咱们寨子里也攒下了万多两银子。咱们是不是再挪挪窝?”说话的是梁世义的亲弟弟梁世存,年纪轻轻,留着短须,身体粗壮结实,浑身都好像满是精力地样子。

    其他几个人都转过了头去,撇了撇嘴,梁世存是吕梁山里出生的,年轻人总想到外面见见世面,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了,寨子里有数的几个年轻人都跟他一般模样,但对于他们这些老人儿来说,出去哪里会有在山里安稳?

    果然,梁世义伸手就扇了梁世存一巴掌,“挪窝?往哪儿挪?出去给金狗当奴才?要在爹在,你这话一出口,非把家法取出来治了你小子,滚,去看紧你家小崽子,寨子里养的鸡鸭又丢了几只,准是他们这群混小子干地,他娘的,天生的贼骨头,连自家都不放过……”

    梁世存涨红着脸走了,其他几个人听寨主口没遮拦,连天生的贼骨头都说出来了,都是呲牙乐了起来。

    “寨主,世存说的到也不完全不对,咱们也攒下万多两银子了,你瞧着咱们今后该怎么用这些银子?还有元嗔那几个王八蛋,整日价眼珠子都在寨子里的妇人身上打转转,日子长了恐怕要出事……”站在梁世义旁边,一身粗布衣服,和梁世义一样挽着裤脚,看上去像个庄户人,但还是难掩身上的书卷气。

    这人叫周遗人,大家都只知道这人是读书人出身,山寨里会写大字的就他一个,当初是寨主将这个半死不活地家伙弄进寨子的,身世他自己不说,谁也不清楚,但谁也明白,这又是个苦命人罢了,之后这人就在山寨里住了下来,一晃已经十多年了,初时大伙儿还有些戒心,但这些年过去,大伙儿已将其当成了自家人,当初还是他提议让大伙儿搬的地方,现在俨然是寨子里的军师了。

    “这几个东西来路是不正,鬼鬼祟祟的,寨主,要不,咱们……”旁边一个长相有些凶恶的汉子恶狠狠的做了个下切的手势说道。

    其他几个人神色也有些不善,可见几个和尚在山上并不得人心。

    周遗人这些话算是说到了梁世义地心里去了,当初几个和尚找上门来,说地还算地道,得的银子大家五五分成,但这一年多算下来,大半银子都进了几个和尚地口袋,说是什么在外面打点所费,实在让人恼火,再一个,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不想再干了。

    眼中寒光一闪,终是露出了几许悍狠的山匪神色,“好,既然是大家伙儿的意思,今晚就动手,几个家伙都挺扎手,叫大家小心些,老周,你找几个酒量好的去跟他们拼酒,灌醉了他们送他们痛痛快快上路,这买卖咱们不干了。”

    “寨主,有人拜山。”一个守门的喽啰气喘吁吁的跑到几个人的面前,脸上也毫不掩饰惊讶的神色,除了那几个和尚,山上可是好些年没见生人面孔了。

    梁世义楞了愣神,随后便问,“几个人,什么来路?”

    “就两个人,他们说是西北来的。”

    麻烦来了,西北来的,除了秦国就是西夏,而如今秦军占了多半个河东,这来的多半是秦人了,几个人都狐疑的对望了几眼,眼中都闪过惊惧之色,心里话,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找到了这里,这些主儿可不好应付。

    周遗人刚要离去,这时也转了回来,“寨主,这些人得小心。”

    梁世义却是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还能将咱们给吃了?大不了咱们带人往山里一钻,他娘的谁也奈何不了咱们,走,去见见他们是什么来头。”

    刘方武百无聊赖的瞅着眼前这座简陋的山寨,手也抚摸着腰间横刀光滑的刀柄,神色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是西北马匪出身,是给那位大人借到长安的,之后十几个人也就他和身旁的李迅还有两外两人跟在了那位大人身边,其余人都回了西北。

    虽说他以前和寨子里的这些家伙们一样,头上都顶着一个匪字,但他是半个眼睛也瞧不上这些据山立寨的山匪的,西北天高地阔,马匪们往来驰骋,何等的威风畅快,这些家伙们却是窝在一个地方,等着人来围剿,跟他们提鞋都不配的。

    要不是那位段参军不想兄弟受什么伤亡,让他们先来探探底细,他们才不会跟这些家伙废话,大家伙儿抄家伙摸上来,宰人也不用多大的功夫,天黑之前就能下山了的。

    正不耐烦间,寨门大敞四开,一行人已经大步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来到近前一抱拳,哈哈大笑道:“请问是哪路来的英雄?”

第三百三十章山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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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世义的目光在刘方武腰间的横刀上定了定,他们这些出身草莽的人物儿,首先就得学会看人,这和朝堂上那些大人们差不多,只不过朝廷上的官儿看的人的心思,而他们则是看人的身份,道理上虽略有不同,但目的却是一样,混迹绿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样能让人后悔莫及的。

    只这一眼,梁世义之前存着的几分侥幸就都没了踪影,横刀式样独特,在这世上,除了秦军之外,再无一支军队配备这种先唐留下的兵刃。

    虽是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的爽朗,心思电转之间,已然又走近了许多,他面相上虽然有些像是相见老农,透着一股憨厚朴实,但从之前周遗人几人开声,到决定晚上杀人,寥寥数语之间,山中悍匪的狠劲可半点也不比旁人差了。

    这样的人又怎会是个笨人,秦军虽然势大,但这样依着江湖规矩拜山,恐怕也是听说了吕梁山中好汉们的厉害,他到也不用过于惧之,江湖事情江湖了,大秦兵锋虽盛,但离着吕梁山可是十万八千里,这些秦人总不至于带兵进山围剿吧?

    想到这里,胆气不由一壮,说话也少了许多忌讳,“两位朋友是哪路的英雄,亮个字号吧?若是过路想朝兄弟借个盘缠,兄弟这地方虽小,但一条大路通南北,青山水远来相见,既然兄弟来了咱天王寨。就是瞧得起咱,有事尽管开口。”

    刘方武憋着嘴一乐,呲了呲牙,瞅了身边的李迅一眼,见对方眼中也露出了笑意,这才也随意的抱了抱拳。

    “兄弟叫刘方武,兄弟们远道而来,这辛苦嘛就别提了……”

    说到这里。却是转身向着身后方向大声吆喝,“兄弟们,寨主问咱们的盘口呢,都露露脸,给天王寨的朋友们亮亮招子,省得人家说咱们是街边伸手的牙青子。”

    胡离在不远处树后地阴影处不由脱口骂了一句,“他娘的,两个王八蛋还以为是他们是马匪呢吧?”

    一边骂着。一边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十余个军中斥候慢慢在隐藏处露出身形,一双双如同恶狼般闪烁着幽光的眸子散射出的都是凶狠和彪悍,紧紧握着的横刀反射着阳光,发出森寒的光芒。

    梁世义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脚步微退,有几个人已经手忙脚乱的抽出五花八门的兵器。

    刘方武却是轻蔑一笑,说出来地话依旧是匪气十足,“咱们人头少了些。怕是寨主也看不过眼,山下还有咱们百多弟兄,要不也叫他们上来给寨主瞧瞧?

    不过咱们段参军说了,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先礼后兵,怎么说忠义社也是梁兴梁爷传下来的,这个脸面咱们得给不是?

    不过弟兄们走了这许多山路,不带回些东西去。兄弟几个就得屁股上挨板子,兄弟跟寨主也没什么交情,这买卖有些不划算,所以寨主还是划下道来,是文是武咱们都接着。

    再跟寨主交个底,要是劳段参军上来,这情面上恐怕说不过去,到时候只有照咱们李参军的意思办了。”

    梁世义此时脸上哪里还有笑容。若是还在天王岭。说什么也不能服了这个软去,但这凌云顶嘛。既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如此近处,想要走可就难说了。

    不过混迹绿林的,争的就是一口气,总不能让人家恶狠狠说上几句,就什么都答应下来,“官匪不同炉儿,两位是官面儿上的人物儿,跟咱们寨子八竿子打不着,这行道又如何划下?”

    “几位兄弟劳苦,不如先到寨子里歇歇,有什么话再说不迟?”周遗人在旁边见寨主虽是表面上说的硬气,但话里地意思便是大家无冤无仇,犯不着动刀动枪,这已经几近于讨饶了,只是缺个台阶罢了,他这里立即插嘴说道。

    刘方武呵呵一笑,这位寨主话里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这也正是他看不上这些家伙的所在,要在搁在西北,除非大军将大伙儿围住了,不然遇到小股官兵,大伙儿早抄家伙跟人弄上了,打不过大伙儿就扯呼,劳什子官兵可追不上他们。

    “歇歇就免了,寨主也说了,官匪不同炉儿,咱们不过是看在忠义社的字号上,才来跟寨主好说好量的,废话不多说了,咱们大老远过来,就是要朝寨主要几个人地。”

    梁世义这时才算松了口气,寨子里壮年人不过百人,加上老弱,也凑不出二百个能拿刀枪跟人拼命的,别说人家山下还有人,便是眼前这十余个汉子,看神色就知道都是杀人如草的主儿,拿什么跟人家比?

    不过要人?梁世义有些疑惑的跟周遗人对视了一眼,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这一年多可没少干了缺德事儿,别是苦主入了秦军,找上门儿来了吧?

    两人都从眼神中看出了对方地担心,却听刘方武嘿嘿笑着,粗着嗓门继续说道:“山上是不是有几个和尚?”

    梁世义心里叫了一声果然,眼中狰狞之色一闪而过,如今便是将这些凶神恶煞糊弄走了,过后也得将这些露了行踪的和尚扔到外面喂狼,嘴上却是说道:“山上是有几位大师暂住……”

    “大师?亏寨主说的出口,我们大秦的钦差险些让这些贼和尚摸去了脑袋,我们将军发下了话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些贼和尚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没什么好商量的。”

    说到这里,刘方武终于露出了凶狠的神色,不过转脸之间,又换上了笑容,“还有,我家将军听说过忠义社的名号,想见见梁爷的后人……瞧瞧,瞧瞧,寨主怕了不是?”

    刘方武指点着脸色铁青地梁世义,哈哈笑道:“听说当年梁爷可是一等一的豪杰,兄弟可惜晚生了这么多年,不能跟在他身后让金狗瞧瞧咱们汉人的厉害,本来还想瞅瞅梁爷的后人是怎样的英雄,说实话啊,现在兄弟可是有些失望,若河东的英雄好汉都是这个样子,难怪让金狗占了咱们汉人的江山这么多年。”

    看梁世义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双眼好像能喷出火来的样子,旁边地李迅上前了一步,沉声道:“胡说什么呢,也不怕回去将军拿你做法。”

    一句话就让刘方武闭了嘴,说完,这才转向梁世义抱拳道:“梁寨主,我这兄弟性子张狂了些,你也别介意,我们将军带兵一路打到吕梁山下,这金兵也杀了足有万十多人,听闻寨主乃是梁公后人,很是渴望一见地,只是不知道寨主有没有这个胆气走上一遭?”

    这样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的,却是他们马匪劫掠商队时常用地招数,其实实力所在,再加上他们两个马匪出身,对于绿林中的事情又极是熟悉,段从文到是懂得人尽其用的道理。

    梁世义脸上的神色算是好看了,一阵青一阵红的不是颜色,对于几个和尚,他是一万个想将他们交出去,但要说自己跟着走一趟,进了秦军的大营,这条命还留不留得下就不是他自己能说得算的了,心中七上八下,半天没开口说话,从这一点上看来,照着他先祖梁兴,举起反金大旗,九死犹自不悔的英雄气概确实有天地之别的。

    “两位,我们只是在山里讨口饭吃的小人物,官家的事儿我们不想沾,也不愿沾,几位看在咱们都汉人的份上,将几个和尚带走,留些余地如何?”

    李迅两个人都是呵呵一笑,瞅着这位说话的周遗人,像是在看一件稀罕物儿,绿林道上的好汉,除了跟官府作对,就是给官府招安,这位说的可是有趣之极。

    两个人懒的再说废话,刘方武更是不耐烦的拍打着腰刀,眼睛直盯着梁世义,对方只要开口说个不字,他们转身就走,下面就是刀子说话的事儿了。

    梁世义转头看了看有些残破的山寨,再瞅了瞅身后眼中都带了畏惧的众人,握紧了拳头,心中却是叹了口气,暗道,全是报应,当初真不该和几个和尚勾搭,若不是他们,哪里会有今日之事,山寨中有老有小,早不是当年忠义社一呼百应的时候了,只是没想到找上门来的不是金狗,却是秦人罢了。

    “好,我跟你们走一趟,但你们再不能动山寨一草一木,若是出尔反尔,我梁世义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第三百三十一章山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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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草木繁盛,不是后世可比,更没有什么路径可言,四百人行于其间,队伍却是一丝不乱,斥候游离在外,时刻不忘占据高处,中间兵士看似分散,但行进之间,相互遮掩,落后者不急,前进者不燥,四百兵卒都是气力悠长,动作灵敏便捷,被围在队伍中间梁世义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嗖嗖的往外冒凉气。

    到了凌云顶之下,见到将凌云顶已经围了起来的四百秦兵,他这才感觉自己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待得相处半日,看见这些兵卒一个个气血旺盛,气势凌厉,最让人心寒的却是令出如山的军纪,他虽一直窝在山中,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此时心中也是觉得,秦兵出兵河东,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大半个河东,当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想起先祖梁兴,当年也曾拥兵十余万,打的金狗哭爹叫娘,是何等的威风,而如今他这个不肖子孙却是被人丛山里好像羊鹿一般带出去,心情却是更加难受,加上此去也不知是生是死,心思旁顾之下,便是平日在山间行走如履平地的他着实摔了几个跟头。

    晚间宿营之时,几个鼻青脸肿的和尚被捆在不远处,目光怨毒的盯着梁世义,不过眼珠儿转动落在那些兵士身上的时候,神色间便立时变得有些惧怕还带着些讨好了。

    不过看在梁世义眼中,几个和尚已是和死人差不多了,不过让他佩服的是这几个和尚干下了如此大事,还能在山上呆的那般老实清闲,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这要换做是他梁世义,此时早已经身在吕梁山腹地了吧?这些秦人便是有天大的能耐。想要在吕梁山腹地找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最最可恨的就是几个和尚瞒了寨子这么久,他梁世义却成了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所以在寨子里将几个犹自蒙头大睡的和尚弄起来地时候,着实下了几下狠手,若不是顾忌着这些秦人的心思难测,把这几个和尚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的。

    不理会几个和尚射过来的怨毒目光,梁世义身子向旁边挪了挪,脸上又带出了些憨厚的笑容。看向稳稳坐在旁边,眼睛亮的让人不敢逼视的那位段参军,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这家伙一定又是个读过书地,很多地方都和周呆子差不多,只是年纪轻上一些,手下带着不少人罢了。

    读书人都不好应付,才肠子都比别人多出一截的。他心里虽是腹诽不止,但嘴上却道:“将军……”

    “我可不是什么将军……”段从文哈哈一笑,在梁世义面前并未摆出什么居高临下的姿态,不过深沉的眸光之中,还是显示出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稳重。时刻都挺的笔直的腰杆以及略显粗糙的皮肤是这些年军旅生涯给他刻下地痕迹,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成上许多,和杜山虎等人不同的是,少了几许威猛之态。多出几分文人所固有的温润和谦和,加上其颇为俊逸的外表,这一笑之间,便是满怀心思的梁世义也暗道了一声,好一个汉家人物地。

    “梁寨主不必担心……”段从文接着说道,他现在心情颇为愉悦,这趟走下来,差事自觉办的不错。第一次领兵出来,深入山间,不损一人之下,不但带回了几个贼和尚,就连大人点名要的梁世义也弄了回来,今后在大人身边,也能占上一席之地了吧?

    大人虽然为人严厉,甚至可以说有些苛刻。但说过的话却从未有不算数过。以后自领一军,当要和杜山虎。张锋聚,段瑞等人较较苗头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方今乱世,还怕没有出头的机会?老爷子那里身在兵部,却要自己儿子却考什么科试,眼光未免浅了些。

    心里虽是有些自得和憧憬,但脸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说道:“我家将军请寨主来,为的什么虽不好说,但寨主不必忧心自己安危却是肯定的。”

    先给梁世义吃了一剂定心丸,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照那位大人的性子,杀个把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还记得突袭金兵先锋一部时,俘虏的金兵可是不少,都被这位大人一句话砍断了手脚,扔在了原地。

    这等酷厉的手段,他之后可是不断念着慈不掌兵这句话,才能在那位大人面前表现如常的,杀一个山匪头子,还不是和碾死一只蚂蚁相仿?

    不过听到这话地梁世义却是着实松了一口气,人到了他这个地步,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宁愿当真的来听,见这位段参军笑容和蔼,很好相处的样子,心中稍安,于是赔笑道:“小人不过是在吕梁山中混日子的小人物,这样的精兵更是头一次见到,可要比山下那些金兵厉害多了,段将军要是能在吕梁山立柜,能在吕梁山这地界儿争食儿吃的可就没几个了……。”

    段从文听了这话,却是不由一笑,眼前这个山匪头子恭维起人来可是有些不敢领教。

    “不知这次领兵的将军是哪位英雄?”

    “呃,我家大人姓赵,这官讳嘛,身为下属,不好提起,我家大人现如今添为大秦鹰扬将军,在东征大元帅魏王殿下帐下听令……

    说到这里,我是要提醒一下寨主地,我家大人性子……有些严厉,不过寨主也不必担心,只要我家大人问什么,你就说什么,那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好,想来我家大人也不会难为寨主地。”

    梁世义眼光闪动了一下,这鹰扬将军他自然不知道是个什么官儿,不过听起来却很威风,有些严厉?恐怕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一个答对不好,脑袋还能不能留在脖子上就两说着了吧?果然是读书人,说话都是他娘地拐着弯儿的。

    随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在梁世义眼中。这位段参军说话虽然有些不爽利,但这见识却是要得,行军打仗自然是行家里手,便是农家活计也好像很是清楚,和山上的周呆子比起来,学识上他这个大字不识之人自是比较不来,但那隐隐间那种诸事在握地飞扬神采却不是山上总是阴着一张脸,天天好像在想事情的周呆子可比的……

    也不知那个鹰扬将军又是怎样的豪杰?这样的人见上一见。若不是生死难测,到也真是比整日窝在山上,睁眼闭眼都是那么几个人强的多了。

    ……

    此时此刻,赵石这边却已经彻底悠闲了下来,大军驻于襄陵已经数日,没有半点开拔的意思,中军也没有军令过来,金兵大败。退守临汾,也没了动静,喧嚣了一个多月的秦金战场,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而对于驻扎于汾水西岸地京兆,显锋两军来说。就更显得无所事事了,不过对于赵石,犹自身在战场,就绝不会放松半点的警惕之心。

    斥候照常分派。搜索范围已经扩大到了二十里之外,一队队的秦军被派出演练,和在京师时练兵差不多,但这次却是实战演练,周围的金国府县还在一些金国乡兵手中,不愁找不到敌人。

    这样的演练看上去毫无用处,还为京兆,显锋两军增添了不必要的伤亡。但赵石不在乎,战场是练兵最好的场所,在他看来,在京师练十天,不如让士兵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打上一个时辰,良好地体能以及身体素质,保证了这些士兵总是精力旺盛,充满斗志。一连串的胜利更让他们胆气十足。凶猛而又彪悍,如果说当初在京师那支京兆军还只是些对战场和杀戮带着些憧憬和畏惧的新兵。那么可以说如今的组成京兆军的士兵们已经完成了将杀戮当成职业,也就是新兵到老兵地转变。

    虽然只是数月光景,但赵石手下的军兵却有着脱胎换骨般的转变,说起来无非是经历了几次激烈的战事,从最初杀人见血时地兴奋和畏怯掺杂,到如今在面对敌人时的漠然而无畏,实战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

    但这在赵石眼中还远远不够,这些军人虽然日渐成熟,但还缺乏打硬仗的本事,但这事急不来,形势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金秦战事暂时告一段落,赵石不愿这些已经初具锐气的兵卒就此闲下来,再一个便是以后再想找到这样好的练兵场所可不容易,于是便趁此时机,开始了又一轮地练兵。

    如此一来,汾水西岸,吕梁山下的诸个郡县算是倒了霉,秦军在汾水东岸,襄陵以南大败金兵主力,汾水为之一赤,消息传出,这些郡县官吏都是如丧考妣,紧闭四门,整日价都是提心吊胆,生怕秦军找上门儿来。

    乡间传言更是甚嚣尘上,将秦兵描绘的如同地狱妖魔一般,如今秦军四出,少则数十人,多则千余,汾水西岸诸县本就已经孤立无援,惶惶终日,秦兵一到,本还存着些侥幸的金国官吏或是弃城而逃,或是不战而降,或是据城坚守,表现虽是不一,但敢出城与秦兵一战的,却是一个也无。

    如此一来,秦兵算是放开了手脚,金秦两国战场虽是平静了下来,但在汾水西岸,近三千秦军却是闹腾了个天翻地覆,杜山虎,张锋聚等人更是忠实执行了赵石的命令,凡献出本城女真官吏者,秋毫无犯,但敢顽抗,破城之后诛其首脑满门,鸡犬不留。

    显锋军的几个领军校尉还有些留手,但京兆军在万泉时就干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在赵石率领之下,连番大胜,更是将赵石当作了神一般,命令下来执行地一丝不苟,这些时日,京兆军兵卒在汾水西岸近百里地大地之上,纵横驰骋,朝发夕至,行踪飘忽不定,回到营地时往往都是满身血腥,搅的临近府县风声鹤唳,一片狼藉。也为他们这一支孤军博了个“狼军”地雅号回来。

    杜山虎等人到也没什么,虽是不知赵石跟金人有什么仇恨,非要做出一副所过之处,非要将女真人赶尽杀绝的样子来,但随在赵石身边这么久,都知道赵石命令一下,便是难改的性子,执行起来自然更无二话的。

    显锋军地一些人私底下却是有了些腹诽。认为京兆军这是滥杀无辜,为军律所不容,看着这些日渐变得凶狠彪悍,眼中嗜血之色越来越浓的京兆军兵,李金花不由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赵石时的情景,冷漠阴沉中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煞气,让人一见难忘,而现在的京兆军。从上到下,这种气质却是越来越是明显。

    手底下一些人的话语传到她的耳朵里,心中惴惴之余,向赵石也婉言说了一些劝语,但赵石也只是微微一笑。一句话便将她堵了回去,两国交战,没有无辜。

    再之后,赵石到也下了严令。除之前命令不变外,不得滥杀寻常百姓,不得随意劫掠等等,这些其实和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两样,大秦军律中都有明文规定,再者说了,京兆军在他控制之下,还没沦落到行径如匪的地步。

    再之后。未免赵石不快,李金花对于此事之后是闭口不谈,相处了这么长时日,也摸清了一些赵石地喜好,到得赵石的军帐之内,多数是提出一些练兵所得,毕竟是将门出身,又带了这么长时间的兵。凭着女人的细心。在一些细节之上,便是杜山虎等人也是不如许多的。所以每每都能言之有物,赵石也非墨守成规的专横之人,说的对的,也能欣然采纳,如此一来,两人地关系比之从前却要缓和的多了,不过再想进上一步,以赵石从不轻易信人的性子,却也是难上加难。

    不过对于李金花来说,能这般伴在心上之人身边,又无恶语相加,到也不错,和赵石如今想的虽是不同,但却都希望此次战事越长越好的。

    当段从文带着人马回到大营地时候,营中军兵却只有不到千人,大部都是显锋军兵士,像杜山虎,张锋聚等人都是一个不见,段从文等人到并不奇怪,这位大人往往行些出人意料之事,金秦战事暂歇,其他将军都恨不能让手下兵卒歇上个够才好,可这位大人却好像杀人杀上了瘾,将一众精兵强将都派了出去,为的不过是打下几个看上去毫无用处的县城。

    这在段从文这样觉得平时应该体恤士卒,战事起时,兵卒才会敢死用命之人看来,无疑有些不可思议,让人更加难以捉摸的是,京兆军上下却都甘然受之,并无多少怨言,对于这位大人地领军手段,此时的他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回来之后,交接军令,赵石对并没多说什么勉慰之言,随后命令李全德领上二十亲兵将几个贼和尚送到中军所在,交给李士芳便不细述。

    让段从文等人下去歇息,唯独将梁世义留在了军帐之内。

    “参见……将军大人……。”年轻的将军,没有见到赵石之前,梁世义怎么也无法想象大秦的领兵大将竟是这么的年轻,这可和他的估计相差了老远,连颌下的短须都是方自长出来,还带着柔软地嫩黄色。

    但那双仿若犹自带着血渍的刀锋般的眸子却让梁世义立即忽视了对方的年龄,高大强横的身形,一身带着寒光的甲胄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面前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一瞬间,梁世义都有仿佛被这眸光击穿的错觉,这样地威势,梁世义前半生没有遇到过,相信后半生也不会再次碰见,双膝一软,已经跪倒在了地上,语带颤音道。

    “你就是梁兴地后人?”失望之色从赵石脸上一闪而过,看来这次让段从文带回来的真是个小人物儿了,那么忠义社现在还有多少斤两也就不言而喻了,这和他地期望相差了不少。

    “小人梁世义,梁兴正是家祖。”

    沉吟了片刻,帐内空气好像凝滞了一般,梁世义头上汗水渐多,头却死死低着,不敢抬上一下,他不是一个有胆气的人物,此时生死操于人手,又为对方威势所迫,之前想好的那些说辞竟是一句也不敢出口。

    “听闻吕梁山盗匪众多,可是有的?忠义社以前偌大声势,如今可还有些名声?”

    淡淡的问话从头顶传来,与之前猜想到是差不多少,秦军进山,要的是几个贼和尚,但将他梁世义生要弄到大营来,无非也就是为了吕梁山中的盗匪罢了,而他们忠义社,当年可是和金兵打了个热火朝天,如今秦金交战,若忠义社还有当年的声势,确实可为大秦助力的,大伙儿都是汉人,可不是要比金狗来的亲近不是?但如今嘛……梁世义心里苦笑了了一声,忠义社?听起来已经更像是笑话一般了。

    在心里琢磨了半天,猛的一下决心,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随它去了,“启禀将军,忠义社自先祖去后,就已经散了伙,如今只有百多老弱聚集山中讨一口吃食,活的也着实不易……。”

    说到这里,梁世义微微抬起头来,偷瞄了一下赵石的神色,见对方微微皱眉,立即接道:“不过……不过小人常年混迹绿林,对于吕梁山内的同道行迹知道的都很清楚,或许还能帮上将军些小忙。”

    “呃?”赵石似笑非笑了看了他一眼,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清楚的念头想要怎么利用这些吕梁山的盗匪,这人却是要帮些小忙,到是有趣儿的很了。

    “起来说话吧。”

    梁世义大大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才觉得两腿发软,后背处凉飕飕的,几乎已经被冷汗湿了个透,不过他还是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这个大秦将军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面透露出来的东西让他不寒而栗,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念头。

    “将军,吕梁山中……的盗匪多如牛毛,不过多数不成气候,大多都是些三五成群,短径劫道的家伙,说他们是绿林同道都高抬了他们……

    不过却也有厉害的,比如说凌云顶东北五十里处,天王岭上李铜头的大虎寨就聚众两千多人,干的都是大买卖,听说还和北边的鞑靼人有些交情,贩些马到别处……”

第三百三十三章遇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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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人所谋甚远啊……”

    完颜烈叹息了一声,但眼中精光愈盛,丝毫没有沮丧之色,反而淡淡的透出几许钦佩来,看着眼前几个脸色震惊,但对他这句话却有些不明所以的大将,细心解释道:“秦夏已然结成盟友,应无疑问的。

    秦人出兵河东,西夏人兵出河套,对西京呈夹击之势……”

    完颜烈说到这里,语音微顿,手指敲击着桌案,思绪却越发的明晰,这事他已经想了整整一月有余,当初潼关之下,就有探报说秦军云集潼关,而且援军络绎不绝,初时他还以为秦人新帝登基,一来大军压境,心惊胆战之下,派出大军援应也在情理之间,二来也许是那位新皇不放心关上的那个魏王,派人钳制也是有的,他本就意不在潼关,遂也不以为意。

    待得率兵回师,秦军未有出关追击之意,这个更确定了他的想法。

    不过后来朝中风云突变,完颜雍登基为帝,他被迫回转西京,又得探报,西夏人也是大军聚集,心中这才有了些忐忑,之后又闻秦军出关直取河东,到了此时,他才猛然而惊,想起当初大金使团出使秦国,最后虽是闹了个灰头土脸,但当时好像在长安见到了西夏人的使团的,如今两国同时都有异动,结盟之势已显,不然西夏人在秦人侧后,秦人断不敢聚集如此大军出兵河东的。

    “大帅,西夏贼……”听见这等令人震惊的消息,再看完颜烈愣愣出神的样子,完颜和尚终是忍不住道。

    “西夏人首鼠两端,不足为虑,到是秦人处心积虑啊……”完颜烈微微一笑道。

    “若西夏与秦国同时出兵。首尾难顾之下,也许只有调北兵回援方可的,但如今嘛,西夏人拖延了两个月,无非就是想看看秦金战况如何,如今秦人占了河东大半,西夏贼这才决意出兵,你们觉得西夏人此举如何?”

    其他三人震惊过后。见完颜烈镇定如恒的样子,都安下了心来,看来大帅早于布置的,到也不用慌乱,被反问了一句,三个人都是低头沉思其中利害,书房之中又是一阵沉寂,完颜烈也不着急。只是端起茶杯,慢慢饮茶,西京地域广阔,独吉义等人都是大金宿将,此后可以放心让其驻守西京。但河东之地嘛,眼前这几个人都是军中骁将,完颜和尚和海术儿还是年轻了些,再加上两人都有些气盛。自己一走,两人难免会争夺兵权,让人有些不放心,王秀到是不错,可惜是个汉人,就算掌了兵权,也难以服众,既然想到这些。此时便也难免存了考校之意,但他自己心里地滋味儿可也不怎么好受。

    半晌过后,完颜和尚眼睛一亮,“难怪大帅说秦军要退兵了,而今秦军却迟迟未有动作,不在李玄道伤势如何,而在于西夏人出兵的消息未到而已……”

    这句话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让人听了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但完颜烈却是微微颔首。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海术儿握了握拳头,眼中闪过几许妒意。接着便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恢复了之前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不过却是哈哈笑了几声道:“西夏人怕这怕那的,过上些日子恐怕就要后悔了,汉人果然奸诈。”

    王秀则是微微一笑,别过了脸去,什么话都没说。

    此时的完颜和尚脸色虽然平缓了下来,但却有了一丝激愤,他麾下一万兵卒断后,回到临汾地却只有三千人,若不是几个亲信手下拼死维护,他完颜和尚已经战死在了汾水之畔,里赤金,白放两个却没能回来,里赤金袭取敌后,全军覆没,白放在阵前誓死不退,最后战死在了军前,这些难道就都算了?

    “大帅难道就容这些秦军在我们眼前从容退兵?不说别人,我却难向那些战死的弟兄们交代的,大帅给我一支兵马,我怎也要提些秦人的人头回来……。”

    完颜烈摇了摇头,之后却又点了点头,眼中寒光闪烁,腰杆也在一瞬间挺直了许多,仿佛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别样的威严。

    “他们想要从容退兵?哪那么容易……不过现在不急,所以现在你也不用急着求战,有的是机会的,我这里现在便交给你一支万人队,我要你到汾水西岸走上一趟,可是你的伤……”

    “大帅尽管下令,末将受地这点伤不算什么。”

    “好……”

    阴冷的表情浮现在完颜烈脸上,眉目飞扬,与之前好像立时便换了一个人相仿,三个人立即微微垂下头去,耳朵却都竖了起来,只听完颜烈厚重的声音在书房中回荡。

    “汾水西岸驻有秦军三千,为首者是他们的鹰扬将军赵石,我要你将这个人给我带回来,生死不论,但最好还是要活的。”

    “鹰扬将军赵石?”完颜和尚微微抬头,他听说过秦军宿将张培贤,大将王缨,折汇等等,但鹰扬将军赵石这个名字他却从未听闻过,不过看完颜烈一脸郑重地模样,有些话却问不出口。

    “和尚,这个人你是见过的……”

    完颜和尚疑惑的皱眉,这个人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就更别说见过了。

    “你不记得了,潼关之下,萧幕还有他手下地数百亲军铁骑……”

    “难道……”完颜和尚只稍一思忖,就已经瞪大了眼睛,活像是见了鬼,旁边海术儿两人都是不明所以,秦国的将军有名有姓的就那么几个,这个赵石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大惊小怪的。也太……难道这人比眼前的秦人大军来的重要不成?

    完颜烈此时却是微微颔首,“不错,这人就是潼关之下杀了萧幕的那个汉人将军,不但如此,这人率兵至今,纥石烈赤儿,完颜晓,都为他所破。手上已经不知沾了我大金多少将士地鲜血。

    这些也就罢了,战场厮杀,总有损伤,本帅也不会惦记这么一个小小地秦人将军,不过,你们应该知道我奉旨率三十万大军伐秦,起因是什么?

    我大金朝的御前带刀侍卫,竟然被秦国给扣在了长安。不光是皇帝陛下脸面受损,便是大金的国体也容不得这等的践踏,我大金自立国以来,四海宾服,何曾有过今日般耻辱?”

    完颜烈啪的一拍桌案。将其余三人都是吓的一个哆嗦,这位大帅平日也不怎发火,但一旦发威,这股威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了的。

    “说起来也是完颜进明不知进退。我大金本欲与秦人盟好,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地废物却在人家武举大典上率先起衅,也就是这个赵石,当初……好像这人才是一个小小地侍卫,在秦人武举上不但将御前带刀侍卫哒懒擒下,还杀伤我大金使团护卫数人,不但使结盟之事化为泡影,还狠狠羞辱了我大金地颜面。

    这次我给你一万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可办得到?”

    完颜和尚和海术儿都眼睛瞪的溜圆,呼吸粗重,他们都是女真人中不可多得地人才,完颜烈一些话句句都好像说到了他们心里,只这片刻,赵石的名字便已经好像刻在了他们心头,纥石烈赤儿。完颜晓。萧幕都死在这人的手里,那还用说。不杀此人誓不为人。

    但王秀在旁边微微挪动了下身子,心中却只有恍然,赵石这个名字虽是头一次听说,但萧幕,纥石烈赤儿是怎么死的,这样地大事,这些日子他多少也有些听闻,没想到秦国出了如此的猛将。

    如今再是听说三十万大军西征,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心里却是震惊了一下,不过他这人城府可不是一般的深沉,并不为完颜烈言语所惑,立马便想到了关节之处,完颜烈没有圣旨,擅自离开西京到了临汾,朝廷现在本就忌惮于他,如今可不就是送上了把柄于人追究?

    这个赵石虽是完颜亮一朝时的旧账,但不论死活,送到上京,怎么都算是维护了大金的脸面,自然就是大功一件了,再借着击退秦夏两国大军地威势,那位刚刚登上帝位的皇帝陛下还能拿他如何?最多,最多,也就是召回上京,容养起来罢了,却一定不会再有人想什么斩草除根……这还要看这位大元帅是完胜还是惨胜,若是完胜,那时完颜烈声望在西京这里肯定不作第二人想,未必就没有据地称王的本钱,这位大元帅可是恁深的心机。

    第二日,一万金兵由完颜和尚率领于临汾北五十里渡过汾水,悄然向下游处掩去。

    ……

    三日之后。

    “报,发现敌军斥候行踪。”

    半天之内,接二连三地探报已经送了回来。

    “传令,把所有亲兵都派出去,召杜山虎等人回来。”

    “传令,召集众将议事。”

    “传令,所有留守军兵备战。”

    赵石阴沉着一张脸,一连串的命令发了出去,他确实有些大意了,不过谁也想不到金兵大败之余,不先夺回襄陵,却派重兵来找他这支孤军的麻烦。

    糟糕的是,杜山虎,张锋聚等人都领兵在外,聚拢自己的军队需要时间,若不是他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将军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随时随地都不会失去警觉,一直将斥候当作一支独力的军队来使用,可能金兵冲到眼皮子底下,才会被发觉了。

    片刻之后,满脸凝重的李金花带着显锋军两个领兵校尉,和段瑞并肩走进了大帐,向赵石施礼默默坐下,又过片刻段从文和杨胜两个也迈步进了大帐。

    “大人,金兵有多少人马?”看人来地差不多了。李金花忍不住问道。

    赵石简单的摇了摇头,“还没探出来,不过应该不在少数。”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心都拎了起来,只听赵石继续说道:“胡离等人现在还没有回转,金兵应该还在四十里之外,但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最多只有一天一夜。之后我们是退是守,往哪里退,在哪里守,我想听听你们怎么说。”

    众人都是默默无言,帐内气氛有些压抑,两个显锋军校尉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怒色,大军作战,最忌分散兵力。如今骤愈强敌,进退不得,这些都要怪这位鹰扬将军大人的。

    看着众人脸色,感受着帐内地气氛,再瞅瞅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赵石,李金花有些焦躁的情绪却突然之间安静下来,这样地情形和当年何其相似,众人皆是束手无策。进退皆有忌惮……

    这一瞬间,她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当年庆阳府百里之外地小丘之上,同样不知所措的部下,血腥地厮杀,冰冷的雨夜,辉煌地胜利,还有那冰冷如雪的少年,一切的一切。都和从前那么的相似。

    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上战阵,满心惶恐,六神无主的护粮军统领了,而那个冷漠的少年如今也已经是大秦鹰扬将军,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依旧能伴在他的身边,这一次,这一次就算死。也要死在他看得见地地方……

    淡蓝色的眸子中波光闪动。渐渐变得温柔如水,其中却带着几分倔强。几分刚强,更有几分坚定……

    “将军,我们是否应先派人禀报中军,等待中军军令到了,再说其他?”

    听那显锋军校尉这么一说,段瑞先就嗤笑了一声,赵石更是皱了皱眉头,这话和没说一样,再说如今敌情未明,那位魏王殿下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若是换成是他自己,一句探明再报就能打发了,这事却要等胡离等人回来再说的。

    “大人……”段瑞旁边的杨胜接着道,“依末将看,我们应该先据住渡口,等杜将军他们回来,若敌军势大,渡过汾水,向中军靠拢,总不会有错……”

    “据住渡口?说的轻巧,杜将军他们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到时敌军先到,还不成了各个击破,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我们谁还能活着回去?”另一个显锋军校尉怒道。

    杨胜是什么人,听他话中带刺,立即便反唇相讥,“怕死就别当兵,大不了我们京兆军……”

    没等他把话说完,旁边地段瑞已经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阻住了他的话头,“大人,金兵多少人马我们还不清楚,杜将军他们人人有马,朝夕可至,若是金兵人少,我们未必就不能跟他们一战,若是人多,咱们都是骑兵,跟他们游战就是了,汾水渡口不止一处,末将不信金兵能堵的住咱们。”

    “那可不一定,若是金兵来地都是骑军,金兵朝发夕至还差不多,还游战?”

    听这两人句句都是抬杠,段瑞也起了火气,“两位不是想临阵脱逃吧?嘿嘿,要不,咱们京兆军断后,让你们显锋军先自渡河?”

    “承情了,咱们显锋军受不起……”

    “够了。”赵石沉声道,李金花也猛然回头瞪了两个手下一眼,两个人脸色讪讪的退了一步,再不开口说话。

    赵石抿着嘴唇在众人脸上逡巡了一圈,眼神如刀子般在众人脸上刮了过去,直到几个人都移开自己的目光,垂下头去,这才缓缓加重语气道:“你们这算什么?未战先怯?是不是让你们几个先拉上人马,内讧一场再说?这是哪里?这是金国的地方,这里是战场,碰到金兵有什么稀奇的?大不了老子给你们断后,让你们逃命……”

    “大人……”

    “闭嘴,都给我出去,醒醒你们的脑袋再说,管紧你们的嘴巴,若有谁再敢乱我军心,我斩了他。”

    看着几个人鱼贯而出,赵石沉默了半晌,不管旁边李金花关注的目光,大声道:“李全德。”

    “在。”守在门边地李全德迈步便走了进来。

    “你带两个人,马上就走,到了中军,就说汾水西岸有金兵大部行进,旁的都不用管,我给你一天时间,过了时辰,你也不用回来了。”

    李全德看着赵石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暗骂了一句,他娘的摊上苦差事了,不过这个时候哪敢怠慢,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第三百三十四章遇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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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会不会有谎报军情之嫌……”话刚说到一半,李金花就已经住口不言,想起的自然是当年赵石不但私自拆了官封,且还让他冒充大将军折木河,当场杀掉了李继祖,若不是情势殊异,条条都是死罪,如今谎报一下军情,实在不算什么。

    “让你的几个近卫亲兵去襄陵,马上就走。”赵石撩开帐帘,此时已是暮色四合,远方黑沉沉的吕梁山舒展开自己的身躯,绵延北去,看不见尽头,低头微微沉思了片刻,也没回答李金花的话,便头也不回的说道,这次金兵来势汹汹,虽然胡离等人还没回来,但凭着对战场过人的直觉,他敏感的察觉到了危险,谎报军情?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李金花愣了愣,半晌才明白赵石指的是她身边的几个香侯府侍卫,这个时候赵石特意提起她的几个护卫,她还道赵石有了怜香惜玉之心,心里微微泛酸,将嘴角撇了撇,随即答道:“她们都是香侯府的人,对战阵厮杀都热衷的紧,未必肯听我的,再说他们各个弓马娴熟……”

    赵石闷哼了一声,“她们在这里只有碍事,你我都是军人,当兵打仗,虽死无怨的,但那几个女人嘛,一旦被擒,这军中都是男子,难免有几个头脑发热的要去救她们回来,军心一乱,谁能控制的住?

    哼,热衷的紧?你猜猜若是换了我,捉住几个金兵那头儿的女人会怎么做?”

    李金花看着赵石突然变得好像狼一样的狰狞而又冷酷的表情,浑身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听赵石冷冷的继续道:“不想回去?你这个将军怎么当的?这些人军令都敢不听,不听军令者斩,军律难道是说来听地不成?”

    李金花低头不语。片刻之后,抬头犹豫了一下,这才幽幽道:“如果……如果是我被金兵捉了去,你会……你会怎么办?”

    这句话结结巴巴的问出来,本是浑身英气,不让须眉的人,如今看上去竟是满是娇弱,手指头死死扣着战裙。淡蓝色的眸子却一眨不眨的望着负手而立的赵石。

    其实一个女子话说到这里份上,已然和表明心迹没有两样了,许是赵石这些安排处处显示出了情势危急,她一腔心思都在眼前之人身上,一举一动都想从中间琢磨出味道来,当年庆阳府之战,赵石镇定如恒的姿态已然刻进了她的心里,如今赵石表面上虽也平静。但隐约带出来地紧张李金花哪里会感觉不到?李金花虽是带兵多年,但在赵石身边,却和当年那个初上战阵的少女没什么两样,事事都以赵石为准,一旦感觉出了不对。心中难免也有些惶恐,平日断然不会说出的话,此时好像也平添了几许勇气脱口而出了。

    赵石心中微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说这些有的没的,女人真是……但转念一想,如今手下也就京兆军和显锋军这两支军伍,金兵还不知来了多少,两军若是相差不多,到是可以一战,显锋军是不是指挥的动还要看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思电转间。没有半点的柔情蜜意,反而全是算计,可谓是心肠冷硬到了极处,不过他本就性情冷酷,如此这般到也没什么好奇怪地。

    微微沉吟了一下,本是脱口而出的训斥之言也咽了回去,不过以他的性子,也着实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出来只是淡淡道:“你和我一样,都是军人。杀人和被杀还不是早就能预料到的事情?要说被俘嘛,如果我在你的左近,又救不得你,我一定亲手杀了你,嘿,如果我离地太远,我劝你还是不要落在金兵手里的好。

    也不瞒你,这一战出乎意料,金兵虽然不知有多少,但以我看,这回的凶险应不在庆阳府之下,集齐人马,立即渡河应该能避开金兵势头。

    但你我都有官职在身,和当年庆阳府时不能比了,束缚比以前也不知多了多少,就拿谎报军情来说,我若不这么说,魏王那里……中军恐怕不会有什么动静。

    就算如此,我猜中军来的军令也是叫咱们就地驻守居多,你想想,金兵若是来个万多人,就地驻守?给咱们一座城还差不多……

    我不怕死,但也不想给人算计了去,你大伯那里不叫咱们回中军,为什么?眼下形势,襄陵那里未必就是安全所在。

    所以咱们还得靠自己,当年庆阳府没兵没马,还有人在背后勾心斗角,咱们也没死在那里,这一次只要同心合力,大伙儿未必就会有多大损伤。

    你明白吗?我要你在战场上听我调度,不能有半点差错,如果你不能,我想,你地显锋军应该先回襄陵,那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将军。”还没等赵石说完,李金花已经急忙出口道,脸上更已是喜色难掩。

    若是救援不及,就杀了她,赵石说的虽是实话,按照现在看来,实是有些无情,但在这个时代,女子首重贞洁,城破之际,斩妻杀子者屡见不鲜,时人闻之,不见其无情,反而多有赞赏,赵石这句话不啻与许下了一个承诺。

    听了这些,赵石这番话其中的利害关节她自不愿去想,她只听见了她想听到的。

    庆阳府,庆阳府,当年合作无间,,并肩杀敌,如今又能同生共死,老天爷说来待她也是不薄,这些年的孤苦积郁,在这一刻全然尽去,玉白的脸上微微带笑,一瞬间便已是容光焕发,好像换了人相仿。

    “我……末将这就去把陆飘她们送走,我……显锋军都听你的……”说完这句,脸上已满是晕红和兴奋之色,也不待赵石再说什么,急急掀开帐帘,便走了出去。

    赵石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用手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晃动地帐帘,心里话,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敌人的想法他往往能敏锐的觉察到,但女人的心思,估计再让他转世十次八次也别想猜个清楚的了。

    “报,胡校尉他们回来了。”就在赵石满心疑惑的时候,外面军兵大声禀报道。

    赵石精神一振,立时将其他都抛在了一边,“叫胡离进来。”

    “大人,金兵多的像蚂蚁,光骑军怕就有五千多人,就驻扎在六十里之外……”胡离和蔫狼两个满身是土的快步走了进来,汗都不顾地擦上一把,就已经大声道。

    上次偷袭完颜晓大营,要说金兵不比这少,但那次是在黑夜之中,对方又是群龙无首,闷头跟在赵石身后杀进去,也没什么感觉,但这次不同,白日青天地,对方人头涌涌,阵型严整,杀气腾腾,给他们的震撼可不是一般地小。

    “到底有多少人马?上次咱们杀散了两万余金兵,瞧你们的样子,这次遇到的金兵难道比上次还多?”赵石皱着眉头问道,果然不出他所料,胡离和蔫狼两个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如此凝重,看来形势着实有些不妙了。

    胡离摇了摇头,“上次的金兵和咱们的大军没法比,这次人数到不见得比上次多,也就万把人,但……大人,恐怕咱们遇到金狗的精锐了。

    里面没有杂胡,汉军嘛,咱们看不出来,但对方军容严整,兵器精良,尤其是还有近半的骑兵,我和蔫狼没敢靠的太近,对方斥候太多,只在一处小山上望了一眼,就怕金兵发觉了咱们的行踪。

    不过他们行军并不算快,我和蔫狼在路上商量了一下,觉得金兵不是没发现咱们,而是想要突袭,估计离咱们近上一些,就该撒下人手围咱们了,不然不会将斥候撒的这么远,也亏了将军谨慎,不然咱们这次就得走完颜晓的后路。

    赤魔现在带着两个人跟着金狗的大军,我们先回来给大人您报信儿,大人看接下来怎么办?”

第三百三十五章遇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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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内灯火摇曳,照在完颜和尚脸上,明灭不定,完颜和尚紧抿着嘴唇,微眯的眼中闪过几许痛楚之色,不但是因为身上的伤处时有疼痛,也因为这次战事,两名随他多年的心腹将领一起殒身于这汾水之畔,让他心痛不止。

    眼睛在面前剩下的几个人身上微微转了一圈,这几人和他一样,身上都带着伤势,但此时都站的笔直,如同雕塑一般,昏暗的帐内,几双带着信任和尊崇神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但他还是能看出,这几人眼底那深深的疲惫。

    完颜和尚心中微叹,大金国的勇士如今是越来越少了,辽东老家的子弟现在都不愿再披甲上阵,祖宗传下来的弓箭刀甲都发了霉,女真人生下来就能有俸禄,哪里还用披甲打仗?而这些随自己征战多年,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手下,他又能能给他们什么?官爵富贵?他们打仗又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这些?还是朝中那些连刀都拿不动的废物们?

    大帅这几年也变了许多,再不是上京城初见时那个敢作敢为的女真人中英雄了,临汾城内一席话说的虽好,但过后想想,这汾水西岸有什么?不过是一个秦人的将军,带着一支偏师而已,就算这人杀了萧幕,击败了纥石烈赤儿,完颜晓,但比起两军决战来,那又算得了什么?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

    襄陵那里驻扎着秦人主力,这一万精锐何其宝贵,只要大帅指挥大军,虽然是新败,但只要大帅在,军心不是问题,他更相信。凭这一万精锐,他能冲开秦人的军阵,将那个秦人的魏王的人头带回来,为里赤金他们报仇,但现在呢……。

    大帅在临汾连面都没露,知道大帅在临汾的一直就是他们几个人罢了,更别提什么镇定军心了,而捉这个秦人的什么鹰扬将军又为的是什么?他不愿去想。更不愿去猜,他宁愿相信大帅还是以前地大帅,那个在上京城,初一见面,一边喝着烈酒,一边跟他说,他要让汉人耕种,女真人放牧。各安其所,还要将女真人,契丹人,汉人,甚至是鞑靼人各族的英雄豪杰都聚在身边。齐心合力给大金国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的心怀天下,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当时都有谁在?萧幕,独吉义,独吉义还领着他的小儿子。叫什么来着,对了,独吉思忠,其他还有几个人,不过不提也罢,如今都是朝中重臣,地位已不是当年可比,如今想的是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还记得那一晚大伙儿意兴豪飞。各个喝的酩酊大醉,后来说地什么,唱的什么,又和哪个女人睡在了一起,都不记得了,不过他却记得,大帅搂着他和独吉思忠的肩头,眼睛晶亮。大声说。“跟着我,我给你们战马。给你们刀箭,我让你们作英雄,全天下人仰望的英雄……”

    独吉思忠年纪幼小,早就昏睡了过去,但他还有一丝清醒,看着那双亮的让人不敢逼视,没有一丝醉意的眼睛,他自小便因为容貌像女人而受到嘲笑,族里的人也不喜欢他,眼前这个人却没有丝毫瞧不起他的意思,于是他满是豪气地回答,“行,今后我跟着你,作英雄,大英雄……”

    “作英雄可以,但英雄就得能喝烈酒,还要有最美的女人陪伴,今晚你们两个不但要喝酒,还要睡最美的女人……。”

    萧幕那时还是个小小的御前侍卫,糊里糊涂接道:“最美的女人是我地,英雄也是我……”

    大家都是哈哈大笑,笑的畅快,笑的恣意,笑的豪气飞扬,于是酒喝地更多,人也醉的更快……

    十年一眨眼间便过去了,那些话如今好像还回荡在他的耳边,但是……记得当年许下承诺的又有几人?萧幕肯定是记得的,不然他不会从北边千里迢迢的到西京来,但他已经死了,自己也是记得的,这些年一直在想,那个女真人放牧,汉人耕种的天下是怎么个样子地?但大帅自己还记得吗?

    如今秦夏两国入寇,大金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汾水之畔,更是一战而败,这些以前从未起过的念头也纷扰而至……尤其是大帅送行之时,眼底那抹疲惫和无奈和自己属下所表露出来的又有什么不同?海术儿那深藏的嫉意他又如何看不出来?王秀貌似恭顺,他时时刻刻掩饰的那种发自肺腑的恨意可能连大帅都没觉察出来吧?也许不是看不出来,不过是无暇顾及罢了……。

    女真人牧马,汉人耕种,天下承平……嘿嘿,到如今听起来怎么都像是个笑话,女真人未必就只想放牧,而汉人也未必就老老实实的耕种,这里面还有契丹人,鞑靼人,蒙古人,大金国一旦乱了,这些部族地男人就会拿起战刀,跨上战马,他们地弓箭会指向谁?是他们的世仇?还是压在他们头顶,将他们地男人赶上战场,将他们的女子变成奴隶的女真人……

    这些事情本不是他这个年纪,他这个位置能想到的,但一场大败下来,他素来崇敬的大帅又让他失望,脑子忽然之间好像开窍了一般,以往从未想过的事情,现在想来却感分外清晰,一种从心底冒出来的疲惫瞬间便席卷了全身,心头更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相仿透不过气来。

    “大人,我们离秦军恐怕已经不远了,您看明天我们是不是行进快一些,以免他们跑了?”看完颜和尚有些神思不属,将他们都叫到面前,却半晌都没有说话,几个人不由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开口说道。

    完颜和尚身子微微一震,回过了神儿来。不过心底那丝无奈和愤懑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微微晃了晃脑袋,不去再想那些有的没的,那个叫赵石的秦人将军在阵前杀了萧幕,又连破己方军阵,看来也算是秦人中不可多得的猛将了,这番出来,怎么也不可能空手而回。这般想着,精神不由微振。

    “合合。”

    “在。”

    “我给你两个千人队的步兵,一个千人队的骑兵,你顺着汾水直走,把几个能渡河地地方给我看住了,明早就走,不能放走了秦兵一个。”

    “是。”

    “乌罕,孙怀武。”

    “我给你们两个各一千骑兵。乌罕守住南侧秦兵退路,孙怀武去西边儿,我不用你们打胜仗,只要看见秦兵向哪方退却,你们就给我缠住他们。等我带大军上来,这一战,咱们一定要擒住那个什么秦人的鹰扬将军,给萧幕。纥石烈赤儿两位大人报仇。”

    “是。”得了军令的三个人都是齐声应是。

    完颜和尚转动目光,却是沉声接了一句,“你们都要小心……我……”

    说到这里,一些不吉利的话怎么也无法开口,最后只是摆了摆手,“都下去准备吧,明早大军开拔,全速行军。”

    完颜和尚话虽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他们都明白,当即几个人便是喉头一哽,里赤金,白放两人和他们的交情都是不浅,当兵打仗是提着脑袋的买卖,战场上刀剑没长眼睛,身边的同袍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是用鲜血凝成地情意。两人战死。其他人心里也是难过之极,这时想起。都是眼眶微红,不过都也知道,万户大人心里也不好受,所以并无人再说什么,默默躬身行礼,无声的退了出去。

    ……

    第二日正午时分。

    “报,杜山虎锋字营率部回营,伤十一人,其余无损。”

    “报折沐率三百兵回营,无一折损。”

    ……

    一支支或多或少的队伍陆续回转,一个上午过去,营地之内已聚集了两千余人马,不过张锋聚和显锋军的一个领军校尉却还迟迟未归,金兵的消息一连串的传了过来,离大营已经不足四十里,让人有些揪心。

    接近正午时,李全德也从襄陵回来了,整个人险些累趴下,一来一回近百里,虽有马匹代步,但大半天连个觉也没睡,一路疾驰,也够几个人受的了,中军那边更有人让他留在中军,但他却多了个心眼儿,得了回信便立即回转,到不是说他不怕死,对赵石有多忠心,而是临走的时候,辰王老爷子再三叮嘱,不要跟魏王扯上什么关系,他对自家老爷子地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没有半分违背的时候,硬是咬着牙没有答应着颇具诱惑力的提议,得了回信之后,立即回转了来。

    回信也没出赵石的预料,就地察查敌情,然后回报中军,不得擅自带兵退却,再加上一句援军即日就到,赵石听了这个,心中不由冷笑,这一支万多人的金兵显然是从临汾那边过来地,中军那里能毫无察觉?援军?没影子的事情,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让他们在这里送死?这些人也太小看了他赵石吧?

    得到这个回信之后半晌,赵石这才抬头,“我让两个人护着你马上就走……”

    “走?去哪里?”李全德满脑门的汗水,心想这位大人不是让他去给金兵下什么战书吧?都说这下战书得派个身份够重地,而且还得是个胆子横强的,但自己这胆子虽大,好像也没大到那个地步啊?这差事他可不干,他这百多斤还要回京师逍遥呢,一时间眼珠儿乱转,心里已然开始琢磨着之后当逃兵的事宜了。

    “回京师。”

    赵石一句话就将他震在了那里,只听赵石继续说道:“别走潼关,找个地方直过黄河,从北边回京师,到了长安,什么人也别照面,直接回辰王府。我让人给辰王殿下带个口信儿,是什么你不用管,这事办成了,算我欠你个人情,办不成嘛,也不打紧,反正我算是把辰王的孙子给送回去了,让辰王殿下无论如何给咱照顾好家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你说呢?”

    让昏头涨脑的李全德在大帐之外等候。立即又将程顺,刘方武两个叫了进来,这两人都是西北马匪出身,程顺已经跟随他年余,刘方武虽是新来,但人也颇为机敏,现在已颇得他信任,他们逃脱追踪的本事更不用提了。出身马匪还错得了?秘密吩咐了两句,让这两人立即带李全德离去不提。

    此后便是等了,还有近千人没有归营,若是前世,就算联系不上。当此生死关头,赵石也不会在这里傻等,早就留下标记,自己撤到安全的地方了。但这个时候,不到万不得已,赵石却不愿将这千多人马扔给金兵,他心里明白,人心若是散了,就算脱了出去,手下还有几个人能听他号令就不好说了,之前做的想地。便都化为泡影,说实话,若是有半分希望在,他已经不愿舍下如今所得到地一切了。

    “报,敌军分兵,有合围之势。”

    “再探。”

    “报,敌军大部离我已不及三十里,一路顺水而下。已到我二十里外。一路在东北,急趋我侧后……”

    “再探。”

    “报。金兵斥候已出现在我左近。”

    “不用管他们,再探。”

    “报,金兵大部扎营在十五里之外,最近的汾水渡口已失,一部千余敌军骑兵在西侧十里处扎营,一部千余敌军骑兵正急行向我后方……”

    这些消息若是让手下人等听了肯定是要慌乱一番的,但赵石盯着外面渐渐昏暗的天色,心里委实松了一口气,老天也是帮忙,这个时候竟是乌云密布,带着潮气的夏风吹过,竟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景象,再听说金兵扎营,虽是离的很近,战马疾驰,也不过半个时辰地脚程,但金兵摆开四方合围地架势,今日天色已晚,恐怕金兵不会再有动作了的。

    “胡离,蔫狼,张嗣忠,郑格非。”

    “末将在。”

    大帐之内地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几个显锋军的领军校尉这时已经有些坐不住,有脾气急躁些的,嘴唇蠕动,看样子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显是得了李金花严令,脸色虽都难看到了极处,但最终也没人出来开口说话。

    不过大军临近,赵石如今还是镇定如恒,丝毫没有半丝怯意,众人心知还有近千人马未曾回营,若换个胆小的,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带兵离去,不过那却是等于将未归的秦兵扔给了金兵的,看这位将军大人地意思,却要在这里死等众人归来的了,这么说来,众人却也佩服这位将军大人的胆气和忠义。

    杜山虎,段瑞等京兆军众人脸上除了紧张之外,却还带着一丝兴奋,想的都是希望这位大人再施手段,将这些来犯金兵打个落花流水,自己等人也好添些战功,竟然全然没有想到战败之后会如何,可见如今赵石在京兆军中声望已成,众人所思虽异,但这时听到赵石传令,却都是精神一振。

    “我命你等各带精锐,在天黑之前尽力清除大军左近金兵斥候,天黑之后归营。”

    “遵令。”

    “大伙儿今晚尽力休息,等到明早卯时三刻,他们再不回来,咱们就突围出去……”

    “将军,咱们突围之后去哪里?”显锋军的一个校尉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渡口被封,前后皆敌,就算不被缠住,突围之后不能渡河,早晚还是得被人给堵住不是,听他这么一问,众人都是竖起了耳朵……

    “我们进吕梁山……”

第三百三十六章遇敌(四)

    readx;第三百三十六章遇敌(四)

    “走,咱们回去。”

    马上的大汉甩了甩横刀上的鲜血,抬头望了望天色,呼啸了一声,接着传令声络绎不绝,分得极开的二百余人马盏茶时间便聚集在了一起,在那大汉的率领之下,泼剌剌疾驰而去,卷起漫天的烟尘,将一地的人马尸首留在身后,不一时便只剩下了背影。

    大汉放开缰绳,带队纵马狂奔,结实的好像门板一样的身板儿随着战马奔走而上下起伏,好像粘在了马身上一般,满是横丝肉的脸上,一双凶光闪闪的眸子露出些惬意的神色……

    他叫张嗣忠,显锋军奋武校尉,六品下的武职,官职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再进一步,便可领军五百,当个营头儿的,但就这一步,有些人一辈子也别想跨过去,没有卓越的战功,过硬的背景,想都别想,这就是大秦武职上的一道门槛,过去就是天高海阔,过不去,你就受着吧,什么苦活脏活儿都是你的。

    不过张嗣忠不在乎,荣华富贵,升官发财固然不错,但他这人是显锋军中的一个异类,最喜欢的还是打仗,和谁打,打完了算不算军功都没关系,只要有仗打就行。

    他十六岁从军,之前是家乡有名的恶霸青皮,常常和人一言不合便即大打出手,还好下手有些分寸,从没出过大乱子,再加上家里颇有资财,他父亲又是马场的马官儿,所以一直也没出事,最后一次硬是将县尉家的小儿子按住了一顿痛打,然后征兵的时候名字便糊里糊涂的出现在了名册上。

    家乡人尚武成风,当兵吃粮也不算什么,他父亲更是二话没说。将这个闹的四邻不安的恶小子踢出了家门。

    先是到延州呆了一年,然后充入边寨,和西夏人,和马匪,杀来杀去,有些新兵上了战场恨不得将屎尿都拉在裤子里,而张嗣忠可好,撒了欢似地将自己悍狠的一面表现了个淋漓尽致。加之他马术娴熟,刀弓硬是要得,不多时便得了寨子里的长官的赏识,让他作了个亲兵,他自己也觉得这仗打的实在过瘾,可要比在家乡欺负人强的多了。

    不过好景不长,秦夏两国休战,马匪们也被大军剿的没了踪影。边寨裁撤,,张嗣忠随着那位长官也回了河中为官,一晃就是五年,无所事事。官虽升了,但张嗣忠心里却好像长了草,恨不能偷跑回边寨去。

    好像阎王爷并未忘记这个给地狱添砖加瓦的好打手,一场大雪之后。西夏人又来了,身在京城长安地长官的长官发下话来,要二百骁骑,随他侄女儿去庆阳府送粮,这个消息一来,张嗣忠要死要活在里面占了个位置。

    随后的事情大家也就都明白了,庆阳府兵变,护粮军在庆阳府百里处算是跟西夏人打了个痛快。夜袭铁鹞子,张嗣忠亲手砍下了五个人头,杀的那叫一个过瘾,之后大多数人都回了河中,张嗣忠却二话没说,留在了显锋军中。

    这次随军来潼关,大战连场,但让张嗣忠不满意的是。硬仗一场也没赶上。三十万金兵叩关,他们守的是禁沟。出潼关之后,打解州他们在后军,只有眼瞅着的份儿,最他娘的可恨地是,接下来前锋上出了个狠人,将金兵打了稀里哗啦,连点渣滓都没剩下给大军。

    这人说起来他到也算是认识,当年随在李金花身边的一个小队正,如今却已经是大秦鹰扬将军了,他心思没别人那么多,这时让他跺脚的就是当年为什么没随杜山虎等离去,若是当年跟了去,这时候该是杀的有多爽快?

    更让他挠头的还在后面,终于和京兆军合成了一军,憋着劲儿想跟金兵见上一仗,没成想却是去了汾水西岸,隔岸眼瞅着和金兵主力失之交臂,后来听说这一仗地结果,差点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现在好了,金兵找上了门儿来,以前守寨子的时候,连寨子附近的西夏人都知道守寨地有一个见血即狂的张疯子,很是不好惹,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是让金狗知道他张疯子的名头的时候了。

    不过说起来金兵的斥候有些硬扎,看见他们大队席卷过来,分出几个人掉头就走,剩下的人不管多少,都是纵马向前,毫无半点迟疑,厮杀起来也都一个比一个拼命,一圈溜下来,硬是让他损了十几个弟兄,张嗣忠知道,这回真是遇到金兵的精锐了,但这样的对手杀起来才让人觉得有瘾头儿,伸长脖子待宰地,他还懒得动手呢。

    这还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一万多金兵,还好,还好,那位小大人没一开始就想着撒丫子,待得突围的时候,怎么也得占个好位置杀他娘的,骑在马上的张嗣忠脑子里却琢磨个没完。

    天色越来越暗,日头终是隐入了吕梁山后,天地之间昏黑了下来,今晚无月。

    “大人,赤魔他们已经回来了,全军都已归营……”

    赵石负手立于帐外,身边的胡离低着头却是欲言又止,赵石转头过来,“怎么?”

    “大人,作战之事都凭大人一言而决,属下本不该质疑,但金兵虽然封了渡口,但我们都有马,金兵如今还未形成合围,咱们趁夜开拔,直向南行,寻个合适的浅滩渡河也不是难事,何必去吕梁山……”

    这疑惑自然不是胡离一人独有,也不知李金花跟部下怎么说的,当他说出要进吕梁山的时候,显锋军众人竟是没一个开口质疑地,杜山虎等人自也不会说什么,他一句话,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赵石微微摇头,这仗也打了有几个月了,军中将士说不想家是不可能地,胡离也是老兵了,此时这么问,不用说了,也是想尽快回去,别人就更不用提了,若没有几个人串通,以胡离的性子,就算心中有了疑问,也不会问出口来地,但是现在回去可不是时候啊……刚想说话,脸上却是微凉,伸手摸了摸,却是些水渍,接着微微细细的雨水随着微风,好像雾般笼罩了下来。

    “下雨了。”赵石自言自语了一句,眉头轻扬,几次大战,都是雨夜之中,这次难道也不例外?就算他这样不信鬼神之人,也不禁心想,这到是个好兆头。

    片刻之后,才接着道:“这话你是代杜山虎他们问的吧?”

    “不……是,杜将军他们刚刚回来,忙于整军,所以……”胡离心里一慌,眼前这位大人威严日盛一日,尤其是来到战场之后,身上煞气大的惊人,就算是他们这些老人儿,被那如冰似雪的眸光望上一望,也都噤若寒蝉的,此时骤然被道破心思,回答的话立时便有些结结巴巴。

    雨丝弯弯绕绕,缠绵而下,盛夏已然过去,这雨一下,却是带着丝丝寒意,不过自从赵石习武之后,气血越来越是旺盛,寒暑不侵有些夸张,但这雨粘在脸上身上,不觉半分寒意不说,还觉甚是舒服。

    微微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再次开口时语气也放缓了下来,“这时候回去没什么好处,咱们京兆军成军才多少时日?出了潼关之后就当了大军锋矢,若不是咱们运气好,此时还能剩下几个人都难说。

    这次魏王重伤,消息真假很是难说,大军顿兵襄陵已经多日,看来是要撤军了……朝廷政局变幻,你们跟我在京师也都见识了,抄家灭门的祸事却有人争着抢着往里面扎,咱们不凑这个热闹,吕梁山是好所在,咱们这些人进去,又有人给咱们引路,凶险要比回去小上许多,等事情平静了,咱们再杀回去,大不了这个兵咱们不当了,都回去种地,也饿不死咱们,总好过一家老小都被人砍了头……

    再一个,趁这个功夫,我还想去见识见识蒙……”

    说到这里,话头一顿,再开口时,语气立转肃穆,“这些话听就听了,跟旁人可不能乱说……去吧,你们还得辛苦些,轮番值夜,明日清晨,还有一场仗要打,叫大伙儿都自己保重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遇敌(五)

    readx;第三百三十七章遇敌(五)

    胡离转身离去,天色虽然已经暗了下来,但赵石还是能清楚的看到胡离脸上仿佛这天气般阴沉难看的脸色,不过他并不担心,当年参与渭水上刺杀曾度的一小撮人手,如今都可以说是他的心腹,之后他虽是有些后悔,觉得人心难测,参与的人太多,日后一旦有人迷了心窍,被人利用抓住把柄,就是天大的麻烦。

    不过仔细想来,如今当政的是与曾家有着天大怨气的景帝李玄谨,有心人便是想利用此事,也得小心被殃及了池鱼,曾度失踪的事情如今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他便也不再去想未来到底会如何如何,只是将这些人的家眷子女都弄到了长安城南的庄子上,养了起来,看上去是为这些旧部着想,但实际上,存着的心思也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胡离,蔫狼,赤魔,再加上一个留在长安的王览,这几个人性格各异,各有专长,都是不可多得的带兵人才,又都因他入京为官,聚在他的身边,虽说不好以后会如何,但如今到是可堪信任的。

    脚步声响,自远而近,细雨朦胧间,温柔若水的眼波也像这雨丝般缠了过来,赵石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又来了。

    “将军还未休息?”声音细细的,和平日大不相同。

    “哦,我正想找你,进账来吧。”赵石微微摆手,守在帐外的几个亲兵都瞪圆了眼珠子在那里瞧着,李金花又是这般模样……女人的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明日便是生死攸关的大战,还有这个闲工夫想别的。真真是不可理喻。

    “明早全军抛却辎重,轻装开拔,你率杜山虎,张锋聚,张嗣忠等在前,我领兵断后,一定要护好了那个叫梁世义的,他熟识吕梁山地形。咱们进山就得靠他了,不然没有粮草,早晚得拖垮了咱们。

    再有,粮草虽然不能多带,但军械能带多少带多少,进山之后大有用处地,你在前面领军,务必要在最短是时间之内冲开金兵阻拦。不得纠缠,径直向前,不然金兵一旦合围上来,咱们谁都走不了,你手下那个张嗣忠可得管好了。这个家伙听说杀性一上来,最喜跟敌人缠斗,你要小心掌握……”

    瞧着赵石板着一张脸,分派下这许多事情。李金花的眼神不禁变得痴痴的,多年之前,初遇赵石时的情景又不禁浮现在了眼前,庆阳府百里处的大帐之中,两个人也是一个说一个听,虽没有半点风花雪月的意思在里面,商量的又是杀伐兵戈之事,但如今每每想起。却自有一种缠绵味道在里面。

    直到赵石加重了语气问了一句,你可听明白了?李金花才身子一震,缓过了神来,先是张嘴啊了一声,接着便是满脸通红,不住点头。

    看着她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赵石又不自禁地摸起了下巴,头也变得有些疼。心中更是有些恼火儿。还有些不放心,李金花虽是女子。当年庆阳府一战,其骁勇却是赵石亲眼看到过的,让她带领前军,到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就这个样子和心态,上了瞬息万变的战场……

    李金花到也不是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这时见他眉头微皱,心中一紧,日前得了一句似是而非的承诺,她这里也算是有了盼头,眼前的人儿年纪虽小,但行事却透着一股子无情劲儿,和平常说书的嘴里那些油腔滑调地书生公子可大不一样,不过她也不稀罕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整日里摇头晃脑的家伙,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说的虽是男人,但用在女人身上也未尝不可,在李金花眼中,眼前这个心思缜密,杀伐决断不让于人的少年,才真正契合她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男儿形象,跟着他,不要说是进吕梁山了,便是天涯海角,又有什么关系?

    “你放心好了,冲不开金兵军阵,你唯我是问。”

    说完这句话,才有些扭捏地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捧出来,“这是长安匠作监大匠精心制出的贴身软甲,尺寸大了些,我穿着不合适,正好给你……明日……你要小心……”

    说完了,顺手将那黑黝黝的软甲往帐中桌上一放,雪白地颈子已是染上了粉红色,低着头,也不看赵石,转身飞也似的走了。

    赵石瞅着晃动的帐帘,楞了一下,接着便大煞风景的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心里琢磨着明日是不是让杜山虎带队,杜山虎出自显锋军,让他带兵到也合适,不过转念一想,今日商量的时候,显锋军的那几个校尉都是一副唯李金花马首是瞻的样子,可见这些年不见,李金花这个女子在军中却是着着实实建立起了自己地威望,一点也不含糊的,想到这些,便即消了让杜山虎代之的心思。

    回头看向桌面的软甲,顺手拿起来捻动了一下,这软甲看上去虽是不起眼,但甲面柔软坚韧,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拔出腰间的横刀,一刀砍了下去,也未敢太过用力,一声闷响过后,再定睛看去,那黑黝黝的软甲却是丝毫无损,拿起软甲,桌面上也未留下一点痕迹,显然大多力道都被软甲分散了去,赵石咋了咋嘴,这道确实是件保命的好东西,有了这个东西,战场上无疑就好像多出一条命来,这个礼却是有些重了。

    他虽然生性冷淡,想东西也大多与常人差着,但他并不笨,相反,还很是聪明,李金花想的什么自然一眼便能看出来,两人从庆阳府开始纠缠至今,不过正应了那么一句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是没有发生之前地事情,依照赵石地性子,若没有什么意外,也不会对一个女人轻易动情,女人在他前世的记忆里,只有和危险。麻烦诸如此类地名词联系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年严格残酷的军旅生涯,他已经很难想象如果结婚生子是个什么样子。

    默默地将软件拿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又轻轻放下,帐外脚步声响,帐帘一掀,杜山虎。张锋聚,段瑞三个领兵校尉浑身湿乎乎的鱼贯走了进来,末尾处还随着段从文。

    这一天来,几个人都没闲着,尤其是张锋聚。他去的最远,回来的也是最晚,一路疾驰下来,他所率的一营上下都是累的够呛。回营之后,别的人可以休息,但他却不能,赶紧着让士卒将马具都卸下来,给战马擦身,喂上草料,接下来还要按照赵石的命令将不用地东西都卸下来,将自己一营该带的东西领回去。发到各人手里,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虽是身子壮健,但也是累的筋疲力尽。

    杜山虎,段瑞,段从文要强一些,不过也是忙乱至今,到了这个时候。几个人才凑到一起来见赵石。人人脸上都带着些疲倦。

    不过这个时候,四个人神色间却却都有些怪异之色流露。张锋聚更是频频向身后看去,赵石知道,这几个人肯定是碰到李金花了,看出了些异处,不然不会作如此表情,不过这事儿他自然不会向几个人解释什么,解释也解释不清。

    让几个人坐下,几个人眼珠子在桌子上那件显眼儿的软甲上一转,又都移了开去,张锋聚这小子更是作恍然大悟状,嘴角一翘,笑的分外猥琐。

    赵石不管他们神色如何,便即分派明日一战的细节,杜山虎和张锋聚居前,段瑞策应,他自己则要从锋字营中抽出二百人来断后,几个人仔细倾听,再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间中插话补充,几个人商议了半个多时辰,杜山虎等人才从大帐之中离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卯时一刻,天还黑地好像浓墨一般,大营中的官兵将校就已经都整束停当,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未停,此时旷野当中,微风吹过,带来的却是浸人的寒意,但大营之外,近三千秦川将士整队肃然而立,杀意却要比这风雨还要浸人三分。

    赵石领着众将默然立于阵前,这时提缰上前,大吼了一声,“上马。”

    随着他一声断喝,近三千将士翻身上马,各营军官纷纷归队,片刻之后,没有什么战前激动人心地演讲,也没有温和有加的抚慰之言,赵石只是用力挥手向下,三千铁骑缓缓移动,如洪流般向西开拔,赵石回首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大营,带着二百军兵,随在大军之后,缓缓向西而去。

    ……

    与此同时,襄陵城内,中军所在。

    灯火通明的大屋之中,东征大元帅魏王李玄谨脸色有些苍白地危坐于上,周围环列的都是他的心腹之人,这里面有几个生面孔,都是看上去文文弱弱,但精气神都是极足的文人,这些都是李廷之这些时日在境内搜罗的愿意为秦军,更准确的说是魏王出力的人才,时日尚短,这些人还没有机会显露各自的本事,这时第一次见到大秦魏王殿下,一个个儿都卯足了劲想要表现一番,好为将来搏个好前程地。

    李玄谨脖子上缠着一圈白布,神态见看上去有些虚弱,但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眸子还是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让人不敢正视。

    整个东征大军都知道魏王在汾水河畔的大战当中受了重伤,已难以理事,军中事宜全部委派给了张培贤等军中大将主理,其实中军并未明确消息是真,只是击溃了金兵主力之后,大军顿兵襄陵城下,以往事必躬亲的魏王殿下又多日未曾露面,所以才坐实了这些传言罢了。

    其实李玄谨确实是受了上,当晚一支冷箭,射穿了一个亲兵的脖子之后,又从李玄谨的颈侧划过,着实划开了一道吓人的口子,当众亲兵七手八脚将李玄谨从尸体下面拖出来地时候,李玄谨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差点没把这些亲兵吓死,等到李玄谨捂着脖子自己努力站起身来,狠狠推开众人,众人这才惊魂稍定。

    至于后来嘛,李玄谨听说金兵弃了襄陵,退守临汾,他便也知道,此次大战到了此时,是该到结束地时候了,这一战虽说未竟全功,颇为遗憾,但此时他在东征军中的威望,却是已经到了顶点,也是该想些别地什么的时候了。

    于是,魏王殿下重伤的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军中,一来是要看看金兵领军将领是否能抗得住这个诱惑,带着那些溃兵来这里趁着秦军军心不稳来捡便宜,若真是那样,他也不会跟人家客气,带伤上阵,再败金兵,说不准还能趁势掩杀,一举夺下临汾重镇,到了那时,在军中将士眼中,他又该是什么地位?一声令下,手下这些百战将士还不是指哪到哪儿?

    这二来嘛,都说内衙密谍遍布军中,这个他是不信的,内衙虽是神秘,但在他这种出身皇家的人眼里,内衙的势力还远未到如此地步,军中大将,十有**都不会甘心屈于内衙的,那些密谍多数都是军中下级军官,他这一重伤,内衙那些人报回京师,自己那个七弟该怎么想?是不是会放松一下警惕?也便不急着使出一些阴私手段来了,只要等他从容回到潼关,那便行了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突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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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是撤兵的时候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没有等待众人开口,李玄道沉厚的声音响彻屋内,其中有决绝,有希望,还有些兴奋,但也未尝没有一丝迟疑,这其中的滋味恐怕便是李玄道本人也很难分的清楚。

    此时前进一步,便可登临峰顶,但山风呼啸,悬崖万仞,道路艰险,稍不留神,便是尸骨无存,但一只脚已迈出,罡风虽是凛冽,但也难动他心意分毫的。

    精光闪闪的眸子在屋内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这些人此时都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像王缨等大将只有兴奋,想到的都是若能成事,之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些许凶险又算得了什么?麾下数万铁血之军,回到大秦境内,还有谁能逆其锋芒?

    和这些武将相比,那些文人谋士却是满眼疑虑,想的却是一旦事败,失去的不仅仅是项上头颅,不但家人亲友,便是祖宗宗祠也是不保的了,到此关头,文人心性尽显无疑。

    “西夏人已入云中,兵围大同指日可待,金兵守临汾,已派重兵过汾水,张承等在潞州受阻,言有大队金兵袭我侧后,东征到此,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我命令,全军整束行装,明日撤军。”

    李玄道寥寥数语,便已将如今形势说的清清楚楚,众将都是凛然听令,稍作布置,便相继离去,屋内之人片刻之间便去了大半儿,只剩下李廷之为首的几个参军谋士而已。

    “大帅,赵石那里……羽林军中将士多有朝臣子弟,若是……”等众将出了屋子,李廷之才迟疑的说道。

    不等他说完,他身侧的一人已经阴测测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做的是常人不敢为之事,便应用非常之手段,若存妇人之仁,书庭自忖未有张萧之谋,诸葛之智,还祈归去,不愿与谋。”

    李廷之眉头一皱,眼光扫过。其实也不用看,这声音尖细如妇人女子,肯定是出自那位解州望族出身的宋宇,宋书庭口中了,这人三十四岁年纪,留着短须,有些微胖,长相富态。一双小眼儿却很是明亮,看上去为其人添彩了许多,别看这人长相不怎上得台面,但在解州却很有些文名,又是解州望族出身。投靠过来唯一地要求便是保全家族子女。

    这样的事情在河东并不少见,屋内的几人多是这种情形,金人残暴,又少律法约束。肆意屠戮的事情常有发生,秦兵一到,军纪严整,并未伤及百姓,多有人欢欣鼓舞的。

    但明眼之人许久未见秦人官吏靖抚地方,多数都是金人旧吏在勉强维持,哪里是有长久占据打算的样子?一些明白时事的,立马开始担心秦军退去之后。金人重新主掌河东,一家老小可是性命堪忧,多有人愿意随秦军西去关中的。

    李廷之任大军留守之后,陆续迁移之百姓已有数万户,招纳贤才之事也是应者云集,若不是李玄道军令传到,他带来地不至于就这几个人的。

    李廷之听宋宇这么一说,他也知道这些新来之人总想着显些才学谋略。好被有所重视。其中尤以这个宋宇为最的,但这些人并不十分知道如今大秦上下的情形。冒然开言,只能说是城府不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损了这些人,朝中牵扯有多大这人知不知道?中间又得平添多少阻力?

    当初那个赵石乃是羽林卫指挥使,宫前一战,不过是射杀了数十个羽林军兵士而已,便即来了潼关,他可不认为京中传言的自请戍边的事情是真的,刚刚立下擎天保驾之功,若朝中没有变故,这样一个人会来潼关?今上会舍得?多数是被别有用心之人逼的……

    “大帅,折家,杨家都有人在京兆军中,还有辰王殿下地孙子也在赵石身边……此人在羽林军中很得军心,前些日辰王殿下那个孙子李全德前来中军奏报,属下还想将他留下,但却去意甚坚……

    大帅,若是京兆军全军覆没于汾水西岸,旁人也就罢了,杨相,折大将军,还有辰王那里须不好交代,再说赵石人才难得,将来领兵作战,开疆拓土,这样的人才是少不得的,就此殒于阵前,岂不可惜?

    不若派一支兵马过河,救其回来,大帅结之以情,动之以利,便是这人冥顽不灵,到时大军环绕,要其人头落地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如此还怕一个小小的鹰扬将军不听调度?”

    李玄道微微颔首,他素爱将才,赵石出关至今的表现可谓惊艳之极,当初想要借敌之手除去地念头也渐渐淡了下来,李廷之这番话他很听得进去。

    “好,叫段其豹领五千兵,接他们回来……”话音简短,显然也未有什么重视,李廷之那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也未作异议,只有那位慷慨陈词的宋宇,宋书庭的脸上颇为尴尬,讪讪的左顾右盼地一番,也便老实不动了。

    到也是赵石错怪了这位魏王殿下,完颜和尚领军密出临汾,金兵新败,秦军这边儿的斥候也大意了些,硬是没有发觉,这时派出五千兵卒,以李玄道想来,金兵出现在汾水西岸的不过是些新败之军,打的主意嘛,自然是骚扰秦军粮道了,派五千兵解围应是轻而易举,他却没有想到,完颜和尚不但带了一个万人队,而且都是金兵中的精锐……

    ……

    黑夜之中,不举灯火,人马缓行,四外无光,中间难免磕磕绊绊,这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雨水仿若洞察了众人心情。恶作剧般越下越大,不一时,地上便变得泥泞非常,这次不是袭营,缓行不过是为了节省马力,赵石也算了一下时间,抹黑行进,到得天明之时。正好能与敌相遇,不过雨水渐大,却真正的使行军速度慢了下来。

    天色微亮时才走出十里,“报,遇敌斥候,敌军已有防范。”

    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四周望去,一个个身穿棉甲。此时已经被浸地透湿,有的已经开始打起了哆嗦,但一个个都紧贴马背,随军而进的士卒,赵石脸上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地微笑。大声道:“那还等什么?传令给前面的李将军,冲过去。”

    ……

    “所有人上马,准备接战,快。要是将敌人放过去,老子跟你们没完,对了,派个人回去禀报万户大人,还有乌罕,秦兵狗崽子在这边呢,让他们赶紧来,不然这些狗崽子就都跑了。”

    金兵营地之中领兵千户孙怀武一边任几个亲兵手忙脚乱的穿上衣甲。一边恶狠狠的朝传令兵吼叫着。

    孙怀武长相蛮横,身材高大强壮,瞪起眼来凶相毕露,此人虽是个汉人,但看其外表,却比女真人还女真人,在完颜和尚军中,打起仗来是有名的不要命。但性格粗鲁。不谙兵法,打仗就是带兵一冲而上。锋芒虽盛,但却后劲不足,遇到硬扎地敌手,往往败多胜少,所以完颜和尚才让他守了西边儿。

    突然探得秦军行踪,秦军突围在意料之中,但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让他吃了一惊,按他想来,秦兵应该不是向南边是向东,怎么也没想到却来找他地麻烦,西边就是盗匪如毛的吕梁山,他娘地,对了,吕梁山,这些他娘的秦军到真是狡猾的很,不过这时他也没心思管这些了,万户大人的军令,不能让这些秦军走脱了,秦人狗崽子,以为孙爷爷好欺负吗?不过不是说秦军也就两千人吗?怎么斥候回报说多出了许多?

    也无暇细想,结束停当,大步走出帐外,顺手接过亲兵拿过来的四十余斤重的厚背砍刀,翻身上马,这时营中金兵大部分已经上马等待,迟些的被自己长官连踢带打赶紧队伍。

    孙怀武来到阵列之前,虎着一张脸等待了片刻,直到军阵完整,这才一挥手里的砍刀,“兔崽子们,你们都给老子听着,狗日地秦兵就朝咱们来了,他们想像兔子一样跑进山里,咱们可不能如了他们的愿,挡住了他们,等万户大人上来,各个有赏,放跑了这些王八蛋,老子跟万户大人没法交代,你们也别想好过,知道不知道?

    把精神头都给老子提起来,开宰了,呀呼……”

    一声呼啸,放开马缰,当先出营,身后千余金兵,挥舞着手中兵刃,齐声啸叫,仿若狼群般涌出大营。

    此时远处蹄声如雷,秦军已然将战马催起,数里距离,战马疾奔之下,一晃而过,孙怀武拼命催马,不过到底秦军占了些先机,金兵还未将马速提到最高,秦军已然杀到了面前。

    “张弓,张弓,射,射……”

    两军军官几乎同声嘶喊,马蹄踏的泥泞的地上,掀起泥土,汁水四射,马上战士同时张弓搭箭,相隔还有半里,箭矢横空,仿佛一瞬间遮的雨水都是一顿,接着便在两边军中掀起了死亡,战马悲嘶,战士惨嚎,无数人影在马上被箭矢带起,钉在地上,被随后而来地马蹄生生踩进地里,鲜血和着泥水,四处飞溅。

    但两边军兵毫不停顿,接着张弓引箭,向对面敌人泼洒出死亡,三拨箭雨过后,一片金属摩擦声响起,两军战士几乎同时拔刀,风雨之中,两军已然撞在了一起,轰然一声巨响,无数人影便被砍翻下马,残值断臂和着鲜血四处抛飞,几乎一个照面之间,战斗便进入了最浓烈的时刻。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孙怀武一刀将一个秦兵连人带刀劈飞了出去,嘶声怒吼。

    蓦然间,一杆长枪如同灵蛇般拨开几把弯刀,柔韧的枪杆犹自还嗡嗡颤动,枪头如蛇信子般晃动不定,直到孙怀武面前半米处,持枪之人双臂用力。长枪才带着劲急的风声,直刺孙怀武咽喉。

    孙怀武大惊,但他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虽惊不乱,沉重地砍刀在他手中如同稻草般轻盈,回刀斜劈,这种梨花枪他见过,非是精通枪术之人不能使用。使用之人多是一些臂力不够,但手法灵巧的,这一刀下去,他自信就算不能挥断枪杆,也能让对方长枪脱手,然后借着马力,只要拖刀一格,就能斩下对方头颅。使用这种兵器的,一定是秦军将领无疑了,杀了领头的,这仗就好打了,只一瞬间。孙怀武心念电转,凶光闪闪地眸子还带上了嗜血兴奋的血丝。

    但长枪又是一颤,柔韧的枪杆微不可见的抖动了起来,四十多斤重地砍刀他全力挥舞下去。遇到急速抖动的枪杆,竟是一滑,毫不着力的感觉传到手中,孙怀武大惊之下,枪头一瞬间已经伸到了他脖子处,枪头凛冽的寒气让他起了一身地鸡皮疙瘩。

    生死之间,孙怀武怪叫了一声,身子一扭。已经藏到了马腹之下,避开了这势在必得的一枪,他身周的亲兵见他在马上一下没了影子,都是惊呼出声。

    孙怀武再翻身起来的时候,出了一身地冷汗,那个根本没看清模样地秦军将领已经不见了踪影,毫不停留的一刀横挥出,将一个想捡便宜地秦兵斩成两截。脸上微疼。顺手一摸一摸之下,却是满手地鲜血。到底这一枪他也没躲利索,被枪尖儿在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孙怀武惊怒之下,待要回身寻那人报仇,但秦军如同洪流般涌来,哪里还找得见那人身影。

    两军骑战,没有步兵辅助,人少的一方想要拦住人多的一方简直势必登天,若是金兵能有机会据守险要,或是率兵在外游战纠缠,还能拖延上些时间,但秦军趁夜行军,天一亮便开始攻击,丝毫没有给金兵以准备的机会。

    此刻只一交错间,秦军便已经透开金兵阵型,这在平常战场上本是极为有利的形势,只要回身冲杀,早晚能使对方溃败下去,但透出敌阵地秦军士卒在各自将官带领之下,却是头也不回,狂催战马,径直向前,从天空望去,秦军便如洪流冲刷堤岸般,不住从亡命阻拦的金兵阵中冲出,人数虽然不断减少,但一时一刻也不停留。

    “杀过去,杀过去……”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两军军官的呼叫之声此起彼伏,一方想要尽快突出去,一方则是拼命阻拦,两军士卒又都是军中不可多得的精锐,无数身影交错之间,血肉横飞,战马嘶鸣,浓烈地喊杀声竟是将如山震动的马蹄声压了过去,只片刻之间,这处无人的荒野便已血流满地,尸体横陈,宛若地狱一般了。

    此时的孙怀武已经宛若疯狂,一把沉重的大刀舞动的如同车轮一般,头盔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披散着头发,浑身上下粘稠的鲜血被雨水冲下,滴落在战马身上,把马也染的通红,配着他咬牙切齿,狰狞地面容,一人一马都仿若都修罗道脱出的厉鬼一般。

    但秦军好像永无止境般在眼前冲过,他所率金兵本来就是仓促迎战,马速未能提到最高,被这般如同巨浪排空般冲击,虽是他手下兵卒悍不畏死的上前拦截,但挡在秦军冲锋正面的金兵还是越来越少,豁口越来越大,渐渐被断为两截,大部秦军从缺口处蜂拥而出。

    孙怀武虽是怒发如狂,几次带着亲兵欲要插入其中,将剩余秦军拦住,但秦军相遇之初两军相撞之下还有些散乱,不过越到后来,队形越是严整,横刀接着马力划出,将已经失去速度的金兵纷纷砍落下马,便是孙怀武,也被横刀在胸口处划了一下,若不是他身为千户,穿的是半身铁甲,这一刀便要了他的性命,但他手下五十亲兵却没他那么幸运,几次拦截不果,五十个亲兵已然只剩下了十数人罢了,到得此时,再想拦住秦军已是妄想的了。

    赵石所率二百士卒吊在最后,三千人冲击一千人地军阵,又只是为了突围。对方没有据守,而是对冲过来,被秦军一冲而过是再正常不过地了,等到赵石率人冲过去的时候,都没怎么遇到阻拦,之前金兵阵型就已经被冲断,到了这个时候,大军滚滚而过。金兵亡命阻拦地胆气已弱,竟是没受到什么攻击,就已经到了金兵阵后。

    还没等众人在高度紧张的厮杀之后松上一口气,东南方向,马蹄声如暴风骤雨般响起,西南一处高大地土丘之后,一排跑的浑身上下都是蒸汽腾腾的矫健身影已经成排的出现在丘顶,然后好像山洪泻下般漫山遍野的冲了下来。

    没有什么来将休走。过来受死之类无厘头到极点的喊话,在冲击过程中,本来有些散乱的阵型迅速聚的严整,一片张弓,张弓地喊叫声在阵中响起。之后弓弦颤动,好像捅了一片的马蜂窝,箭矢带着尖啸如雨打芭蕉般落入急速移动的秦军阵中,死神在这个时候终于再次展露了微笑。

    秦军甚至来不及变更阵型。血光四溅中,成片的战士从马上栽倒在地,顿时便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那突然出现的金兵军列毫不停顿的射下两拨箭雨,这才加紧马腹,同时拔出弯刀,啸叫着撞向秦军的腰部。

    赵石脸上地肌肉抽动了一下,战场瞬息万变他是深有体会的。但这突然出现的意料之外的敌人还是让他心神震动。

    “快,去告诉李将军,让他带人直走,不必迎战。”

    当此关头,他也不及细想什么,对着身边的一个亲兵吼叫了一声,接着回身怒吼:“所有人,跟我来。拦住他们。”

    粘罕。这个和当年女真名将完颜宗翰同名,正经地完颜家嫡出子弟。现如今在完颜和尚麾下任职掌旗千户官兼亲军营卫的年轻女真汉子,此时已然血灌瞳仁,满脑子都是大功将建的兴奋。

    也是阴差阳错,秦军昨日傍晚时分清剿四周金兵斥候,消息传到中军时,已是夜晚,久经战阵的完颜和尚立即便感到对方可能趁夜突围,只是不知对方要向哪个方向去罢了,沉思良久,还是觉得若是在此干等,让对方跑了地可能极大,立时便命粘罕带着剩余的一个千人队骑兵趁秦军不备,前去袭营,已打乱对方布置,自己所率中军则连夜开拔,向秦军方向压了过去。

    但黑夜之中,又不敢打起火把,唯恐惊了对方,他这一队夜袭的人马竟是走错了地方,来回逡巡,待得天色将明时,到了秦军大营之时,营地之内竟已无一人。

    粘罕大惊之下,一面急报中军,一面顺着秦军踪迹一路追了下来,秦军和孙怀武所率金兵相遇时杀声震天,里许可闻,又走差了许多颇为沮丧的粘罕立时精神大振,他这人也颇为知兵,并未急着上前助战,而是隐在不远处的一个山丘之后整军歇马,直到此时才杀了出来,真正是做到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一夜劳碌,金兵人马身上又是雨水又是汗水,各个都是疲惫不堪,但虽是如此,终是寻到了秦军踪迹,将他们截住的兴奋劲头支撑着,鼓起余勇,一鼓作气杀了出来,果然秦军无备,只要杀入秦军阵中,和狂奔追来的孙怀武部合围,秦军便也就成了板上之肉,溃败已不可免。

    但秦军只是初遇时涌动了一下,慌乱之象刚显,便被秦军军官嘶吼着弹压了下去,传令声此起彼伏,滚滚洪流对狂冲而来的金兵仿若未见,只是人人手上多了一副弩弓,急速移动地军阵依旧滚滚向前,并不稍停。

    这等临战而不惊的训练有素落在粘罕眼中,也是让他大为惊凛,汾水之畔一场大战,在他们这些经历了那场大战的女真人眼中,汉人再非是之前懦弱兼又奸诈非常的模样,对秦军战力已然有了几分清醒的认识,但这支秦军片刻之间便已冲破千余金兵精锐阻拦,杀出之后军阵并无散乱,突然遇袭,还能镇定应对,让粘罕还是开了眼界,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冲上去,将秦军截断。这一仗任这些蛮子本事再大,也是他们赢了。

    近了,近了,粘罕伏低身子,弯刀斜斜垂在身侧,两耳风声呼啸,战马喘息之声清晰可闻,粘罕瞪大了带着血丝的眼珠子。眼中再无其他,只有越来越近的秦军骑队。

    “小心,小心。”

    秦军弩弓扬起,侧身瞄准,接着弓弦震动声传来,无数急冲中的金兵好像当头挨了一棒子,人喊马嘶之中,立时倒下了一片。

    赵石狂催战马。此时他地骑术比之初到京师时已经长进太多,兼之力气恢弘,此时只靠双腿控马,便能将战马调控地妥妥当当,不虞有失的。手上地那把陌刀已经不是原来华丽有加的模样,而是被他将饰物都除了下来,上面还可以弄些划痕,不过此时持在他的手中。看上去还是显眼儿非常。

    不过此时的赵石,面对第一次这样将血腥和残酷表达的淋漓尽致的骑战,心脏也是越跳越快,呼吸有些急促,但见识过炮火纷飞场面的他来说,此时却只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人命消逝,血肉横飞地场面在他眼中也是平常。最让他沉醉的却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生死关头死里逃生那种无可比拟的刺激感觉,在这一刻,那个杀人如麻,满手血腥,如同孤狼般的特种战士好像才真真正正重新出现在了人们眼前。

    五十步,这是个让粘罕自此记忆一生的距离,也让他后悔了一生的距离。就这五十步远。说起来战马狂奔之下,不用两息便能到的。但一股秦军就在五十步外,斜斜冲入金兵前面军中,立时将金兵前冲之势搅的纷乱。

    赵石率部一头冲入金兵阵中,在这一刻,他深刻体会到演义小说中那些什么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地故事都是扯淡,以他敏锐的直觉以及一身巨力,骤一冲入,刀光闪烁之间,迎着数十把借助马力,流水般不间断砍过来的弯刀以及大斧,若不是身边有亲兵及时抵挡,也得着实挨上几下,别说万马军中了,这才千多人就已如此恐怖,万马军中那还了得?

    初时的适应一过,赵石恐怖的威力便已显现了出来,宽大地陌刀几乎三分之二都是刀面,试想一下这种兵器在人丛之中伴随着开山裂石般的巨力挥舞起来的景象,刀光闪处,不管是兵刃还是人体都是一刀两段,直直劈下,立时便是人马皆碎,肢体内脏伴随着大量的鲜血四外喷溅。

    阔大地刀具每次挥舞,都伴随着恐怖的呼啸声,带起一片片血雨,不一时,刀身上便已都是粘稠的鲜血,便是赵石身上马上也被染成赤红,见自己主将如此骁勇,他所率二百军兵都是士气大振,呼啸声中,如虎入羊群般杀入金兵阵中,金兵冲锋势头立时被阻。

    粘罕此时也没了之前心雄万丈的样子,虽然面上还是一副直欲上前的样子,但被亲兵围在中间,看着那个挥舞着好像门板一样的大刀,每一舞动,就是头断肢残,却一步不停的紧紧跟上来如同恶魔转世一般的身影,眼中地恐惧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开始时还想下令不管这些秦军拼死殿后的兵卒,直直插入秦军阵中,但势头已顿,冲上去一些金兵,都被秦军大队如同砍瓜切菜般斩杀于地,对秦军阵型几乎毫无影响,身后那秦军将领又朝他杀了过来,无奈之下,只好放下别的心思,下令努力先将眼下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赵石是认准了众人维护中的那个金兵将领,所谓擒贼先擒王,金兵虽然被挡住,但只有斩了这人,金兵群龙无首,他们这二百人才好脱身。

    也只这片刻之间,秦军大队已然从激战中的两军士卒身边疾奔而过,身后狂追而来的孙怀武瞪大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珠子,有了一丝犹豫,是直追秦军过去,还是帮上一把,先宰了这些殿后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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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77/ 第一时间欣赏将血最新章节! 作者:河边草所写的《将血》为转载作品,将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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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介绍: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赵石的一生,注定是在杀戮和鲜血中前行。
北至翰漠,南及丛林,大江南北,他到过的地方,都是烽烟四起,鲜血横流,命若草籽。
敌人畏惧他如魔鬼,部下敬仰他如神明。
但谁又知道,他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生都在不停的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和那份荣耀?
当他回首望去,他史诗般辉煌的一生却漫布着血色,他是痛悔不已,还是只给人留下一个狰狞的微笑?
将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