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夜色TXT下载夜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夜色全文阅读

作者:卫悲回     夜色txt下载     夜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7

    关营长紧走几步来到团长面前:“团长,咱们师两翼的增援部队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啊?再这样下去,恐怕咱们挺不过今天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敌人对我们的电磁压制也实在是厉害,援军根本没有办法按原计划运动。现在前指正在寻找对策。你们还是要注意依托电磁掩护和步炮协同。我知道你们困难,可是无论如何,哪怕你们营拼光,也要给我守住这里。”

    团长说完消失在夜幕中。

    我见团长已经走了,往地上一靠,浓浓的睡意再次爬进脑海。可是过一会儿,敌人猛烈的炮火又把我给轰醒。

    “喂,喂。是三连吗?对,听得清楚。等一下。”

    “营长,电话线已经通了。三连已经到达阵地,现在已经和敌人交火。”

    一个通信兵向营长答道。

    “三连吗?我是三营,你们现在情况怎样?什么?敌人粘得很紧?想尽一切办法掩护装甲部队撤离,对,不能让敌人直升机把装甲部队吊住。现在已经是四点四十,你们按计划,该呼叫炮火支援就不用犹豫。什么?联系不上?妈的,再叫!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清楚,没有装甲部队掩护,我们两个团的阵地守不了两天!对,对。把你们手里的防空导弹全部给我打上天,对!好,有情况再汇报。”

    营长炒豆子般说完话后撂下电话,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转圈,走了两步把钢盔摘下来掷到一边。坑道里又闷又湿,营长的脑门子上已经是汗水涔涔。

    “通知两个连的干部都到隔壁来开会。”

    说完营长走了出去。

    当我再次被吵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一个大嗓门的军官正催促着几个战士提着弹药箱往坑道外面走。

    我的腿在睡觉的时候被自己压得发麻,扶着墙壁我艰难地走了几步活动腿部,好半天才恢复原样。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睡在营指挥部旁边的过道上,不过地上还铺着块木头门板。营通信排的战士正在房间里呼叫。

    “喂,老兄。咱们的装甲部队撤下去了吗?”

    我一把拉住一位正准备走出去的军官问道。

    “你是哪个部队的?怎么跑到这里打听?”

    这个军官一脸严肃警惕地问我。

    “我是从前面阵地撤下来的,一营二连三排的。我叫卫悲回。只是担心咱们部队,随便问问。”

    那个军官的表情稍稍有些缓和:“听营长说他们刚刚到达隐蔽集结地,差一点被敌人缠住跑不掉。对了,你们剩下的人不是被编到营预备队里去了吗?赶快回去报到吧。今天还有硬仗要打呢,到处都缺人!”

    “是!”

    我沿着坑道四处寻找老柳他们,路过一个出口的时候,发现刚才拎着弹药箱的一帮战士正趴在堑壕里在向外面射击。我好奇地走过去,看见两个战士正在用40火箭筒向天空发射火箭弹。

    “这是干嘛?”

    我看见周围没有敌人在运动,奇怪地问道。

    “发射烟雾干扰弹,干扰鬼子无人机侦察。”

    一个战士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疑惑地看着火箭弹在天空中逐个爆炸,形成片片云雾。

12-8

    远处我们的部队仍然死死地守着那些几乎被敌人轰成废墟的阵地,从我们这里根本看不清山丘,整座山头都被敌人炮火爆炸形成的烟火所笼罩。黑褐的硝烟沿着山脚的农田慢慢地随风飘逸。

    过了一会,敌人炮兵阻拦射击开始。炮弹在阵地表面成串地爆炸,泥浆和乱石混合着弹片四处飞溅,大家纷纷撤进坑道中来。

    我在长长的坑道里转了一圈找到老柳他们,我们剩下没有受伤的作战人员已经被编入三营营部预备队。

    郭永正在检查擦拭新配发的班用机枪,黄彪和老柳在往自动步枪弹匣里压子弹。

    “老柳,你身体怎样?”

    我问道。

    “没事,昨晚只是被震昏了一会儿。”

    老柳还在细心地就着应急灯检查枪机。

    “对了,怎么没看见江垒?”

    我巡视四周没有看见江垒,便问道。

    “那个江垒被抽调到电子对抗连去了,刚走一会儿。你赶快去报到领武器吧。”

    居无竹抬头答道,炊事员的脸色也很难看,看来他昨天也被战斗折磨得差不多了。

    草草吃过早饭后,我们预备队的官兵开始熟悉阵地。最后大家被集中到阵地后部休息。预备队的战士是由85毫米加农炮连和00毫米反坦克炮连的剩余战士以及我们这些撤退下来的步兵组成的。

    我们休息的地方离一个迫击炮阵地非常近,炮兵阵地外面的几个发射阵地上的防红外侦察的迷彩布篷早已在敌人猛烈的炮火下变成四散纷飞的破布条,混合着泥土散落得到处都是,连布支撑架都被轰得不知去向。炮兵连的战士不时趁着敌人炮火封锁的间隙动作熟练地架起迫击炮向敌人正在进攻的位置一通发射,然后在敌人压制射击之前又飞快地收拾好家伙撤进坑道里来。

    一个士官不断把从炮兵通信员那里获得的最近的射击目标参数输进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换算成射击诸元,动作还挺快的。

    我们前沿阵地的火力联络员不停地呼叫着炮火支援,迫击炮连的通讯员就没有停止喊叫通话。

    迫击炮连的官兵们则拼命地寻找空隙时间把各种规格的炮弹发射到敌人进攻队伍里,普通的榴弹,带空炸引信的炮弹和干扰敌人直升机和步兵战车射击的装填有气溶胶或者烟雾制剂的特种迫击炮弹。敌人虽然用炮测雷达发现了我们迫击炮连活动的情况,但是炮兵们不停地在好几个阵地轮流发射,敌人也没有办法摧毁我们这些躲在深深坑道里的迫击炮。

    随着战事的延伸,炮兵连的弹药库存已经消耗大半。特别是特种炮弹,本来库存就非常少,折腾几下就寥寥无几,以至于炮兵连长下令暂停发射特种炮弹,留待关键时候用。可是,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炮兵们很清楚前面阵地步兵的压力,但连长的命令必须执行。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

    中午十二点五十,情况突然发生变化,坐在电话机边的通信员与前沿阵地炮火联络员失去联系。

    炮兵连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伙都眼巴巴地看着通信员一遍遍地呼叫。一个黑胖的炮兵战士干脆抱着炮弹站在旁边,眼也不眨地盯着满头冒汗声嘶力竭的通信员。

    “联系上了,他们还活着!”

    通信员高兴得嗓音都变调了。

    站在旁边脸绷得紧紧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什么,向你开炮?喂,喂!**!三连!三连!”

    通信员急得拉下耳机。

    旁边膝盖上放着电脑的士官紧张得腾地站起来,腿上的电脑差一点掉在地上。

    “连长!”

    通信员眼巴巴地看着连长。

    炮兵连长愣愣地站在电话机旁不知所措。

12-9

    对方的声音非常微弱,显然是受了重伤的人在说话。“我这里是三连,我们被包围!我请求……不,我命令你们,向我开炮!把所有炮弹都打过来!”

    石头上的电话机耳机里含混地响着前沿阵地战士的呼喊声。很快,电话机的耳机沉寂下来。

    一阵疯狂的呼叫操作,没有应答。

    “你再试试,没准还活着!”

    一个战士怯怯地问道。

    “死了!都***死了!”

    通信员一把抓住那个战士的衣领失声喊道。

    其实大家心里很清楚,凌晨进入前面山头阵地的那帮兄弟们已经创造了奇迹,不到三个加强连的部队能够在近乎一片废墟的阵地上坚守将近十个小时,那应该是怎样的一场战斗啊!

    前面阵地的战友!

    炮兵连长沉静地发令:“向三连阵地开炮。”

    大约四十分钟后,敌人逼近了这里。

    阵地前面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炙热的气流和着硝烟灌进坑道里来,趴在坑道口附近的战士们大声地咳嗽着。

    “快,大家给自动榴弹发射器弹匣里压榴弹,还有机枪弹鼓。手榴弹全部揭盖。”

    在军官的招呼下,大家开始忙碌起来,预备队的战士们一边干活一边伸长脖子向外面瞭望,尽管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阵地表面的战斗进入白热化,没过两个小时,我们预备队就分批加入战斗。

    在我们阵地的前面敌人投入了更多的步兵,从步兵战车上下来的鬼子步兵在坦克、步兵战车和自行火炮的火力支援下开始与我们争夺阵地。

    轮流从公路豁口杀过来的鬼子攻击直升机则贴着地面盘旋着压阵助威。鬼子到底在我们师的方向上投入多少战斗直升机啊?怎么没完没了的。

    战场能见度实在是糟糕,我们的防空部队高射炮无法有效消灭鬼子的低空目标。在直升机和无人机的不断支援下,我们一些动作不够快的重火力点纷纷被鬼子摧毁。

    趁着鬼子一轮扫射过后我从堑壕里伸出头来,天空中终于有架鬼子的直升机被击落,正冒着烟打着旋儿栽向地面。其他的直升机见状,纷纷掉头脱离这片危险的作战空域。周围传来稀疏的喝彩声。

    好机会,我赶快抡起冲锋枪猛烈地向正在蠕动的鬼子步兵扫射。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战士沉着地用自动榴弹发射器进行压制射击,更后面的坑道口里一部激光瞄准具正在逐个制导52榴发射过来的反坦克制导炮弹。

    低能见度对我们其实更加有利。在直升机被我军驱逐出战场后,敌人的装甲重火力在远距离上开始无法有效支援步兵,但是这些战车又不敢凭借厚重的装甲冲到我们跟前。看来昨天与我们步兵短兵相接的战斗给他们的装甲突击部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敌人开始吝啬自己终究有限的装甲突击火力。

    很快,我们密集的步兵火力在迫击炮火的支援下打退了敌人这轮进攻。

    看着战场上散落的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的残骸我们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们的力量也被敌人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这样规模的战斗敌人还能发动几场,现在才刚刚是下午三点半。

13-1

    下午的天空已经完全被硝烟的阴霾所笼罩。敌人继续孜孜不倦地敲打着我们的防线,55榴、20迫,M270也不时加入乐队。我们的火力支撑点在下午的硝烟中逐个沉默,但随即在敌人下一轮进攻的时候又会在某个地点冒出新的火舌扫荡着蠕动的钢甲怪兽。

    效率不高的单兵防空导弹配合着37高炮还在驱赶着在低空盘旋的秃鹫们,敌人直升机只能从远处发射他们致命的导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防空导弹越来越稀疏。当敌人直升机的活动范围已经进入我们高射机枪火力范围的时候,高机低沉的吼叫声在我左右响起。

    傍晚时分,经过一天的搏杀,我们的空军暂时没有新的生力军投入战场。基本获得战场低空制空权优势后的敌人投入新型的F-35攻击机。在绵密的空地火力打击下,我们的活动空间被限制在坑道口附近工事坚固的地段,敌人坦克、装甲车在距离我们阵地大约一千五百米的距离上持续不断地轰击我们的坑道。

    我们的表面阵地在炮火的蹂躏下变成一片坑洼不平的死亡谷地,早已被炮火烘干并搓成粉末状的泥土在一声声爆炸中被高高扬起。趴在灰尘蔽日的阵地坑道里,看着被炮弹爆炸重击的坑道顶部窸窣落下小块水泥,我感觉自己好像不是活在现实生活中。

    此时,所有人的肺部都充斥着灼热刺鼻的化学气体和细小的灰烬,大家都像一条条缺氧的鱼一样挣扎着大口喘气。巨大的爆炸声在破坏所有人的听觉,爆炸物形成的漫山遍野有毒的化学气体啮食着战士们的呼吸系统,让人干渴、晕眩。但是,这还是可以忍受的,你还必须随时注意周围天空中的动静,因为任何的迟疑都会给自己招致死亡。

    战壕上空金属射流的密度太高了,动作迟缓的人都无法躲避伤害,不断有战友或是嘶叫着或是无声无息地在我周围倒下,卫生员则忠诚地把每个倒下的战友迅速地弄进坑道深处。

    我机械地跟着大家一次次冲上堑壕扫射,又一次次慌不择路跳进坑道里躲避敌人的炮火覆盖射击。

    下午的战斗变得越来越漫长,我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几次我都想躺在堑壕里等待着天上落下的炮弹结束自己这痛苦的感觉。

    面对这无穷尽的战斗,我的神经开始变得过于敏感与脆弱,开始在每次准备冲锋的时候留意着周围的人们。

    总有人在新的一次出击后再也没有出现,几次战斗下来,我身边的人好像全部换了面孔。

    “我不行了,我肯定不行了。”

    每次当指挥员高喊着带头冲入尘与火的世界中的时候,我就在心中无力地呻吟着。可是每次脚总是违背意志踉跄地向外走去。又一场疯狂的战斗。

    最终我又再一次活着爬回来,像一摊烂泥一样贴在墙角,手脚酸软。边喘息着,我看着地上跳动的土块,恍惚中奇怪的念头爬入我的脑海。

    “我还活着!那,我的生命到底是属于谁?”

    “属于自己?”

    “不,这不可能,如果属于自己,我早就死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护着我?”

    “那……”

    我开始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周围的战友们。

13-2

    斑驳的脸庞,干裂的嘴唇,或是浑浊或是明亮的眼睛。这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战士,从世界不同的角落聚集到这里,为完成同一件事情,用各自的生命来见证眼前的历史。

    “那他们呢?生命是属于谁?”

    “来几个人跟我走,敌人特种兵在我们侧后方活动,必须消灭他们!”

    一个军官在烟雾弥漫的坑道深处挥舞着步枪朝我们喊道。

    已经对命令形成条件反射的我想都没想就站起身朝他走去。

    “敌人?敌人在哪里?”我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站起身来,然后恍惚地向军官走去,露出惟一还算洁白的牙齿。

    军官别着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大概我摇摇晃晃的样子实在不够雅观。

    “同志,你还能战斗吗?”

    从军官身后转出一个士官问道。

    “瞧,我还没受伤。为什么不行?”

    我撑着墙壁说道。

    “有水吗?”

    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军官腰间的水壶。这提醒了他,他顺手把空水壶摘下来咣当一声扔在旁边。

    “这里已经没有预备队,连营部的书记都补充到战斗一线连队去了。团指答应在天黑后给我们补充一百个人。我们能否在天黑后再行动?”

    士官迟疑一下,向军官建议道。

    “不行,现在就必须将敌人驱逐出我们的334阵地。否则等天黑后就更困难,没准我们的增援部队会选择我们的侧翼进行反突击,如果被敌人控制住这个制高点,我们就会被敌人空中火力上的优势所钳制。要知道,敌人是特种兵,肯定有航空火力协调员和地炮火力协调员编组,如果敌人召唤炮火进行布雷或者反突击,我们都得完蛋!”

    军官耐心地向士官解释道。

    “可是?”

    士官脱下头盔,为难地挠着光溜溜的脑袋。

    “我知道,334高地应该是二团坚守的,但是大家看到了,他们现在无法夺回阵地,敌人已经把334阵地和二团可能进攻的线路完全用召唤炮火给封锁住。没时间了,我们新的特种兵穿插部队在前天就已经渗透到敌人侧后方去了,没准今晚就会有大的反突击战斗。”

    军官拍着士官的肩膀说道。

    “你帮我找几个射术好一些的战士和我一起行动,我们已经有一个防空火力小组。”

    军官说完转身向坑道的另一头走去,边走边喊道:“要快,天黑后我们的行动就更不方便!”

    过几分钟,我们的战斗小队准备出发了,老柳不停地往身上的口袋里装小口径榴弹,吴贲则反复检查着他的40火箭炮。

    “营长同志,记得给我们火力支援。大家出发!”

    军官冲我们一挥手,带头冲进堑壕里。

13-3

    334高地是个马蹄形的山顶,易攻难守,是我们两个步兵团的结合部。在334阵地后面就是起伏平缓的丘陵地带,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快速推进。二团在我们的左翼只有一个营的兵力在掩护我们,所以敌人在发现我们的薄弱环节后果断地用特种兵机降作战,占领了334阵地。

    刚才在图纸作业的时候大家确定了作战方法,防空小队将在军官的指挥下沿堑壕前进,在靠近敌人大部队进攻的方向上为我们进行防空掩护,防止敌人直升机的后续火力支援。我们的步兵突击小队加强了40火箭炮和无坐力炮,分成两个方向摸向敌人。火力支援小组准备用自动榴弹发射器和反坦克导弹为我们提供战场炮火支援,另外,火力协调员将负责协调营部的迫击炮火力召唤。

    “敌人是特种兵部队,单兵战斗力强,你们特别注意互相掩护。”

    军官在路上分手的时候一再叮嘱我们。

    敌人?敌人在上面吗?我们小心地沿着堑壕向334阵地摸去。

    “卧倒!”

    前面不知谁大喊一声。紧接着我看见一个打头的战士摇晃着栽倒在地上。

    “是敌人狙击手!快撤到堑壕里去!”

    老柳招呼着大家滚进堑壕里。

    没办法前进了,前面有一段二百米的开阔地,再往前才是334阵地所在的山丘,爬上山丘还有三百多米的距离。

    “大家赶快运动隐蔽,敌人可能会进行炮火召唤!”

    老柳的喊声提醒了还在发愣的众人。

    “钻猫耳洞!”

    一个战士发现了不远处的隐蔽洞口。

    当嘶嘶飞行的炮弹狠狠地咬啮着土地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散蹲在猫耳洞里。

    敌人已经发现我们了,怎么办?

    我苦恼地眯着眼看着外面的堑壕。

    趁着敌人火力覆盖的当口,分队指挥员开始联络火力支援,一会儿敌人炮火覆盖结束后,观察员小心地测量敌人的具体位置,几个狙击手在堑壕里游动吸引敌人火力。很快敌人在334阵地上的潜伏位置就被观察员报告完毕。

    “大家准备运动,炮火支援一开始第一组就向山脚下的鱼塘处快速跑步前进,那里有个沟渠可以掩护你们。第二小组的狙击手和自动榴弹发射器准备火力压制,其他人员准备在第一组遭到狙击后予以支援,从其他方向佯装跃进吸引敌人火力,大家注意动作快一点,别让敌人给招呼上。”

    指挥员说完就开始看表。

    天又快黑了,笼罩着浓浓硝烟的大地被青色的雾霭笼罩着,散发出冰冷厚重的质感。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堑壕地表上一个蜘蛛正跋涉在泥水中急急地寻找回家的路。

    稍稍直起腰,我打量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世界,青灰色的基调,没有跳跃的气息,只有凝固和低沉。我好像在夜色中眺望一幅悬挂在冰冷展厅里的风景油画一般。

    不,这不准确,因为我也在这里面。

13-4

    这应该是个昏暗的舞台,这个应该是属于大自然的世界被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人们改造成了战争的舞台。每天,不,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追逐死亡的剧目。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角色,快乐或者悲伤,高贵或者卑贱,执著或者怯懦,但角色的结局只有两种,生存或者死亡。

    远处的鱼塘小屋朝西面的两扇窗户宛若一对闪烁的眼睛,窥看着舞台,随着逐渐暗淡的夜色降临,小屋逐渐睡去。

    夜色,让我感到一丝不安,因为这是个彻底没有安全的世界。

    “这是我熟知而渴望的世界吗?”

    我极力攥紧手中的步枪。

    也许,我的命运注定今生就会在这些痛苦里挣扎。每天当我筋疲力尽地干完打扫卫生的例行工作坐在图书馆休息室里的时候,我总是这样劝慰自己。夜晚,当我蹒跚地穿过灯红酒绿的街道回到宿舍倚在潮湿的折叠床上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散发着些许热量。

    “你为什么不找一份工作?会计是不错的行业啊?”

    在电脑公司的朋友总是在我的宿舍那张破床上懒懒地躺着,边向我炫耀自己宰用户的新纪录。

    “你能帮我介绍一个不用做假账的会计活吗?”

    我用酩酊的眼神看着他因为营养过剩而在灯光下发亮的脸蛋。

    经济危机的全面爆发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在战争开始蔓延的时候。我甚至抱着嘲笑的态度,看着周围那些平时趾高气昴的成功人士惊恐万状的样子,我心里充满报复成功的快感。

    随着战局的恶化,整个城市开始陷入空前的恐慌。我再次失业了,这一次我连憋在小屋里看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籍打发光阴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当我在电脑公司工作的朋友像绝望的老鼠靠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战争的可怕。

    “你打算怎么办?逃到安全的城市去?”

    我边胡乱地摆弄他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边问道。

    “完了,我的生活全完了。老板欠我六个月的工资跑掉了,我现在和你一样是彻底的穷光蛋。到其他城市去?我能干什么?再去卖电脑?”

    看着我,他镜片后面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战争,当我抱着自认为无牵无挂,对任何苦难都无所畏惧的心情参军的时候,我想战争不过如此。也许会更刺激吧。

    可是这种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游戏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至少你的身体就无法抵御这无止境的战火摧残。我的肘部大概磨破了皮,在堑壕里移动的时候被汗水浸泡过后又变得梆硬的作战服折磨着我的创口,阵阵疼痛拉扯着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跑!”

    雾色中一声低沉的喝喊把我拉回现实生活之中。

    跟在前面一个战士的身后,我极力把自己的奔跑速度发挥到极限。为跟上前面人的速度,我毫无顾忌地挺直身体,丝毫没有顾及周围横飞的子弹。

    “大家分散突击,多用手雷。火力手注意支援。只要扑进堑壕就好办了。”

    指挥员在大家喘息片刻后开始催促大家行动。

    我们必须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将敌人驱逐出334阵地,因为我们缺乏单兵夜战装具。夜晚,是敌人的天下。

    “冲啊!”

    在跑了十几米后有人开始大声叫喊吸引敌人的火力,是老柳。

    终于,我惶然仆倒在一个土坎下面。

13-5

    敌人离我已经很近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奔跑这么长一段距离不被敌人击中。子弹啾啾地从头顶掠过,杜鹃科属的阔叶植物枝叶给横扫的弹雨切碎,漫天飘洒。小口径榴弹爆炸掀起的泥土落得我满身都是。在敌人绵密的火力压制下,我极力试图把自己的身体缩小然后将它贴在土堆后面。

    一个战士在我不远处倒下,敌人大概使用了点50口径的重机枪。战士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胸口有三个酒盅大小的弹洞。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漆黑的瞳孔凝视着死神所在的夜空。

    我用颤抖的双手抓出一颗手雷,拉着导火索后奋力向上面扔了出去,紧接着我搂着步枪扑向离我最近的一段堑壕。

    我的力气几乎耗尽,手雷没有能够扔到敌人机枪所在位置,只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爆炸,我自己几乎被手雷爆炸的弹片伤着。

    “敌人应该没有发觉我吧?”

    我滚进堑壕里后大口地喘息着,被硝烟熏伤的肺叶在激烈的起伏时发出可怕的声响,就像只被踏上一只脚的破牛皮口袋。

    小心地弯着腰,我开始在堑壕里寻找敌人射击的位置。我们后面的压制火力还在不停地发射小口径榴弹和迫击炮,我不时得仆在堑壕里躲避从天空中坠落的炮弹。

    顺着堑壕摸索了几十米,我发现了敌人。这是个之字形的抵抗点,敌人正在向山下倾泻火力。掏出一颗手雷。一想,不够保险,再掏出一颗。两颗手雷被我同时扯了拉环,等待几秒钟后我飞快地把这两个手雷甩向敌人火力点的大概位置。没有时间看手雷爆炸的情况,我像条仓皇遁去的鱼沿着堑壕消失在阵地的另一头。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在阵地上,我失去了方向,只能凭借早已迟钝的听觉来判断周围的情况。敌人依然控制着阵地,从双方交火的情况来看,我们的第二梯队已经冲到334阵地附近。敌人召唤的炮火拦截射击把我们先前的进攻方向所在的谷地轰成一片火海。

    天空中传来阵阵直升机发动机的轰鸣噪音,敌人特种部队的直升机开始掩护他们了。敌人并没有在334阵地上调来重型火器,看来,在没有获得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敌人是不会贸然将这里变成进攻线路上的主要火力支撑点的。

    从敌人在334阵地上的活动来看,他们是计划用蛙跳战术占领布防薄弱的334阵地,在控制住334阵地后用特种兵装备的小型战场雷达对我们侧后方的中短程曲射支援火力和增援部队活动线路进行侦测,计划在切断我们一线作战部队的火力支援和补给后用消耗战的方式摧毁并占领我们的一线阵地。我们如果不及时恢复阵地,也许敌人会投入机械化部队从这里进行纵深突破,因为334阵地前方只有几条我们工兵挖掘的大型反坦克壕,而且虽然这片地区目前始终在我们曲射火力的控制范围内,但我们这一带的战场布雷密度不高,主要集中在334阵地的两侧,在334阵地的前方没有足够宽度的雷场进行掩护。下午我们的战场制空权被敌人暂时夺走,再加上防空火力连自己阵地上空都难以保护,所以敌人果断地实施机降作战。

    任凭敌人控制这块阵地,那我们的危险就会成倍增加的。

    敌人,敌人在哪里?

13-6

    我沿着堑壕小心地向敌人射击的方向摸去,手指放在扳机护圈里,随时准备向目标开火。

    第二梯队的战士们看来已经攻到阵地附近,这都是些经历了残酷战斗的战士,在与敌人特种兵对峙的战斗中没有过于处于下风。我们两个梯队编有近四十名战士,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个活着的。

    开火扫射,然后飞快地退后。

    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击毙敌人,在堑壕里我已经和敌人交火几次。毕竟是特种部队,敌人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快。我一开火敌人的反击就骤然而至,要不是自己一路注意周围的隐蔽阵地,我早就被敌人的手雷炸死了。

    “轰!”

    天空中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是我们埋伏的防空导弹射手击中了一架敌人的飞机。燃烧着的直升机打着旋栽向地面。

    “好样的!”

    我兴奋地站起身来,头部探出堑壕。

    这一刹那的疏忽给我带来了灾难性的结局。一枚枪榴弹在我藏身的堑壕上面爆炸,四溅横飞的弹片瞬间撞飞我的头盔,我的太阳穴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烙铁凶狠地击中。

    我感到阵阵晕眩,眼前明灭不定的景物在晃动,鲜血很快把我的视线给遮挡住。恍惚间我好像感觉一个人朝我走来。我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喊声就栽倒在地上。

    当我从剧烈的头疼和呕吐感中苏醒的时候,巨大的直升机发动机噪音就在耳边轰鸣。

    “这是哪里?怎么有直升机发动机的声音?”我艰难地抬起头用手抹掉眼睛上糊着的鲜血。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双美式军用战靴。

    我的心倏然沉入冰水之中。

    我吃力地抬起头来,一张抹满迷彩油料的脸庞出现在模糊的视野之中。

    不是自己人!

    这是一张成年男性白人的脸,高高的眉骨和深陷的眼睛。

    “敌人!我怎么落到敌人的手中了?我不是在阵地上吗?”

    一阵锥心的刺痛感深深地啮咬着我的心脏。

    极力试图克服头部受伤带来的阵阵眩晕,我闭上双眼回忆自己刚才在334阵地上的遭遇。在我昏倒的一刹那出现在我周围的人不是自己人,那时我已经脱离了自己的部队瞎闯进敌人的筑垒工事。

    “真是该死!对了,光荣弹,我的光荣弹在哪里?”

    我徒然地在自己的胸前摸索着,然后又在四周的地板上四处张望,试图找到那颗原本绑缚在胸前准备在危急的情况下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榴弹。

    旁边坐着的一名鬼子踢了我一下,示意我安静下来。

    苦笑着颓然跪倒在地板上,我愤怒地与那位嘴里叼着雪茄烟的鬼子兵对视。恍惚之中我的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着的手雷上。

    机舱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螺旋桨搅动空气的轰鸣声和后面远处交火地区连天的炮火隆隆声。

    趁着鬼子们注意力都转移到外面我军的防空炮火,猛然间我扑向那位正回头向机舱外面张望的鬼子兵,沾满鲜血的手指死死地攥住手雷。

    “保险在哪里,保险。”我心中高声呐喊着,用手指焦急地在上面摸索,试图拉响手雷。

    突然的剧烈运动让我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雾霭,是该死的暂时性贫血。我在前几天的战斗负伤后就出现休克的情况,这几天来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夜以继日的殊死阵地战斗更是进一步消耗了我的体能。

    我突然看不见东西。

13-7

    朦胧中我被人大力扯离开来,手雷也极不情愿地从手中滑走。随着周围鬼子的大声呼喝,我的身上着了不少沉重的拳脚,剧烈的疼痛让我蜷曲着身体,一股腥热的液体从我的口鼻缓缓地溢出。

    最终,我沉重地倒在机舱的某个角落里。

    肺部好像有淤血,我无力地咳喘着,鲜血从我贴在地板上的脸部流下来。机舱边门口急掠而过的夜风拍打着我的脸,粘着血的头发上下敲打着我的额头。

    冰凉的夜风撑开我的眼帘,那是如我的瞳孔般漆黑的夜空。

    “敌人会怎么对待我?”我的灵魂在这无底的夜空里怆然坠落。

    敌人狠狠的一踢踹醒了我,背部传来的痛彻心肺的撕裂感。痛苦让我忍不住开始呻吟。

    “中国人,该醒醒了,现在是早餐时间。”

    不远处传来蹩脚的中国话,接着周围一片哄笑声。

    痛苦的耻辱感萦绕在心头。没想到,我和敌人的见面是从这样的一个场合开始,而我居然是以一个战俘的身份。

    费力地睁开沾满鲜血的眼睛,我发现自己被扔在一间屋子里,周围早已围了一圈人,里面赫然有个黄种人。

    “汪先生,我们开始吧。能俘虏个中国兵是很不容易的事,我们希望这个家伙能够知道得多一些。”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用英文朝这个黄种人说道。这个家伙好像是个大舌头,英文说得含糊不清,我费力地听个大致,大概这家伙正在吃早点。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队的?”那个叫汪先生的人开始询问我。

    居然是上海一带的口音!是华人。

    我错愕一下,然后背靠着墙壁慢慢撑开自己的双腿。背部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小心地贴着后面的墙壁。

    “你是中国人?”

    我的话语还带着重重的痰音,我忍不住开始弯下腰低头剧烈地咳嗽。

    “我在问你话。”汪先生的神色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

    细细地打量着我面前坐着的那个姓汪的家伙,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领口系着一条细条纹的领带,皮靴擦得锃亮。这家伙看来保养得不错,经常参加户外锻炼所以脸色显得黝黑红润,人也显得比较精神壮实。

    “要是搁在平时,这孙子大概可以称得上个成功人士吧。还可以冒充归国留学人员,至少也算个‘海带’。”

    我带着嘲笑的目光看着面前略显激动的汪先生。

    “你是中国人?”

    我还是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还是先回答我的话,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队的。现在你们阵地的人员还有多少?”

    汪先生看来不屑于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中国人?”我冷冷地凝视着已经开始因为激动而嘴角抽搐的汪先生。

    “请你清醒一点,这里是米军部队,你已经是我们的战俘。还是放聪明一点。”

    那个汪先生开始握紧自己的拳头。

    “你是中国人?”

    “是的!那又怎样!”汪先生恼火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朝我走近了几步。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汪先生又匆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13-9

    “快,把这个家伙弄上卡车,我们必须把这几个俘虏尽快带到师部去。汪先生,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审问这几个中国人。你和他们一起到师部去,再仔细审问他们。妈的,中国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冒出那么多敢死队?”

    汉克斯上尉的光头上全是汗珠。

    “是,是。我会尽力把情况给弄清楚。”

    汪翻译早上从容典雅的样子全然不见,满眼是惶恐不安的神情。

    “汉克斯先生,我们能否顶得住**的进攻?”

    汪翻译尴尬地询问汉克斯。

    “浑蛋,怎么对我们米军这么不信任?这不过是**军队的挣扎而已,你没有看见我们强大的陆空战斗力吗?”

    汉克斯有些不屑地训斥着汪翻译。

    有些恼羞成怒的汪翻译在我被架出房间的时候狠狠地照着我的后背来了一脚。

    外面我军的炮火急促射给敌人,造成惊人的破坏,满眼都是奔走慌乱的鬼子兵和各种车辆,原本宽阔的道路现在已经被乱糟糟的不管是能动的还是不能动的车辆堵了个水泄不通。敌人几个物资集结点显然被刚才准确的炮火奇袭所摧毁,冲天的大火被夜晚大雨来临前的这阵大风卷裹着四处蔓延。远处大概是堆积着军火的一个小型仓库被引爆,从爆炸的剧烈程度来看,里面堆积的军火不是装填钝感炸药的炮弹而是导弹之类的填充了烈性燃料和炸药的军火。敌人的消防设备没有及时控制住场面,大概损管人员处于休息状态来不及迅速到达灾难现场。

    敌人显然对自己会遭到如此突然猛烈的炮击毫无心理准备。

    穿过嘈杂的人流,我被两个鬼子兵快速拖到一辆道奇军用卡车旁边,在那里,已经有几个我们的被俘战士委顿地躺在卡车的四周。

    在混乱嘈杂的呼喊叫嚷声中,我断断续续听到正走出房间的汉克斯上尉手拿话筒通话的声音:“是的,我们遭到**部队自行55榴弹炮急促射攻击,战场损失正在评估之中,十分钟后提交统计资料。不,预备队现在无法立刻出发。中国人出动装甲部队在2号地区运动攻击我们的后续部队,这个我已经知道。联合星已经抵达5号地区,我们正在交换数据。直升机联队已经出动?好的。我马上将战区协调权上交霍克准将。”

    斜靠在车轮边,我眯着眼看着站在一辆装甲车顶部的军官有条不紊地指挥疏导交通。不远处一个军士正在用步话机呼叫运输直升机并指挥自己的手下布置着陆信号。

    从我们头顶上掠过一群敌人的战斗直升机,敌人的战术反应能力还是很熟练的,已经开始增加交战地域的空中打击与侦察力量。

    “轰!”

    又一个军火仓库爆炸了,这次的爆炸离我们更近,一辆轻型悍马车被掀个底朝天,被炸飞的卡车零件四处纷飞,四周的鬼子兵纷纷卧倒。惊慌的鬼子兵高声咒骂着动作迟缓的损管人员,一个军官正手持扩音话筒指挥人员撤离爆炸现场。

    “警戒部队怎么还没有找到中国人?我命令他们必须把这些中国民兵像臭虫那样捏死。”

    汉克斯上尉愤怒地向部下下达命令。

    “怎么我们的炮兵准头这么厉害,不偏不倚正好把炮弹打到敌人如此隐蔽的后方集结地?敌人几乎所有的装备和驻地都有野战伪装保护,我们的侦察卫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发现这个目标的。看周围的情形,这里的敌人部队应该是个突击预备队混编群的驻地,有装甲部队,还有防空部队、电子战部队以及工程兵部队的车辆和技术器材。很明显,敌人对我们如此规模的远程精确轰炸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13-10

    我暗暗惊诧自己部队的侦察和远程轰炸战斗力。刚才听鬼子大尉说,我们的装甲反击部队已经乘乱开始战术反击作战,不知道是新增援的北方方面军先头突击群还是我们师直属的机械化装甲部队。不管怎样,看到敌人乱成这个样子,我们营坚守的阵地应该还在自己手里。

    “不知道老柳他们现在是否还活着。”

    我开始打量着周围几个我军的被俘战士,但没有一个人我认识。

    “快把这些中国猪猡弄上车,我们快点出发。倒霉,我的晚餐泡汤了。”

    一个挽着袖子的军士高声喝喊着,指挥士兵把我们几个伤痕累累的俘虏扔进卡车车厢。

    两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兵也跟着跳进车厢里,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几个人。汪翻译好像坐进了前面的卡车驾驶室里。看来这小子的地位就那样,前面开路的M2步兵战车没有他的位置,那里可是更安全的地方。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敌人这支俘虏押运队驶出了一片混乱的鬼子驻地。

    躺在摇晃的车厢里,我聆听着外面呼啸的狂风。又要下大雨了,空气中一股浓重带鱼腥的水汽钻进我的鼻孔里。

    “山雨欲来风满楼。最后一次陪我的朋友在他那个早已空空如也的电脑公司喝酒的夜晚就是现在这副情景,整个城市被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个透湿。”

    我苦笑着发现自己又陷入回忆。

    痛苦地与颠簸的车厢对抗着,我现在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可以承担与地板的撞击。

    “你们这群肮脏的猪猡。”

    一个鬼子兵不满我身边一个战士痛苦的呻吟,上去踹了他一脚。

    “嘿,米国人,你们不是自以为是离上帝最近的民族吗?我想你们的结论是正确的,你们确实离上帝最近。”

    我实在忍不住一腔的怒火,开口用蹩脚的英语反击他们。

    旁边的一个军士拦腰抱住了听懂我的话意思的那个家伙,那小子暴跳如雷地打算用他手里的M打爆我的头。

    大雨终于落了下来,雨点顺着车厢边缘随风飘进来。雨真大,外面本来已经漆黑一团的天空现在更加难以分辨远处的景物。

    鬼子车队的前进速度明显慢下来,前面的装甲步兵战车不得不放慢速度以便让后面的卡车能够跟上来。

    公路因为战火的蹂躏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隔几米就有弹坑。虽然敌人已经用工程机械紧急修复了这一段道路,但是仍然崎岖难行。

    “还有多长的路要走?”

    一个鬼子兵问他身边的人。

    “照这个速度我们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我们去师部,希望能够赶上那里的晚饭时间。这该死的大雨。”

    旁边的人答道。

    一声巨响打断这两个人的闲聊。前面驾驶室里的司机一个急刹车,卡车停在路中间。

    “见鬼!M2完蛋了!你们快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注意警戒。快呼叫总部支援。有中国人埋伏!”

    前面的司机开始狂呼起来。

    押运我们的军士跳下车,开始指挥其他人戴上微光夜视仪散开警戒线。

    漆黑的夜晚里暴雨遮盖住了伏击者的所有踪迹。

    这里是一片农田,公路的两侧已经长满了没有人整理的农作物和杂草,雨水打在这些在夜风中摇曳的植物上,发出稠密的沙沙声。

    刚才的爆炸彻底把M2掀个底朝天,战车的一边履带被炸得无影无踪。从卡车上跳下来的四个鬼子兵迅速匍匐在四周。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异常,只有倾盆大雨冲刷着这个黑暗而又不安的世界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揣测周围的变化。敌人也在耐心而又恐惧地搜寻着刚才爆炸的制造者,也许他们就埋伏在周围的田埂里,也许他们早就逃之夭夭。

    匍匐在公路上的鬼子兵小声地交换着意见。

13-11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在我的身后响起,我扭头一看,是个伤势较轻的战士小心地爬向车厢的后边。那个战士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大家别出动静,然后自己小心地从卡车后车厢的挡板探起头来。雨水很大,他眯着眼小心地探察着敌人的位置。其他几个战士和我都小心地爬到后面。

    “敌人分四个角警戒,前面的司机和汉奸翻译也没注意我们。大家分头行动,我们两个人对付他们一个,先收拾后面两个。注意夺枪和手雷,万一不行咱们就拉响鬼子的手雷。”我悄悄地在大家耳边说道。

    对我们这些身陷囹圄的人来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大家就不会放弃。沿着车帮我们开始一个个小心地摸下卡车,这时候自己身上的伤痛已经被活下去的渴望压制下去了。我们一共六个伤员,其中伤势较轻而又结实一点的战士只有两个,我被分配到伏击左前方敌人的任务。

    此时的大雨几乎处于颠峰状态,天地一线的雨水拍击着地面和车篷顶。当冰凉的雨水漫过解放鞋的鞋面渗进鞋里的时候,我不禁打个冷战。

    敌人还没有注意到我们几个伤员俘虏的动作,当四个战士小心翼翼地靠上去的时候,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伏下身,我等待着前面将要听到动静的鬼子兵。

    “抱住他的腿,然后争取把他推倒在地。这样我们的人就可以收拾他了。”

    我开始暗暗咬牙。

    开始了!

    从眼角的余光里我隐约看见我们的战士猛然扑倒在敌人身上,两个敌人几乎同时被摁住。六个人在雨水中扭打起来。

    鬼子兵被突然的偷袭弄晕了,开始大声叫喊同伴的支援。由于这两个鬼子先前都是匍匐在地上,有武器在手上却没有办法开火,我们各有一个人夺枪,另外一个人则搂着鬼子的腰并努力摘下敌人腰间悬挂着的手雷。

    混乱中左边的鬼子已经警觉地爬起来端着枪冲了过来。

    “是机会了!”

    我瞅准时间暗喝一声,突然从车后面扑出,一把抱住鬼子的双腿。

    砰!枪响了。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飞出的子弹。

    当我一把拖住鬼子双腿并顺势把他扑倒在地的时候,敌人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我没有迟疑,一个翻身把鬼子身边的步枪搂在怀里。

    步枪的保险已经打开,我直起腰来朝还躺在地上的鬼子一个扫射,然后顺势滚进旁边的水沟里。

    车后面枪声已经响成一片,可能是右面的鬼子正在开火。把枪挎在肩上,我猫着腰沿着排水沟紧走几步,枪口始终对准车后面正在开火的敌人。

    M连发形成的枪口焰在夜雨中明灭,敌人的身影也在此时暴露出来。子弹在公路上追逐着我们的战士,被反弹起来的弹头发出怪异的啸声从我耳旁掠过。

    没有迟疑,我抬手给了鬼子一梭子,曳光弹的弹头飞速地穿过十几米的距离然后全部扎进敌人的胸部。鬼子悲鸣着栽倒在地上。

    哒哒哒!

    一溜火光在我前面的路基上向我席卷过来,我赶快俯身向旁边快跑了几步。

    当我再次猛然端着枪站起的时候,公路上已经没有活动的物体。

    “别让鬼子跑了!”

    从对面黑暗的田野中传来中国人的声音。是自己人,还带着当地的方言。

13-12

    当我从积水及腰的水沟里艰难地爬到路基上的时候,发现自己几乎筋疲力尽,眼睛也进了水,什么也看不清。雨水沿着领口灌进我的衣服里,背心已经像膏药一样贴在我的胸前背后,令人难受之极,我躺在雨水里大口地喘息着。

    “还有两个活着的,是自己人,一个还伤得挺重的。快来几个人。”

    一个人已经站在我的旁边大声朝后面招呼。

    黑暗中几个人靠上来巡视还躺在地上的我。

    “还能走吗?”

    一个人低头关切地问道。

    我疲倦地点点头又摇头,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

    “看样子是被鬼子抓走的战士,两个都好像伤得不轻,大家帮忙抬一下。”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开始指挥周围的人。

    “快走,鬼子好像出动了!”一个人从田野的另一头边跑过来边喊道。

    “队长,两个俘虏怎么办?老规矩,宰掉?”

    一个人向这个队长请示。

    “等等,端木同志要我们帮他找个舌头,就他俩。带回去。”

    队长迅速指挥这帮可能是我们的民兵的人向夜雨的深处前进。

    “三蛋,我在鬼子尸体下面留了颗压发雷。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会中头奖。哈哈!”

    走在这个被叫做三蛋队长旁边的家伙说道,听声音他应该是一脸得意的样子。

    “小心前面有道坎!妈的,这个夜视仪用得很不习惯。”

    队长边指挥前进队伍边回口。

    “老胡,怎么回事嘛,都一个星期了还叫不清我的名字。记住了,我的外号叫撒旦,不是三蛋!”

    这个给自己取“撒旦”外号的队长再一次认真地纠正旁边民兵的错误。

    “哎呀,一个音嘛。”

    那个民兵打趣道。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我们这队人马到达临时宿营地。

    这是间简陋的民房,房间里还在哗哗地漏着雨。

    “队长,我们的特种兵已经来过。”房间里迎出一个人。

    “哦!什么时候离开的?”

    撒旦队长问道。

    “半个小时前。端木队长说叫大家赶快转移到木头垄,敌人可能会扩大搜索范围。端木队长他们今晚去破袭敌人的通信指挥机构,我们的反击部队今天晚上已经开始反击作战,端木队长率领特种兵们正在策应部队进攻呢。对了,特种兵傍晚的时候引导我们炮兵把鬼子预备队一阵好揍,据说炸死了好几百敌人!”

    那人还在夸耀端木他们的功绩。

    “队长,有个咱们的伤员不对劲,发高烧一直没退。”

    一个游击队员匆匆跑过来。

    “咱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大家赶快收拾一下,到木头垄去。那里有咱们的医疗队。”

    撒旦队长迅速指挥民兵们收拾房间,布置了几颗反步兵压发雷。

    一个民兵在我身上披上雨衣,两个人把我弄上担架后跟着大部队沿着山脚前进。

    敌人今晚异常忙乱,我们不停地寻找隐蔽的位置躲避鬼子不时掠过头顶的直升机。从夜雨迷蒙的远处不断传来炮火轰鸣的声音。

    “不知道咱们的反击部队现在进展怎样了?”

13-13

    我躺在担架上暗暗想着,眼前不断浮现起前两天阵地战斗的一幕幕。

    “山上怎么没有信号回复?不对,有情况!”

    队长迅速通知大家隐蔽。

    “停止前进!就地隐蔽!”

    前面有人压着嗓子低声向后面传话。

    前进中的队伍突然停顿下来,在暗夜中趑趄而行的民兵们纷纷从肩上摘下武器,队伍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老胡,带一个班的人从侧面绕到左边的山顶上,带上高机,准备掩护我们运动,注意鬼子直升机来的方向。老查,你带一个班警戒右面。俘虏和伤员放在山坳里,留两个人看守。其他人跟我来。”

    当两个民兵迅速将担架抬到山坳里一处大石头后面的时候,前面已经发生了激烈的交火。

    “是鬼子特种兵!我们被兜住了!”

    黑暗中有人惊慌地低声说道。

    “敌人还没圈上来,快占领高地。不要慌!机枪注意掩护!”

    队长迅速下达战斗指令。

    在阵阵强烈的夜风中,四散溅落的雨点在小口径榴弹爆炸的火光里时隐时现,被爆炸撕碎后纷飞的松树枝叶在夜风里打着旋,卷带起来的泥浆和石块敲击在岩石上发出劈啪的声响。民兵们纷纷开始艰难地寻找着黑夜里的不速之客,5式、8式步枪与8式轻机枪炒豆般的短点射声和40火箭弹沉闷的爆炸声,间或夹杂着手雷的一连串清脆爆炸声在山谷里回荡。从密集的火力看来敌人数量不少。鬼子在夜雨中的射击技术真的不错,准确的点射让民兵们无法从容运动,很快我们开始出现伤亡。

    当我用手遮挡着雨水抬起头看山顶的情形的时候,看见一名中弹的民兵从岩石的高处重重地落在我的旁边,步枪砸在石头上迸出点点火星;趁着明灭不定的火光,我看见他胸口喷溅出来的鲜血迅速洇红了身体下面的岩石,旋即被瓢泼大雨冲刷开来,一道道鲜红的水流深深地浸漫入潮湿的杂草之中。

    我从担架上翻滚下来,艰难地爬上岩石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在炮火的闪光里我看清他苍白的面孔。这是一张中年农民的脸庞,厚厚的嘴唇微张着,但脸上已经没有生命的气息。他乌黑的眼睛睁得很大,直直地看着夜空,水珠顺着被雨水浸得透湿的发梢无力地一颗颗落向地面。

    托起他的头,我试图唤醒他,雨滴流进我的嘴,带着微微的咸味。抱着他低垂的头颅,我无力地躺在岩石上一动不动,任凭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被爆炸卷扬起来的泥浆不时混合着雨水泼洒在我的身上。

    天空中一声剧烈的爆炸把我的灵魂唤醒了,我迟钝地仰头看着天空。

    一团巨大的火球正在燃烧着向地面坠落,旁边一条快速飞行的物体正拖着明亮的轨迹追逐着黑暗中的猎物。很快,第二个明亮的火球出现在天空之中,剧烈的爆炸声随后回响在空旷的山谷里。

    “是我们的部队伏击了鬼子前来支援的直升机!”我立刻挺直身体,半山腰人们的喧哗声也传入我的耳中。

    “咱们的特种兵来了,大家坚持住!”

    “不要让***跑了一个!”

    “枪!枪在哪里?”

    我开始在黑暗中摸索着刚才牺牲民兵留下的那枝枪。

    好半晌,我满手泥污地抓住那枝躺在石头缝里的步枪。

    手脚并用,我吭哧吭哧地爬上一块岩石。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742/ 第一时间欣赏夜色最新章节! 作者:卫悲回所写的《夜色》为转载作品,夜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夜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夜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夜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夜色介绍:
 当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毫无征兆地降临中国,反分裂的战争忽然变成漫长残酷的国土保卫战,温压弹的热浪席卷着卫戍阵地,中国士兵在死亡边缘奋力反击……《夜色》描述的就是这样一场紧张残酷的未来战争。整部小说自始至终都在描写紧张残酷的战斗,主角和他身边的战友们也始终是在死亡边缘挣扎。从城市边缘的筑垒阵地防御战斗开始,陆续描写了反击歼灭战斗、步兵山地防御战斗、炮兵反坦克战斗、装甲兵坦克战斗、防空战斗、特种兵山地对抗战斗、电磁对抗战斗、化学战斗和大规模步兵白刃肉搏战斗等场景;平民、步兵、反坦克炮兵、装甲兵、特种兵、电磁对抗官兵等兵种都出现在小说的配角中。夜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