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等待(给小P悠悠的加更)
苏善蕴赶忙说:“夫人过奖了,我才识粗浅,怎敢和三爷切磋?”
昨晚苏善蕴陪陆夫人散步时有从燕赟培的书房门口经过,她发现里面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看那阵仗起码有几千本。
“老大、老二和老三的书房里也有这么多书。”当时陆夫人说。
难怪个个都是进士出身,而且还身居高位,可见学问也真的需要私下里刻苦的。
“你也别太自谦啊,我就知道有不少女子饱读诗书、满腹文采的,你最近在读什么书?”燕锦瑞笑着问她。
“最近读了《孙子兵法》、《史记》、《莺莺传》、《太平广记》和《臣轨》。”苏善蕴小声答道。
“《臣轨》和《孙子兵法》吗?这可都是男人们才爱看的书啊。”燕锦瑞有些惊讶。
会看这些书的女子就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了。
“我平日里闲得无聊,便时常跑到父亲的书房里去偷书看,因此便看到了这些书,不想竟然很喜欢,便认真地看了下来。”苏善蕴红着脸如实答道。
燕锦瑞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一个小姑娘蹑手蹑脚地潜入父亲的书房然后搬起凳子去拿书架上的书的情形,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你告诉我,《臣轨》里面你最喜欢哪句?为什么?”燕锦瑞满脸笑意地问她。
“夫欲构大厦者,必藉众材。虽楹柱栋梁、栱栌榱桷,长短方圆,所用各异,自非众材同体,则不能成其构。因为它讲得很有道理。”
“不错,我也喜欢这句。你带有自己作的诗画来吗?”他又问道。
“带了一些。”苏善蕴答道。
“可否拿一些给我看?”燕锦瑞来了兴趣。
“好。”苏善蕴于是回客房的行李箱中挑了一些给他看。
大部分的诗都是咏物诗,只写了两三首抒情的。而画的也不过是一些山水画和仕女图。
她不知道这些作品能否入得了他的法眼,他毕竟是能当皇家子弟的老师的人。
“这两句好!”燕锦瑞指着她其中的一首诗道。
苏善蕴忙羞赧地垂下头。
那首诗描写的是自己焦灼、困顿和失望的心情,没想到反而能让他赞好。
“你画的仕女图可以做屏风了!”燕锦瑞又说道。
苏善蕴笑而不语。
“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陆夫人得意地说。
她一向知道老三喜欢文采卓越的女子,苏善蕴如今年纪尚小,虽然还不一定达到他想要的标准,但是毕竟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加之两个又都是喜欢读书作画的人,以后也有共同语言……陆夫人越想越觉得合适,脸上便笑开了花。
燕锦瑞笑着将她的诗画交还给了她,然后说:“娘,苏小姐,我先去看一会儿书,你们继续聊吧。”遂起身告辞。
“去吧去吧,用膳时我再叫你。”陆夫人忙说。
待得燕锦瑞离开,陆夫人便对苏善蕴说:“老三好读书,平日在家可以一整天呆在书房里。”
“我也是。”苏善蕴笑答道。
她曾因为看书看到入了迷而掉进池塘里,也曾因晚上偷偷地在帐子里面点灯看书而烧坏了蚊帐。
“你二叔家离这里不算很远,坐马车半个时辰便到了,你以后可以常来这边玩,遇到有什么不懂的功课也可以问三爷。”陆夫人热情地说。
苏善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陆夫人的意思是希望她多跟燕三爷接触吗?
燕家其他几位男人的学问不是也同样很高的吗?可她却只提到了燕三爷。
苏善蕴越发感觉到了这种可能,心里便没来由地有些烦乱。
不,不能让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
于是她对陆夫人说:“一般功课上的问题我问二叔就好了,不敢专门来打扰。”
“那你可以来这里玩,不一定要为功课上的事。”陆夫人说。
“嗯嗯。”苏善蕴点头道,心里却不断地告诫自己——回二叔那里之后可千万别想着来这里了。
陆夫人看着她乖顺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善蕴的心思却更沉重了几分。
不多时,燕锦浩回来了。
再过一会儿,燕赟培也回来了。
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
晚膳的时间就要到了,但是还未见燕锦暄回来。
“老二有说今天要应酬么?”陆夫人问燕赟培。
“没听他说,再等一等吧。”燕赟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答道。
苏善蕴低垂着眼坐在他的对面。
他身上的气势太强了。
让她觉得有压力。
所以始终不敢抬眼看他。
又过了两刻钟,还是没见燕锦暄回来。
陆夫人有些着急。
苏善蕴也是。
她抱着小花去了垂花门。
燕锦暄回来一定要经过垂花门的,她在这里等着便可以第一时间见到他。
天空忽然电闪雷鸣,紧接着便下起了滂沱大雨。
人心焦的时候偏偏还逢下大雨!苏善蕴有几分感慨,浑身也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在垂花门的门槛上坐下,静静地凝望着不远处那漆黑的墙壁和紧闭着的大门。
他在哪?有没有被雨淋湿?昨晚他们父子几个神色严肃地去了鹤鸣轩谈事,是不是朝廷里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因此而为难他?他在回来的路上会不会遭人暗算?他有没有随身带着剑?
苏善蕴越想越慌,巴不得立刻变身为一只小鸟飞到衙门去找他。
“善蕴那丫头呢?怎么没看见她?”苏善蕴听见陆夫人焦急的问话声,紧接着又听到宋嬷嬷在寻找她的声音,她不敢告诉她们她在等他。
那是不可以让她们知道的,所以她忙对着她们说:“我在陪着小花玩,一会就回去。”
垂花门的门顶上设置有挡雨的东西,所以她不用担心会被雨淋到。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苏善蕴听见燕赟培说:“别等他了,我们先吃吧。”
“也好,留一份给他就是。”陆夫人的声音。
然后苏善蕴听到陆夫人吩咐厨房那边赶紧热饭热菜的声音。
苏善蕴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垂花门的门槛上,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大门看。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的心顿时一阵狂喜,赶忙站起身来。
随着大门吱呀的一声响,燕锦暄和古松提着灯笼往垂花门走来。
哦,他回来了。
泪水瞬间模糊了苏善蕴的脸。
“你怎么在这?雨那么大,天那么黑……”燕锦暄问道,语气温柔中透着责备。
苏善蕴忽然孩子气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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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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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燕锦暄的那一刻,苏善蕴好想不顾一切地扑到他的怀里去,告诉他自己今晚有多担心他的安危和多盼望着他的归来,那种心情是如此的强烈,让她的心都快要承受不住了。可她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所以她只能站在原地。
但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所以她还是压抑不住地——哭了。
除了用哭来释放,还能怎么办?
燕锦暄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线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心里也顿时柔情百转,不知该怎么办。
他很少看见女子在他的眼前哭,而且还哭得这么伤心的。
她一定是很担心他的安危吧?这一点他已经敏锐地看出来。
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示意古松先进屋去。
苏善蕴痛哭了一小会便停住了,泪眼滂沱地望着燕锦暄。
由于雨声很大,所以屋里的人根本听不到她的哭声。
眼睛里还含着泪水,目光哀婉又认真,还有点不知所措,苏善蕴就这么仰头望着燕锦暄。
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燕锦暄的呼吸都慢了几分。
“你有手绢吗?”燕锦暄温声问她。
她现在满脸的泪水,像个小花猫似的,让他心里顿生疼惜。
“有。”她低声地说。
“拿出来给我。”燕锦暄说。借着灯光她发现他俊朗的脸上满是关切。
他并没有嘲笑她的失仪。
她的心情轻松了些。
可他要手绢干什么?苏善蕴微愣,但还是乖顺地从口袋中将手绢拿出来放到他的手上。
在将手绢放入他手掌的那一瞬间,她冰凉的指头触到了他的拇指,顿时感觉像有一股电流传到了她的身体一样忍不住浑身震了一下。
而他也是。
原来他们对触觉都这么的敏感!
这个发现让他们都不由得有点后怕。
燕锦暄微叹了一口气,拿起她的手绢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泪。
啊,这怎么可以?她顿时又窘又紧张,双颊便泛起了两朵红云。
可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仿佛对方是易碎的瓷器般,但又透着不容置疑,让她不敢反抗。
他微俯着身子,所以两人的脸靠得十分的近,她听到了他的呼吸声,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好闻的男性气息。而他也听到了她的呼吸声,闻到了她身上那少女特有的体香,还因为她最近在月事期,她的体香比往时更加浓郁一些,让他心荡神怡,呼吸便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怎么会这样?他有点无奈,但手却不舍得立即离开她的脸,因此忙暗暗地调整心息,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帮她擦眼泪。
苏善蕴就那样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进心里去。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
“您……很热吗?”苏善蕴傻乎乎地问。
“不,不热,好了。”他一边说一边将手绢交回给她,左右端详了她一下,笑着说:“现在就可以美美地去见人了,走吧,我们进屋去。”
说罢,他体贴地让她走在前面。
和燕锦暄一起走在那长长的抄手游廊上,苏善蕴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缘由的笃定,仿佛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用害怕似的。
她知道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且不会像前世的柏英怀那样算计她。
要是自己晚投生几年会不会有机会当他的女儿?她傻乎乎地在心里想。
可命运让她重生在了现在,没有了让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和理由,她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口。
步履便有些沉重起来。
进得用膳房,燕锦暄主动向大家解释道:“我今日外出办事去了,所以回来得有点晚。”
身居高位自然事务繁多,燕家人早已习惯,因此并不多问,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
由于是陆夫人主持膳食,所以今晚的菜式兼顾到了每一个人的胃口,大家吃得自然十分尽兴。
又加上等到这个时候才用完膳,大家的胃口自然也比往常要好许多,所以满桌子的菜都吃了个精光。
苏善蕴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中找到了几分家的感觉。
正因为有了这种感觉,她心里的难过也越甚。
毕竟,自己与他们已经无缘成为一家人了。
虽然陆夫人似乎有心将自己介绍给燕三爷,可她知道——她的心不在他的身上,所以她也不会允许自己走错路。
前世的经历已经足够让她引以为戒了。
饭毕,陆夫人向燕锦暄解释了今日没将苏善蕴送去苏子昭那里的原因。
“我想让她在这里多住一两天……”接下来的话陆夫人欲言又止。
“嗯嗯,她喜欢住的话就多住几天吧。”燕锦暄说。
然后,他便和燕赟培到鹤鸣轩谈事去了。
燕锦浩和燕锦瑞见他并没有叫上他们,便知要谈的事情跟他们无关,也就各自回各自的书房去了。
大厅里便剩下了几个女的。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家常来。
苏善蕴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搭话,便安静地听着。
由于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苏善蕴听得有些晕晕欲睡。
“也不知老二最近有没有去九王爷家走动走动。”林老夫人忽然说。
听得这话,苏善蕴立即来了精神。
“他刚从西北回来,一到京又忙着处理公事,估计还没有空去吧。”陆夫人说。
“他的亲事得加紧了,他都二十有六了。”林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是是,我明日便跟他好好地说说,让他抽个空到九王爷那里去一趟。”陆夫人忙拍着林老夫人的手背说。
她对林老夫人极其恭敬,且体贴入微,林老夫人一直很喜欢她。
“朱清媚那丫头明年底便及笄了,我看不如让他们后年初就成亲吧?如果日期合适的话明年底也行。”林老夫人又说。
“嗯,我今晚跟老爷商量一下。”陆夫人应道。
王爷嫁女规矩比普通百姓要多一些,所以她是不敢自作主张的。
林老夫人笑着望了陆夫人一眼,说:“我们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们早点开枝散叶,我猜赟培也希望他们早点成亲,所以这件事就将它提上议程去吧,我看老二这几年也慢慢地沉稳了下来,也是时候成家了。”
苏善蕴听得心里无比的沉重。
第四十八章 听聊
外面的风吹得呼呼地响,雨像瀑布般倾盆而下,时而夹着电闪雷鸣。
虽然已经是温暖的初夏,但苏善蕴却觉浑身冷得发抖。
在这样的雨夜,她又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和前途的渺茫。
要加快地成长起来,长成一个更强大的自己,她对自己说,暗暗地为自己鼓劲。
她知道自己拥有前世二十三年的记忆,所以思想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成熟不少,她相信自己可以更快地融入成年人的角色。
只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
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便要和他的未婚妻成亲了。
而那时的她才十三岁。
即使她的心理年龄成熟了,可她的外表还只是一个小女孩。
她也没有理由阻止他娶他的未婚妻。
因为他们早在她出现之前就有了婚约。
她将视线从窗外投回屋内,心情沉重又彷徨。
“可不是?男人在外面再厉害,回到家里也都希望有个女人关心的。”张氏轻声地应和道。
林老夫人和陆夫人赞许地点头。
随后,林老夫人又叹着气说:“我们燕家几代的男人里没有一个是差劲的,可就是人丁太单薄了,鼎培那两个儿子娶的媳妇身体都不怎么好,都只是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就很难生了。”
燕鼎培是燕赟培的亲哥哥,全家人在四川定居了下来,这是前些日子苏善蕴从表姐那里了解到的。
据表姐说燕鼎培也是进士出身,由于在四川任职时认识了他现在的夫人,所以便在那边安顿了下来。他生有两男一女。
“赟培这三个儿子中又只有老大娶了妻,也才只生了一个孩子。”说罢,林老夫人瞅了张氏一眼。
张氏忙说:“我最近正在调理身体,今年或许也能怀上。”
“嗯嗯,你好好地调理一下吧。”林老夫人语气温和地说。
一家人,该有的关心还是要有的。
她对张氏也不算很满意,但既然是孙子喜欢的人,所以她也不想过多地干预,反正不哑不聋、不做家翁,她不想自己找气受。
“不过呢,这也不能怪这些年轻人,燕家有男人‘不纳妾、不休妻’的规矩,所以人丁单薄也是不无缘由的。”林老夫人叹了口气说。
她见陆夫人和张氏都不敢说话,便说:“但我还是觉得老祖宗的这个规矩定得好,若是男人们都纳妾了这后院可就难得安宁了,这家宅一旦不宁,男人还有什么心思在外面干事?”
“是。”陆夫人和张氏都赶忙笑着和应。
也多亏了燕家这条老规矩,她们嫁进来之后才能心无旁鹫地相夫教子。
所以她们的心里自然是很认同林夫人这番话的。
但即便是这样也依然的面对婆媳关系,这是没有办法的。
苏善蕴也认同燕家的这条规矩。
虽然她知道这就等于判决了她与燕锦暄的不可能。
但无论从利弊关系还是客观角度来看,这规矩都更大程度地保障了妻子的权益,自己又为何要因一己之私而否决它呢?
苏善蕴叹了口气。
越发觉得自己的前途渺茫。
“还有老三,不知给他介绍过多少名门闺秀了,可他就是没相中,也不知他要挑到什么时候。”说到燕锦瑞时林老人似乎有些不满。
“您快别生气,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帮他物色的,您放心,这缘分一到很快就会有的。”陆夫人赶忙安慰她,还双眼含笑地瞄了苏善蕴一眼。
苏善蕴顿时如坐针毯。
看来燕夫人还真是有这个心思呢!
不行,一定不能让陆夫人这么张罗下去。
可她现在开口说话又似乎不太合适,所以只好先装作不知。她决定明日便委婉地跟陆夫人说一下,让陆夫人早点明白她的心意。
如此一想,她的心又定了几分。
大家又聊了一阵,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
鹤鸣轩那边,燕锦暄一进屋便对燕赟培说:“父亲,我昨天派人到琥坛州去秘密调查了——七王爷那些私造兵器的材料是从这三家买的。”
说罢,燕锦暄递给他一张纸。
上面写着材料商的名字。
“通过追踪这些材料商我发现原来七王爷派手下私造了兵部尚书的印章,因此得以这样瞒天过海地干了起来。”燕锦暄小声地说。
“不知严世冲有没有知道这件事,按理说七王爷如果没有后台帮忙撑着是不敢这么干的。”燕赟培神色严肃地说。
“嗯,我会派人继续调查的。不过他私造兵器这件事却是不能再拖,既然眼下我们有了足够的证据,所以我想尽快将此事汇报给皇上。”燕锦暄说。
自然,这种事情是不能在朝堂上汇报的。
但皇上平日里也不会轻易地亲见大臣,所以大臣们若想私下向皇上进报就得通过提交题本和奏本这两种方式了。
可这两种方式都得通过内阁大学士审核通过后才能交到皇上那里,非常容易泄露消息,所以走这两种方式也是万万不能的。
“我有一个办法。”燕锦暄说,他轻轻地附在燕赟培的耳朵上说了几句。
燕赟培听后脸色微缓,点了点头说:“嗯,那就试试看吧。”
次日一大早,燕锦暄如往常一样和朝官们站在太和门前等待上朝。
当维持秩序的御使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一把拉住了他,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周大人,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忙一下。”
这周御使往日里和燕锦暄的关系极好,所以他忙说:“能为燕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只是燕大人可千万别让我去干杀人放火的事。”
燕锦暄噗嗤一笑,轻声道:“当然不会,我怎么舍得害你呢?我想下朝之后见一下皇上身边的张公公,你能帮我知会一声么?”
“他很忙的,而且我也不知他肯不肯见您。”
“你就说我想见他一面,说我有要事相告,这事晚了后果很严重的。”
“私事?”
“公事。”
“我尽量吧。”
“你一定能行的,下朝后我就在西华门的门口等他。”
“嗯。”
“若事成之后我赏瓶一百年的老窖曲酒给你。”
听说有酒赏,这周御使连连点头答应。
第四十九章 授命
待得下朝,工部尚书沈家辉便问燕锦暄:“你今天回衙门么?我今日有应酬,就不回去了。”
“回去,不过我有个远房亲戚来了,我可能会先请他去吃顿饭,然后再回去。”燕锦暄说。他撒了个慌。
一般来说,达到上朝资格的官员们是无需坐班的,因此他们下朝后可以直接回家或者去见客谈事,但若遇部门事务繁多且紧急之时则例外。
不过对于想干一番大事业的燕锦暄来说,他通常在下朝后会回衙门一趟,不管衙门有没有急事,他总是要回去看一看才放心。
正因为这样,沈家辉对他赏识有加。
“行,衙门有急事的话记得知会我一声。”
“是,大人。”燕锦暄恭敬地答道。
“一起走?”沈家辉又提议道。
从奉天殿都到宫门口得走一段路,他们往日里都是一起走着出去的。
他们的车夫和随从会在门外等着。
“我想先去一下官房,大人您先走一步吧。”燕锦暄笑着说。
“嗯嗯。”沈家辉也不多说什么,昂首阔步地走了。
见他走出了宫门,燕锦暄赶忙一溜烟地朝西华门走去。
才刚到得西华门,他便见张公公手执拂尘步履轻快地朝这边走来。
燕锦暄忙朝他行礼。
“燕大人找小的有何事啊?”张公公面色威严地看着燕锦暄问。
“下官有一份奏折想请公公帮忙转交给皇上。”燕锦暄微笑着说。
“燕大人你真大胆,这是私递信件,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况且,你就确信皇上会看么?”张公公的脸色更加严肃了些。
“假如让这封信以别的形式递交就必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下官思索良久才决定用此方法的,下官知道张公公乃皇上身边最信得过的人,若由您转交自然是最放心的。”
“什么事需要劳烦燕大人这般大费周章呢?”张公公目光炯炯地望着燕锦暄问,仿佛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窥探出些什么来。
“正是因为它不可公告,所以下官才找您的。”燕锦暄笑答道。
张公公笑了一下说:“你很聪明!”
“比张公公略逊。”燕锦暄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将那密封的信函拿出,趁着张公公脸色好看时立即递交到了他的手上。
“请张公公务必将它及时地交到皇上的手上。”
“嗯嗯。”
“多谢张公公!”燕锦暄赶忙朝他抱拳。
“我听说燕大人的字画造诣极高,外面传说已经到了有价无市之地步,不知可否向您求一幅墨宝?”张公公不动声色地问。
燕锦暄也知他不会白白地帮忙,正想试探一下他的口气,没想到他主动索要报酬了,便笑着说:“行,不知公公有无忌讳之物?如无我就自行发挥了。”
“只要不是画妖怪便行。”
“那下官明白了。”燕锦暄笑着和他告辞。
终于将这事给办了。
燕锦暄的心里稍微轻松了些,脚步也就轻快了不少。
谁知才刚出宫门就有人急急地追了出来。
“燕大人,皇上传见,请随小的到御书房去吧。”来人说。
看来皇上重视此事。
燕锦暄立即跟着来人去了朱知的御书房。
看见燕锦暄进来,朱知放下了手中的笔。
“燕爱卿,你调查此事多久了?”
“最近三天。”
“嗯,能在三天内就将这么隐秘的事情给弄清楚,你厉害!”
“多谢皇上!”
朱知让燕锦暄坐下,然后凑近燕锦暄的耳朵说:“燕爱卿,朕准备命你亲自去处理此事。”
燕锦暄略感惊讶。
随即问道:“皇上想要什么样的效果?”
这是必定要事先问清楚的。
“既然老七敢这么干,那就证明他已经有了谋反之心,所以朕自然不能再容他了。”
燕锦暄立即明白,他笑了笑说:“那微臣负责把他抓回来吧。”
言下之意便是将处置权留给朱知。
朱知微微一笑,说:“燕爱卿果然聪明!”
“七王爷如今不仅拥有相当规模的私人军队,还拥有了大批量的兵器,微臣若要活捉他恐怕还得借调皇上的一点兵力,最好还有几位将军同去。”燕锦暄又说。
“朕会派你的父亲燕赟培和刘知湘大将军同去。”朱知说。
燕锦暄笑着说:“好的。”
朱知立即派人去通知燕赟培和刘知湘两人。
由于燕赟培所在的文渊阁就在皇宫内,所以不到一刻钟他就过来了。
刘大将军也在两刻钟后道。
三人遂坐下来商讨作战计划。
最后朱知决定先由刘大将军带领三千精兵到七王爷所在的吉王府活捉七王爷和查抄他的家,由燕赟培和燕锦暄带一万五千精兵包围和查抄七王爷琥坛州那边的兵器厂。
此次行动将于今天晚上进行。
为了保密起见,他们三个都不能在行动前离开皇宫,也不能跟外面的人有任何联系,所以一直等到很晚还没见他们回来的陆夫人便让大家先吃晚饭了。
燕锦暄没有回来,苏善蕴有些担忧。
不过她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危,所以他不在时她连吃晚饭的胃口都没有。
夜很深了,他们还没有回来。
陆夫人有些担心,忙派人去打听。
可是由于宫内封锁了消息,所以派去的人也没法探得一丁点的消息,只好怏怏而归。
“会不会是犯事了?”陆夫人在大厅里一边来回地踱着步一边说,全家人都不敢睡觉,所以都聚在了大厅里。
“应该不会,要是犯事的话肯定有人知道的。”燕锦瑞忙安慰道。
“是啊,父亲和二弟皆聪明又低调,不会那么容易犯事的。”燕锦浩也笑着安抚她。
可他们为何迟迟未归?
这都快要到凌晨了。
三更过后,陆夫人强势让林夫人、张氏和苏善蕴去休息。
林夫人和张氏实在熬不住了,所以便乖乖地回了房。苏善蕴怎么也不肯去睡,陆夫人拿她没办法,便让她靠在临窗的炕上。
“实在很困时就打个盹吧。”陆夫人对她说。
她点了点头。
“我真没想到你倔强起来能到这个程度。”陆夫人朝她笑着说,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苏善蕴微笑不语。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燕锦浩和燕锦瑞顶着大眼袋出了大厅。
他们得去上朝了。
虽然厨房的做好了早饭,可他们都没有胃口吃,所以洗漱完毕便出了门。
临出门前陆夫人郑重交待:“一定要第一时间打听他们的消息,打听到了就赶紧捎个信回来。”
他们连连点头。
再次回到大厅的陆夫人也终于熬不住,斜靠在大炕上睡了过去。
第五十章 入梦
中午时分,派去打探消息的古松骑着马飞也似地赶回来了,他一下马便急冲冲地向陆夫人汇报说:“夫人,老爷和二爷立了大功,听说今天要接受皇上的封赏呢。”
原先还忧心忡忡的陆夫人忙问:“有说因啥事立了大功吗?他们有没有受伤?”
她其实还是更在意他们的安全。
古松便坐了下来一五一十地跟她说。
苏善蕴也在场,她从古松的神情中意识到他们是平安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三更时候突击兵器厂的,听说两方战得十分激烈……七王爷那边大量发射火炮,打死了很多人。不过燕二爷带了一队重甲兵,所以能扛得住火炮的攻击,一路直抖黄龙,把他们剩下的人都活抓了,然后老爷带兵从外围包抄……后来火药库都爆炸了……”
陆夫人和苏善蕴听得脸色煞白。
“那火药库爆炸时他们逃出来了么?”陆夫人忙问。
“听说大部分人都逃出来了,有小部份逃不及。”古松说。
“老爷和二爷有没有受伤?”陆夫人最关心这个。
古松说:“具体有没有受伤就不太清楚,因为他们是骑着马回宫的,回宫后就直接去见皇上了,之后不久就听到皇上要封赏他们的消息了。”
只要还能骑着马回去就估计没有受致命的伤。
陆夫人和苏善蕴都放下了心头大石。
“不管怎么说,他们平安就好。今晚得好好地给他们加餐才行。”陆夫人欣喜地说,脚步轻快地去了厨房那边安排。
苏善蕴则和宋嬷嬷去了永秀阁绣花。
可坐下来绣花的她的脑子里却全是燕锦暄身穿盔甲、带领精兵朝敌人英勇进攻的矫健英姿,她的脸就不由得红了起来。
甜蜜和自豪的感觉便从心底里生发,让她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真的很优秀!
能做他的女人一定会很幸福。
苏善蕴不由得羡慕起九王爷的小女儿朱清媚来。
从燕家几个女人的谈话中苏善蕴得知朱清媚今年才十四岁,比她大不了多少。
这么天真活泼的年龄,又出身于这么尊贵的人家,朱清媚对燕锦暄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呢?
苏善蕴不自觉地在心里想。
然后便有些好奇朱清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懂不懂得关心他?爱不爱他?有没有将他时时刻刻地放在心里?她看见他时会不会既紧张又兴奋?她和他的订亲是出于父母的指定、皇室的指定还是他们两人自己的意愿?
好多的疑问在苏善蕴的心里萌生,苏善蕴感觉头有点晕。
或许是昨晚并没有怎么睡觉加上来月事的缘故吧。
苏善蕴只绣了一朵小花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撑不住了。
宋嬷嬷关切地问她:“大小姐要不要回房去休息一会儿?反正现在燕家父子是肯定安全了的。”
苏善蕴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是很憔悴的。现在补眠的话晚上便不用以这般憔悴的面貌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于是她放下了绣布,向陆夫人打了声招呼,便回房休息去了。
日夜颠倒的睡眠让她数次醒来时都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之感。
可也只是惊醒一下接着便继续睡了过去。
她毕竟太累了。
先前的担忧一旦消除,整个人的神经也就放松了下来。所以更觉困意沉沉。
先前。她睡着了也没有梦。这次。却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
在梦中,她梦见燕锦暄反复地亲吻她,从她的额头、脸颊到颈脖。最后回到她的嘴唇。他的唇轻轻地、像试探一样地覆在她的唇上,却就在那一刹那让她和他都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原本轻轻的试探便变成了狂热的吸吮和抑制不住的需求,让两个人的身体就像两团火一般燃烧了起来。
她听到了他微微的喘息声。
她浑身酥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却明显地知道此刻的自己幸福得快要眩晕,乃至于也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哦吟。
他的舌头便趁机轻轻地撬开了她的樱唇,毫无顾忌地与她的粉舌纠缠、嬉戏。
良久之后,她轻推他,却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善蕴,看着我。”他说。
他温暖的双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使她可以看得见他的表情,她看见他明亮的双眸里充满了感情和欣喜。
她顿时醉在了他灼热似火的双眸里,脸也像火烧般的涨得通红。
他是不是也很喜欢她?梦中的她不禁在心里想。
“喜欢吗?”他望着她问,声音温醇而暧昧,她一听便连站都站不稳了。
“什么?”她脑子昏沉沉的,没有马上明白他的意思。
他低低地笑了,再次俯身噙住了她的唇。
那种温柔又狂热的触感瞬间将两人再次深卷其中。
他是问她喜不喜欢他的亲吻吗?在他辗转地吸吮着她的唇时她在想,脸再次通红。她当然很喜欢,前世今生,她所有的记忆里都不曾有这般美妙的体验。她轻轻地闭上了眼,心里、所有的知觉里便只剩下了他的吻。
她一定是有轻轻地呻/吟出声了,不然宋嬷嬷不会一脸好奇地俯身来看她的。
当她睁眼看见宋嬷嬷时惊得差点要尖叫起来,下意识地就抓起被子遮住了脸。
天啊!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以后还敢见燕锦暄吗?
苏善蕴双手紧紧地捏住被角,不让宋嬷嬷掀开来看。
她知道,她现在连见宋嬷嬷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样的梦实在是太羞人了,她的脸一定红得很可怕。
宋嬷嬷是过来人,哪里会不懂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做的那些梦?
因此便也不拆穿她,望向紧紧地捂住被子的她语气温和地说:“小姐今天睡得似乎很不安稳呢,翻来覆去的把被子都揉皱了。”
“啊……很皱吗?”苏善蕴腾地坐立起来,才忽觉葵水一下子像水流一般地往下涌。
糟糕,这下又该弄脏衣服了。
她赶忙逃也似地进了净房去处理。
宋嬷嬷微笑着摇了摇头,体贴地将那床糅皱的被子拉平。(未完待续。。)
ps: 亲们,这个梦还满意吗?有没有被荡漾到?这可是我从昨晚就开始构思的哦。感谢小p悠悠打赏的币币,么么哒!下一章大约在傍晚6-7点左右。第三章不太敢肯定有没有,我尽量哈。
第五十一章 夜廊
从净房出来的苏善蕴让自己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那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她不断地告诉自己。
梦里的情景越甜蜜梦醒后的心痛就越强烈。
她不想自己继续陷下去。
如果自己的愉快会造成对他人的伤害,那么,那条路便不可以继续。
苏善蕴长叹了一口气。
此刻,羞愧和伤心在她的心里交织着,让她的脸再一次发红发烫,泪水也不自觉地充满了她的眼眶。
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她对宋嬷嬷说:“我们到永秀阁去绣花吧。”
“天色快暗下来了,绣不了花了。”宋嬷嬷笑着提醒。
苏善蕴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昏暗。
“那我们去找陆夫人吧,看看她那边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苏善蕴忙说。
两人便去了厨房找陆夫人。
还没到厨房便闻得里面飘来浓郁的菜香。
陆夫人正在指示着厨师们做卤猪肉和烤鸡,脸上带着踏实而甜蜜的笑容。
见苏善蕴和宋嬷嬷进来,陆夫人忙叫她来尝尝新烤的鸡肉。
苏善蕴正好有点饿,便用筷子夹了一块来尝。
但觉香中带脆、辣中带甜,可见是花了不少功夫来做的。
苏善蕴连连称赞。
陆夫人便让她多尝几块。
“老二特别喜欢吃烤鸡,所以我今晚特意多做了一只。你尽管吃就是,里面还有的。”陆夫人说,挑了一块全是肉的给她。
一听到陆夫人提燕锦暄,苏善蕴的脸便羞得通红,忙低下头去。
因为刚才做的那个梦,她现在心里还很羞愧,今晚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但随即她又释然,反正他又不知道,她干嘛要那么紧张呢?
可是,那样的梦……竟然真实得好像现在还能感觉得到他灼热的眼神和双唇的触感一样。
苏善蕴顿时浑身都火烫起来。
“厨房里有点热,你到庭院里去陪老夫人吧,她现在在那里散步。”陆夫人见她面色潮红、额头渗汗,以为被屋里的柴火给热到了,忙对她说。
她便抱着小花乖顺地去了庭院。
林老夫人正站在一棵紫衫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结的花苞说:“去年还不及我的人头高,今年就开花了,长得真快呀!”
苏善蕴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那些花苞,顿时想到了‘万物生长’一词。
是啊,万物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而生长,人何尝不是一样?然而,既有生长便有枯败,人生在世也不过如白驹过隙,只有短短数十年罢了。
可这数十年里又有多少人过得幸福美满、死而无憾了呢?
似乎大部分人都是在辛苦和无奈中匆匆地过完了一世吧?
今世的她好不容易遇着了一个心仪之人,却又错过了与之缔结良缘的机会,生命的意义似乎都随之消失了,它的长短于她来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有点心酸,不敢再想自己的未来,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已经被判为‘黯淡无光’了。
当她挽着林老夫人的手在庭院里缓缓地散步时,她好几次差点抑制不住会哭出声来。
燕家人全都沉浸在一片欢喜的气氛中,只有她自己黯然神伤、心意沉沉,仿佛不合时宜的闯入者一样。
明天就回去吧,回二叔那里去。
也是时候了。
她对自己说。
这般一想,便有了决定。
她准备饭后再跟陆夫人说。
天色暗了下来。
这一次燕家父子四人却是同时回来。
林老夫人、陆夫人、张氏和苏善蕴都齐齐到垂花门来迎接。
燕赟培走在最前面,三个儿子随后。
苏善蕴将目光定在了燕锦暄的身上。
他远远便看见了她,又见她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的身上,一抹微笑便浮现在了脸上。
见他表情轻松、步履轻快,身上并无受伤,她的心情也随之轻快起来。
为了安抚女人们昨晚一夜的担心,所以他们进门后第一时间跟她们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我被封为靖阳伯,老二被封为啸阳伯,明日娘亲、你、晗琳和翘哥儿都要跟着我们四个一起进宫受赏。”燕赟培对陆夫人说。
顿时,这几个女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来,随即又都恢复了矜持,异口同声地说:“是。”
苏善蕴也很为他们高兴,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面带微笑着望着他们,分享他们的喜悦。
一户人家中同时有两个人受封那可是放眼古今也没有多少这样的例子的,不过燕家既然能做到同一朝代里有三个人做到三品以上的高官,这样的事情便不算奇怪了。
在他们欢声笑谈中苏善蕴的注意力始终放在燕锦暄的身上。
是的,在有他出现的场合里,她的眼里和心里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只有他。他于她来说就像一块磁铁一样,永远充满了吸引力。
他就坐在她的斜对面,一边和大家聊着天一边时不时地喝口茶。
她觉得他应该是口渴了,不然怎么会喝那么多茶呢?平日里他似乎不是这样的。
苏善蕴偷偷地看他。
他的脸部轮廓非常的俊朗,由于有了一定的阅历,神色中透着自信和自持,举手投足皆显品位,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儒雅又从容,因此十分的引人注目。
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再看着真实的他,越发觉得他的身上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将她往他的方向拉。
她赶忙将视线转移。
明日他们全家要进宫受赏,她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开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呢?她在心里想。
后来她觉得还是合适的,她总不能一直留下来分享他们的欢忧苦乐吧?
她真的没有理由这么做了。
饭毕,苏善蕴陪陆夫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院去散步。
苏善蕴想趁此机会跟她说自己要走的事。
深呼吸了一下之后苏善蕴对陆夫人说:“陆夫人,我已在这里住了两天,也是时候回我二叔那里了,所以我想明天就动身回那边去。”
听得她这话的陆夫人神色一凝,心里颇是不舍。
可小姑娘这么说也有她的道理。
“你再多住一天吧,届时我也可以好好地送送你。”陆夫人拉着她的手说。
因为明天他们一早便得进宫受赏,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陆夫人不想就这样让苏善蕴孤零零地走了,她觉得起码得送她出了大门口才算尽了主人的情义。
苏善蕴忙说:“您那么忙,就没有必要为我的事操心了,反正我坐马车一会儿就到那边了。”
“还是后天再走好了,我们明天说不定会带些宫中的吃食回来,那可是难得一尝的。再者,我是真的很希望你能在这里多呆些时日的呢。”陆夫人言语恳切地说。
第五十二章 吃食
苏善蕴的心又软了下来。
好吧,多住一天而已,反正等过了这一天她就铁下心肠走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
陆夫人非常欣慰,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你来这几天我都没有空带你去逛逛街,等以后有空了我就约你一起去逛街哈。”
“好的。”苏善蕴笑着应,逛逛街无所谓,反正就是不要再住进燕府来了,她害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现在都已经有点不由自主了,日后要是惹出麻烦来那不仅自己、还有燕锦暄的名声也都会受损。
她一个内宅小女子没有了名声大不了一死了之,可他那么前途光明的一个人,是断不可以因这种事而葬送前程的。她忽然有种即使拼了命也要捍卫他的名声的想法,所以她必须得黯然退出,退到一个让他看不到的角落里。
一种摧心般的心痛猝然袭来,让她忍不住想要放声痛哭。
可她还是死死地忍住了。
她不想在陆夫人面前露出任何马脚来。
心思恍惚的她不知是怎么走回来的,她只知道当她回到房间里时整个人就崩溃了,也不管有宋嬷嬷在旁,趴在桌子上便哭了起来。
“大小姐啊,你又怎么啦?”宋嬷嬷轻轻地从她趴着的桌子下给她递手绢,关切地问。她也发觉苏善蕴近日里心情不大好,好像在独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似的。
她想问,但又怕苏善蕴不好意思。毕竟,苏善蕴是个很敏感且自卫心理很强的女孩子,肯定也不会轻易地说出来的。
不过宋嬷嬷想了想,觉得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女孩子一到这个年龄就变得多愁善感, 说不定过几年就好了。
次日,苏善蕴早早地便起床来送燕家的人出门。
今天是燕家全家大小进宫受赏的日子,大家的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意。
待得他们出了门,苏善蕴便和宋嬷嬷、还有几个燕家的丫鬟一起到永秀阁绣花去了。
苏善蕴觉得这是了解燕家的一个极好的机会,于是问年纪较大一点的丫鬟红菱:“你来燕府多久了?”
红菱没想到苏善蕴会忽然问她这些。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忙礼貌地答道:“回苏大小姐,已经将近五年了。”
“真不容易,能一直在一个地方干这么久。”苏善蕴笑着说。
“燕家的人对我挺好的。”
“我听说燕二爷的未婚妻是九王爷的女儿。他们是很早以前就定下的亲事吗?”
“这个我不大清楚。反正我来燕府时就已经听说是有这么一门亲事的了。”红菱一边绣着花一边答道。
那也就是说起码在五年前燕锦暄就和朱清媚就有订亲了。
苏善蕴的心沉了沉。
“王爷的女儿有来过这里吗?”苏善蕴又问。
“没有。”红菱想也没想地答道。
苏善蕴没有再问。
既然下了决心不要再陷进去。就不应该再了解这些事了。
苏善蕴突然由衷地希望朱清媚和燕锦暄是真心相爱的。
那样的话她便可以彻底地死心了。
不过就算不是这样她也应该彻底地死心。
这是她应该有的态度,也是做人该有的原则。
她没有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刺绣上。
傍晚时分。燕家的人回来了,带着大大小小的赏品回来。
苏善蕴和宋嬷嬷忙出门来迎接。
回到屋里后,陆夫人便将宫里赏赐的吃食每样都摆一些出来给大家品尝。
有捻尖馒头、椒盐饼、奶皮烧饼、薄脆饼、灵芝饼、犀角饼、糖钹儿茶食、肥面角儿、乳饼、酥糕等。
大家吃得很是尽兴。
皇上授予了燕赟培‘靖阳伯’、燕锦暄‘啸阳伯’的爵号,并授予了相应的食禄和铁券。
苏善蕴知道,获得此爵号加铁券就等于是手握着免死金牌,至少在朱知执政期间燕家人是不用担心被满门抄斩了。可她也知道,前世时是六年后便更换了皇帝,也就在那时燕家人遭遇了满门抄斩,可见燕家人的性命与改朝换代有关,所以苏善蕴决定以后重点了解燕家人与朝廷的关系。
她的继母、继母的爷爷和二叔都是经常与朝廷打交道的人,她打算就从他们那里开始打听。她相信只要她足够用心,一定能查得到真实的原因的。
看着燕家一家人有说有笑、和睦温馨的样子,苏善蕴越发地坚定了要帮助他们度过此劫
的决心。
当苏善蕴安安静静地坐着品尝那些美食时燕锦暄问她:“我听娘亲说你明天要回二叔那里去了,是吗?”
明亮的双眸带着关切,让慌忙抬头看向他的苏善蕴心里不由得一暖,忙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是。”
他没有再说什么,微笑着坐直了身子。
她继续微垂着头小口地吃东西。
她不知道她安静温顺的样子有多触动和烫贴着他的心。
他发现即使她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什么都不说,也让他觉得亲近。
而她吃东西时温娴秀气的样子也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陪着她一起吃。
怎么会有这么乖巧懂事又美丽优雅的女子呢?
所以但凡她尝过的品种他也拿来品尝,想要和她一起感受那些美食的味道。
他看得出来,这几天里她总在悄悄地注视着他,一旦发现他有所察觉时她便马上将目光转移,但也不免有时正好被他撞个正着,所以有过数次四目相接的时刻。
她眼中的留恋和惊慌被他全部收取。
其实何止是她,他也一刻不停地关注着她,所以每天从外面回来时心情总是莫名地兴奋,想着可以见到她。
她总是那么安静、羞涩,像一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却不知为何能如此地牵动着他的心。
难道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一种感情吗?
他曾经以为他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一种女子了,所以他放弃了,将重心投到了个人前程上。
如今在遇见她之后忽然发现自己的整颗心都燃起了希望,那是一种强烈的、想要开始新生活的憧憬。
他当然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不应该这么想的。
所以他也刻意地忽视过她。
但是,他越是想忽视时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就越重,让他忍不住想要关心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以前的他只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就肯定能贯彻到底的。
可面对她时却似乎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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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重视
燕锦暄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苏善蕴的身上移开。
心里也初步有了些想法。
他知道,他应该有所行动了。
当然,他的行动要比苏善蕴的困难得多。
席间,燕赟培对林老夫人和陆夫人说:“以后,起码好几月的时间里我和锦暄都得早出晚归了。”
“为何?”陆夫人大惊。
不会是又得去打打杀杀的吧?
“皇上把铲除七王爷的余党的任务也交给了我们。”燕赟培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陆夫人惊慌地问:“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自然是有的,但是我们会小心对付的。皇上现在想重用我们,所以我们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燕赟培说。
“好的,那你们安心就地去干吧,家里的事都不用你们操心,我会管好的。”陆夫人忙说。
她知道,若想自己的男人能够心无旁鹫地闯事业,作为他的女人就一定要竭力管好家,只有这样才不会分他的心和拖他的后腿。
“嗯,这些年里也辛苦你了,等忙完这一阵我陪你到处去走走。”燕赟培一脸疼爱地望着陆夫人的脸说。
陆夫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娇羞,轻轻地点了点头。
待得大家尝了一遍宫廷的美食,厨房那边便通知说可以用晚膳了,于是大家便一起去了用膳房。
由于陆夫人昨晚便安排了今天的膳食菜单,所以晚餐的菜式也十分之丰富。
一家吃得其乐融融。
“善蕴多吃点哈。”陆夫人笑眯眯地说,然后又向大家说了声:“善蕴明天便要走了。”
“是去你二叔那里吗?”燕赟培从邻桌转头朝苏善蕴望过来。
苏善蕴忙答道:“是的。”
“那儿离这里也不太远,下次有空了就过来玩吧。”燕赟培笑着说。
“是,谢谢燕大人!”苏善蕴微笑着答。
“今天早上你二叔还向我问起你来呢,问你有没有给我们添乱,我说你安静又乖顺,怎么可能会添乱。”燕锦浩说。
“大爷过奖了!”苏善蕴羞愧地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燕锦浩说话。
燕锦暄姿势大方地吃着饭,嘴角含笑,并没有说话。
陆夫人很希望燕锦瑞能和苏善蕴说几句话,因此好几次向他递眼神,燕锦瑞才说:“常来玩吧,下次我们好好地切磋一下诗画。”
“好。”苏善蕴应道。
燕锦暄的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道:“若论切磋诗画还是找我吧,我的字画现在已经到了有市无价的地步,前几天张公公还向我求画呢。”
这可是实话。
而苏善蕴也见过他画的画,知道他在这方面的造诣极高,因此也忙说:“好。”
“去去去,你那么忙哪里有时间教,老三可是每天能按时回来的。”陆夫人瞪了一眼燕锦暄。
“我也不是每天都那么忙的啊。”燕锦暄朝陆夫人讨好地笑着说。
陆夫人有点着急,这老二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的意思啊?
“二哥既然有心要教那我自然就不跟你争了,反正你画得比我好。”燕锦瑞无所谓地说。
这下又把陆夫人给气得吃不下饭了。
这老三还是没将婚姻大事放上心啊。
像苏善蕴这么好的姑娘可不是轻易能找得到的,所以陆夫人决定晚饭后就跟燕锦瑞好好地谈谈。
饭毕,陆夫人果然就拉着燕锦瑞去了庭院。
“老三,你觉得苏家大小姐怎么样?”陆夫人开门见山地问。
“她才那么小的岁数,您就别乱点鸳鸯了。”燕锦瑞苦笑着说。
他是承认苏善蕴漂亮又乖顺,可他要找的是妻子,不是小女孩。
何况,他没觉得对她有到动心的地步。
“她也不算小了,再过三年就及笄了。”陆夫人说。
“即使到了及笄年龄于我还说也还是太小了。”燕锦瑞说。
“你……那你有没有这个心思?如果有,我就先帮你定下来。”
燕锦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娘,还是让我自己选吧,这事您就别再费心了。”
“你总说由你自己选,可你看你都选了好几年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我能不紧张吗?”陆夫人气呼呼地说。
燕锦瑞见陆夫人生气了,忙搂着她的胳膊说:“娘放心吧,我答应您两年内给您找到好媳妇,我向您保证。”
“这可是你说的。”陆夫人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
“嗯嗯,是我说的,我发誓……”
“得了得了,不用发誓了,两年内你给我把媳妇给娶回来就是。如果两年内你没娶,我就自作主张向苏大人提亲。”
燕锦瑞想了想,说:“行。”
陆夫人这才脸色和缓,和他进了客厅。
燕赟培、燕锦浩和燕锦暄去鹤鸣轩谈事情去了,所以发现他们没在客厅的燕锦瑞也随即去了鹤鸣轩。
大厅里又只剩下几个女的了。
林老夫人和陆夫人便和苏善蕴聊起家常来。
或许是因为她明天便要走了吧,她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记得要常来玩啊。”林老夫人一再叮嘱。
苏善蕴笑着点头。
说话间,小花呼啦一声从苏善蕴的怀里跳到地上,接着跑了出去。
苏善蕴便赶忙起身跟了出去。
她正好想一个人在庭院里散散步呢,所以抓到小花之后的苏善蕴没有马上回屋子里去,而是抱着小花在花园里慢慢地散起步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仔细地打量着庭院里每一棵植物,目光认真且深情。
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她在心里说。
所以她想要用心记住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日后在孤独寂寞时还能有这些东西可供回忆。
然后,一滴孩子气的眼泪便从她的眼角流出。
她忙伸手去擦了,抱着小花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正走着,忽然发现前面的廊庑下站着一个人。
哦,那身影太熟悉了,她的脚步定在了那里,不敢再朝他走去。
他却大大方方地朝她走了过来。
“善蕴,走,我们到那边坐下来聊聊天吧。”燕锦暄说。
这是他第一这么叫她,让她有种被当做成年人看待的感觉。
真奇怪,陆夫人也叫她‘善蕴’,可她却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燕锦暄这么叫她时却她有这么强烈的一种感觉。苏善蕴微笑颌首,与他并肩往庭院中央的长木凳走去。
由于花园小道比较窄,她和他只能紧挨着身子走,她才发觉自己的身高只及他的肩膀,那种在他面前觉得自己特别弱小的感觉又来了。
他等她坐下去后才在离她几寸远的地方坐下。
立即,她便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男性力量,非常的强大,就像一种磁场,牢牢地将她护在了他的所及范围。
前世,当柏英怀试图将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把控范围时她是特别反感的。可现在,却那么甘心地享受着燕锦暄的罩控。
第五十四章 交谈
“善蕴,能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趣事吗?”燕锦暄望着她问。
他希望用很轻松的方式来打开她的心窗。
苏善蕴顿时大窘。
他堂堂一个工部侍郎竟然肯花时间来了解她小时候的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也没有什么趣事,就是喜欢到父亲的书房里去偷书看。平日里也是上午上课、下课弹弹琴、作作画、做做手工之类的,跟一般的闺秀没有什么区别。”苏善蕴低声地说。
“你跟她们还是有些区别的,比如你喜欢偷书看。”他低笑着说。
她顿时窘得满脸通红。
他是不是觉得她那样做不太好?
聪明如他,立即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不,我并不认为你偷书看不好,而是太好了。只是你父亲书房里的书应该都是成年人看的吧?我比较好奇你究竟看懂了多少。”
哼,原来他是在考她的理解力呀。
她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败下阵来呢,于是她说:“不敢说都能看懂,但是大部分还是能了解的。”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从书里了解了哪些爱情故事?”燕锦暄笑眯眯地问。
他没有问她读了哪些书,而是问她对爱情故事的了解,他是很在乎她对爱情的看法吗?苏善蕴不禁在心里想。
那么,这样的问题可就得小心回答了,苏善蕴暗暗地提醒自己。
“我读《孟姜女》才明白若爱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其哭声也能让天地动容,所以她能把坚固的长城都哭倒。读《牛郎织女》才懂得了爱情其实根本不用问出身、也不论仙凡。读《梁山伯与祝英台》才体会到了什么叫‘爱到深处生死相随’。读《孔雀东南飞》才知道世上有这般坚贞不屈的爱……”
苏善蕴娓娓道来。
在她说着这些时燕锦暄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越来越温柔。
看来她是懂得爱的。
在他初认识她时他就从她的双眼里读到了比她的同龄人更丰富的感情,他便知道她应该是一个心中有丰富感情的人。可他没想到她对爱情也有这么深刻的见解。
这种见解就远超她的实际年龄了。
所以他感到有些吃惊,但又暗暗地欣喜。
她是有见地的。
那么,他便可以和她达成精神上的顺畅交流了。
“善蕴,我很高兴你能懂得这些,那么你自己呢?你有憧憬过爱情吗?”燕锦暄又问。
这样的话若是在白天或是有其他人在的地方他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可他今晚很想放开一切的牵绊和她坦开心怀地聊一聊。
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苏善蕴惊呆了。
这么敏感又难答的问题。
但既然他敢问,她也是敢答的。
她勇敢起来时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害怕。
“当然。”她轻声地答道,这个问题由他来问,让苏善蕴忽然觉察到了点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抬眼望他。
籍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向她的眸子明亮有光,她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
是真的能有希望吗?
可那明明是不被允许的。
苏善蕴又微垂下了头。
“您呢?”她轻声地问他。
“我也憧憬过,现在更加憧憬了。”他望着她认真地说。
她很想问他‘您不是有未婚妻了吗?她不是您所憧憬的吗?’可她不敢,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善蕴,有憧憬是一件非常好的事。”燕锦暄说。
她觉得他有些坏,在引导她纵容憧憬,于是她说:“可有些憧憬在理性面前是行不通的,它只能是一种憧憬。”
燕锦暄低笑了两声,很认真地说:“我比较相信事在人为。”
那是不是就是说——其实他并没有被大家眼中既定的那些事物和规则所约束?
她第一次发现他比她想象中的更自信、更大胆。
苏善蕴笑而不语。
算是认同他的这句话吧。
“以后,你还会来这里吗?”燕锦暄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问。
“那得看有没有来的理由和我愿不愿意来了,二爷。”苏善蕴说。
她也真够大胆的,竟然敢说得看她的意愿。
燕锦暄嘴角上扬。
看来她也并非如她的外表那般柔顺,她有时候也是会反抗的。
他为这个发现而兴奋。
“如果我想要你来,我总会有理由的,而我一旦有了理由,我是有办法让你说愿意的。”燕锦暄坏坏地说。
苏善蕴愕然仰头看他。
他朝她微笑着。
这人太坏了。苏善蕴不禁在心里想。
而燕锦暄的心里也踏实了很多。
他今晚找她聊天,是想看看这朵娇嫩的花是属于轻轻一捏就会枯萎的还是像用永恒的物质铸就的。
他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看看她的心的质地是用什么做的,里面有没有不朽的东西。
他是一个聪明的、敏锐的、霸道的享乐主义者,他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细玩慢赏’的心理。
在这之前,他最珍贵的爱从来没有投射到别的人身上,若是遇到了这么一个值得投射的、无比珍贵的人,那么他会全心全意、不惜一切。
他觉得他今晚有了一定的收获,这收获已经远超出他的意料了,所以他心情很好,又和她说了不少的话。
当他们从长木凳上起身往屋里走时,彼此都感觉到了一种不舍。
若是可以,他倒是挺愿意和她这么一直呆着的。
“二爷。”
“嗯?”
“日后请您多留意朝局、多提防势力比您大的人,好好地活着。”
燕锦暄忽然停下来望着她。
这般体贴的话除了他的家人之外他还没从其他人口中听过,何况对方是个才十二岁的女孩子。
他忽然有些感动,点头说:“嗯。”
苏善蕴回房之后才感觉脸红心跳。
她想起临别时他朝她微俯下头又立即缩回去的举动,心就砰砰砰地跳。
他后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叫她不要伤心,不要放弃希望。他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抑或只是叫她不必活得那么沮丧,并无它意?
苏善蕴将脸贴在枕头上,心里又慌又乱,又有些甜蜜。
第五十五章 亲人
那一晚,苏善蕴整晚的心情都甜蜜又慌乱,半夜醒来几次,翻来覆去的,浑身有点燥热。
醒来时虽然天色还很早,但是燕家父子已经进宫去了。
陆夫人今天特别为她准备了丰盛的早点,五颜六色的摆满了一桌子。
“从宫廷里拿回来的吃食我每样都给你装了一些,你带回去给你二叔家的人尝尝吧,另外,我有几件压箱底的首饰想送给你,吃过早点后我带你去看。”陆夫人殷勤地说。
听得陆夫人要送首饰给苏善蕴,张氏顿时沉下脸来。
张氏觉得自己平日里为这个家忙上忙下的也没见婆婆有说要送这些东西给她,如今却对一个连亲戚的边都不怎么沾得上的小姑娘那么慷慨,心里自然就感觉有些堵堵的了,于是她对苏善蕴说:“婆婆箱底的首饰那可都是些好货色,平日里都不肯送人的,她能送给你,可见是真的很疼你呢。”
苏善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这话中有话,但她也不希望她拿这些话来惹陆夫人不开心,便微笑着说:“我也很感谢陆夫人,她有时候把我当女儿看待了。”
把她女儿看待,那么自然送她几件首饰就不算什么事了,张氏没想到苏善蕴小小年纪还懂得巧妙反击,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古怪,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心情颇不爽地吃起早点来。
陆夫人看了张氏一眼,知道她为这事心理不平衡了,便说:“你也一起来看吧,有喜欢的便拿去。”
张氏的脸色这才转晴,忙说:“是。”
陆夫人微叹了一口气。
苏善蕴不敢多说话,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吃食上了。
用完早点陆夫人便领着张氏和苏善蕴到她的房间,打开她的箱笼,将里面珍藏的首饰一一拿出来给她们挑。
苏善蕴发现大多是发钗、发簪、步摇、项链和手镯,还有一些耳坠和戒指,但每一件皆质地上乘、造型精美,看着就很有吸引力。
苏善蕴让张氏先挑。
张氏便挑了一个赤金镶翡翠戒指、一个朝阳五凤挂珠钗和一对老银雕花手镯。
苏善蕴想着自己无功不受禄,不敢多要,因此只要了一对白玉耳坠。
看得时间不早,苏善蕴便向她们一一辞别,坐上了陆夫人为她准备的马车,向她的二叔苏子昭的府邸进发了。
坐在马车上的苏善蕴心潮起伏,想着自己现在离燕家越来越远了,想着昨晚燕锦暄和她说的那些话,心里既高兴又沉重,她也不知道燕锦暄接下来会怎么做,但她知道她的离开是对的。
虽然离开燕锦暄让她感到难过,可她也是时候狠下心来斩断情丝了。
只要从此不见面,应该能慢慢地忘掉的吧?
可她真的能忘掉他吗?
虽然和他相识的日子不久,可是每一个与他有关的回忆都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哦,二爷,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样才能忘掉您?苏善蕴将头俯在自己的胳膊上,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我总该拿出决心来忘掉您的,我不能相信您‘不要伤心,不要放弃希望’的话,如果您是指我们两人间的关系的话,我很清楚那是不对的。
所以我不能相信您,不能听您的话,我要坚持自己的立场。
如此一想,苏善蕴又马上擦干了眼泪。
日子总得过下去的,要坚强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善蕴一行人便到了位于大杏胡同的苏府。
才下得马车苏善蕴便见婶子冯氏带着两个双胞胎女儿等在了门口。
苏善蕴一看见她们便顿时红了眼眶,有点说不出话来。
冯氏见她额头上有一小块粉红的伤疤,忙问:“什么时候受的伤?疼不疼。”
“是我前几天不小心撞到树枝上了,不疼了,再过几天便可以脱疤了。”苏善蕴忙说,一边伸手握住冯氏的手。
冯氏是个十分温顺和蔼的女人,所以苏善蕴在她面前并不紧张。
苏善蕴见她已有孕像,心里又忽然间十分的高兴。
苏善茉和苏善莉这对双胞胎姐妹也上前来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
四人一起进了大门。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里面的格局与苏家岛城那边的宅子十分相像。
“你二叔比较恋乡,所以特意把这边的庭院、房间都做得跟老家那边的一样。”冯氏说。
“嗯嗯,所以我一进门就有种回家的感觉。”苏善蕴笑着说。
“这里本来也是你的家,你不必生分,住进来之后一切就当在家里一般就是。”冯氏拍着她的手背说。
苏善蕴听了心里又很感动,忙点头说:“好!”
“你二叔是个大忙人,平日里很少在家,今晚估计也得太阳下山后才回来。”
“好的,我明白。”
四人便笑着进了屋,立即便有丫鬟上来斟茶。
“婶子,这里离皇宫远吗?”坐下来之后的苏善蕴问。
她打算以后密切了解朝廷的事,以便能及时地找出燕家前世那场灾难的导火线来。
“也不算太远,坐马车大概半个时辰。”冯氏一边给她添茶一边答道。
也就是说大概是从这里到燕府的距离。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苏善蕴心里有了数,微笑着点头致谢。
……………
燕锦暄从宫里回来时已是晚上。
虽然明知苏善蕴已经回她二叔那边去了,但他还是在进门后本能地四处寻找着她窈窕的倩影。
可当然是失望了。
他的心里有些失落。
这感觉让他开始想念起她来。
那个安安静静、温温顺顺的小女孩,那个他只要看一眼便会抑制不住想要向她靠近的小女孩,她现在有没有想起我?
他又立即嘲笑自己——燕锦暄啊燕锦暄,你一个叱咤朝堂、野心勃勃的成年人怎么会陷入这般的柔情蜜意当中呢?
可这种感觉又是这么的美好,美好得让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索家的意义来。
“苏大小姐几时走的?”燕锦暄问陆夫人。
“太阳还没出来就走了。”陆夫人答道。
“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燕锦暄又问。
陆夫人呆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苏善蕴就算要留话也不会留给他吧?
因此陆夫人如实答道:“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走的时候看起来高兴吗?”燕锦暄接着问。
这下连张氏都觉得他这问法不妥了。
他意识到了,忙解释说:“我是看她这几天似乎心事重重的,所以才问一问。”
“她很平静,我看不出她忧伤,但是也没觉得她很高兴。”陆夫人说。
“哦。”燕锦暄没有再问,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却忽然觉得心里像有了一个缺口。
第五十六章 当年
“老二,你是年前去了九王爷那里吧?”饭毕,当大家坐在大厅里闲聊时燕赟培忽然问燕锦暄。
其实前几天陆夫人向他提起这件事时他就想问燕锦暄的了,后来又因为皇上授命他们父子两去捉拿七王爷所以才暂时放下了这件事,如今清除七王爷余党的事务虽然也很紧急和繁重,但毕竟是不需要到外地去的,所以他觉得老二也应该去探望一下未来的岳父了。
“是。”燕锦暄应了一声,眼睛却只盯着他手中的陶瓷茶杯。
“你从西北回来也有一些时日了,抽个时间去探探他们吧。”燕赟培说。
他是担心王爷会不高兴。
可他也知道燕锦暄一向不太愿意去,而且他不愿意的时候别人还逼迫不了他。
燕锦暄轻轻地答了声:“嗯。”
“郡主明年年底就要及笄了,我和你阿爹商量了一下,觉得如果明年底若有合适的日子你们便可以成亲了,如果没有那就后年初,但不能再拖太久了。”陆夫人望着燕锦暄说,语气中透着提醒。
“明年底太仓促了点,她年纪还小。”燕锦暄说,脸上并无什么表情。
“我前些日子跟九王爷聊过,他也认为明年底你们两个就可以成亲了。”燕赟培说。
关于燕锦暄和朱清媚的亲事,他没少头疼。
“这事还是由我做主吧。”燕锦暄说。
“你这什么话?你当父母的话做耳边风了?”燕赟培的声音提高了点。
燕锦暄淡淡地说:“我自有主张,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他们知道,他这话便是不听他们安排的意思。几人面面相觑,有些无奈。
每次说起这件事来气氛就会这样。
燕赟培轻叹了一声,放缓了声音说:“你还在怪阿爹是吧?”
“没有。”燕锦暄答。
“不,你还是在怪,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看不出这门亲事有哪里不好,九王爷一家人都那么好,郡主现在也渐渐长大了,样貌、才学也都不比其他的闺秀差,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燕赟培说到后面时语气也有些激动了。
与皇家订的亲是不可能反悔的,一来这事关皇家的脸面,二来也因慑于皇家的势力,所以没有哪个郡主的未婚夫不是战战赫赫的,但燕锦暄却好像根本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这是燕赟培感到头疼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后天我沐休,会去看望他们的。”燕锦暄说。
大家的脸色才和缓了下来。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书房了。”燕锦暄说,也不等大家表态就走出了大厅。
燕锦暄站在廊庑下静静地望着庭院,想起了他第一次去见朱清媚时的情景。
那年他二十岁,朱清媚八岁,他以她的未婚夫的身份首次到王爷府登门拜访。
九王爷夫妇让朱清媚出来见他。
朱清媚穿着芙蓉色碎花襦裙,头上挽着个纂儿,一蹦一跳地朝他跑来,走到离他一尺远的地方便没敢再往前了,偏着头端详了他一会儿问:“您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吗?”
“是的,郡主。”燕锦暄微笑着答,眼睛平和地望着她。
“听说做夫妇一定要相敬如宾、互敬互爱的,那您会一直疼爱我吗?”
“当然。”
朱清媚便呵呵地笑,接着又问:“您喜欢我吗?”说罢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圈。
“郡主天真活泼、美丽大方,我没有理由不喜欢。”燕锦暄面带微笑地说。
他很想问:“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但她已经笑着跑开了。
之后,他因为工作的缘故常年东西南北地跑,常常一年才去看她一次。但即便是前后见过了四五次,她在他心里的印象也总是模糊的。
去年年底时他到王爷府去了一趟,也见到了她。
她已经长成姑娘模样了,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却很冷漠,还嘟着嘴,极不自然地坐在他的对面。
他想了想,温声问她:“今天忙些什么?有没有读书?”
“要你管?”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高兴。
“哎哟,脾气还蛮大的呢,你是在生气吗?”
“没有生气。”
“你是怨怪我不常来看你吗?”
“才不是。”
燕锦暄看了看她的表情,发现似乎她真的不是怨怪他,那她为何看见他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呢?她不喜欢他来看她吗?
“那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何不高兴吧?省得我回去之后乱猜,还心怀内疚。”燕锦暄好脾气地哄她。
“娘亲不让我进宫玩,可我想进宫。”她扁了扁嘴,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他挑了挑眉。
“你想进宫找谁玩?”
“想找绿萝公主和福灵公主玩,您能帮我吗?”她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拼命地摇晃着。
绿萝公主和福灵公主也都是才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燕锦暄笑了笑说:“那我跟你娘亲请求一下,看看她肯不肯答应让你进宫去玩吧。”
“嗯嗯。”
然后她便走了。
燕锦暄去跟王妃如实说了,王妃叹着气说:“她就整天想着找她们玩,也不用心做功课,脾气还越来越大了,我也拿她没有办法,还请你以后多多包涵才是。”
“自然。”燕锦暄笑着说。
然后便告辞了。
在临出门时他看见她在庭院里面和一群丫鬟嬉戏,笑得花枝乱颤的。他想跟她道声别,于是向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见他过来,她问:“您帮我问了我娘亲吗?”
“问了,你娘亲说你要是每天都能主动把功课做好的话就带你进宫。”
“哼,我就知道会这样。”她冲他哼了一声,然后便不理他了。
他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地走了出去。
在回来的路上他反复地问自己——这是我想要的另一半吗?
他觉得有些失望。
虽然很久之前他就对她不抱太大的期望,可她毕竟会是他未来的妻,他难免会希望她和他之间有些心灵的交流。
两心相悦可以与年龄无关,但绝对与两个人的心灵契合度有关,当他知道他不能在她身上获得这些时,他还是难过了。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是吗?
他又想起了十六岁那年刚得知自己要与她订亲时的情形。
那时他还在书院里读书,一心一意地想要考取功名,以便日后能大展抱负,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书院里面。
有一天他回家探望父母,刚进门便被燕赟培叫到了书房,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和九王爷当年曾一起征战南北,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因此我们曾在战场上有个约定——若我们双方都能活着回去我们就结成亲家,后来果然打了胜仗,所以这个约定便生效了。前几天他向我问起你们三兄弟是否还有人尚未定亲,我说三个都还是自由身,于是他说他目前只有一个最小的女儿没有定人家,我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让他从你们三个中挑选一个,最后他选中了你。”
“那您的意思呢?”
“这既然是双方当初的约定,且他又是权高位重的王爷,我自然是不能有反对的余地的,我昨天去见了他的小女儿,叫朱清媚,才四岁,非常聪明活泼……”
接下来燕赟培说了什么燕锦暄没太留意听,他只觉得脑袋轰轰地响。
“这事已经定下来了。”燕赟培加了一句。
燕锦暄当然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定下来便没得反悔了,但他心里感到十分的不甘,他说:“阿爹,您拿儿子一生的幸福去兑换一个承诺时有考虑过儿子的感受吗?”
燕赟培眉头微皱,这还是儿子第一次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可见儿子是真的生气了,但事情已经定下自然也是没有办法更改的,所以他温声地说:“锦暄,我知道这事有些让你为难了,但你也不要太早下判断,给彼此些时间吧,我相信九王爷教育出来的女儿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可也未必就是会我喜欢的类型。”燕锦暄苦笑着说。
那毕竟不是自己选择的,再好也肯定不会是称心如意的。
燕锦暄负气地甩手而去。
他从十岁开始就憧憬着以后能找得一个心悦之人为妻,可这个愿望就在十六岁这年被无情地扼杀掉了。
他曾绝望过,认为父亲为他定下的这门亲事宣判了他后半生的不幸。
所以之后的两年里他和燕赟培的关系都很僵,再后来懂事一些了才慢慢地原谅了父亲,但他的心里却始终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好想找某种方式来反抗一下,所以他有一段时间里过得很放纵,那是在他二十岁出头、刚考取双科进士的时候,但不久后便醒悟了,从此便像个出家人一般的清心寡欲,只一心一意地奔前程。
前程得意时他再回想,觉得自己还是避不开娶妻这一关的,所以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看朱清媚,想看看自己和她之间能否建立得起和谐的关系。
可他很快便发现她除了对吃饭和玩感兴趣之外对其它的东西似乎都没什么兴趣。
她没法跟他聊人生和感情,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对她太过苛求,她毕竟才十三四岁。
她的心智还只是一个小孩。
因此他决定再等等,反正离成亲还有几年。
所以他又抱着无比的耐心派人暗暗地探听她的事,想要看看她是否具备某种他想要的对感情的领悟力,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无需依据年龄,可他又一次失望了。
或许是自己要求太高了,他对自己说。
早在十六岁时他就应该明白对她不能抱太大的期望。
如果能有其它办法改善,他是很愿意去尝试一下的。
可是要改造一个人是不太可能的,除非对方自愿,否则都是在自讨苦吃。
所以后来他只好他苦笑一声——好吧,那就认了吧。
第五十七章 王府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的燕锦暄将视线投向庭院中央的长木凳,想起昨晚和苏善蕴坐在那里聊天的情形,一抹微笑便在他的嘴角荡漾开来,心里也瞬间充满了柔情蜜意。
他大踏步地朝那里走去,坐在了他昨晚坐的位置。
脑海里顿时便浮现出苏善蕴甜美的容颜、温柔的声音、恬静的表情和那双带点羞涩却极有感情的眼睛。
苏善蕴年纪虽小,但她对他提出的每个问题的回答都是有见识的。她的心智并不贫乏。
如果不看她的面貌,只听她说话,他会以为这是一个已经二十岁以上的女子。她内心丰富,性情温柔,思想也不狭隘。她对他说的话具备一定的领悟力,并且能巧妙地领会他尚未说出来的某些话,因此她能和他聊爱情与人生,其中不乏独到的见解。
这使她有别于其他的内宅女子。
没有人知道在他看到她拥有这些特质时心里的欣喜,仿佛在人世间苦苦地找寻的一件东西终于被找到,而且在他看来又正合他意。
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种奇妙的感觉来。
那时的他刚从西北边荒地区治水回来。
连续两个多月的工作让他感到身心极度的疲惫,所以他到京城向上头述职之后便立即赶回了天津这边的家,想要好好地休息几天。
到天津时正好是上午,出于礼仪和尊重,他回家放下行李后便到只有一巷之隔的表舅家来问个候,没想到会在从抄手游廊往青竹轩走去的途中看到了蒙着眼睛在树底下摸索的苏善蕴。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她是个瞎子,所以不由得留意了一下。
当他离她越来越近时才发现她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然而那个扮演被抓的人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他看见她一遍又一遍不死心地往四周摸索着,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忍,便想着要不就代替她要抓的那个人走过去让她抓到吧,省得她一直这般徒劳无功地摸下去。
所以他慢慢地朝她走去,特意地走到她能摸得到的地方,结果她就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他知道她在那一刻是毫无意识的,但是在她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腰部时他还是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因此差点想要立即推开她就跑掉。
那一刻他是很怕被她知道他是谁的。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可以无所谓,但他得顾及她的名声,且也担心她会认为他是登徒子。
没想到她在凭触觉判断出他不是她要抓的那个人时表现出了比他还要惊怕的神情,并且还下意识地闪躲,而不巧的是她的后面还有台阶,所以他又忍不住赶紧上前去拉她一把。
待得她站定后他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可后来偏偏又在自己的家中见到她,得知她与母亲相处得非常的愉快,这才慢慢地和她有了进一步的接触。
这样的相识想来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之后的接触让他发现她的身上有一种女性特有的、无比珍贵的品质——柔情,无论从她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光和思想里都能感觉得到它们的存在。它们无声地烫贴着他疲惫、压抑的心,使他想要靠近她,想要拥有她。
哦,是的,想要拥有,那种感觉在他的心中强烈而有力地生长着。
因为想到了这种感情,此刻的他的脸部表情便有些激动,仿佛在经受一场极大幸福和极大痛苦交织的考验一样。他深呼了一口气。
后天要去九王爷家了,他得不动声色地做些准备。
他知道他这次去的心情又与往常的不一样了。
转眼第三天便到了,这是他沐休的日子。
昨天晚上燕赟培和陆夫人就帮忙准备好了礼物,大包小包的足有十几包。
燕锦暄带了一些金石书画给九王爷,又为王妃和朱清媚准备了几件首饰和几包从天津带回来的小吃。
九王爷的府邸坐落在离皇宫不到十里远的大兴胡同。燕锦暄到达时已经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和几个丫鬟在门口等待,燕锦暄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直往九王爷居家办公所在的如璞居走去,古松和管家、丫鬟们提着他带来的礼物在后面跟着。
宗王府很宽,处处透着皇家府邸的豪华气派。但在一些细节处也不乏文士之风,皆因九王爷闲时也好吟诗和抚琴。
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拐过无数座假山,如璞居便出现在了燕锦暄的面前。
透过如璞居四开的窗,燕锦暄远远地便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九王爷——他此时正和几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在交谈。
看来他有客人,燕锦暄便在这边的大厅里坐下。
立即便有五六个丫鬟端着各种各样的小吃上来。随即有丫鬟进报说:“燕大人,王妃来了。”
燕锦暄立即起身朝她行礼。
“听说你最近干了件大事。”王妃李氏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说。
她想让燕锦暄跟她说一说这件事。
七王爷和九王爷非一个生母所生,所以燕家父子去活抓七王爷的事对他们不会造成情感上的打击,但是却也让他们知道——燕家父子如今显然已越来越得皇上的重用。
既然他们连王爷都敢抓,与之相处起来就不得不有所忌惮了。
“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燕锦暄谦虚地答道。
王妃微微一笑,说:“皇上能授命你们去做这件事也足见皇上对你们的能力之认可了。”
“是,所以蒙其隆恩的我们也一直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的疏忽。”燕锦暄语气认真地答道。
他也是能将话说得滴水不漏的。
王妃赞许地点了点头。
燕锦暄便将送给她和朱清媚的礼物都拿了出来。
女人们对首饰都有本能的喜好心理,况且燕锦暄挑这些东西的眼光十分独到,所以她看了之后忍不住喜笑眉开,连说:“燕大人太客气了!”
说罢便让人去叫朱清媚来。
在等待朱清媚到来的过程中燕锦暄的神情十分的平静,平静到连王妃也在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朱清媚?
她观察过他和朱清媚相处时的神情,发现他从来都是温和儒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充满了涵养,用词大方得体,语气又很有耐性。
他看起来就像一座山般的沉静,却又让她隐隐地觉察得到他内心里的某种类似于钢铁般的顽强意志,这使她认识到——他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好对付。
但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降得住朱清媚这般脾气的人了。
王妃在心里暗暗地想。
第五十八章 试探
十四岁的朱清媚脚步匆匆地朝大厅走来。
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丫鬟。
她走得很快,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点不悦。
刚才丫鬟跟她说燕大人来了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得知后有几分无奈,心里在想——他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他今天不是沐休在家的吗?他来这么早,弄得她也没法睡个懒觉了。明知道她是郡主,不可能像一般的闺秀那样早早起床的,他这不是故意考验她吗?
但她若是不起来见他的话呆会肯定得挨父亲骂的,所以没有办法,只得咬咬牙起了床。但即使起了床,起床气还在,所以见到他时还嘟着嘴。
见她进来,燕锦暄朝她微笑,她极不自然地白了他一眼。
王妃用眼神示意她向他打招呼,她才嘟哝着说了一句:“燕大人好!”说罢几不可见地朝他福了福。
“郡主早,郡主今天看起来红光满面,想必昨晚睡得很好。”燕锦暄微笑着说。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朱清媚立即瞪了他一眼,说:“我这是走得快才脸红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昨晚睡得好了?”
连‘您’都不用了,燕锦暄低笑了一声。
王妃忙说:“清媚,严肃点,燕大人可是大人来的。”
言下之意是叫她说话不要太不分场合。
朱清媚还保留着起床气,所以也不太听得进母亲的暗示。
“反正大家都这么熟了,燕大人又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朱清媚一边提着裙摆在王妃的跟前坐下一边说。
“没事没事,你有啥说啥就好。”燕锦暄忙说。
王妃便将燕锦暄送给她的首饰交给了她。
她瞄了一眼,便放在了一边。
王妃有意让她和燕锦暄单独聊聊,便借故离开一阵。
丫鬟们见状也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朱清媚想着反正和他也不知该聊什么,便问:“你有啥要问我的吗?”
燕锦暄微微一笑:“最近功课做得怎么样?”
朱清媚顿时杏目圆瞪:“你怎么每次来都问这个?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忽然想起你上次说想进宫去玩的事,又想起王妃说只要你的功课能做好她就带你进宫,所以……”燕锦暄语气温柔地解释道。
“讨厌,讨厌,讨厌,哼……”朱清媚提着裙摆便跑了出去。
燕锦暄大汗。
看来又惹她生气了。
他发现自己真的摸不懂的她心思。
不过他也承认自己不知为何总那么希望她是个能将功课做得很好的女孩子,所以可见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她了。
他叹了一口气。
感到有点尴尬。
正思忖着要不要追出去看看她跑到哪里去了便见九王爷大步流星地往这里来,他忙朝九王爷打招呼。
“刚才有几个客人,耽搁了,很抱歉!”九王爷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惊觉他是越长越好看了。
以前他觉得燕赟培算是男人中的美男子了,可如今细看燕锦暄才发现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味,心里便越发地觉得满意。
九王爷前后生了十个孩子,五个儿子五个女儿,如今五个儿子都成亲了,五个女儿中也只有朱清媚尚未成亲,所以投注在朱清媚的亲事上的精力自然要多一些。
“没事,您的正事要紧。”燕锦暄礼貌地答道。
两人便一起去了如璞居。
看着燕锦暄送给他的金石书画,九王爷喜出望外地说:“想不到你这么懂行,竟然连王羲之的真迹都能弄到。”
“晚辈上次经过民间时认识了几位书画家,通过他们找到了这幅真迹的收藏者,遂费了点口舌从他那里买到。”燕锦暄微笑着答。
“你有心了!来,咱们坐下来好好喝几盏。”九王爷拉着他往炕上坐,又吩咐下人去拿珍藏的‘秋露白’和卤牛肉来。
“美酒配牛肉,人生最美的事也莫过于此了。”九王爷笑哈哈地说。
燕锦暄点头认可。
九王爷喝起酒来十分豪放,非要一醉方休。燕锦暄则喜欢慢喝细饮,而且不易喝醉。所以两人坐在一起喝酒就颇有相映成趣之感。
今天在九王爷这里他更是不敢轻易地喝醉。
酒过几巡后九王爷对燕锦暄说:“锦暄啊,转眼间你和清媚的亲事就订了十年了。”
“是,不过订的时候郡主才四岁,所以这十年并非沧桑的十年,而是见证成长的十年,我们都在长大、成熟。”
“你二十六了,你成熟了,她还没有。”
“她毕竟还小。”
“但也不算小啦,不管怎么说,这些年倒是让你久等了!”九王爷有些愧疚地说。
他知道燕锦暄现在是处于男人最好的年龄,生理和心理上肯定都是希望能有个女人在身边的。
“我没事,我并没有久等的感觉,她还是个小女孩……”
还没等燕锦暄说完九王爷就打断了他,很果断地说:“她就是因为仗着自己是老幺就越来越有恃无恐了,所以我和王妃现在都倍觉头疼,想着说不定等她成亲后会有所收敛。”
也就是准备尽早让她嫁过门来的意思。
燕锦暄早有心理准备,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杯沿,表情平静,眼神却若有所思。他知道九王爷在等他表态,他更知道若他此刻松口或退让就注定了自己此生只能娶朱清媚为妻,所以他必须得建立起多方面的理由来把这门亲事推后。
反正朱清媚还不成熟,他即使要推后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他微笑着说:“也未必,她终归是郡主。”
九王爷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九王爷有些不悦,语气便严肃了几分:“没错,她终归是郡主,但她的命运早在十年前便已经注定——她是你的妻,这点是不能改变的。”
燕锦暄微微一笑:“晚辈知道。”
“所以早点娶了回去不是少了一桩牵挂吗?你阿爹和阿娘可是早就盼着你成家的了。”
燕锦暄笑而不语。
九王爷才忽然意识到燕锦暄似乎对朱清媚不太满意,他轻咳了一声,徐徐道:“小姑娘虽性子任性了些,但心地单纯、聪明伶俐,等做了母亲,再加上你们的悉心调教,肯定还能有进步的。”
“这我完全相信,王爷不必因这个而忧心。”
“假如这样的话那你们不如就明年年底结了吧?”
燕锦暄表情冷静地将杯子放回了桌面上,问:“清媚有同意了吗?”
第五十九章 不屈
九王爷大手一挥,不以为然地道:“这件事就由我做主好了,她哪里能拿什么主意?”
“可是要嫁过来的人是她,晚辈觉得还是问问她的意见好一些,这样也省得她以后对你们心生怨恨。”燕锦暄语气认真地说。
九王爷想了想觉得也对,于是便让人去叫朱清媚。
刚吃过早点准备到花园里玩的朱清媚听说父亲叫她过去顿时吓得脸色铁青,二话不说便往如璞居赶来。
见得朱清媚进来,九王爷笑着说:“清媚,我准备让你明年年底和燕大人成亲,你有意见么?”
什么,明年年底就要把她给嫁了?朱清媚顿时眉头紧皱。
她知道成亲之后就要和一个男人同床共寝,要生儿育女,要孝敬公婆,那时恐怕想玩都没时间玩了。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平日里又都是别人服侍着的,哪里懂得去应付这些事呢?所以听得父亲这么说她便觉得头疼。
可她又不敢忤逆父亲,所以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清媚,你把你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就好,我不但不会勉强你,还会帮你说话。”燕锦暄温声说道。
朱清媚抬眼看了燕锦暄一下,发现他的表情是认真的。
“您会帮我做主是吗?”朱清媚小声翼翼地问他。
刚才得知父亲叫她过来时她还以为是燕锦暄向父亲告她的状所以找她来训话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他的意思是不会强迫她在她不想成亲时成亲是吗?
“是的。”燕锦暄清晰地说。
朱清媚瞄了一眼父亲,见父亲一脸严肃地望着她,心里又不自觉地退缩了。
她现在最怕的人就是父亲了。
怎么办?
九王爷嗯哼了一声说:“你就将你的想法说出来就是。”
“是的,记住——不要勉强!”燕锦暄又加了一句。
他已经两次叫她不要勉强了,是不是他也还不想成亲?朱清媚有些糊涂了。
她微垂下头来沉思。
现在看来这似乎是父亲的意思,并不是燕锦暄的意思,那她要怎么办?
王爷府里的事向来不需要她拿主意,所以她不知道这一拿了主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她也知道这门亲事是知道肯定得结的,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若论对燕锦暄这个人的印象,她觉得他对她起码是尊重的,也颇有耐心,跟着他应该也还能过得下去。只是她一直看不透他,也没有要去看透他的心思,所以对他的了解是极其有限的。
如果明年就嫁给他的话她觉得自己还远远应付不来。
于是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说:“不,明年我还太小了。”
燕锦暄微松了一口气。九王爷面色阴沉。
“那就后年初吧。”九王爷说。
“其实明年底和后年初相差不大,我的意思是想等她满十六岁后再成亲,这样她的心理压力也没这么大。”燕锦暄对九王爷说。
也就是后年底。
“是呀是呀,我这两年里一定会好好学的。”朱清媚忙说。
能推一年是一年,反正她是这么想的。
“清媚,看来我们的意见不谋而合了。”燕锦暄笑着说。
朱清媚有些尴尬,她第一次觉得燕锦暄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但她并没有看向他,目光依然紧盯着父亲看。
“后年年底太久了,想想你们订的这门亲事吧,都十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九王爷慨叹。
这话朱清媚未必体会得到,但燕锦暄是体会得到的,所以他说:“王爷,正因为这样我们才不要活得太勉强、太委屈了。我知道我是没有资格作过多挑剔的,但婚姻事大,幸福为要,还是等彼此都做好准备再算吧。”
九王爷听了这话顿如隐郁在胸,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燕锦暄的话虽然并无不妥,但又隐隐似有挑剔朱清媚的意思。
但就算他心里有所挑剔,以他的聪明也应该早就明白这是不可更改之事,所以九王爷也决定在这件事上咬紧一些,不给他太多可反悔的余地,九王爷于是说:“锦暄你放心,我会找人专门来教她的,我保证一年内将她调教好,这也算是回报你等了她十年的一点心意吧。”
果然是老姜劲辣!
燕锦暄微微一凛。
不过他并没有被屈服,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件事上他的余地极其有限,那么,既然九王爷已有所让步,他也就不要再得寸进尺了,于是他说:“行,我也期待着一年后看郡主的变化,那么,我们就将成亲的日子初步定在后年吧,具体在年初、年中或者年末就看届时的情形来做定夺如何?”
这是让人没办法再多挑剔的建议,所以九王爷点了点头。
朱清媚也意识到她只有一年的时间来准备了,心里顿时没来由的慌,她不想再在这里多呆,生怕他们会随时改变主意似的,便说:“那我先出去了。”说罢朝两人福了福就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九王爷望着她的背影,颇有些恨其不争。
一年的时间其实也不知能将她调教得了多少,毕竟要改变一个人是很难的。
可她现在的样子也确实不适合为人妻媳。
所以不论怎么样也得这么做了。
燕锦暄又和他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之后便告辞离开。
这一年内他说不定要到年底才来看他们了,所以他在出了宗王府的大门后回头看了一眼。
回到燕府时陆夫人和林老夫人立即凑过来问:“九王爷那边怎么说?”
“最终定为后年成亲,具体日期届时再定。”燕锦暄说。
“嗯嗯。”她们觉得这也是个意料之内的答案,所以没有太多的非议。又问他吃过午饭没有。
他因为在王爷家喝酒时吃了不少点心,加上现在没有什么胃口,便说:“吃过了。”
然后便回书房去了。
回到书房里的他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画画。
画着画着,满脑海里出现的却是苏善蕴的音容笑貌。
他放下了笔,望向窗外的花园。
也不知道她这几天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他忽然很想见见她。
想到自己正好还有半天的时间可供随意打发,便立即向林老夫人和陆夫人撒了个慌,和古松两人坐着马车往苏子昭的家赶去。
第六十章 思念
苏善蕴很快便和二叔一家人相互适应了。
她也感觉自己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对陌生环境的快速适应力,这或许与她宽容、温厚的个性有关吧,她懂得如何快速地调整自己,让自己适应环境的同时也让环境为自己所用。
同时她又具备一种聪明的柔弱和纯真的机敏,使得她不动声色,却又很有力量。
冯氏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因此也把她当女儿来看,而她也很懂得感恩,每日都早早起床帮冯氏打点家头细务,让冯氏得以尽可能悠闲地养胎。又耐心辅导两个妹妹的功课,一起下棋、画画和游戏,渐渐地她们也很喜欢她,并要求她与她们同吃同睡,因此姐妹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了。而每当二叔下衙回来时她又总会陪他聊聊天,藉此了解一下朝廷的局势。
来了这里之后她才知道二叔的能力比她想象的要高得多,而且在朝堂和士林圈中的影响力也十分之大。
果然,户部尚书这个职位不是那么容易坐得上的,她可以想象二叔在京城打拼的这十年里所付出的努力。
“二叔,燕家在朝野上的声望是不是很大?”某天晚饭后苏善蕴忽然这样问苏子昭。
“是的,一门四杰啊,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嫉妒。”苏子昭笑着说。他知道苏善蕴在天津时已经和燕家人有所来往,进京后又在燕府住了几天,所以她会这么问他并不觉得奇怪。
“俗话说‘高官厚爵,鲜不招妒’,所以我难免有些担心,以后想请二叔多多帮忙看护着他们,不要让小人们给绊脚了。燕家父子毕竟皆是国家不可多得之人才。”苏善蕴情真意切地请求。
苏善蕴的这番话让苏子昭有些吃惊,她这语气简直像是生死之托似的,她这么快就与燕家有这么深的感情了吗?
但苏子昭又隐隐觉得苏善蕴这请求并非仅仅是想保护燕家,还有惜才之意味,所以他又没有了怀疑,笑着说:“燕锦浩目前在我的羽翼之下,他肯定是安全的。至于其他三位我就不一定能时常留意得到了,但只要是事关他们利益和安危的事我都会积极帮忙的,你放心。”
苏子昭叱咤朝堂多年,早已经练就了一双慧眼,他当然知道该跟哪些人结盟、哪些人划清界限。
燕家四杰如今在各个部都树立起了声望,而且又都是端正方刚之人,他自然是不会错过与他们接近的机会的。
如此想来苏子昭顿时觉得苏善蕴此番进京反而是件极好的事情——她似乎把他和燕家人的关系拉近了。
他还记得苏善蕴刚住进苏府的次日的早朝时燕锦暄就问他‘苏善蕴住得习不习惯’之类的话,他当时还有些吃惊,觉得燕锦暄堂堂一个大男人的怎么会问这些内宅女子的事,如今细想来便明白——肯定是苏善蕴在燕家时给燕家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不然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是断不会留意这些生活小事的。
因此苏子昭觉得很高兴,他笑着说:“善蕴,你以后有空可以常和陆夫人来往的,反正家里还有一辆马车,你想哪时去就哪时去,只需跟你婶子打声招呼就是。”
苏善蕴本就打定主意不要再去燕家的,所以自然不会主动去那边,但也不想明着说,省得二叔心生疑窦,遂笑答道:“好。”
回到房间的时候,两位妹妹已经熟睡了,她轻轻地爬上她的那张檀木架子床。
这个房间本是苏善茉和苏善莉的,但她们喜欢在晚上听苏善蕴给她们讲故事,因此便请求苏善蕴也住进这里来。
好在房间比较宽,所以放三张架子床是绰绰有余的,因此她便欣然应允了。
今晚,她们知道她在与父亲聊天,而且似乎是在聊很重要的事情一样,所以也就体贴地没有缠着她回房讲故事了。
由于房间里的桌面上点着一盏如豆的小灯,所以即使放下帷幔的苏善蕴也依然能感觉得到一点点的光线,她躺下去之后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小手绢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再将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口。
这条手绢是她那天在燕家的垂花门前等他归来时他帮她擦眼泪的那条。即使上面沾有她的泪水,但她也不舍得洗掉,因为那是他曾经拿过的,她总感觉那上面还留有他掌心的温度和他的气息。
这是她能留存的与他有关的唯一物品了。
他温醇的声音、和煦的微笑和看向她时亲切的目光顿时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的脸又一次通红,心里的每根神经都在欣喜着、兴奋着。
哦,二爷,二爷,我的……
她的身体有些燥热,翻了个身,才发觉双眼里已经充满了泪,泪水已沾湿了枕头。
二爷,哦,二爷,她轻轻地喊着他,仿佛心里被猫爪抓了几抓似的,真想将手伸进心脏里去抚一抚,好让它能平复一些。
她无声地哭泣着,不断地翻来覆去,仿佛快要承受不住这铺天盖地的思念似的。
好不容易心情才平复下来。
她吻了吻那条手绢,又将它放进贴近自己心口的口袋,这才在一种无比的伤心和无比的幸福交织着的情绪中慢慢地睡去。
在苏府住的这几天晚上她都是这样。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便会来到她的所有知觉里,她想他,想得昏天暗地,想得地动山摇,那种挠心挠肺的感觉让她都担心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
所以次日醒来时眼眶都是红红的。
总得拿清水拍好一会儿才会消去。
这日起床后也是这样,而且情绪比先前那几天更忧郁了些。
吃完早餐后她强打起精神来帮婶子整理了昨天的账目,之后就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令她在辅导妹妹做功课时数度默默地掉泪。
苏善茉发觉了,体贴地给她递手绢。
“姐姐,你是不是想家了?”
“不是,是忽然想起了我的母亲。”苏善蕴撒谎道。
“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吗?”
“记得。”
“哦,那怎么办?她又不能复活。”
“所以我很为我的这种懦弱感到羞耻。”苏善蕴红着脸说。
“也没什么好羞耻的,谁不爱自己的母亲呢?”
“你娘亲和我的继母都对我很好,她们又让我感觉到了母爱,所以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苏善蕴调整了情绪,笑着说。
她不想让其他人为她担心。
“那就好。”苏善茉笑了。
中午的时候苏善蕴吃得有点少,冯氏以为她的心情低落跟初夏交接的气候有关,所以提议说明天带她到郊外去踏春。她笑着答应了。
午饭后不久有丫鬟来进报:“夫人、小姐,有位燕大人来访。”
苏善蕴立即凭本能便知道是谁来了,她的心跳骤然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