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4
吃过晚饭,我们接着奉命到后面两三公里远处协助07火箭炮部队挖掘阵地,老柳光着膀子蹲在坑道里继续指挥战士们干活。工程兵部队的小伙子整夜都没闲着,拼命地用风转凿岩石。
在不时打过来的鬼子炮火干扰下,我们的工程仍然在继续。连绵的丘陵上到处都是施工队伍的身影,大家疯狂地向地表深处前进。单兵掩体变成堑壕,堑壕变成坑道,单条坑道变成纵横交织的立体防御阵地,最后整片山丘上到处密布着坑道和火力支撑点。
两天下来我们已经准备了足够一个多营部队作战的阵地,防御支撑体系包括依托岩洞的重火力阵地、纵横交错的地表堑壕、能隐蔽班以上部队有三条以上出口的藏兵坑道,最后我们还利用起伏的地形准备了十多个反斜面适合两三人一个小组的倒打火力点。周围适合阻击的山谷里还设置了大量拦阻索,预备对付鬼子的直升机和其他低空飞行器。
工程兵开始在掘开的坑道里灌注水泥,将坑道进一步加固成加有工字钢、普通钢筋混凝土的半永备坚固工事。
连长和指导员趁着天黑以前的一段时间在各排阵地上四处检查。
我们连的战场伪装进行得非常好,几十个假坦克目标逼真地安置在不同的掩体中,周围还用钢筋混凝土进行了加固。阵地四周还被工程兵布撒了大量的重金属粉末和残骸。
大家干了一夜再带一上午的活,累得够呛。战士们吃过午饭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全部睡开了。
早晨我被靠在我身边的郭永的如雷鼾声给震醒。郭永这些天累得够呛,衣领上全是白花花的盐碱。
揉着惺忪的睡眼,我跑到连部向指导员借了望远镜,钻进坑道来到山顶。
我们的战线好像暂时稳定下来,交火的地域和昨天差不多。看来,得到我们空军大力支援的前沿防御部队干得还不错。
天空中的飞机仍然在互相缠斗着。两架我军的歼-0编队低空掠过我的头顶,明亮鲜艳的八一标志异常醒目。我忍不住向我们的飞机挥手致意,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我。
西线的战事不知道进行得怎样了?今天中午二营的阵地也给鬼子炮火突然犁了一遍,咱们不会又挨炸吧?
在坑道里干活的战士们没完没了地议论着,他们开始对敌人的空地协同远程攻击有了深刻的印象,前一段时间的高兴劲已经无影无踪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我来到连部,连长刚从外面检查回来,正在叫通讯员通知各排长来听战报。
我凑上去一问,现在西线的情况还不是太差。
7-15
两支主力方面军已经在几个重点地域突破了敌人的防御阵地,正在向心突击作战之中。
敌人东线的解围部队也暂时被我军阻隔在高速公路一线,经过一周多的进攻,敌人只前进不到二十公里的距离,这批部队的战斗力消耗了很多。现在敌人新的重装部队尚未抵达交战地域,由于受到我空军和后方的游击部队的阻塞,还有这该死的天气影响,敌人估计最快要到明天下午才能抵达。新运抵中国的敌人大批重装甲部队全部是通过他们庞大的海上高速运输舰队运送,增援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
通知,晚上大家不能闲着,可能要帮助前线部队往后方运伤员。
夜幕降临后公路上开始繁忙起来,师属炮兵团的一个30加农炮连在我们前面的谷地里摆开阵地。
在四周高地上的高炮和防空导弹部队的警戒掩护下,配属支援炮兵连队的工程兵部队随同炮兵部队在炮兵抵达射击阵地的同时也支起伪装网。
没有任何灯光,下面山谷里的炮兵们悄无声息地做好射击前的准备工作,按射击诸元换算后固定好炮位的射手们纷纷将第一发炮弹塞进炮膛。
急促射!
凌晨两点十三分,炮兵们进行第一轮齐射。炮弹出膛的瞬间山谷里电闪雷鸣,巨大的后坐力将加农炮的身管震得上下颤动。
掩着耳朵,我们从山顶看见炮兵们在一分钟内就进行六轮齐射,射击速度真是惊人。
炮兵们一口气打了五分钟,整个山谷里激荡着隆隆的炮声,我们周围树上的叶子在巨大的发射冲击声波震动下和着雨水簌簌地掉下来。加农炮炮口喷射出来的硝烟顺着风飘上山顶,被雨水打湿后散发出一股辛辣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子里。
两点十八分,射击结束。
山谷里一片人喊马嘶,炮兵们开始飞快地收架,旁边的拖车司机则熟练地将火炮挂在拖车上。一些工程兵同时在炮身上扯好防护布,另外一些工程兵则迅速将几个充气假火炮放置在原来的发射阵地附近。
两点二十分,炮兵部队开始撤离奔赴下一个射击阵地。拖车发动机低声地轰鸣着开始驶上公路朝后方转移。
两点二十四分,敌人的报复性反击炮火落在山谷中刚才的炮兵阵地上。假目标顿时被炸得稀烂,谷地里一片火海。
真险,炮兵们几乎是与鬼子炮火擦肩而过。
“鬼子他娘的来得可真够快啊!”
趴在我旁边的郭永不禁感叹起来。
周围的战士们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唏嘘不已,这才是鬼子真正的战斗力。
从凌晨四点到凌晨六点,前线部队通过我们阵地旁的公路陆续撤下数百名伤员,看来这两天的战斗相当残酷。伤员们被集体送往后面四五公里远的一片临时挖掘的大型坑道群。
8-1
待在后面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排里的战士不停地打听敌人的进攻情况,对战况一样不是很清楚的老柳也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战士们的询问。
大家最关心的还是我们的北方和西南两大方面军什么时候才能够歼灭敌人被围的三十万部队,敌人被围军团会不会从我们师驻守的这条防线突围等等问题。
看来老柳也比较着急,上午也不睡觉,隔两个小时就溜到连部去打听有没有最新的战报。
下午的时候我发现外面好像不那么吵了,前两天这个时候前沿阵地的激烈交火声足以传出几十公里远,现在只有天上还不时传来喷气式战机往来穿梭的破空噪音。
“看来敌人暂时停止地面进攻了,估计敌人现在正在将重装地面部队兼程运往我们这里吧。”
我对黄彪说道。
傍晚前的一段时间,我拉着几个班长把我们排的防守地域走了好几遍,大家反复讨论各个火力点的部署情况。排里配发的激光指示仪被安排在位置最好的中间坑道部位,营属82毫米迫击炮发射的制导迫击炮炮弹和52榴发射的大口径反坦克制导炮弹就得靠这玩意来制导,在山地作战中我们可以依靠它来狙击敌人的重型装甲目标。剩下的两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也被部署在射界良好而且易于隐蔽的地段,我们现在手头上每部导弹发射器备有六发反坦克导弹。排里其他的反装甲武器就是两部20毫米反坦克火箭筒和几十个反坦克地雷,其中有八个地雷是智能攻顶型的。为尽力阻止敌人的解围和突围部队,前指已经把所有的反坦克装备尽可能多地装备到连一级的步兵作战部队。
在我们营的侧翼,部署着一个牵引式00毫米滑膛反坦克炮连。他们的阵地离我们连大约有两公里的距离,占据在靠后约五百米的一个地势较平缓的山丘上,八门反坦克炮正好鸟瞰从我们这两个山丘中间穿过的沥青公路。我们营靠近公路的阵地是一连驻守的,他们的阵地也是依托岩石开凿的,被浓密的人工松林遮蔽着。
傍晚的时候,又一批老百姓在部队的掩护下沿山间公路向我们后方隐蔽地撤退,导引部队小心地指挥人流从雷区中间穿过,公路上绵延上百米的自行车和行人队伍在缓缓移动着。
正当老百姓的车队快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的时候,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弹爆炸声从前线阵地传来,敌人新到达的主力重装地面部队开始投入战斗!
战士们纷纷从掩体和坑道里钻出来,阵地上的人们都紧张地注视着东面正在激烈交火的地域。
很快敌人进行战场遮蔽作战任务的前线飞机出现在天空中,指导员手举望远镜向天空瞭望,试图看清敌人投入多少作战飞机。
我们地面防空部队的火炮正在向试图控制这片空域的敌人作战飞机开火,天空中迅速出现我们防空导弹的尾烟轨迹。敌人的作战飞机开始作大幅机动,试图摆脱导弹和高炮火力的双重围剿。片刻之间,已经有一架来不及规避的鬼子战机被击中,冒着浓烟坠向地面。
“反雷达导弹!”阵地上不知谁喊了一句。
我连忙抬起头寻找敌人发射的导弹踪迹。
“那儿!”指导员把手指向东南方向的天空。
烟雨中一条淡淡的轨迹标识着敌人反雷达导弹的攻击路线,过了几秒,敌人的反雷达导弹弹头在离我们四五公里远外的丘林里升腾起一团火光。随着更多的烟柱升起,更多的反雷达导弹从空中落了下来。
不知道咱们的雷达兵能不能躲过攻击?
周围的战士们纷纷议论起来。从后面赶上来的连长则死死地攥着望远镜瞭望防空阵地的战况。
奇怪,咱们防空阵地上发射升空的导弹数量并没有因为遭到敌人攻击而减少。
小心趴在山顶堑壕里的战士们看了两个小时热闹后渐渐感到饥饿,在炊事班长的催促下,战士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坑道。
激烈的战斗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停止,周围的指战员们都已经下去休息,可我还独自一人趴在山丘顶部的堑壕里遥望着战火纷飞的前线。
入夜之后,敌人的攻击力度一再加强,延伸的炮火打击距离我们阵地越来越近了。东面的天空被疯狂的炮火映得通红。
在阵地高处一个人看了两个小时,我晃悠悠回到排部坑道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老柳正抓着三个班长甩扑克,旁边围满排里旁观的士兵,一个个光着膀子。整个休息室里喧闹无比,其中就数黄彪的嗓门最大。
真不知道是谁,居然在这么重要的作战中把扑克随身携带,估计也就是黄彪。
坑道里弥漫着烟雾,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臭咸鱼味。我仔细一看,原来隐蔽室里的人齐齐把鞋袜脱掉。这两天大家拼命干活,都没有机会盥洗,以老柳为首的香港脚们弄得满屋子全是臭脚气味。
过了一会儿,连部来人通知大家开会。
8-2
连部里指导员和连长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旁边赫然站着一个军官,正对照着地图在一台笔记本上指指点点地解释部队火力配置和指挥方式。连长指导员和那个军官一直在争论班排级指挥协调和火力调度等战斗指挥的细节问题。军官一直坚持要通过电话联络,由连部统一调度火力;而指导员则大为反对,认为这些战斗决策权应该下放给排长们。
我也凑在一边装模作样地听着,好半天,我才弄明白新来的军官是团部信息战指挥中心的参谋。
听了半天,我忍不住问道:“连长,你说东面的敌人大约什么时候会推进到我们这条防线?”
田连长一边扯着脸上的络腮胡子一边低头看地图,头也不抬地答道:“照师部的通报来看,敌人应该在今天投入三个师约六万多人的部队向我们东部防线阵地发起冲击。到晚上,敌人的增援部队会增加到八个师十七万人,估计他们会在两百公里的防线上全面进攻的。郝参谋,照我看,我们防守的地段没有特别好的地势可以依托,而且从我们师的防区到敌人被围部队的直线距离是最近的,敌人会把我们这边作为突破重点!”
“是,参谋部也是这样估计的。这一带公路网比较密集,比南部和西部地区更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运动。对了,我们营配属的电磁压制车明天早上抵达,咱们连核心阵地上会架设一部发射机,需要专人看管保护。老田你看看怎么安排一下。”
郝参谋在一旁说道。
“不知道我们这些没怎么经历战火的士兵们能不能坚持到合围作战结束啊!你这什么电磁发射器有多大作用?鬼子能吃咱们这一套吗?”
连长找个弹药箱坐下,点上一根烟徐徐朝旁边的郝参谋问道。
“这设备以前我也没有见过,是临时配备的,叫全频道阻塞对抗机,我们前几天对敌24师的围歼战斗中这种装备作用很大。原来只配置给主力部队,现在从北方方面军得到大量增援,咱们也得到部分补充。这些天敌人明显加强了对我们师防守阵地的进攻,前面两个团的防守部队伤亡非常严重。我们师的阵地现在成了鬼子进攻的突破口,前指非常关注情况,特别优先补充这些装备给我们。至于这些电磁对抗装备的特点怎样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用来压制鬼子电磁侦察和制导的,有效作用距离三公里,缺点是动力消耗大,使用正面不能放置部队。前指特别强调要保护好它。我们这些小型设备是用来进行局部阵地电磁对抗的,师级部队和集团军部队拥有战区电磁对抗系统,他们的大型设备将负责对敌人进攻部队进行纵深压制。”
郝参谋坐在石头上绞着手指说道。
“我看我们还是先协调好步炮协同,已经没有时间重新布置阵地。激光制导不怕鬼子电磁压制,老田,咱们连能熟练使用激光仪制导炮弹的人没有几个,而且也没有时间再去训练。现在还需要指导其他战士把反坦克火箭筒用好,否则我们没有办法保持前沿阵地的反装甲火力密度和效率。依我看,只有让平时连里战术训练优秀的干部们起带头作用,才能保证部队战斗力的发挥。高科技当然重要,但老子就不信短兵相接的时候,鬼子的网络指挥战术会比人指挥强。打起来战场目标那么多,鬼子哪里分得清?现代战争,一样要拼胆量。”
指导员站在大石头边用手叉着腰说道。
旁边站着的郝参谋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地低头端起水杯。
“是啊,我们这些预备役士兵脱离正规训练时间太长了,大部分人的体质都很差,连基本的步枪射击我看都没有几个及格的。在这种形势下,要想完成好任务,只有最大限度地让一些补充进来的现役官兵起带头作用。”
连长接着思路说道。
“没有不怕死的敌人。别看现在他们打得凶冲得欢,还不是依仗他们装甲火力和空中机动上的优势?只要我们能够狠狠地打击敌人的重装甲和战斗直升机这两类目标,敌人的行动就会变得缓慢犹豫。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多开诸葛亮会,加强步炮空协同,动员战士们想点子,怎样利用地形和我们手头上的反坦克和防空火力灵活地打击敌人这两类重点目标。老田,咱们可是先进连队啊,可不能落在其他连队后面。
“我们连现在已经建有大量的预备工事用于反坦克重火力的机动作战,但从上级的指示来看,还是不够的。今天晚上散会后大家再到阵地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段没有利用上的,再多挖一批火力射击点作预备。特别是多找一些合适的地形设置反斜面倒打火力点。还有,工兵部队留给我们的伪装材料不要一次用光,要储备多一些。敌人很鬼,咱们一次布太多效果反而不好。
“而且,郝参谋会配合我们一线阻击部队随时呼叫后方的压制火力支援。对了,郝参谋,你还有什么意见?”
连长终于结束了长长的发言,从桌上端起杯水一口气喝下去。
8-3
“哦,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明天抵达的设备需要咱们连派一个班的战士配合。”
郝参谋苦笑着说道。
“那就让二排出一个班跟着你的人。”
连长一挥手说道。
看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指导员站起来,来到悬挂在墙上的连部阵地部署图前,指着画着密密麻麻红圈的部位对大家说道:“大家应该有清楚的认识,我们师的防御地段很有可能被敌人作为突破的重点,不仅是因为通过我们这里到达敌人被围部队的距离最近,而且这一带公路网密度较高,比较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穿插突破。所以现在任何人都不能有侥幸心理,认为敌人不会把这片地域当做突击重点地段。很有可能我们将在这里与敌人有一场不死不休的约会。怕死的人就早点说,趁早要求调后面去,别到打起来的时候再想心思逃跑。到那时,如果哪位给咱们连丢脸,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执行战场纪律!”
“连长,咱们的阵地只能配合一连作战。一连长那边怎么说?这两个连的结合部可容易出问题啊!”一排长起身说道。
“操!别提了。一连长昨天在团部开会的时候尽损咱们,本来想好好争取奖励,结果老子在会上成了反面典型。”
连长气呼呼地点着一根烟。
“他们一连懂不懂步坦协同?操!动作那么慢,装甲兵都在骂。要不是我们动作快,鬼子有那么容易被端掉?这一次阵地布防,他一连不就仗着个什么破信息协同的口号把主防阵地给拿去了。”二排长站起来大声抱怨道。
“大家不要激动,仗,有的你们打,咱们不在乎这一场两场的。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找咱们援助的。”
指导员见气氛不对,赶忙起来和稀泥。
“好了,今天会就开到这里。大家赶快回各自的阵地再勘察一下。敌人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连长这时站起来下逐客令。
“注意隐蔽!”
战士小孙在坑道口向还在外面施工的战士们高声喊道。
十几个还在外面堑壕里作业的战士们慌不择路地一窝蜂跑进坑道里。这几天鬼子已经朝我们营的阵地发动了好几次炮火急促射,虽然鬼子炮火准头好像没有几天前那么好,但这些没有战争经验的新兵里又出现伤亡,现在战士们都愈发地紧张。
正在坑道里指挥作业的老柳和我闻声出来,当他看见敌人的火箭炮急促射目标是距离我们还有两公里远的右前方公路两侧的一连阵地,气得高声大骂起来:“慌张什么!敌人是向那边炮击。怎么连敌人炮弹落点都不会判断?我白教你们了?”
在一边站着的小孙脸上挂不住,低着头混进战士们中间重新回到外面继续施工。
下午团部的信息战指挥分队参谋抵达我们营的阵地,郝参谋陪着他们忙碌地检查核对战场地形数据,分划坐标。营部电子对抗分队的人都跟着到各连队阵地了解情况。江垒也在里面。
旁边还在劳动的指战员们不时好奇地转到他们身边看看。连长把来起哄的战士们一个个撵走。
分划阵地坐标的工作进行了两个小时,指导员也陪着他们转遍了我们连的阵地。
我抽空上前看了看,江垒干得还不错,激光测距仪和军用笔记本里的地理信息系统都已经用得非常熟练。
又是三天过去了,整天地挖坑道却没有战斗可以参加,战士们怨声载道。已经出现病号了,伤风的,高烧的,把连医务部的同志们给忙坏了。一排有个战士最后发现是肺炎,连带还传染了两个,全部被送到后勤医院去了。还没开打就躺下三个,一排长的脸色这几天都很不好。也难怪,咱们是以预备役士兵为骨干组成的部队,士兵们普遍身体素质都很差。
这天轮到我指挥排里的战士继续挖掘坑道,从早上开始我们已经忙碌了十多个小时,大家已经疲劳不堪。
8-4
已是下午六点,前方的战斗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激烈的爆炸声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敌人离我们这里也越来越近。前方的天空从早上起就被黑褐的战云所笼罩着,巨大的炮火轰鸣声持续地回旋在我们的耳朵里。
坑道里正在工作的战士们不时停下来聆听。在一些年轻的战士脸上,我分明读出了恐惧。我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焦躁的情绪慢慢笼上心头。
现在惟一的期望就是敌人快点过来。
早一点开始战斗吧,也许这样我会好受一些。
我回到坑道深处,靠在坑道的墙壁上暗暗思忖。
“老卫,你已经一晚没睡了,脸色怪难看的。还是下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我顶着呢。”二班长郭永在我身旁关切地说道。
“哦,没事。现在是白天,我还一时睡不着。”
我懒懒地答道。
“怎么,在想家里人?”郭永凑在我身边坐下,用黑糊糊的毛巾擦着脸。
“没有。你呢?家里还有谁?”
我扭头问道。
“还有谁?没了。”
郭永木讷地在脸的一边用毛巾反复擦拭着。
一个糟糕的话题,我忘记郭永的个人情况,不小心触及到他的伤口。
郭永用脚尖一个劲拨拉着地上的石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在这里代我指挥大家凿坑道吧,我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踏着地上的积水,我摸着墙壁在昏暗的应急灯光照射下沿着深长黑暗的坑道仓皇走到外面。
阵地上空仍然飘荡着高射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烟云,防空导弹发射后形成的细小烟雾轨迹交错挂在空中。低空时常掠过喷气机,我不停地掩上耳朵。
转过一块突出的岩石,我沿堑壕走向山丘的西面,在那边我能欣赏到江南月的景色。坐在堑壕边突出的土堆上眺望远处,寻找应该是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的位置,发现天空似乎变得低矮了许多,跟我印象里的记忆差别很大。
“也许是这里笼罩着战火的缘故吧,连天空都不堪重负了。”我嘲笑地自言自语道。
夜色该降临了。
似曾相识的夜晚,似曾相识的天空,似曾相识的土地。
东面低垂的天空被从大地上升腾起来看不见头尾的疯狂烈焰烘烤着,从双方远程炮兵阵地升起的炮弹在昏暗的夜色中拉出一条条透明晶亮的丝带。
炮弹的呼啸声很遥远,听不真切,但从远处地面弹着点上爆起的根根高耸的硝烟云柱里,我还能从无法忘却的回忆里搜寻到震颤与恐惧。
还在下着细雨,一阵阵凉意侵蚀上我的胸腹。我禁不住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有些潮湿的军装。
战火!
多么恰当的描述。
我第一次目睹战火的容貌是在电脑大厦八楼的楼顶平台上。也是在东方的远处,在这样孤独的夜色中。
在我身边只有几个空酒瓶陪着我等待着战火的到来,从楼下抱上来的朋友尸体还孤零零地躺在办公桌上,在夜色中。他已经在楼底雨地里孤独地躺了一天,没有人去理会,旁边扔着一副早已破碎的眼镜,圆黑的镜框和他尚未闭上的眼睛一起,凝视着天空。
你呢?我的朋友,有谁现在陪着你?
战火!
它真的就如此让人恐惧地躲避着,抛弃自己所有的一切,除了生命?
它真的就如此让人兴奋地追逐着,从地球的另一头而来,不远万里?
我无法理解这些,直到我穿行在24阵地上。
胖子连长、老马、小贵,对,还有老雷……我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那些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们的面容。
9-1
咝咝的炮弹滑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幻觉吗?不!是敌人的炮击。朝我们阵地方向打来的!
我顿时从沉思中惊醒。
“隐蔽!敌人炮击!”
我边喊边向堑壕下面坑道掩体的进口奔去。
这次敌人的炮击目标真的是我们这片阵地。大概敌人的无人机多次发现了我们这一带有大量的人员在活动,敌人后面的远程压制火力开始根据无人机提供的战场目标方位向我们再次进行急促射。55榴的远程打击。
猛烈的炮击持续了大约十多分钟。
整个山丘被大口径炮弹的爆炸所震撼,我蹲在坑道里,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爆炸轰鸣声。低矮阴暗的坑道在炮弹爆炸强大的冲击波震撼下不停地颠簸着,像个即将被碾碎的旧皮管一样。坑道的顶部不断地落下成堆的粉末,不一会我的肩上就披满了灰尘。
确定敌人炮击结束后,我扶着墙壁艰难地从坑道里钻了出来。洞口弥漫着呛人的炸药烟雾,我边痛苦地咳嗽边踉跄地走向排里的战地位置。
阵地上的景物经过刚才的炮击已经面目全非,山丘上原来密布的松树经历几次炮击后已经彻底被炸飞了,露出了下面黑红的土壤和浅白色的树茬。浓烈呛人的烟雾弥漫在整个阵地上空久久不去,中间夹杂着松树枝条淡淡的油脂味道。
踉跄地走到刚才路过的岩石旁,我发现它已经被炮弹炸去一大块。迎面黑暗中走过来两个人,我定睛一看,是连长和指导员。估计他们是出来到各排看看有没有伤亡情况的。
“是卫悲回吧,正好,你去排里通知一下。刚才接到团部通报,敌人先头部队距离我们大约五公里。我们很有可能在明后天与敌地面部队接触。叫你们排今天晚上抓紧时间休整。”指导员冲我说道。
终于要与敌人作战了。
快来吧,我已经等不急了。咱们早点开始这场聚会!
“排副,你说咱们师能不能够坚持到合围作战胜利的时候?”
黄彪在黑暗中摸索到我的身边问道。他已经和老柳研究半宿了,到现在还不睡觉,旁边老柳和郭永已经打开呼噜了。
“这不太好回答。听连长讲,对我们来说任何一个兵种都难以单独对抗敌人的立体突击,只有充分发挥互相配合的战术组合,才有可能顶住。
“你没有听到通报吗?敌人在这两天的突击作战中已经投入了所有的空中作战力量,对我们防线的空中突击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在他们的主要突击地域,敌人几乎是隔几百米就扔下一颗温压弹,对我们前沿阵地的破坏极其惊人,部队的伤亡相当惨重。要不是我们的兵力数量远远超过敌人,眼下已经垮了。”
我躺在弹药箱上仰头看着坑道顶部的岩石,边思索着回答一班长突兀的问题。
外面敌人还在彻夜进攻离我们不远的防御阵地,炮火不时落到我们阵地附近。巨大的爆炸声让我无法入睡,只有老柳和郭永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安然入眠。
敌人被阻隔在前面一片阵地已经有一天了,三营还在艰难地抵抗着鬼子夜以继日的进攻。我们没有接到增援的命令,团长只是要求我们几个连用电磁压制设备和防空导弹支援前面的部队。我们的营部直属迫击炮部队则一直在发射,压制敌人地面进攻火力。
“那,如果任由敌人持续使用这种战术,我们能坚持几天?”
黄彪接着问道。
黑暗里黄彪略显忧虑的眼神在烟头明灭的火光里投射到我的眼中。好几天没有刮胡子,黄彪显得苍老许多。
9-2
徐少波也没有睡觉,还凑在微弱的灯光下翻看他带在身边的《时尚》杂志。听到我们说话,他微微把头扭了过来。
“那你知道如何使用野战数据管理系统调用火力支援吗?还有调动电磁对抗系统?”
我看着黄彪正在敲击着弹药箱的脚说道,脚上没有穿袜子,只捅着双解放鞋。
“不知道。”
低头将香烟踩灭,黄彪嘟囔着。
“那我们这里大概能坚守六个小时吧。”我沉默了许久后答道。
“什么?照你这样说我们还守个屁啊!照敌人的进攻速度,用不了两天就可以和他们的被围部队会合了!”
黄彪腾地跳了起来,不小心踢翻了空弹药箱,坑道里发出一声巨响。
“黄彪,你小子就不能安静点?都夜里一点了!”
被吵醒的老柳不满地骂道。
“前指肯定不会任由敌人这么嚣张地按他们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战争。我们的特种兵部队和民兵一直都在骚扰破坏敌人的机场,受到影响的敌人空军一边要面对我们综合运动的防空打击,一边还要完成对地支援任务,战斗力肯定会大幅下降。咱们前几天的歼灭战为什么顺利?因为先用了带电磁弹头的地地导弹和巡航导弹密集攻击,然后特种兵突击,最后是全频道的电磁压制,敌人的指战系统立刻崩溃。这几天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的空军一直把握了中低空的制空权优势,而且鬼子们对我们发射的反辐射导弹防御效果一直就很差,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听团部来的郝参谋讲,我们在战场上投入了新的秘密武器。”
我转身对黄彪说道。
“什么秘密武器?”黄彪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前几天架设在我们连的那套电磁发射机你看见了没有?就是这个东西!”
我说道。
“不就是个干扰机吗,我见过了。这几天不都天天对空开着,还要一个班的人伺候。发射机前面的阵地还不能随意站人,否则会电磁烧伤。二排长划拉他们排最的几个人跟在屁股后面,尽干些力气活,到处刨坑。这玩意儿有那么神奇?”
黄彪有些不屑。
“你不记得刚开机实验的情景了?对着一连阵地开机,他们所有的无线通讯器全部失灵。这叫全频谱干扰,鬼子的装备,只要用微波系统工作的,进入它的有效干扰范围就全部失灵。我们这里还是轻型设备,团部还装备了更大功率的干扰机。要不怎么我们空军能够占据中低空制空权优势。郝参谋解释说我们集团军群这纵深几十公里的地面干扰站同时对空干扰,消除了鬼子飞机先进雷达的优势!”
我解释道。
“那我们连排级无线通信不也中断了?指导员不是一直强调步炮协同吗,这要是对着前面阵地一开机,咱们怎么指挥制导?指导员还一直在抱怨呢。”
黄彪还是有些怀疑。
“我也不知道,郝参谋说咱们这个还不是完全的全频谱干扰,是用跳频方式,控制协调得好可以保持与上级和后方的无线通信联络,反正够复杂的。问题是频谱联调比较复杂,要求所有的无线通讯设备统一行动,我们团前一段时间在山里休整的时候这个始终没有训练好。现在看确实影响了作战指挥……早点睡吧。养好精神,明天可是你们班打头阵啊!”
我说完,把军衣裹得更紧一些,闭上了眼睛。
“哼,鬼子要过来,先得尝尝我们的地雷阵。”
黑暗中老柳含糊说了一句,接着震天的呼噜又开始了。
9-3
半夜时分,我在睡梦中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炮火轰炸震到地上。
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冷。
敌人的炮火急促射还没有停下来,阵地陷入巨大连续的震动中。外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苦酸味气息,整个阵地被浓浓的烟雾所笼罩。我从坑道口向外面看去,地表原来覆盖的绿草和成片的松树林早已荡然无存,湿润褐红的土壤被抛洒得到处都是。我们布置的一些伪装工事和假坦克被敌人炮火摧毁了。
敌人难道拿下三营的阵地了?
走到瞭望哨口的位置,我发现老柳和黄彪早就趴在那里朝山下瞭望。
“怎么样,老柳。敌人是从哪个方向突过来的?”
我边看表边问道,现在是凌晨四点。
“他们还在攻击前面三营的防御阵地,不过已经开始对我们阵地实施火力压制。”黄彪大声说道。
“三营快要垮了。唉!”
老柳边看边叹气。
我们驻守的阵地比三营的要高,公路从三营阵地之间穿过,我们可以隐约看见前方鬼子进攻的情形。这是条市级公路,混凝土沥青路面,公路从三营所在的丘陵之间蜿蜒延伸,并一直穿过我们营和团00毫米反坦克炮兵连所在的这片山谷。
这一带都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不太适合机械化重装甲部队实施宽大正面的连续突击,再加上中国人部署了大量的防空部队,构筑了多层绵密的防空火力网,所以米军进攻的速度一直没有达到其指挥部所期望的。经过一周的连续突击,敌人终于推进了二十公里的距离。
三营的阵地不容易防守,因为他们的前方有四五公里宽的开阔地,都是农田和村庄,无法布置复杂的地雷带来防御。敌人大概连夜进行了扫雷和火力侦察,现在开始了大规模的进攻行动。
“把频谱测量装置都激活,准备采集数据。”
是郝参谋在后面说话。
我一回头,看见郝参谋和几个随同的战士扛着设备从坑道里经过,后面还跟着连长。
指导员也上来了,我们排防守的阵地正好对着三营阵地的公路豁口,可以直接观察对面阵地的交战情况。后面陆续进来了几个黄彪班上的战士。
敌人第一轮地面进攻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三营阵地上升腾起一片烟尘。从绵密的烟尘柱子当中我们不时看见从前进基地低空突入三营阵地的鬼子直升机群扇动的旋翼,因为鬼子直升机经过的地方硝烟搅动得异常厉害。
在确定进攻通道上的地雷已经扫除干净后,鬼子出动了装甲突击集群,绵延近十公里的战线上,我军阻击部队全面接敌。敌人在低空活动的无人机和基洛瓦直升机只能用红外系统搜寻,在高空活动的联合星则费力地使用合成孔径和多普勒雷达以及红外扫描装置搜寻地面阻击目标并将交战信号传递给装甲部队和远程压制部队。
交战双方竭力试图控制战场的电磁及红外控制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对方有效的火力组织工作,使其陷入孤立作战状态并造成战斗力衰减。
战区上空双方作战飞机和防空部队正在激烈地对抗着。天空中防空导弹和飞机发射的红外格斗导弹飞行后留下的细小尾烟轨迹,被蒙蒙细雨逐个冲淡。
间或能从我们的观察哨里看见对面阵地反击的反坦克导弹尾焰在硝烟中闪现,三营的战士们正在艰难地抵抗着敌人的进攻。
到上午九点多,战场逐渐安静了下来,敌人的坦克隐约出现在三营阵地的山丘顶部。
三营被全歼了!
在我身边一直在瞭望的指导员和老柳长久没有言语,周围的战士们更是一言不发地愣愣看着对面的阵地。
看大家的眼神就知道所有的人背部都在发冷。
我们能坚持几个小时?
9-4
上午九点二十分,敌人终于开始朝我们阵地进攻了,首先发言的是敌人的远程压制火力。
“估计敌人的试探方向是一连的阵地火力部署,对我们这边主要是进行压制射击。他们多半打算先占领我们这片突前的阵地。”
沉默了一早上的老柳用手指向远处的天空说道。
爆炸冲击波掀起的泥浆崩进了掩体里。
我一边抹掉肩上的泥浆一边朝老柳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是浓厚的硝烟涌过来把天空遮挡住了。
无法找到敌人地面部队的踪影,阵地上的能见度实在太低。
“排长,你的电话。是连长打来的。”
一个战士钻进观察哨冲老柳大声说道。
“什么事?黄彪,你就在这里继续监视。注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火。”
老柳交代一声就赶往坑道通信室。
在观察哨我们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敌人的炮火才结束。
连长刚才是询问老柳有没有伤亡,敌人有没有从我们这边侦察搜索的迹象。
敌人炮击一结束我和老柳就钻出掩体,伏身在外面的堑壕里朝公路一侧看去。
“看,敌人的坦克和步兵战车。”
老柳用手指向公路旁边的灌木丛。
果然,距离我们大约两千多米的距离上,几辆敌人主战坦克和步兵战车的残骸分散在路两边浓密的灌木丛中。一辆被鬼子遗弃的坦克整个身子都歪进了公路旁的大水沟里,在它们身后不远处有两个比较明显的弹坑,大节的履带板躺在旁边。
“鬼子装甲部队估计是挨上了反坦克雷,你看,那里还有被击毁的鬼子工程抢救车。鬼子大概是想从公路两侧的灌木丛摸过来,结果被我们猜中了。
“这些可是从979年的对越战争中学到的,越是不可能的地方我们越要埋上地雷。这种装有钝感炸药的重型反坦克地雷除非被炮弹直接命中,否则敌人是很难清除的,用爆破方式都不一定有效。我们是用鬼子装甲车发动机的声音频率作为引爆信号的,哪怕鬼子坦克没有压上,只要离地雷距离一米范围内就可以了。嘿嘿!”
老柳一边仔细地看着下面一边向我解释。他嘴里正在嚼着饼干,老柳早饭到现在才开始吃。
看来,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的火力点就损兵折将了。用先期埋设的地雷,我们已经成功地遏止住敌人第一次地面战术侦察。鬼子仅仅使用空中侦察的手段是远远不够的,许多我们设置的假目标只有通过地面抵进试探才能确认,而且我们设置的假目标还经常被挪动位置,这就更加让敌人真假难辨了。
“可是,如果敌人用微波扫雷怎么办?”
我奇怪地问道。
“操!这些地雷是子母雷,子雷被引爆才会激活母雷的探测装置。敌人肯定会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进行扫雷工作的,而且我们也会埋一些老式地雷让敌人轻松扫除,这样就更加让敌人认为没事了。无人扫雷装置再灵活,能代替人脑吗?”
老柳不屑地说道。
借着硝烟渐渐散尽的当口,我从望远镜看到五六公里处隐约有敌人的车辆在移动。
看来,敌人是不会轻易浪费时间,又要再一次进行火力侦察了。
在远程炮火的支援下,敌人立体搜索分队再一次出动了。这一次敌人出动了三个分队,包括侦察直升机、坦克、履带步兵战车、自行迫击炮、扫雷工程车和悍马车组成的立体搜索分队,在烟雾的掩护下向我们这一片阵地摸了过来。
“排长,敌人好像在我们阵地四周用炮弹发射了战场探测器。”
黄彪向正走向观察哨的老柳报告道。
9-5
“现在没有办法清除,敌人的炮火覆盖密度太高了。等敌人遮蔽射击一结束,你就配合连部的工兵小队,组织几个战士出去清除,注意小心敌人冷炮偷袭。你现在去用电话向连部汇报一下。”柳排长向黄彪下命令道。
“得想办法消灭敌人的侦察直升机,那个家伙比较讨厌!”老柳趴在观察哨窗口自言自语道。
在敌人猛烈的轰击下,观察哨好像一条在浪尖摇晃的小船。
“敌人直升机躲在对面山丘后面,只露个脑袋,怎么打?只要防空导弹一发射出去,它就钻到山后面!”我担忧地说道。
“敌人是在用地面部队做诱饵,然后用侦察直升机确定精确位置,再召唤炮火攻击。如果不能压制,没准敌人会呼叫空军用重型云爆弹和温压弹攻击我们这一片阵地。”老柳一边焦急地用手指敲打着岩石一边说道。
一阵硝烟涌进了观察哨,我们俩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们的掩体还能抗得住敌人的云爆弹,各个坑道的核心地段都加固了,而且弯道多。隐蔽室都有加固件和铁门。呵呵,想不到,镇上居民住宅的防盗门居然成了我们的坑道设施!”我艰难地边咳嗽边说道。
“排长,敌人有一支搜索分队向我们阵地摸过来了!”
黄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立刻被硝烟呛得捂上了嘴。
“哪里?”
老柳凑到观察窗前仔细地向外逡巡,外面不时有大块的泥浆被炮弹的爆炸激起崩进观察窗。
“从村子那边,是连长说一连的观察哨发现的。”黄彪说道。
我们这里的阵地早已被敌人猛烈的炮火所覆盖,敌人又发射了大量的烟雾弹,所以从这里没有办法看清楚敌人的动向。
“命令,一班你们出四个战士分成两个战斗小组,一个小组带上反坦克火箭筒上7号哨位,另一个小组带上轻机枪和自动步枪在2号、2号、30号哨位机动诱敌。注意把敌人放近点,火箭炮在两百米内再开火。”
老柳很快作出了决定。
“我们把电话拉到这里怎么样?这样可以及时向连部汇报敌人的动向!”我向老柳建议道。
“***,郝参谋把那鬼干扰机一开,我们自己人都成了瞎子。都去!去扯电话线!”
老柳立刻开始指挥大家行动起来。
战士们很快将电话线拉到观察哨。老柳不放心,亲自跟着黄彪下到预备掩体指挥战士们去了,黄彪更是亲自操作反坦克火筒炮去了。
“敌人!”
一个趴在窗口的战士眼尖,看见了正在穿过村子的鬼子搜索队。
村子早就在昨天的敌人炮火轰炸下被夷为平地了。昨天晚上连长已经下令在村子里埋设了地雷,不知道敌人会不会中计。
我们这个阵地的地势不够险峻,鬼子坦克可以一直开上来。山丘的垂直高度也就有大约二百米左右,从山顶到山脚有大约一千米的距离。黄彪去的7号哨位离山脚有大概三百五十米的距离,而做诱敌的那几个哨位中2号哨位离山脚最近,大概有三百米的距离,战士们可以在敌人接近山脚的时候开火诱敌。
敌人打头的坦克已经进入村子了,巨大的炮塔警惕地四处转动着。我眯着眼看见鬼子步兵战车躲在村子外面距离坦克有三四百米远,大概是给坦克提供远程观瞄信息吧。
轰!一发55毫米榴弹在我们观察哨爆炸,巨大的震动把我和一班的两个战士齐齐震倒在地上。
“妈的,就会乱下蛋,有本事派坦克冲锋啊!”一个战士怒骂道。
又过了几分钟,我们看见2号哨位的战士开火了,隐约好像看见子弹准确命中了鬼子的坦克。可是小口径的机枪子弹连敌人坦克外面的反应性披挂装甲都没有打爆。敌人后面的步兵战车过了几秒钟后在大约一千二百米的距离上开火了,25毫米机关炮弹准确地落在我们的2号哨位上。紧接着鬼子坦克也发射了一发高爆榴弹,2号哨位在爆炸中被轰平了。
“小孙不会有事吧?”
在我旁边的一个一班战士担心地说道,这小子一边看着山下,手还紧张地抓着我的衣服。
“应该不会有事,小孙在我们班最机灵,班长都说他是个老油子。”另一个战士在我身后说道,但听声音好像也有些紧张。
9-6
我扭头看着这两个年轻的战士,他们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了,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班级无线通讯设备已经无法使用,因为没有一个人能熟练使用郝参谋教的联调技术。小分队伏击只能靠士兵们自己把握,我们无法及时将这边看到的信息告诉他们。
“小伙子们,不会有事的。敌人也是人,我估计刚才的一个点射,也够他们紧张一阵了。你们看,2号哨位都被轰塌了,他们还在没命地开火。”我安慰道。
又过了几分钟,敌人停止了轰击,继续向我们阵地靠拢。
“排副,用反坦克导弹吧,敌人已经很近了。我肯定能击中它。”旁边一个战士说道。
“不行,那就会暴露我们的火力配置,太早了。等敌人发动大规模冲锋的时候你怎么办?用手榴弹?”我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战士的建议。
其实,看见敌人一步步地逼近,同时还在向他们认为可疑的目标扫射开火,我心里也同样七上八下的。我们许多阵地伪装是打算在敌人大规模攻击的时候用上的,像伪装的反坦克炮、反坦克导弹发射装置和单兵模型气球人。如果敌人过分地靠近,那这些伪装就会被敌人一个个发现摧毁的。
隔着炮弹爆炸的硝烟,我隐约看见2号哨位这时又打出了一个短点射。小孙还活着!旁边的战士们又高兴起来。
“我说他不会有事吧。”一个战士得意地说道。
有上一次的经验,鬼子反应更快了,炮火很快覆盖了2号哨位。他们的工程车在周围转悠扫雷,刚才我们的点射目标改为了工程车。鬼子工程车大概已经扫除了几颗老式反坦克雷和防步兵雷,敌人后面的三辆步兵战车和一辆自行迫击炮这时开始放心地穿过村子向突前的两辆坦克靠拢。
不能打敌人的坦克,它们始终用炮塔正面冲着我们,就算打中也不会对它造成多大伤害。看来黄彪的目标是敌人的步兵战车,虽然敌人的战车也披挂着反应装甲,但是只要被20火箭弹击中就必死无疑了。
看着敌人步步进逼,我趴在哨位上胡乱猜想着。
7号哨位的射界的确不错,现在正好可以攻击敌人的坦克目标。但是黄彪却一直没有开火,估计是想等敌人的轻装甲车辆靠上来再动手。
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开始向我们这边阵地上一些设得不够隐蔽的目标开火,很快有三处假目标被敌人摧毁了。
“黄彪,是不是该动手了?”我焦急地自言自语道。
敌人后面的火炮再一次向我们阵地上方的侧翼发射了烟雾弹,弥漫的烟雾开始在阵地上流动,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我们观察哨面向东南方向的视界被遮住了,看不清黄彪他们。哨所里开始紧张起来了。
“你们指挥员在不在?”
是郝参谋的声音。
郝参谋顺着坑道一路摸了上来,一个战士朝他挥手示意我们在这里。
“怎么样,你们这里能看见鬼子航空兵吗?”郝参谋朝我问道。
“可以。敌人正在牵制一连阵地的防空火力。”我用手指着外面说道。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连长打来的。
“你们那儿现在怎样?”连长问道。
“敌人火力搜索队现在离我们很近,这里的视线被烟雾遮蔽了,看不清下面的动静。老柳和黄彪已经带着火箭筒下去了。”我回答道。
“信息战分队的人到你们那里了吗?还有你们阵地能看到敌人后面阵地的侦察直升机吗?”连长又问道。
9-7
郝参谋拿起电话和连长打了个招呼。趁这时候我让个战士出去到东北面的观察哨去看看。战士很快回来报告说可以。
郝参谋下令,带上战场雷达,给迫击炮连指示方位,目标是敌人的侦察直升机,用空炸引信!
战士们在我的指挥下拉着电话线,把通信电话机连到东北面的观察哨位。和郝参谋随同而来的几个战士架起战场雷达。旁边郝参谋支起了军用笔记本,插上无线通信器,接通战场雷达。
操作员在大家的注视下耐心地操作着战场雷达。
“注意和干扰机保持协同。”郝参谋在旁边不停地叮嘱着。
鬼子还没有开始对我们阵地实施全面电磁干扰,太好了!千载难逢!
目标捕获!
敌人直升机的位置参数诸元显示在液晶屏上。旁边和郝参谋一起来的战士很快向炮兵阵地传输了射击诸元。
全频谱干扰严重地影响了鬼子对地观测能力,敌人的战场微波探测报警装置也无法有效工作。当敌人直升机还在进行侦察工作的时候,一群装有空炸引信的迫击炮弹落了下来。
当对面山丘后面冒起一股浓烈的烟雾火光时,我们几乎可以确定有敌人的目标被击中!
拿着电话听筒的战士兴奋地向连部汇报。
但是,很快敌人的报复性炮火覆盖轰向我们阵地后面原来发射迫击炮弹的炮兵阵地。大概敌人在用炮测雷达费力地找我们迫击炮阵地大致的位置。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炮兵都在遮蔽阵地上,敌人远程炮火还不一定能够着目标,而且还有电磁干扰,弹道数据都不一定能探测计算出来。
遭到打击的鬼子侦察直升机半天都没有再露头。
“排副,你看,敌人退下去了!”
一个趴在窗口的一班战士冲我喊道。
真的,敌人坦克炮塔扭向我们这边,慌忙地掩护其他车辆退入到山丘的另一头。
“走,去看看黄彪他们。”我说道。
走到半路上,迎面老柳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战士从我们身边匆忙跑向医务室。
“是谁受伤了?快!赶快去叫医务兵!”
我边扭头高声喊战士边赶忙上去帮忙。
就在我向老柳迎上去的时候,外面敌人又一次炮火覆盖开始。
“托住大腿!”老柳低头边走边冲我说道。
我应了一声,匆忙跑到边上搭手。
我们扶着老柳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排卫生员所在的坑道医务室。在暗淡的坑道里,我扶着老柳的手感觉到正在喘粗气的老柳已经浑身湿透。
坑道顶部不断地落下灰尘,坑道里面的视线不是很好,老柳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注意!”黑暗中黄彪喊了一句。
“妈的!操!”
老柳也顾不上看脚下,直起腰继续向前走去,嘴里还一路骂着。
“排长,走错了。是这边!”
后面的一个战士见老柳慌不择路,赶忙喊道。
“哎呀!”
“咣!”
在转弯的时候那个跟在后面的战士没留神,一头撞在墙壁突出的角上。幸亏戴着头盔。
“看着点!别把定向雷的托架给撞掉。”黄彪埋怨了一句。
“卫生员,快,小孙腿动脉给炸断了。”
老柳一看见卫生员,赶忙把小孙平放在地上。
“应急灯!快!大家帮忙把他的东西给解下来。”
卫生员边打开医疗箱边冲大家说道。
“扎得太紧,用匕首!”
9-8
老柳看半天没有把小孙的衣服和装具解下来,急得从身后拔出了匕首。
“小心割到肉!”黄彪在一边喊道。
“胸部和腹部也有伤口!还有肩膀!”卫生员很快发现小孙其他的伤口。
“帮忙用止血绷带扎住大腿!再上面一些。不行,伤口太深,止不住!赶快送到后面的野战医院紧急输血!”
卫生员包扎完再打一针吗啡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在应急灯苍白的光线下,小孙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可怖,随着短促的喘息,他的嘴角在涌出汩汩鲜血,大腿也在不停地抽搐着。
“我来背!”
黄彪把背着的反坦克火箭筒递给后面的战士,抢到前面把小孙抱起来。
“快,走!”
老柳在前面带路,扑向山后的临时野战医院。
大家摸索着赶往坑道的出口。
“糟糕,出不去!敌人炮火封锁!操!”
跑到坑道出口时老柳顿足喊道。
野战医院设在营部旁边不远的山坳里,敌人的炸弹、炮弹轻易打不到那里。可是,我们连阵地到医院的路上有一段二百多米的开阔地。由于医院是后来改动位置,我们连还没有来得及在地下挖掘坑道。
怎么办?
老柳和黄彪急红了眼。
“敌人的炮击按惯例每次至少半个小时以上!小孙还能坚持多久?”我急忙问卫生员道。
“他,他的脾脏好像也被炸伤。要抢救就得马上。我没有血浆设备,再拖一会儿,恐怕……”卫生员转开视线。
大家都绝望地看着渐渐陷入昏迷的小孙,黄彪一直在试图叫醒他,用手拍打他的脸颊不让他睡去。可小孙没有反应,只有腿还在间歇性抽搐,嘴角的鲜血不停地流出。
可是,外面敌人震天的炮火轰炸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声声的爆炸声仿佛是在碾压撕扯大家的心。黄彪的左手深深地插在暗红的土壤里,太阳穴上的青筋暴露。
“**你奶奶!”老柳已经六神无主了。
卫生员用颤抖的双手给小孙擦拭嘴角溢出的鲜血和坑道顶部落下的尘土。托着小孙的老柳双眼睁得溜圆,在弥漫着灰尘的坑道口边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孙的脸色逐渐变得灰暗起来,喘息也变得迟缓无力,可是嘴角的鲜血却越涌越多。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我们的耳朵几乎被近在咫尺的炮火轰鸣震聋,身上早就溅满泥浆。
看着生命的气息逐渐离去的小孙,黄彪忍不住了,他低低地咆哮一声,准备抱起小孙冲出去。
“站住!干什么?混账东西!”
后面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黄彪。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连长和指导员。
“现在出去不是送死吗?”指导员叹道。
坑道里的战士们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卫生员还在徒劳地帮小孙擦拭溢出的鲜血。
又过了十几分钟,我感觉好像是时间在手指间一点一点地流淌。小孙的嘴无力地张着,随着嘴角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褐红的泥水里再慢慢地融化,他的脉搏逐渐停顿下来。
在我们旁边的坑道里已经集聚了几十个战士,大家都靠着坑道墙壁默然不语。
一会儿,卫生员检查了小孙的脉搏和心脏,然后冲大家慢慢摇一下头。我们的心倏然沉到冰冷的水面以下。
卫生员哭了。后面的坑道里逐渐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我们回坑道里去吧。”
9-9
当我正在试图劝黄彪把小孙的遗体抱进坑道里去的时候,外面敌人的炮击戛然停止了。
“小孙,坚持住!”
黄彪疯子一般抱起小孙冲进硝烟弥漫的表面阵地向山后跑去。
“黄彪,他已经死了!”
老柳在黄彪冲过他身边的时候一把没拉住,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没死!”
黄彪狂吼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烟雾之中。
“黄彪!”
我喊了一声,跟在他后面冲进硝烟中。
外面阵地表面被敌人炸得乱七八糟的,到处密布着弹坑,地面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泥浆。我俯身奔跑着,紧紧跟随在黄彪后面,每次从泥浆里拔出脚来就有许多泥水钻进胶鞋里。
前面隐约看见黄彪抱着小孙艰难地跑向医院方向。忽然,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我加快速度跑到黄彪的身边把他搀起。
“快!快!小孙还有救!”黄彪喘着粗气继续向山下奔去。
我跟在黄彪后面无语地奔跑着。
“医生!医生!有伤员!有伤员!快输血!”
黄彪一路狂吼着跑进医院。
闻讯跑出来的医生们迅速给小孙开始作检查。
紧急检查后医生护士们互相递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同志,他已经牺牲了。”
一个医生摘下口罩冲黄彪说道。
“不可能!刚才我还看见他活着!就一会,怎么会死呢!啊!”
黄彪红着眼睛一把拉住医生的胳膊。
“黄彪!小孙在坑道里就已经停止呼吸了。”
我在一边实在忍不住,把黄彪转过来对着他的脸吼道。
“……不可能!”
黄彪愣愣地说道,慢慢摘下头盔。
“他死了?他死了?”
黄彪呢喃着,眼睛逐渐变得无神,双脚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他手里的头盔也砰然落在地上。
突然直起身,黄彪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嘴角在痛苦地抽搐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啊!”
终于,他没有了力气,蹲下身子抱住我的腿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在一边的医生护士们同情地看着这个痛哭不止的大汉。医院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窒息寂静,只有黄彪的哭声。
医生们护士们互相看一下后开始替小孙整理遗体。
“死都死了,哭个屁!”
我低低地朝黄彪吼道。
24阵地那个不知名的战士死在我的怀里时,我曾是那么的无助与虚弱。他浑身布满弹孔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他不是为让你哭才死的。记住,你死的时候我不会哭!”当我面对被敌人燃料空气炸弹炸死的战友尸体饮泣的时候,老雷就在旁边这样说道。
我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粗鲁地将黄彪拉起来。
黄彪渐渐停止了哭泣,在一边抽着鼻子看医生们给小孙整理遗体,眼睛直直地看着已经离开我们这个世界的年轻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