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4
敌人开始撤退了,飞快地穿过前面的平原试图撤到远处自己的防区去。四处都是我们的人在开火,子弹和炮弹集中攒射还在田埂里断后的鬼子。
夜雨中瞄准射击根本没有准头,我费力地向鬼子开火的大致方向还击。
弹匣里的十几颗子弹很快被泼洒出去,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鬼子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鬼子撤了,大家赶快收拾一下准备走!”
一个人站在半山腰指挥大家准备转移。
当一个民兵走过来准备搀扶我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动弹。民兵们在战斗中伤亡数量很大,已经没有人手给我们两个被解救的伤员俘虏抬担架。
一个年轻的民兵背着我默默地走在撤退队伍里,特种兵的身影隐约出现在道路的两侧,借着天空中的闪电我依稀看见一个特种兵身上背着的2。7毫米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壮硕的枪管。
“队长同志,你提醒大家快走,我们还有其他任务。敌人虽然无法在这种天气出动重装甲部队进行扫荡,但是很快就会出动空中搜索部队。你们现在无法回去,再说还有这么多伤员要处理。还是直接到田家岭一带和我们大部队会合吧。前面鬼子撒布的战场传感器基本被我们的部队给清理干净了。”
一名军官正在和撒旦队长交代任务。
“那,你们不要掩护吗?在这一带活动我们可以帮得上很大的忙啊!”
撒旦队长有些不甘心。
“还有其他的游击分队在和我们配合。你们遭伏击就是他们转告我们的,鬼子一出动我们就来了。只是路上鬼子设置的传感器太多,我们才来迟了。”
军官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注意收听耳机里传来的消息。
“今天我军正在实施阵地反击作战,几乎所有在敌战区活动的游击队和特种部队都在配合作战。待会我们还有些特殊任务要完成。你们现在的战斗力和机动能力不够,暂时没有办法配合作战。所以我建议你们还是暂时休整一下。”
“那,我们就不拖累你们了。你们多加小心啊!”
撒旦队长极不甘心地看着特种兵们消失在夜色里,一脸失望。
有了上半夜的伏击,前进的队伍更加小心,不时停下来进行侦察。
我们这支小分队接近田家岭的时候,前方激烈的战斗还在持续着。天空中双方作战飞机发动机发出的明灭不定的尾焰宛若迷雾中闪烁的流星,远处密集的大口径炮弹擦出斑驳的轨迹成群结队地掠过一座座山丘,天边山头上燃着的有些惨淡的红色火光在雨幕的映射下发出诡异的色彩。
攀缘上一座小山丘后队伍停了下来,前面那座山就是田家岭。队长派三个民兵前往山下寻找我们的警戒人员。疲惫不堪而又紧张了好几个小时的民兵们七倒八歪地随意躺在山丘顶上。背我的小伙子把我轻轻放在地上。
还好,敌人不屑拿走我身上的私人物品。我抬腕看看,现在是凌晨两点。
过会儿,负责联络的民兵回来了。山那边是我们部队的一个临时集结地,我们必须快点行动,因为我军这个集结点的人员车辆必须在天亮前转移干净。大家在队长的催促下一溜小跑地奔赴集结地。下山的时候背我的小伙子一个踉跄,结果我和他一起从山坡上滚下去,两个人彻底成了泥人。
这是个后勤和工程兵部队的集结地,公路两侧停放着工程车辆和后勤补给车辆,所有车辆都披挂着防红外伪装布。
13-15
我们两个伤员和其他几个受伤的民兵被迅速送进野战医院的急救帐篷。
帐篷里浓郁的来苏水的味道让我昏昏欲睡,蒙眬中有护士给我冲个澡。医生检查了我的身体,确定除头部外没有其他地方有什么大的伤口后给我挂上一瓶葡萄糖。
躺在行军床上看着帐篷顶端悬挂的应急灯在夜风中摇曳,几只小虫子围着灯管不知疲倦地飞翔着,我的眼皮变得酸涩起来。
周围的医生护士开始异常忙碌起来,前线又有一批伤员被送进来。并不宽敞的野战帐篷变得异常拥挤。我们先到的一批伤员们很快被战士们抬到卡车和吉普车上去。脑袋被包扎好后,我也被抬进一辆吉普车,输液瓶被护士挂在车篷顶上。
敌人还击的炮火已经落到周围的山丘顶上,感觉爆炸好像近在咫尺。
“快点转移,敌人已经在扩大搜索范围,我们今晚的反击作战已经完成任务。前线部队准备撤退转移。你们现在就出发。”
车外一个人大声地和司机说话。
“大家不要惊慌,敌人这是盲目射击。车队注意顺序。出发!”
前面车队的指挥员开始带领车队向后方纵深前进。
这本来是辆拉毛毯的吉普车,大部分毛毯已经被取走,剩下最后一条就垫在我的身下,整个后车厢散发着羊毛和腈纶温暖的混合味道。
我仰面躺在后车厢里,感觉着奔驰在山间公路上的颠簸,熟悉的吉普引擎声从下面传来,毛毯发出微微的颤动。我的头靠在司机旁边已经拆掉的坐位上,下面放着司机的夹克。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一点,雨点打在车篷的顶上发出闷闷的劈啪声。车里比较昏暗,间或远处的闪电掠过雨幕照亮后车厢。
看着顶棚上来回晃悠的吊瓶,肺部充满了好闻的羊毛和腈纶的气息,要不是右边大腿还在隐隐作痛,我几乎要舒服地喊出来。
“回家的感觉真好!”
我想自己应该是满脸幸福。这一天一夜发生这么多事情,我现在反而没有睡意。
“我说哥们,你怎么受伤的?是北方下来的装甲步兵吗?”
前面的司机一边小心地开车一边问道。
“不,我是步兵。昨天晚上反击作战的时候受的伤。够倒霉!受伤不说,还被鬼子抓走了一天。”
小心地把身体转向左面,我回答道。
想起白天被鬼子折磨的情景,我的牙齿就磨得嘎吱直响。还好,自己当时已经没有什么体力,挨了几脚就昏厥过去了,否则如果被鬼子一直拳打脚踢着,还不知道我身上要断几根骨头。在急救帐篷里迷糊中听检查我的医生说大概大腿和手臂有些骨裂腹部有些淤血内脏有些破裂身体血压偏低什么的。像我这样的情况只能算个轻伤,前沿急救中心没有时间处理我这样的伤号,只能就地转移到后方去。急救中心的护士水准可不错,让人印象深刻,拿起小水枪三下五除二就给我来了个全身清洁,整个像收拾动物园的动物一样。
“哇!那你够幸运的。是自己逃出来的?”
司机接着问我。
“是伏击的民兵们把我给救下来的。”
说到这里,我开始努力回忆救下我的那个民兵队长的容貌。由于晚上一直戴着夜视仪,直到离开我也没有看清楚那个“撒旦”队长的面容,只是记得他壮硕的身材和满口的方言。我开始奇怪他怎么给自己起这么个外号,大概是见到鬼子不留活口的缘故。
“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边仰头看着车窗玻璃上一道道的水渍边问道,车窗上贴着几条胶带,大概是防止被强噪音震碎。
“去野战医院的基地,那里是伤员的主要收容地,还有些受伤的平民也在接受治疗。拉完你回头我还要运送些急救药品。躺好,前面有几个大弹坑。”
司机边小心地绕过弹坑边回答。
13-16
野战医院的收容地点位于我们团防区后面五公里远的地方。不到一个月我已经三次被医务兵们给收容,想想都憋气。
晚上我军进行的反击作战把双方前线已经犬牙交错的防线搅得更加混乱,双方的机动部队费力地在混战中识别着敌我。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战局里,双方警戒部队的神经都高度紧张,稍有情况都会疯狂地呼叫火力支援。
不约而同地,双方都投入了机械化部队向对方的进攻侧翼实施突击作战,因为大家都明白,如果能够在晚上的侧翼交战中准确地咬住对方的机动兵团尾部,那么他就有可能重创对手,因为两方都有远程打击火力随时待命。敌人有更强大的地空火力作为后盾,他们在这一方面更不会甘心被动。我们面对的是竭力企图击穿面前这条中国人组成的狙击防线的“盟军”重装甲机械化兵团,这里没有什么天堑可以为我们所利用。获得大规模电磁压制支援后,我们的西南方面军和北方方面军在敌人被围困的第8集团军群上空编织起一道道绵密的防空火网,敌人企图利用其空中运输力量将被围困部队撤退出来的计划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增援的敌人地面部队只有穿过我们的防线才有可能解救出被围部队,而我们现在发动的阵地反击作战给敌人造成的打击是鬼子绝对无法容忍的。夜晚双方机动部队都使出全身的力气,只是在看谁能够在最后一刻有机会重创对手。
地雷,我们就是依托布设纵深达四十公里长二百公里的地雷阵来阻隔迟滞敌人的进攻和穿插。从战役打响开始,我们工程兵就没有停止过在所有敌人可能穿越的地区布雷的工作,有些双方重点争夺的地区工程兵们在反复布雷,敌后游击队和特种兵也不时加入布雷的行列。敌人到现在为止被地雷摧毁的战术装备和技术器材远多于被我军其他火力击毁的数量,因为我们始终在有效地干扰着敌人的扫雷进程。
“山谷对面的公路上好像有我们的机械化部队在机动。”
司机扭头仔细地看着山涧对面的动静。
“应该是往下面撤退的装甲部队。可能今晚的作战任务已经完成,他们前往预定的集结地。”
黑夜中的暴雨严重影响了司机头上戴着的夜视仪观察效果,他不时用手调节夜视仪的功率。
装甲战车群前进的发动机的轰鸣噪音很快传进我的耳朵,外面山顶上炮弹的爆炸声不时充斥在整个山谷里。
“没错,是我们的战车。”
司机肯定地向我说道。
倾盆大雨还在冲刷着整个世界,前面道路的积水比较严重,我们这支车队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我挣扎着爬起来趴到被雾气笼罩的车窗边上向外面看去。公路破损非常严重,吉普车异常颠簸,我不得不小心地抓着车门把。
原本沙石路面的公路经过双方炮火的反复轰击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弹坑和从山坡上滚落的石头。路边隔几十米就有我们的人在指引车辆,影响车辆往来的大块石头都被他们及时清理出公路。公路右面是山涧,黑暗中看不清深浅,听对面公路上传来的装甲车发动机声音估计山涧大约有一二十米宽。借着山顶上炮弹爆炸的火光我终于看清了我们的装甲部队,沿山谷长长的一列看不到头尾,许多战车上搭载着步兵。
四周山头上的各种防空武器都在疯狂地朝夜空中倾泻火力,头顶上我们的空军还在和敌人死死地纠缠着,不时有战机从我们这个山谷低空穿行,强烈的喷气发动机噪音几乎要把吉普车的车窗震破。
这是一场艰苦的反突击作战,我们的北方方面军机械化部队终于乘夜色沿侧翼杀入敌人腹地,双方的空军在这一带战区的交锋也进入白热化阶段。
13-17
又走两分钟我们的车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前面有弹坑无法通行啊!”
司机摇下车窗向旁边正在维持交通的人问道。
“不是,我们的装甲部队估计是必须改道。他们原定的撤退路线正在被敌人远程炮火封锁,无法全部转移。现在正在通过前面的舟桥从我们这边撤退。大家先等一下,让装甲兵先走。”
那人靠在车窗边大声地向司机解释道。
“要不要我们帮忙?”
司机忙关切地问道。
“现在还不用,我们工程兵已经在前面搭了几座舟桥,正全力疏散部队呢。”
那人朝我俩挥一下手消失在雨幕中。
从车窗外面吹进一阵冷风,我不禁打个冷战,我没有穿外衣,原来那身湿衣服被团成一团扔在后车厢角落里。司机见我这个样子连忙摇上车窗。
“怎么装甲部队这么大意?连机动路线都被鬼子判断出来了?我们的工程兵防空兵都干什么去了?”
我不满地嘟囔着。
“是啊,还好,现在天气帮忙。等雨一停,小鬼子的无人机可就到处都是,跟满天的苍蝇一样。前阵子我们车队可算吃足这些苍蝇的苦头,车队十几辆吉普车到现在只剩两辆。我们一出动就有鬼子的炮火跟着,要不是老哥我技术好,早他妈玩完了。哎!你别不相信,回头有机会我表演给你看看。妈的,科技发达就是好。你说,什么时候咱们也造出无人轰炸机到***家里去扔炸弹。”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对我抱怨道。
我默默地看着外面山涧对面模糊的车队身影。
“你说,这个样子咱们能坚持到歼灭小鬼子第8集团军吗?你们可千万别让鬼子从咱们这里打开包围圈啊。对了,听说东洋也向咱们这边调动了几个机械化步兵师准备配合米军打通包围圈,好像其中还有个叫什么菊花近卫步兵师的,据说是东洋的王牌。这下好,我们这条防线前面八国联军算是齐全了。你说说,这些***胆子可够大的,回头看咱们胜利以后怎么收拾这帮趁火打劫的孙子。”
司机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没吱声。
“哎,你当兵几年了?”
司机讪讪地赔着笑问我。
“我是在前一段时间应征的,以前没有当过兵。”
我笑笑说道。
“是吗?那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在市图书馆打杂。”
我接过司机递来的第二枝烟。
“说这么久,还没问你贵姓?”
我凑在忽闪的火苗上点着烟。
“我姓陈。”
“家里人都撤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吗?”我眯着眼问道。
“家里人?”
陈司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怎么了?”
我拿下叼在嘴里的香烟。
13-18
“孩子他妈在敌人空袭的时候被炸死,孩子也生死不明。”
“对不起,不该问这个问题。”我不好意思起来。
老陈闷头大力地吸着香烟,半晌后叹着气说句话:“***,国破家何在!”
车厢里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和尴尬。明灭不定的烟头上冒出的青烟在空中搜索着,努力地寻找逸出紧窄车厢的空隙。我感觉自己背上一阵燥热。
“对面咱们的装甲兵撤得差不多了,动作还挺快的。咱们差不多也可以动了。”
老陈打破沉寂,把夜视仪重新挂在脑门子上向对面的公路上瞧去。
外面的夜雨好像小了很多,山涧里猛增的溪流冲刷着岩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雨晚一点停就好了,鬼子空军马上就要活跃起来。”
老陈担忧地看着前面还没有动静的车队发愁地说道。
我看一下手表,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
等得不耐烦的陈司机披上一件雨衣跳出吉普车向车队前面走去。我把车窗摇下半截,探头向公路的前方远远看去,尽管在黑夜里自己什么也看不清楚。
公路上被严格地实行灯火管制,所有车辆无一例外都披上防护伪装,连排气管上都安装了降温的装置。车队静悄悄地躺在蜿蜒的山间公路上,黑暗被覆着一切痕迹。
当我还在努力地试图将山涧对面公路上还在前进的装甲兵部队的车辆从黑暗的背景中分辨出来的时候,一个人影向我跑来,嘴里还在焦急地喊着。
“空袭!隐蔽!快下车隐蔽!鬼子空袭!”
14-1
雨点不分彼此地落在车篷顶上,密集而又郁闷的细碎敲击声像层朦胧的纱衣覆盖着人们的耳膜,从山坡上跳跃着坠落的水流拍打着岩石发出哗哗的声响,点缀着并不安分的夜晚。惊恐的喊叫声此时极不合适地打断了大自然在夜晚的吟唱,尖厉紧张的喝喊声在公路两侧的人群中引起极大的骚动,嘈杂的叫嚷声逐渐变大。
我惊觉地坐立起来,睁大眼睛从车窗的缝隙里探头向前面的车队看去。一团炙热刺目的巨大火球在远处上空迸裂开来,紧接着,强烈的冲击波卷裹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扫荡着公路上的物体。习惯黑夜的眼睛无法适应眼前这团刺目的光亮,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心被眼前可怕的情景死死攥住。
公路上距离炸弹爆心最近的车队成员遭遇毁灭,还没有及时从前面车队的卡车上撤离到安全位置的一些人在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后消失在迅速变大的火球之中;车队中位置靠前的几辆轻型皮卡被冲击波随意地抛掷起来狠狠地砸在公路旁边的岩壁上发出痛苦的破碎声,其他距离稍远的卡车也被冲击波掀翻,几辆卡车迅速开始起火燃烧。
不知道什么时候司机老陈从混乱的夜色中出现在车门旁边,边拉开车门边焦急地吼道:“赶快拔掉针头,跟我走!”
我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僵硬起来,笨拙地拔下输液针头后我几乎是被老陈拖出吉普。
两个人仓皇地在公路上跟随着众人寻觅构建在公路旁边山坡上的防空洞。我没有穿鞋,身上也只穿着条护士刚给我换上的短裤,冰冷的积水迅速把凉意从脚底传递到我身上的每寸神经里,我身上的汗毛瞬间全部直立起来旋即又被稠密的雨点打湿。夹杂在人群里,我俩越过一个又一个已经塞满避难者的小防空洞。几个防空洞里人满得都几乎站在门口了。
山顶上的防空火力点迅速地回应着敌人投掷的防区外撒布弹药,密集的防空炮弹飞行的弹道轨迹被曳光弹头清晰地标示在空中,只是不知道这些守护神能够把这场灾难控制到什么样的程度,现在的天空充满了灰暗的惊恐与死神即将光临的压抑。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无数只脚踏在雨水里发出的劈啪声和人们张皇的叫喊声。
又一枚炸弹在后面不远的半空中爆炸,被火光照亮的众人那些被拉长后怪异的背影散乱地投射在岩壁上。我低着头大口地喘着气,镜片被雨水打湿后我已经无法清晰地巡视四周的情况,潮湿的空气急速地在鼻翼里鼓荡。
我已经嗅到死亡的气息。
“快进去!”司机老陈把还在向前奔跑的我向路边拉扯过去。
是个防空洞,里面只有一个人。我俩刚跑进防空洞,后面的人就摩肩接踵地冲了进来,准确地说,他们是被炸弹形成的冲击波给轰进防空洞里的。黑暗中几个人滚成一团,我躲闪不及被重重地压在下面的泥水里。
在众人一连串的庆幸和咒骂声中,我被老陈从地上拽了起来。
“又是一场单方面屠杀。”
我边擦拭着胸前的淤泥心中边叹息道,刚才还算平和的心情顿时被深深地摁进冰水之中,胸口好像被块石头死死地压着。
又是好几次爆炸,敌人好像已经认准了目标,联合星正在有条不紊地调集他们的空中火力对我们这个狭长的山谷进行地毯式攻击。
山谷里现在是死神的舞台,雷与电的邪恶力量在这个狭长黑暗的甬道里肆虐地展现着它们的威力,一个接一个的巨大爆炸撕扯着山谷里一切突出的物体,溪涧里的河水混合着公路边上被爆炸剥离的大块石头撞击着山坡上的岩石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撞击摩擦声,防空洞厚实的墙壁上,一些并不牢靠的附着物和小石子也在冲击波的挤压下扑簌簌落下来。
外面地狱般的景象让防空洞里的人们竭力地向防空洞的深处挤去。黑夜中我无法看清周围人的面孔,但可以想像得到大家的表情。死神在洞口来回地游荡着,随着防空洞的墙壁每被重重地撞击一次,就有一股杀气腾腾的死亡气息在防空洞里打个转悠,大家于是便不由自主地向里面更加紧张地挤进一次。狭小的防空洞满满当当地簇拥着几个汉子,大家都张着嘴承受着巨大的声波冲击。我被几个大口喘着粗气的身体压着,外面爆炸的闪光不时照亮防空洞顶端潮湿的岩石。黑暗中我的手被一个人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臂开始还在微微地颤抖着,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面,随着没有尽头的爆炸,他紧贴着我的身体像筛糠一般哆嗦起来。周围几个和他贴在一起的人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紧接着所有死死靠在一起的人如同感染瘟疫一般身体都开始哆嗦起来,我甚至听到旁边几个伙伴牙齿撞击的声响。
爆炸声逐渐停息下来。可是大家都没有从防空洞里出去的意思,谁知道下一拨轰炸什么时候开始?
14-2
在防空洞的等待是漫长的,绝望与不安死死地按住每个躲在防空洞里的人。我感觉自己好像待在一群惊恐不安的田鼠里,自己也逐渐缩小变成其中的一员。
“我受不了了,让我出去。妈的,不就是死吗!”
在我旁边的司机老陈愤然从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咆哮声。他奋力拨开众人从防空洞里冲了出去。
拥挤在防空洞里的人们半天没有从老陈的举动中反应过来,大家直愣愣地看着老陈的身影消失在防空洞的出口转角。
我内心深处涌动着的躁动不安的渴望瞬间被一根火柴点燃,火苗腾的一下沿着我的脊背燃烧起来,已经僵硬的肢体也在刹那间充满了力量,充盈在头脑里的沸腾了的渴望让我不得不尽力昂起自己的头颅。当无法抑制的火苗扑地蹿进喉咙尽头的时候,我轻而易举地摆脱了还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愤然脱离刚才蛰伏的黑暗世界。
山谷上空闪耀着炮弹爆炸形成的簇簇弹花,暗淡的夜空被远处山谷顶端升腾的红色火焰点缀得迷离绚丽。雨还在下,但已经不再是冰凉刺骨。柔顺的水滴在我的胸膛上流淌,如同一道道活跃的生命眷绕着我的躯体。我呐喊着,开始奔跑起来,沿着凸凹不平的公路,向远处麇集在几座舟桥旁的人群奔去。脚掌踏在细小的石子上,微微的刺痛让我感觉到自己奔跑的力量。
前面一个头戴坦克兵帽的装甲兵指挥员正在指挥周围的战士们清理舟桥旁边被敌人空袭摧毁的车辆残骸。原来横亘在山涧上的五座舟桥已经有三座消失,剩下的两座也被炮火爆炸的冲击波掀离了原来放置的位置,舟桥也扭曲变了形。
“来几个人把舟桥翻过来!”指挥员向几个正在靠近的战士挥手高喊道。
“政委,旅长叫你赶快到前面去。”
一个战士骑着摩托车从雨幕中出现在舟桥的旁边。
“扯淡,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去通知旅长,今天必须在五点之前把已经过桥的部队疏散到指定地点。”
政委朝正跨下摩托车的战士挥挥手。
“曹营长,上游的伪装物都搭好没有?”
政委转身向旁边正在指挥一辆推土机的军官问道。
“报告政委,都准备好了。”曹营长立正答道。
“奇怪,周围都有干扰机掩护,怎么鬼子还能找到我们的行踪?你还有几个备用舟桥?”
政委边打量着四周山顶的地形边接着问道。
“报告政委,没有了!”曹营长的回答显然没有力气。
“对面还有两个连的车辆,还有几辆战损的坦克需要马上拖曳过河。你马上组织人员把能开动的车辆马上都给我弄过来!这是命令!”政委迅速向曹营长下达了命令。
新上来的战士们涌到一座被炸弹冲击波掀翻的舟桥旁边开始喊着号子把舟桥翻正过来。
“去拿两个千斤顶,其他人弄几块大石头来!”曹营长焦急地站在舟桥边边喊着号子边指挥他的手下。
我转身跟着几个战士到公路的另一头寻找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石头,然后和大家一起猫着腰把石块推向舟桥。
公路上的推土机和坦克正在清理道路,已经被炸毁的卡车残骸一辆辆地被逐个推进山涧之中;损毁严重无法短期修复的坦克和装甲车被工程兵安上炸药,引爆后也被坦克推进山涧之中。
公路上顿时一片忙碌,山涧对面公路上能动的车辆排着队在等待逐个开过舟桥。
“推进来,小心!好!好!”曹营长指挥我们把推过来的石头安置在变形翘起的舟桥下面。
我赫然看见司机老陈正在舟桥下面和另外一个战士用手撑着一个大型千斤顶。他的夜视仪已经摘下来,锃亮的光头上满是雨水和汗滴,腮帮子紧紧地咬啮着。老陈看见了我,脸上绽开笑容,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14-3
“结实吗?再试试!好!过车!下面的人注意稳住支撑物!”曹营长开始指挥车辆过桥,他的军帽被捏在手里,衣服早已被大雨浇个透湿。
旁边站立的政委正在询问通信员。
“53高地上出现的鬼子特种兵有没有被消灭?”
“报告政委,我们的两支特种兵部队现在正在配合53高地附近的守备部队与敌人激战,我来的时候敌人已经被驱逐出53高地。另外一支特种兵现在正赶往498高地,听守备部队汇报好像在498高地附近发现敌人活动的迹象。”通信员向政委汇报道。
“看来敌人四处活动的特种兵比他们的无人侦察飞机威胁还要大啊!”政委说道。
“是的,鬼子主要是乘坐隐身直升机贴着山谷实施突然机降。我们的红外侦察系统无法及时发现鬼子的行踪。”
“敌人的全球定位系统被我们打残后开始改变进攻策略。看来我们要多多依赖咱们的特种兵部队啊。”政委感慨地说道。
鬼子的炮火轰炸密度明显稀疏下来,准确度也在下降,能够准确命中车队所在地区的炮弹数量急速减少。看来我军的远程炮火压制和制高点上绵密的防空火力拦截射击发挥了作用。
装甲车和坦克开始一辆接一辆地驶过舟桥然后消失在公路黑暗的尽头。
“那不是我们的特种兵吗?!”政委抬手指向半空中。
大家顺着政委手指的方向看去。
半空中长长的一队人马正贴着山谷靠左一侧飞行,特种兵身后背负的飞行器高速旋转的风扇把它周围的雨滴卷带成一条明亮圆滑而又长长的雨幕。在空中炮弹爆炸形成的斑驳闪光里,被风扇搅起的那些浑圆的雨幕如同巨龙身上的鳞甲般闪闪发光,升腾翻滚的雾水迅速在巨龙的周围逸散开来。
他们变换成类似雁阵的队形,轻盈擦过深黛色的山谷,雨雾给他们笼罩了一层神圣的光辉,正凛然地奔向战场!
“祖国万岁!”
特种兵那骄傲而又骇人的前进气势深深地震撼着山谷公路上的每一个战士,大家都顾不得隐蔽,压抑已久的感情在刹那之间迸发出来。也不知谁带了个头,欢呼声顿时响彻整个山谷。战士们纷纷激动地举起手中的武器,一个坦克车长更是从坦克里抽出一面红旗站在坦克炮塔上奋力挥舞。
看着周围激动不已泪流满面的战友们,站在我身边的老陈眼泪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来。
“同志们!大家加油啊!”
政委激动地振臂高呼。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公路上还没有撤离的部队越来越少。敌人的小型无人攻击机突然出现在山谷上空,看着山顶上我军逐渐沉默的防空火力,大家越来越担心对面还没有过河的两辆装甲车和一辆拉着损伤坦克的拖车。
“轰!”一架鬼子的无人自杀飞机把后面的一架舟桥轰进山涧里面。正准备过桥的一辆装甲运兵车差点掉进山涧之中,驾驶员赶忙急踩刹车,装甲车斜斜地挂在山涧边缘。
“危险!过去几个人帮忙!”政委急声大喊。
司机老陈一个翻身跳上舟桥朝对面奔去。
跟在两个战士身后我也飞奔向对岸。
我们几个过河的人刚刚跑到对岸,后面公路上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隔十几米我们都感觉到巨大的气浪。我被身后的战士顺势扑倒,泥土劈头盖脸地落了满身。
“你没事吧?”我连忙拉起刚才救我一命的战士。他的肩膀被弹片划了个大口子,鲜血迅速染红了胳膊。
14-4
“政委!”对面传来那个通信员的呼喊声。
“别管我,快修复舟桥。再找些大石头来!”政委怒喝着。
我草草地用撕碎的衣服布条把他的伤口包扎一下,然后帮着一起搬运石头垫在刚才险些掉进河里面的那辆轮式运兵车下面。
敌人的无人机还在逐个扑向山涧两侧的车队。坦克拖车司机被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石块砸晕过去,拖车无助地缓缓向山涧边缘驶去。
又一架红外寻的无人机在我们附近爆炸,巨大的火球吞噬了一辆装甲运兵车。
刚跑到拖车附近的老陈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你怎么样?哎呀!你受伤了!”
我急跑几步上去搀住老陈。
“别管我,我要停那辆车!”
司机老陈捂着腹部跳上拖车,拉开车门把拖车方向盘打回公路一侧。
“快上来!”
老陈佝偻着身体艰难地踩住刹车。看见我还站立在路旁,连忙挥手示意我上车,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蜡黄。
“老陈!你!”
我刚把歪倒在驾驶室里的司机扶到旁边,发现驾驶室的地板上满是鲜血。开始我还以为是这个司机哪里受伤了,可当我循着鲜血涌出的方向看去的时候,赫然看见老陈的肠子已经从腹部巨大的创口流了出来。
“快躺下,我给你救护!”我喊叫着从司机身上摸出急救包。
“别管我,先把车子开过去。”
老陈身体贴在方向盘上,艰难地把卡车对准舟桥,微弱的声音仿佛是从他嗓子里挤出来的。
老陈大口地喘息着,鲜血随着卡车的震动一阵阵从老陈的腹部喷溅到仪表盘上。拖车前面驾驶室的车窗玻璃已经被炮弹破片和山坡上滚落的石头砸得粉碎。雨水顺着风势飘进驾驶室,很快在我们的脚下形成一片水洼。
无奈,我只能将就着用纱布绷带捂在老陈的腹部。可鲜血很快把纱布洇得通红,还顺着我的手继续朝地面滴滴答答。
前面的装甲运兵车摇摇晃晃地开始过桥,桥的另一头政委正指挥几个战士加固舟桥。
“政委,千斤顶被炸坏了!”对面一个蹲在舟桥下面的战士伸头出来喊道。
“用石头!”
“石头不够,装甲车开在上面容易压垮!”
战士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喊道。
“大家都下去,用人抗!”政委说完就跳进刚才爆炸形成的弹坑之中。
“政委!你不能下去!”通信员在一旁焦急地喊道。
装甲运兵车终于驶上舟桥的桥面,嘎吱直响的舟桥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当第一辆战车小心翼翼地安全抵达对岸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长长出一口气。
“注意了,上第二辆!”工程兵营的曹营长也抱着一块大石头跳进弹坑之中。
在无人机的爆炸声中第二辆战车摇晃着驶过舟桥。
“政委!你受伤了,赶快上去!”是曹营长的喊声。
“少废话,第三辆赶快过桥!”政委没有上来。
“该咱们了!”
司机老陈低哑着嗓子说道,话语好像是被他挤出喉咙。
小心地发动拖车,老陈把长长的将近六十多吨重的拖车开到舟桥旁边。拖车轮胎费力地碾上铝制的舟桥桥面,我能够感觉到拖车上放置的主战坦克的重量,舟桥发出刺耳的弯曲声,拖车不由自主地向山涧倾斜。
老陈艰难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猛然踩下拖车油门,拖车怒吼着一路踉跄地冲过舟桥。老陈的脸部肌肉随着卡车的震动也在痛苦地痉挛着。
就在我们冲过山涧的瞬间,舟桥不堪重负地断裂了。
卡车猛然停住,老陈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端痛苦的闷哼。
“老陈!老陈!”
14-5
蜡黄的脸上老陈的牙齿咬穿了嘴唇,双腿还在微微的抽搐着,老陈已经昏死在我的怀中。
看见老陈的身体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倒在我身边,我惶然高喊着,双手徒然地捧起他流出来的肠子往他肚子里塞。可是,我无法拯救自己的同胞,老陈轻轻吐了口气,再无声息。
“医生!有没有医生!”
我绝望地嘶喊着,尽管知道周围没有任何医疗兵。
从老陈腹部一阵阵涌出的鲜血顺着他的肠子流到地板上,随着呼吸的停止,鲜血也渐渐干涸了,一滴滴地坠落在我脚下的水洼中。
我大口地喘息着,颤抖的双手死死地抱着怀里逐渐变冷的躯体,眼睛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血淋淋的老陈,**的双脚还浸泡在散发着老陈体温的鲜血之中。
在我后面一直昏迷的司机苏醒了,很快,环顾四周的他明白了一切。
“兄弟,兄弟……咱们还是埋了他吧。”
司机垂着泪小心地从我身边站起把老陈的遗体托住抱出了驾驶室,他的喉咙一阵阵发出抑郁的低号。
我茫然地赤着脚跟随在抱着老陈尸身的司机后面,浑身鲜血。老陈的双手无力地垂向地面,他还没有被送进腹部的肠子一路在地上拖着,一条醒目的血线在路面上越拉越长。
当我们走到舟桥刚才的位置旁边的时候,发现眼前却是一幕惨相。
舟桥已经在刚才负载着五十多吨主战坦克拖车通过的时候被压断成两节掉进山涧里去了,原来堆放在舟桥下面充当桥墩的几块大石头被巨大的压力碾成了一堆碎石子。政委斜斜地躺在弹坑边上,双手深深地插在泥土里。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战士悄无声息地躺在一起,身上全是血和泥土。
喉咙里还在发出阵阵扯心扯肺的低号的司机放下老陈的尸体,纵身跳下弹坑试图抱起边上的一位战士。
“别……”
政委突然举起手制止了他。政委的手颤抖得令人心怵,手上满是鲜血。
“都已经牺牲了!全都牺牲了!全都……”
政委呢喃着,嘴角不停地抽搐,两眼无神地凝视着战友的遗体。
我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凝固在黑暗中,触目的血迹像无数枝利箭在攒射着我的心脏。被抽空力量的我软软地跪在弹坑边上的泥水中。
雨还在下。
终于,夜空中不断绽开的弹花和喷气式飞机低空穿行发出的轰鸣声提醒了我们。
“政委,政委。咱们该走了。”
那个司机小心地碰了一下政委还在抽搐的手臂。
政委还陷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半晌,他费力地摘下了坦克帽,然后奋力扯开了上衣的拉链,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
“啊———”政委像一头绝望的猛兽般突然仰天大喊起来,喉结滚动着。
司机踉跄地拉扯着政委爬上路面。
“前面的道路也被鬼子摧毁了。咱们现在该往哪里走?”
黑暗中几个战士摸索着跑过来,可当他们看到眼前一幕后纷纷垂下自己的头颅。
道路前面传来了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我们那些垫后的部队撤了回来。
14-6
“政委,前面通道被敌人炸毁,堵了有五十多米。咱们得换个方向撤离!”一个车长从坦克炮塔里探出头来喊道。
“有多少车被堵?”
政委顿时恢复了神志,他翻身站起走向前去。
“有十几辆。”
车长答道。
“具体情况?”
政委有些恼怒车长的马虎。
“五辆坦克,完好,满员;一辆防空导弹车,完好,满员;一门20自行迫击炮和弹药补给车,完好,满员;六辆装甲运兵车,搭载一个加强排步兵;一辆电子对抗车,满员;一辆布雷车,完好,但缺一名车长;另外还有三辆受损坦克,十多个步兵伤员。”
车长有些磕巴地开始报告。
“韩连长,你组织人员检查一下受损坦克,看看有没有现在能迅速修复的。派两辆坦克、两辆装甲运兵车搭载两个班的步兵到后面与53号公路交汇处警戒。注意开通车际信息交换系统,有情况随时通报。如果道路没有隔断,运兵车搭载伤员先期从53号公路撤离。把电磁对抗车开机压制鬼子无人机侦察。联络周围的特种兵了解一下敌人机动部队动向。”
政委迅速向韩连长下达指令。
“给我接通旅长!”
政委跑到一辆运兵车前向车上的人喊道。
两辆坦克和数辆运兵车绕过我们的拖车向我们来时的方向前进,车长们把炮塔顶盖打开向政委致意。
其他的车辆则纷纷绕过拖车,在公路上排好队准备出发。剩下的三个维修工程兵开始检查受损的坦克,看看有没有可以迅速修复的。
战士们开始将老陈刚才开过来的拖车上的坦克卸下来。这辆坦克受损最轻,一边的负重轮被敌人炸坏了两个,履带被炸断。坦克被抢救下来的时候已经被工程兵修好了负重轮,现在只要换上新的履带就可以。我们已经没有完好的工程车用来修理坦克,其他两辆短时间里无法修复。政委立刻下令把坦克里面的炮弹卸出来然后炸毁坦克,把它们扔进山涧里去。
士兵们几乎是哭着在执行命令。
我和战士们用编织带拖曳着履带把它铺开在公路上,其他的人则手忙脚乱地把履带挂在拖带轮上,然后发动坦克把履带绕上。
敌人的狙击炮火时不时在我们前后爆炸,纷飞的弹片和不断落下的石子提醒着我们战局恶化的程度。战士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这辆坦克马上可以自己走了。
“喂!小伙子,咱们把拖车开到一边去,我倒车,你在后面给我指一下路。”司机拉住我。
在我给拖车司机指路的当口,政委从前面急匆匆跑过来:“你们这边怎么样?坦克修好了没有?”
“报告政委,修好了。”我立正答道。
“没人驾驶坦克了,你是司机?”政委忽然转过身来问他,一双眼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是,政委。”司机愣愣地答道。
“那你驾驶这辆坦克。”政委指着他说道。
“走,我们出发。”政委不由分说推着我俩走向坦克。
“政委!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开过坦克。”司机开始有些口吃。
“那就现学。开坦克和开重型卡车差不多。”
政委跳进坦克。
我和司机也跟在政委后面笨拙地钻进了炮塔。
14-7
“你俩穿好防护服和坦克帽。我先开一两公里,你在旁边看着,原理和开卡车差不多,只不过这些操纵杆比卡车更灵敏,转向有些技巧。”
政委小心地合上坦克炮塔的顶盖,打开通话。
“注意,韩连长,我是郭亚威,大家现在按一路纵队前进。目的地53号公路路口。防空车辆注意对空警戒,防止鬼子直升机偷袭。大家打开信息交换系统,激光压制系统进入战斗状态。出发!”政委让司机坐在炮手的位置上,他自己发动坦克开始跟随在队列的后面缓缓向前面驶去。
毕竟是个老司机,很快他就把坦克驾驶的大致方法给掌握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你就大胆开,用不着担心加速器和变速箱的保养。”郭政委说道。
一会儿拖车司机和政委交换了位置,他开始小心地试着驾驶。坦克踉跄磕碰地跟在队列的后面在破烂不堪的公路上前进。
“司机同志,坦克的驾驶工作就交给你了。”郭政委拍一下他的肩膀。
“你以前操作过坦克炮吗?”郭政委扭过头问我道。我摇头。
“从来没有接触过坦克或者装甲车?”政委继续问。
“我原来不是当兵的,在前一段时间城市保卫战的时候战地入伍。在郊外参加步兵部队。”我红着脸回答道。
“活到现在?!那你不错!你会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吗?那好,你就学着操作激光对抗设备吧,和反坦克导弹发射器的原理比较相似。我教你。”没有熟练的坦克操作手,政委只能把车长的一些工作寄托在我的身上。
“我们这辆坦克的安全就寄托在你身上。敌人如果有激光瞄准装置照射我们,这些激光告警装置就会响,你就让交战系统自动工作就行了。如果敌人干扰机在工作你再人工接管,摧毁敌人的观瞄设备或者直接照射鬼子驾驶员。唉!希望你能够动作比敌人快一些。”
“韩连长,前面的警戒人员有没有信息过来?特种兵联络得怎样?”郭政委边训练我熟悉设备边问道。
“53号公路上部队撤退情况还不明朗?这是什么话?叫前面的人再问清楚!”郭政委听完韩连长的汇报立刻就火大了。
“会用了吗?再多多熟悉一下。”政委叮嘱完之后回到炮手的位置上检查车际信息系统传过来的资料。
“韩连长。刚才在498高地作战的特种兵部队联系上没有?好的,把他们的电话接到我这里来。”政委一边熟练地操作着眼前的通信设备,边用炮手热视仪巡视着周围的情况。
“喂,喂。我是97旅的郭亚威,旅政治委员。贾队长你好!我们现在准备转向53号公路。敌人正在追击我们的野战机动和后勤部队,53号公路前面的2地区情况有些问题。喂喂!干扰严重!听得见吗?我们的侦察部队发现敌人有包抄的迹象。可能负责侧翼掩护的部队遭到敌人严重打击。是的,现在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在2和3地区阻击迟滞敌人运动。是的,我们没有机动侦察部队。天快亮了,用坦克和装甲运兵车进行机动侦察过于危险。你们有单兵飞行器,是否能够在我们两翼进行战场侦察掩护?我们手上还有一辆防空车可以进行战区机动防空狙击,可以掩护你们。是的。什么?电磁压制掩护?电子对抗部队已经随同主力转移,我这只有一辆对抗车。好,好。那我们就在53号公路口会合。再见。”
坦克开得有些颠簸,我一个人头昏眼花地在车长的位置上试着弄清楚周围各种各样设备的使用方法。政委在一边耐心地指导我。
还好,原来在电脑游戏上接触过坦克作战操作,虽然是M2的操作游戏,但这也帮助我了解不少设备的使用原理。但激光对抗装置的使用技巧我还没有完全熟悉。
车队一会儿就抵达53号公路路口。在政委的指导下,我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车长周视仪观察周围的环境。
14-8
天快亮了,虽然天空中仍然笼罩着浓厚的硝烟。间或公路上仍然有我军的车辆在急驰,沿公路两侧的山丘上隐约出现我军警戒部队迂回机动队列的身影。
敌人对公路的封锁火力非常猛烈,炮弹成群地落在公路上,一炸就是一片火海。是鬼子的M270火箭炮发射的子母火箭弹。
敌人在2和3号战区的制空权明显开始加强,我们这支小部队只能小心地分散隐蔽在公路两侧山丘下面的隐蔽防空洞里。两辆先期抵达的坦克现在分别停在2和3防区的第三道防御线上两个制高点附近的隐蔽所,正在观察敌人动向。政委迅速通过车际信息交换系统连通这两辆车同步查看敌情,并不停询问他们这半天的情况。
先期抵达的两辆搭载伤员的装甲运兵车由于没有及时转移,现在也被迫滞留在53号公路口附近的隐蔽山洞。
“敌人怎么突到这里?妈的!韩连长,看来我们必须让装甲打击火力在2和3号地区的各个高地实施机动防御。你先和守备部队联络,趁现在能见度差把你们连剩余的六辆坦克分两个小队部署到2和3战区制高点附近,步兵排先各派一个班兵力带上反坦克火器进驻这两个防区的第二道防线,留一个班做预备队;自行迫击炮和自行高炮和电磁压制车布置到3防区的制高点附近隐蔽坑道去。对!尽快呼叫总部,看看这个防区3I系统是否还能够工作。如果可以,你尽快加载2和3号战区的信息交换权,特别是这个战区的电磁压制部队,优先联络上。对!立刻!我去找守备部队指挥员了解情况。”郭政委对韩连长下令道。
守备部队指挥部设在3防区的598高地附近,指挥员得知我们这批增援部队到达的消息,正向我们这辆坦克进驻的50高地赶来。
等待是漫长的,远处三四公里外隐约有鬼子的遥控工程车辆正在清理雷场。
“怎么守备部队不进行反扫雷压制火力打击?”我奇怪地问政委。
“他们可能缺乏远程压制火力,等敌人靠近一些再打吧。”政委耐心地用车长周视仪观察着地形。
守备2和3号战区的混成团指挥员不久来到我们坦克潜伏的坑道口。
“我们是203师二团的。这是我们曲团长,这是装甲营的魏营长。现在在这两个战区我们部署了一个半步兵加强营和一个机械化装甲营的兵力,电子对抗分队完整,还有一个工兵连,但地雷用完了。有一个07火箭炮连,弹药也还充足,足够压制鬼子步兵。一共一千三百来人,整体来说还算充足。
“电磁压制?有箔条干扰火箭弹和火箭弹投掷式干扰机,还有些气溶胶烟雾弹,数量还行。另外还有几处位置安装了被动电磁侦察系统,能正常工作。
“防空力量?有八门37高炮和十二挺高机,还有五部防空导弹发射器。对了,还有八十多个撤下来的民兵。
“2和3战区的正面宽度是一万一千三百米,原来是一团后勤支援部队和装甲营的临时驻地,通信网络不是很健全,没有和师部通野战有线电话和光纤网,而且糟糕的是,我们的加密微波电台被鬼子摧毁,无法与师部进行通信。”
一旁负责防御部署的团参谋看来有些沮丧。
“我们团主力按师部的作战计划在昨晚向一团三营阵地靠拢,分防战区和0战区一部,但还没布防完毕鬼子反击部队就上来了。虽然我们自己的微波压制系统没有跟上队伍前进速度滞留在2战区,但凭借协同配合本来完全可以坚持得住,就因为99战区44高地的一团守备部队一部临阵逃跑。妈的!一个连的部队,一枪没放就把鬼子给放过防区结合部制高点。一团团部微波压制系统上来就被鬼子直升机摧毁,没了电磁掩护,我们团突前的一营阵地被鬼子机械化部队突然从侧翼突破,连个反应都来不及。反坦克阵地一下就被鬼子给撕开,防空阵地和迫击炮阵地被搅得一塌糊涂,一团的团部也被鬼子端了。要不是鬼子突击先头部队被我们带着扎进雷场损失惨重,连我们团这点人马都要被鬼子包饺子。妈的!要是让我碰上那个混账连长,老子非一枪崩了他不可!”
团参谋颇为气愤地详细介绍了如此恶劣情况的由来。
郭政委听到这里皱起眉头。
14-9
自己部队的一些指挥员出现战场指挥错误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么严重的指挥失误却给我军造成极大的被动。由于这个连队的退却,已经给整个战局的部署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而经过一夜的反击作战,我们重新调整的防御层次还没有完全构筑好,侦察、狙击、防空、电磁对抗、工程等等部队的重新部署协调都需要喘息的时间,新增援部队的防御阵地重新配置工作更要花费时间。203师在前一段时间的阻击作战中已经损失惨重,缺乏充足的战术预备队。战线推移到2战区,而此时我们北方方面军的装甲机动部队经过一夜苦战损失比较严重,急需时间重新休整,再说,白天在敌人逐渐获得前沿阵地附近低空制空权优势后我们再出动装甲部队是极不明智的做法。
但是,眼前敌人正在迅速集结新的装甲突击群,准备从他们发现的缺口乘虚而入,他们的前进目标直指我203师师部。
“前指要求你们坚持多长时间?”政委边迅速查看地图边问道。
“最少八个小时。”
“安排地面增援了吗?”郭政委抬起头严肃地看着面前的步兵团长。
“电台被摧毁前和师部联系过,他们答应增派预备队。可机动部队现在已经无法沿53号公路抵达我们这里。你们是从47号公路绕过来的,也知道路上有多困难。雨一小鬼子的无人侦察机就迅速在周围地域进行侦察,炮火也随即覆盖过来。我这里光招呼这些小东西都忙不过来。4防区三团一个步兵营的防守部队是距离我们最近的作战单位,离我们也有两公里多路,而且全是比较平坦的丘陵,没有植被遮蔽,徒步增援几乎是送死,况且他们的防守任务也不轻。他们阵地是昨晚刚夺下来的,现在正在紧急构筑工事呢。再说了,鬼子过了我们就轮到他们,再后面可就是三团的团指。我们师第一步兵团已经拼完,我们团也只剩不到一半人马,现在后面二十来公里纵深的防线已经非常脆弱。
“你们能运动过来已经是万幸,47号公路经过3防区的598高地后面,鬼子远程压制火力无法直接控制这一段公路。”
“我们的远程压制火力呢?”
郭政委显然被眼前的严峻形势所困扰,眉头拧得紧紧的。
“没有。”
“什么?”
“凌晨我师炮团52榴、30加、22火箭炮压制火力指挥部被敌人特种兵偷袭,虽然火炮没有什么损失,但指挥中心阵地必须重新转移构筑。通信联络也中断了。即使能及时恢复,他们暂时也无法给我们火力增援。火力压制,我们只能依靠自己手上剩下的几门07火箭炮。”步兵团长说完后,坑道里一片沉默。
无法保持3I协同指挥,我们这里的防守部队将无法从其他兄弟部队获得更多的战术。没有建立微波阻塞系统与防空、远程炮火压制部队的有效协同,这意味着我们只能依靠自己手上的力量抵挡敌人空地协同进攻。现在万幸的是我们还有自己的局部微波阻塞压制力量,还有一些装甲流动阻击力量用于对付敌人的装甲突击群。
“团长同志,这样的情况,你还有信心坚守八个小时吗?”郭政委缓缓地靠着旁边的石头坐下。
“妈的!政委同志,大不了老子这千把来人都豁出去!鬼子要过去,那就得等我们死光再说。”
步兵团长显然不是个爱吃憋的角色,满脸通红地站在郭政委的面前,紧紧捏着拳头。
郭政委笑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对团长说道:“我相信你是个勇敢的指挥员,但是,现在我们不能仅仅只有必死的决心,更要有必胜的信心和智慧。你要记住,我们后面已经没有退路。任务就摆在面前,既然已经不可能指望后面的兄弟部队的直接援助,那我们自己想办法。前指不是要求我们坚持八个小时吗?好,那今天我们就准备坚持到天黑!”
“那,我们怎么才能坚持到天黑?”步兵团长有些发愣。
“瞧,还有他们!”郭政委用手指着坑道入口,笑着说道。
14-10
“我是贾立东,哪位是郭亚威政委?”坑道口一位特种兵边卸下身上背着的单兵飞行器边问道。
“我就是。”政委穿过人群走向这位风尘仆仆刚刚赶到的特种兵队长。
“欢迎参加3战区的狙击战斗!”政委笑了。
“战区形势好像不妙啊。”贾队长皱着眉头说道。
“是。敌人在我们战区前面摆开宽大正面进攻的架势。”步兵团长苦着脸说道。“这是防区203师二团团长,这位是装甲营魏营长。”政委向贾队长介绍身边的步兵团长。
“你好!我叫曲成。”
曲团长和魏营长分别和特种兵队长握了手。
“曲成!”
我听到这里猛然从坦克里探出头来。
“曲成!我是卫悲回!”
“哈!是你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哈哈!”
万分诧异的曲成连忙把我从坦克上拉下来,浑身上下地打量着我。
“怎么,你受伤了?”曲成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是战友的血。”我黯然答道。
“看来敌人准备采用空地协同战术在行进中突破我们这里并占领4战区各制高点。谁有战区地图?我们得抓紧时间制定一下作战计划。”
政委拍拍曲成的肩走到一块大石头旁坐下。
“我这里有。不过现在敌情我还无法判断清楚。敌人在各个机动要道上都部署了警戒部队和电子侦察装置,天亮前我派出去的几支侦察分队都与敌人发生交火,没有办法完全弄清楚敌情。不过从电磁侦察情报判断,鬼子还没有完全作好进攻的准备,现在还忙于对我们这两个防区的地形勘探和阻击阵地配置判断评估。”
魏营长边从旁边参谋那里掏出地图在石头上摊开边说道。
“我们这里有最新的敌人三个小时内兵力调动和集结情报。小叶,把刚下载的战区数据给首长看。”
贾队长叫过一个战士打开背包取出一台军用笔记本。
“我们这支分队是直接隶属于前指战略电子对抗指挥部的,主要负责与战区各师部的电子侦察和电子对抗作战部队协同。”贾队长边解释边打开电脑。
“凌晨是你们突袭了498高地的敌人吧?”我好奇地问道。
“是。敌人特种兵分队破坏了我们498高地附近的微波压制系统并部署一套狼群作战系统对附近公路网实施侦察。你们撤退路线就是被他们察觉到的。敌人很狡猾,他们在大型预警机和装备合成孔径雷达的战区指挥飞机遭到防空火力威胁无法胜任侦察工作的时候投入了特种兵,趁气象条件恶劣用隐形直升机降至498高地附近。”贾队长解释道。
“那你们还带了什么装备?”政委边查看地图和敌情资料边问道。
“电磁频谱对抗设备没有带,只有一个电磁频谱采集分析器。通信倒不存在问题,我们的抗噪通信电台是整个前线作战部队里最先进的,可以直接与前指电子战指挥部联络。另外还有两架微型无人侦察机,可以侦察十公里范围内的敌情。”贾队长说道。
“哦,还好。这样我们可以与后面203师师部指挥中心建立最起码的数据信息交换通道,2和3战区附近的中高空防空能够得到后方必要的支援。
“我们北方方面军增援部队应该给203师带来了新的中远程防空支援火力,估计他们已经严阵以待。昨夜的反击作战重点就放在敌人的远程压制部队上,也就是说,敌人在短时间内还不太可能在压制火力配置上有彻底的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