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人心仁心
甫一登上崖顶,二人尚未站定,唐灵雀跃,道:“任大哥,燕姐姐!”拉着燕无双的手,喜道:“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死,”复又觉得自己口无遮拦,连忙‘呸呸呸’,道:“姐姐,你看我真是的,净说不吉利的话,嗯……这夹袄是谁的?”
燕无双还沉浸在任飘萍适才的那句‘我绝不负你’话,唐灵这一连串的话弄得她有些忙乱,脸上红晕腾起。唐灵自顾自道:“哦!我明白了!”燕无双似是觉得被唐灵看穿了什么的,忙道:“什么呀!你个小丫头!明白什么了?!”唐灵却是看向任飘萍道:“难道这件夹袄不是任大哥的?”水灵灵的大眼同时瞥向任飘萍。燕无双听到唐灵说的是这个,才松了一口气,点头。
任飘萍这时对着迎上前来的龙门老人道:“前辈辛苦了!”龙门老人呵呵笑道:“哪里哪里!看到任少侠和燕女侠没事,老夫心里别提有多高兴!”燕无双对着龙门老人裣衽一礼,道:“多谢前辈挂记!”
任飘萍这时看到黑白无常依旧在雪地烫着,而陈世南和陈兴汉则是躲避在屋檐下,不禁看向唐灵道:“怎么没有给他们解药?”唐灵支吾,龙门老人道:“不怪唐姑娘,是老夫担心他们……”任飘萍不待龙门老人话尽,截口道:“晚辈明白,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好!”说罢自唐灵手拿过解药给黑白无常、陈世南和陈兴汉等人一一服用。
那毒只不过是使人在一段时间内丧失功力,是以陈兴汉和黑白无常三人很快恢复功力,陈世南却是身内伤,是以任飘萍只好用日月伤势**为其治疗内伤。内伤痊愈之后的陈世南面对任飘萍道:“任少侠不记内人杀害你师父师娘之仇,为老夫疗伤着实让老夫佩服!”任飘萍淡笑,道:“呵呵,前辈,晚辈虽非心胸狭窄之人,但也不是心襟开阔,晚辈只是想治好前辈内伤以便和前辈践约。”
陈世南这才明白原来任飘萍不想乘人之危,是以要治好自己的内伤才和自己一较高下,当下道:“老夫明白,只是今日只怕难以履约了,九幽门上下被何振宇那老狗几乎斩尽杀绝,是以老夫要赶回九幽门处理门事务!喏!这个给你,保证欧阳姑娘所‘韶华白’之伤很快就会治愈!老夫告辞了!”说着,将一个小册子交到任飘萍手,头也不回地离去。陈兴汉已是跟着陈世南走了几步,却是回过头对着任飘萍一礼道:“多谢!”复又冲着燕无双一笑一拱手,这才匆匆而去。
燕无双脸色微微一紧,忙看向任飘萍,道:“陈公子似乎对你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任飘萍笑,点燃火折子,看了一眼那个小册子,但见其上所书四个篆字:九幽神功。唐灵但听燕无双一改往日对任飘萍的‘任公子’称呼为‘你’,心泛起一丝异样,口道:“任大哥,我好饿!”任飘萍这才觉得饥肠辘辘,遂道:“我也是啊,走,下山!”
方走一步,便是瞧见黑白无常二人静立原地不动,不禁道:“二位前辈是不是另有打算?不和我们一起走吗?”黑白无常二人相视苦笑,任飘萍道:“可是怨晚辈适才没有替师傅师娘报仇!”黑无常摇头道:“起初是有那么一丝想法,但是一想任少侠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能乘人之危,况且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要找的是拜金教教主陈脂胭!”任飘萍点头,白无常叹道:“我们二人性命既然为少侠所救,日后自是跟随少侠,还望不弃!”任飘萍愕然,那黑无常道:“正是此意,我兄弟二人在江湖上虽然恶名在外,但是却也从不行那卑鄙无耻害人之事。”说罢二人殷切地看着任飘萍。
任飘萍本是自由惯了,但此时黑白无常二人身在异国,若是再被何振宇等人为难,自己心里难免不安,心道:也好!等出了朝鲜国再说!遂点头。
任飘萍又分别给几名受伤的黑衣人疗伤,之后一行几人匆匆下山,等回到先前的农舍时,已是亥时。
只是众人皆立于院落不肯进屋,静静地看着堂屋屋顶上一个白影,堂屋和两侧的耳房一片漆黑,雪依旧萦舞,寒冷的风却似是有些温柔和煦,任飘萍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道:“他***!你该不是一直就这么傻等着吧!”
‘他***’这是常顶白影前,伸手道:“走了,真是个小孩,让大人操心!”
白影正是常小雨,原来自任飘萍等人走后,久等不见他们回来,心担忧,却是知道自己去了只会添麻烦,遂单脚勉力跃上屋顶,就这么一直坐着,坐着往日的回忆,坐着那远方的紫云,坐着……
常小雨和任飘萍落地,龙门老人一面拍打着常小雨身上的雪一面责备道:“还真是让任少侠说对了,你什么时长大啊?身上落了雪自己都不知道拍!”常小雨虽是嬉皮笑脸惯了,却是很少和师傅顶嘴,况且这一日一夜多的功夫,常小雨现师傅忽然间苍老了许多,也啰嗦了许多。
常小雨一指燕无双身上的衣服,道:“诶!这个不是老狐狸的吗?怎么穿到你身上了?”两只绿豆大的眼,一只瞥向任飘萍,一只瞧着燕无双,眨巴眨巴地,坏笑道:“厄……厄……厄……该不会……”燕无双不语,两只手摸着烫的脸,唐灵不懂,问道:“常大哥,该不会什么?”任飘萍一拍常小雨,道:“少在那儿贫嘴,还不见过两位前辈!”常小雨之前在长安荐福寺和黑白无常会过面,这才道:“常小雨见过两位前辈!”众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进屋。
众人进屋后,又是龙门老人去厨房做东西吃,奇怪的是这一次燕无双嚷着要去厨房搭下手。任飘萍和常小雨坐定,常小雨立时问起灵珠台决战的情况,唐灵在一旁添茶倒水,而黑白无常二人则是站在任飘萍身后,死活不肯和任飘萍平起平坐。
很快饭菜摆上桌,黑白无常二人又以桌子太小为由单独坐了一桌,任飘萍等人稍显尴尬,也没有说什么自顾吃了起来。期间,燕无双指了指一盘鱼,不停地问任飘萍:“这个鱼怎么样?”那道鱼实在是太咸,众人很少动筷子,任飘萍心知定是燕无双所作,遂敷衍道:“嗯,还好!不错!”燕无双面露喜色,不住地给任飘萍碗里夹鱼,常小雨和唐灵二人直笑,任飘萍苦笑,暗道:真是自作自受。
众人用晚餐,商定明日一早启程回国,便是要回房休息,不料这时院落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人心一惊,黑白无常二人已是冲出,但见风雪两个人影鬼鬼祟祟,黑白无常手到擒来,一人提了一个进得堂屋,灯光之下,才看清这二人正是在射箭比赛被放的那二人。只是任飘萍奇怪,看样子常小雨和龙门老人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两人,遂道:“是你们两个,什么事?”同时向黑白无常使了个眼色,黑白无常急急走出屋外。
那二人其一人,胆怯道:“各位英雄,你们赶紧走!何大人很快就会带军队过来!”任飘萍道:“何振宇?”那人道:“是的!何大人下山之后留下两人在山下,等你们下山后暗循着雪地上的足迹一路跟随你们,现在已经知道你们落脚在这里,还是赶快逃走吧!”
众人惊,任飘萍不禁想门外看去,燕无双这时道:“你们二人到底是什么人?不是说是昨夜谋反之人吗?”二人另一人道:“怎么可能,昨夜谋反之人已是全部处死,小的二人本就是内禁卫,何振宇只是利用小的二人使计,根本就不顾小的二人死活!”
众人这才听明白,常小雨道:“看来大叔他们两人定是也被何振宇那狗贼杀了!”不料那二人一人到:“英雄说的是金志东和全正民吧!那全正民没有死,柳大人说流下有用!”
颇感意外的常小雨道:“真的?”二人齐齐点头。龙门老人叹了口气,道:“任少侠,虽说当时杀不了柳飞絮,但是该杀了何振宇!”任飘萍无语苦笑,燕无双却是接口道:“人总是很难看得清楚,这不他们二人为我们报讯来了不是!”遂对着那二人道:“多谢!”那二人急忙躲闪,道:“英雄,现在不是讨论人心险恶的时候,赶快逃走吧!那可是一千多号人马啊!”
黑白无常这时返回屋,本就是僵尸一般阴冷的脸更是阴冷,甫一进屋,黑无常道:“足有一千多号大批人马正在朝这边赶来!”
第六十九章 剑不轻出(上)
任飘萍目光一一看向众人,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可启程!”
众人自是无异议,这时龙门老人道:“任少侠,依老夫之见,走水路当是上策!”那两名内禁卫也是连连点头称是,任飘萍犹豫道:“嗯,可是船只呢?”其一名内禁卫道:“英雄,请放心,船只的事包在小的身上!”
雪夜一行人急急动身向西边的仁川而去,仁川临黄海,距汉城不足百里,那两名内禁卫又搞到了三辆马车,是以一个时辰之后便是抵达。两名内禁卫很快便是找到了一艘大船,又雇了八名船夫,替任飘萍他们准备了一些干粮淡水所需之物,这才和任飘萍等人分别。临末,任飘萍才知道二人姓名,得知一个叫崔勋国一个叫朴泽封。
现在,船急而行,任飘萍几人躺在船舱,虽然是疲惫之极,却是个个睡不着,各自想着心事。常小雨也在想心事,可是常小雨在笑,因为常小雨在想何振宇柳飞絮扑了个空会是怎样的气急败坏,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未等他人问及,常小雨笑道:“老狐狸,你说何振宇那狗贼扑了空说的一句话会是什么?”任飘萍笑答:“何振宇一定在说,任飘萍这个老狐狸居然跑得没影没踪了!”众人笑……
何振宇果然在说,在他得知屋内确系无人时,怒道:“任飘萍这个奸佞之徒,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赶往鸭绿江!从义州调派兵马!”这时柳飞絮心里盘算着在灵珠台扔下何振宇自己一人独自下山,师傅只怕已是心存芥蒂,是以闻言立即应了声‘是’,带着十多名内禁卫直奔义州而去。而何振宇几番和任飘萍对决每每总是棋差一招,实是心有不甘,不禁坐于马上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就知道我会杀个回马枪呢?
众人笑,常小雨接口道:“老狐狸,我敢跟你打赌,他要么说你卑鄙无耻要么说你奸佞无比,那狗贼哪会这么温柔?!”众人再笑,困意来袭,渐渐睡去。
背对背而睡的燕无双和唐灵却是分明没有睡意。
现在,唐灵微微转身回过头看燕无双,她一直在想常小雨说的那句‘该不会是……’,几番她都想问常小雨下,却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她总觉得从洞内出来的燕无双怪怪的,看向任飘萍的眼光也和往常有些不同,唐灵又转回头去想。
燕无双静静地躺着,双颊烫,眼前萦舞着洞内旖旎的春光,当她把自己完全交给他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是他的女人,只是一想起唐灵,她总觉的自己似是一个小偷,所以现在,燕无双轻轻转身侧头看向唐灵,良久……
从汉城到鸭绿江不过千里之距,柳飞絮带领着十多名内禁卫连夜赶路,三日后抵达义州,从义州府调集了上千人马守在鸭绿江沿岸,扎营立寨,静候任飘萍等人的到来。而何振宇则是四日才与柳飞絮会和,不同的是何振宇带来了一百杆鸟铳。
虽说风雪已停,但船行较为缓慢,是以任飘萍等人抵达鸭绿江口时已是五日后的清晨。这几日任飘萍等人过得极为安逸,除了吃喝便是下下棋或是燕无双为众人抚琴,要不就是天南海北胡侃一气晒晒太阳什么的,不亦乐乎。为了治疗欧阳小蝶的‘韶华白’之伤,闲里偷忙任飘萍研习了陈世南送给他的‘九幽神功’,常小雨的腿伤已是痊愈,也渐渐适应了那只假腿。一行人也是换去了朝鲜服迫切地等待踏上清国的土地,只有龙门老人心苦涩,着装也许只是形式,可是内心他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朝鲜国人还是清国人。
清晨的阳光还不是很足,可是众人的睡眠却是很足,是以很早便是起来,一个个走到甲板上呼吸微微拂面腥咸的海风。
这时船缓缓靠岸,停泊不前,唐灵咦了一声,道:“船家,怎么靠岸了?”一年长船夫走到任飘萍等人近前,憨厚一笑,道:“各位英雄,已是到了鸭绿江口,再向前行,江面已是结冰,不能行船,”说至此面现难色,低头道:“英雄只需在此上岸,沿着河岸行走,不久便可踏着冰面回到清国了!”任飘萍心知船家定是担心继续前行遇到清国鞑子,遂点头谢过船家,又给了船家一些银两,这才上岸道别。
岸边林木丛生,地面积雪足有二尺之厚,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颇为艰难,好字除了龙门老人之外众人皆是武功高强,倒也不是很碍事。行走不到一丈之距,龙门老人叹气道:“鞑子欺侮我国由来已久,通常船家都是退避三舍!”唐灵接口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鞑子也有好人啊!”龙门老人点头,任飘萍道:“现在还是在朝鲜国境内,我等还是谨慎行事,”说话间,众人头顶‘砰’的一声响,一道黑影直坠而落在众人脚下,众人俱是吓了一跳,放眼看去,一只秃鹫在雪地上扑棱了几下便是死去。
任飘萍走上前用脚翻过那秃鹫的尸体,但见其胸前一片血肉模糊,龙门老人脸色一变道:“鸟铳?!”
众人闻言心一惊,急向四周望去,但见林不远处两名朝鲜国官兵穿着的人手各自拿着一杆枪,一面笑着一面向任飘萍等人这边跑来。众人待要躲避已是不及,况且四下虽多是林木,但因是冬天却空旷之极,俱是各自神情紧张警惕地看着那二人。那二人似是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见生人,见众人着装,颇为机警,距任飘萍等人尚有三丈之距停了下来,将枪口对着任飘萍等人,喝道:“你们是清国人?”
任飘萍心凛然,要知那鸟铳和火铳不同,非但增加了瞄准装置,更是火机不同,以火绳作为火源,扣动扳机点火,不但火源不易熄灭,而且提高了射度,增强了杀伤威力,面上却是淡然一笑道:“是,打猎迷路了。”
那二人对视,慢慢向任飘萍等人靠近,其一人冷冷笑道:“打猎的?”复又阴笑道:“大爷我也是打猎的!”
第七十章 剑不轻出(中)
任飘萍等人不言语,二人瘦高个瞄了瞄燕无双和唐灵,左手摸着下巴嘿嘿淫笑道:“长得真俊!大爷喜欢打猎的,哈哈哈……”唐灵怒,翻手去摸燕子镖,却是想起在灵珠台射杀何振宇时已经用光了。与此同时燕无双眼疾手快,伸手按住唐灵的手,柔柔一笑,道:“军爷,您一定是个打猎的高手,”说着弯腰捡起地上那只秃鹫,道:“这只秃鹫一般人是万难击的!”说着便是提着那只秃鹫婀娜多姿地向二人柔柔而去。
瘦高个眉眼挤在一起笑道:“美人,你说的真对,大爷就喜欢你这样直接的!”另一个矮胖者口虽是没有言语,可是手的鸟铳枪口已是垂向地面,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燕无双。
任飘萍和常小雨相视一笑,因为他们知道,一个美丽的女子若是想要杀人,手段往往要比男人多得多,而且有效得多。
果不其然,燕无双走至二人近前,将秃鹫扔向瘦高个,盈盈一笑,道:“这个是你的猎物!”右手疾点矮胖者侧腹部章门穴,矮胖者立时倒地不能动弹分毫,瘦高个单手去接秃鹫,哪曾料及那秃鹫之上已是注入了燕无双几十年的功力,当下身形后挫倒地,燕无双一脚踢飞鸟铳,鱼肠剑已是抵在瘦高个的心口处,道:“说过了,本姑娘是打猎的,还不知好歹!”
众人笑,可是任飘萍眼的燕无双似乎回到了那个柔情似水的玉芙蓉。
经过一番盘问,这才得知鸭绿江沿岸布满了何振宇的人以及何振宇带来了一百名鸟铳手。又是一番商议,众人决定天黑趁着夜幕过江。
末了唐灵问道:“那么现在干什么呢?”常小雨嘿嘿笑道:“要不要去赌上一把?”任飘萍叹道:“哎!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没救了!”常小雨急道:“喂喂喂!老狐狸,你就不想去……去……去……”常小雨古语说了几个去……,任飘萍心知他说的那风花雪月之地,却是故作不知,唐灵急得一跺脚,道:“去什么啊?”常小雨哈哈哈一笑,道:“唐姑娘还是自己问老狐狸吧!”嘿嘿又是一阵坏笑。唐灵遂翘起红唇,斜眼问向任飘萍。燕无双但见此状,瞪了一眼任飘萍,复又别过头,附耳在唐灵耳边说了一句,红晕自唐灵脖颈直窜耳根,羞道:“不是吧!怎么会是那种地方!?”
几个年轻人嬉笑,龙门老人也是被感染,笑道:“任少侠少年风流啊!”不料黑无常这时冷冷道:“任少侠,常前辈他们的尸体是不是带回去?!”
任飘萍羞辱之极,当时就差没自杀,转身正对黑白无常二人,一躬身,道:“晚辈惭愧,这就和两位前辈一起去吧!”黑白无常本是对任飘萍略有微词,此时见任飘萍如此这般,一时倒是有些慌乱,忙道:“少侠,这是……快快免礼,都是老夫二人……”任飘萍转身郑重其事道:“我们现在就一起去!”
众人自是无异议,遂将那二人点了穴道放在一处隐蔽处,燕无双和唐灵二人又将两支鸟铳带在身上,一行人这才出。在黑白无常的带领下又来到了金源殿,金源殿已是人去殿空,不见一个拜金教的教众,任飘萍又回想着当时的路和当时所作的记号找到埋藏李长风和常四娘的地方。将二人的尸体挖出,好在天寒地冻,尸体保存的比较好,众人又回到了金源殿,将二人的尸体火化装在木盒内。
等诸事忙完,已是午时,草草吃了些东西,众人便是坐下来闭目养神。燕无双坐在那里研究鸟铳,唐灵出身唐门,对鸟铳并不陌生,坐在燕无双旁边教燕无双如何使用。任飘萍无意间拿出那把一高峰交给他以防万一之时用的金玉剑把玩。
这几日众人在船上休息得很好,是以虽是闭目却是并无半点睡意。这时龙门老人微微张开双目,道:“任少侠手的剑真是金玉剑?”任飘萍嗯了一声,道:“应当是吧!”龙门老人微微摇头,不禁道:“不想真有金玉剑这回事!”任飘萍顿时来了兴趣,道:“晚辈愿闻其详。”
龙门老人道:“传闻说金玉剑乃努尔哈赤贴身防具,此剑长六寸,剑身纯金打造,剑柄以上好和田玉精雕而成,象征着权力,后传至皇太极手,”说至此,面现悲痛之色,叹道:“仁祖五年(明天聪七年,即67年)正月初八,皇太极以我国‘助南朝兵马侵伐我国’、‘窝藏毛龙’、‘招我逃民偷我地方’、‘先汗归天……无一人吊贺’四项罪名对我国宣战,皇太极当时便是拿着这把金玉剑指挥他的铁蹄大军击败我国,后警告仁祖,这把金玉剑可以调动守边三军,若是再见金玉剑,便是我朝鲜国灭亡之日。”
众人皆唏嘘不已,不料那丁卯之乱还有这段惊人的秘辛。
任飘萍之前听常小雨说及这把剑对朝鲜国而言,其重要性丝毫不啻于王的玉玺,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沉吟间,龙门老人一拳重重砸在自己的腿上,声音有些嘶哑,道:“金玉剑是朝鲜国的屈辱,却可以命朝鲜国的王,哈哈哈……哈哈哈……”
耳闻龙门老人凄惨悲痛的笑声,常小雨走了过去坐在龙门老人身旁,常小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之前的二十多年,自己一直以朝鲜国世子身份为朝鲜国的未来而努力奋斗,那个一听到便会让自己热血沸腾的国家现在正在离开自己的躯壳,值此刻,竟也是如此这般难受。
任飘萍这时忽然道:“现在看来这把金玉剑是一把凶剑,不祥之物,留待何用,不如毁了去!”说话间,九天玄功急遽涌至双手,便是要将那金玉剑当场折断。
龙门老人和燕无双急道:“不可!”但听龙门老人道:“任少侠,折不得,也许金玉剑还用得着!”燕无双含嗔点头,道:“剑不分吉凶,关键是持剑之人!”走到任飘萍身前,含娇带笑道:“我说的对不对?!”又哼了一声,从任飘萍手拿过金玉剑。
任飘萍苦笑摇头,道:“其实道理世人哪个又不懂?!不是参不透而是看不破诸相!”众人闻之皆默然。
第七十一章 剑不轻出(三)
是夜,无风无雪,冰寒之极,酉时将尽,任飘萍一行人已是到达鸭绿江南岸,但见眼前何振宇的兵营一座座沿江摆成一字长蛇阵,每座兵营外悬挂着四顶气死风灯,岸边一片灯火通明,兵营前有两组巡逻队来回交错走动,每组八人,俱是手持鸟铳枪。只是正兵营前的空旷之地正央竖立着一根笔直的两丈之高的长杆,不知作何用途。
众人藏匿于岸边距离兵营三丈之距的黑暗处,目睹眼前如此阵仗,任飘萍轻笑,低语道:“你们且在此先行等候,以待时机成熟,我去去就来!”众人点头道了声小心,待两组巡逻队交错相背而行之极,任飘萍身形长起,黑丝绒长袍一抹,迅疾切入光亮处。
两组人但觉风动,一道黑影闪过,再看时,一切归于寂静。但听几人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什么走开了。又一阵风掠过,向东而行的八人俱是于闷哼声倒地,西行的八人闻得声音俱是回头,任飘萍十指翻飞,八人倒地。
任飘萍笑。此刻,一字长蛇阵间的一座兵营内,坐在火炉旁正在沏茶的柳飞絮的手悬在空倏然不动,展颜轻笑,道:“狐狸来了!”何振宇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品茶,突地站起,一扬手,将杯茶水泼在地上,道:“难关这茶味不对了,原来是一股狐狸的骚味!”一摆手,帐内两名鸟铳手拖着一名男子直向帐外而去。
两名鸟铳手带着那男子径直来到那竖立的长杆前,二话不说,在男子脖子上用绳子套了活结,那男子见状,斥声道:“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一旁的常小雨和龙门老人听得甚为明白,同时惊道:“全正民!”任飘萍但见此状,心知自己已是被现,无奈摇头。这时但闻全正民痛叫一声,已是被吊在了长杆之上。
常小雨大吼一声身形直奔那长杆而去,燕无双等人在身后疾喊常小雨回来。那两名鸟铳手相视一笑,便是端起鸟铳。任飘萍笑,今日在金源殿听得唐灵给燕无双教授怎样使用鸟铳,原来一般鸟铳射击的步骤包括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一系列准备步骤,这还不算,射击时需要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这才瞄准扣动扳机射击。尽管两名鸟铳手准备步骤早已做好,但是还需要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
现在,他们就在打开火门盖,而与此同时任飘萍抬手,他们点燃火绳,任飘萍两指剑气激射而出,嗵嗵两声,两名鸟铳手倒地。常小雨这时正好落在两名火铳手近前,冲着任飘萍伸出大拇指,微微一笑。可是他分明瞥及眼前的那兵营门口火星四射,又是嗵的一声响,长杆上被吊起的男子落在常小雨的脚下,常小雨侧目望去,可不正是那全正民!但见全正民咽喉处血肉模糊一片,已是气绝。常小雨当即悲愤不已,再向那兵营门口望去,柳飞絮已是笑呵呵地正在吹着手鸟铳枪口的烟,之后温言道:“忘了告诉你了,本公子的枪法和剑法一样的百百!”
常小雨只觉七窍生烟,却是不敢动得分毫,因为这时就在自己,不,还有任飘萍,还有燕无双等人四周忽然冒出若干鸟铳手,与此同时,一千多号人马正从那一座座兵营走了出来,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结实。
何振宇这时缓缓从兵营踱步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用一个小巧玲珑的木梳梳理着自己特有的连在一起的白眉,慢条斯理道:“把人都带过来吧!”
一干鸟铳手就这样用枪指着任飘萍等人吆喝着将他们带到了何振宇面前,何振宇看向任飘萍,挑眉道:“任少侠,俗话说的好,天下没有永远的赢家!”任飘萍笑道:“同意,不过我也听过一个俗话。”何振宇哦了一声,任飘萍道:“一个人半夜三更的用梳子梳眉毛会死得很快的!”柳飞絮似是故作怒,道:“放肆!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
何振宇虽然很喜欢柳飞絮这番话,却是故作不悦,脸色一沉,道:“诶!要善待你的对手,尤其是已经败在你手的对手!”柳飞絮当然知道师父喜欢自己这番话了,是以又道:“是!师父教诲的极是!”
何振宇更开心了,却是严肃之极地嗯了一声,唐灵止不住哼了一声道:“假道学!”何振宇瞳孔收缩,眸光杀意森然,任飘萍等人心忐忑,常小雨本是愤怒之极,这时却及时调侃道:“老前辈,你知不知道,猫头鹰一到晚上就会数人的眉毛,一旦数清楚,那个人就会立时见阎王!”何振宇似是不懂,又梳了梳皱起的眉毛,任飘萍狡黠一笑,看了一眼常小雨,接口道:“你这么一梳,只怕猫头鹰会数得更快!”任飘萍等人不禁大笑,何振宇几乎被气疯了,可是就在这时,岸边的林子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头鹰的叫声。何振宇面色大变,就是身旁的柳飞絮和一干鸟铳手也是觉得脊背一股凉意直窜脖颈。
每当遇到困境紧张之时,任飘萍和常小雨二人便会不停地说话,缓解自己的压力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同时寻求突破口。日间任飘萍已知这鸟铳虽然厉害,却是每次只能射一颗弹丸,而且鸟铳存在点火时易受风、雨影响,点燃火绳时要保留火种和燃着的火绳不能维持较长时间等缺陷,是以任飘萍心知自己可以凭借一个‘快’字在瞬间逃出或是用弑天剑斩断四周十多人的鸟铳,可是自己却无法保证唐灵等人的安全。而何振宇定是料及此点,是以在自己现身点倒那两组巡逻队十六人时,他没有出手,一旦唐灵等人受困,便是抓住了自己的死穴。
所以现在任飘萍看向何振宇等人的面色时依旧是苦笑,常小雨亦是苦笑,二人眼神交汇,苦涩,不禁暗道:难道今夜真的要束手就擒不成!
可是任飘萍等人心一直存在一个困惑,那就是何振宇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任飘萍等人到底是为什么?是担心他们会将朝鲜方面斩杀吴三桂派来的夏博权等人的消息传出去?还是为了那天蚕宝衣?抑或是为了弑天剑?或是九天玄功心法?
但是此刻任飘萍很明确的一件事就是今夜逃离只怕真的是无计可施,除非使用金玉剑。
第七十二章 剑不轻出(四)
据说侥幸的同义词是万一,而万一也有一个同义词是妄想。然而这个世界若是没有妄想岂不可悲。
说话的空挡柳飞絮已是将鸟铳射击的准备步骤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完成,并且打开火门盖,点燃了火绳,火绳燃烧在黑夜迸射出的火花在任飘萍等人眼妖异而冰冷。
现在,何振宇不再梳他的眉毛,牙齿咬得蹦蹦响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现在,柳飞絮手鸟铳的燃火绳迸射的最后一丝火星熄灭,现在常小雨便在妄想,所以常小雨瞳孔急遽收缩,出手,常小雨瞳孔收缩的同时,柳飞絮眼急抹,一泓狠煞,一泓鄙夷,双手十指翻飞,常小雨包括任飘萍在内等人陡感章门穴一麻,身形虚晃便是向地面摔去。
常小雨的眼神愕然的神情急遽放大。
柳飞絮在笑,何振宇又开始梳理他的眉毛,可是任飘萍也在笑,柳飞絮陡然心惊,记起陈兴汉曾经告诉过自己点穴对任飘萍没有用,思忖间,任飘萍同样十指翻飞,常小雨等六人的穴道已解,余四指剑气直奔何振宇和柳飞絮面门。
锐啸声逼近,何振宇和柳飞絮急急避过,二人身后的两名鸟铳手当即应指倒地,但见何振宇和柳飞絮急遽后退,口同时喝道:“布阵!布阵!布阵!”刹那间,人走马奔,雪飞沙扬,在这狭长的鸭绿江岸边扬起阵阵如雷般的轰鸣声。
任飘萍七人不由自主聚在一起,但见上百号骑兵围绕着七人绕圈奔走,挥刀霍霍,耳闻马嘶声连连,众人但见如此场面也是心生恐惧,但听唐灵怯声道:“任大哥,怎么办?”任飘萍笑道:“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常小雨也是接口大声道:“怎么办?凉拌就是!听过凉拌黄瓜吧!”燕无双心情也是紧张之极,听得任飘萍和常小雨之言,不禁抿嘴一笑,道:“好啊!回去后我就给你们做凉拌黄瓜!”众人笑,心的紧张稍有缓解。
倏忽,云聚水止,任飘萍等人但见一千多号人分成三层将他们团团围住,最里边的一层是鸟铳手,间一层是骑兵,三层是步兵。
这已经够要命了,可更要命的是,近百名鸟铳手俱是打开了火门盖点燃了火绳,那一根根闪烁着万千火花似是预示着任飘萍等人美丽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何振宇和柳飞絮站在一干鸟铳手身后,静静地望着任飘萍等人,但听何振宇道:“老夫就不信邪,这一次煮熟的鸭子还会飞了!”
任飘萍苦笑,柳飞絮接口道:“任兄,坦言之,自古以来我国尚未为一个人出动大军,你该感动荣幸不是?!”
任飘萍笑得更苦,道:“荣幸是给别人看的,我只要高兴!”复又对着何振宇道:“说吧,前辈,想要我做什么?”
唐灵闻言不禁嘟囔道:“这个还要问,当然是要杀我们了!”燕无双接口道:“傻啊!要杀早就杀了!”
这时何振宇点头微笑道:“老夫一生所为皆是为了社稷,任少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老夫要的是什么!”
任飘萍点头,道:“流星火箭!”
何振宇重重点头,道:“你一人独自回清国,其他人留在我国,老夫知道你重情重义,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朋友的!”
任飘萍道:“你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
何振宇冷冷笑道:“是吗?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眼光直落柳飞絮手的鸟铳,柳飞絮端起鸟铳,瞄准,射击,‘蓬’的一声,龙门老人右腿弹,当即倒地,常小雨一把扶住龙门老人,怒斥道:“何振宇你这个老贼!”唐灵等人急忙帮着止血上药。
柳飞絮道:“小心你的另一条腿,”说话间情不自禁看向自己的腿,那只被任飘萍断去接上假肢的腿,狠狠地看向任飘萍,道:“任少侠,老夫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要不要试一试下一个会是谁,唐姑娘还是燕姑娘?”
任飘萍闭目,闭目对他来说往往是一种无奈作出某种决定的表现,然而就在这时,从鸭绿江的北岸传来一阵阵得得得的马蹄声,夹杂着马嘶声和有些杂乱的脚步声,突兀响彻在夜空。任飘萍睁眼,无需回头,笑,道:“看来惊扰了我国的戍边的将士了!”常小雨等人也是心头一阵惊喜,纷纷回头望去,尽管被骑兵们挡住了视线。
何振宇、柳飞絮二人心头大惊,转身急步走出阵,但见对岸清军戍边兵营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人影晃动声音四起。与此同时四五名清兵骑马正踏着冰面向这边靠近,其后跟着四五十步兵。
何振宇和柳飞絮面色凝重之极,要知当时朝鲜国对清国时既狠又怕,是以此刻那些骑兵、鸟铳手和步兵阵营唏嘘一片,窃窃私语道:“鞑子来了!怎么办?”“***,清兵怎么来了!”“什么?鞑子兵来了?”“……”
何振宇和柳飞絮很快返回,急道:“任少侠,想清楚了没有!”
任飘萍呵呵笑道:“你说这个时候我还要想吗?”
何振宇狠狠道:“在清兵到来之前老夫有足够的时间将你们七人斩杀!”
任飘萍冷笑道:“那就试试看,任某人还真的不信你敢再放一枪!”
何振宇恼怒之极,道:“你看看老夫敢不敢!”说着便是道:“来啊!准备射击!”
火绳本就一直燃烧着,鸟铳手端起鸟铳瞄准任飘萍七人,只待何振宇一声令下,就会同时扣动扳机。但听龙门老人这时一声怒吼,道:“何振宇,你这个疯子,你要拿全朝鲜国作为赌注吗?你这是为了社稷吗?”
何振宇一愣,复又恨恨道:“没有流星火箭,我国什么时候才能脱离清国呢!”柳飞絮这时忽然道:“师傅,不用太过担心,现在就射击,等会儿鞑子问起来,只需将他们的衣服换取就说是我们在军法处置叛逆之徒!
任飘萍等人闻之不禁直道柳飞絮心狠手辣,而任飘萍就在这时出手,动若矫龙,急如闪电,急扣何振宇腕脉,何振宇急急躲避,任飘萍的身形化作飞旋转的陀螺围着何振宇而动,柳飞絮急喝道:“任飘萍,住手,不然现在就射杀他们!”
任飘萍果然不动,可是手已是稳稳扣住何振宇的脉门,同时自怀拿出金玉剑,冷冷道:“不知道何大人可识得此剑!”
何振宇但见金玉剑,面色死灰,仰天一声长叹!
这时一干清兵已是到了阵外三丈之处,止步,喊道:“呔!刚才有枪声响,你们朝鲜人在干什么!?”
唐灵立时接口道:“是于虎于参将于大人的人吗?我们是清国的老百姓,是于大人的好朋友,被这帮可恶的朝鲜人困在这里了!”原来在来朝鲜国时,一高峰和戍边参将于虎谈话时唐灵便是记住了这个名字,此刻说了出来,令何振宇和柳飞絮彻底乱了阵脚,一时之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清兵那边立时回音道:“呃,这位姑娘是于大人的朋友?!”
唐灵应声道:“嗯,是啊,你问问于大人就是了,一高峰大人,御赐神捕,你总该知道吧!”
与此同时,任飘萍低声道:“何大人,放手吧,任某人也不希望两国兵祸四起!”说罢手上施力一震,对着常小雨等人到了声:“走!”径直向阵外走去。
阵外清兵的回音又道:“知道知道,于大人前几日还提起过呢?”复又厉声喝道:“我说你们这朝鲜国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竟敢动我们于大人的朋友,活腻了吧!”
何振宇被任飘萍一震,当即一个趔趄,勉强站稳,耳闻此言,一口气半天没缓上来,柳飞絮这时接口赔笑道:“军爷,是误会误会,误会而已,呵呵……呵呵……”
朝鲜兵士闪开的一条道任飘萍七人缓缓走出,走出的是一份自豪,一份骄傲。
唐灵还待说什么,任飘萍已是拦住,待及近得清兵前,任飘萍笑,原来那为之人任飘萍、燕无双、唐灵和常小雨竟是识得,正是那日在鸭绿江岸边吃了常小雨亏的清兵乙。那清兵乙下马,道:“怎么是几位大侠,怎么回事?”
任飘萍回看着远远看着自己的何振宇,微微一笑,回道:“一场误会!走吧!”
但见任飘萍等人和清兵转身离去,何振宇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着任飘萍远去的背影,他很困惑,他真的不知道任飘萍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他知道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也知道了为什么任飘萍的对手对任飘萍总是很敬重。
柳飞絮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提气向任飘萍纵去。口喊道:“任兄,等一等!”
任飘萍愕然回,追上来的柳飞絮对着任飘萍深深鞠了一躬,道:“任兄,在下为之前所作的一起感到深深的抱歉,只是各自立场不一,还望不要挂怀!”任飘萍点头,柳飞絮道:“那件事暂时不要说出去!”复又补充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对吧!”任飘萍又点头。柳飞絮这才离去。
第七十三章 风云再起
腊月十八,阴,关内洛阳。
一大清早,两辆马车嘎然停在了雅静阁的门前,任飘萍等七人自马车下来,望着雅静阁三个大字,一脸风尘仆仆,却难掩一种回家的感慨。
原来四海为家也有一份牵挂,那种感慨虽然来得突兀,尽管瞬间即逝,但也弥足温馨。
燕无双喜不自胜,嫣然道:“到家了!”一溜烟窜进屋去。
众人一番梳洗,换过衣服,这才坐在大堂说笑了起来,只是任飘萍这时怎么也坐不住,一声不吭起身一人独自向后院走去。众人望着任飘萍一袭白衣的背影不禁敛容不语,燕无双双目锁住愁思,微微叹了口气,忽又苦涩一笑,道:“唐灵,一起买菜去,午我们自己做着吃!”
唐灵应了声,便要和燕无双走出门,这时,腿伤已愈的龙门老人道:“二位姑娘且慢!”燕无双二女回头,龙门老人道:“烦请燕姑娘拿些纸张笔墨!”燕无双一愣,取得纸张笔墨交予龙门老人手,但见龙门老人在一张白纸上熟练之极画了一只惟妙惟肖的老鼠,又将其递与燕无双,道:“还请姑娘将这张纸贴在‘醉里绣乾坤’酒楼的大门上!”唐灵睁大眼睛奇道:“这个是做什么?”龙门老人笑道:“只管照做就是,到时自知!”
任飘萍现在就静静地站在雅静阁后院的木屋前,木屋的门虚掩,似是一推开就可以见到欧阳小蝶,就是在这木屋里,任飘萍和欧阳小蝶在八年的分离之后度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是欧阳小蝶一直昏迷不醒的三个月,也是任飘萍虽醒犹睡的三个月。
轻推,门,开,入目蛛丝迹,触手尘埃尽落,回忆随着那一地断了线的风筝汹涌而来。任飘萍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记忆像是在空燃烧后的灰烬潇潇而落。
不知站了多久,任飘萍长叹,道:“紫檀香,燃尽繁华,葬一世空痕。”
木屋外,一柔声细语接口道:“红尘嚣,歌罢容颜,折七弦伤逝。”
任飘萍听出是燕无双的声音,转身淡笑道:“你怎么来了?”燕无双白了一眼任飘萍,道:“怎么?我来不得?”复又幽幽道:“现在就嫌弃我了!”转生就走。
任飘萍一瞬沉思,追了上去,道:“好了,无双,不生气了,是我不好!”燕无双鼓着腮帮子不理,任飘萍笑道:“你再不理我的话,我就点你的笑腰穴!”燕无双边走边道:“哼!你敢!”任飘萍佯装点向燕无双的笑腰穴,燕无双身形一闪,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后院,口道:“好了,去吃饭了,今天的菜都是我做的,包你满意!”
任飘萍和燕无双二人甫一进得大堂,便是看见一身材极为矮小尖嘴猴腮之人正站在龙门老人身前回话:“回门主的话,最近江湖上生的大事共计有四件!”燕无双不禁惊道:“门主?”龙门老人冲燕无双和任飘萍点头,示意二人坐下。
燕无双暗自思忖想必自己之前和唐灵贴在醉里绣乾坤酒楼大门上的那张纸定然是龙门老人和地鼠门的联络方式,任飘萍奇怪地看着燕无双,燕无双这才道明那尖嘴猴腮之人正是之前在给欧阳尚情养伤时遇见的地鼠门弟子,任飘萍心不禁惊道:龙门老人居然是地鼠门的门主,复又暗道难怪他知道那么多的江湖事。
这时,龙门老人道:“猴三,继续说!”
唐灵闻之不禁掩齿而笑,走到任飘萍身旁附耳道:“任大哥,你说他像不像猴子啊!”任飘萍笑,用食指在唐灵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了声‘去’!唐灵笑颜盛开。燕无双脸上涟漪荡起,转头看向别处!
猴三道:“一件大事是朝廷在忙于应付吴三桂起兵造反之际出动大批大内高手和各地兵马剿灭了震天帮在洛阳的总坛和各地分坛,”众人心知定是一高峰所为,任飘萍却是急问道:“那赵宏云……和……他的女儿呢?”唐灵也是不无担忧道:“我三姐三姐夫呢?猴三疑道:“当日清兵围剿震天帮时,赵宏云父子及震天帮一干长老等重要人物俱是从密道逃出,是以……”任飘萍问及赵宏云的女儿时,着实让龙门老人和常小雨还有黑白无常吃了一惊,不知任飘萍缘何有此一问,唐灵和燕无双在瞻园已是知晓那赵宏云的女儿其实是任飘萍和欧阳小蝶所生,闻此心也是起了一阵微风凉意。任飘萍紧张的神情随之放松,也不解释,道:“二件大事呢?”
猴三继续道:“二件大事,震天帮老帮主赵世青死而复活,武功不可一世,连连击败白少林达摩堂席智诚大师、罗汉堂席无尘大师,武当掌门忘忧道人、痴道士无情子,丐帮执法长老云歌……”龙门老人听到这里不禁慨然道:“赵世青蛰伏已久,谋定而后动,后而制人,不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震天帮会遭到朝廷的围剿,”复又一叹,道:“三件大事?”
猴三道了声是,继续说道:“这三件大事,日本国田正建和一帮日本浪人在洛阳创办帮派‘天剑会’,广收门徒,扬言东洋剑道天下一,挑战各大帮派门会,至今尚未败绩,风头如日天!”
众人闻之,惊怒不已,唐灵气道:“那小日本欺人太甚!”常小雨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他***,竟然如此狂妄,猴三,那什么天剑会设在何处,老子现在就去教训教训这个龟儿子!”
猴三这时看了看龙门老人,低头道:“落雁门门主欧阳紫销声匿迹,田正建三招败落雁门左右护法李凤来、齐昊,将落雁门的牡丹山庄据为己有!”
常小雨道:“好!老狐狸,现在就去牡丹山庄灭了那天剑会!”说罢便是起身。任飘萍道:“也不急于一时,没想到短短半月有余,江湖竟是生了如此重大变故,对了,那四件又是什么呢?”
猴三道:“据说和欧阳小蝶有关,田正建和赵世青三人相约于今夜子时初刻在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之前一决胜负!”
众人神情一震,俱是看向任飘萍,任飘萍叹了口气,起身,缓缓踱至大堂门口,背对诸人,望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冷冷道:“不知二人决斗所为何事?”
那猴三并不认识任飘萍,但见包括门主在内的诸人对任飘萍俱是敬重,此刻又见任飘萍神色忧虑,语气冷峻,不由得支吾起来,却是听到龙门老人轻斥道:“任少侠在问你话,就是老夫在问你话,还不回答!”
猴三心道原来他就是咫尺天涯任飘萍,口连连道:“是是是!表面上看是为了扩充实力二人因各自暗招收门徒引起争斗,实际上只怕是为了流星火箭和《九鼎天下》一书!”
燕无双不禁道:“怎么讲?”
猴三道:“据门兄弟讲,田正建和赵世青二人决斗是一个神秘女子而起,那神秘女子以昏迷不醒的欧阳小蝶为彩头,邀二人决斗。而这一阵,唐门姥姥和筱青峰四处寻找欧阳小蝶,所以小的猜想二人决斗定是为了筱青峰的《九鼎天下》和唐门姥姥的流星火箭火药配方!”
众人不语,齐刷刷看向任飘萍的背影,任飘萍却是一转身,淡淡一笑,道:“我饿了!”
第七十四章 东洋刀法(上)
众人未及任飘萍在此刻说出的是这句话,一时间愕然,燕无双接口道:“是啊!我也饿了。不过我忙活了一早上做好的饭菜经你们这么一说,定是放凉了,现在我就热去!”说着去了厨房。众人这时也是感道饥肠辘辘,嚷着开饭。
猴三退去,燕无双和唐灵把热好的饭菜端到桌上,乍一看上去颜色搭配得甚是好看,燕无双喜带羞一一介绍自己烧的菜:“这个是碧血丹心,这个是……”常小雨急道:“打住打住!这个怎么叫碧血丹心,以我老常看不就是西红柿烧猪心!”众人大笑,原来这盘‘碧血丹心’正是把西红柿熬成汁浇在猪心上。
燕无双嗔怒,道:“你就不能雅一些?!”常小雨挠头坏笑道:“老狐狸,你好卖弄风骚,你说说看?”任飘萍笑,指着另一盘白糖上的几根黄瓜,道:“这个叫青龙踏雪!”又指着燕无双特地为唐灵炒的青椒红椒,道:“这个叫绝代双骄吧!”燕无双笑在眉稍,直点头,常小雨见状嚷嚷道:“好了好了,老常肚子饿得呱呱叫,开吃!开吃!”
众人这才坐下,黑白无常仍自站在一旁不肯入席,任飘萍不悦,道:“二位前辈这样岂不是让江湖上耻笑晚辈是沽名钓誉之徒!”黑白无常二人惶恐之极,这才入席。
席间众人俱是只字不提今夜子时决战之事,一心只顾吃饭说笑。
饭后,任飘萍喝了三杯茶,起身道:“你们先在此等候,我去办点私事就回来!”说罢径直出门而去,燕无双急道:“你回来!”常小雨也是道:“老狐狸,什么事?”任飘萍愣是没有听见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可是很快常小雨便明白了任飘萍的私事是什么,道:“我老常也有私事出去一趟!”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龙门老人呵呵笑道:“人总是有些牵挂放不下,即便是浪子!”
燕无双明白常小雨是去看紫云,可是任飘萍的私事是什么呢?欧阳小蝶和屏儿都不知下落,不禁暗道:莫非他要去那种地方?想道这里暗自生气,哼,他和我都那样了还……耳边已是唐灵的声音道:“燕姐姐,你说任大哥会不会一个人独自去了牡丹山庄?”
燕无双猛地一转头看向唐灵,眸光闪转间,点头道:“嗯!还真有可能!”说罢便是去拿琴和鱼肠剑,唐灵也是取追风射日弓,黑白无常二人也是要跟着去,燕无双以龙门老人需要人照顾为由这才拦住了他们。
唐灵说的没错,任飘萍离开雅静阁直奔牡丹山庄,在猴三说完那番话时任飘萍心就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在今夜子时之前阻止田正建和赵世青去龙门石窟,他决计不让任何人再碰欧阳小蝶一根指头。只因为这一阵每每念及欧阳小蝶和屏儿,深感自己亏欠他们母女太多。
牡丹山庄里没有牡丹,没有落雁门,也没有欧阳紫。牡丹山庄内宅院落依旧由西至东渐次抬高,宛若一条青龙昂向东,只是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有些吓人的阴森。
任飘萍目不斜视,大步跨进牡丹山庄,宅院大门两旁守着的两个东洋武士远远操着生硬的汉语厉声喝道:“什么人敢擅闯天剑会!”任飘萍不语,继续前行,两名东洋武士勃然大怒,立武士刀向任飘萍劈去,只是忽然间分明还在眼前的任飘萍一若风一般逝去,再看时任飘萍已是站在了门前,与此同时手武士刀恍若无物,复低头,手紧握的只是刀柄,骇然。
任飘萍抬头看着那大门上方牌匾三个鎏金大字‘天剑会’,手微扬,两道寒光闪过,但见两把东洋刀交叉劈在牌匾之上,正是那两名东洋武士的东洋刀。任飘萍继续前行,仿若眼前漆黑厚重大门是为空气,眼看任飘萍就要撞在大门之上,任飘萍身前忽然涌起一道极强的气场,气场涌,两扇厚重的大门轰然裂成千万碎片。任飘萍现在就走在这千万碎片,牌匾在此刻砰然落地四分五裂。
任飘萍目无表情,眉宇间清冷之极,两旁四把东洋刀同时急劈任飘萍前胸后背,任飘萍双手轻弹,四指血红剑气激射,四名东洋武士各自抱着血流如注的臂膀急退,这时自内堂急急奔出二十名手持东洋刀的武士分两纵冲出,将任飘萍加在间。任飘萍闭目,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阁下是震天帮的人?”任飘萍恍若未闻,依旧闭目,冷峻道:“叫田正建出来!”那声音道:“师兄不在,老夫小野一郎,忝为本会副会主,不知有何指教!”
任飘萍心咯噔了一下,暗道:莫非这老贼另有阴谋提前去了龙门石窟,当下转身向外走去。小野一郎在内堂见任飘萍出手不凡,心知遇到高人,遂容忍再三,不料任飘萍自始自终没有看他一眼,这一刻说走就走,心怎能咽下这口气,当即大喝一声:“杀!”
顿时,二十把武士刀锐啸而至,任飘萍之前在秦淮河岸已是见识过东洋刀法,深谙东洋刀法简练实用迅疾之特点,是以全身布下一个‘防’字,但等刀近身以自己深厚的内力震落。奇的是此刻只闻刀声,不见刀落。
睁眼,但见眼前一片白光,那二十名东洋武士个个左右跳跃,似进非进,奇诈诡秘,遂明白东洋刀法本是武士双手持刀,虽力道很大却是变化极少,而眼前的东洋刀法则是吸取了国剑法的步法灵活的特点,同时兼收国武功之虚实变化。至此,笑,道:“东施效颦,邯郸学步,雕虫小技耳!”十指翻飞间,但闻叮叮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二十名东洋武士手长刀相互撞击乱成一片,复又抱住被击的脚跳个不停。
小野一郎脸色微变,这时,任飘萍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真是冤家路窄,咫尺天涯任飘萍,没想到我们很快就见面了!”
第七十五章 东洋刀法(下)
任飘萍循声望去,但见一人全身裹着黑色宽大长袍,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整个头装在和那长袍连在一起的黑色帽兜,脸正是翠烟门‘昙花羽’冷秋雨,而冷秋雨的身后站着一个僵尸般的持刀东洋武士,只是这个僵尸周身都散着一种凛然森冷的杀气,那杀气就是一高峰在场的话也会退避三舍的杀气。
任飘萍着实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冷秋雨,但见他这番装束,冷冷道:“不知何时变成天主教徒了?”
冷秋雨微微一愣,不想任飘萍竟然知道天主教,要知天主教传入国最早在唐朝贞观年间,再次传入是在元朝,后于明朝天启年间由利玛窦三次传入,但是历次天主教的传教规模俱是极其微小,是以常人知之甚少。遂道:“你竟是知道天主教?”
任飘萍不语,小野一郎这时知晓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师兄口常常提到的任飘萍,道:“原来是任少侠,老夫适才多有失礼!”只是这一次出言小野一郎以内力而,门窗皆随之而动,众武士俱掩耳面现痛苦状。任飘萍但觉对方功力不弱,不禁回头,眼前的小野一郎颇为瘦小,鹰钩鼻、薄嘴唇,双眼如豆,令任飘萍奇怪的是小野一郎竟然穿的不是武士服而是和冷秋雨着一样的天主教服,微微向对方点头。
这时冷秋雨道:“副会主功力深厚,属下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任飘萍闻言但觉迷惑之极,这天主教和天剑门怎么搅在了一起。口冷然道:“冷秋雨,你何时改投天剑门了?”
冷秋雨道:“任飘萍,人各有志,这个也是你管得了的?你我之间的恩怨还没有算清呢!”
任飘萍怒,道:“之前你背叛翠烟门投靠仙人掌杀手组织也就罢了,这次你居然投奔东洋日本人,廉耻二字何在?”
冷秋雨冷笑道:“少说废话,你记不记得当初你废了冷某人的武功时冷某人说了什么?”
任飘萍哦了一声,道:“任某人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说总有一天要再用‘五虎断魂刀’杀了我!只是你的刀呢?”
冷秋雨仰天大笑,道:“佐藤君!”冷秋雨身后站着的僵尸般的武士‘嗨’了一声,已是站在了冷秋雨的身前。冷秋雨看着任飘萍迷惑不解的神色,正色道:“佐藤君就是本公子的刀,五虎断魂刀!”
任飘萍似懂非懂,冷秋雨已是一指任飘萍,道:“杀!”
‘杀’字方出,那佐藤一步跨出,看似无意却是封住了任飘萍的所有去路,刀未动,杀意已如秋,任飘萍心暗道一个好字,星眸寒星两点一闪,竟是兴奋,左脚斜向前四十五度跨出一步,杀意顿逝。只是这一瞬,那佐藤又是向右方迈出一小步,杀意再生,任飘萍笑,脚步再移。二人如此不断地变动步法,远远望去像是围着一点在一前一后转圈。
二人就这般在攻守之间寻求着平衡,同时也在暗察对方昙花一现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错误准备随时打破这种平衡。
有风掠过,一粒沙尘掠进佐藤呆滞冷森的眼,平静的湖面荡漾起淡淡的涟漪,涟漪在晕开,佐藤闭眼,舞刀,双脚极快地跳跃移动,步法奇诡,渐渐,只见刀光雪亮一片,不见其身。
任飘萍淡笑如云,佐藤在这一瞬间把自己的身形步法和刀法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另一个平衡,在那平衡形成之前,任飘萍本打算出手,却是极想看看佐藤的五虎断魂刀究竟是山西彭家的五虎断魂刀,还是冷秋雨将那龙舞十八斩的刀法和五虎断魂刀的刀法糅合在了一起传授给了佐藤,疑惑是这种刀法已不是五虎断魂刀、也不是龙舞十八斩、而是东洋刀法。
任飘萍深知那五虎断魂刀依据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而创,整套刀法重在平衡二字,而现在佐藤的刀法便是一种平衡。
任飘萍同样也研习过龙舞十八斩,龙舞十八斩实乃关云长春秋刀法,共计十八式,每式可衍生出九种变化,其招式朴实无华,注重实战,招招式式非打即防,防寓攻,防攻并举。走式行刀,式急招险,招威式猛,硬拦猛进,势不可挡。可是唯瞧佐藤此刻的刀舞,实在又是看不出龙舞十八斩的精髓,但是虑及习练龙舞十八斩需有好的身法,刀身合一,方见神韵。而此刻佐藤的步法身法确是精妙奇诡,另一方面,东洋刀法也是强调步法身法灵活多变奇诡无常以便在瞬间给敌方致命一击……
这时冷秋雨但见佐藤一直只守不攻,担心其功力衰竭之时便是任飘萍取胜之时,当下讥笑道:“任飘萍,你妄为原武林一高手,就这样一直守株待兔吗?不怕传到东洋被耻笑!”
任飘萍愕然,思忖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原武林一高手,同时内心生起微微的骄傲,看向冷秋雨,道:“什么?”可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冷秋雨的心理战术,因为就在这一刻,佐藤的武士刀霍然自上而下一若闪电办直斩任飘萍。
这一斩,洗练而迅疾,刀势如山之重;这一斩,由静至动,人刀合一,由一种平衡至另一种平衡,身法步法刀法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一斩,势不可挡,已是将青龙偃月刀法之撩、劈、砍、抛、削、抹、剁、挑、斩九字诀的斩字诀挥到了极致;这一斩,分明继承了五虎断魂刀、龙舞十八斩和东洋刀法三种刀法的长处于一体;这一斩,已是任飘萍不可挡的一斩,挡,必败!
冷秋雨的笑容在此刻很骄傲而又迷人,小野一郎和一干东洋武士都在笑,而就在这一刻,唐灵和燕无双已是悄然站在了破碎成千万片的天剑门的门外,燕无双和唐灵当然看出任飘萍已是无法阻挡这无与伦比的一斩。可是唐灵和燕无双分明没有丝毫担心的样子,因为她们知道任飘萍还有咫尺天涯那绝世轻功,因为她们知道任飘萍会创造奇迹。
这一斩,正在斩落。
第七十六章 刀道
任飘萍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凭借咫尺天涯全身而退,可是事关国家民族的声誉,任飘萍怎么可能退呢?!而冷秋雨岂不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全然不顾及任飘萍的咫尺天涯。
任飘萍不退反进,十指翻飞,疾点佐藤握刀左臂外则之外关穴、曲池穴、阳池穴、合谷穴、手三里五处穴道及右臂内侧之内关穴、尺泽穴、列缺穴、太渊穴和孔最穴五处穴道。任飘萍没有选择点向佐藤的重穴和死穴,是因为他已是察觉到眼前的佐藤目光呆滞行动一如僵尸,只怕是他这一刀斩落之际他已是不计生死那么纵使点他的重穴死穴他依然可以在这瞬间斩杀自己。
嗤嗤嗤声不断,佐藤双臂及握刀的手一麻一酥,刀落,只是此刻的刀已是死刀,又怎能斩杀任飘萍呢?任飘萍身形晃动已是到了佐藤背后,没有刀的佐藤完完全全是个死人,任飘萍出手,出去的手倏然停滞,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需要动手吗?佐藤望着地上自己的刀,忽然神经质般哈哈大笑,自言自语道:“我的刀呢?这不是我的刀!这不是我的刀!我的刀呢?”踉踉跄跄地走出天剑门。
众人大惊,天剑门弟子俱是在后喊着佐藤的名字,却是不见其回头,冷秋雨和小野一郎但见佐藤失心疯的样子大惊不解。
这时唐灵冲着任飘萍挥手,喜道:“任大哥!”燕无双也在笑,是那种含蓄会心的笑。任飘萍冲着二女点头,看向此刻如丧考妣的冷秋雨,冷冷道:“这个是五虎断魂刀?”
冷秋雨似是缓过神,右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像极一个虔诚的教徒,对着任飘萍道:“主啊!万能的主啊!原谅他的狂妄和无知吧!”任飘萍一愣,冷秋雨已是走向小野一郎,道:“还是等会主他老人家回来再说吧!”
小野一郎但见任飘萍一身武功冠绝天下,心本是佩服得紧,却是听得冷秋雨此言的语气,嘴唇微动,道:“不必!老夫就会会他吧!”冷秋雨笑,小野一郎道:“任少侠,老夫来到原不过十多日,至今会过贵国十多江湖一流高手,只可惜竟然没有一人知晓剑道,令老夫甚为失望,不知任少侠可有兴趣和老夫切磋切磋!”任飘萍闻之不屑,正待转身离去,燕无双冷笑道:“有些人总喜欢倚老卖老,遇见的只怕都是些虾兵虾将,还大言不惭口出狂言!”
小野一郎怒从心起,却是瞬即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道:“主啊,弟子不能怒,宽恕这个罪人吧!”话落,却是立刻就把主抛到九霄云外,立掌为刀,虚空向燕无双劈去,那刀气如虹,有形有质,长一尺九寸三分,泛着炽白,已是斩落至燕无双的头顶,燕无双见状,嫣然一笑,鱼肠剑剑芒同样暴涨至一尺九寸三分,横空迎击。
刀气和剑芒相遇的一瞬,冷秋雨笑得老鼠一般得意,就差吱吱叫了,小野一郎微笑,立掌为刀的那只手掌合,折成九十度,那刀气随之亦是折成九十度,向燕无双斩杀而去。燕无双惊,唐灵啊的一声惊叫,任飘萍已是在惊恐将咫尺天涯展至极限掠向燕无双。
现在,折成九十度的刀气像极一个威力巨大的剪刀将那坚硬的青石地面剪出一道深及三寸印痕,火星仍在四溅,任飘萍怀拥着惊魂未定的燕无双同样也惊魂未定,惊的还有小野一郎,小野一郎不相信一个人的轻功可以这么快,可以在自己一折手掌间掠出三丈有余,任飘萍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的手掌,这样的刀气,这样的可以由手掌收自如地控制的刀气。
小野一郎不得不又一次正视任飘萍,口连连道:“好!好!好!”复又道:“任少侠,请随老夫来!”不待任飘萍回应转身向后堂走去。任飘萍忽然对小野一郎有了极大的兴趣,拍了拍燕无双,紧跟小野一郎而去。
现在,后堂,四壁挂满各式刀剑和一些人骚客的墨宝,后堂前方一方古铜色原木矮几横亘在任飘萍和小野一郎之间,矮几之上,一圆形精致铜质炭炉的木炭在熊熊燃烧,其上置一宜兴麒麟紫砂壶,一旁摆放椭圆形黑檀茶海,茶海内盖碗、公道杯、茶杯、茶道、茶宠等用具一应俱全。小野一郎身后一道纯白底的屏风央书有一个大大的‘剑’字,‘剑’字的下方横向驾着三把形状略有差异的东洋刀。
唐灵和燕无双立在任飘萍左旁,冷秋雨立于小野一郎右侧。无人言语,任飘萍和小野一郎各自注视着对方的眼神,眼睫毛也是不眨一下,直到紫砂壶在咕咕地叫着,热气弥漫在二人四目之间。小野一郎冲茶洗茶倒茶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端起一杯放在任飘萍之前,道:“任少侠,请!”
任飘萍淡笑,端起茶杯,放至唇边正待浅尝,小野一郎道:“且慢!任少侠以为刀为何物?”
唐灵和燕无双同时皱眉,任飘萍淡笑道:“刀就是刀!”小野一郎不动声色,又道:“那么剑呢?”任飘萍道:“剑就是剑!”小野一郎笑,不知所以,任飘萍道:“晚辈可以喝茶了吗?”
小野一郎不置可否,道:“老夫在刀上浸淫六十载,用过的刀不下千把,却是仍旧不知道刀为何物!”任飘萍笑道:“刀只是一事物而已!握刀的人不同,刀的意义便不同,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可以砍柴也可以杀猪!”
小野一郎道:“不要告诉老夫手无刀心有刀!”
任飘萍晒然一笑,道:“晚辈并不以为前辈以掌做刀便是悟了刀,手无刀心无刀只是刀的一种境界,却并不是刀道的最高境界!”
小野一郎惊愕,道:“那么任少侠以为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一旁的唐灵、燕无双、冷秋雨也是不解,静等任飘萍回答。
孰料任飘萍道:“前辈,茶凉了!”小野一郎不禁皱眉,道:“请!”任飘萍暗自功,原本凉了的茶忽然冒出几缕热气,茶入口,道:“晚辈以为,刀的最高境界是手无刀心也无刀,此所谓刀道!”
小野一郎看着紫砂壶冒出的热气背后任飘萍迷离的双眼,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了刀又何来的刀道呢?”
任飘萍正色道:“前辈,不要忘了,刀不但可以杀人还可以杀自己,使自己疯掉,刀道重在道而不是刀,刀道是一种精神!”
小野一郎陡然想起突然疯掉的佐藤,目光苦痛,又似是有所悟,自言自语道:“精神?刀道是一种精神?!那么我的刀道是什么呢?”复又看向自己的手掌,表情呆滞,突然猛地站起,抓住冷秋雨胸前的衣服,道:“说,老夫的刀在哪里?”
冷秋雨被任飘萍已是废去武功,哪里经得起他这么一抓,顿时呲牙咧嘴,怒目瞪向任飘萍,收回眼光时,瞥及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忽然道:“你老人家忘了,你是天主教徒啊!你你忘了主的十诫了吗?”说着便是将自己胸前的十字架拿起在小野一郎眼前晃来晃去。
小野一郎一把夺过冷秋雨手的十字架,呵呵一笑,自语道:“我是传教士,主啊!我没有忘记十诫,主啊,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
任飘萍等人看着小野一郎如此这般惊愕无语,冷秋雨却是心生胆怯,便要拔腿离去。这时小野一郎忽然道:“不对,不对,不对,主啊,你说过,世人都有罪,”猛然看向任飘萍等人,喝道:“你们都有罪!”立掌为刀,便是向任飘萍等人砍去。
第七十七章 驾驭(上)
这一次任飘萍等人早有准备,纷纷躲避,不敢硬接小野一郎这天下独一无二的掌刀。小野一郎的掌刀乱砍一气,失去武功方逃至门口的冷秋雨后背正一刀,整个身体被一劈为二,死于当场。血四溅,两扇门在瞬间犹如刷了一层血漆。
任飘萍三人一面躲一面向门口靠近,却是屡屡被阻挡。任飘萍心知小野一郎的人就是刀,刀就是他的人,若是想破他的刀便要杀了他的人,可是任飘萍现自己除了使用春梦了无痕几乎不可能战胜对方。
思忖间,唐灵一声尖叫,堪堪躲过小野一郎的一刀,任飘萍见状,心惊,当即一声大喝,用的正是少林寺的狮子吼,那小野一郎一愣,任飘萍身形疾展,射向小野一郎,同时十指翻飞,十道剑气直奔小野一郎的刀掌。
此刻小野一郎神志恢复,眼任飘萍十指剑气激射而至,怒从心起,掌刀动,五指于虚空弯曲旋转舞动,但见那掌刀击出五道有形有质刀气,竟是于空旋转弯曲斩向十指剑气。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十指剑气俱是被小野一郎的掌刀拦截化为无形。
而任飘萍此时身形已近小野一郎三尺之处,小野一郎笑道:“你这个罪人,主会原谅你的!”掌刀再扬便是要劈向任飘萍。任飘萍心惊,咫尺天涯疾展,惊鸿一瞥已是到了小野一郎的身后,不料小野一郎只是手腕轻转朝向背后,五道刀气便是朝任飘萍的胸前刺去,任飘萍大骇,身形顿起,平行地面从小野一郎头顶飞掠而过,小野一郎手掌翻,竖起,一道凌厉之极的刀气切向任飘萍的后腰。
就在这时,燕无双的琴声扬起,一曲无欲无求的《高山流水》便在燕无双的十指间流淌,一如泉水叮咚流进小野一郎的心。小野一郎顿觉杀伐之念直去九霄云外,代而替之为恬静淡然,掌刀收,心涌起平静祥和,似是寒冷的空气蠕动着春的气息。
且说任飘萍耳闻后背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心寒意直掠双鬓丝丝须,双脚互蹬交替循环,身形急转宛若一阵龙卷风飘过三尺,落地却见小野一郎正如醉如痴倾听燕无双的琴声,不禁愕然,暗道:一个可以将刀练到如此境界的人意志当是坚如铁石,怎么会为一阵琴声轻而易举击碎呢?
燕无双此刻盘膝而坐,双手抚琴,笑意盎然,手的那古琴仿若是婴儿般任凭她在逗笑,而额头沁出的星星点点汗珠落在任飘萍的眼底,任飘萍这才知道她心此刻当时千军万马而过,紧张之极。
燕无双一曲《高山流水》终,小野一郎望尽眼前,长叹一声,道:“听君一曲,恍若隔世,老夫一生浸淫刀道,不成想最后竟然为刀驾驭驱使,成为刀奴,魔念丛生,”复又一叹,道:“道魔本存于一念之间,却是天地之别。”
燕无双甜甜一笑,递眼瞥向任飘萍,似是一眨眼那喜爱之情便要溢出眼眶,口道:“前辈见笑,晚辈只是见前辈杀气太盛,想必是执念太重,这才想起这曲子……”说道这里,但见任飘萍满眼赞许之色看向自己,喜悦羞涩一股脑儿缠住自己的舌头,说不出话来。
唐灵此刻但见任飘萍和燕无双这般模样,心道:也许任大哥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父亲临终的嘱托才……想到这里,无忧无虑的脸上陡然多出一丝伤感。
这时小野一郎道:“罢罢罢!老夫从此不过问江湖事,一心做个传教士,为主分担些操劳吧!”说罢,转身走到那屏风前,左手拿下一把东洋刀,竟是直向自己右手掌刀砍去。任飘萍三人同时大惊,道:“前辈!”
可是另有一个声音比任飘萍三人的那声前辈早到:“八嘎!”
任飘萍三人纵算是听不懂日语,也听得出这声音是田正建的,此刻这后堂之内就像变戏法一般把田正建变在了众人眼前,而且还把小野一郎手的那把东洋刀变到了田正建的手上。
原来自任飘萍进入天剑门,田正建一直就躲在暗处观察,因为他对任飘萍的咫尺天涯轻功步法实在是恐惧,后来又利用忍术隐身,直到小野一郎心性大变,这才现身。
小野一郎但见田正建,低头颇为无奈道:“师兄!”
田正建冷哼一声,道:“你忘了我们为什么不远万里来到土了吗?”
小野一郎叹气,转身注视屏风上的那个‘剑’字,默不作声。
这时,田正建缓缓转身,笑道:“任少侠,好久不见,不知这一阵儿侠踪何处?”未等任飘萍作答,看向唐灵道:“唐姑娘一向可好?”
任飘萍奇怪,唐灵更奇怪,本是心情不太好,遂隔着空气扔给田正建一个下不了台,道:“你管不着!”
燕无双和任飘萍俱是一愣,平日乖巧可爱的唐灵今日怎么这样,二人相视同时又望向唐灵,而田正建就在这时忽然消失。
唐灵但觉燕无双二人奇怪的眼神,生怕被看出心思,红着脸把头转向他处,可是唐灵看见的确是田正建的那张脸,啊的一声,惊恐急退,田正建跟进,眼前是任飘萍的右掌。田正建心冷喝:“找死!”,贯注七成功力的右掌拍出。二人两掌相抵,任飘萍笑,田正建脸上突变,暗道:这小子功力进步神!当下八成功力使出。任飘萍笑,这一阵在船上和车上反复不断修炼九天玄功,复又修习陈世南的九幽神功,心知自己功力已是大有长进,这下以七成功力和田正建对掌,现自己根本不落下风,又怎能不喜?
田正建八成掌力出,任飘萍同样使出八成掌力,田正建九成,任飘萍九成,直至二人各自将全身功力使出依旧是平分秋色,二人复又从单掌比拼变为双掌比拼,依然是伯仲之间。
二人斗兴正酣,小野一郎忽然转身,淡淡道:“人世之争斗小至一口闲气大至一把王座,得之如何?失之又如何?世人皆有罪!妄图驾驭于他人之上!”说罢朝门大踏步口走去。
田正建闻之,怒道:“你给我站住!你忘记了你的誓言了吗?”
第七十八章 驾驭(下)
小野一郎身形止,不语。田正建似语重心长道:“师弟,我知道你一心要传教,做师兄的虽然不赞成但是也不反对,可是你总该为国家社稷着想,为那些受苦受难的兄弟们着想,为你惨死的父母亲人着想!”
小野一郎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依旧不语,燕无双和唐灵二人见状心闪了闪虚,要知任飘萍和田正建此刻比拼内力,无暇分身,更是不能途断,除非二人同时撤去内力,否则必有一人死伤,那小野一郎此刻若是出手,以燕无双二女之力绝难阻挡,任飘萍则是必死无疑。是以二女神情紧张之极,唐灵不自觉将追风射日弓握在手。
田正建眼见小野一郎无语,又道:“五十九年前德川家康开创的江户幕府因天主教宣扬的人人平等强迫教徒放弃信仰,你年纪尚小,怕是不记得了,那么五十年前长崎的传教士教徒被处以酷刑的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小野一郎依旧不语,却是仰头双目紧闭,田正建冷笑,声色俱厉道:“好!就算这个你也忘了,那么三十五年前三师弟天草四郎领导的岛原、天草农民起义你也忘了吗!”
任飘萍此刻暗道:田正建和燕赵以师兄弟相称,又和小野一郎以师兄弟相称,不知三人是不是同一个师傅,而燕无双和唐灵听至此刻已是一头雾水。但听小野一郎大叫一声,回,双目圆睁,怒道:“这一刻我时刻不敢有忘,宽永十五年(68年)二月二十八日,原城陷落(原城:岛原天草农民起义守地),义军全部战死,城所余两万余人,老弱妇孺不论皆被屠杀……”说至此哽咽不能言语。
田正建此刻竟也是激动不已,悲怆道:“当日原城上遍插十字架和圣像旗帜,可怜天草被捕,跳蓑衣舞而亡!”(穿上浇了油的蓑衣,被活活烧死)
小野一郎接口悲痛道:“要是师兄和我早来一步……”仰天长叹,顿足,复又恨恨道:“可恨我不能手刃德川家光(德川幕府时期三代将军),为天草报仇,为父母妻儿报仇,为万千教友报仇!”
田正建此刻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在和任飘萍比拼内力,双掌忽然捶胸道:“师傅归天之际,让我这个做师兄的照顾好你和天草,啊……”出啊的一声悲嘶的田正建忽然望着自己双掌愣,急急看向任飘萍,但见任飘萍淡淡的微笑挂在嘴角,惊疑道:“你……”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因为他深知自己适才放手之时,任飘萍只需掌力微吐便可致自己于死地,可是任飘萍居然就这么地放过了自己。
田正建不懂,小野一郎懂,从任飘萍对刀道的理解他懂,他知道任飘萍所说的刀道是人需要的一种信念、一种信仰,而这一点恰好与他信仰天主教不谋而合。
任飘萍这时道:“在下虽然不是很懂前辈适才所言,但至少明白一件事!”
田正建道:“任少侠不是要说流星火箭吧!想来天下尽知!”
任飘萍淡笑,道:“前辈要的是驾驭两个字!”
田正建哦了一声,笑答:“愿闻其详!”
任飘萍不答反问,道:“前辈一心想要得到流星火箭是为了什么呢?”
田正建道:“任少侠,你的意思老夫并非不明白,只是为了国家的昌盛和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驾驭难道也有错吗?!驾驭也要分出自什么目的!”
任飘萍不语,皱起眉头似是在思考。田正建继续道:“任少侠有所不知,天主教在日本传播迅,鼎盛时期教徒十五万人。在西部地区,天主教的影响更大,师傅和二师弟三师弟是为天主教的虔诚信徒,老夫并不信仰天主教,而且老夫入门较晚,但是师傅让我做了大徒弟……”
任飘萍不由得截口道:“前辈的师傅指的是……”
田正建呵呵一笑道:“是在我国的师傅,师傅他老人家并不会武功,老夫和二师弟的武功都是家传的。”田正建也许不愿承认他对任飘萍的感激和钦佩,但是言辞之间语气温婉随和,俨然和任飘萍是多年的朋友一般。这番景况瞧在小野一郎的眼,暗自颌微笑,燕无双和唐灵则是见怪不怪,反倒是七分赞赏三分揶揄三分的表情。
任飘萍点头,田正建继续说了一些日本国内的事,任飘萍和燕无双二女这才知道,德川幕府将日本社会划分为士、农、工、商四个等级。士即武士,其又分为上自将军、大名、家臣,下至散居乡村的乡士和失去俸禄的浪人等二十多个等级。农是农民,他们被禁锢在土地上,交纳沉重的苛捐杂税。工是手工业者,商是商人。德川幕府前三代将军借口大名无继承人而没收其领地的做法使许多武士失去主君,这些被称为‘浪人’的武士在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去世时达到四十万,其一部分武士在兵学家由比正雪的率领下计划于二十一年前动推翻幕府的起义,未及起兵便夭折,史称庆安之乱。而田正建和小野一郎二人正是这次庆安之乱的成员之一,二人凭借高的武功逃出之后便商定在有生之年利用日本国天主教徒和浪人对德川幕府的深切憎恨力图推翻其统治。当频繁来往于日的田正建得知流星火箭的巨大威力之后,便一心想要得到进而用于推翻德川幕府。
其实从四代将军德川家纲开始,幕府实施治政治,利用儒家的治国理念维持其政权,当其时政治经济民生都有了较大的改善。
任飘萍未曾料及田正建竟会将心的计划和盘托出,感动之余,却是道:“兵之利并非制胜的关键,若是不能和民众站在一起,纵使前辈得到流星火箭,也只是徒劳!”
但闻任飘萍此言,小野一郎欣慰一笑,田正建脸色阴沉难看之极,似是将舌根压在了九万八千米之下出冷冷的笑,道:“这么说,任少侠是决计不会让老夫得到流星火箭了?”任飘萍缓缓点头,不答反问道:“这么说民众并没有和你站在一起!”田正建怒道:“任飘萍,老夫将你当做知己,不想你执意要和老夫作对!”
第七十九章 知己
任飘萍耳闻田正建口的‘知己’二字,心哑然失笑,道:“多谢前辈抬爱,只是知己到底是什么呢?知己就要共进退吗?敌我之间就不能成为知己吗?”
田正建愕然,道:“士为知己者死!”
任飘萍哈哈哈大笑,道:“知己不是盲从,不是奴隶,更不是那个要为你死的人!”众人皆皱眉,任飘萍踱步,眼前似是站着常小雨,站着一高峰,道:“知己之间应当有秘密,也应当有拒绝,不要苛求知己就是那个理所当然懂你的人,”至此站定回,田正建的目光正好投来,任飘萍笑,道:“知己当然也可以是敌人!”
田正建笑,道:“老夫懂!”
任飘萍淡笑,随之却是叹气,道:“知己知己,有时就是懂得自己,可是天底下懂得自己的人又有几个!”
田正建接口道:“任少侠很骄傲,只是你今日来到天剑门是……”
任飘萍直言不讳道:“晚辈希望阻止前辈去龙门石窟!”田正建道:“任少侠,依你的修为阻止不了老夫,纵然阻止了老夫,你也阻止不了赵世青父子!”
任飘萍不由得叹气,道:“有时做与不做才是核心,论成败便是跑题!”话落,所有的精气神凝聚,神思一缕直探田正建。而田正建自上次武林陵一会便是对任飘萍的‘春梦了无痕’神功忌惮得紧,是以当即决定遣人通知小野一郎前来土共图大业,不料今日任飘萍和小野一郎初会便以一套莫名的刀道最高境界和燕无双的一曲‘高山流水’在心理和精神上收服了小野一郎,是以又妄图以知己二字拉拢任飘萍,不料任飘萍‘知己’之论彻底粉碎了他的如意算盘,是以心下十分戒备,当自己感知到任飘萍周遭气场微微荡漾之际,身形疾动,向门口掠去。
任飘萍心冷哼,脚下咫尺天涯同时展开,眼看就要赶上,门口的小野一郎突然横在任飘萍身前,右手在胸前划着十字,道:“任少侠,毋杀人!”小野一郎所语正是天主教十诫之一。任飘萍闻之内心一颤,再看奔至门外的田正建身形化作一道亮光凭空消失了。任飘萍心知田正建使用忍术,自己空有绝顶轻功也是徒劳。
任飘萍的眼回落,落在门口冷秋雨的尸体上,不语,小野一郎顺着任飘萍的眼神望去,再回过头时,左手虚空一抓,一面墙上挂着的一把刀已是落在手,迅疾向右手刀掌切去。任飘萍不曾料及小野一郎如此极端,一把拦住,道:“前辈何必毁去它,如果它是一把救人的刀!”
小野一郎点头,任飘萍看向燕无双和唐灵二人,但觉二女神情异样,按下不问,对着小野一郎一礼,道:“前辈,后会有期!”便是向外走去。
出得牡丹山庄,任飘萍在前行走,二女一声不吭落在后面始终和任飘萍保持着一段距离,任飘萍纳闷,只好停下等,不料二女也是停了下来眼望四处,唯独不看任飘萍。
任飘萍更是不解,问道:“喂!怎么了,你们两个?”
唐灵鼓着腮帮嘟着嘴仰头看向天空,燕无双则是低着头双脚不停地在地上蹭来蹭去,竟是无一人睬他。
任飘萍见状虽是奇怪,心却是惦记着欧阳小蝶,二女本是因任飘萍对‘知己’二字的理解心生愤懑,但觉任飘萍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做知己,是以一直生闷气要刁难任飘萍,此刻见任飘萍似乎根本就没当回事,心更是气愤。但听燕无双哼了一声,道:“灵儿,走!有些人心根本就没有我们,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施展身法当先向洛阳城方向掠去。
唐灵一时之间似是有些彷徨,责怪的眼神在任飘萍身上稍作停留,便是急追燕无双。任飘萍见状,暗自叹息,身形动,赶上拦住燕无双二女,温言问道:“到底怎么了?”这一问燕无双只觉心更委屈,幽怨地瞥了任飘萍一眼,便自任飘萍身边走过,也不顾唐灵在身后的呼唤,身法再展,渐渐远去。任飘萍叹气,看着唐灵,笑道:“还是灵儿懂事,我现在必须赶去龙门石窟,等回来再说吧!帮任大哥劝劝你那小气的燕姐姐!”说罢转身而动。
唐灵疾呼:“等等!任大哥!”任飘萍已是在三丈之外,身形一顿,回头道:“怎么了?”唐灵本想问她自己是不是算作任飘萍的知己,却是话到嘴边,改口道:“保重!我们大伙随后就到!”冲着任飘萍浅浅一笑,转身而去。
任飘萍分明看见唐灵那浅浅一笑的委屈,心莫名泛出一蓬愧疚,同时暗道:当时唐门姥姥那样的旷世医术高手缘何不救唐向天呢?!唐向天真的死了吗?
且说燕无双委屈至极,似是在朝鲜国山洞二人之间没有生什么也不至于这般委屈愤懑,而二人关系亲密程度一旦上升一个层次反倒是对对方更加苛刻。此刻思前想后只道是欧阳小蝶在任飘萍心的位置根本就是自己不可动摇,复又记起任飘萍和欧阳尚情在翠烟楼床上生的那一幕,心难过不已,回雅静阁的打算也丢到了一边,独自去了醉里绣乾坤酒楼二楼要了个雅间自斟自饮了起来。
只是三杯女儿红下了肚,燕无双顿感任飘萍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之前常小雨不就是一直把秘密放在心里吗?就是现在常小雨和任飘萍之间不也是守着难听雨和刘浩轩之死不动声色吗?而欧阳小蝶姐妹和他之间的感情本就很深,自己和他认识也不过数月,思至此,心忽觉开朗。起身准备回雅静阁,另一个念头却突兀地冒了出来,可是自己现在已经是她的人了,他还要和我有两个心吗?
殊不知这一刻,这雅间里,看似是她一个人,却是徘徊游荡于燕无双和玉芙蓉二人之间。就在这当儿,一墙之隔的雅间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八十章 卢舍那大佛(上)
不是那个声音多么地熟悉,是因为那个声音说的两个字——小蝶。
这声音正是赵宏云,但听道:“爹!你说什么?!你要杀小蝶!她是无辜的!”赵世青低沉的声音道:“无辜?为父失明之后,小蝶的龙眼荔枝明目汤固然好喝,但是她和欧阳紫那女娃儿联手欲致老夫于死地也是好喝的吗?”赵宏云闷了半晌,道:“那也是因为……因为……”赵世青放下手酒杯道:“因为什么?”赵宏云不语,赵世青阴测测道:“因为为父参与了十七年前欧阳连城被伏击一案!因为她要报仇!对吧!”赵宏云依旧不语,分明是默认的意思。
燕无双听到这里,心大惊,暗道:刺杀赵世青的居然是欧阳小蝶!!!
这时但听赵世青怒道:“你这孽障!要不这样,现在江湖上也许根本就没有震天帮这个字号!当年震天帮举步维艰,为了一百万两白银为父只好昧着良心,”说至此,神情落寞,眼神并无半分悔意,望着杯酒,缓缓道:“云儿,要知无论哪个富豪名门在家立派之前双手都是沾满鲜血,做尽卑鄙无耻之事!所以……”
赵宏云道:“爹,孩儿懂这个道理,所以两相抵消,就不要……”赵世青怫然道:“哼,她当初嫁到我们赵家,就是百般不乐意,定是欧阳迦存指使她潜伏在我们赵家,伺机报仇,为父失明未必不是她搞的鬼!”赵宏云立时道:“绝不是小蝶做的!”赵世青狐疑的眼神落在赵宏云身上,问道:“你怎知道?”赵宏云浑身冷,闪躲道:“爹!她很善良!”
但见赵宏云这般,赵世青似乎觉得更冷,斥道:“不必多说,你不要忘了屏儿姓什么!”
赵宏云只觉五雷轰顶,眼一道杀意浓,迅掠过赵世青的脸,一声不响愤然走出雅间!赵世青陡感寒意的脸上些许悔意一闪而过。
燕无双暗道:这么说赵世青也知道屏儿不是赵宏云的,就是不知道赵世青知不知道屏儿是任飘萍的女儿?想到这里,顾不得生任飘萍的气,心道:我必须尽快告知他,屏儿可能会有危险!
此刻,是黄昏,任飘萍一路疾行,眼前似是一片盛开金黄色油菜花的世界,欧阳小蝶在花丛穿梭放风筝,自己傻笑着站在田垄上望着风筝高飞于蓝天白云间,瞬即欧阳小蝶幻化成屏儿的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任飘萍皱起的眉有些痛。这时,距离龙门石窟已是只有二十多里地,不到十尺宽的路央站着一个人,一个站在那里就是一把刀的人。
任飘萍笑,落在那人身后,道:“神捕大人,等人?”
刀一般的人正是一高峰,冷冷道:“是!”任飘萍道:“该不是等我吧!”一高峰道:“答对了!”任飘萍叹道:“好吧!那我先走了,有急事!”身形方动,一把朴刀已是拦住任飘萍的胸前,一高峰卸去那冰冷,苦笑道:“老狐狸,算我求你,回去吧!”
任飘萍同样苦笑道:“你知道,就算是杀了我也要去的!”
一高峰当然知道,可是一高峰仍在坚持,道:“这一阵儿南方战事吃紧,吴三桂反贼节节获胜,是以皇上已然下诏斩杀与吴三桂沆瀣一气的震天帮余孽以及所有欲取流星火箭之人!”
任飘萍点头笑道:“我不想得到流星火箭,所以你不会杀我!”说罢竟是绕过一高峰的朴刀继续前行。
一高峰不禁喊道:“老狐狸,我话还没说完!”岂料任飘萍不理会,直气得一高峰道:“我知道欧阳小蝶在哪里!”
这句话就像是铁钩,一下子就把任飘萍的人勾了回来,任飘萍回来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早说?”一高峰哼了一声道:“重色轻友的家伙!”任飘萍嬉笑道:“说吧,她在哪里?”
一高峰正色道:“你可知道‘老夫子’?”任飘萍呃了一声,道:“你是说仙人掌七大杀手排名一的‘老夫子’邱不离?”一高峰不语,只是点头,任飘萍失声道:“你是说小蝶落在了他的手里?”一高峰依旧不语,任飘萍一张脸像极此时阴沉得有些近乎黑的天。任飘萍忽然想起了柳飞絮,因为老夫子邱不离和柳飞絮一样在他的意识几乎是一个空白,不同的是在他出生之前老夫子这个名字就代表着死亡,这种死亡并不是一个人的死亡,而是很多人的死亡,这种死亡是你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但却无法阻挡,因为老夫子的武器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瘟疫。
任飘萍不语,一高峰却开口说话,道:“刑部记载,老夫子一次杀人,于长安驿馆截杀当时名噪一时的八卦门掌门苏方,连同驿馆之内十八人无一幸免,二次,于川东境内斩杀隐居在一无名山村武林名宿‘一剑光寒’的萧月哲,整个山村十几户人家六十八人俱是死于非命,三次……”
任飘萍怒吼,道:“够了!”
一高峰并不住口,冷冷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能等他出手,一旦他出手,死的将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欧阳小蝶,还有我们大家很多人!”
任飘萍似是有些喘不过气,重重地吐出一口,道:“近来可有李奔雷的消息?”
一高峰懂得任飘萍的意思,任飘萍是寄希望于李奔雷控制老夫子,道:“没有,老夫子和燕霸天在一起!”
任飘萍道:“哪里?”
一高峰道:“他们已是先行到达龙门石窟,暂住于万佛洞!”
任飘萍不语,迅疾展开身形向龙门石窟方向而去。一高峰知道自己阻挡不住任飘萍,可是这次凶险万分,只怕任飘萍自恃武功高强,送了性命,是以紧在后边追赶。
一袋烟的功夫,夜幕渐渐降临,阴沉的天出人意料地换了一张脸,星星和月儿一起约好跳了出来,挂在虚空之。很快,借着月色任飘萍远远望见龙门石窟最大的石佛卢舍那大佛,只是寂静的夜忽然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惨痛嚎叫声,那叫声只怕是龙门石窟诸佛听了都会心怵。
第八十一章 卢舍那大佛(中)
任飘萍循声而去,那令人恐怖的撕裂声夹杂在伊河水流声更见凄凉,片刻之后,过奉先寺卢舍那大佛,近万佛洞,于伊河岸边枯草丛任飘萍看到二十多名黑衣人,扑鼻而来一股异常恶臭,任飘萍只觉恶心作呕,疾退后一丈之远,但见一干黑衣人躺在冰冷的草丛打着滚,喷嚏连连,声音嘶哑,剧烈不断地咳嗽,又时而双手在虚空乱抓一气,时而张牙舞爪撕裂衣服,像是胸膛有一把火在燃烧,时而将手指尽可能地伸进口,似是要将心抠出来一般,草丛散落着横七竖八的火绳枪。
任飘萍几曾何时见过这番景象,却也是知道这些人只怕是身了那老夫子邱不离的瘟疫,当下将衣服撕去一角捂住口鼻,这时,一干黑衣人开始猛地抓向自己的喉咙,不消片刻,喉咙之上已是道道血痕,突然,一名黑衣壮汉大叫道:“我受不了了,兄弟们,来生再见!”自腰间摸出长刀竟是当场自刎。
紧接着又有两人自杀,任飘萍更觉得瘟疫的可怕,心生万般憎恨于老夫子,不及多虑,十指翻飞,虚空点向一干黑衣人的章门穴。就在这时,身后的崖壁之上传来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桀桀笑道:“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任少侠,这般做法只会让他们死!哈哈哈……”
任飘萍未及回头,眼前一干黑衣人俱是当场毙命。任飘萍怒从心起,直冲脑门,哪里还顾及瘟疫之凶险,扭身,身形已在空,大跨步,竟是将那八步赶蝉的轻功施展到了极限,眨眼便是到了半山腰的万佛洞。站定,洞内忽然有了亮光,但见眼前站着两人,坐着一人,躺着一人,坐着的人正是燕霸天,燕霸天依然一身紫衣长袍,冲着任飘萍一笑,手却是紧扣床上之人的右手脉门,任飘萍看不见燕霸天的那迷人的微笑,他的双眸紧锁在躺在石塌之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因为那女子正是欧阳小蝶,如雪面若树皮的欧阳小蝶,‘韶华白’之下万般苍老的欧阳小蝶。
任飘萍的心在往下沉,一腔冲天怒气便在这瞬间夭折。这时站着的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红脸老者,一身白色儒服,注视任飘萍呵呵一笑,道:“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任少侠很让老夫失望,”复又回头对燕霸天道:“主上,看来你是高估某人了!”
任飘萍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比他低很多的人,心道:这个满嘴子曰的定是老夫子邱不离,只是不知不可一世的邱不离为何对燕霸天恭敬之至尊为主上。而一旁站着的另一个人正是怡香院冷月姑娘,那个曾经给任飘萍完全不同感觉的女子。冷月一直低着头,似是羞于见任飘萍。
任飘萍愤怒悲伤冷漠的眼神看不见冷月,九天玄功在体内运行了三个周天却是不敢出手。这时只好冷冷答道:“这么说任某人定是小人了?”那老者道:“你一瞧见那老太婆就愁眉苦脸的,还不是小人长戚戚!”
任飘萍但听对方称欧阳小蝶老太婆,自牙缝挤出三个字道:“邱不离!”
老者阴笑道:“老夫适才若是想取你小儿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只是老夫君子坦荡荡,不屑为之,小儿,你就好自为知吧!”
万佛洞,正壁主尊阿弥陀佛高约四米,端坐于八角形束腰须弥莲花座上,本是安祥肃穆的神情在此刻任飘萍的眼里分明多了些狰狞,任飘萍不语,握紧双拳的骨节在这寂静的夜里铮铮作响。燕霸天闻之,分开两片薄唇,扯着尖细的嗓子道:“月儿,去把神捕大人带来的火绳枪取了回来!”冷月低声到了是,抬眼急掠任飘萍,匆匆离去。燕霸天这才对着任飘萍道:“任兄!无需动怒,武林陵任兄之恩情未曾有忘,又怎会伤及任兄心爱的女人呢?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今夜一旦得到流星火箭的火药秘方,定当将她毫无损交给任兄!”
任飘萍这才明白死于邱不离瘟疫之下的那二十几个黑衣人俱是一高峰的手下,口道:“你的意思是今夜?”心却在衡量自己此刻若贸然使用春梦了无痕是否可以一举制住邱不离和燕霸天,他在犹豫是因为之前使用春梦了无痕时只是针对一人,从未同时对二人使用,一旦此招不奏效,那么欧阳小蝶……燕霸天点头道:“今夜筱青峰和唐门姥姥必然赶至这里,答应照顾好欧阳小蝶的唐门姥姥定然不会有负于你,况且那唐灵小妮子……呵呵,任兄真是艳福不浅呐!”
任飘萍冷哼道:“燕兄,如意算盘谁都会打,只是人心最难测啊!”心浮出唐向天的模样来。燕霸天不置可否,浅笑,洞外忽然响起冷月的一声尖叫,紧接着一高峰怒吼的声音响起:“邱不离!你这个老魔头,你给本捕头滚出来!”
原来一高峰轻功较之任飘萍差上一筹,是以此刻才赶到,但见自己的手下俱是死于瘟疫,又见万佛洞有亮光,正待上去查看,这时冷月恰好出来,是以当即制住冷月。
邱不离鄙夷的神色溢满红红的脸膛,就是那额头上的褶子里也是裹满了不屑,身形动,正要出洞,燕霸天道:“邱前辈,子曰:无欲,无见小利。欲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不就是个丫头吗?!”邱不离一点头,道:“主上说的有理!”
一高峰不见邱不离反应,洞口处背对自己而立的任飘萍也是沉默,正自诧异间,不远处卢舍那大佛处跳出若干火把,光亮之下,人影绰绰,但听隐约有人声道:“少帮主,今夜我们决不能输给东洋日本人,否则原武林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听说现在投靠在天剑门门下的就有六七个门派,真***一副狗奴才模样!”“……”
第八十二章 卢舍那大佛(下)
一高峰心思动,将二十几把火绳枪绑扎在一起,看着眼前的冷月姑娘,便是要点她的哑穴,不料那冷月看出他的心思,道:“不必,神捕大人,我不会出声的!”一高峰看着月光下冷月清澈的眼神,不像是在撒谎,却是依然点了她的哑穴,道:“老狐狸托你照顾好欧阳小蝶,你却将她交给了燕霸天,你如何取信于人呢?”冷月闭眼,闭眼的那一霎那,眼底渗出的悲哀迅将她那张俊美的脸湮没。
一高峰带着冷月慢慢靠近卢舍那大佛,又找到一处隐蔽处藏匿起来暗观察震天帮一伙人。但见震天帮这次几乎是倾尽全力而出,少帮主赵宏云、总管纪长山、长老风无际、付云生、章信等人以及施毒高手无常子、无上子、无方子三人俱是在其,奇怪的是不见赵世青的踪影。
万佛洞,燕霸天冷笑道:“送死的来了!”任飘萍自是听到洞外的声音,却是突然问道:“燕兄,不知欧阳紫姑娘现在何处?”燕霸天道:“任兄担心的女子真不少啊!不过任兄请放心,本座对她敬若上宾,现在应当在大漠月亮湖湖心岛上安歇吧!”任飘萍实在不明白燕霸天掳走欧阳询的用意,皱眉,正待问,燕霸天道:“邱前辈,任兄,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热闹啊!哈哈哈……”
任飘萍几人同样也找了一隐蔽处,这时,月光如银直泻卢舍那大佛,它典雅安详地坐在八角束腰涩式莲座上,气势明丽秀雅,雍容高贵,据说卢舍那大佛是依照武则天的模样雕凿而成。
卢舍那大佛依山就势建于半山腰露天崖壁上,南北宽三十六米,东西进深四十余米,此时震天帮一干人等已是飞身跃到半山腰的卢舍那佛像之前,但听赵宏云道:“梵语卢舍那大佛代表着光明普照,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天下百姓带来光明,我们只要得到流星火箭就一定如虎添翼,轻而易举将鞑子赶到关外去,还我汉人大好河山!”
赵宏云这话说的像是演讲,冠冕堂皇之极,纪长山的深蓝色大褂在寒风抖动,向赵宏云近前一步道:“少帮主,今晚来的人或许不仅仅是田正建、筱青峰和唐门姥姥!”赵宏云嗯了一声,道:“你是说清狗?”纪长山道:“除了一高峰,有人今日看见任飘萍了,只怕任飘萍等人也会……”赵宏云不语,对着卢舍那大佛负手仰望,缓缓道:“来吧!一切总要有个结果!”
这一刻,嗖嗖嗖的衣袂破空声撕破夜色,九道黑影自一高峰和任飘萍等人眼前疾掠而过,复又腾身而起,落在震天帮一干人等身前。赵宏云转身,眼前九人依次为筱青峰、筱矜、唐门姥姥、唐直、唐飞和唐门四老,抱拳,傲然道:“见过各位!”
筱青峰九人自是不会忘记被关押在武林陵的那些日子,俱是随意一抱拳点头,纪长山这是二次见唐门姥姥和唐直,一次是在白鹭洲,由于一时怯懦和当时的情势没有和唐门等人见礼,此刻心暗道:若是这次依然不见礼,只怕误会深种,遂走至唐门姥姥身前深深鞠躬,道:“纪长山见过姥姥!”却是不敢贸然挺直身躯,静等唐门姥姥话。唐门姥姥轻描淡写道:“你就是纪长山,站直了说话,”纪长山这才敢站直,又听唐门姥姥道:“只要她过得好,其他的也不计较什么!去!和其他人见过礼吧!”纪长山心长吁一口气,顿感轻松,和唐直等人一一见过,复又回到了震天帮的阵营。
赵宏云佯装不见,道:“唐门今夜精锐尽出啊!”
唐飞冷哼一声,正待接口,自卢舍那大佛处传来一声,道:“尔等还不参拜?”其声雄浑厚重,直透众人心底。众人心惊,不料近在咫尺之地有人藏身竟是不觉,纷纷向卢舍那大佛望去。月色之下,高足有十七米的大佛法相庄严肃穆,淡然注视着这眼前芸芸众生的几人,似笑非笑,众人只觉心的苟且之事似是在这似笑非笑要跳出一般,反倒是忘记了要寻那隐匿之人。
这时,那声音似是从卢舍那大佛口出,道:“生死涅磐犹如昨梦,菩提烦恼等似空花。尔等请回吧!”
众人虽知此等境况是故弄玄虚,但见那卢舍那大佛双目宁静含蓄,对着众人似看非看,心下油然而生恬然平静,俱是一幅虔诚模样。
而赵宏云聚集全身功力之下依然未能觉那声音藏匿之处,心生寒意,口却是怒喝道:“休得装神弄鬼,你当本座看你不见吗?!”
赵宏云声落,那声音却是不应,卢舍那大佛依旧似笑非笑,似看非看。
赵宏云尴尬之余更见恼怒,身形腾起于空连拍七掌,分别击向卢舍那大佛头、肩、胸、腹部。赵宏云这七掌至少有二百年的功力,威猛雄浑,气势非凡,不料宛若豆腐砸在卢舍那大佛之上,未见撼动佛像分毫,也未见那藏匿之人现身。
众人一时不能分辨藏匿之人的来路,俱是有些惊恐。任飘萍心道:只怕是田正建施展忍术的隐身术。一旁的燕霸天一只手扣着欧阳小蝶,阴阴一笑,低声道:“任兄,看来是我那可爱又可恨的师傅!”
任飘萍不语,筱矜的声音已是传来:“大伙小心,只怕是日本忍术隐身术捣的鬼!”众人恍然,唐门姥姥道:“原来田正建早已到了!”而赵宏云却是懊悔莫及的神色,道:“千幻神功!”原来在武林陵赵世青父子已是得到了田正建的‘千幻神功’,誊写之后复又将原本放回,研习了半日,赵世青父子俱是认为千幻神功只不过是一些障眼法,不屑修炼。此刻但见千幻神功的妙用,自是懊悔。
果然卢舍那大佛一旁八尊小一些的佛像阿难尊者处传出田正建的声音,道:“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都来了,任少侠,既然来了,还不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