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生意归生意
最前的一头野象在在密集的火铳铁砂的攻击下,砰的一声栽倒在地,满身是血的悲鸣了一声,伸卷着血肉模糊的鼻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更多的野象四散而逃,只余下三头红着眼的野象继续疯狂的疾步冲来。
还有十五丈,沐剑铭犹如输红了眼的赌徒,很明显,这三只野象已经发怒了,火铳的声音只会让他们更加暴怒,而一旦撤退,显然也已经来不及,队伍一松动,巨象将毫无阻拦的冲入队列,到了那时,神机营将如一团烂肉一般任由巨象蹂躏。
“谁也不许退,退后者杀无赦!”沐剑铭的背脊被冷汗湿透,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巨象未冲入阵时将其击杀。
三百名训练有素的神机营战士眼眸中已露出了绝望,他们相互顾盼着自己的同伴,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逃跑的念头,十五丈的距离,若是吓退三头巨象或许还有可能,但是要想击杀三头疯狂的野象却难之又难,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队形开始慢慢的变得松散起来,他们虽然经过了残酷的训练,但是实战的经验并不多,大多数人还不懂得如何克服内心的恐惧。
“第二列火铳手出列!”沐剑铭疯狂的嘶喊。
队列在一阵骚动之后,几个刚刚踏出队列的铳手看见身旁的同伴无动于衷也悄悄的缩回了脚,往前多走一步就意味着离死亡更近一分,大多数人还没有这个勇气。
“出列,不出列者斩!”沐剑铭快要疯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刚才还是士气如虹的神机营个个都变成了孬种。
三只大象组成品字型继续的做着最后的冲刺,雪白的獠牙向前拱起,只要越过十丈的距离,一场杀戮就将开始。
一个人影越众而出,大吼:“第一队弩手蹲下,第二队铳手原地站立,准备!”
“朕授命于天,必不为区区几头兽类所伤,今日朕与尔等同生死、共患难,射!”
“是皇上。”有人开始惊呼。
“还楞着做什么,射击!”朱骏的额角还渗着细密的汗珠,当他发现情况不对劲时,凭着胸中的一腔热血疯狂的奔驰而来,神机营是他最大的心血,决不容有失,他可以残忍的杀死作恶多端的海盗首领,更可以毫不犹豫的用阴谋陷害阻挡他道路的人,却绝不愿意那些甘愿跟随自己士兵们有太多的闪失。
勇气也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他不断的喘着粗气,冷静过后,倒有些后怕起来,前方的巨象越冲越快,犹如狂风一般,扑面而来。
“砰砰……”排枪顿响,手弩的羽箭也呼啸着伴杂着火热的铅丸激射而出。
上百发弩箭、铅丸近距离射击之下,又一头血肉模糊的野象不甘的在嘶鸣中倒下。
“第三队铳手向前蹲下,第四队弩手立其后,射击!”朱骏豁出去了,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并不是一个帝王应有的品质,可是朱骏不管,事实上他想逃也已经来不及了。
“砰砰……”枪弩齐发,目标是右侧的野象,强大的火力之下,野象轰然倒地。
还有两丈,左侧的野象已伸长了鼻子,准备享受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
“最后一次了,兄弟们,给我射!”朱骏疯狂的指向不远处的野象,很快,沐剑铭便扑了过来将他压地上,巨象的前脚已踩了下来,咚的一声,朱骏只感到耳膜刺痛,耳鼻处被泛起的灰尘塞满,说不出的难受。
朱骏侧头望去,只看到野象的前脚已从自己身上越过,只差一点点自己就要踩成肉泥了,好在沐剑铭反应够快,否则这条金贵的命算是交代了。
“射!”压在朱骏身上的沐剑铭扬起满是灰尘的脸大吼。
“砰砰砰砰……”震耳欲聋的火铳声连绵不绝……
夜晚星光灿烂,圆月当空。
山寨中的布东琴被戴着黑色头巾的克伦族青年弹响,悠扬的曲调正犹如克伦族的青年向美丽的少女诉诸衷肠,山寨内燃起了篝火,盛装的克伦族少女欢快的跳着舞蹈,甜茶的香味飘的老远都能闻见,神机营的战士们各自盘地而坐,围着篝火附和着琴音欢呼。
“这桶甜茶是献给我们最勇敢的汉人勇士的。”克伦族少女卓玛端着清甜的甜茶,扭捏的走到沐剑铭身边,篝火所散发出来的昏黄光晕也没有掩饰住少女脸上的一抹羞红。
少女说的是缅语,沐剑铭虽然不懂,但是已猜出了一二,身边的同伴开始起哄,在一阵欢呼声中,沐剑铭豪气冲天的接过盛甜茶的竹筒一饮而尽。
而在长老的吊脚楼里却是另一番不一样的景色,九名长老危襟正坐在楼内的各个角落,土伦与朱骏并排坐在一起,向长老们述说着朱骏所提出来的计划。
长者们望望土伦,又看看朱骏,各自愁眉不展。
朱骏面沉如水,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竹筒,暗自观察每一个长者的面部表情,猜测着每一名长者的态度。
“朱兄弟,长者们问你需要山寨多少人去组建山地营。”土伦与长者们商谈片刻之后,扭过头来问朱骏问。
“四百名。”朱骏伸出了四根手指。
土伦立即露出了难色,整个山寨只有两千人不到,青壮的男子恰好也只有这个数,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将整个山寨搬空?
其实朱骏也并没有打算要这么多,他的底线是一百五十至两百名,之所以漫天要价,不过是想到落地还钱的时候多一个回旋的余地而已,这是后世商家最常用的手段之一,朱骏不蠢不笨,难免要耍点小手段。
“朱兄弟,四百名太多了,长者们一定不会同意,不如降低一点。”
“这个嘛。”朱骏面露难色,踟蹰不定的道:“三百吧,至少得这个数。”
土伦又转向长者们商量起来,长老们纷纷摇头,纷纷提出反对的意见。
“朱兄弟,长者们说三百太多了。他们十分尊敬你,也非常感谢你能够舍身为山寨驱逐野象,但是如果山寨中少了三百个男人,实在让大家难以接受。”
朱骏道:“既然如此,他们希望的数目是多少,土伦大哥,你也知道人数太少根本行不成战斗力的。”
土伦与长老们商量了一回道:“长老们愿意出两百人,但是希望你先前的承诺一定要遵守。”
“二百五十人,不能再少了,粮食问题我会帮你们解决,饷银也一分不少,不过这些青年必须向我效忠。”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朱骏觉得自己像个奴隶贩子。
“一言为定,明天我就召集山寨的青年,让他们跟你走,那些铁屑你还要不要,让他们一起背回去,这是我们为了表达对你的谢意特意送给朱兄弟的。”土伦松了口气,站起身道。
“好,一切听土伦大哥安排。”朱骏也站起身对着土伦拱拱手道。
这时,楼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无数的土人大声喊:“普鲁斯!普鲁斯!”
朱骏暗暗奇怪,却瞥见土伦的脸色一变,忙问道:“土伦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恐怕是公主殿下来了,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和长者们去迎接。”土伦阴沉着脸拍了拍朱骏的肩膀安慰了一句,带着一干长者消失在门洞口。
第三十一章:亡国公主
山寨外,数百把火光在星光下摇曳,他们身穿着黑色的劲装,背后是半人高的长弓和牛皮箭囊,腰间一柄半月型的长刀,拥簇着一骑雪白色的骏马缓缓的入寨。
白马上的骑士穿着宽大的黑袍,腰间一柄镶金小刀,脸部被一袭黑纱遮挡,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眸,犹如黑幕中的辰星一般,在摇曳的火光中闪闪生辉。
“普鲁斯、普鲁斯!”山寨中的黑克伦族人纷纷停止了歌舞汇聚在白马骑士前行着胸礼。
白马骑士伸出晶莹玉透的指尖说了几句,黑克伦族人群涌动起来,让出一条通道。白马骑士扬鞭策马向前,在土伦的吊脚楼勒住马。这时,土伦带着一干长老从吊脚楼下闪了出来,手捂着胸口垂头致礼。
白马骑士昂着头,娇叱一声,并不答话,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土伦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朱骏已出现在门洞,背着手从容的下了竹篾制成的梯子,眼睛打量着白马骑士。
“敢问小姐高姓大名。”朱骏故作潇洒的拱手致礼,不过瞧他的模样,倒是应付居多,并不见得有多少真诚,他自前世以来便讨厌那些自作高傲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蒙着纱巾连脸都不敢裸露,显然是长的太丑,不好意思出来见人的了。
“汉狗!”白马骑士又是一声娇叱,手中的马鞭在月光下划了道不规则的圆弧呼啸着向朱骏扑面而去。
朱骏连连向后退了一步,只瞧见鞭梢在眼前划过,差一点点就要被长鞭抽中。
“大胆逆贼!”远处的沐剑铭已排众而出,铛的一声拉出了长剑,数百只弓弩火铳亦卡嚓的拉弓上弦、装药瞄准。目标正是那个骑着白马的蒙纱少女。
“呼拉格!”随少女同来的劲装汉子呼啸一声,纷纷拔出腰间的弯刀,只有黑克伦山寨的族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朱兄弟,这是我们克伦族雅安王室的公主,快让你的人全部放下兵器,大家有话好好说。”土伦已吓得面如土色。
朱骏还未回答,马上的公主漆黑的眼眸已扫向土伦,娇叱道:“土伦,你收留这些汉狗在寨子里做什么?你该当何罪?”
公主的汉话说的标准异常,吐字圆润,就连朱骏也不由得汗颜。
“公主殿下,你张口汉狗,闭口汉狗,却为什么又要学汉人的语言?更何况我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公主的事,你不分青红皂白便用马鞭行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就是你们克伦族的待客之道吗?”朱骏眼见神机营已拉弦上药,只要对方一动,立即便可将他们打成烂泥,心里暗暗放下心,权衡利弊之后,倒是不愿意将事情闹得太僵,要杀这个公主容易,但她受到克伦族人的尊敬,后继而来的烦恼可就多了。
“雅安公主殿下,这位朱兄弟是山寨的救命恩人,他们不但给山寨带来了救命的粮食,还为我们驱逐了寨外的野象,汉人并不是完全是坏人,土伦便敢保证,朱兄弟是个好人。”土伦抬起头,直视着雅安公主的眼眸,巍然不动,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
“因为这些就让你感恩戴德吗?土伦,你还是不是克伦族的长老?”雅安公主不由得楞了楞,眼角的余光瞥了朱骏一眼,冷哼一声道。
朱骏哈哈笑了起来:“公主殿下玩笑了,山寨被野象袭击时公主殿下在哪里?山寨里断了粮食许多族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公主殿下又在哪里?公主殿下既然能够帮助山寨解决这些问题,又如何能够让朱某钻了这个空子?”
“你算是什么东西?我是堂堂东吁国公主。”雅安公主高傲的挥了挥马鞭。
“这是堂堂大明天子,新始皇帝,你一个下国公主算的了什么?”沐剑铭已踏步而出,趾高气昂的模样比雅安公主更盛一分。
“东吁国?岂不是那个五十年前被缅族人灭国的那个吗?既已亡国,居然还有面皮称自己是公主,当真是无耻之极,哈哈!”有个对东吁国略有耳闻的神机营战士在人群大声道。
“你……你算什么东西?”雅安气的差点要从马背上跳下来,老远就能听到她牙根细齿的摩擦声。
“哈哈………”神机营的战士哈哈大笑起来。
朱骏的脸却变成了猪肝色,那个混帐嘲笑雅安公主是亡国的公主,那自己岂不也是亡国之君,当着和尚骂秃驴,这家伙也够狠的,也不知他是无意还是另有所指,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在场,朱骏真想将这个碎嘴的家伙拉出来抽几个耳刮子。
“公主殿下。”朱骏这下子客气了许多,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东吁国的公主其实和自己的处境相同,都经过着亡国的流亡和苦难,承受着被人嘲讽的白眼,这一点朱骏深有体会,想必这名公主也是如此:“你是亡国的公主,朕也是亡国的君王,朕的部将们说错了话,还望见谅。”
“假惺惺!”雅安公主别过脸不理朱骏,声音却缓和了许多。她突然眨了眨眼,又扭回头道:“你就是那个逃跑天子永历帝?听说你是从万里之外的中原跑来缅甸的,现在既然到了缅南,那么下一站准备去哪?”
这一句话可谓是刁钻至极,其中又蕴含着嘲讽,让周围的神机营战士不由得脸色大变。朱骏却一副从容淡定、风淡云清的模样,雅安公主虽然遮住了面容,但朱骏看她最多也不过十七、八岁,自己怎能和她这般见识,于是笑道:“公主说笑了,大家都是蒙难之人,又何必要彼此嘲弄呢?”
雅安公主一愣,不再言声了,朱骏的前明皇帝头衔还是有些作用的,东吁曾是大明属国,虽然永历帝的名声不好,但雅安公主却绝对不会想到朱骏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去欺骗一个山寨。
“朱兄弟,你是那个明朝的永历皇帝?”土伦已凑到了朱骏身边,一脸的疑惑。
朱骏点头道:“正是,方才朱某不是刻意瞒你,只是你从未提起,朱某自然也就忌讳不答了,不管如何,我还是你的朱兄弟,你也仍是我的土伦大哥。”
永历帝的大哥,土伦不由得两眼放光,虽然这只是个虚名,毫无实利,但这永历好歹也是远在千里之外曾经统治万里江山的皇帝啊,土伦感觉自己很有面子,不留神间瞥见了马上默不作声的雅安公主,土伦的脸又僵了下去,他朝着雅安公主行了个胸礼道:“公主殿下,土伦向您保证,我的兄弟绝对不会伤害任何克伦族人,恰恰相反,他不但帮助了我们的山寨,他还和我们一样,都和缅王有仇恨,我们或许可以联合起来,一起推翻缅王,在缅南重新建立属于克伦人的东吁国。”
雅安迟疑了望了朱骏一眼,道:“我还要想想,这一次我来,是想来帮助你们驱赶野象的,既然野象已被汉人赶走了,这事也就算了,我和我的部众赶了一天的路已经很困乏了,你去找个地方给我们安歇吧。”
土伦知道雅安不再纠缠于汉狗的事,显然也没有把朱骏当作敌人,这才喜逐颜开道:“尊贵的公主殿下,您和您的部属都将会被安排在山寨最大的吊脚楼里,我们还准备了最甘甜的甜茶和最好的竹筒饭招待您。”
第三十二章:托付
黎明,两百五十名精壮的克伦族汉子悄悄的集结完毕,趁着夜幕在几名朱骏护卫的带领下离开了山寨,消失在山寨的后门。
这是朱骏与土伦的协议,两百五十名克伦族人成为山地营的骨干,朱骏打算再招募三百五十名汉人加入,整整六百人,全部配备手弩、钢刀,每日早晨的慢跑改为攀山,上午仍是队列训练,下午则是在山林中训练弓弩射击,格斗之法,只是山地营的指挥使让朱骏头疼不已,克伦族人惯于在穷山峻岭中穿梭,原本是指挥使最好的人选,只是朱骏对克伦族仍然有着芥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朱骏不得不防,所以安排一些克伦族人做中下级军官倒还可以,但这指挥使一职还是让汉人来的妥当,只是让谁来做这个指挥使呢?朱骏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不过山地营要想建立倒颇费周折,另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克伦族的语言问题,言语不通,反而容易制造事端,可是遗民中至今没有人能既通汉语又能精通缅语的人才,想到这里,朱骏倒怀念起那个汉人通事周慕白来,这个家伙既贪财又倨傲,却是个精通两种语言的人才,这样的人若能拿来用上一段时间待培育出了一批人才再一脚把他踢的远远的岂不是痛快?
想归想,朱骏却没有做这种美梦,人家攀上了缅王那棵大树,如何还会甘心巴巴的跑到自己这边来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望着山寨的后门人影渐渐消失,最后被一片漆黑的浓雾所替代,朱骏这才转回身,一旁的土伦却是满脸的忧郁,对着朱骏道:“朱兄弟,这样偷偷的把人送出去,若是被公主知道,定会大发雷霆,公主虽然并没有将你当作仇敌,但仍有戒心,哎!这虽然是我和长者们一起做出的决定,但终究隐瞒了公主,这个罪责恐怕是脱不了干系了。”
他顿了顿又道:“无奈山寨内既没有粮食,年青人又谋不到生路,总不成让他们永远被隔绝在这大山里,浑浑噩噩的就此过一辈子,单这两点,我便愿意将人送到你那里去,只盼你对他们好一些,不要因为一些小过而责罚他们。”
朱骏叹了口气,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每一个人都在挣扎,每一个人都在抗争,自己如此,克伦人更是如此,土伦为山寨中的年青人找到了一条出路,可是自己呢?将来他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和数十万精锐的八旗大军,他们从小便生活在马背上,经历了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所过之处,犹如狂风横扫落叶一般,而他只是一片落叶,却如何去和狂风抗争?
“土伦大哥,克伦族人为什么仇恨汉人?这其间的许多事朱某都不太明白,还盼你能够告诉我,或许将来朱某能够化解。”
“我们去寨外走走,边走边谈。”土伦拍了拍朱骏的肩膀,二人慢慢跺着步子返身往前寨的寨门走去。
缅南多山靠海,所以晨曦时的雾气极重,朱骏与土伦在寨外漫步,就连一米之外的景色都只瞧得隐隐约约的大概,土伦沉默半晌道:“我们东吁王室曾在三百年年前在缅南建立了东吁国,整整历经了两百五十年之后,被缅族与掸族的联军攻破了王都东吁,王都被毁为废墟,单王都东吁一城便有十七万克伦族人被屠灭,随后,远在土瓦城的东吁二王子阿耶达起兵复仇,被联军杀败,只能带着族人隐入森山。”
朱骏道:“阿耶达恐怕就是雅安公主的父亲吧?”
“二王子是公主的祖父,二王子兵败之后在这连绵的大山中被七十三座克伦族山寨的长老推举为新一任的东吁王,可是没过几年,他便郁郁而终,接替他的是大王子阿德,阿德在位十一年,其间抵御了九次缅王的围剿,可惜的是他一直想有一个儿子来继承他的王位,偏偏却只生了一个雅安公主。”
朱骏心中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将话头咽进了肚里。
“谁曾想到的是,一个自称是商人的汉人出现了,他告诉国王阿德,在中原有一种仙丹能够帮助他生出儿子,阿德轻信了他的话,将它待若上宾,谁知半个月后国王阿德离奇的而亡,据身边的侍卫说国王死时,面容漆黑,七窍也流着黑血,八成是吃了那汉人的仙丹所致。这还不算,当天夜里,又有一伙海盗在那汉人的带领下冲入国王的行在,血战一夜之后,整整屠戮了克伦族人六百余人,就连王后也被海盗们掳走,直到几天之后才在沙滩上发现她的尸体。”土伦说到这里时,朱骏隐隐的听到土伦牙根的摩擦声,想来早已将此事引为奇耻大辱。
“好在雅安公主并不在国王身边,逃过一劫。从此之后,克伦族王室便一分为二,有二十三个山寨支持雅安公主继承王位,其余山寨则支持从各寨长老中推举。因此,整整吵闹了两年,大家谁也不服气谁,各寨便各行其事,有些山寨更是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土伦惋惜的叹了口气。
朱骏眉头紧蹙,若真如土伦所说,自己虽然取信了土伦的山寨,但其余的山寨对汉人的忌讳莫深,要想轻易化解可就难了。
土伦见朱骏不言,找了个干净的石头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让朱骏坐下之后,才自顾自的盘腿而坐:“朱兄弟,你是个金贵的人,现下克伦族四分五裂,土伦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我们自家兄弟,土伦大哥但讲无妨。”这几天的朝夕相处,朱骏倒真有些拿土伦当大哥的意思,他来到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属下们一见着他又是跪拜就是胆战心惊,比说兄弟,就连朋友都不可能,倒是这个土伦与自己没有任何利益的冲突,朱骏虽然有利用他的嫌疑,但多少又对他产生了些亲人般的依赖,这种复杂的心理,朱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朱兄弟,大哥知道你想利用克伦族来复国,我虽是克伦族的长老,对当前的形势也有几分认识,当你说到要让山寨中的勇士去组建山地营时,我便看穿了你的想法,但是克伦族内的形势非常复杂,你尝到了这一次的甜头,以后就莫要再涉及克伦族的事务了,否则总有一天会引火烧身。”
朱骏的面容一窘,仿佛如被偷糖被发现的孩子一般,面色不由得红了红,他原本以为土伦对他利用克伦族的事蒙在鼓里,想不到早已被他看穿。正当无所适从的时候,但见土伦仍然是一副平和的面孔,朱骏才定下心来,这一次他不再有什么隐瞒了,直截了当的道:“不瞒土伦大哥,朱某确实有利用克伦族之嫌,但我们既然有着共同的仇敌,为什么就不能联起手来呢?至于克伦族的内部事务,小弟并没有参与的兴致,有了两百五十名克伦族的壮士,朱某已心满意足了,土伦大哥,听你的口气似乎克伦族中会遭遇什么大变故吗?”
土伦长叹一声,似有难言之隐,许久才道:“大哥也说不上来,正因为有这种预感,才会选择将族中的青年托付到你的手里,这些你不必再问了,你我能在一起歃血为盟也算是一种缘分,将来若是我遭遇了什么不测,还望你能够帮忙照顾山寨中的族人,大哥感激不尽。”
朱骏默然不言,知道土伦定是预测到了整个土伦族将会发生一场大变,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因此才会有跟自己歃血为盟、同意拨出两百五十名青年族人跟随自己的事情,他原本以为自己利用了土伦,想不到反被土伦利用了。
只是土伦这个时候说出来,反倒让朱骏没有任何厌恶之感,心里倒是对他有些佩服,又有些不舍,说不定待自己离开山寨之后,他和土伦便再也不能相见了。
“朱兄弟,大哥厚颜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于你。”土伦眼眸直视朱骏,嗓音中尽是沧桑。
朱骏知道这次托付几乎可以等于某种意义上的临终遗言,于是正容道:“土伦大哥请说。”
“我想请朱兄弟保护好公主殿下,不管将来如何,都不要让她有什么闪失。”
第三十三章:铁矿
朱骏从土伦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个信息,克伦族将会出现一次大规模的变乱,任何克伦人都将不可避免的被卷入进去,这次变乱的应该与安雅公主有很大的关系,或许变乱的矛头极可能是直接指向她的。
对于土伦的托付,朱骏回答的含糊其词,这也是因为朱骏意识到安雅公主是个大包袱的原因,似他这种自身都难保的人,哪里还能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到时候变乱者直接向自己要人怎么办?给还是不给?给的话就是失信于人,不给的话就可能挑起争端,他将来所要面对的敌人原本就难应付,如果再为自己树立个敌人,这岂不是自讨苦吃。
当朱骏看到土伦一脸失望时,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的决绝,但此事事关重大他绝不会掉以轻心,而且土伦此人虽然表面上毫无心机,却是个深谋远虑的人,朱骏原本还想利用他来壮大自己,反倒被他利用自己来为山寨避祸便是明证。
为此,朱骏郁闷了很久,他想不到一个小小山寨的长老便能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中,虽然对自己有利无害,但也难免让朱骏有些丧气,仅有的一些成就感犹如缅南晨曦时的浓雾,看似笼罩天地其势浩荡,太阳一出,便能轻易将它们驱散。
朱骏歇息了一个时辰,便精神奕奕的领着从人与土伦一起查验山寨中的铁屑质量,山寨中的存量并不多,只是堪堪盛满了几十个箩筐,朱骏断定,这些铁屑应该是某个裸露的原矿表层开采的,其中的杂质较多,对朱骏的炼钢用处不大。
朱骏随手将半把铁屑抛回箩筐,拍了拍手上沾染的铁屑灰对着土伦道:“这些铁屑我暂时没有用处,且将它放在山寨吧,什么时候想要时再说。”
朱骏一边说一边可惜的摇了摇头,他这次来的目的原本是收购铁矿石的,虽然中间出了许多变数,也为他捞足了好处,但这时看到这些无用的铁屑,失望总是难免的。
一旁的土伦也暗自着急,这些铁屑是山寨赠送给朱骏的,也算是还了朱骏为他们驱逐野象和送来粮食的人情,想不到白送人家还不接,想来这铁屑也是实在不堪入目了。
朱骏回转身对土伦道:“土伦大哥,这些铁屑是从哪来的?”
“就是那座山峰上,我们来时穿过的那个山涧处,离这里并不远。”
朱骏点点头,继续问道:“那里还有这种矿石吗?”
“有的,方圆几里到处都是,只是开采不易,族人们只能在表层剥下一些铁屑来。”
朱骏心里已有了计较,铁矿的开采在这个时代难度极大,特别是相对于这些缅甸土人来说要想将这些坚硬的物质敲碎更是难如登天,倒是明朝的火yao技术纯熟,早已开了利用火yao来炸碎开采的先河。
现今两个武器作坊已开始投入了运作,所耗费的钢料极多,而钢料生产的主要原材料便是生铁,有了这个铁矿想来足够作坊运转而不需要向外收购了。只是铁矿所处的位置险峻,运又成了麻烦,不过这是以后的问题,朱骏打算去看看这座矿山再说。
“土伦大哥,这座铁矿对朱某至关重要,你带我去看看如何?”朱骏道。
“好,我们现在就去,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我们正午就能到。”土伦一边说,一边已迈开了步子。
二人到了后寨门,沐剑铭已带着神机营一齐聚集到了朱骏身边,朱骏虽然不喜欢每次出门都要前呼后拥,但他们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若是不许他们跟随想必会让更多人担心,反正也是闲来无事,朱骏索性也不阻止,就当带着队伍踏青好了。
这时天已大亮,山寨在经过长夜的寂静之后焕发了生机,雅安公主正骑着白马带着一队侍从在寨中的空地上练习马术,缅甸山峰险峻,许多道路往往凹凸不平,所以马匹并不是这里的主要代步工具,雅安公主倒是马术娴熟,轻灵的身子在马上犹如青燕一般,许多原本不能过的缝隙都能瞬间穿梭而过。她身后的一干侍从则小跑着跟上,不断的欢呼着助威。
朱骏远远眺望,只觉得那帮侍从犹如脑残一般,人家好好的在骑马,你们跟着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欢呼做什么?他突然心中一凛,缅甸这种山路崎岖的地方,这公主为什么偏偏要骑马?且马术如此娴熟,难道是防备什么?
这时所有人已整装待发,朱骏正要下令开拔,只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侧头望时便见雅安公主飞速的策马而来,犹如山崩地裂一般所冲向的目标竟是朱骏。
“上箭,瞄准那白马。”一旁的沐剑铭已吓得一身冷汗,连忙大吼。
卡嚓,一道整齐的搭弦声响起,百名弩手已架起手弩对准了目标。没曾想雅安公主突然勒紧马缰,白马前蹄一扬,马头一偏竟生生的将身子顿住。
“好马术!”朱骏不由得赞叹了一声,他虽然不懂的骑马,但雅安公主这般的手法却是第一次瞧见,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喂,逃跑天子,你们要去哪里?”雅安仍旧蒙着面纱,似有恼怒的望了沐剑铭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朱骏身上。
“回禀公主殿下,我带朱兄弟去后山转一转,那里有一处铁矿。”土伦不敢隐瞒,抢先答道。
“铁矿是什么?”雅安公主满眼的疑窦,转而将目光放在了土伦身上。
土伦道:“我们的刀剑就是铁矿打造的。”
雅安公主已扬起了鞭子,见几十把手弩对准着自己这才硬生生的没有挥出:“土伦,你好大的胆子,既然铁矿可以铸造刀剑,你为什么带汉人去,难道嫌我们克伦族的刀剑够多不需要铸造了吗?”
朱骏忍俊不禁的听着二人的谈话,心想这公主倒也横蛮到了极点,不过转念一想,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过早少了父亲,身上背负着国仇家恨,又要面对那些觊觎她地位的部属也算是可怜,朱骏不由得转而同情起她来,甚至暗暗后悔昨天夜里为什么不答应土伦的请求,好好的保护这个少女。
想到这里,朱骏不由得笑了笑,心道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多愁善感起来了,别人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雅安公主的确值得同情,可是谁又能同情自己呢?自己身处如此敏感尴尬的地位,自保尚有问题,又如何去做这种同情心泛滥的事。
朱骏愣神的功夫,土伦已抚胸垂头对着雅安公主道:“公主殿下,铁矿开采极难,且克伦族缺乏锻造刀剑的匠人,倒不如直接向商人购买值当。”
雅安娇叱一声道:“他们汉人能开矿,我们土伦人为什么不能。”她一边说已如轻燕一般跃下了马,用马鞭拍了拍靴上的尘土道:“我也随你们去,我倒要看看,这铁矿如何难开采的。”
“公主殿下,后山山路险峻,恐怕……”土伦开口要劝,却很快被雅安止住道:“你不必说了,克伦族崇敬山神,如何还会害怕高山。”
她一面说,一面已迈开了步子,当先出了寨门,其余人无可奈何,个个紧随着她的脚步,只有沐剑铭一脸的不忿,凑到朱骏耳边道:“皇上,她只是下国的公主,竟如此蛮横无礼,须知东吁灭国之前还是我大明属国,她如此不将皇上瞧在眼里,要不要末将去教训教训她?”
朱骏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个大男人,何必要和女人计较,随她去吧,我们探查铁矿要紧,有些时候不必为了些小事大动干戈,大局为重。”
沐剑铭点了点头,护着朱骏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神机营战士和百名雅安公主的侍从,一干人竟有五百之多,蜿蜒着向后山前进。
第三十四章:逆水行舟
待进入山涧,土伦引着朱骏往里走了一段,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起来,朱骏只看到这山涧的四壁上绽放着赤色的暗光,再往里走,周围的草木皆已稀疏,朱骏可以肯定,这地底显然也是铁矿,才使得植被渐少,他弯下腰,刨开表层的红泥,再往下刨便看到一层坚硬的暗红色矿物裸露出来。
朱骏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是赤铁矿。”他转过身,对土伦和雅安公主道:“这座矿脉也不知有多大规模,过些日子我会让人来开采,若克伦族的兄弟在山寨中无事,也可让他们来开矿,每月给五钱银子的工钱,有多少我要多少,山寨里的盐巴、棉布、铁具等必需品我也会让人每月低价售予你们。”
朱骏顿了顿,深望了雅安一眼,继续道:“公主,想来你虽年幼,但对克伦族的情势有所了解,你是女流,各寨必不会服你的统治,若你不能寻变求强,早晚会有杀身之祸,今日朱某言尽于此,如何决断还是公主自己拿主意吧。”
朱骏说的淡然平静,心里却是起伏不定,其实他口里虽说矿脉不知有多大规模,其实已猜测出这片铁矿规模宏大,自己的两个作坊日夜开工,就算是一百年也没有问题。单这些源源不断的生铁就能值十万以上的白银,只是运输方面有些难题,这一点朱骏心里已有了定计。
安雅公主摸了摸四壁坚硬的铁质,不由得眉头紧蹙,铁矿坚硬无比,若只是用简单的工具开采想来是极难的了,至少克伦族就算举族开采恐怕也无济于事,倒是不知道这些汉人如何能够开采的。
“朱兄弟的意思是,若是这片矿山能够让与朱兄弟,那么朱兄弟愿意与山寨同气连枝吗?”土伦别有深意的望了朱骏一眼。
朱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矿山虽不是黑克伦山寨的,但这里与克伦族人极近,若是没有他们的支持,要想开采可就难了,可一旦与雅安公主栓在一起,难免将来会引火烧身,不管哪条路都有利有弊,倒让朱骏踟蹰起来。
“同气连枝谈不上,大家互相帮衬帮衬便可。”朱骏还是淡淡回绝了土伦,为今之计,只有慢慢拖延才是上策,到时在静观其变,哪个对自己有利再决定自己的立场。
土伦道:“朱兄弟既然主意已定,大哥也不强求了,大哥也不盼你到时倾囊相助,只求你将来看在大哥的面上帮衬一二。至于这矿山朱兄弟若要开采山寨定然会给些方便。只是有一条。”
“土伦大哥请讲。”朱骏心里不由得一沉,只是觉得土伦与自己说话时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语重心长,处处为自己着想,反而话中带了机锋,半遮半掩,彼此反倒生分了不少。
“朱兄弟若是调一队上次驱赶野象的弩铳兵在这里驻扎,这样既可以保护好矿脉,又能与村落形成犄角之势,也可免去被人围困之忧,你看怎样?”
朱骏心里早有这个想法,若是能在这山涧内驻扎一队士兵,将来确实能够收到奇效,也可用来保护铁矿的开采,不致因为一些变数而停止了生产。他心里暗想土伦之所以想让自己驻扎一队神机营在此恐怕不单是为了自己,更大的好处应该是将来克伦族发生变乱之时山寨中的人也好上山寻求神机营的保护,以此来保全山寨。
似这种条件朱骏当然求之不得,他满口应了,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围着山涧转了几圈,朱骏让沐剑铭观察四处的地形,琢磨如何布防,待天色不早,这才罢休。
朱骏打算趁着到了这里原路返回村落,他在这里呆了四、五天,村落里也不知发生了多少事急需自己去处理,现下山寨的事务已一并解决,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乌古河横跨缅境,沿途经过缅都阿瓦,再蜿蜒而下,直通土瓦入海。此时已渐渐入夏,暴雨尤多,致使河水暴涨,直到近几日才好转了一些,宽阔的河面上,一页扁舟顺流而下,飞快的向前行驶。
杨嗣德屹立船头,望着两岸崇山峻岭犹如走马灯一般从眼中一晃而过,不由捋了捋唇下的稀须,踟蹰不定的将目光落在了前方奔腾的河水上。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现今大明已国破家亡,要想复国中兴,正犹如这浩荡江水一般,逆舟而上,前途未定。
“哎!”杨嗣德叹了口气,他奉命前往缅都散布阿泰谋反谣言,又亲自拜访了缅甸王子王莽白,这个期间不知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又听到了许多冷言冷语,好在幸不辱命,一切都打点的极好,就连那一向以暴虐著称的缅国王子见面时有些刁难,但听到他的来意之后反而客气了许多,说到底,阿泰同样也是王莽白的心腹大患,二人定计之后,王莽白已承诺联络朝臣一齐发难,到了那时,就算缅王想要保下阿泰也是不可能了。
恰在这时,后舱钻了一人出来,这人正是曾经的汉人通事周慕白,他显然是发了一笔小财,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绸缎儒袍,头顶儒冠,腰间系着金丝香囊,手中把玩着一柄纸扇,一眼望去,倒似一副大富人家的公子哥打扮。他爽朗一笑,朝着杨嗣德的背影道:“嗣德兄,何必整日长吁短叹?快进舱来,船家做了一只上好的鲟鱼,咱们对饮小酌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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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德侧回头,勉强对着周慕白笑道:“如此甚好,明日我们便可登船上岸了,这些日子我总是心神不宁,害怕要出什么事,倒不如你我大醉一场,忘却了那些烦心的事。”
杨嗣德转身回舱,舱内显得有些狭小,只能容纳四五人的位置,中间摆着一方小案,案上有三菜一汤和一个花瓷酒壶,两边各放着一副碗筷,周慕白倒也是个精细的人,早已将酒杯灌满,只等杨嗣德来吃。
当下,杨嗣德也不客气,举杯便饮。其实他并看不起这周慕白的为人,此人在缅都瓦城时仗着缅王的势力欺负大明遗民,对永历帝甚是不恭,为人更是贪财轻义,实在不敢恭维。自朱骏带领从人南下之后,周慕白这个汉人通事也成了赋闲,闲来无事,竟在城中遇见了杨嗣德,他倒是痛快,为杨嗣德行了不少方便,可临走时,这周慕白竟要求杨嗣德带他一起回去,杨嗣德也不知他安了什么居心,但转念想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的秀才,想来也没什么,二人便租了条船,逆江而下,三五日间便行了十之八九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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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帝王之术
“嗣德兄,今日我们在此举杯痛饮,待明日之后便要同殿为臣了,将来还要请嗣德兄照顾一二。”周慕白陪着杨嗣德一饮而尽道。
杨嗣德不以为然的笑笑,心道这个秀才当真是大话连篇,就凭他一个小小的秀才,充任过缅王的通事,还想着与自己同殿为臣,当真是可笑,不过他为官十几年早已学会了处变不惊的本领,只微微一笑,道:“那么杨某便拭目以待,只望周兄一步登天入殿为臣了。”
周慕白道:“杨兄定然是不信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干系,明日便能见分晓。”
他举起酒杯自饮自酌了几口,叹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多少读书人便为了这句话十年寒窗,日夜与孤烛相伴,今日我要破了这个规矩,让世人都知道就算是一个秀才,照样能封侯拜相,志在千里。”他指了指杨嗣德,哈哈笑了两声:“清流做官只为名流清史,奸裘为官只为权位,我与你们不同,我只为求财,只求功成名就之后金玉满堂、美女成群便可。”
杨嗣德默然无言,他实在是无话可说,堂堂内阁大学士何必要和一个狂生计较,若不是他在缅国有些人脉,杨嗣德还不想得罪于他,否则理他做甚?
夏夜炎炎,扁舟顺水而下,附和着奔腾的流水,犹如开弓之箭一般穿梭而过,消失在夜幕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酒香徘徊在河水上空久久不散。
第二日凌晨,舟船在土瓦附近的河床上靠岸,周慕白帮杨嗣德付了船资,二人带着几名小厮上了岸,结伴而行。一路上二人无言,话不投机,自然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待走了半个时辰,远处一阵整齐的号令声传了过来。
杨嗣德心里一紧,侧耳倾听下竟是隐隐有千军万马高喊着训练的口号从远处而来,他不由得打起了精神,听那队伍的口号仿佛说的是汉话,想必是皇上拉出来训练的神勇营了,只是神勇营虽然每日晨跑,但都是在山谷内进行的,怎的今日会跑出村来?
杨嗣德加快了步子,果然看到前方一条由人影汇聚的人流组成长龙,向着右侧的大山跑去,每人身后似乎还背着一件足有半人高的物事,只是大雾弥漫,离的又远,杨嗣德看的并不清楚。
杨嗣德给身边的从人使了个眼色,那从人会意,点了点头,将手卷成喇叭状对着那队伍喊:“前方可是大明的将士,我家大人是新近的内阁大学士,刚从阿瓦办差回来,有事要问。”
周慕白紧贴着杨嗣德身后,附庸风雅的在这大雾天里摇着纸扇,饶有兴趣的事件的发展。
大雾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待走近了,杨嗣德才看到对方全身穿着皮甲,头顶着头盔,腰畔是一柄长刀,他远远望到杨嗣德已双手抱拳道:“原来是杨学士,末将山地营指挥使苏昌盛叩见大人。”
杨嗣德认识苏昌盛,这人正是沐国公四家将之一,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道:“苏将军不必多礼,对了,这山地营是什么名堂?”
“禀大人,这山地营是皇上七日前新建的建制,主要训练山地作战之法,由二百五十名克伦人和三百五十名汉人共同组建。”
杨嗣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身畔的周慕白却两眼放光道:“缅甸多山,建立山地营正是因地制宜。”
杨嗣德又问:“那些士兵背着的东西是什么?”
“大人,那是箩筐,每日山地营晨跑之时便要翻过那座大山。”苏昌盛用手指了指远处隐没在浓雾间的山峰继续道:“那里新近发现了一处铁矿,皇上已让人在那开采,山地营的弟兄们每日清晨在那里打个来回,去时背着箩筐,回来时便可把工人们昨日开采的矿石用箩筐背回去。这样既可训练军士,又能输送矿石,一举两得。”
苏昌盛咽了口吐沫又道:“开始几日弟兄们都不习惯,往往是克伦族的士兵可背回十斤重的矿石,而我们汉人的士兵能够上山下坡便是不错,不过这几日有了些效果,有的克伦族人也能背回十五斤的矿石,而部分汉人士兵能背回五斤重的矿石,皇上说了,若是勤加训练,每日至少要背回二十斤的矿石才算是略有小成,届时每名士兵也有一两银子的补贴。”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杨嗣德点点头,道:“本官赶着回去,你们继续训练吧。”
苏昌盛抱了抱拳道:“既如此,末将便失陪了,不若这样,大人继续赶路,我先派一名士卒回村禀报,大人鞍马劳顿,也好有人相迎。”
待杨嗣德回到村落,老远便看到沐天波带着一干官员在村口眺望,他加急了步子对着众同僚抱拳道:“沐首辅、诸位大人,劳动诸位来迎,当真令杨某汗颜。”
大家都拱起手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有人端来一杯茶铭,杨嗣德也有些口干顾不得礼让便一口而尽,沐天波已收起了笑,对着杨嗣德道:“内阁大学士杨嗣德跪下,皇上有口喻。”
百官们面容一正,纷纷随着杨嗣德跪下,三跪九叩之后,杨嗣德朗声道:“臣杨嗣德洗耳恭听。”
“皇上口喻,内阁大学士杨嗣德劳苦功高,奔波千里,不负朕之重托,命其兼领兵部尚书,立即上任。”
“啊?”满地的官员们纷纷惊呼一声,就连杨嗣德也难免有些吃惊,他原本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被越级拔耀为内阁大学士原本已是一步登天了,想不到皇上又开恩让他兼领兵部尚书,如此恩宠,自大明开国以来也未曾得见。
“还不谢恩?”沐天波见杨嗣德一脸的惊讶,不由得叹了口气,对于皇上的任命百官们恐怕多有不解,但他沐天波却是洞悉分毫,自山地营建立之后,皇上实在找不出可以替代的将领来任命山地营指挥使,只好任命了沐家的四家将之一的苏昌盛。这样一来,沐天波是内阁首辅,儿子沐剑铭是神机营指挥使,家将苏昌盛为山地营指挥使,一门三大支柱,若是生了异心,要想制服可就难了。
对于朱骏来说,要想掣肘沐家,只能恩宠杨嗣德,在政治上他是内阁大学士,在军事上他又是兵部尚书,双管其下,至少可以将沐家的野心降至最低。
朱骏并非是不相信沐家,只是他清楚的是,绝对的权利只会带来绝对的腐败,就算沐天波与沐剑铭忠心耿耿,但是他的那些部下也会忠心耿耿吗?如果哪一天上演一出黄袍加身怎么办?
忠臣也必须要有必要的约束,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不能容许一家独大的局面,否则只会养成垄断和嚣张跋扈。
“臣杨嗣德叩谢皇恩,吾皇万岁!”杨嗣德浑浊的眼眸中已闪露出泪花,微颤颤的站起身。
杨嗣德身后的周慕白随着杨嗣德跪下,也随着他站起来,他脸上阴晴不定,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许久之后,才矢口道:“不错,这就是帝王之术,以彼压此,相互掣肘。看来我所料的不错,现在的永历已不再是从前的逃跑天子了,难道真的是有皇天保佑朱家吗?”
周慕白说的声音极低,周围的大臣们根本没有人听见,这时沐天波显然已望见了他,板起脸来道:“这不是那个汉人通事吗,怎么?难道缅王又有什么事需要你来传话?”
周慕白心下大定,更是明白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他笑颜逐开,对着沐天波拱手道:“是沐公爷,周慕白早不在缅王那混饭吃了,今日前来一是想着给咱们大明的天子效力,二来也为皇上带了一样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沐天波看不得他一副吊儿郎当的市井模样,背着手沉声道。
周慕白神秘的摇了摇头:“恕沐公爷恕罪,这宝贝只有皇上才看得出来。”
“好,到时我自会去向皇上禀告,皇上见不见你便不是我做主的了。”沐天波别有深意的望了周慕白一眼点头道。
第三十六章:论策 上
一干官员大臣们拥着杨嗣德去了,周慕白干笑两声,晒然背手四处闲逛,他杨嗣德是内阁大学士,又兼领着兵部尚书,自然是前呼后拥好不热闹,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如此慢待他,想当年他是汉人通事之时岂不也是趋炎附势吗?
他慢慢踱步暗暗的观察着村子,只发现身后似有两名壮汉轻手轻脚的跟踪而来,待他回头时便眼望着别处,想来定是那些大人们并不放心他,只当他是缅王的奸细前来打探消息的了,他不以为然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只看到村东有百来个工匠修建泥墙,一旁放置着一个高大的木桶,桶内满是混杂着鹅卵、砂石的泥浆,有人拿着铁铲不断的搅动,而另一边则有人先用砖石堆砌起墙体,有泥匠沾着泥浆均匀的涂抹在墙体上,整个围墙有近两丈之高,厚度更是四尺有余。
周慕白心念一动,暗道永历莫非是想学其太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他不禁摇了摇头:“失策、失策,需知前明皇帝已成了众矢之的,当务之急不是善守而是求攻,趁着清军被李定国拖住之时迅速占据广褒的南洋作为根据地才是上道,一味防守能守的了几时?”
他还要往前走,去看看那奇怪的泥浆,却被跟踪的两名壮汉奔来拦住,其中一名壮汉道:“沐公爷有令,周公子远来是客,该到宾房中歇息才是。”
周慕白顿住脚,难免对沐天波起了轻视之心,老早便听闻沐公爷是个人物,想不到竟如此小家子气,不过是一些泥浆而已,竟连看都看不得。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命令是朱骏所下的,而这些泥浆在一年之后自会名闻天下,成为世人眼中的天工之作。
周慕白失去了兴致,任由两名壮汉领到了一处石屋,这屋子显然是新近建造的,相貌丑陋,既没有江南木质庭院的精雕细刻,又没有北方砖瓦房的大气,只是在砖外涂抹了方才的泥浆,可能是新建的缘故,还散发着一股怪味,让周慕白又忍不住摇头。
有人给周慕白奉上了茶,周慕白也没有心思,意趣阑珊的在屋内跺了几步,终于有一名官员走了进来,朗声道:“这位可是缅国汉人通事周慕白吗?”
周慕白拱手道:“正是周慕白,只是这汉人通事的头衔早已向缅王请辞了。”
官员不客气的瞥了周慕白一眼,显然是对他极为轻视,拂袖道:“既然是周慕白便随我来吧,吾皇恩泽,让你去觐见。”
周慕白点点头,随着官员出了石屋,穿越了几条小巷,这里的石屋显然都是新建的,且造的仓促,外观上自是奇丑无比,周慕白又不禁连连摇头,前面带路的官员在一个大庭院前顿住脚,侧回身对周慕白道:“你在这候着,我进去通报。”
这庭院与其他的石屋所用的材质相同,外观上却好了一些,仿制的是北方四合院的构造,只是细微处仍然略显的有些粗糙,这也算是周慕白见过最好的屋子了,因此倒觉得顺眼的多。
“周慕白叩见皇上。”周慕白待官员通报完毕,跟随着官员了进了主厅,一见着端坐在上座的朱骏便纳头拜下。
朱骏不动声色的翘着二郎腿望着周慕白,数月之前,他还仗着汉人通事的名头对永历倨傲的很,想不到时过境迁,却又换了一副模样。如此大的变化,朱骏不得不小心一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听说你是来给朕送礼的?朕瞧你除了这身光鲜的衣裳倒是两手空空,礼从何来?”
“皇上,周某要送的宝贝非同寻常,若不是胸有宏图大志之人绝对承受不起,只是不知皇上是否有这海纳百川的胸怀。”周慕白道。
“哦?”朱骏并起脚,饶有兴趣的身体微微向前一倾:“你平身吧,继续说下去。”
周慕白站起身子,道:“周某要送的宝贝便是周某自己。”他肃容正冠又屈膝跪下仰面道:“周某愿效犬马之劳。”
朱骏脸色一沉,心里不断的猜测着周慕白的来意,若说周慕白当真是来投效朱骏却不敢信,自己不过是个亡国之君,属下人众不过两万余人,又处处受人掣肘,所辖之地也不过五十里,除了挂个皇上的空名之外,可谓是一无所有,他周慕白原本就是个见风使舵、要钱不要脸的主,如何会舍弃缅王那棵大树跑来投奔自己?这其中要么另有隐情,要么便是什么阴谋,想到这里,朱骏不由得又多了份小心,他不置可否的端起桌几上的茶铭喝了一口,呵呵一笑,道:“说笑了,朕只求苟全性命于南洋,哪里有什么雄霸之心,周爱卿莫要取笑。”
“皇上!”周慕白冷哼一声道:“既然皇上只求苟全性命,为什么要私自编制海盗,隐匿战舰,训练兵甲,修筑防务呢?”
朱骏大惊,手中端握的茶盏差点脱手要摔落在地,他毕竟是个年轻人,纵然老成于外,这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脸色大变。这收编海盗,将海盗的战舰暂时安放在海岛还派了一队人看守的事原本是极其隐秘的,周慕白怎么会知道?大惊过后,他的态度已变得玩味起来,心里已起了杀心,不论如何,这周慕白是不能留了。
周慕白岂能不知朱骏的心思,从容笑道:“皇上只道这事做的隐秘,其实在缅都之中上至缅王,下至商贾又有谁不知道?须知这是缅人的国土上,皇上以为能瞒天过海吗?”
“缅王也知道了?”朱骏屏住心神,脸上踟蹰不定,既然缅王已知晓了,那么杀周慕白灭口已没有了意义,事已至此,反而不能慌张,朱骏拼命的让自己安下神来,尽量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问。
“缅王自然知道。”周慕白斩钉截铁的肯定了一句,继续道:“不过皇上也不必彷徨,缅王知道又能如何?现今天高缅王远,他不能将您怎样?”
“这又是为何?”朱骏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原本以为缅国的局势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竟不成自己的每一件事缅王都能够洞悉分毫,可是既然缅王已经知晓了此事,为什么缅国的局势仍然风平浪静呢?
“皇上,缅王既知道了皇上的抱负,自然是欲除你而后快,但是一来师出无名,二来这缅国之内也不太平,缅国王子王莽白意欲作乱,若是缅王轻易对皇上动手,难免会被王莽白抓住口实,现下缅国宗室相互掣肘,反而让皇上赢得了时间。”
朱骏又惊奇道:“难道缅王也知道弟弟王莽白要谋反的事?”
“王莽白的不轨之心早已路人皆知,缅王岂会不知,只是王莽白手握兵权,在缅国军中素有人望,又独揽了朝政大权,缅王若是和他轻易反目,只会引火烧身而已,所以国人都言王莽白必反,缅王却是执意不信,以图能够拖延与王莽白翻脸的时间,这些时日以来他暗中培植亲信,正是为此。”
周慕白见朱骏听的入神,顿了顿又道:“此次皇上让杨嗣德去缅都离间缅王与阿泰,其实缅王自是对阿泰放心的,十分相信他的忠诚,但杨嗣德联络了王莽白,那王莽白在朝中串联,联名要求罢黜阿泰,押入缅都看押定罪,缅王也只能无可奈何,下昭令让人押解阿泰入瓦城,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安抚王莽白拖延时日而已。”
朱骏默默的记住周慕白的话,心里却是起伏万千,想不到缅国的局势竟然如此复杂,单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歌舞升平,但是内里却是暗潮涌动,自己原来的分析完全错误,他原先还以为是缅王昏庸无能,最后才被王莽白篡夺了江山,竟不成想缅王也是个心机深沉的厉害角色,为了安抚住王莽白,竟有拿自己心腹开刀的魄力,单隐忍的功夫便能堪称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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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晚这两章之后,这一卷就要结束了,下一卷开始进入疯狂的资本积累时期,可能会有点让人觉得过于卑鄙无耻血腥,这个,也没什么,洋人也同样干过,只不过是一个翻版而已。
第三十七章:论策 中
“皇上,草民有三策可助皇上积蓄与建奴决一死战的实力,请皇上圣裁。”周慕白又恢复了倨傲的本性,他背着手,眼眸流转,四处张望,似乎在想着心事,唇角微微颤动,似乎又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发一言,瞥了端坐在上座的朱骏一眼,专等朱骏表态。
朱骏犹如老僧坐定一般,双眸微眯,既看不出惊喜,也没有发怒的迹象。他已确认周慕白是真心来投的,否则如何会把缅国宫闱之事一一与自己分析的详详尽尽、明明白白,只是他的态度实在太过狂悖,朱骏现在所要的只是忠臣,能够服服帖帖将自己的政策贯彻到底的人,绝不是那种持才傲物,桀骜不驯的人才,更何况这个周慕白到底能有几分本事,朱骏也不得而知,唯一能确认的是,这个家伙通晓汉缅两国语言,将来拿来作个通译或者是到山地营作个语言教习还是不错的,
只是……朱骏把玩着手掌上的茶盏,略有深意的望了周慕白一眼,心里忍不住暗叹:此人所来的目的恐怕不单单是想做个通译这么简单吧,可惜了!
周慕白见朱骏不言,不免有些尴尬,道:“难道皇上不想听听周某的三策吗?”
朱骏朗声一笑,眼眸直勾勾的盯住周慕白,决定打消他的气焰,傲然道:“朕非但有三策,就算三十策又能如何?朕要的是做事之人,而非泛泛空谈之辈,你既想求得朕的赏识,又口出狂言,单止这一点便已失策,还遑论什么二策、三策?”
周慕白脸色一僵,他原本想欲擒故纵,让朱骏对自己的三策有些好奇,所以才出此狂言,谁曾想朱骏非但无动于衷,还被他数落了一顿。
“皇上,是草民错了。”周慕白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这时见朱骏不喜自己的张狂模样,态度已软了下来:“草民也是大明臣子,只望能够为皇上中兴大业效命,还祈皇上成全。”
朱骏点头道:“既然如此,朕还真想听听你的三策,你说来与朕听听。”
周慕白完全没了脾气,这一次他来这里完全是孤注一掷,若是触犯了朱骏的逆鳞,可就得不偿失了:“皇上,臣以为要想积攒实力唯有分三步走,这第一步便是掠夺。”
“掠夺?”朱骏忍不住想笑,在后世地球人都知道抢银行来钱最快,可是真正敢抢银行的人却是不多,现在周慕白让他去掠夺与抢银行基本上没什么分别?你家小业小,就算要抢也得找个目标,就算抢成功了,也难免会遭人报复,抢得越多死的越快而已,这哪是什么计策。
朱骏觉得周慕白的话十分荒诞,但转念一想,谁都知道南洋百国并立,谁都不是轻易好惹的主,这周慕白既然提出,自然有的他的深意,倒收敛了轻视之心,道:“周爱卿,既然是要抢掠,该从哪里开始?”
“这大海碧波之中,纵横游戈着商船无以数计,两岸更是港口无数,到处堆满了代售的货物和真金白银,我们便从这里开始。”周慕白答道,他见朱骏满脸的疑惑,继续解释道:“这种事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做,周某听说皇上缴获了海盗的六、七艘大船,又收编了海盗,何不如让他们继续做这海贼呢?掠夺的金银是皇上的,而所背的骂名则仍然是那些海盗,就算有人怀疑皇上与海盗有染,可没有人能够搜集到有力的证据,南洋各国又能将皇上如何?再说这天下都是凭借实力说话的地方,南洋更是如此,若皇上凭借着掠夺来的财富急剧扩充实力,就算皇上真是海盗,谁敢出来责难?”
朱骏不由的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毕竟要养一支水师出来实在所耗惊人,不把水师放出去还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是他还有另一层担忧,于是正容道:“周慕白,你倒是伶牙俐齿,这抢掠虽是快速积聚实力的办法,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此抢掠,只会让海商人人自危,到时又有谁敢出海?恐怕过不了半年,别说去抢,朕的水师只能面临各国水师的围剿了。”
周慕白摇了摇头:“皇上深谋远虑,这抢掠终非长久之计。草民提出抢掠的目的便是为了另一个计划铺垫。”
他顿了顿,道:“皇上在抢掠的同时,可再组建一支护卫船队,到时只让抢掠的船只不可劫掠护卫船队所保护的商船,到了那时,那些走投无路的海商们该会如何?”
朱骏两眼放出光芒,激动的拍起桌子道:“朕明白了,这些海商为了防止人货两空自然是争相加入护卫船队,朕一面去抢,一面又让人保护,两头赚钱,听话给钱的自然是保护他们的安全,但是那些不听话意图犯险的不但要了他的货物,这些船上之人的性命也统统没了,到时不怕他们不加入护卫船队。只是这护卫船队的保金多少却值得斟酌,周先生,你继续说下去。”
朱骏已改口称周慕白为先生,已对他的机谋五体投地,这样阴险的计谋绝不是那些朝堂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们能想的出来的,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一个穿越者,更是不信所谓的谋士有多大的能耐,这时才知道,一个谋士对自己有多重要,只周慕白这一个计策,便能让自己原始资本积累的速度增加数倍以上。
“皇上,我们不要保金。”周慕白神秘一笑,吊足了朱骏的胃口才继续道:“每个加入护卫的商船,必须交出他们三分之一的货物来,若所有的商船都能如此,这南洋的所有货物皇上便能占到二至三成左右,到了那个时候,所有海运商品的定价权便到了皇上的手里,一匹丝绢,别人卖的是一两银子,皇上可去卖二两,皇上是大商贩,其他的商人见皇上定了价钱,自然会纷纷效仿,到了那时,所赚的金银又能赚上几倍。”
朱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对后世的经济学虽然没有多大的研究,但也知道垄断的利润有多大,令他吃惊的是周慕白竟能知之甚详,不由得他不佩服,明人虽然独尊儒术,但对所谓的旁门左道之学防禁并不算严,各种稀奇的言论发明在明朝也层出不穷,朱骏想不到这个周慕白对经济也有所涉及。
(这里要重点说一下,大家有没有发现,在明朝时中国人的科技还是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的,这主要得益于当时思想上的禁锢并不多,特别是到了明末,各种学说泛滥,其中王守仁的心学更是风靡一时,当时还有人提出君主是国家的害虫、君臣完全平等,只是社会分工不同,宣传选举制度的都有,这样的人都没有被迫害,由此可见,满清的奴才思想是多害人。)
“待积攒了金银,皇上便可大肆拉拢南洋汉人,招徕各处豪杰聚集于此,以观其变。”周慕白见朱骏动了心,对第一步做出了总结。
“那么,第二步是什么?”
“第一步聚集了财富,拉拢了人心,大力扩充操练军马,便是等第二步寻求根据之地了,土乃国之根本,皇上纵有金银千万,若不能牧守一方又有何用?”
“周先生说的极是,只是轻易冒犯别国土地,既师出无名,又怕实力不济,伤虎不成、反被虎噬啊。”
“这缅国岂不是白送给皇上的礼物吗?草民日思夜想,估测那缅国王子王莽白一年之内必定举事,到时不管谁胜谁负,皇上都可斥责他们骨肉相残,丧尽人伦,大明原本就有派天兵维护属国安定的先例,永乐年间的安南便是如此,到时皇上登高一呼,传檄各处,斥责缅王与缅王子的罪过,兴兵伐之,南洋诸国就算猜疑恐怕也无济于事。”
(洪武初年,朝廷下诏,安南国王陈日喹遣使朝贡,被朱元璋正式加封为安南国王,并将其列为‘不征之国’。十几年后,安南内乱,陈氏家族被黎氏家族取代,立国号为大虞。黎氏向明继续进贡,并谎称其为陈氏后人,永乐元年成祖朱棣加封黎苍为安南国王。后事情败露,永乐发兵征讨,灭安南!明朝是有权干涉属国篡位的事的,不过也要看情况。)
“如此,既可彰显大明国威,震慑南洋,又能吞并缅国,师出有名,只请皇上在这一年内大肆招募英豪之士,修兵甲,屯粮草,到时趁两虎相争之时,一击必杀,缅国便是皇上囊中之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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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之后,还有一章就可以进入血腥的第二卷了,最后这几章很重要,基本算是本书将来的大纲,以后就是分这三步走。
第三十八章:论策 下
先厉兵秣马,静观缅王与王莽白二虎相争,待他们分出胜负之后,再发布讨伐檄文,历数兄弟相残的罪过,率军北伐,到时若是缅王胜利,王莽白被诛,则王莽白的亲信残部定然人心惶惶,害怕缅王株连,到时必会支持朱骏北伐。若是王莽白谋篡成功,那么缅国之内的清流忠臣们也会投向朱骏一边,希望朱骏能够诛除叛逆,清正国体。
斗吧,打吧,你们缅国的宗室斗的越厉害,打的越凶狠越好,我朱骏安心做个渔翁,只等你们斗个你死我活再来大小通吃,朱骏邪恶的想着。
周慕白继续添油加醋道:“皇上一旦占据缅甸,既可调拨军饷粮秣予缅北李定国所部听用,又可继续积攒实力。李定国将军勇武过人、智谋无双,以区区万人阻挡逆贼吴三桂十万大军一年之久,仍然不显败象,由此可见,若有充足的粮饷、兵源,清人要想入缅没有十年八年是绝无可能的。皇上则趁着这个机会可在缅南远交近攻,逐渐吞并南洋诸国,要知道南洋土地广褒,更有万里汪洋,正是皇上大展宏图之地。十年之后,皇上据万乘之国以伐万乘之国,虽不胜,犹可据守南洋,为我大明延续柞脉,为天下汉人留一席之地。”
周慕白堪堪说完,跪地伏拜,朗朗道:“臣之复国之策共分为三,一为掠夺,积攒实力。二为据地,得到缅国千里沃土。三为纵横,占据南洋,与满清争雄并立。如此,大明复兴之日可待!”
“好计!”朱骏忍不住赞叹一句,心想诸葛亮的隆中对恐怕也不过如此,只是诸葛亮提出的是天下三分,周慕白提出的是双雄并立,诸葛亮提出的是王道,周慕白所说的是枭雄之霸道。
朱骏清楚,一旦走上这一条路,整个南洋将会陷入一片血腥之中,自己的前方也并非一片坦途,稍一出错,面临的将是万劫不复,不管是缅王、王莽白,或是南洋林立的诸国,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一场没有失败的战争,失败者将会彻底的在这个世界消失,连同他的家人、他的部属、他的故旧,犹如一粒投入汪洋的水滴,永远的消失匿尽,留不下一点声息。
“皇上就算能躲得过建奴一时,难道要一世都要躲避?困守待毙只不过是懦夫所为,为今之计,只有大海行舟、逆风而行,绝无退路可言,请皇上速下决断。”周慕白眸光一闪,一股狂热从眼眸中放射出来,他还道朱骏害怕了,于是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大明开国以来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历代君王荒淫无道者有之,炼丹求仙者有之,崇信奸逆者有之,却从未有过懦弱之辈,草民以为,朱家子弟只要有一息尚存,便该以天下为已任,复国中兴、拯救万千臣民于水火。这是草民的一些浅薄见识,还望皇上圣裁。”
“好一个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朱骏喃喃的念了一句,半眯着眼,却显得出奇的冷静。
任何人做某件事时都有动机,有的为财、有的为权、有的为义气、有的为信仰,但是周慕白为的是什么?朱骏不相信这个家伙是为了所谓的大义或者是对于前明的眷顾而来的,他的才能朱骏十分赏识,但是这种人反而更加危险,朱骏不得不防。
朱骏喜欢拿人当枪使,并不代表他愿意被人当枪使,朱骏现在的感觉是,自己可能要被周慕白当作一柄好猎枪了。
“周先生果然好机谋好辩才,朕只是有一事不解,还请周先生赐教。”朱骏慢悠悠的道:“先生可否预测出若是跟着朕能有几成的胜算?又有多大的危险?”
“三分胜算,七成危险。”
朱骏笑了,道:“那就是有七成被诛戮的危险了?朕再问先生,既如此,先生为何要铤而走险?”
周慕白以明白了朱骏的意思,干笑一声道:“皇上不信草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草民原本是云南人士,崇祯十三年中的秀才,因无心向学,反而爱发些奇怪的议论,一直为乡人所不容,实在无奈之下,只好远走他乡来到缅甸,承蒙缅王不弃,给了我一个小小的官职,恰好皇上又入了缅甸,草民便成了这汉人通事,草民不敢欺瞒皇上,任汉人通事之时,草民对大明的正统之学稍有怨恨,对皇上周畔的臣子十分看不起,所以才慢待了皇上。”
周慕白说的娓娓动听,犹如讲述故事一般将自己的身世一一道出:“只是草民在缅都虽然有些生计,但已预感到缅国不日之内定会发生大变,缅国王子王莽白早有不轨之心,且胜面颇大,而草民是缅王提拔出来的,若是仍然留在缅都,难免会被那心胸狭隘的王莽白视为眼中钉,待他篡位成功之后定会遭受鱼池之殃。为了活命,草民便已有了赶快聚集些钱财逃出缅国的打算,这时正好听说皇上在缅南收拢海盗,聚集战舰,心里便想草民毕竟是个汉人,曾是大明恩科的秀才,如何能不为国效力反投异国?因此,草民更是认真收聚皇上在缅南的动静,最后才下了决心来投。还望皇上不计前嫌,草民定不负圣恩。”
避祸这个理由很不错,至少朱骏已信了一半,缅国的局势实在复杂,周慕白虽然是决策圈之外的人物,难免也会受到波及,但是另一半朱骏却不相信,很简单,这个人实在太聪明了,所谓的为国效力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真实的目的是什么?朱骏心里已猜出了几分。他从容自若的自斟自饮起桌上的茶水,才悠悠的道:“先生何必要说这么多的虚话,朕瞧先生莫非是想学先秦吕不韦囤货居奇吧?”
吕不韦在赵都邯郸见入质于赵的秦王孙公子异人(后改名子楚)认为奇货可居,遂予重金资助,并游说秦太子安国君宠姬华阳夫人,立子楚为嫡嗣。后子楚与吕不韦逃归秦国。安国君继立为孝文王,子楚遂为太子。次年,子楚即位(即庄襄王),任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在这个时代,吕不韦既是智慧的象征,也是大不敬的代言词,拿皇帝来做买卖,稍微有点脑袋的人都知道活得不耐烦了,虽说朱骏是个亡国之君,但也不是周慕白所能惹的起的。
“草民万死,绝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念。草民只是爱好金银美酒,更没有争权夺利之心。”周慕白仓皇拜倒请罪,只是面上却没有闪露出一丝惶恐的模样,反倒直视着朱骏,眼眸中显出一丝欣赏之意。
“平身吧,朕既不会做公子异人,你也做不成吕不韦,朕很欣赏你的才干,若它日事成,朕赏你金银千万,你便安心的做个富家翁如何?”朱骏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臣子要钱不可怕,若真的能够复国中兴,他要多少自己就给多少,朱骏沉吟了片刻,背转身对着周慕白道:“朕决意复国,并推行你的策略,从今日开始朕敕你为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参政。你可满意?”
“草民叩谢皇恩。”周慕白松了口气,虽然许多事出乎了他的意料,朱骏的手段也比自己想象中高了不少,但至少目标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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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成,第二卷血腥南洋开始!
第三十久章:突击公主港
新始元年秋,吕宋。
公主港是吕宋南部小港,既非海路要道,更不是军事重地,人口不过万人,平日里只有一些相邻岛屿的客船在此停靠,这几日,却突然繁华起来,自半月之前,便开始有大量的商船在此靠岸,南洋各国的海商们愁眉不展的陆续登岸,让年久失修的码头一下子不堪负重起来,出现了多处的塌陷。
原因无它,南洋各处繁华的码头的必经航线上已传来无数次海盗袭击商船的消息,这伙海盗组织严密,船只众多,主舰竟是拥有上百门佛朗机大炮的西洋战舰,凶残的海盗们比之从前的小股海盗更加疯狂,他们劫持商船之后不但抢夺船只货物,还将船上所有船员水手全部押往甲板一个个砍头,而后将尸体抛入大海,据传通往吕宋奥拉斯港的一片海域被血染成了一片,整整数日都弥漫着血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大海宽广辽阔,就算是上千具尸体一齐抛落大海也不可能染红海水,只是来往的海商们以讹传讹,加之自身对海盗的恐惧心理才致使对这伙海盗的描述越来越恐怖。
为了躲避海盗,许多海商们选择了新的航道,从而使一些大型港口荒废下来,一些原本默默无闻的小港却突然迎来了无数只海船。
公主港很安全,这里远远绕开了海盗们活跃的吕宋西部海域,虽然码头设施年久失修,货物到达吕宋之后又要徒费一大笔钱将这些货物运送到周边的大城市去发卖,但是安全对于海商们来说却是现在最紧的事。
码头上,几名穿着吕宋公服的引水员正持着小旗,不断的指挥着船只的停靠,几名懒洋洋的士兵手中持着长矛躲在货箱的阴处乘凉,正如海商们所说的,这里实在太安全了,自吕宋建国以来这里就根本没有海盗光顾,谁会有兴致打一个又穷又破的小港口主意呢?他们这些奉命巡守的士兵不过是领些不致全家饿死的饷银而已,其他所谓上阵杀敌、严防海盗的事基本上算是天方夜谭。
只是这几日上官们催逼的紧,到处发布张贴了严防海盗的公文,让这些原本连刀枪都没有握过几回的士兵统统到码头附近待命巡查,让许多士兵满是牢骚,这水面上几百年都未曾出过海盗,他娘的,防个鬼啊!
客商和士兵们都想错了,这里曾经是很安全,因为海盗们根本不屑于光顾此地,可是现在不同了,上百条商船停泊在岸边,堆积的货物犹如小山一样高,数以百计的商贾腰上别着鼓囊的钱袋招摇过市,而保卫他们的,是百来名从未上过战阵的士兵,一尊两百年前就被淘汰的土炮,和一艘比渔船大一丁点的巡船,如此大的财富、如此薄弱的防御,海盗们不来才见鬼了呢。
海盗们来了,当先游戈的是一艘足有五十余丈三桅五帆的西洋战舰,之后,便是七八艘二十余丈的三帆大型战舰,桅杆处没有打任何的旗号,无声无息的朝着海岸线逼近。
西洋战舰的舰首,两个人影靠舷眺望,其中一人拿着海图,另外一人用西洋单眼镜筒了望远处的码头,拿着海图的人用手指了指位置道:“张指挥使大人,这里便是公主港了,咱们水师只管开炮,其余的事还要有劳张指挥使乘小船登岸。”
“有四艘大商船、二十三艘中料船,小船更是不计其数。刘指挥使,看来你所料的不差,这些该死的商船全部躲这里来了,难怪我们在林家延湾游戈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商船呢,你是水师指挥使,这海上的事我也不太明白,你来决断,我张有德听你的。”拿着西洋单眼筒的不是别人,正是神勇营指挥使张有德,此次他率营随水师一齐出海,扮作盗贼,首先选择的目标便是吕宋,原因无它,因为这里属于海岛地形,海贸鼎盛。且占据该岛的是佛朗机人(西班牙人在1571年在吕宋马尼拉建立统治,吕宋为现在菲律宾群岛。),就算是发生大规模的海盗,也不会有南洋其他国家前来联合围剿。
而西班牙人吕宋的统治并非铁板一块,他们的主力战舰只有七条,需要守卫上千里的海岸线和数以百计的港口,再加上国内叛乱多如牛毛,吕宋总督根本就无心剿灭海盗,伪装成海盗的大明水师更是肆无忌惮,从袭击海路的商船,到直接埋伏在港口附近劫持进出港口的货船,直到现在,打起了海港的主意。
“对付这个小港完全没有问题,要紧的是别让码头上的人逃回了内陆,皇上曾有过吩咐,除汉人装船运回土瓦外,每战之后,务必全歼所有商人、水手,此外,陆地上的商人身上都带着一大笔的金银现钞,若是让他们逃了实在可惜。”刘二古铜色的肌肤迎着朝阳,冷酷的握住腰间的刀柄,每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时都现出无限的杀机。
从前的刘二原本只是海盗船上的舵手,自从得到朱骏提拔为指挥使之后便在山谷里训练了整整两个月,接着又奉命扬帆出海,截获商船三十余条,所杀的船员水手更是不计其数,他亲手下的命令,将一船船的水手押在甲板上,一柄柄长刀扬在半空,刀刃处,被阳光照射的闪闪发光。
“杀!”第一次杀人时,刘二心有不忍,他鼓足了勇气,才竭斯底里的喊出了命令,伴随着一道道腥浓的血箭飙出,数十颗人头落地,接着尸身抛入大海,人头则被挂在舰船最高的桅杆上,当长刀迎着海风在空中划过的那一刹那,刘二感觉心在收缩,脑子嗡嗡作响。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水师大多数由海盗组成,在经过两个月的训练让他们温顺下来之后,胸中的暴戾又爆发了出来,血与火的历练让他们成为了漂泊在大海中的幽灵,每一条遭遇的船只遇见他们都将蒙受厄运。
张有德扶着船舷,一脸担忧的道:“那怎么办?若是我们贸然攻击,码头上的人定会向内陆逃窜,等我们登岸追击时恐怕已来不及了。”
刘二的嘴角已挂出笑意,长满老茧的手拍了拍张有德上臂道:“张指挥使过虑了,其实早在两个时辰前已悄悄让一只战船与我们分道扬镳,他们会在十里外的海滩登岸,而后从后包抄,这些人是躲不过的。”
张有德拿起单眼筒望了望周围游戈的战船,如释负重一般垂下手臂:“果然走了一条船,若不是刘指挥提醒,张某竟不知道,既如此,我去通知千户、百户、旗官,让他们准备好登陆。”
张有德将单眼筒交在刘二手里,转身入仓去了。
刘二已招来身边的传令兵道:“命令船队降下副帆,低速航行,炮手装填火yao,所有小舰全部放置到甲板上来,准备让神勇营的弟兄们登录。其余的水手全部在甲板待命,听候调遣。”
“遵命!”传令兵对着刘二抱了抱拳,敬了个十分标准的明代军礼,旋身咚咚的向着高处跑去。
“水师指挥使有令:船队所有船只降下副帆低速航行,炮手装填火yao,所有小舰全部放置到甲板上来,准备让神勇营的弟兄们登录。其余的水手全部在甲板待命,听候指挥使大人调遣。”
“呜呜呜……”随着号令响起,传递信息用的海螺声低沉响起,站在更高处的旗手已挥舞着令旗来回波动,向四周的战舰传递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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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海战,有点生疏,最近正在不断的查资料恶补,请见谅。
第三十九章:费解的佛朗机战术
“上帝,那是什么?”一个歪咧咧的吕宋士兵远远眺望,惊讶的望着海平面出现的七八条巨大的黑影。
此时的吕宋已被西班牙统治了整整一个世纪,西班牙教士在吕宋的领土上建起了教堂,利用政治上的便利大肆收拢信众,特别是在吕宋的殖民军队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天主教徒。
“是……是海盗吗?”另一名吸引而来的士兵脚步有些虚晃,全凭着手中的长矛当成拐杖来支持他没有倒下去。
“海盗袭击,快去拉警报,向港口总督报告,布兰朗上尉那里有火绳枪。”一名小头目惊声叫道。是的,西班牙殖民者并不相信殖民地士兵,虽然名义上每三名殖民地士兵都配备了一柄前膛装药的火绳枪,但是为了保险起鉴,非到紧急时刻,这批枪弹仍然由西班牙军官保管,只有临近战斗时才能分发下来,而现在,他们的武器只有最原始的铁刀和长矛。
来不及了,最前的西洋战舰侧下了右帆在海面上打了个左旋稳稳固定,随后,侧舷的四十门佛朗机炮轰的一声夹杂着火yao味的浓烟弥漫在战舰上空,四十颗炮弹飞砸而来,在港口的各处炸开。
“铛铛……”码头附近的教堂钟楼传来预警声,居民和靠岸的水手商贾们乱成一团,巡逻的殖民地士兵见机不妙,抛下了手中的武器,撕扯下身上的号衣,混迹入逃窜的人群中。
“亲爱的孩子们,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大家不要跑,异教徒都是一群野蛮人,我们伟大的布兰朗上尉会带领他英勇的西班牙战士保卫我们,不要跑,我的上帝啊,你们这群该死的远东懦夫。”
人群涌过教堂门口,这是公主港最大的建筑之一,教堂的牧师肃穆的站了出来,将牛皮封面的圣经揽在怀里,试图制止逃窜的队伍,但这些显然都是徒劳,很快,他便被人群汹涌的冲散了,这些昨天还在教堂里做礼拜的黄种人,一旦危难来临时早已把所谓的上帝荣光抛之脑后,只要能逃命,让他们在上帝头上撒泡尿都有可能。
街尾处,一支三十名西班牙士兵分为两列,在一名上尉的带领下出现了,他们的手持着火绳枪,全身是深蓝底色的西班牙陆军战服,在上尉的带领下缓缓前进。
海盗们居然拥有先进的荷兰战舰,布兰朗有些不敢置信,不过他很快开朗起来,这些远东的黄皮猴子不过是运气好得到了一艘战舰罢了,西班牙在公主港仍然拥有三十名英勇的士兵,只要这些黄皮猴子一登陆,就会被火枪击溃,西班牙的战士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往往一个连的西班牙士兵就可以追逐着上千名土著跑。布兰朗抽出了腰畔的佩刀,凭着多年远东作战的经验自信满满的向前虚劈一下,自信满满的指挥道:“前进,在火炮的射程外列阵,如果这群狗娘养的杂种敢上岸,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海面上,在战舰炮火的掩护下,四十余条小船乘着海浪,静静的划向海岸,小船上,四百五十名神勇营战士和一百五十名神机营弩手、铳手屏息不动。这是朱骏所下达的规定,每次水师出海,神勇营、神机营各抽出一半人手作为陆战队听用,这样既可以增强水师的攻击能力,又能使的各营能够在战斗中得到充分的锻炼。
小船迅速被浪花冲上沙滩,一个个战士跳下船只,用木桩固定好小船,远处的战舰也停止了炮响,张有德已传令整队,片刻功夫,五百五十名士兵分为七列在海滩上待命。
平静,双方都没有发起攻击,西班牙人不愿意进入火炮的射程贸然去主动攻击人数众多的海盗。而张有德则是一脸的疑惑,踟蹰的考虑着是否发起攻击。
“太诡异了。”张有德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百丈之外,三十名花花绿绿服饰的火枪手原地待命,他们的长官手里挥舞战刀气定神闲的端立不动。
“他娘的,这摆的是空城计还是诱敌深入啊。”张有德有些摸不准,他绝不相信这些佛朗机人会傻到拿三十人来对抗大明五百精锐,这世上压根就没有这么傻的人。
“指挥使大人,为何咱们停滞不前?”一名千户已等的不耐烦了,眼前只有三十多名敌人,只要神勇营出马,立即就可以将它们冲散。
“你懂什么?你瞧瞧他们。”张有德指了指远处,摆出一副儒将的风采:“佛朗机人如此气定神闲,完全不讲我们放在眼里,恐怕其中有诈,你看看他们的四周都是房舍,说不定已埋伏了一队人马。”
千户点了点头,甚觉有理,点头道:“指挥使大人英明,用兵如神啊。”
“哪里,哪里!”张有德踟蹰的皱着眉,虚应了一声,马屁虽好,但事总是要办的,否则白白让海上的水师兄弟笑话,他迟疑了片刻道:“神机营千户刘喜何在?”
“末将在。”一名千户站了出来。
“你带神机营的弟兄们小心的上去用钢弩射他们,尽量保持在五十丈距离之外,我率神勇营为后队,待他们的伏兵一出,定会上前支应你们。”
“末将尊令。”刘喜领了命,将神机营的弟兄们召集起来,排成五列,前两列是弩手,后三列是铳手,待攻击之时,前列的弩手半蹲,而后列的铳手站立射击,这样能够形成持续有效的火力网,刘喜开始还有些狂傲,压根就没把对面的三十人放在眼里,可是一听张有德分析,还真觉得佛朗机的红毛鬼有诈,所以采用了最稳妥的战阵,悄悄的向前移动。
“咚咚……”一阵密集的鼓声从佛朗机人的战阵中传了出来,在他们队伍的右侧,出现了一名敲着小鼓的鼓手,随着鼓声的节奏,佛朗机人踏着方步,呼喊着奇怪的口号开始向神机营方向前进。
“他娘的,打仗还带个打鼓的,办丧事吗?怎么没人吹唢呐?”刘喜呸的大骂了一句,引得身畔的结成队列的神机营战士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两只同样整齐的队列开始慢慢靠近,眼看佛朗机人已进入了弩手的射程范围,刘喜一声令下,神机营的队列嘎然而止,随后,前排的弩手熟练的开始上箭,刘喜扬了扬手,见对面的佛朗机人竟毫无所觉,不由得心下一喜,高高扬起的战刀划空而下,大吼一声:“第一列弩手,准备。”
“射!”
数十支弩箭破空而过,呼啸着向佛朗机人激射而去。
佛朗机的阵列一阵惨叫声后,便有四、五人倒下,几个受伤的佛朗机人捂着利箭穿刺而过的伤口哇哇的大叫着。
骚动之后,佛朗机人仍然没有退怯,他们重新组成阵列,手中的火绳枪仍然靠在前胸,继续踏着方步,密集的小鼓节奏仍然鲜快,似乎在催促着士兵继续前进。
“他奶奶的,这是怎么回事?”刘喜觉得这群红毛鬼疯了,他又一次的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第二列弩手上前,准备。”
“射!”
嗤嗤………利箭在空中嗤嗤作响,迅速的射入目标的身体,这一次佛朗机人的伤亡更大,有六、七人的伤亡。
仍然是一次小小的骚动,佛朗机的阵列坚强的重组了阵列,继续踏着方步,不徐不慢的向前踏步。
“千户大人,这不会是诱敌之计吧,这些红毛鬼故意让咱们杀他们,移开咱们的视线,说不定会有另一队红毛鬼从侧翼杀出来,嗯,不错,很有可能是一队骑兵。”一名百户感觉事有蹊跷,很是疑惑。
“少废话,回到阵列里去。”刘喜气恼的踢了那百户屁股,其实他也费解的很,对面的红毛鬼感觉就像训练时用的木人一般,任由自己这方蹂躏,就算是他们的火枪射程比不得钢弩,至少也该找个掩护或者加速前进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列弩手上前,准备。”刘喜决定管不了这么多了,先他娘的把这群傻子干掉再说。
“射!”
七八名佛朗机人倒下,节奏明快的小鼓声嘎然而止,佛朗机人的军官高高的扬起了白手套,仅剩的十四名士兵迅速的将火枪举过头顶,军官高声的叽里呱啦了几句,接着又用蹩脚的吕宋语叽里呱啦了几句,最后用上了更加蹩脚的汉话:“投……投降,我们要求战…战俘待遇,我…我们的家人愿意交纳一定的赎金!”
第四十章:暴利
按照规定,明军是不打算要战俘的,但是红毛鬼的举动让张有德十分费解,于是,剩余的十四名佛朗机士兵和一名军官再加上几名牧师被装上了船。
俘获的商人、水手、百姓共有九千余人,其中汉人两百,这些人也同样被装上了船,其余的人被凶恶的士兵推挤到了海滩上,他们所得到的指令是,要想活命,必须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很快,无数的金银首饰开始在沙滩上堆积成一座小山,足足装满了两条小舟。水师的舰队开始缓缓的向海岸线移动,一伙水手和水兵开始接手停泊在码头附近的船舶,所有大船一律随着舰队回航,待回到基地之后,他们会经过简易的改装成为战船或者运输船,而中船、小船一律凿沉,船上的货物全部往大船和战船上面搬运。
张有德望着黑压压满是恐慌的人群,眉毛已皱了起来,军靴一步步的踩在沙滩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在他的身后,两名千户的双眸中已露出了杀机。
“还有谁私藏了金银?”张有德大声吼。
黑压压的人群没有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来啊,搜!”张有德手一扬,几十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已冲入了人群随机搜查,片刻之后,一名士兵在人群中扬出了一枚金锭:“这个家伙身上藏了大黄鱼。”
那人未来的及求饶,已被人揪了出来,先是一顿狠打,接着被拖入海浪处手起刀落下砍下了脑袋。
尸体在海浪的涨落中卷入了大海,浓重的血腥也迅速的被冲刷的消声匿尽,纵是如此,也让所有的旁观者忍不住打了寒颤。
“现在主动交出来还可以留出一条性命,若是不交,便没有这般客气了。”张有德浑然忘了这群吕宋人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吕宋人却明白了张有德的意思,又有一帮人出来拿出来身上私藏的金银。
张有德见时候差不多了,招呼来一条小舟,回头对着两名千户吩咐:“干净利落些,和往常一样,仍然要留几个活口让他们四处宣扬我们的厉害,尽量使的来往吕宋的海商不敢出海。”
“末将明白。”两名千户显然已轻车熟路了这种场面,一齐躬身抱拳。
一条小舟搭载着张有德向战舰驶去,在他的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但迅速又被那弩箭的呼啸、火铳的强烈撞击声和火yao的爆炸声掩盖………
一个月后,伪装成海盗的舰队回到九龙岛,这里原本是海盗们的巢穴,海盗们的家眷都安置于此,现在所有的家眷都搬迁到了陆地,整个岛屿被数以百计个泥匠建设成了一座小城堡,城堡之后是几十个堆积的满满的货舱,刘二带着水师士兵与张有德等陆战人员在九龙岛歇息了一夜,第二天,除了一部分留守的水师之外,所有人都承载着缴获来的商船扮成海商向北航行。
朱骏住的是四进四出的宅院,前殿是召见群臣的场所,紧挨着前殿的便是内阁大学士的办公场所,再后便是朱骏的卧室以及太监们的屋子了,虽不奢华,却显得宽敞无比。
“皇上,刘二和张有德的最新消息传回来了。”杨嗣德握着一张密报,兴冲冲的对坐在主位上与沐天波喝茶聊天的朱骏道。
朱骏不徐不缓的抿了口茶,道:“急什么,天又没塌下来,念吧。”
在这个没有电话电报的时代,通讯完全依靠着传递信件的方式来完成,往往要半个月才能收到消息,朱骏其实心里也着急的很,不过他不能在人前显露出来,他是一国之君,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若是太过操急反而会让人一种不牢靠的感觉。
“是。”杨嗣德摊开密报,开口念道:“臣刘二、张有德面西而叩,吾皇万……”
“这些逢迎的话就不必念了,你拣重要的说。”朱骏不悦的挥挥手,这一套所谓吾皇万岁,沐浴天恩之类的话他听的耳朵都要长茧子了,也不知这两个大老粗的奏章是哪个师爷为他们写的,东拉西扯一大堆不说,还是朱骏似懂非懂的骈文。
“是,五月二十,舰队到达指定的目标,掠夺商船七十余艘,其中大船七艘,中小料船更是不胜其数。六月初八,舰队袭击了公主港,俘获大船六艘,其余船只一律凿沉,舰队仓库已载满了货物,张指挥使与刘指挥使商定之后,即日返航。”杨嗣德略略的将内容陈述了一遍。
“皇上,他们六月初八从吕宋返航,现在已快到月底,恐怕不日就要到达了,是否要准备一些迎接的事宜?”沐天波道。
“沐首辅所言差矣。”一旁的周慕白已站了出来,道:“舰队是去装扮海盗劫掠,如何能够大张旗鼓的迎接,士兵们都是粗人,原本就受不得繁文缛节的那一套,让他们实实在在的得利才是真的。”
沐天波瞥了周慕白一眼,他原本就看不起这个半路出家的秀才,也不知皇上怎么会偏偏看上他,更可气的是,这个人还偏偏要和自己作对,每次和皇上议事之时他都要出言顶撞自己一两句,沐天波不是个小气的人,但这周慕白对自己极为不客气,不由得沐天波不生气。
周慕白凛然不惧的迎着沐天波的目光,心里暗道:“沐国公对不住了,谁让您位高权重呢,我和你争的越凶,没准皇上越高兴呢,这就叫以此制彼,以弱衡强,朝臣们若是铁板一块,这皇上如何能够当的安稳。”
朱骏对二人的矛盾当作没有瞧见,内阁的三个大学士中,沐天波老成,什么事交在他手里都能够办得妥妥贴贴,是个协调内部的人才。而杨嗣德有的是胆气,不卑不吭,是外事上的好手。而周慕白则善机谋,三个人中就数他的鬼点子最多,属于智囊型的人物。这三个人将是自己未来班底的雏形,他既希望大家能够同心协力一起将事办好,又不希望他们走的太近,否则一旦内部有变,朱骏纵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一定能震服的住了。
“慕白说的很好,将士们不注重繁文缛节,反而更追求实利,朕看应该完善出海的奖赏数额,否则将士们难免会心有不服。不若这样,沐爱卿,你去写出一个章程出来,朕过几日看看,再颁布出去。”朱骏点了点头,既夸了周慕白计策好,又放心的将事交给沐天波去办,不偏不倚。
“皇上,微臣以为震慑吕宋的效果已经显现,该是组建护船队的时候了,况且这一次我们在吕宋劫掠了如此多的商船,又没有海商再敢把货物运到吕宋去,吕宋的各种海货一定奇缺,物以稀为贵,恐怕吕宋的海货价格已翻了几倍,我们是否将掠夺来的货物运返吕宋倾销?”周慕白道。
朱骏点头:“这个可以交给杨爱卿去办,就将那些截获来的大海船改装成护卫船,过些日子将缴获来的货物也运过去,既可以招募海商,又可以倾销货物,这样一来,单这一趟我们恐怕能赚个几万两银子吧。”
“皇上,不是几万,而是上十万,密报上说,单船队抢劫的金银珠宝便有近一万银子,我们又劫掠了近两万银子的货物,现在吕宋的海货价格大涨,若是将这些货物安全运往吕宋发卖,恐怕至少能卖出七八万两的白银。还有将来护船队的利润,臣粗略的算了算,若只是吕宋一地,便有海商上千,每趟下来,护船队至少可以赚到白银五六万两。”杨嗣德上前道。
朱骏感觉头有些发晕,这可全是白银啊,十万两银子相当于整整一万斤,堆起来恐怕要有小山高了,难怪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如此热衷给海盗们提供保护,以此来参与海盗们的分红,还唆使海盗袭击西班牙商船,甚至冒着和无敌舰队开战的风险。这他妈的就是暴利行业,换作是谁拼了命也想干上一票啊。
第四十一章:以人为本
朱骏眯着眼,手指有节奏的在椅子的扶杆上拍打着,一旁侍立的三个大学士相互对了一眼,不知皇上到底在想些什么心思,这三人中唯有杨嗣德最为平淡,沐天波与周慕白的明争暗斗他从不参与,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做好自己的本分的差事。
这也不是杨嗣德不想拉帮结伙,他原是个户部主事,被皇上一下提拔到了如此高的权位上,自然遭到了一些资历较老的大臣们嫉恨,而沐天波是老臣们的主心骨,就算对他没有多少反感,二人也是凑不到一块的。而周慕白不过是个小秀才出身,从前还投身过缅王,这样一个出身的人杨嗣德又不屑跟他混迹在一起,没的失了自己的身份。所以高不成低不就的杨嗣德倒成了小朝廷内稳稳当当的中立派。
沐天波就不一样了,他是世袭的国公,为人沉稳,自入缅之后威信日高,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团结到了他的周围,许多事他已身不由己了,他已经化身为主流朝臣的代言人,主流是排斥异己的,更是排斥黑马的,杨嗣德是一名飞快窜出来的黑马,但是还不属于异己。而周慕白几乎和妖孽一般,多少人熬白了头发都没有入阁的资格,多少庶吉士等着盼着这个位置,这倒好,一个舔过缅王屁股的秀才却突然杀出,抢了不知多少人垂涎已久的饭碗,若是官员们不怨恨,那才怪了,所以沐天波不得不站在周慕白的对立面。
周慕白则不同,他更加狡诈,更加懂得人心,谁反对他都没有用,因为在这里,只有一个人能够决定他的官衔,也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予他权利,不管多少人反对他,只要他紧紧的抱住这个人的大腿就行。而这个人的心思很叵测,周慕白有时候都觉得拿不准,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这个人并不希望自己和沐天波走的太近,否则可能会危险到这个人的皇权。
从此,整个小朝廷开始发生了小规模的分裂,形成了两个争锋相对的政治势力,一个是以沐天波为核心的元老派,另一边则是周慕白牵头,再配合上十几个总是混不出头的无耻官员,人数虽少,但周慕白圣眷正隆,倒也和元老派闹得风风火火。
只要有权利的存在,就会有斗争,当斗争进入白热化的阶段时,个人的斗争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于是党争便出现了,对于这种潮流,朱骏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只要这些人不是他的绊脚石,他没有必要将他们踢开,相反,可控范围内的党争还能够使自己的皇权更加稳固。
“朕有个想法。”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朱骏突然开口了,他泯了泯嘴,道:“杨卿家,你去传谕各方,告诉南洋所有的商贾,只要他们将自己的生意搬到这里来,他们的生意将完全置于朕的保护之下,不管他们要将货物运往南洋哪个角落,朕的护卫船队都将免费的为他们护航。”
“皇上,若如此,我们的护卫船队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功夫?”杨嗣德顿感肉痛,他现在虽兼任着兵部尚书,从前却一直都在户部主事,许多银钱都是经过他的手的,他粗略估计过,护卫船队若是能够在南洋全面铺开的话,每月的盈余至少能达到十几万两白银,这可是一笔天大的财富,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商贾居然如此富有,早知道如此,崇祯皇帝若是能够向商贾征收税银,国库也不至于捉襟见腹了。
朱骏微笑着将目光放到了周慕白身上,杨嗣德与沐天波较为老实,比之周慕白木纳了不少,若是有人能够体会到自己的意思,在场的恐怕只有周慕白了。
周慕白踟蹰片刻之后,豁然开朗起来,忍不住叹道:“妙啊!商人若是将产业搬到了这里,我们自然可以另外征收税收,而且比之护船队更加稳固,就算将来我们不做海盗,也照样可以继续收取税费,于长远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害。”
朱骏不禁有些失望,这个时代的人再聪明,恐怕也有他的局限性,他凛然起身:“大家想一想,商贾将产业挪到了这里之后就只是银子吗?他们的家眷呢?就算他们不敢将家眷搬来,总会带几个伺候的奴仆吧?他们的生意要不要人料理?他们的店铺需不需要伙计?他们的店铺既然在这里开了,货从哪里来?会不会在这里建立加工的作坊?作坊需不需要工匠?这么多人来到这里,需不需要吃饭?要不要穿衣?”
朱骏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大家仍然有些不解,只是感觉有了些头绪,但是这头绪在哪,却暂时还没有发觉出来。
朱骏也不打哑谜了,他继续道:“朕粗略的算了一下,若是有一百名商人进驻这里,他们至少要有近万名工匠、朝奉、伙计、家仆随同。而这增加的上万人口同样需要衣食住行,那么除了海商之外,一些米店、饭庄客栈、赌档、衣店、车马铺的商人也会随着他们一起入驻,这些内陆的商人同样也有家眷,同样也需要伙计,那么大家想一想,如果来的不是一百个海商,而是一千个,一万个呢?朕现在缺的不是银子,真正缺少的是人,人兴则万事兴嘛。朕夙兴夜寐,左思右想,才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否则纵是富可敌国又有何用?”
朱骏能够想到这一点,完全是借鉴了改革开放的经验,利用优势吸引外资前来,外资建厂之后则城市需要大量的工人,这样就可以吸引更多人来城市工作,城市的规模开始增大,人口开始增多,再利用税金修建基础设施,产业链也随之开始完善,工厂越来越多,到了最后,这些原本求爷爷告奶奶才请来的外资赶都赶不走了。
朱骏的计划是前期利用胁迫利诱的手段吸引一部分商家前来,形成的初级产业链,而后投入一部分金银建造码头,货栈,修建道路等等基础设施,务必要让第一批入驻的商家能赚的金盆满钵,这样,更多的商家便会涌入进来,将产业链的雪球越滚越大。
有了商家,就不愁没有人前来工作,有了工作,自己的人口就有了。毕竟在这个时代大部分都在贫困线在挣扎,若是有个地方能吃口饱饭,恐怕谁也不会拒绝。
“吾皇英明,微臣自叹不如。”周慕白首先反应过来,虽然许多的细节问题他仍然没有想通,但绝对不能让沐天波占了先机,不待其余人回过味来,他已躬身赞叹。
“这计策虽然可行,但商贾们的产业往往在本地根深蒂固,若想让他们挪窝非得有些非常的手段才成,不若这样,护船队的保金应该设置为海船的一半货物,凡是接受护船队保护的货船,必须交出一半的货物才能接受我们的保护,否则便让水师在海面上追袭他们,这样用不了多久,许多海商权衡利弊之后定会选择将产业移到这里,毕竟每次要拿出一半的货物出来,毕竟是件很心痛的事。”
“不然。”沐天波沉吟了几句,他和周慕白不同,任何事都要在腹中权衡之后才会站出来发言:“水师的海船只有七八艘,而大海则是广褒无际,单凭这一些战舰要想威胁到海商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皇上,依微臣看,现在护船队的保金不宜太高,否则海商们宁愿冒着风险行船也不愿意缴纳如此高额的保金,待我们有了足够的银钱大肆购买海船之后,便可将水师分为十队,在南洋各处巡航,那个时候,再提升保金才是完全之策。”
“沐首辅虽是谋国之言,却难免有些守成了。”周慕白冷笑一声,道:“水师截获一只大商船,便可将他们改造成战船,虽然威力不大,也没有几门火炮,但是对付海商总是绰绰有余的,皇上只需多招募一些水师的士兵,三月之后,只要南洋各国的水师不出动,我们的船队便可封锁南洋各大航线,让海商们乖乖听话。”
第四十二章:锦衣卫
“朕意已绝,就按周爱卿说的去办。”朱骏果断的制止了周慕白与沐天波的辩论,虽然现在水师不能覆盖整个南洋,就算是封锁一个吕宋的战舰都不够,但是船队出海时朱骏就有过命令,凡是受到袭击的海船,所有的船员除了汉人之外全部格杀勿论,相信不久之后,朱骏这一伙海盗的恶行就会传遍整个南洋,来往的海商风声鹤唳之下,没有护船队的保护谁敢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出海?
就算海商想铤而走险,随船的水手难道是傻子?大家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谁会冒着性命陪着你送死?往常的海盗大多数都只是抢掠些货物便了事的,而这一次的海盗却不分老幼,个个通杀,只要撞上,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所以朱骏不怕护船队没有生意,更不怕没有海商为了节省保金将产业搬迁到这里来。
只是朱骏要保证的是,第一批海商必须能够赚取到巨额的利润,更需要得到相应的地位。那么要改变的,必须是重农轻商的观念,另外法律上也必须给予商人们一定的支持,更不能时常有吏目上门勒索,这一些,才是朱骏要解决的重中之重。
“从今往后,客商入驻都由礼部官员亲自接待,户部尽量给予些方便,周爱卿辛苦一些,你来分领大理寺,有关律法全部送朕呈览一遍,一些于商贾不合理的刑律可酌情删减。朕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将来大理寺有什么冤案错案,可别怪朕不留情面。”
大理寺是明朝的法律裁决机构,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院,周慕白目光一灼,连忙躬身道:“微臣必不负皇上所望,定当秉公裁决,绝不敢有任何徇私枉法。”
朱骏又将目光落在了杨嗣德身上:“杨卿家,你除了兼领刑部之外,再给朕管一管督察院,若是有任何官员徇私不法,不要管他是皇亲国戚,更不要怕,有朕为你做主。”
督察院是明朝监察官员的机构,相当于现在的检察院,杨嗣德听说皇上又要给自己撂担子,反倒是苦着个脸应道:“臣遵旨。”监察院虽然表面上是署理官员舞弊的机构,可是得罪的人也多,杨嗣德原本就不太招人待见,这样一来就更不受人待见了。
明朝的司法机构共分为三部,一为大理寺、二为监察院、三为刑部,虽然各自的分工不同,但是遭遇大案、冤案时往往需要三个部门共同会审,只有三个衙门一齐裁定之后才能给犯人定罪,这也是后世有名的三司会审。
朱骏将大理寺分给了周慕白,又将督察院交由杨嗣德,而刑部尚书是沐天波一党,三下五除二的便把司法权分摊了出去,其余的事就不劳自己挂心了,三方自会相互掣肘,毕竟谁也不愿意让人抓住了自己的小辫子,这样也能够避免一些冤案错案。
法律上有了保证之后,朱骏又转到了沐天波身上:“沐爱卿,工部负责督造码头、基建,道路也必须开拓起来,这些便劳烦你了。”
沐天波微微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仍是无奈的点点头:“老臣遵旨。”
“你们下去吧,去将那个锦衣卫指挥使扈言找来。”朱骏坐回椅上,又露出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端过一旁小桂子奉上的茶水,轻轻吹开了茶沫饮了一口。
在场的三名大学士不由得相互对望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都捕捉到了一丝惶恐,自闯贼攻破北京以来,锦衣卫已名存实亡,虽说南明的小朝廷仍然没有撤销这个臭名昭著的机构,但是锦衣卫已没有了任何职权,甚至到了人人喊打的地位。皇上这一次召见锦衣卫指挥使,莫非是想重新启用锦衣卫?三人想到这一层,不由得落出冷汗。
翌日
正午的阳光暖和的洒落大地,村里的许多设施已逐渐完善起来,栉比鳞次的石屋错落有致,分出无数条小街小巷,在村落的东部,则是商贩们开设的各种店铺,出售着杂货、衣料等等生活必需品,虽然规模较小,却吸引住了许多的人流,货郎们穿行在人流中,呼喊着各种悠扬的叫卖声,更是增添了几分热闹。
巷尾处,几十名身着飞鱼服,腰悬锦春刀的公人们各自拿着奇怪的木箱出现了,人流出现了一阵阵骚动,许多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惶恐,不由得加急了脚步。
“让开,让开!”当先的锦衣卫百户分开人流,带着缇骑们在一间杂货铺门前顿住脚。许多人的眼睛不由得望向这间并不起眼的杂货铺,有同情的,也有幸在乐祸驻足看热闹的,人群开始远远的围成一个半圈,既想看看销声匿迹了许久的锦衣卫如何拿人,又不敢过于靠近。
杂货铺老板是个人过半百的小老头,既是这间店的东家,又是掌柜、伙计,他这时已吓得面如土色,踉跄着迎了出来,对着门口瘟疫般的锦衣卫百户作辑打恭道:“各位老爷,难得赏光来小店歇脚?小店本小利薄……”
锦衣卫百户已扬了扬手,小老头见此连忙闭上嘴,恭着身子听候吩咐,远远望去,倒像一个立即要开赴刑场的死囚。
锦衣卫百户从褡裢中抽出一张卷成筒装的卷宗,双手展开之后,望了望杂货店的招牌,随后问道:“你叫李承平,这李记杂货可是你开的?”
“正是,正是。”
“来啊!”百户右臂一扬,身后便有几个缇骑高吼一声:“在!”
李承平已绝望的闭上眼,已做好了被拿的准备,周围的围观人群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望着杂货铺小老头的眼神不由得闪露出了兔死狐悲之意。
“去把箱子挂在店铺的门口。”百户大声一喝。便有几个缇骑提着黑乎乎的木箱,拿着锤子长钉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木箱贴着墙壁扶正,用长钉将木箱牢牢的钉在墙上。又有人从褡裢中掏出长锁,锁住木箱的小盖,而后将钥匙放回褡裢。
另一边的百户已开口道:“李承平,这个木箱便是检举箱,若是有吏目胆敢索要你店的财物,你便可用纸将此人的姓名、勒索财物的数量一一写上,而后投入木箱里,这木箱的钥匙只有镇抚司才有,每月会按时来取信件,所检举的案件自有缇骑会去追查,若是证据确凿便会上报到皇上那里,皇上自有惩处,你明白了吗?”
百户的声音响亮,显然并不是只给李承平一人说的,那李承平见不是来拿人,心里暗自庆幸之余,连忙唯唯诺诺的点头道:“明白,明白!”
李承平一边说,一边往腰间的褡裢处掏出一小块碎银,握在手里掂量了会约莫有一钱左右,他一边陪笑,一边不易察觉的将碎银往那百户手里塞,口中道:“这点小小意思,大人们辛苦,算是小老儿孝敬的茶钱。”
百户连忙一推,大喝道:“奶奶的,你要构陷老子是不是?你今日塞了老子银子,明日就去检举,老子的大好前程岂不是要毁在你的手里。”
“不敢,不敢!”李承平讪讪的收回银子,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奉公守法的锦衣卫,心下又忍不住庆幸,要知道这一钱银子可是他几日的营生呢。
“弟兄们,到下一家去。”百户用手一招,几十个缇骑呼啸着又到临街到店铺去了。
围拢的人群这才敢靠近,有人已将目光关注到了那黑乎乎并不起眼的箱子上,少了锦衣卫的存在,大家自然畅所欲言起来,一个秀才已从人群中钻出,指着木箱前血红的三个大字道:“检举箱,这是什么名堂?”
“莫非是密奏?皇上为了广开言路,因此在此设下的?”有人开始引经据典起来:“前唐女皇武则天当政时便有这种东西。”
“不对,不对,这是给商人的奏言箱,难道皇上是要让商人上书议论国策吗?这商人可是贱籍,铜臭熏天见利忘义之辈,最是下贱不过的。”先前的秀才辩驳道。
“酸秀才,快走、快走,不要惊扰了我的生意,这箱子是皇上给姓李的用的,于你有什么干系?”李承平感觉腰杆直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这箱子好歹也是皇上亲自让锦衣卫送来的,有它挂在店铺的门前,谁敢说三道四。
第四十三章:荷兰东印度公司
锦衣卫并不坏,坏的只是锦衣卫的制度,当锦衣卫拥有了侦察、缉拿等特权之后,在没有任何的监督之下,锦衣卫便化身成了人见人怕的恶魔。
不得不承认的是,锦衣卫的侦探技巧相当的有水平,至少在明代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朱骏仍然打算启用锦衣卫,重建北镇抚司,只是拿掉了他们随意缉拿的权利,北镇抚司只负责收集商家的密报,随后开始顺藤摸瓜探查官员吏目的不法行为并且搜集证据,最后再将证据交到朱骏的手里,由朱骏授意大理寺、督察院查办。
失去了缉拿权利的锦衣卫倒像是个被拔了牙的老虎,更形象一点来说应该更像后世直属于港督的香港廉政公署。
朱骏非常清楚,这种方法对于现在来说比较管用,但是当自己的领土疆域扩增之后就会出现大量的弊端,毕竟现在要查的官员吏目最多不会超过五百,而将来就是几千甚至几万、几十万了,这么多的案子恐怕自己这个皇帝二十四小时加班加点也忙不过来。不过这是以后的事,眼下的事都没有头绪哪里管的了这么多。
出海的水师在夜里偷偷摸摸的回来了,第二天,几十个木匠、漆匠开始忙活起来,他们要将十三搜抢夺来的大商船全部粉刷改造一遍,毕竟这是抢来的东西,朱骏还打算拿他们来做护卫的船只,若是痕迹太明显说不定会给人发现。就好像前世的偷车贼一样,每一次到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去修车厂改装一番。
被带回来的汉人有三百多名,全部被关在战舰的底仓,当他们被押送出来时,便看见几个明朝官员服饰的人告诉他们安全了,因为伟大并且仁慈的皇帝听说有汉人被海盗扣押,于是花了大笔的价钱将他们从海盗手里赎买回来,当然,皇上是花了钱赎买了你们的,现在你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让家里拿出一百两银子还账,另外一条是在这里做工,包吃包住还有月钱。
被俘虏的汉人们总是觉得身旁侍立的大明水兵和当初逮捕自己的海盗有些面熟,不过这个关头谁也不敢出来指认,忙不迭的选择了为大明皇帝陛下做工还账。
一开始还沮丧的他们很快就发现,在这里做工的待遇极好,每月包吃包住,白米饭居然能够随便的吃,重要的是每月还有半钱银子的工钱,在吃到香喷喷的白米饭的那一刹那,许多人便有了干脆接家眷来的打算,就算赶他们走,他们也不愿意走了。
被俘虏的还有另一批人,一群西班牙殖民者,这里面共有十三名西班牙士兵,一名上尉军官,几名牧师,他们一开始被带入刑部盘问,最后刑部的老爷们被他们气个半死,不管你怎么问他,那个懂的一点汉话的牧师回答的都只是一句话:“我们是俘虏,按照规定,你们没有权利审判我们。”
主理红夷鬼的刑部主事孔尚之气个半死,惊堂木一甩,大声喝道:“竟敢咆哮公堂,被本官打。”
于是,不待红毛鬼嗷嗷的叫唤,几十个皂吏一拥而上,将他们按死在地上便是一顿好打。
“你好,尊敬的阁下,我们求饶,救命,请放过我们,吕宋总督阁下会为我们缴纳赎金。上帝啊,快来拯救你的子民吧。”牧师用蹩脚的汉话反复求饶。
“上帝拯救?”刑部主事顿感到了威胁,朗朗乾坤,难道有人还要劫持犯人?他左右张望,见四周并无异常,更加勃然大怒,又是一下惊堂木:“拖出去,再打。”
待到西班牙人受尽了苦头,才被关押进了牢房,只有那名会说汉话的牧师浑身伤痕累累的被令行关押,因为他们接到了命令,皇上要亲自审问这个夷人。
朱骏正在研究一幅字画,陪在他身边的是周慕白,二人看的聚精会神,周慕白口中啧啧臣赞,双眸放光:“皇上,这一幅万里山河图笔锋强劲,您瞧瞧这山峰之上的一棵劲松,真是神来之笔,画龙点睛之效啊,若是臣猜的没错,这当是西晋张墨的作品,啧啧,好画,好画!”
朱骏却没有周慕白的风雅,他径直问:“这画能卖多少银子?”
“这个嘛。”周慕白打了个机锋:“在南洋至少能卖到万两银子,若是拿回江南去卖,少说也能卖一万二。”
“去把它重新装裱一番,过些日子朕出海去吕宋时顺便发卖了。”朱骏完全没有怜字惜画之心,这些古物虽然是珍宝,放在后世更是国宝级的文物,但是在朱骏眼里还是白银更实在一些,这个世上从来都是靠实力说话的,有了银子才能有更多的船,有了船才能去打劫,说不定这幅字画一卖,几年之后又能抢回来呢。
“皇上,您要去吕宋?”周慕白吃了一惊。
朱骏道:“朕是随护卫船去,又不是去做海盗,怕什么,就当去见见吕宋的风土人情,顺便也可以和海商们谈一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你不要罗嗦,这些事暂时先不要和其他人说。”
周慕白心内一喜,他倒没有这么多顾虑,出海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朱骏那句不要和其他人说正中他的下怀,皇上让自己不要和别人说,却偏偏将这事告知了自己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恩浩荡,本大学士圣眷正隆,别人都是不信,偏偏就是相信本大学士。
“皇上放心,这事绝不会传至第三人的耳朵里。”
朱骏点点头,他已下了称霸南洋的决心,而整个南洋真正的强者莫过于占领了马六甲的荷兰人和占领了吕宋的西班牙人,另外还有占据台湾雄踞南海的郑氏水师。郑氏水师现下正在与荷兰人作战,就算不愿意与朱骏搭上关系暂时也不会与朱骏为敌,现在朱骏所面临的只有荷兰和西班牙人。
西班牙在十六世纪末被英国打败,无敌舰队被完全消灭殆尽,实力大大损耗,在远东虽然仍然占据了殖民地,作战的大型战舰仍然有十艘之多,不过朱骏可以肯定的是,远在万里之遥的西班牙绝对没有增援的兵力可以帮助吕宋殖民地进行长期的消耗战争。也就是说这块殖民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被西班牙王国抛弃,只要朱骏对它们动手,西班牙绝对不可能派出远征军进行报复行动,所以,朱骏决定把目标选在吕宋,首先要消灭的就是远东西班牙舰队。
而荷兰则恰恰相反,现今的荷兰已成为了海洋霸主,整个世界当时共有两万艘船,荷兰有1.5万艘。比所有国家的总和还要多。而在远东,荷兰政府并没有直接管辖这里的殖民地,从马六甲到台湾、澎湖列岛再到印尼,这些殖民地完全属于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产业。(不是英国的东印度公司,是荷兰的,英国的还没有成立。)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也是第一个股份有限公司,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并对该地实行殖民与统治的权力。
而它们在远东的实力也大的惊人,不但拥有一百五十艘大海船,还有近五十艘世界上最先进的风帆战舰,更有雇佣兵超过一万多人。
对于这样的实力,朱骏不敢惹,至少暂时不敢,既然不敢惹,那么何不寻求一下合作的可能呢?
很有可能,这是一个机会,朱骏隐隐的能感觉到,东印度公司是由一群商人组成的集体,而商人是没有祖国的,商人要的是黄金,要的是白银,朱骏打算满足他们,但是他也希望能够索取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荷兰风帆战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