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欢喜
他来看她了。
她本以为自己强忍着不去燕家便可以就此不再和他见面。
可他来了。
这证明了她不是一个人在单相思。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个都在冒险。
以他的聪明和阅历不会不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
可他依然来了。
是不是他对此事已经有了一些新的主张?
但如果是因为她而令他做了什么对他未婚妻不利的事的话那就是她的罪过了,那样的话她就算拥有了他也依然会毕生不安的。所以,她不能让他那样做。而在没有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时她自然也不敢随意地问他这些私人且敏感的问题,所以她得用行动来告诉他——她的立场。
“是燕家的哪位大人?”冯氏忙问丫鬟。
她知道燕家父子加起来共有四人,她想不出会是其中的哪一位来。但若论可能性,应该是苏子昭的下属燕锦浩。只是现在又不是苏子昭下衙回府的时间,他似乎也没有来的理由。不过暂且不管是哪个,既然是燕家的人来了她自然不敢怠慢,忙说:“快请。”一边对苏善蕴说:“善蕴,燕家的大人们你也认识,就不用回避了。”
苏善蕴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冯氏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了出去。
怎么办,自己刻意避开又不合礼仪,况且也会伤他的心。可自己若见他只会增加两人间的烦恼而已。苏善蕴的内心纠结不已。
可她的脚步已经不听使唤地往外走,快步地跟上了冯氏。
呵,承认吧,自己是想见他的。
她们站在垂花门里迎接。
燕锦暄和古松朝着她们走来。
远远地,燕锦暄便将目光投向了苏善蕴,而苏善蕴也望向他,两人在看到了对方之后便觉得心里得到了某种安慰,仿佛多日以来的相思终于得到了回报。
到达垂花门后燕锦暄便向冯氏行礼,然后道:“我今日沐休出游,正好顺路经过,想着还从未登门拜访过你们,所以就冒昧来扰了,如有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说话间还是忍不住望了苏善蕴几眼。
苏善蕴脸色顿时通红。
“没有什么不便的,燕大人能光临寒舍是我们的荣幸,快快请进!”冯氏忙说,和燕锦暄一起往会客厅走去。
苏善蕴跟在后边。
望着燕锦暄高大挺拔的背影,苏善蕴的心里既欣慰又感慨,还有些不安,不断地问自己:还是很爱他,怎么办?
燕锦暄在客厅里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古松随即将刚才在集市上买的新鲜水果放到了桌面上。
苏善蕴暗暗称赞燕锦暄的聪明。
他不带其它礼物,只带新鲜水果就显得更像是碰巧路过的了。
冯氏忙叫人上茶点,又命人拿些新鲜水果去洗净切好端上来。
“燕大人是老二还是老三?”冯氏礼貌地问。
因为她除了见过燕锦浩之外并没有见过燕家的另外两位公子。
“老二。”燕锦暄笑着答。眼睛又不自觉地瞄了苏善蕴一眼。
苏善蕴的心里欢喜得很,却又矛盾得很,两种心情交织着令她都不敢抬眼看他。
冯氏以为苏善蕴是在害羞,所以也没怎么在意,遂与燕锦暄寒暄起来。
燕锦暄也很礼貌地一一回应着。但心思依然是在苏善蕴身上,所以他忽然开口问苏善蕴:“善蕴,最近过得好吗?”
啊,这样的一句问话瞬间让苏善蕴红了眼眶,她最近因为想念他天天晚上都得哭一场呢,他这么问就一下子触碰到了她内心最纤细的那根神经。
“我过得很好,大人。”苏善蕴微垂着头答道,为免被冯氏看出她的表情,所以她只好微微地将脸移向了燕锦暄坐着的方向,这下燕锦暄却将她的神色给看得一清二楚了,他顿时觉得揪心般的疼,他忙对冯氏说:“我刚经过庭院时看见你们花园里开满了桃花,我想去看看。”
冯氏知道像燕大人这种人物大多品味高雅,喜欢赏花吟物,因此他想要去看看那些桃花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忙说:“可以啊,您要是喜欢还可以在花下饮酒,我在那花园的中央设置了圆桌和凳子的。”
“夫人好有雅致,酒就不用了,我呆会还要赶路,所以去欣赏一番就好了。善蕴,你能带我去转转么?”
苏善蕴便知道他这是在找机会与她独处。
顿时心理挣扎得厉害。
她一方面特别想和他独处,一方面又忍不住提醒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想想他的前程吧,难道要因此而陷他于不义么?
可他已经站起身来走在了前面,她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有桃花的那一片庭院处在西侧角,从庭院的小径往那里去也要走一段路。在那段路上燕锦暄始终沉默着,等拐过了一个弯,几棵大树的茂密树枝便将会客厅那边的视线全挡住了,燕锦暄忽然一把握住她的左手,然后用力一拉,她整个人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啊’,她轻叫出了声,赶忙挣扎,却被他的双臂牢牢地箍住。
“二爷,不可以。”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不要动,善蕴,我只是想抱抱你。”燕锦暄柔声地说。
他上午才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对抗,对一种他不想要的婚姻生活的对抗,现在他来这里是想寻求一种安慰,他知道这种安慰只有她能给。
苏善蕴放弃了挣扎,抵在他胸前的双手就被他握起,轻轻地放在他的唇边。
顿时,一股触电般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全身一震。
“二爷,我们……不可以的。”苏善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在命运还没有宣判结局之前谁也不能判定我们不可以。”燕锦暄说。亲了亲她的额头。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她惊讶地抬头,带泪的双眼像受惊的小鹿般望向他。
他差点忍不住要俯下头去……
可他知道她还太小。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着说:“你还小,有些事情我不便透露太多,免得增加你的心理负担。这几年里,你只负责快快地长大就行了。”
第六十二章 温暖
她就只负责快快地长大吗?她有点窘。
“我……不小了。”她说,有点不服气。
“你是指哪方面?”他恶作剧地问。
她的身材现在也算是有些曲线了,此刻她在他的怀中,他是能感觉得到的,但距离让他满意的程度还差得远。她的见识倒是比她的实际年龄要深刻许多,性子也比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沉稳,所以综合起来倒也能让他满意。
不过他对她是不会苛求的,他喜欢她,她在他的眼里是独一无二的,这就够了。
况且,以她现在的长势,长到十五六岁时一定会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的。
“虽然在能力上我也许还不及您的十分之一,但是在思想上我相信我是能和您分担一切的。”苏善蕴说。
“那就够了。”燕锦暄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
他热热的气息呵在她的脸上,让她不自觉地又红了双颊。
看着她灿若桃花的脸,他的目光有些缱绻。
“才分别几天,你看起来就消瘦了许多,是想我了吗?”他问她,目光关切。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傻丫头。”他叹着气将她抱紧了些。
她便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
想着他的心里也有她,她轻轻地回抱了他。
两个人终于抱在了一起。
一种无比的幸福在他的心里荡漾。
“其实我也一样。”他在她的耳边说,语气温柔得让她的整颗心都快要融化了。
“二爷。”她轻声地唤他。
“嗯?”
“我有个请求。”
“你说。”
“切莫因此而伤害到任何人,假如会造成对他人的伤害,那我倒宁愿孤独一辈子。”
“是,我的本意也是要让这其中的每个人都过得幸福的。”
她便隐约地知道他那先前的婚约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顺势将她的手反攥在手心中,俯头端详着她,目光仔细又认真,仿佛在端详着一件稀世的宝物。
苏善蕴顿时羞得不行,但又怎么也避不开他灼热的目光,心想这样下去他不失控她都得失控了,因此忙说:“您不是说要来赏花的吗?我陪着您赏。”
“赏你就够了,我又不是真的要赏花。”他说。
“你……”她又羞又气,瞪了他一眼。
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气氛太好了,要是能和她一直这么呆着该多好!他在心里想。
可她毕竟胆小一些,又生怕婶子她们会派人过来看,所以有些忐忑不安。
忽然想到他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做些好吃的招待他,这是她曾憧憬过的一件事,现在正好是个机会,于是她说:“我最近学会了做千层糕和玫瑰饼,您愿意留下来吃过下午茶再走吗?”
一来她想他亲口尝一尝她做的美食,二来她希望他能在苏府多呆一会儿。
“好。”他爽快答应。
“那我现在就去做。”她赶忙说,心里很是兴奋。
正准备走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脸又瞬间变得通红。
“那……您先放开我。”她羞涩地说。
“嗯。”他又用力地抱了她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她便逃也似的走在了他的前面。
“别跑得太快,到处都是树枝。”他提醒她。
上次在天津撞到的伤才刚好呢,别又撞着了。
“嗯。”她红着脸答,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脸上挂着欣赏的神色,小心脏便砰砰砰地跳得飞快。
她去了厨房,他回了客厅。
“您院子里的桃花开得真好!”燕锦暄对冯氏说。
“是,今年的似乎是开得特别的艳。”冯氏笑着说,忙叫人给他添茶。
厨房那边,苏善蕴和宋嬷嬷忙了开来。
因为是第一次亲手为燕锦暄做吃的,所以苏善蕴的心情很紧张,她知道她在厨艺上是有些天赋的,但依然不敢肯定是否能让燕锦暄吃得满意,所以她在每个细节上都下足了心思。
她知道燕锦暄喜欢椰汁的味道,所以她在千层糕里加入了椰汁,为了让糕体嫩滑爽口,她在面粉的基础上加入米浆和牛奶,蒸的时候也始终神情专注地观察着。
玫瑰饼的做法就相对简单一些。
为了令味道更加鲜甜可口,她加入了一些从姑妈那里带来的樱桃酱和草莓酱。
由于想多看苏善蕴几眼,燕锦暄和冯氏闲聊了一阵便往厨房来了。
正在专注地做着玫瑰饼的苏善蕴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
他离她越来越近了,他看见她正在包馅,春葱般的小手灵巧又熟稔,神情认真且温柔,一抹微笑便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
“需要我帮忙吗?”他问。
她措不及防地抬头,正好对上他和煦的目光,心里顿时如小鹿乱撞,忙说:“不用了,很快就好了。厨房里有些热,您到大厅里坐着就好。”
她还不太习惯他盯着她做事。
“没事,我就在这里看着吧。”他说,目光紧盯在了她的身上,令她差点没法正常发挥。
可她其实也是希望能和他多呆一会儿的,便让宋嬷嬷给他搬了张凳子来,让他坐在一侧。
他乖顺地听从她的安排。
因为有他在,整个厨房的气氛都不同了。苏善蕴知道他一直盯着她看,所以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最后低到都只能望见地下了。
他噗嗤一笑。
为了缓和气氛,他说:“我到外面去走走。”
说罢便笑着走了出去。
她这才放松下来。
很快千层糕和玫瑰饼便做好了,苏善蕴亲自端来大厅给他品尝。
他夹了一块千层糕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尝。
有椰汁和牛奶的香味,糕体又松软可口。
他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二爷,好吃吗?”苏善蕴紧张地问,好像很怕会不合他的胃口似的。
“很好吃!我想不到你厨艺你这么好。”燕锦暄笑着说,显然很高兴。
“您喜欢吃就好,我还会做红烧茄子、姜豉排骨和八珍豆腐煲,下次您来我做给您吃。”她知道他很喜欢这几道菜,上次在天津时她就记下来了。
除了母亲之外这是第二个会为他做他喜欢吃的菜式的人,一股被心爱之人关心的感觉瞬间在他的心里荡漾,让他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他哑声说:“好。”
临别的时候终于到了,虽然很不舍,但是终归得走的。
“这些是留给您路上吃的。”苏善蕴装了一袋千层糕和一袋玫瑰饼给他。
“好。”他接过,手指触到她的纤纤玉指,差点想要紧紧地握住,但碍于冯氏和下人们都在场,他忍住了。
苏善蕴亲自送他出门。
临上马车前他回头望着她轻声地说:“善蕴,我还会再来,但不会来得很密。”他知道她现在为了避嫌不敢来燕府,所以他决定自己主动一些。
但来得太密会引起他人的怀疑,他得顾忌着。
他现在还不敢轻易给她承诺,因为还有些事说不准,所以他想先让她知道他的心意,他也想看看她的心意。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您那么忙的一个人。”苏善蕴很体贴地应道。
他目光缱绻地望着她,很希望能和她来个告别的拥抱,或者亲吻,可他知道后面还有很多目光,所以他笑着朝她挥了挥手,上了马车。
第六十三章 皇子
苏善蕴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了,跟上午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冯氏看了既欣慰又奇怪。
难不成是因为燕家二爷来了一趟的缘故?
可这……就有点不好理解了。
冯氏虽然对燕家的情况不了解,但单从年龄来看也是没办法将他们联系到一起的。
苏善蕴看出了冯氏的疑惑,主动解释道:“燕二爷对二叔的印象极好,而且他又很有能力,我觉得他能和我们家多来往是件好事。”
这倒是,如果这丫头因为这个而高兴,那冯氏自然也是高兴的,毕竟苏善蕴和燕家人的关系很好的话苏子昭在仕途上就能多几个有力的同盟。只是苏善蕴竟然能让堂堂的工部侍郎燕锦暄在顺路经过时主动登门拜访,这样的影响力倒是有点超乎她的想象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因为燕二爷和苏善蕴都是恭谨有礼之人,她胡思乱想的话就显得有些多事了。
因此她就将这点好奇给放在了心里。
晚上苏子昭回来后得知燕锦暄来过也觉得有点意外,不过很快他的思想便转过了弯,笑着说:“这是件好事。”
听得冯氏也只好连连点头说:“是。”
那天晚上,苏善蕴不再失眠了,也不再在半夜里哭了,仿佛心里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有点后悔没有问燕锦暄要一件信物,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他常用的就行,这样就能让她感觉他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不过没有问也好,她知道自己的年龄还是太小了,即使她的心理已经趋近成熟,但毕竟在其它方面还是个小女孩,所以不能急。
她睡得很沉,整颗心都被一种甜蜜的柔情包围着,乃至于次日醒来时嘴角都是带笑的。
宋嬷嬷见状不由得大松一口气,不过她也隐约觉察出了点什么。
她还不太敢确定,心里却是有几分担忧。
这段日子里她对燕家人的情况也多少有了些了解,燕二爷有婚约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她知道苏善蕴也知晓此事。
唉,问题就在这里了。
可怎么办?
要不要跟苏子明和肖老夫人说?
她暂时还有点拿捏不了主意。
毕竟事情似乎还不太明朗,所以她不太敢确定。
宋嬷嬷前思后想了一阵,觉得还是暂时不动声色的好,等到事情真的比较明显时她会主动劝劝苏善蕴的。
她知道苏善蕴年纪虽小,但在大事上却已经极有主见,所以不会不懂得拿捏分寸的。
次日一早冯氏便带着苏善蕴、苏善茉和苏善莉去了郊外的江上泛舟。
这是冯氏昨天上午便作的决定,她希望苏善蕴能多出来走走,省得在家闷出病来。
太阳才刚升出地面,和煦的光照射在连绵的山峦和带雾的江面上,显得格外的梦幻和美好。
远处山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声,更为这清晨的郊野增添了几分生趣。
苏善蕴站在船头举目四望,顿觉胸怀开朗、心清神明。
冯氏由于怀着胎,所以只能一直坐着。苏善茉和苏善莉则俯下身去用手拨动江水互相嬉戏。
若是此刻和自己来泛舟的是燕锦暄不知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苏善蕴不禁在心里想,脑海中便浮现出和他船中对坐品茶的景象,心里便觉得似喝了蜜糖般的甜。
那样的憧憬应该是会有可能实现的吧?
她在心里问。
又想起燕锦暄说的‘我比较相信事在人为’,整个人顿时都精神抖擞了几分。
他都这么有信心,她就不应该只一味地退缩了,毕竟,幸福也是需要主动去争取的。
经过这几天和二叔的聊天,苏善蕴对现在的朝局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她决定再过些日子就去探望一下继母的爷爷,也就是前内阁大学士张冬林,她想看看这个曾经叱咤朝堂二十余年的老人对当下局势的看法,也想趁机与他成为朋友,以便日后燕家需要帮忙时能多些可以调动的资源。
她知道她现在的能力还很有限,那就先从身边这些可以结交的人中开始着手吧。
泛完舟后四人在江边的小馆子里吃了一顿美味的鲜鱼宴,接着便去万花园赏花。
万花园极大,花的品种成千上万,四人一边走一边观赏,足足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赏完。
回到府上时已是傍晚。
但是大家一进门便觉得气氛不对。
“三皇子来了。”管家小声地对冯氏说。
怪不得大家的神色都那么紧张。
前世时不就是三皇子后来当上皇帝的吗?苏善蕴不禁全身一震。
假如能认识他,会不会对燕家六年后的那场灾难有所帮助?
如果事情还像前世那样发展,这是肯定的。
不过,在不确定燕家那场灾难到底是自身原因还是他人原因所造成之前她不能太轻举妄动,她需要先暗暗地了解一番才能得出结论,于是她决定不动声色地留意这个三皇子。
“他现在在哪?”冯氏忙问管家。
“正和老爷在书房里聊天呢。”管家答道。
“好,我知道了。”冯氏领着她们三人回了西厢房那边去更衣。
苏善蕴手脚麻利地换好衣服就去了她平日里和两个妹妹读书弹琴的那个小书社。
因为小书社的位置正处于抄手游廊的东侧,只要他们从书房里出来便需要从这门前经过的,所以她不会错过看见他们的机会。
她坐在书社靠窗处的绣墩上,正准备拿出一本书来看时便听到了爽朗的笑声由抄手游廊的那边传来,听声音似乎是个少年。
“三皇子天才奔放、气概雄豪,它日定能做一番大事业!”苏子昭的声音。
“老师过奖了,俗话说众志成城,要想成大事还得靠大家的支持,所以日后还望老师不吝赐教。”
“三皇子过谦了,若有需要微臣的地方微臣定当不遗余力。”苏子昭客气地说。
说话间他们便到了小书社门口这边的抄手游廊。
由于他们走得不算快,所以苏善蕴能将三皇子的样貌看得一清二楚。
大约十五六岁,形貌昳丽,雄姿英发,浑身透着一股强者的气势。
第六十四章 心属
不一会儿,苏善蕴便见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会客厅。
随即,换好衣服的冯氏和两个女儿便上前去给三皇子行见面礼。
糟糕,苏善蕴顿时在心里说。
她没想到他们还会去会客厅的,她还以为他们从书房出来之后就直接散了的呢。
而自己还在这边……
可现在跑着过去也来不及了,所以苏善蕴决定继续呆在这边,反正三皇子也不认识她,只要大家不提起她来就行了。
然而苏子昭却忽然问冯氏:“善蕴呢?”
冯氏刚才也在找苏善蕴,一时间也不晓得她跑哪里去了,因此忙说:“尚在更衣中,我马上叫人去喊她来。”
说罢赶紧低声吩咐几位丫鬟分头去找。
苏善蕴没了法子,只得乖乖地从小书社走出来。
在往会客厅去的路上,苏善蕴的心里始终有些紧张,她也不知自己这紧张究竟是因为对方的身份太高还是别的原因,但一想到三皇子很有可能还会像前世那样最终登上王位,自己若与他认识至少能帮得上燕家说几句好话,因此虽然紧张但还是勇敢地走了进去。
苏善蕴一进来,众人的目光便齐齐投在了苏善蕴的身上,三皇子的眼睛亮了亮。
苏子昭温声说:“善蕴,过来见过三皇子。”
苏善蕴便礼貌地朝三皇子福了福,说了一句得体的见面话,然后礼貌地坐在了冯氏的左侧。
“这位便是老师常向本王提起的苏家大小姐吗?”三皇子笑着问苏子昭。
“正是,由于性子比较文静,平日里总是呆在闺房里,有怠慢之处还请三皇子多多见谅!”苏子昭语气认真地说。
他是在为苏善蕴刚才的迟迎而找理由。
苏善蕴顿时有些羞惭。
三皇子却一点也不介意,笑着说:“不碍事。”眼睛定在了苏善蕴的脸上好一会儿。
往日里苏子昭就时常跟他提起苏善蕴,说她乖巧伶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如今近看发现果然是温顺娴雅、花容月貌,且从她的气质也不难看出有受过一定的诗书熏陶,因此颇有几分心动。
“下个月十日是太后的生辰,届时会在寿康宫摆擂台唱大戏,老师不妨带着夫人和三位小姐进宫来玩,太后是很喜欢跟小姑娘们玩的。”三皇子对苏子昭说。
苏子昭作为户部尚书倒是每年都有参加太后的生辰庆典,只是还从未试过带家眷去的,生怕因此而惹得其他的官员非议,所以有些犹豫。
“老师莫要担心,每年都会有一些尚书和阁老的家眷被我们邀请的,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三皇子补充道。
“那就多谢三皇子了!”苏子昭忙说。
苏善蕴听了心里也不由得一阵欣喜。
因为她知道但凡太后寿辰、冬至和元旦这些重要的日子里各部的尚书、侍郎和内阁成员都是得参加的,如果她去的话说不定能和燕锦暄见上一面,所以她自然是十分乐意去的。
冯氏还从来没有进过宫,听得这话也感到十分的受宠若惊,赶忙向三皇子致谢。
苏善蕴也很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三皇子!”
“不必客气。”三皇子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随即三皇子又问:“苏大小姐是第一次来京城吗?”
其实是无话找话。
“是。”苏善蕴笑着答。
神色恭顺且温柔。
在她这个年纪能有这般气度是少见的,不,应该是极少见的。
三皇子挑了挑眉,似乎若有所思。
他的举动都被苏子昭看在了眼里,苏子昭心头大悦,忙说:“微臣听说三皇子上个月与刘枝山下棋时连胜三局,所以也特别想和您切磋一下棋艺,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今天就下它几局?”
三皇子看了看天色,发现已经是晚上了,便笑着说:“下次吧,老师。”然后他想了想,说:“后天下午如何?”
“没有问题,那届时微臣就在寒舍里恭候您的光临了。”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时候已不早,就此告辞了。”说罢笑着起身。
在起身的当儿他眼神贪婪地看了苏善蕴一眼,让苏善蕴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
三皇子大踏步出了大厅,众人随即紧跟着将他送至门口。
吃过晚饭后苏善蕴特意到苏子昭的书房来找苏子昭。
“二叔,您和三皇子交情很好吗?”
“是的,我曾有幸当过他的老师。”苏子昭正在练着字,微笑着答。
苏善蕴知道二叔曾当过两年翰林院侍讲学士,但不知道他教的是三皇子。现在看来二叔和三皇子交情好也是合乎情理的。
那么以后就得多仰仗他们来帮助燕家了。
可是二叔似乎有点想将她介绍给三皇子的意思。
一想到这苏善蕴就顿时心焦得很。
可千万别。
这不是她想要走的路,即便他是皇子。
前世她也嫁入豪门,不是一样以悲剧收场吗?
她现在只想要一个彼此真心对待的人。
而这个人她已经找到了,并且在心里扎了根。
她不会再让自己走错路了。
因此她问苏子昭:“二叔,您除了在三皇子面前吹嘘我之外没说别的吧?”
“没,我又不是随便的人,再说我总得把你给抬高一些才好吧?”
‘抬得高摔得惨’这句话差点要从苏善蕴的口中脱口而出了,但一想到既然二叔并没有和三皇子说别的事情,心里也就稍定了些,就不说太多不满的话了。
“二叔,我请求您以后别跟三皇子说关于我的事了。”
“怕二叔会将不好的人介绍给你?”苏子昭放下笔问她。
“不是,我想由我自己来选择,别的事我都可以听你们的,就这一件事我想由我自己做主。”
“不会有比他更理想的了,善蕴,不信再过几年你瞧瞧,他可以给你的东西不是其他人能给你的。”
“可那也不一定就是我想要的。”
“你不喜欢他?”
“不是,我并不了解他,还说不上喜不喜欢,可我了解我自己的心。”
“反正我只是帮你指明一条路而已,善蕴,我什么也没有明说就是想给你一点退路,至于你选不选择这条路,决定权自然还是在你手里的。”
“多谢二叔!”
“不过你还小,没必要一下子下定论,多花些时间来彼此了解一下吧。”
“嗯。”苏善蕴忙乖顺地应道。
心里却是早有主意。
第六十五章 水经
入夜,燕府,燕锦暄站在书房的窗前沉思,不一会儿又轻轻地踱起步来,如豆的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到窗上,让当值的古松不由得轻轻地往这边走来。
由于窗是半开着的,所以古松在窗外轻轻地问道:“二爷,还不睡么?”
他知道但凡二爷临窗沉思就肯定是在思索解决什么重大的问题了,他也知道二爷越遇到重大的问题时表现就越平静,而且解决问题的方式常常出其不意。
“啊,古松,我还在想一些事情,你也可以进来陪我坐坐的。”燕锦暄望向他笑着说。
“好。”古松随即绕过庭院从书房的正门走了进去。
燕锦暄的书房很大,书架上的书按照分类整齐地摆放着,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型的藏书阁。
古松知道二爷是一个博学多才之人,所以对他一直心怀敬佩。在与二爷多年的相处中更觉二爷是个既有侠骨又有柔情的人,他很少从其他男子身上看到能将这两样融合得如此完美的人,所以常常感叹——日后能当他妻子的那个人应该是很幸福的。但愿郡主真的能解他的风情吧,不然就真是可惜了。
燕锦暄再次负手站在窗边。
古松静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发呆,心里很希望自己能帮得上他的忙。
少顷,燕锦暄说:“古松,替我研磨吧。”
“二爷要写信?”古松忙问。
“嗯。”语气淡淡的。
古松知道他的语气越淡时就表示他心里的想法越明确了,所以忙说:“是。”
待得古松研好墨,燕锦暄提笔刷刷刷地写起信来,他的字体苍劲有力、豪纵奔放,一如他的人一样。
写好了信,燕锦暄将它折好装进了信封里,然后用浆糊封口。
“古松,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
另一边厢,京城一间隐秘而高雅的酒楼上,严世冲正和三名男子在包厢里饮酒。
“张侍郎,你可知你现在的形势极其危险?”席间,严世冲望向工部侍郎张翼笑眯眯地问。
每个部皆有两名侍郎——左侍郎和右侍郎,如今工部由燕锦暄任左侍郎,张翼任右侍郎,他们在工部的地位是平等的。
这是严世冲第一次邀请张翼出来饮酒,张翼自然也是猜得出几分他的意图的。
“小人不知,还望大人明示。”张翼佯装不懂。
虽然他比燕锦暄还早一年入的工部,但若论能力他是远比不上他的,所以这几年里多得燕锦暄的指导自己才能一步步地坐到侍郎的位置。
他自知在能力上是没办法超得过燕锦暄的,所以也没想着要和燕锦暄争什么,反正大家各司其职把工作做好便是。
至于他们的上头——工部尚书沈家辉,也是个豪爽又有手段的人,他就更不敢打这个人的主意了。
严世冲这样问无非是希望他制造内部矛盾罢了。
做事总要量力而为才能做得成的,张翼知道自己的斤两。
“张侍郎,你狡猾!”严世冲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指着张翼嘿嘿地笑了几声。
张翼心里有些不喜,但面上却又不敢显露。
“张侍郎,你可曾记得你有欠我一个人情?”严世冲静静地喝了两杯酒后话锋一转道。
张翼当然记得。
当年,由于极度紧张加上睡眠不足,他在殿试时忽然晕倒在考场,之后将近一刻钟都不省人事。
当时作为监考官之一的严世冲亲自向皇上请求给他一次机会。于是皇上便准许按照他晕倒的时间来延长他的考试时间,使他得以在醒过来之后继续做题。
所以他才有机会进入三甲。
这个人情他当然是铭记在心的,当他得知自己中了三甲时便亲自带上礼物到严世冲的府上求见,不过严世冲当时并不接见他,只派人出来回话说——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张生无需放在心上。
他当时还以为严世冲性情豪爽使然,不会计较这点事,所以也没多想,便回去了。
之后碰见严世冲时倒也不忘亲自道谢。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严世冲却忽然提起这件事来。
张翼顿时有种如鲠在喉之感。
“大人当年的帮助下官没齿不忘。”张翼赶忙向他抱拳行礼道。
严世冲笑着道:“不必多礼,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只是希望下次我有需要你帮忙时你能出手帮个忙而已。”
“如果是下官能力之内的下官定当竭力做到。”张翼小心翼翼地说。
“那就好,你别紧张,出来喝喝酒而已,别弄得像我会吃了你似的。”严世冲爽朗一笑道,命人再上几壶菊花酒。
……
次日,燕锦暄的那封信便通过燕赟培的手交到了皇帝朱知那里。
是一封申请书,表示想申请写一本水经。
“微臣这五年里因职务之便走遍大江南北,得以了解了各地沿岸地区的地理、地貌、土壤、气候、水流流势以及当地的风土人情,又加上近年实地治水积累下了一定的经验,故想写一本关于治水的书,以便能为后世的相关人士提供一点借鉴。”
这是燕锦暄的申请书上的内容。
朱知看后感慨万千。
已经将近二十多年了,前辈们关于治水方面的书本来就少,这二十年来朱知也曾组织过相关的人来攥写,但大多数写的都略显简约,且并无太多的实例可供参考,因此并没有让他满意。
燕锦暄自进入工部之后就一点点地展露了他在治水方面的卓越才能,因此短短五年便位居于国家治水专家中的领头位置了,如果能由他来写这样的一本书自然是极具说服力的,加上他深厚的文化底蕴,朱知可以想象得到这本书所能带来的实际价值和精神意义,因此他立即召见了燕锦暄。
这是燕锦暄第二次被朱知单独召见。
他表情淡定地走进了朱知所在的御书房。
午后的阳光有些猛烈,燕锦暄一身端庄朝服、神色自若地面向着朱知行礼,阳光斑驳地投射在他的身上,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宇轩昂。
有才已经十分难得了,还长得这么好!
朱知看了也不由得心下暗叹。
第六十六章 计划
“燕爱卿,朕知写一部书是很不容易的,而且你写的还是需要无数例证来充实的书,难得你有这份心,所以你在写的过程若需要任何的帮助都可以跟朕说,朕会尽量满足你的。”朱知在燕锦暄坐下后一脸热情地说。
燕锦暄微笑着应:“感谢皇上的鼎力支持,有皇上这句话微臣顿觉浑身充满了动力。微臣有一请求——由于撰写的过程中可能需要考据一些资料,不知皇上可否批准微臣在著书期间进出文渊阁?”
朱知爽快应道:“当然可以,朕呆会就赐你通行令。”
燕锦暄赶忙致谢。
接着燕锦暄又说:“皇上,五月到七月是雨水充足期,微臣将要到各大易发生水灾的河道去视察和指导,微臣想顺便趁着这个机会深入到各地区去收集水灾的案例和给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所以希望将归期延迟到十一月份,恳请皇上批准。”
“既然是为了帮助百姓,那延迟几个月回来倒是可以的,不过希望你别因此而耽搁了你的书的进度。”
“微臣明白,微臣正好是想通过此举来丰富书的内容的。”
“嗯,那具体的事你就和沈家辉交代吧。”
“是,谢谢皇上!”
燕锦暄拿着朱知亲笔写的通行令出了御书房。
走出御书房不远,燕锦暄忽然被一个人叫住,忙定睛望去,发现原来是杜承焕。
杜承焕的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燕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杜大人刚从关外回来?”
“正是,现在准备去见皇上。”
燕锦暄微笑:“那就好,您一回来兵部就有人主持大局了。”
杜承焕也连连点头,语气诚恳地说:“这事说起来还全赖您的举荐呢!也请替我感谢燕阁老的承让。”
燕锦暄爽朗一笑道:“下官也只是不想让贤能人士明珠蒙灰罢了,杜大人不必客气。”
“燕大人以后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
“好。”
“那下官先进去见见皇上,等哪天有空了再请您出来喝茶。”
“行,那您先进去见皇上吧。”燕锦暄笑眯眯地说,大踏步地出了皇宫。
出得皇宫他便坐马车回了衙门。
“现在就快到四月份了,等四月份办完太后的生日你便得出行了,时间过得真快呀!”张翼感慨地说。
“是呀,一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但是若细细品味,其实过日子是件挺有味道的事。”燕锦暄笑着说。
以前他不怎么觉得,现在他倒有这种感觉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有得忙了。”张翼叹气。
“其实我在外面也忙,而且还很辛苦。不过我们的分工还真有点像夫妻。”燕锦暄笑。
正说话间,工部尚书便走了进来。
“锦暄,今日面圣的感觉如何?”沈家辉笑着问。
“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燕锦暄客气地说。
沈家辉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这是燕锦暄的谦词。
燕锦暄随即讲了自己今年可能会到十一月份才返京的事。
沈家辉听后神色有些凝重:“时间似乎长了点。”
“下官知道,所以只要衙门有急事的话下官是随时会赶回来的。”燕锦暄赶忙说。
想到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他当然也不敢不答应了,何况燕锦暄有写书这一条理由,所以转瞬又微笑着说:“好吧,那我们就等你载誉归来。”
“谢谢大人!”
那日由于在衙门里和沈家辉、张翼聊得久了一些,所以燕锦暄到家时天色已经全黑。
才进得家门便被告知有人在等他。
他赶紧去了鹤鸣居。
“邀云弟,真没想到是你!”燕锦暄大喜。
邀云立即起身道:“玉堂兄,我想到你四月中旬之后又要出去公干了,所以赶紧趁沐休的时间上京来看看你!”
“你沐休几天?”燕锦暄听了也很兴奋。
“三天,除了一天在路上之外能在京城呆两天。”
“那就住我家好了,我明后两天下朝后早点回来陪你。”燕锦暄笑着说。
邀云求之不得,连连道谢。
两人便一边喝着茶一边聊起天来。
“玉堂兄,你看起来越发地神采飞扬了,告诉我,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邀云凑近燕锦暄的耳朵问。
燕锦暄低笑,随后说:“确实是发生了一件事,不过我暂时不能说。”
“不是吧?你对我还需要隐瞒么?”邀云佯装不悦。
“是未到说的时候。”燕锦暄轻喝着茶说,嘴角带着微笑。
“什么?啊,我明白了,是爱情,一定是爱情。”邀云一拍大腿道。
燕锦暄再次低笑,然后说:“邀云弟,喝茶吧。”
…………
转眼两天便过去了。
这天下午,三皇子如约来苏府和苏子昭下棋,还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来。
当苏善蕴得知竟然也有礼物给她时既受宠若惊又忐忑不安。
三皇子送给她的是一对蓝宝石凤簪和一对镶白玉银步摇。
给冯氏送的是一支翡翠发簪和一支红宝石发簪,两位双胞胎妹妹则各得一双蝴蝶花型的发钗。
如此看来,四个女子中要数苏善蕴的礼物最多且贵重。
这……苏善蕴顿时很是为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见冯氏和两位双胞胎妹妹已经朝着三皇子郑重地道谢,苏善蕴只好跟着道谢,可心里依然很是忐忑。
他的礼物,她其实并不想收。
她凭本能地想拒绝。
可是又不知该找什么样的理由。
“这些东西宫里多得很,你们不用不好意思。”三皇子笑着解释道。
宫里女子多,确实每个月都会花大量的银子来购置这些东西。
可因为深觉自己无功不受禄,所以苏善蕴依然收得很不安。
唉,若他下次来又带别的礼物来那可怎么办?
如此一想苏善蕴更觉忧心忡忡。
正思忖间,三皇子望着苏善蕴问:“本王听说苏大小姐的琴艺很好,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饱耳福。”
苏善蕴想了想,觉得这也算是个回馈他的方式,便礼貌地说:“承蒙三皇子抬爱,小女子愿为大家抚琴助兴。”
“那就太好了!”三皇子哈哈大笑。
第六十七章 聪明
苏善蕴在古琴前恭谨坐下,春葱般的玉指轻触琴弦,琴声便如流水般涓涓而来。
琴声如诉,声声有情,缓缓地流进人的心底,直达每根最纤细的神经。
三皇子一边和苏子昭下着棋一边留心着听她的弹奏,原先还有些纷繁的心绪便慢慢地静了下来。他心想——她倒也体贴,竟然懂得在别人下棋时选择《逍遥游》、《文王操》和《普庵咒》这样的曲目。
尤其是《普庵咒》,乃禅宗名曲,他没想到她竟然也涉猎,而且听起来还颇有那么几分味道,可见她平日里也是有下一番功夫的。
三皇子在心里笑了笑,心绪再次回到棋局上,眯着眼睛看了棋盘上的棋子一会儿,忽然似有所发现,右手执一子往左直走三格,镇定地说:“将”。
正盯着棋局冥思苦想的苏子昭顿时大惊,随即由衷地说:“三皇子果然厉害!微臣输得口服心服了!”
“是老师承让而已!”三皇子笑眯眯地说。
这是第四局了。
除了第一局三皇子有意让苏子昭赢之外,另外三局皆是三皇子连胜。
苏子昭想起三年前当他的老师时他还只能和自己勉强打成平手,如今却是每出一招都让人措手不及,可见他这几年里的进步之快速。
其实从下棋就能看出一个人对大局的把控力和分析力。苏子昭从这四盘棋中就已经觉察出三皇子非常善于宏观把握和微观调整,他了解要‘赢’的基本规律。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太子的最强对手。
所以未来的王位会在哪位皇子的身上、天下大局会是怎样的一个走向,还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呢!苏子昭半眯着眼睛在想。
苏子昭自然也是有野心的,也想在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所以也在不动声色地结交一批能对自己的仕途有利又同心同德的人。
显然,三皇子是他最想要稳固住的盟友,因此他总会找不同的理由与他接触。
“三皇子,今晚不如留下来喝几杯再走?”苏子昭热情地挽留。
“好啊,本王来的时候已经向太后、父皇和母后打过招呼了,所以今天晚些回去也无妨。”三皇子爽快地说。
于是苏子昭命人端上珍藏了十年的松醪酒,和三皇子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慢慢地喝起来。
“老师,我不胜酒力,只喝三杯就好了。”三皇子笑着说。
他是个谨慎的人,生怕喝多了说错话。再者,他不想在苏善蕴的面前喝醉,免得失了礼仪。
而他的内心又是个极为豪爽之人,所以年纪虽小却也愿意时不时地来几杯。
“行,您随意。”苏子昭一边说一边给他斟酒。
三皇子落落大方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若有若无地从苏善蕴的身上掠过。
果然,三杯酒下肚后三皇子就不肯再饮了。
“老师,我想到您的庭院里去散散步。”三皇子话锋一转道。
苏子昭忙说:“当然可以。”
三皇子便望向苏善蕴:“不知苏大小姐可否愿意陪着走走?”
这……
苏善蕴的心里顿时天人交战中。
明眼人都知道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所以苏子昭和冯氏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然后紧张地望向苏善蕴,想看看苏善蕴的反应。
苏善蕴知道不好拒绝,微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起身道:“三皇子请!”
三皇子便笑着走在了前面。
但他特意走得很慢,中途还刻意停下来一会儿,最后干脆调整了自己的步调,使之与苏善蕴的一致。
两人并肩走上了通往庭院的小径。
由于那三杯酒的作用,加上有美人在侧,十六岁的三皇子朱睿顿觉胸中似有一股豪情,特别想要让身边这个小美人知道一样,因此他说:“我以前常常幻想着长大后能带领千军万马在战场上驰骋,做一名所向披靡的真勇士,然后在功成名就、风云际会之时认识一位值得倾尽所有来拥有的美人,过千金不换的幸福生活,可惜晚生了十年,没有赶上战争,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在这平顺的年代也是可以心怀天下的。”
“三皇子性情豪迈又有才识,定然会有十分光明之未来的。”苏善蕴忙说。
朱睿大约比燕锦暄略矮两寸,所以同样是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而且由于出身皇家,他的身上带着一股逼人的霸气,仿佛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将人杀之于无形一般,令站在他身边的苏善蕴心里颇有压力,所以本能地想要离他远一些。
“怎么?你很害怕本王吗?”朱睿笑着问。
他惯了发号施令,惯了冷眼示人,所以还不太懂得怎么样温柔地和一个女子说话。
但他同样也是一个敏感且渴望被关爱的人,所以他喜欢苏善蕴身上散发的那种温柔气质,它们能唤起他心里的所有柔情。因此在看着她时他的心就仿佛得到了某种抚慰,能够很快地安静下来。
聪明又骄傲的他想要得到这样的一个人儿,让她来烫贴自己那颗浮躁的心,让她来分担自己所有的荣耀。
从他懂事时开始他就意识到他以后是要干大事的,所以能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自然得有其令他心悦诚服之处。
由于后宫佳丽很多,他从小就在女人堆中长大,所以很早便懂得品评女人了。
在他看来,父皇身边那最美艳的施贵妃都还比不上身边这个小女孩的三分之一呢。
这个小女孩的风采是远超她的实际年龄的。
“不,三皇子人很和善,小女子怎么会怕呢?”苏善蕴忙说。
想起六年后他有可能会当上皇帝,她就更加不敢在言行上对他有丝毫的冲撞了。
但她并不想和朱睿单独呆太久,因此体贴地说:“三皇子喝了酒估计身子会有些燥,不如让小女子去给您泡一壶解酒茶吧?”
“莫急,反正我又没有喝醉,来,我们到这边来坐下聊一会儿吧。”朱睿指着庭院西侧的石凳说。
那石凳虽然是长形的,但是长度却不足一米,两个人一起坐下来肯定是得挨很近的。苏善蕴的脸色顿时煞白。
但朱睿的身上有股不容别人反抗的霸道,他事先在石凳的一端坐下,然后拍着另一端让苏善蕴坐。
苏善蕴不敢也不想和他坐在一起,因此忙说:“石凳比较硬,小女子去给您拿张软垫来吧。”说罢也不容他反对就逃也似的走了。
第六十八章 觉察
逃离开的苏善蕴自然是不敢再回庭院去的,她忙叫一个丫鬟帮她将软垫拿到庭院里去给三皇子,她则去了厨房煮解酒茶。
三皇子朱睿则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没想到她一个小女子家竟敢抗拒皇子的命令。不过又抗拒得令他连生气的理由都没有。
他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想得到她的心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这样也好,反正她年纪尚小,他也尚无婚配,只要他加把劲,相信肯定能让她服服帖帖地跟了他。
于是他没有在石凳上继续坐下去,拿着丫鬟送过来的软垫回了会客厅。
“三皇子这么快就赏完了院子的景色吗?”苏子昭有点吃惊。
“夜色渐浓,有些景物看不太清了。”朱睿微微笑着在檀木靠背椅上坐下。
发现苏善蕴没有跟着进来,苏子昭用眼神示意冯氏出去看看,冯氏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得知苏善蕴去了厨房煮解酒茶,冯氏也跟着去了厨房。
“善蕴,我觉得三皇子这人挺好的呢,听说才十六岁,和你的年纪倒是蛮般配的。”冯氏对她说,语气很轻,似乎怕苏善蕴会不高兴。
“我知道。”苏善蕴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善蕴,你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冯氏想了想,接着说道。
婚姻虽然要由父母做主,可是在男女双方尚未婚娶之前若能互相有意,那样的结合不是更加完美吗?既然现在他们双方有这么一个机会,而且郎才女貌,门第悬殊也不算很大,换作任何人都会想要牢牢地把握住的。
苏善蕴微笑着,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冯氏总觉得苏善蕴对三皇子的态度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觉得这事恐怕还有点玄。
不过她是个开明人,不想太强人所难,所以也没有一下子把话说得太深。
反正苏善蕴也不是笨人,冯氏相信她会慢慢想清楚的。
当苏善蕴亲自端着解酒茶来到会客厅时朱睿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后来又慢慢地舒展了开来。
接过她亲自倒的解酒茶,吹了吹那热气,朱睿慢慢地喝了几口。
嗯,味道甘中带甜,还不错。
又喝了几口。
将杯子放回桌面。
朱睿这才扫了苏善蕴一眼,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苏善蕴客气地回应。
怎么气氛好像比先前要僵了一些呢?苏子昭不解地望了望冯氏,冯氏也一脸茫然。
朱睿起身告辞,苏子昭等人赶忙起身相送。
待得朱睿离开,苏子昭单独留下苏善蕴。
“你们在庭院里置气了?”苏子昭问,神色有点紧张。
朱睿那般高傲又有权势之人,可不是随便能得罪的。
一个不好就对他的仕途造成不利。
“没有,一直好好的。”苏善蕴低声答。
“可三皇子好像不大高兴呐。”
苏善蕴不作声。
这是她第一次领教皇家子弟的刁傲。
但细想来她也没觉得自己有错。
所以她既不想说他的不是,也不想为自己多作解释。
“唉……”苏子昭叹了一口气,搞不懂苏善蕴心里是怎么想的,因此他说:“总之你以后和三皇子说话时要注意点,不要说些他不喜听的话,他毕竟受人追捧惯了,受不得别人拒绝和冷落。”
“是。”苏善蕴小声地应道。
又担心会因此而影响到二叔和三皇子的关系,遂补充道:“下次他来时我会特别注意的。”
“可别千万连下次的机会都没有了。”苏子昭在心里暗暗地说。
不过他也不想让苏善蕴难过,因此没有再说什么。
苏善蕴遂告辞回了房间。
在回房间的路上苏善蕴在心里想——为何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活就这么难呢?
可如果遵从了他人的意愿而让自己活在万劫不复之中也不是她的作风。
因此她暗暗地为自己打气。
在这件事上,她决定固执到底。
………..
每日早朝后燕锦暄都会到文渊阁来看一会儿书。
在文渊阁里,他不仅查证治水方面的资料,也查证历代婚约方面的资料。他发现偌大的藏书楼里没有一本书可以帮助他解决他现在所面临的难题。
除非双方的父母同意,否则他先前的婚约是没有办法解除的,因为那不仅仅是口头的协议,而是已经下了定帖的,如今那定帖由双方的父母各执一份,只等大家商定好日子来成亲了。
再者,由于对方是皇家子弟,如果悔婚必定会对女方的名誉造成极大的损害,且有可能得罪王爷甚至整个朝廷的皇亲们。
那燕家从此就根本不用想在士林圈中立足了。
这样的风险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敢冒的。
燕锦暄从那堆成山的书册中抬起头来,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但他的神色依然是平静的。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的心里并不怎么平静。
从来没有哪一件事会让他这般不好把握的。
他知道在这件事上横冲直撞是肯定走不通的了,他得独辟蹊径。
好在他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来考虑。
他靠窗而站,陷入了沉思当中。
………..
著书的进程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当他端端正正地写下《水经备志》四个字时他顿觉心里所有想说的话都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出口,因此有时半天就能写出大半卷来。
在善蕴负责长大的时候他准备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他的仕途中来,所以他申请了著书,就是为了可以有更多的理由在外面走。
但他知道,他的心里已经认定了她,所以不管要面对多艰难的考验也绝对不会退缩,他是一定要想办法将她风风光光地娶回来的。
这是他想要给她的承诺。
而他也知道她值得他这么做。
如今摆在眼前的困难是显而易见的,但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敢想,办法总是会有的。
有人轻轻地敲门。
正在书写着的燕锦暄说了声:“进来。”视线同时朝门口看去。
是他的手下丰子朝。
“二爷,严世冲那边今天没有任何异样。”丰子朝朝着他毕恭毕敬地汇报。
“嗯,张翼那边呢?”燕锦暄继续一边写着字一边问。
“那边也没有。”
“继续盯着他们吧,对了,但凡张翼和严世冲会面就想办法将他们会面所说的内容都打探出来。”
“是。”
“退下吧。”
此次回京后燕锦暄便知道严世冲开始力排异已了,燕家四杰在朝中的威望越来越大,因此成为了他最想除掉的对象。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了控制住局面,燕锦暄开始派人暗中盯着严世冲。
不曾想因此而发现张翼有和严世冲私下会见的事,所以他现在对张翼也不得不留几个心眼。
还有三天就是太后的生日了。
等太后的生日一过,他就得外出公干了。
他想在临走前去见苏善蕴一面。
第六十九章 贺寿
转眼间便到了太后寿辰的日子。
苏府内的人一大早便起来了。
除了苏子昭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进宫,所以难免有些紧张。
为了穿得庄重大方又不失明艳,冯氏这几天没少费工夫,后来终于决定穿那件粉紫色对领绣花褙子,首饰也选简单又典雅的镶白玉嵌红宝石蝴蝶发簪。
苏善蕴今天穿了一件月季色蝴蝶花薄褙子,下配湖绿色襦裙,头上插了一只白玉发簪和一朵玫瑰色小绢花,整个的装束显得明艳大方又不失稳重。
由于气候已暖,苏善蕴穿上了薄面料的衣服,这使得她的曲线看起来比先前更加明显了些。
“唉,小姑娘有青春,穿什么都那么好看!”冯氏看着春花般的苏善蕴感叹道。
苏善蕴不由得脸上一红。
其实她从昨晚开始便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因为她知道今天燕锦暄应该也会去给太后祝寿。
假如不出意外的话她觉得应该是能和他见上一面的。
她要求不高,哪怕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行。
如此想着,她连早点都不怎么吃得下了,只一心想着能早一点见到他。
当马车在皇宫门前停下,苏善蕴从马车里下来看着皇宫的宫门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气势恢宏。
广场足有好几里宽,配合着四周的建筑,看上去有种古朴的庄重美。
陆陆续续地有马车赶来。
可见都是进宫来给太后祝寿的。
有些人认识苏子昭,礼貌地上前来打招呼,苏子昭便和他们寒暄了起来。
不一会儿,有人在门口喊名字,又有两队侍卫出来管理治安。
等叫到苏子昭的名字时苏子昭忙领着一家大小上前去,门里面便有一个人给苏子昭指了指方向,苏子昭便和家眷们朝右侧的曦慈门往寿康宫走去。
苏善蕴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想——其实她还是很感激三皇子的,因为如果不是他的邀请她基本上不会有进宫的机会。
太后年约七十岁,五官端庄,笑容和蔼,身穿明黄色金边霞帔,头插珍珠翡翠发簪,正和几位气质、妆容皆精致高雅的女人说着话。
冯氏、苏善蕴和苏家双胞胎姐妹不敢擅自上前去,所以在一侧的指定位置上坐下。
不一会儿,那几位和太后说话的女人相继散开,太后看见了冯氏一行人,朗声说:“这是户部尚书的家眷吧?”
冯氏忙领着苏善蕴等人离座向她行礼道:“是,太后。”
“一个个的长得都如花似玉的呢。”太后笑着说,示意她们坐下。
然后命人端上宫廷美食来。
苏善蕴坐在离太后最远的地方,小口地尝着一块小糕点。
也不知那小糕点叫什么名字,吃起来倒是蛮有味道的。
但苏善蕴没敢再拿第二块,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坐着。
紧接着又有几户人家带着家眷往这边来和太后打招呼。
待得各自坐下来时忽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随即五位年约十四五岁、衣装华美的少女便小跑着朝太后走来,一前一后地拥住了太后。
“你们几个啊,没大没小的,没见有客人在么?”太后一脸爱宠地望着她们说。
“太后,您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见您,若不是母亲不许,我早就进宫看您来了。”其中一位身穿橘色花裙的少女娇滴滴地说道。
太后便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说:“你呀,要是肯乖乖地听话就不至于让你的母亲这般劳心劳肺了,日后你若想能经常进宫就得自动自觉地做好每日该做的事情,知道吗?”
那少女连连点头。
忽然外面有人高呼:“内阁大学士严世冲到。”
苏善蕴心头一震,她有听二叔说起过这个人,据说这个人在朝中的权势很大,因此她也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遂扭头朝门外望去。
但见迎面走来一穿朝服、年约六十来岁的男人,走得近些时苏善蕴发现他身高八尺、气势昂扬,虽然神色极为自若,但是眼神却透着复杂,甚至有些冷冽,一看便知是个久经官场、精于算计的人。
严世冲面向太后读了祝寿词,接着礼部尚书和侍郎进入。
外面的鼓乐随之响起。
皇上在众臣的陪同下阔步进入,一一向太后行叩拜礼。
顿时,宽大的寿康宫内人潮挤挤,但是每道礼仪又都整齐有序,因此整个现场并不曾出现一丝的慌乱。
苏善蕴的眼睛从那些依次进来的官员中一一掠过,忽然,她眼睛一亮——她看到了燕锦暄。
虽然隔得有些远,可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整颗心也顿时雀跃起来。
身穿朝服的他比平日里又多了几分庄重,看起来格外的精神抖擞、英气逼人。
苏善蕴便一直定定地看着他。
屋子里其他的人好像都不复存在了,她的眼里、心里此刻都只有他一个人了。
官员祝寿和送礼之后依次退了出去。
紧接着就是吃寿面的时间了。
数十名宫女端着面条鱼贯而入,给每个人放下一碗面条之后又端上五花八门的菜式。
等菜式上完,大家便开吃起来。
吃着面条时苏善蕴在想——不知二爷现在是否也在外间吃面。
正思忖间却听得有人说:“苏大小姐,面条的味道可合你胃口?”
声音有几分熟悉。
苏善蕴赶忙抬头,迎面撞上三皇子的目光,顿时满脸通红,忙说:“非常好吃,谢谢!”
三皇子便笑着说:“大戏很快便要上演了,不要错过哦。”
苏善蕴笑着点头。
三皇子又凝神看了她一眼,笑着走了出去。
大戏开演了,第一出演的是《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苏善蕴早前在岛城时有看过这部戏,当时就被戏中所描述的爱情所深深地吸引着,因此是特别想好好地重温一遍的。可她今日的心思在燕锦暄的身上,因此看的时候思绪漂浮得厉害,于是她决定出去找找他,遂趁着大家在专注看戏的当儿以上官房为由悄悄地走了出去。
她不晓得皇宫的走向,所以不敢擅自走太远。
出了康寿宫,她便问一名宫女:“请问尚书和侍郎们还在宫里吗?”
那宫女恭敬地答道:“有些有急事的就走了,有些没急事的会留下来观戏。”
刚才在康寿宫里并未见燕锦暄出现在观戏人群中,可见他已经离开了康寿宫,苏善蕴顿时有几分失落。
下次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了。
脑海里又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心里顿时有种特别想要见到他的感觉。
怎么办?
忽又想起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今日会进宫来看戏,所以如果想要让他知道的话就得自己自动去找了。
她自然是不能轻易地离开皇宫的,她提着裙摆漫无目的地往前面走去。
第七十章 安慰
穿廊过殿,登阶四顾,脚步越来越急切,不知不觉便走出了很远。
苏善蕴不是不知道诺大的皇宫要找一个人是多么的难,况且他还有可能已经离开了皇宫,但她就是不肯死心。
在越往前走的时候她想见到他的心就越迫切。
路上时不时能遇上宫女,她便大着胆子上前去问:“请问你们看见燕侍郎了吗?”
宫女们含笑着摇头。
今日太后大寿,她们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不会有时间留意来往的官员的。
苏善蕴继续四处寻找,最后双腿走累了,她才在临华殿门前的围杆上靠着休息,但眼睛依然不死心地四处寻找着。
从她的这个方位能看出去很远,她发现在那些宫殿之间穿梭的大多数是宫女、侍卫和公公们,偶尔有一些官员出入,但都不是她心心念念想要见的那个人。
正因为见不到,一种想见他的冲动便铺天盖地般地袭来,令她忍不住想要冲出皇宫找辆马车直奔燕府去。
可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她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带着一种无比的失落缓缓地往康寿宫的方向走去。
由于已经走出很远,所以她现在得一边走一边辨别返回的路向了。
带着深深的失落往回走的苏善蕴终于忍不住掉下了泪。
她承认她是一个十分感性的人。
正因为十分感性,她有时候也不大能处理得好自己内心起伏的感情,所以只能偷偷地哭。一般哭过之后心情就会好转了。
怎么办?那么想见他,要不要不顾一切地去燕府一趟?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在心里想。
可是如果她去燕府,万一燕锦暄又忍不住抱她,那岂不是很快就让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然而过早地暴露这件事不但对他们两人没有好处,反而会生生地扼杀掉两人的未来,所以她不能这么做。
那就只好等燕锦暄到苏府来找他了。
可他曾说过不会来得很密,所以也不知他下一次来会是什么时候。
她担心她还没等到他来自己就先枯萎了。
唉,想见而不能见的痛苦第一次这般强烈地折磨着她。
四周的人和物如今对她都不具备意义了。
她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好几次差点要晕过去。
在经过一个拐角处时她忽然听见前面不远处有说话声,便下意识地朝那里望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整颗心都狂喜起来。
原来那几个人中有一个正是燕锦暄。
啊,原来他还没有走,他还在宫里。
望着他高大又熟悉的身影,苏善蕴安心了不少。
她发现此时的他正和一对中年夫妇在说着话,在中年夫妇的右侧站着一位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后面则站着两名丫鬟和一名小厮。
这少女正是先前和太后说过话的、穿橘色花裙的那位。
苏善蕴停下了本想立即朝他走过去的脚步——那少女会不会就是燕锦暄的未婚妻?
燕锦暄的未婚妻今年不正是十四岁吗?
而且从她和太后的亲昵互动来看也应该是和太后关系很密切的人。
对了,十之八九就是了。
一种酸楚从苏善蕴的心底里生发,让她的心顿时阵阵地发疼。
苏善蕴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发现她比她略高两三寸,模样长得十分的俊俏,眼睛也大而有神。此刻的她表情淡淡地听着燕锦暄和她的父母的谈话,一双脚不安份地动来动去,眼睛却并没有望向燕锦暄,而是时不时地瞅着四周,。
和那对中年夫妇说着话的燕锦暄的神情始终是平静的、儒雅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他的视线也没有停留在那少女的身上。
他们都不怎么喜欢对方吗?不然怎么会没有目光的交集呢?
恋人的目光不是最具吸引力的吗?
苏善蕴不禁在心里想。
但即便是这样,这画面也让苏善蕴的心里难受得慌。
苏善蕴明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因为这画面而难受的,可她还是忍不住难受了。
她轻轻地调转了身,默默地走开。
可就在这会儿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互相道别的声音。
为了及时躲避,苏善蕴不敢回头,快步地朝一侧的长廊走去。
可她却隐约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们也要往这边走来吗?
苏善蕴顿时有些心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苏善蕴知道自己如果一直沿着长廊走的话必定会被他们追上的,因此她一扭身往左侧的小径走去。
这下就不用担心和他们近距离接触了,一边快步地往小径前方的石林走去的苏善蕴在心里说,同时暗松了一口气。
不料背后忽然有人伸手一把将她抱住,低沉着声音说:“你知道吗?逃跑便会成为猎物。”
温醇如酒的男中音,啊,是燕锦暄!
苏善蕴顿时又惊又喜,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刚才发现她了吗?他是怎么发现的?她又没有回过头去。
他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拥着她的纤腰,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呵在她的颈脖上,令她全身的神经都不自觉地酥麻起来。
“二爷……”由于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苏善蕴的声音有些哽咽。
“想我了吗?”燕锦暄将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正对着他,她便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没有瘦,还是那么的俊朗和煦。
她的泪水顿时不争气地往下掉,忙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也很想你。”他俯头亲了一下她光洁如玉的额头。
想到刚才看到他和那几个人说话的画面,苏善蕴还是轻推开了他。
“怎么?”燕锦暄询问的眼光直盯着她看。
“那位……就是您的未婚妻吗?”苏善蕴微垂着头问。
“嗯…….”他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
“二爷,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对?我的出现会不会让您难做了?”苏善蕴轻轻地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又将自己缩回去了,不敢再往前冲了。
“不,善蕴,相反,我认识你之后很开心,我以前从未体会过这种开心。我和她的婚约是在两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定的,是长辈们的意思,所以我和她都没有从中体味到爱。”
原来是这样。
苏善蕴抬头望着他,看着他眼睛里流露的真诚,她有些心慌意乱。
不远处有人朝这边走来,燕锦暄赶忙示意她跟着他走。
于是她跟着他走上了长廊。
长廊那头又有人朝这个方向走来。
燕锦暄本想在这里跟苏善蕴说他即将要外出公干大半年的事的,但见四周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便决定还是在出行前亲自去苏府和她道个别的好。于是他说:“善蕴,你今天是跟你二叔进宫来给太后祝寿的吗?”
“是的。”
“真是个意外的相遇啊!”燕锦暄微笑。
然后他说:“善蕴,宫中人多嘴杂,我们不适合在此久聊。我过几天会去找你,你先回你二婶那里去吧。”
“好的,那您呢?”
“我回衙门去。”
“好的,那您小心点。”苏善蕴目光缱绻地看着他。
燕锦暄笑着点头:“嗯,我看着你进了寿康宫就走。”
于是苏善蕴在他温暖的目光中往寿康宫走去,走到寿康宫门口回头望时发现他依然在看着她。
她含笑朝他挥了挥手,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进屋。
第七十一章 转折
苏善蕴是带着微笑走进寿康宫的,脚步也一扫先前的沉重,轻盈得都快要翩翩起舞了。
见过了燕锦暄,她可以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活在幸福愉快中了。
是的,跟燕锦暄在一起时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妙趣横生的,因此和他的每次见面都能让她回味不已。
她相信她对于他来说也具备同样的魅力。
所以,她越来越觉得他们是为彼此而生的一对。
她轻轻地坐回她原先坐的位置,在她旁边位置坐着的冯氏赶忙伸手握住她的手问:“你刚才都去哪儿啦?我让善茉和善莉分头去找了好久都没找着,心里正担心着呢?”
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冯氏是没办法向苏子昭交代的。
苏善蕴自知理亏,但又不敢明说是因为去找燕锦暄的缘故,因此忙说:“我沿着前面临华殿的那条长廊看风景去了,皇宫真大,景色也十分的优美,所以看着看着就入了迷,竟忘了回来……”
听得她这么说冯氏才心安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批评了几句:“下次可得先跟我们说一声,省得我们好找。还有,皇宫毕竟不同得外面,乱走容易闯祸,以后可得留心点。”
苏善蕴长得那么漂亮,冯氏是不太放心她单独出行的。
“是。”苏善蕴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的戏已经演完,现在上演的是《浣纱记》。
苏善蕴眼睛虽盯着台上的表演,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刚才与燕锦暄见面的情形——他的拥抱、他的眼神,他的五官、他的声音,还有他的背影,一一在她的脑海中重现。她甚至还能感觉得到他双手的温度和他呵在她颈脖上的气息。
她闭上眼,仿佛自己此刻依然在他的怀里,依然能感受得到彼此身体相触时所带来的抖颤。
又想起他说他过几天会来看她,心里更如喝了蜜。
她答应过给他做他喜欢吃的菜式的,所以这几天她得反复地练练手才行。
如此一想,更加跃跃欲试起来。
看完《浣纱记》时太阳便微微西斜了。
太后留她们吃下午茶。
她们自然不好推辞,所以乖顺地答应下来。
这一次,为了显示亲昵,冯氏主动和太后聊起天来。
这对于平素温婉内敛的冯氏来说也算是个突破自我的挑战。
太后见冯氏和眉顺眼的,心里也很喜欢,遂和她亲切地交谈起来。
在她们交谈的当儿,苏善蕴的眼睛朝四周看了看。
很快,她便看见朱清媚拉着几位年龄相当的少女的手朝这边走来,她忙微垂下头。
“太后,听说明日有贵客来访是吗?”一位穿宝蓝色绣花裙的少女问。
“是,不仅皇帝会来,还带着四位皇子一起来呢。”太后笑呵呵地说。
“四位皇子吗?那他们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吗?”朱清媚一脸惊讶地问。
太后点了点头道:“是邻国的。”
“那皇上会举行欢迎会吗?”朱清媚又问。
“这自然是不能少的。”太后答道。
“那我们能不能参加?”朱清媚兴奋地问。
她本能地觉得这是件值得期待的事。
“皇上要和他们谈正事,怎么可能带上你们呢?不过你们可以在宴席结束之后到会客厅那边去和他们认识一下。”太后说。
“好。”
“不过为防你们乱说话,必须得由你们的爹娘陪着去,省别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太后又补充道。
三个少女连连点头。
太后便挥手示意她们到外面玩去了。
眼看着时候已不早,冯氏也起身向太后告辞。
“日后有空常来玩。”太后说。
然后又加了一句:“你家这几个女孩子长得不错,日后可得留心挑个好女婿啊!”
冯氏听了受宠若惊,赶忙点头说是。
待得走出了寿康宫,四人顿时放松了些,便轻声地说起话来。
“姐姐,你在皇宫游玩时有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苏善茉挽着苏善蕴的手臂问。
苏善蕴顿时脸上一红。
于她来说,这世上最有趣的事莫过于与燕锦暄见面了。
可她当然不能说出来,于是便说:“沿路看见的都是宫女、公公和侍卫,没觉得有啥有趣的,倒是四周的景色挺优美的。”
苏善茉便有些失望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还以为姐姐会见到一些年轻英俊的少年郎呢。
有人朝她们大步流星地走来,走得近些时苏善蕴才看清那是三皇子朱睿,忙朝他行礼。
“怎么样?宫里还好玩吧?”三皇子望着苏善蕴问。
“嗯嗯,人美、景美、建筑也美。”苏善蕴微笑着答。
三皇子似乎对她的这个答复很满意,嘴角也随之上扬起来,然后他对冯氏和苏家双胞胎姐妹说:“本王想跟苏大小姐说几句话,你们先到宫门口等着吧。”
冯氏和苏子昭都巴不得苏善蕴能和三皇子的关系越走越亲密呢,因此自然乐意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待得冯氏母子走远,三皇子便领着苏善蕴缓缓地往前面的小桥走去。
看着身材已略有曲线、面若桃花的苏善蕴,三皇子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起来。
为了向苏善蕴显示他的才能,他说:“你知道吗?明日朝鲜国王将要带着四位皇子来做友好访问。”
这是国家大事,苏善蕴自然不敢轻易置喙,因此忙说:“是吗?那可真是件好事!”
“本王和他们的世子有过一面之缘,这次他来,本王准备和他好好地切磋一下。”
“切磋什么呢?”苏善蕴故作不懂地问。
“切磋对朝政的看法,也切磋武艺,本王想要看看究竟是他的治国主张强还是本王的强。”
好狂妄的语气,竟然敢将‘治国主张’四字都讲出来了,若是被太子听到估计就会惹麻烦了。
苏善蕴在心里微笑,又不由得对他的狂妄生出几分好感来,便由衷地说:“看来三皇子是个有大抱负之人。”
“没有野心干不成大事。”三皇子笑应道。
苏善蕴微笑点头。
“厉害的人,看事物的角度要很高,非常高。”三皇子忽然站定,仰头望向前面那座高高的塔说。
苏善蕴不由得望了他一眼。
但见他目光坚定、语气沉着,眉宇间有种天下在握的气魄。
第七十二章 贵客
才十五岁的三皇子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话,足见其眼光和胆识过人,若再经过几年的磨砺,像前世那样登上皇位不是不可能的事。
苏善蕴望着他在心里暗忖道。
然后心思一动,便微笑着问:“三皇子熟悉燕大学士一家人吗?”
“没有实际接触过,但本王知道他们,而且还满欣赏他们父子四人的。怎么,你认识他们?”三皇子扭头望着苏善蕴问,似乎有点吃惊。
“说来话长,我姑丈的表姐正是燕大学士的夫人,所以我去探望姑丈一家人时有幸认识了他们。”苏善蕴轻声地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三皇子原先还有些紧张的神情顿时放松了下来。
“三皇子若想找人谈论政事,小女子觉得燕家四杰应该是不错的人选,尤其是燕大学士和时任工部侍郎的燕锦暄。”苏善蕴又鼓起勇气提议。
“既然苏大小姐都这么说,那本王会找机会和他们接触一下的。”三皇子笑着说,又觉得这是苏善蕴关心他的一种的方式,心里顿时有种别样的温暖。
苏善蕴不敢一下子和三皇子说太多话,遂对他此次的邀请表示感谢,又诚挚地表示:“二叔对三皇子称赞有加,小女子希望你们也能一直友谊长存。”
“这是自然的,本王一向很敬佩老师的才学和为人。”三皇子爽朗地笑着说。
那就好,至少证明三皇子并没有因为她上次在庭院中的表现而生她和二叔的气,苏善蕴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和他道别。
才走出不多远又被三皇子叫住。
“本王现在正有空,就顺便送你到皇宫门口吧。”
苏善蕴没有拒绝,和他并肩往外面走去。
一边走着的时候苏善蕴一边在心里想——三皇子似乎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那么,等时机合适时她会向他解释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的事。然后,她会趁机跟他说——她希望和他成为朋友。
…………………
次日,朝鲜国王李重带着世子李统、二皇子李晶、三皇子李元和四皇子李智一起来访。
这是李重的一个策略。
在来访之前很多大臣是极力反对他将所有皇子都带上的。
因为万一出了什么事的话那可就后继无人了。
但李重对大明朝的国君的脾性早已了解,知道他不会拿这个机会来干这等勾当,因此反而坚决地要带上四个儿子来。
这也等于是让大明朝的国君知道——他们是完全相信贵国的。
何况大明国的先帝就曾明确表示对朝鲜国是采取‘守而不攻’的政治态度的,并曾下令将之列为‘不征之国’。
这就等于说大明国会保护他们,所以他们无需有这方面的担心。
而此时的朝鲜国正好经历了一场与沿海倭寇之间的惨烈抗争,国力和民心都大受重创,同时又有一个邻国正对他们虎视眈眈,所以李重想及时地与大明国这边结成更有力的联盟,好让那个邻国不敢轻易造次。
同时,李重还有另外一个心思,只不过那个心思就得看自己这四个儿子的造化了。
大明国国君自然是知道李重此次来的目的的,他遵循先帝的遗嘱对他们如对兄弟,所以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晚宴之后两国的国君、皇子和重要辅臣们便在武英殿交流起国事来。
最后达成了几条重要的决定:
一、大明国会在沿海地带设立御倭军务处,由兵部直接管理,若朝鲜国再遇倭寇进击之事,大明国这边愿意派遣大军支援。
二、两国之间将开放沿海贸易,共享海上资源。
三、签订睦邻友好合作条约,确立一年一度互相访问的和平外交政策。
达成了这样的合作,李重的心里大定,感激之情也言溢于表。
那天晚上,李重整晚地睡不着。
他在大明国这边有为期三天的逗留时间,所以他希望能和大明国的国君建立某种更加亲近的关系。他知道大明国的国君有六位公主,可惜都已经名花有主,而最近虽有两位贵妃在怀孕,但又不知怀的是男是女,所以想和公主们结成姻亲是不大可能的了,但是大明国国君有八位弟弟,听说郡主们的数量加起来起码有三十位,所以他想从这些郡主们中找一两位与自己的皇子匹配。
除了世子已经定了世子妃的人选之外,另外三个儿子都还是自由身,所以李重觉得这是一个让两国联姻的好机会。
于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李重叫来了四位皇子,语气郑重地对他们说:“明日大明国国王会带我们到皇宫和长城上游玩,你们多和国君身边的王爷们聊天,朕特别希望能和大明国的皇亲们结成姻亲。”
四位皇子也知自己国家目前的形势,所以哪里敢反抗,忙点头应‘是’。
政治联姻往往是没有感情的,所以这四位皇子躺回床上时都有些情绪低落,于是便轻声地聊起天来。
世子因为已经有了世子妃的人选,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人,所以他的心情便比三位弟弟的要轻松一些。
“父皇有说我们每个一定都要定一个吗?”四皇子李智才十岁,用手肘支起半边身子望着哥哥们问。稚气的小脸上充满了恐惧。
二皇子李晶噗嗤笑道:“父皇没有这么说,这又不是定性的要求,父皇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尽量多加观察,若有幸遇上喜欢的那就结成姻亲,让两国的关系更加亲密。”
“哼,你真以为天上掉馅饼啊!就这么一群人走在一起聊一聊天就能遇上自己的心上人?哪有这么好的事?”三皇子李元不以为然。他才十三岁,对这种事才勉强有一点点概念,他可不想这么随随便便地就将自己的亲事给定了。
十五岁的二皇子李晶倒是有仔细地思考过自己要找什么样的人来当妻子的,而且他再过三年便到了成亲的年龄,所以他倒不介意趁此机会留意一下。
假如遇上喜欢的,就娶了回去,日后还能为增进两国的友谊做些贡献呢,所以他没觉得父皇的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好的。
但他也不想多说,毕竟缘分这东西是很微妙的,总得真的遇上有缘人才成。
于是他大度地笑了笑,对三皇子李元说:“俗话说姻缘天注定,在小范围内就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这种事也不是没有的。”
第七十三章 捉弄
四位皇子没有再说话,各怀心事地躺下了。
而他们的父皇李重则只是浅浅地睡着了一会儿便又醒了过来。
他在想着自己国家眼下的局势。
海上倭寇的不断入侵大伤了国家的元气,所以这几年里这个国家始终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如今又有一个邻国对他们虎视眈眈,所以他现在唯一能求援的就只有另一个邻国——大明国这边了。
用‘诚惶诚恐’来形容他执政这五年的心情再准确不过了。
他知道他的四个儿子现在还没法真切地感受得到他内心的这种忧虑,而他却是一个忧患意识很重的人,现在来到一个综合国力比自己执政的国家强得多的国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颇有点像孤苦无依的孤儿想要寻找母亲的温暖和庇护般。
啊,这样的一种感觉是十分不好受的,他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还需要承受他现在所承受的这一切。
次日,在会客大厅里,李重和四位儿子见了大明国的八位王爷以及王妃,有些王爷带了儿女来的,有些则没有,李重父子态度恭敬地向他们行礼问候。
彼此问候之后便坐下来说话。
由于昨晚得了父皇的交代,四位皇子便静静地观察起在场的那些郡主来。
有些才十岁出头,长得粉雕玉琢的。有些十二三岁了,稚气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娇羞。有些看起来性情豪爽一些的则像赴一般的宴会那般举止自然。
他们从她们的脸上扫过了一遍,没觉得有能让自己动心的。不太死心,隔了一会儿又悄悄地扫一遍,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于是便没有扫第三遍的兴趣了。
对于从小就生长在皇宫中的他们来说,美人已见过不少,所以在面对这一群娇艳可爱的郡主时自然也没有感觉到有特别惊艳之处。
这世上美人很多,但正合自己眼缘的却不多。
李重也从四个儿子的神色中敏锐地看出这大厅里没有儿子们喜欢的女孩,顿时有点失落。可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不希望强迫儿子们娶不喜欢的女孩,因此只好作罢。
在心里微叹了几口气,李重调整了情绪,和王爷们聊起天来。
不一会儿,便被通知早膳备好了。
于是众人们起身往用膳厅走去。
………………
朱清媚昨天便得了太后的允许——今日可以跟随父母进宫来见朝鲜国国王父子。
可昨晚回去时九王爷便对她说:“你已有婚约,不方便去。再说,其他王爷也都是只带尚未定亲的郡主去的。”
短短一句话,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第一次认真地思考她的这门亲事。
这门亲事是在她四岁那年定下的,如今算来已经十年,这十年里她从中究竟得到了什么呢?
思来想去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
燕锦暄不是她所能了解的人,而她也不愿意去了解他。
他和她见面时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一方面除了讨厌他永远好脾气地面对她之外一方面也下意识地怨恨他。
若不是因为和他有了婚约,她的童年一定会过得更加丰富多彩的,因为她可以有更多参加宴会的机会,也就可以认识更多的朋友了。
而因为有了婚约,她就被严格地约束起来了。
然而她天性是奔放的,热情的,像匹烈马一样,怎么可能熬得住这样的日子?
小的时候还肯听话,现在长大了,有了一定的判断力,心里就渐渐地有了反抗的意识。
哼,不让我进宫我偏要进宫。她在心里暗暗地说。
反正我不犯事就是了,我只是进宫去看看而已。
别的郡主像我这个年龄不都是在玩的吗?凭什么我就得天天学着做贤妻良母?
朱清媚越想越气,决定来一次小小的反抗。
于是她在父母出门不久之后就死缠烂打着让管家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由两名丫鬟和两名家丁陪同着进了宫。
进得宫时正好是大家在用早膳的时候,她没敢直接去用膳厅,便在隔壁厅里打转。
她知道他们用完早膳便会去登长城的,她便计划着呆会向父母撒撒娇,好让他们愿意带上她去。
实在的,她已经太久没有出外游玩了。
而对于才十四岁的她来说,有得玩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空荡荡的厅里转了几转,朱清媚觉得无聊,便走了出来。
不想此时隔壁用膳厅里走出一位装束和大明国这边的男人不太一样的男子,正举止恭谨地朝这边走来。
朱清媚也不避嫌,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看。
但见他五官俊秀、眉目如画,心里便顿时似有什么触动了一下似的,又转念想到自己已经是燕锦暄的未婚妻,再俊美的少年都与她无关了,胸口又憋得闷疼,遂想对他恶作剧一番。
迎面走来的正是朝鲜国二皇子李晶,他此时正准备往这边上官房。
见有一名娇艳如花的少女盯着自己,而且神色间丝毫不见羞涩和畏惧,又顿觉这女子和他今日见到的那些郡主们有些不同,便想着要认识一下,于是上前来用蹩脚的汉语恭敬地问道:“请问男子的官房往哪边走?”
他只听别人指路说是往左侧的长廊直走便是,如今放眼望去却见长廊的尽头两侧都有分叉路,不知到了那分叉路之后又该走哪边,难得在路上碰上有人,自然不愿意错过细问的时机了。
朱清媚虽然没有学过朝鲜语,但也能从他这句问话中猜出过大概来,她本就想捉弄一下他的,因此笑着指了指右侧的长廊。
李晶虽然心里有些疑问,但还是决定相信她的话,于是笑着往右侧的长廊走去了。
朱清媚便一直盯着他的身影看,在心里暗暗地笑。
果然,很快她便发现他意识到了那路不对,因为那里有女子出入,所以他赶忙从一侧的小路小跑着往左侧长廊的方向走去。
本来就尿急,这番一折腾让他差点就弄湿裤子了。
所以他回来时也决定捉弄一下这个坏坏的少女。
可惜他折回到原来的问话处时朱清媚已经跑掉了。
不过在去参观长城的路上时他又看见了她。
“这次要好好地捉弄回她才行。”李晶在心里想,不动声色地走近她的身旁。
第七十四章 冤家
李晶知道女孩子们都很怕毛毛虫的,所以他在朝她走近之前心里已经想出一计。
他微笑着走到朱清媚的身旁,煞有介事地看着她。
她正纳闷他为何会在自己捉弄了他之后还露出这般有内涵的微笑时忽听他用撇脚的汉语低声说道:“你的脖子上有一条毛毛虫。”
“啊!”的一声尖叫立即从朱清媚的口中发出,她慌忙用手拼命地拍拂着脖子。
旁边的人闻讯都赶忙调转头来望向吓得花容失色的她。
朱清媚的母亲也被她这一声给吓着了,忙俯身帮她查看脖子。
哪里有什么毛毛虫。
“刚才是有,我见到了,被她一拍拍走了。噢,但愿没有吓着你。”李晶语气恭谨地说,然后礼貌地向她行了个礼便转身回到了他的兄弟之间。
朱清媚只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所以也无暇分辨究竟是真是假,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众人见状知她是被吓到了,都温言安慰。
可朱清媚还是泪流不止。
毛毛虫,太可怕了!
她从小娇生惯养,连偶尔磕碰到一下都得哭大半天,如今听说有毛毛虫在脖子上于她来说简直是件不得了的事,因此她好久都没办法从那种惊怕中缓过神来,乃至于一路上都哭哭啼啼的。
李重见此情形也难免担忧加尴尬。
毕竟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去说了一句话引起的,他担心会惹那女孩子的家人们不快。
于是他低声且严肃地问李晶:“你有没有捉弄人家?”
李晶忙说:“孩儿哪敢。”
要是父皇知道他是因为被她捉弄在先所以才这么做的话估计就不会用这般眼神来看他了。
李晶在心里想。
想到他已将她给狠狠地捉弄了回去,心里又觉得痛快。
然而在之后将近一个时辰里朱清媚都还在断断续续地哭,眼睛又红又肿的,看着都让人心疼,李晶又不免有些于心不忍了。
看来自己那招太狠了点。
也不知她以后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得被她记恨一辈子?
如此一想李晶又忽然想弥补一下了。
可是他现在走过去肯定是会引得她再次大叫的,所以他暂时不能过去。
他想了想,决定等回宫后再主动找她道歉。
等一行人下了长城后李晶就一直紧盯着她。
待得她和她的父母下了马车往皇宫里面走时他就在他们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此时已是太阳西斜,他们被安排到会客厅去吃下午茶。
在吃茶的当儿,李晶朝朱清媚递了个眼色,然后他事先走出了会客厅。
朱清媚便猜想他可能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忙跟父母撒谎说要上官房一趟,然后便轻轻地走了出去。
出得会客厅的大门,朱清媚左右看了一下,发现李晶就在右侧不远处的假山后面朝她招手,她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便缓步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到得他的跟前,朱清媚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故意耍我的?”
“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你们国家不是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吗?我们现在算是相识了吧?”李晶赔笑着说。
“哼,谁想认识你这种人?”朱清媚横了他一眼,作势欲走。
李晶忙伸手拉住,然后又赶紧放开,继续赔笑着说:“那你要是还生气的话,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都随你好了。”
李晶一不紧张的时候居然把汉语说得贼顺溜的,所以朱清媚丝毫没感觉到两人间有语言障碍。
打他是肯定打不过的了,骂他又显得自己没素质,朱清媚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怎么对付他。又见他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顿时噗嗤一笑。
“那你是不生我气了吗?”李晶赶忙趁势问。
朱清媚才发现自己好像也真的不生他气了,便笑着说:“那你要陪我玩跳房子。”
“跳房子?”李晶大惊。
不是要表演从房子上跳下来吧?
似乎看穿了李晶的心思,朱清媚笑着解释:“才不是,是一种游戏,来,我教你玩。”说罢,一把拉了他便往院子中央的那个亭子跑去。
然后,她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房子形状的东西,在里面分了好多个格子,接着从树枝上摘下一个干果向着这座‘房子’扔下去,然后跟他解释玩法。
看着朱清媚提着裙摆在那格子间欢快地跳来跳去的样子,那般的天真可爱、生机勃勃,就像从未经历过苦痛的花朵一般热烈地绽放着,李晶的目光便渐渐地变得温柔起来。
很快,他便学会了怎么玩跳房子,可是依然被朱清媚笑话他笨。
接着朱清媚又让他陪她荡秋千和玩弹棋。
两人很快便熟悉了起来。
………………
从文渊阁查资料出来的燕锦暄大踏步地往皇宫的正门走去,然而在经过协和门时忽听旁边花园里传来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他忙站住仔细聆听了一下,确定是朱清媚的声音之后便朝那里走去。
穿过那虚掩的门,他远远地便看见了朱清媚,此时的她正和一名少年在玩弹棋。
他们是趴在地上玩的。
小小的棋盘让两颗脑袋离得很近。
“笨蛋,不是这样玩的,要这样,这样,懂了吗?”朱清媚的声音,听得出其内心的愉悦。
而那位少年也似乎对她的这一套特别受落,无论她说什么都不气恼,反而很配合地听从她的教诲。
“你们国家都有哪些好玩的游戏啊?”朱清媚一边和他玩着弹棋一边问。
那少年又语气认真地回答了一大堆。
“好多我都会玩也!”朱清媚大乐。
接着朱清媚又问:“你平常喜欢干什么?”
那少年用蹩脚的汉语答道:“看书、练武。”
“我最讨厌看书了。”朱清媚嘟嘴道,手指用力地弹出一棋。
“没有关系,女孩子又不用考状元。”那少年笑着说。
“就是就是。”朱清媚连连点头。
燕锦暄原本是想过来打声招呼的,后见他们两个正玩得起劲,便站在了原地。
他远远地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他便悄然离开了。
出得宫门,燕锦暄对古松说:“先去一趟张使节的家。”
第七十五章 提议
那天晚上,李重问四位儿子:“可有遇上喜欢的人?”
四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皆摇了摇头。
李晶望着父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在双方没有一定的了解之前他是不敢轻易地下判断的。
李重便挥手让他们退下。
而宗王府这边,九王爷板着脸训朱清媚:“说了叫你别进宫你竟敢擅自进宫,你都将阿爹的话当耳边风了不是?明日起五天内你都不许迈出家门一步,呆在家里好生反省一下吧。”
说罢起身欲走。
不料却被朱清媚伸手一把拉住,语气恳切地说道:“恳请阿爹允许孩儿明日进宫吧,明日宫里有大型的《观音舞》表演,孩儿不想错过,从后天起孩儿愿意接受您的任何惩罚。”
朱清媚擅长舞蹈,尤其是跳观音舞,她去年时就曾因一段即兴的观音舞表演而名震京城。
九王爷神色踌躇了一下。
说到舞蹈,他也承认朱清媚是特别有天赋的,什么舞蹈到了她这里都像是信手捏来一般,所以她但凡观看过一两遍之后就能跳得有模有样。观音舞便是她平日进宫玩时跟舞蹈团的人学的,才学了不久就跳得比那些专业的舞者还要好了。
所以九王爷和王妃也暗暗钦佩她这方面的天赋。
如今被她一提醒,九王爷才想起明天宫内会举行大型的观音舞表演,这是大明国招待贵宾的必选节目。
“阿爹,孩儿就想去看看观音舞,看完就回来,保证不会惹事,求您让孩儿去看吧……”朱清媚紧紧地拉住九王爷的衣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可见是真的很想去。
王妃见状也心软了,忙帮着向九王爷求情。
九王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后天起再惩罚你。”
朱清媚连连谢父亲。
只要能进宫就可以了,朱清媚的心里大松一口气。
明日是朝鲜国国王和皇子在大明国逗留的最后一天,所以皇上和使节们会陪同他们参观宫廷建筑和博物馆,到了下午便会有大型的观音舞和比武表演,晚上又将有丰盛的晚宴。
朱清媚不求去参观宫廷建筑和博物馆,也不求享用那丰盛的晚宴,只求能有幸观看到观音舞的表演。
如今九王爷答应下来了,她心头大快,因此早早便准备好明日进宫要穿的衣裙,带着兴奋的心情进入了梦乡。
次日,朱清媚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让丫鬟帮她精心地梳妆打扮,然后随意地吃了点东西便随父母进宫去了。
进得宫中,正好是朝鲜国国王和皇子们用早膳的时候,所以他们便在会客厅里等。
等李晶一行人用过早膳出来时李晶一眼便看见了朱清媚,立即朝她微笑着,似乎在问:“昨晚睡得可好?”
想起昨日受的惊吓,朱清媚的心里又难免有气,遂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再理他。
见她不理他,他有些紧张,忙走上前来打招呼。
朱清媚碍于有父母在旁边,所以也只好礼貌地朝他福了福。
之后在参观宫廷建筑和博物馆时李晶都特意和她并排走着,时不时和她说几句话。
李重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很快便觉察出了二儿子和朱清媚之间的互动,心里顿时大悦,想着这两个小孩年纪相当,看起来又投缘,若是能结成姻亲倒是不错的,于是他也特意和九王爷夫妇多聊了几句。
九王爷只当他是正巧和自己走得近所以才会多聊几句,因此并没有多想,始终礼貌地回应着。
博物馆和宫廷建筑都不是朱清媚感兴趣的东西,因此她一路上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涨,可一旦到了观音舞表演的环节,朱清媚的整颗心便立即雀跃起来了。
领舞的正是她平日里常去请教的舞师柳云梅。
柳云梅头戴珠环,身批帔肩,手戴臂环,头顶一碗,神态肃穆地缓步出场。
她一出场,整个台下的人便都将目光紧紧地定在了她的身上。
但见她姿势优雅地坐于莲花台上,一手四十五度弯托于胸前,一手立掌如作揖状,随着击鼓开始起舞。
台下的朱清媚目光定定地看着台上的柳云梅,细心地揣摩着她的每个动作,竟不知不觉入了迷。
观音舞分为两大段,一段为坐在莲花台上表演的,一段为站着击节而舞的。在第一段表演完毕的空隙使节张大维起身向皇上道:“皇上,臣闻九王爷最小的女儿清媚郡主也很擅长于跳观音舞,不如让她也来一段?”
皇上顿时想起去年朱清媚在宫中即兴表演时的情形,不免心头一动,望着朱清媚问:“小郡主意下如何?”
朱清媚哪里敢在贵客面前哗众取宠,因此忙推辞。
而李晶一听说朱清媚也会跳舞,立即率先拍起掌来。
随即,不少在场的人也都跟着拍掌。
这掌声是鼓励她上台表演的意思。
她望了望皇上和众人殷切的目光,终于羞涩地点了点头。
由母亲陪着在后台换上了舞蹈服,朱清媚深呼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向了舞台。
虽然她不爱读书,不爱刺绣,可当她接触到与舞蹈有关的东西时就立即像被激醒了灵魂般,所以一旦真正要表演时,她的心境就放得十分的平和了。
这是她的强项,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使是在舞师柳云梅面前。
鼓声响起,朱清媚的全身便如得神启般开始击节而舞。
动作、表情、眼神皆无比的到位,使得全场的人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短短一刻钟的表演却让大家充分地领略到了舞蹈之魂和肢体语言之美,仿佛整颗心都接受了某种沐浴,乃至于表演完毕后大家还久久沉醉其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使劲地拍起掌来。
李晶看呆了,他觉得刚才在台上的她是一个女神,不仅美而且充满了灵性。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这么美丽可爱的女孩子,所以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由于看过了她的表演,接下来的舞蹈便再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他悄悄地起身离席,到后台去找她。
已经更换回自己的衣服的朱清媚正准备回到台下来继续观舞,不料被他一把拉起快步地往一侧的园子走去。
虽然不知他要干什么,但朱清媚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
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你要干什么?”朱清媚终于忍不住问。
待得来到花园深处,李晶松开了拉她的手,目光灼热地望着她问:“你……成亲了吗?”
朱清媚噗嗤地笑了:“我还小,哪有那么快成亲。”
“那你……定亲了吗?”问出这句话时李晶有些紧张,额头都渗出汗来了。
朱清媚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心开始挣扎起来。
想起父亲和燕锦暄那次的谈话,他们已经约定会在后年让两人成亲,如今算来距离那约定的日期最多也就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了。
那么,在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父亲肯定是不会允许此事中途生变的,因为那事关诚信,而父亲又是一个将诚信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燕家那边也早已认可了这门亲事。
这种铁板钉钉的事还能有得变吗?
如果李晶得知她已有婚约估计立即就会转身离去吧?
各种忧虑交集在一起,令她心烦意乱,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就这么难回答吗?”李晶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失落,还夹着担忧。
“起码两年内我还是自由身。”朱清媚鼓起勇气望向他答道。
“什么意思?两年后你就不自由了吗?”李晶又不是傻子,忙抓住问题的重点问。
“因为我和我阿爹有个约定,他答应这两年内不会逼我成亲的,两年后我年龄够了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听他的安排了。”
“哦……”李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朱清媚不敢再多说,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就将自己已经定亲的事说出来,那时和他之间就什么都不用谈了。
“我父皇和贵国的皇上达成了每年一次相互友好访问的决定,明年我也许还会再来。”李晶说。
“是吗?明年底我及笄。”朱清媚抬头望着他,目光里有羞涩,也有期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他说这些,可这些话就已经先于她的意识脱口而出了。
李晶微笑:“真好,那就等于长成大姑娘了。”
“你呢?你几岁了?”朱清媚盯着他俊美如画的脸问。
“我今年十五岁了。”李晶笑着答。
“哦,那你比我大一岁。”
“那……”李晶想了想,还是没敢一下子说太多,便改口说:“那走吧,我们进去吧,省得大家找。”
“嗯。”朱清媚乖顺地跟着他走。
朱清媚自问从来都不是一个乖顺的人,不知为何却在这个才认识了两天的少年面前这般的乖顺。
但是,她又隐约地感觉到——他具备影响她的能力,所以她才会甘愿听他的。
…………
看到朝鲜国国王在皇上面前对朱清媚的表演赞不绝口而皇上也因此心情大佳的场面时张大维不禁暗暗地佩服起燕锦暄的那个提议来。
昨晚燕锦暄忽然到他的府邸上探访,让他很是受宠若惊,还以为燕锦暄要和他大谈政事呢。
没想到燕锦暄却就朝鲜国国王来访的话题问了很多关于朝鲜国王和皇子们的问题,最后在临走时忽然提了句:“九王爷的小女儿很会跳观音舞,你明日可以提议让她来一段,肯定会大受贵宾们欢迎的。”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