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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凌云志异txt下载     凌云志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大风

    宛烈二十一年六月初一,皇帝风寰照下了一道令天下人为之震惊的旨意,竟是一反惯例,将京中的所有成年皇子派往各地,各自司掌一项非同小可的大事。二皇子风无论安抚福建灾情,三皇子风无言巡视江南大堤,四皇子风无候远赴云南察访朝廷下辖各番族情况,五皇子风无照前往西北塞外监督流民状况,六皇子风无清前往两广清查官商与西夷的生意往来,顺带寻找各古籍善本,其余诸皇子待成年之后,另行委差。

    这非同小可的旨意立刻让整个官场全乱了套,攀附诸皇子的人不在少数,皇帝这摸不着边际的一手顿时让他们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充斥着人们的议论声,而鼎鼎大名的醉香楼,客人更是比往常暴增一倍,而且几乎全是冲着那特殊服务而来。但翠娘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竟在圣旨下达后的第三天宣布歇业十天,理由更是荒唐得可笑——回家省亲。

    比起官员们的惊惶,诸皇子早从风珉致那里得到了风声,但谁也没料到皇帝的旨意来得如此之快,连应对的时间也不够。最令人叫苦的是,不知皇帝是有意还是无意,此次派出京城的五名皇子,除了二皇子,其他人去的地方竟然都没有什么自己门下的官员,若要恣意也难称心,因此一个个都是忧愁不已。但此等时刻,他们也不敢串连,唯恐惹恼了原本就心意已决的父皇。

    皇后贺氏已经连着摔破了第三盏西夷进贡的琉璃灯,这些平日最珍爱的皇帝赏赐之物,此时却显得如此令人厌憎。虽说是结发夫妻,但她当年能力压群芳,成为太子妃,最终母仪天下,靠得不是别的,而是出众的美貌。古话说得好:“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弛。”这些年来,后宫新进嫔妃众多,姿色在她之上者也不少,尽管贺氏利用皇后统辖六宫的大权,明里暗里黜落了一批出众的秀女,却仍然难阻瑜贵妃萧氏的崛起。庆幸的是,在多年未曾有孕后,贺氏终于诞下了一位皇子,本以为子以母贵,五皇子风无照顶着皇帝嫡子的头衔一定能顺利继承大统,谁道皇帝迟迟不立太子,反而越发冷落了她。如今,瑜贵妃的两个儿子尚可安居京城,自己的儿子却要远赴西北,她焉能忍得下这口气?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贺甫荣一进门就看见了满地狼藉,心中早明白是为了什么事,可是,侄女身份贵重,等闲安慰话哪能管用,因而他也小心得很。

    “你们全都滚出去!”贺氏冲着殿内一众大气不敢吭的宫女太监们吼道,“一个个像死了老子娘似的杵在这里,竟是一点用场都派不着,都给本宫滚出去!”

    一帮奴才如蒙大赦,迅疾无比地退了下去,末尾的一个还乖巧地掩上了大门。“哼,这些没用的奴才,只有做这种事情最上心!”贺氏恨恨地骂了一句,随后淡淡地吩咐道:“三叔坐吧,反正现在这里也没了外人,不必拘泥那些礼数。”

    贺甫荣告罪一声,这才斜签着身子坐下。虽说是自家侄女,可是皇后的脾气他最清楚,有时随和得和常人没什么两样,片刻之后却又会翻脸不认人,当初娘家带来的两名贴身宫女就是为了一丁点小事而惨遭杖毙,一点昔日情分都不念。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名分上的叔父又算得了什么?

    “皇后娘娘,皇上既然旨意已下,恐怕难以更改,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打算?”贺氏冷笑一声,“都已经任人宰割了,还提什么打算?三叔你倒是说说,皇上如此防着本宫和无照,他究竟想怎么样,难道真的要废了本宫,立那个贱人为皇后?”她狠狠地撕扯着手里的帕子,眉宇间透着一股骇人的阴寒。

    贺甫荣心中一紧,倘若皇后要做什么傻事,凭他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到了那时,别说五皇子的大位无望,恐怕整个贺家也得灰飞烟灭,因此,他只得强颜安慰道:“娘娘多虑了,想娘娘执掌六宫多年,深得嫔妃称道,皇上又怎会轻言废后?微臣不怕说句犯忌的话,就算皇上有此意,朝臣那里死谏的也不会在少数。还请娘娘放宽心些,瑜贵妃的两位皇子只不过年纪尚幼,一旦成年,皇上已有旨意,一定会仿照前例派出京去。”

    贺氏这才脸色稍霁,随手将扯坏的帕子掷在地上,“三叔所言也有道理,本宫倒是气糊涂了。只是西北向来苦寒,无照秉性脆弱,恐怕无法忍受。万一……他来得及赶回来吗?”

    贺甫荣正色道:“这正是微臣欲与娘娘商议之事,皇上此举大有深意,似乎是想从诸皇子的作为中择出一个储君,而且竟是抛开了嫡庶之分,大违本朝先例。但朝中其余重臣大都得到了皇上密谕,因此反对之声寥寥,又得到了珉亲王的支持,因而此事已决不可能更改。无论西北如何难熬,娘娘一定得嘱咐五殿下挺着,否则一旦触怒皇上,后果堪忧。”

    “另外,西北虽然苦寒,但民风彪悍,天下无双,若能招揽一批死士,则对将来大业必有帮助。况且……”贺甫荣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只有两人能听见。

    贺氏脸现讶色,随即点头道:“还是三叔想得周到,居然能伏下此步暗棋,如此甚好,本宫就放心了。不过此事至关重大,切不可泄漏。”

    “微臣自然省得。”贺甫荣躬身道,苍老的脸上满是自信。

    宛烈二十一年的科举,由于有了先前的旨意,在风口浪尖的京城也就泛不起多大的波澜。主考官没了上头的鼎力支持,科场贿赂和作弊之事也就收敛了许多,倒是风寰照即位以来少有的清平科举,有才之士金榜题名的不在少数。尽管如此,发榜的那天,仍然是几人欢喜几人忧,但对于何叔铭和范衡文几人来说,锦绣前程就在眼前,毕竟他们早通过了一个月前的会试,成为了贡生,殿试的成功与否,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报,河南新野范衡文,高中二甲第十八名进士!”

    “中了,我中了?”一向严正的范衡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停地喃喃自语道,连准备好的打赏钱也忘了派,还是旁边的好友李均达看着好笑,替他打发了那群报喜讨赏的。

    “报,山西太原李均达,高中二甲第二十三名进士!“这下轮到李均达愣了神,他也可算是履试不第,要不是家境殷实,无论如何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这次得中贡生,他已是非常意外,原以为能得到一个同进士出身已可告慰家中父母,谁料想就凭自己那中平的文章居然上了二甲!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有些痉挛的面部表情,给报喜人递上了几块散碎银两。

    三人之中中了两个二甲,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何叔铭的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要说文名,他可是远在其他两人之上,如今还没个准信前来,若是万一落第,脸面何存?正在彷徨不安之际,外间敲锣打鼓,又来了一队报喜的人马。

    “恭喜河南开封何叔铭何老爷,高中一甲第三名探花!”客栈中原本就有些骚动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呼,老板卢顺发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发了,今后肯定发了,也不知道是交了什么好运,自己一个小小的客栈居然出了一个探花,两个二甲,统共三个进士老爷,天哪,真是财神菩萨开眼啊!

    何叔铭真的木了,探花,探花郎,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肯定听错了,一定是谁和自己同名同姓,直到看到身旁两个朋友兴奋的目光,他才醒悟过来,自己,真的中了!极度的喜悦让他浑身无力,几乎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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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死讯

    所谓的琼林宴,虽说这批新进士们看得极重,但在朝廷大佬眼里,无非是走走过场。他们的心思早就飞到了那即将出京的几个皇子身上,至于那几个进士,实在引不起什么兴趣,就算状元又如何,还不是现在翰林院里厮混,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出头,哪比得上京中的官宦子弟升迁之速?

    不过,官面文章还是不能少的,否则,岂不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皇帝虽然早早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席,大员们也有几个托词或抱病未来,但作为将要留守京城的最年长皇子,风无痕不可避免地出席了这次士子的盛会。皇帝交给他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功课,观察这些新进士的品性,这让他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己又不是明方真人,哪有这等本事。不过说起神仙中人,最近也好像经常躲着自己,九炼阴阳罡的后续口诀更是避而不谈,让风无痕好一阵郁闷。

    不过,皇帝临走时嘱咐他执壶劝酒,风无痕可不敢怠慢。一席一席地敬了过去。那些士子们大多是寒家出身,哪见过如此场面,一杯下肚,早已是满面通红,更有甚者,想起往昔寒窗苦读,如今得皇子亲自敬酒,涕泪交加者不在少数。

    虽然礼部早已排定了坐次,但酒过三巡,再加上大员们都已经离去,进士们也就有些放肆起来,纷纷攀起了籍贯交情,何叔铭等人也就顺理成章地聚到了一起。看到风无痕终于行到了他们这一席,三人都脸现喜色,不同的是,范衡文是有些手忙脚乱,李均达是恭恭敬敬,而何叔铭却是欣喜中带着一缕谄媚。风无痕一一收在眼中,不禁又想起当初倚云阁的那次相遇,对三人又有了新的见解。

    “三位份属好友,如今一同金榜题名,也算是一桩美谈吧!”风无痕亲自为三人斟了一杯美酒,却不以寻常的套话开场,“听几位阅卷的大人说,你们的文章都相当不错,尤其是何公子的大作,连父皇都击节赞赏,引为佳作呢。若不是今科状元来历不凡,恐怕何公子就不仅仅是探花而已。”他眼珠一转,若隐若现地点出自己认识他们三人的事实。

    三人都是一惊,这七殿下言语之中,仿佛和自己相识,这可就奇了,哪来那么巧的机缘?倒是何叔铭第一个醒悟过来,长揖一礼:“原来当初在倚云阁见到的是七殿下,真是失礼。学生才疏学浅,能得探花已是意外之喜,哪敢奢求?”话虽如此,他的眼睛还是向坐在另一边,喝得酩酊大醉的状元金泰胜投去不屑的一睹。

    其他两人这才缓过神来,那日他们在倚云阁,由于心思都放在何叔铭那件事上,倒是没有过多留意外人,虽见到有一个身份不凡的少年,但也未放在心上,哪想此人身份如此尊贵。不过范衡文和李均达都是心性正直之人,阿谀之词自是不可能出口,只是自谦了几句,随即饮下了那杯美酒,只有何叔铭借着酒醉为幌子,有意无意间向风无痕露出拜访之意,风无痕知道此人热衷仕途,但自己在此时答应下来却是不妥,因此只得婉言推辞,让何叔铭好一阵失望。

    琼林宴就这么草草收场了,除去一帮颇为满意的进士之外,其余官员仅仅是走马观花,客串了一番龙套而已。而这些进士授予的官职,仅有状元金泰胜因为出身世家,因此实授了礼部郎中,其余诸人大多分配到了翰林院修撰和编修的闲职。当然,也有一些门路宽广的,补了几个地方的实缺县令,却是比在京苦熬资格的几个一甲进士幸运多了。

    忙过了这一阵,几个皇子也陆陆续续到了出京的时候,相熟的官员也免不了一送,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风无痕每次必到,倒是给那些各部官员留了一个奇特的印象,只有他自己知道,若不是如此,父皇说不定又要疑心自己不念骨肉之情,他就权当散心,也不管五皇子风无照看见他时的难看脸色。三皇子风无言和四皇子风无照见到他却很热情,还很是唏嘘了一阵,颇有点兄弟情深的感觉,这两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知道交好这个无意皇位的弟弟,对自己将来会有好处,当然不像风无照那样短视。至于六皇子风无清,本就和他瓜葛不深,也就是淡淡地告别了一声而已。

    待到这些事情尽数忙完,已是七月出头了,转眼间,风无痕已经在宫墙内度过了两年,又是炎热的夏季了。原本要随皇帝一起移驾避暑山庄的他突然接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二皇子风无论在前往福建途中遭遇流民袭击,由于是微服出行,只带了区区五十名护卫,因此全军覆没,连风无论也未能幸免。此消息一出,天下哗然,皇帝更是震怒地打消了去避暑山庄的打算,下旨将福建巡抚聂思远就地革职,其余官员各降三级,待朝廷钦差到达后再行发落。

    后宫的嫔妃得知此后,无不大惊失色,倒不是兔死狐悲,实在是风无论身为皇子却死于刁民之手,让她们不禁为自己在外的儿子担心不已,无奈平常屡屡奏效的枕头风居然没了作用,皇帝一听到她们婉转请求将自己的儿子召回的意思,立即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竟是铁了心,无一点回缓的余地。

    “此事蹊跷。”陈令诚对风无论遭流民袭击致死一说颇不以为然,“流民哪有这么大胆子!休道官逼民反这类诳语,百姓若是有一分活路,便不会行此冒险之事。杀了二殿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身上是带了巨额银票还是押了大量粮食?没有任何好处的事,那些流民绝不可能做,倒是朝廷中人暗中下手可能最大。

    红如身子一颤,“爹,您不要危言耸听,连皇上都没有怀疑,我们凭什么这样胡乱猜测!”

    旁边的小方子面色阴晴不定,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虑及自己身份,还是没有开口。风无痕却眼尖得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方子,这里没有外人,你若是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也好让陈叔分析分析。”

    小方子心中一惊,但既然主子已经问出来了,即便自己都觉得荒谬,他还是实话实说道:“回禀殿下,奴才昨日见了弟弟方勇,听说青木会那里有个兄弟正好去福建探亲,适逢二皇子车架遭劫,他孤身一人,不敢露面,又精于隐匿之术,这才逃得性命,据他所说,此次参与劫掠之人皆是训练有素,一击之下,竟无一人逃脱。不似普通流民,倒和军队有些相象。此人受刺激太深,言语已是有些颠三倒四,因此奴才也是没放在心上。”他边说边觑着主子的脸色。

    风无痕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难以立住身子,惊恐之色溢于言表。红如一把搀住他,焦急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不要紧吧?”

    “没事。”风无痕疲惫地挥了挥手,目光和陈令诚碰在了一起,一闪而缩。“小方子,你告诉你弟弟,设法把听过这种说法的人全都软禁起来,至于那个当事人,如果能除去自是最好,如果不能,也一定得把他送出京城,严加看管,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走漏了风声,别说你弟弟,就是你我也性命难保。”

    小方子也是聪明人,略一琢磨,立即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风无痕和陈令诚看着红如怀疑的目光,只能简短地解释了几句,连带着红如也几乎骇死。

    风无痕立在窗前,负手望天,心中感叹道,父皇真是好手段啊,隐忍了二哥这么久,居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机会,不禁除掉了一个不听话的儿子,而且可以以此对整个福建进行大清洗,皇室的体统也得到了周全。可谓算无遗策,老辣之极。只是这份心机用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令人分外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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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幕僚

    风无痕拖着疲惫的身躯踏进了自己的府邸,这些天来,由于诸皇子的离开,他的担子骤然增加,各地的奏折又偏偏比往常多了两成,几乎累得他心力交瘁。这些天来,他几乎天天宿在风华宫内,这宅邸竟是没进过几回。

    “殿下!”风无痕正要去休息,小方子匆匆赶来,凑着他的耳朵轻轻咕哝了几句。

    他不禁一愣,随即自失地一笑,没错,上次安排给师京奇差事之后,他就再也没过问。想来自己这个主人也做得够糟糕的,恐怕要不是师京奇觉得自己对他有那么点恩惠,早就离开了也不一定,他边想边踏进了明苑的大门。

    师京奇还在琢磨着那一叠厚厚的邸报,他已经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了,虽然从没干过这样的差事,但就冲着七皇子的信任,他也不能把事情办砸了。正好皇帝的那道奇怪旨意和二皇子的离奇遭遇让他似乎看到了点什么,这才真正有了些头绪。

    “绪昌。”风无痕轻轻唤道,不料想师京奇仍在冥思苦想中,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小方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师京奇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可还是没有反应。他一向一惊一乍惯了,生怕师京奇出了什么事情,又转到他眼前,伸手晃了晃。师京奇这才惊醒过来,一回头就看见风无痕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忙不迭地站起来行礼。

    “绪昌,以后没有外人不必那么多礼数。”风无痕连忙扶起他,亲切地嘱咐道,“礼之道,存之于心即可,用不着时时刻刻做在表面。看你憔悴的样子,似乎是没睡好,那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后面一句话他显然是冲着身后的总管范庆丞说的。

    还没等范庆丞出言辩解,师京奇就抢着答道:“殿下,不关范总管的事!是在下自己挑灯夜战,这才熬成这副模样,实在是惭愧啊!”

    风无痕这才注意到桌上那厚厚的一叠东西,心中不由对师京奇多了几分好感,此人言而有信,看来值得花些功夫。“能让绪昌如此投注的,恐怕不是普通小事,你是否对最近的事情有所心得?”

    师京奇沉重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被风无痕止住,只听他对范庆丞道:“庆丞,你先出去,吩咐所有下人不得靠近。小方子,你去守着门!”

    待两人都离开后,风无痕这才如释重负地坐下,脸现疲态,“没办法,最近反常之事太多,我也不得不小心些。绪昌,你说吧,到底有什么看法?”虽然他对有些事情早已觉察,但也很好奇这师京奇到底看出了点什么名堂,毕竟京里的很多人,包括大多数的皇子都是云里雾里,更何况一个外人?

    师京奇一脸凝重,“殿下,倘若今夜师某言语有何犯禁之处,还请体谅。”

    风无痕心中咯噔一下,这个看似桀骜不群的书生,真的能领会到那个?但他还是强笑道:“这是当然,你是我的人,言者无罪,这里又不是外间,我又怎会怪罪于你?”

    “殿下,依我之见,二殿下绝非死于流民之手!”师京奇开篇就是这一番惊世骇俗之语,他这样置疑皇帝的旨意,若是传扬出去,已是死罪。但这只是开始,风无痕越听越觉得惊恐,自己身处中枢,连猜带想也只能推测得八分,此人竟然只靠这些官面消息得其七分,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若此等人才为他人所用……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机,随即又变得若无其事,不管如何,现在他还在自己手上,收拢其心才是上策。

    “绪昌,这些事情你可曾泄漏半分?”风无痕铁青着脸道,“你可曾知晓,若是刚才你的言语泄漏了一星半点,这里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师京奇见风无痕并未训斥他胡言乱语,惊奇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知道自己所言恐怕八九不离十,心中先是一喜,随后感觉到一阵寒意。等闲皇子,若是听到属下如此妄言,怎么也是先训斥一番,这主儿的一举一动,却都出自他的意料之外,让他着实感到战战兢兢。

    “绪昌可知道我刚才已有杀你之心?”风无痕把玩着一只精美的玉球,脸色已变得有些漠然,“你能从细微处着手,猜到这许多东西,已是帝王家的大忌。你如此坦言,难道就不怕言多必失,引来祸事?”

    “师某既然已归殿下,士为知己者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殿下如果真想杀我,刚才就不必明言。”师京奇神色轻松了许多,风无痕能显露自己的杀意,证明他真正接受了自己,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唔,天家之事,向来只可揣测,不可言传,你我之间直说无妨,但也须注意分寸,毕竟隔墙有耳。”风无痕的脸上写满了谨慎,“绪昌可知道,我在父皇面前比别的兄弟犹要恭谨三分,就是为的不惹人疑忌,可惜现在诸位皇兄都离开了京城,就算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恐怕也不可能。”

    “殿下为何不自请前去福建?”师京奇霍得立了起来,眼神炯炯,“二殿下中途而逝,福建钦差尚未选定,殿下携皇子之名前去安抚,若是成功,必能博得皇上欢心,也可释他人之疑。”

    风无痕并不是没想到过这一点,无奈醉香楼是他目前最大的收入来源,一旦离京,恐怕将来要重回中枢就难上加难了,再说,福建那摊子若是好收拾,皇帝也不会迟迟决定不下人选,显然有自己的考量,但这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师京奇说的。对于这样一个聪明的下属,只有保持一定的疏离才是最好的办法。

    “绪昌所言也不失为好计,无奈此事不能由我进言,否则只有弄巧成拙。待我再考虑考虑,你这几天耗费心力过多,还是多休息,我会吩咐下人给你多多进补,以免亏了身子。好了,我必须抽空去拜访一下老师,这些天怠慢了他,若是不去,恐怕又落人话柄。”

    师京奇心中透亮,风无痕的老师是海从芮,那位海观羽相爷的儿子,此刻去拜访这位重要人物,确实大有裨益。因此他也不敢挽留,恭恭敬敬地将风无痕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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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老谋

    海观羽的府邸还是那样的人气旺盛,风无痕一下官轿,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长串闲磕牙的长随马夫,他们大多聚集在那一排小店里,旁若无人地交谈着,来往的官员也似毫不在意。

    门前伺候的海青眼睛贼得很,老远就看见了那顶熟悉的官轿,这两年风无痕几乎是得空就来拜访,后来索性向皇帝请了旨,亲自到海府来向海从芮请教。这位海大公子也是个懒散的人,乐得省去每天来回的一趟功夫。倒是府里的下人一来二去,明白了七殿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背后议论了好一阵子,直到海观羽下了严令,这才止住了那群下人的胡说八道。不过,风无痕倾慕海若欣的事,府里也算是人尽皆知,毕竟两人也算门当户对,只差了皇帝赐婚而已。

    海青一溜烟小跑过来,利索地跪下行了个礼:“奴才给七殿下请安!”

    “罢了。”风无痕含笑点头,“就你伶俐晓事,怪不得这应门的差事,一直是你管着,眼色还真是不错。”

    “殿下说笑了。”海青陪着笑脸,就算不论风无痕皇子的身份,未来海府的大姑爷,不加紧巴结怎么行,“奴才不过是个门子,往来的大人当然得热情伺候着,不能给我们家大人丢脸不是?”

    “海青,你可不老实啊,上次听说有个陕西的县令来求见海相爷,你似乎嫌他的礼物不够丰厚,愣是没放人家进去。”风无痕似乎很随意地问道。

    海青身子一抖,偷眼瞧了瞧风无痕的脸色,发现无异这才放了心。“七殿下,这事……”

    “好了,看你吓得那样。我又不是你的主子,才懒得管你的闲事。只是以后做事利索点,别坏了老相爷的名声,懂了吗?”

    海青看着风无痕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撞起了小鼓,连忙指天指地赌咒发誓起来,巴结得也更是殷勤了。

    路上无事,风无痕也就顺便问起了门口的那排小店,他每次问海观羽,这个老狐狸老是避而不谈,今次倒是个好机会。海青揣摩这事并非什么秘密,也就透露了原委。原来,海家的家奴历经三代以来,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大的数目,每年耗费的钱粮更是不计其数,海观羽早有些给一些人出籍,但不少人都对海家有功,出了籍也没地方好去,因此这问题就一直耗着。直到海观羽无意间见到那些前来拜访官员的随从嚼着自己携带的干粮在门口等候,这才有了主意,自己一向不收礼,但油盐不入的名声实在不好听,连带着下人也没了外快。因此暗里奏明了皇帝,在自家门前的街上开了这一长溜小店,分给了家中几户功劳大的奴才。那些请见的官员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因此倒是贴补了海府那些不宽裕的下人。

    风无痕对这位老相爷又多了几分钦佩,如此安置下人的法子,倒是新鲜,但仔细想来,与人与己竟是没有半点损伤,怪不得他和自己交往甚密,却从来不避嫌疑,原来是明知自己对海家有百利而无一害,不愧是朝中的不倒翁呢。

    海青一直把风无痕送到内宅大门,这才止住了脚步。海府的主子们几乎都将这位殿下看作了自己人,因此内宅的前院几乎是任其进出,若欣小姐也是经常有意无意地过来,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若兰小姐也会过来几次。海青看得出来,七殿下似乎对若欣小姐情有独钟,可是一想到那好心却又苦命的若兰小姐,也希望她有个好归宿。想着想着,他突然拍了一下脑袋,这些关自己什么事,说不定老爷一高兴,将两位孙小姐都许给这位殿下也不一定,自己还是去忙差事要紧。想着门上那些喜欢偷懒的小子,他连忙赶了回去。

    “相爷,老师,无痕在这给两位赔礼了!”风无痕躬身道,“这些天事忙了些,竟顾不上老师的课,也没来向相爷问安,实在是惭愧!”

    海观羽和海从芮连忙都还了半礼,“七殿下实在是太客气了,几位殿下出京之后,当然轮到您忙一阵子,老夫一把年纪,说不定哪天你不问就安了!”海观羽乐呵呵地说,“倒是从芮嘀咕的不少次,你这个学生他还是很满意的,可惜你是皇子,最多只能算他半个学生,看来他的衣钵还得另找传人才是!”

    “父亲!”海从芮狠狠瞪了父亲一眼,“您可是堂堂宰相,怎么在家老是拿我开玩笑,无痕,来,我正好发现一个问题,你跟我到书房来。”他不像父亲对风无痕那么客气,既然是学生,直呼其名也是应当,皇帝也知道他的书呆子习气,因此并不以为忤。

    风无痕这下傻了,谁都知道海大公子是书痴,他要是和你论起学问来,三天三夜都难以脱身,自己可是体会过那种难熬的滋味,若是平常还不打紧,一个盹就过去了,可是现在,自己却有事要请教海观羽,哪有功夫听老师唠叨?

    “好了,从芮。你那学问不能先缓一缓?”海观羽早知道风无痕的来意,见儿子这么不知情识趣,未免有些着恼,“把七殿下的时间分一点给你父亲不行吗?”

    海从芮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但父亲发了话,他这个作儿子的也不得不遵从,临出门前,他还是转过头来怏怏道:“无痕,待父亲这儿的事完结后,你到我的书房来,功课我已经很久没考校你了。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我这小小官员可吃罪不起!”言罢向自己的父亲投去示威性的一睹。

    “唉,从芮就是这脾性,这下可好,借着皇上压起我这个作爹的来。”话虽如此,海观羽脸上却尽是欣慰,他并不在乎儿子的官位,官职再高又如何,一个举止失当,葬送锦绣前程的事何其多,儿子其实是大智若愚啊!“七殿下,你来找老夫想必是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不错,无痕愚钝,还请老相爷指点。”此时室内只有他们两人,风无痕一改开始的神采飞扬,疲惫之色尽显无遗,“如今我虽因年纪尚幼,得父皇优容,但长此以往,恐怕日子会很难过。”他一古脑儿地吐出了自己的苦水,其中半真半假,他知道,只要给这个老人一点点意思,他就能够猜出个大概来。

    听了风无痕那一段长长的叙述,海观羽随手抓起一旁瓷盘中一个形状奇特的果子,“这种奇果虽好,但若结在路旁,则刚强难屈,人人觊觎;若是长在豪富之家,则养尊处优,柔弱易折;若是长在大片果林中,它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果子,殿下明白了么?”

    看着风无痕略有些迷茫的样子,海观羽又继续道:“老夫也不打哑谜了,七殿下为什么不自请出京,暂避锋芒?嘿,您一旦离开,朝廷上下的矛头就要变向了。莫非殿下以为皇上没下决心么?还是认为贵妃娘娘……”

    风无痕瞬间睁大了眼睛,“海相爷,无痕将来若有成就,皆是拜您所赐,大恩不言谢,无痕在此谢过了。”说着竟大礼参拜了下去。

    海观羽吃了一惊,立刻弯腰将他扶起,“老夫还想将孙女许配给你,自然不能看你在泥潭中愈陷愈深,不过,皇上这几天气性不好,你自己得拣个好机会。”

    听了前面一句话,风无痕不禁脸一红,但海观羽后面的话却是正理,他立即正色道:“老相爷放心,无痕省得。”想起自己若是离京,不知多久能归来,他风无痕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若欣小姐那里,还请老相爷转告一声,我就不去告别了,免得多生事端。”他很是清楚,自己这两年和海若欣朝夕相处,一旦去告别,恐怕自己是第一个受不了的。

    “放心,老夫自有分寸。”这种事情,风无痕不说,海观羽也不会忘记,孙女可是他的心头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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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出京

    七皇子要去福建了,七月末的朝廷,又传出了这么个令人奇怪的消息。早朝上,当皇帝宣布这个消息,并加封风无痕为勤郡王时,一众官员再次哗然,有些人甚至认为七皇子是不是被这炎热的天气烧糊涂了。二皇子的大殓都还没过,他居然还敢到福建那地方去送死?几个好事的甚至卜算起下一个出京的会是哪个皇子来。只有极少数大员心里暗赞这七皇子的当机立断,此时留在京城,确实束手束脚,还不如离京来得痛快,再加上七皇子起步本就晚,若是此去福建处理得当,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打些基础,远比在京城看别人脸色强。

    瑜贵妃却有些不明白这个儿子的意思,皇帝先前的旨意让她很是狂喜了一阵,那些年长的皇子纷纷被遣出京,诸皇子之中,十二皇子最为年幼,但他的娘家势力却远远不及自己,那么,自己的儿子十一皇子不就登龙有望了?这个体悟让她在觐见皇后的时候也多了几分优越感,她仿佛已经看见了风无惜坐在龙椅上的情景。

    但是,风无痕离京的消息让她多了几分惊疑不定,难道皇帝是为了剪除无惜的羽翼,这才将他同父同母的哥哥也遣离京城?待到听说是风无痕自请前去福建的时候,她简直怀疑这个儿子是不是疯了,无奈自己和他的关系始终只浮于表面,并不交心,除了一些套话,哪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风无痕临走,皇帝亲自为他设宴送行,却没有请皇后,而是单单下旨请了瑜贵妃。席间,皇帝言语中似乎露出不久之后就会召回风无痕的意思,让其他两人都不禁愕然。风无痕是心中怀疑父皇不想让他有掌控福建的机会,而瑜贵妃却是心存另外的想法。总而言之,一顿平平常常的送别宴,三人竟是用得别有一番滋味。

    有了二皇子风无论的死讯在前,风无痕这个皇子钦差的排场就相当惊人了。护卫的五百精兵不算,除了将徐春书和冥绝升为一等侍卫,其余六人赏赐双等俸禄外,皇帝又破例拨给了他十二名二等侍卫,算是头等的殊遇,风无痕心知肚明,这是皇帝做给那些官员看的,否则,背后的谣言恐怕又要传回京城。

    郊送的是珉亲王风珉致,而红如也求了恩典,亲自前来相送,她自幼服侍风无痕,从未分开过,但此次一别就是数月,更有可能数年,她怎能不心伤。无奈自己已经不是他的侍女了,钦差又不能携带女眷,因此,她只能独自留在京城。不放心的风无痕甚至通过朗哥从翠娘那里淘来两名武功不错的侍女以防万一,又嘱咐红如不要随意进宫。毕竟他自己把所有能用的人都带走了,连师京奇也不例外。

    “无痕,没想到你对这个丫头如此看重。”站在一旁的珉亲王有些诧异道,论姿色,红如并不算十分出众,论身份,她原本只不过是一个宫女,连女官都算不上。即便陈令诚将她认为义女,列入了自己一族中,但将来风无痕一旦大婚,她在皇族宗谱的排名也只是轮到末席,毕竟皇子的侧妃也大多出自名门。

    “皇叔祖,红颜知己,可遇而不可求,我能得红如之心,是我风无痕之幸。侄孙不在京城这段时间,还请皇叔祖代为照拂红如。”风无痕仍然是有些不放心,只能向风珉致再打了个招呼。

    风珉致心中轻叹,重情重义,虽是上佳品行,但对于皇族来说,对女人不可看得太重,不过,既然这个侄孙已经开了口,自己也不好拒绝,还不如卖他个人情,将来或许会有帮助。

    见风珉致一口答应,陈令诚也松了口气,本来他是想在京城陪伴女儿的。但现在他是不得不跟去,红如前几天起就夜夜难眠,老是担心风无痕会出什么意外,死活让自己的义父随行。他只好死皮赖脸和医正沈如海磨了半天,以大灾之后必有瘟疫为由,这才使得那个权力欲颇强的人答应向皇帝提出让他跟随七皇子一行,以免路上真有什么恶疾。

    大队人马终于启程了,长长的队伍迤逦近半里,旌旗飘扬,士兵齐整,虽不是出征,却有那么几分威势。谁也没注意到,路旁的树林中,两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正在注视着远行的车队。两人的衣饰虽然普通,但其中一人却隐约露出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小姐,我们回去吧!”贴身丫鬟抿儿催促道,“您今天私自跑出来,要是让老爷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您行行好,否则奴婢就死定了。”

    海若兰似乎根本没听见抿儿的话,神色一片黯然,两年了,虽然自己和他不时碰面,但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眼,就连临别时也没有一声招呼,若不是爷爷说出来,自己恐怕根本不知道此事。自己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前几天,就有人来提亲,说是吏部萧尚书家的三公子,爷爷虽说考虑考虑,但依他的性子,恐怕最后自己不得不嫁。倘若如此,还不如……

    她一把掀开自己的面纱,目现决绝之色,却吓坏了身旁的丫鬟。“小姐,你干什么?不要做傻事啊!”抿儿此刻后悔死了跟着这位孙小姐出来,今次若是有什么万一,她不被逐出海府才怪。

    “抿儿,你先回去吧,我还另有事要办。”海若兰转过头去,淡淡地吩咐道,“你只要说不知道我在哪就行了。”

    “小姐,您,您不是在开,开玩笑吧?”抿儿结结巴巴地说,“要是弄丢了您,奴婢就是有十个人也不够赔的。小姐,您还是跟奴婢一起回去吧,七殿下此次是钦差,不能带女人的!”她情急之下,后面的话也利索了起来,根本顾不得主子伤心与否,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用你管,你如果肯跟着我,那就跟着,否则,就滚回去!”海若兰压根不理会抿儿的苦苦相求,头也不回地朝风无痕走的那个方向追去,只留下抿儿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抿儿终于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废话,要是她敢独自回去,非被老爷打死不可,如果追到了孙小姐,那到时可顺理成章地把责任都推给主子,眼看主子已经走远了,她能不急吗?

    风无痕却体会不到海若兰的心思,此次出京,祸福难料,在他的心里,连海若欣的影子都只能占去一小块,哪顾得上平时只当妹妹看待的若兰?希望这一路能平安吧,他轻声祈求道。

    明方真人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殿中,心中感到无比的寂寞。曾几何时,那个几乎天天前来的少年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作为自己一个从来不属于皇宫的人而言,即便皇帝赐予再大的荣耀,也只是表象而已,一个真正可以交托的人才是自己需要的。风无痕来向他告别的时候,明方真人可以清楚地察觉到他目光中的阴鹜和寒芒,仅仅两年时间,这个懵懂的少年已经被磨砺成这样,也不知自己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唉,难道这就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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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怪客

    贺甫荣的宅邸,今天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说他们奇怪,是因为两人衣着普通,不似往来权贵之门的人物。但往常很少接见陌生人的老爷竟然只凭一张朴素的名刺就决定在花厅见客,这更是极其少有的事,让管家贺贵纳闷了半天。不过,他把人领到花厅后,主子就赶走了所有伺候的下人,连他也不例外,这让贺贵恍然大悟,敢情人家是和贺大人在那件大事上有关联。

    “草民给大人请安!”两人同时行礼道。

    贺甫荣仔细端详着那张名刺,口气却很淡然:“两位请起。这里没有外人,随意坐吧。”话虽如此,他那弯曲得略微有些发白的指节却把内心的紧张显露无遗。如果有别的法子,贺甫荣也不会出此下策,但皇后三令五申,甚至不惜以国母之势威逼,他也只好遵从,毕竟整个家族早已和皇后与五殿下挂钩了。

    “两位来此地求见本官,不知有何指教?”贺甫荣明知故问道。

    左边的人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却被身旁的中年人止住。此人面色惨白,相貌却普通得足以让任何人在见过他一次后立刻忘怀。他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口道:“大人,草民二人此次前来,愿向大人兜揽一笔大买卖。”

    “买卖?笑话,本官虽说不算豪富,但也是簪缨世家,寻常俗物,还不在话下,看你们的穿戴,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给本官?”

    “大人说笑了,草民虽无什么贵重之物,但小命还值几两银子,就看大人是否有意。如若是我们还无法做到的,不是草民夸口,天下恐怕也难有人胜任。大人既是有心花钱买草民的性命,又何必出言讥讽。须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也可伏尸两人,流血五步。还请大人三思!”中年人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青光,显然已经动怒。

    贺甫荣暗暗后悔自己过于逞口舌之利,这等凶徒,为钱可以行任何谋逆之事,自己把从皇后那里受的气撒在他们身上,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唉,都是皇后使性子,派心腹找来了人还不放心,居然让自己一个堂堂一品大员亲自来谈这种事,实在是荒谬,她难道真的想把整个贺家都搭进去?但人都来了,就是后悔也不是时候。

    思量片刻,他立刻换了一幅脸色,“本官刚才只是试探,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慎重。两位性子坚毅,确是值得信任之人。至于任务为何,本官也不多啰嗦了,想必你们也知道,只要取下一枚信物为凭,那这笔买卖就算成了。”

    中年人重重地点了点头,自怀中取出一块无暇美玉,“这是上次送来的东西,既然尚未达成大人所托之事,此物先行奉还。大人,此等珍贵之物,带在草民这等粗人身上多有不妥,还请大人下次支付银两即可,否则若招惹出什么祸事,我等固然脱不开干系,大人也不好做人。”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尽管贺甫荣居官多年,但从未和此等亡命之徒打过交道,已经有些动怒了,他一把抓起那块美玉,随手丢在几上,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既是如此,只要你们有命回来,到时本官支付你们银两就是!”他已经被气糊涂了,早忘记当初下定时,自己还有一个物件在两人手中。

    “杰叔,你刚才如此威逼,就算得手,那个当官的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出了大门,和中年人同行的那人突然开口道,声音却娇柔无比,显然是个女子。

    “碧珊小姐,我所说每一个字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像那种朝廷大员,即便我刚才再卑躬屈膝,事后也可能被灭口,还不如摆出个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再说,好戏还在后头呢,您就瞧好了……”杰叔阴恻恻地笑道,“这些朝廷官员,只懂动嘴的差事,他们哪知道,我们杀手这一行,为了钱可以做任何事情呢!”

    凌波宫里,瑜贵妃萧氏正在对着铜镜梳妆,两名专司梳头的宫女正在灵巧地为她挽起一个精美的发式,而柔萍正在一个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中挑挑拣拣。

    “怎么还是这些货色,上次皇上赏赐娘娘的那两支八宝描金凤呢?还有,上次舅老爷送来的那三只和田玉钗呢?怎么都不见了?”柔萍的口气很是不忿,“怎么,难道娘娘戴的头饰也有人指摘?”

    “算了,柔萍!”瑜贵妃阻止道,“犯不上会这点小事和皇后过不去。若是需要争的是大事,本宫也不会客气。居然说本宫佩饰珠玉太多,不符后宫简朴之相,好,本宫就不戴这些玩意。柔萍,若是皇上问起此事,你就实话实说好了。”

    “奴婢知道该怎么说,还是娘娘想得周到。”柔萍笑道,转而眉头一皱,“那些办事的是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把人带来,日头都已经这么高了!”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冲进来,连滚带爬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娘娘,您要的人已经带到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报道。

    “怎么,带一个人需要这么久?”瑜贵妃连头也不回,淡淡地扔出一句,“小吴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留你干吃饭么?来人,拉下去重责二十,给他长点记性!”

    小吴子吓得连连叩首,却又不敢说出自己溜去探视干妹妹,连求饶都是含含糊糊的。两个身强力壮的中年太监应声而来,神色冷然地将那小太监拖了下去。

    战战兢兢地被那小太监带来的绿茵,一进门就听见了杀猪般的惨嚎声,不一会儿,她惊恐地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吴子被奄奄一息地抬了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想起了两年前在瑜贵妃这里的遭遇,立刻连腿都吓软了。上次还有殿下帮忙治伤,如今殿下远走福建,自己连个求救的地方都没有,她不禁恨起红如来,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呆在殿下的府邸内,哪像自己命薄如纸。

    “奴婢绿茵,给娘娘请安。”绿茵竭力把身子伏低了些,但只要是有心人,都能看见她在微微颤抖。

    瑜贵妃很是得意地俯视着这个丫头,看来当初那个下马威真是管用,虽然掌控不了红如,但这绿茵是个绣花枕头,只要威逼利诱一番,马上就可以成为一颗绝好的棋子。自己刚才刑罚那个小吴子,也带着杀鸡儆猴的意思。若是两年前自己随意处置了她,恐怕一时也寻不出更好的人选,毕竟她为风无痕挨过打,想必那个儿子一定会对她略好一些。

    “抬起头来,本宫有这么可怕吗?”瑜贵妃的声音高贵而又清冷。

    绿茵无奈地抬起头来,神态却仍是那样畏缩。

    瑜贵妃轻叹一口气,一样是出身微贱,红如的目光总是那样坦然,即便是进宫给自己请安,她也仿佛不记得当初自己责罚过她的事,从容而淡雅,怪不得自己的儿子看不上绿茵这丫头,真是差得太远了。

    绿茵喜气洋洋地走出了凌波宫,瑜贵妃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自己顺了她的意思,将主子的举动一一报告,那么将来她就向皇上请旨,册封自己为七殿下的侧妃,这样自己就可以和红如并肩了。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谁愿意老是被别人骑在头上,谁不愿意飞上枝头作凤凰?每当看见红如幸福的样子,她的肚子里就直冒酸水,虽说红如从未让给过自己脸色瞧,但这是宫里,见到的时候行礼总是不可避免的,她已经受够了,也到了自己出头的时候了吧!只要我成了殿下的侧妃,一定能把殿下的心牢牢拴住,绿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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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谎言

    炎炎盛夏,大队人马走在烈日底下,扬起阵阵黄尘。见到轿夫一个个被晒得病恹恹的样子,风无痕坐在大轿里也觉得闷热难耐,索性就乘了皇帝御赐的座车。此车经巧匠特制,车顶用了双层材料,底下更是铺了荫凉的竹席。由于怕秉性脆弱的风无痕在烈日下中暑,经过前一个县时,侍卫们又设法取来了冰窖中的寒冰,因此,此刻的座车成了队伍中最凉爽的地方。碍于身份,只有师京奇以幕僚的身份和风无痕同坐,而陈令诚这个太医也不含糊,他振振有辞地以“照顾”之名躲了进去,闹得徐春书等一干侍卫羡慕不已。

    这次派出来的二等侍卫中,有不少和徐春书相当熟悉,见到他只仅仅两年就升了一等侍卫,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当然,不声不响的冥绝能升迁,这却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就凭他那臭脾气,得罪的人并不在少数,无奈冥绝油盐不进的性子,倒让那些闲言碎语失去了准头。

    “老徐,你跟七殿下也有两年了,主子有什么忌讳没有,你给我们说说。”二等侍卫仇庆源涎着脸凑过来道,“可怜我入宫当差也已经六年了,混了这么久却还是个二等侍卫,品级至今仍是个正四品,女人在家唠叨好几年了,希望能挣个高点的诰命,也好光宗耀祖。现在看来,我还不如你呢,早知今日,当初皇上要是把我指派给哪位殿下就好了。”

    徐春书微笑着听他唠叨了半天,嘴上随意安慰了几句,心底却很是不以为然。自己的主子这两年来花费了多少水磨功夫,才在众多的皇子中立住了脚,别人不知道背后的艰辛,他还不知道?由起初的生疏到后来的亲近,徐春书一步步成为了这位殿下真正的心腹。虽然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仍被蒙在鼓里,自己仍然不如陈令诚,甚至小方子或冥绝那么受信任,但这已经够了,自己本来就不求涉及什么太隐秘之事。至于冥绝,现在估计连皇上的命令也未必管用,他已经完完全全成了风无痕的心腹,得到升迁毫不奇怪。

    “徐大人,后面好像有两个人一直跟着我们。”冥绝策马来到徐春书身旁,面无表情地说,“要不要我去查探一下?”尽管风无痕和徐春书都关照过多次,但他始终不肯直呼徐春书的名字,以上下有别为借口,固执地称呼徐春书为大人。徐春书隐约有数,冥绝仍然保持着他那杀手的本性,除了主人外,对一般人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以免万一出手时的偏差。

    “什么人如此大胆!”徐春书还没开口,仇庆源就抢着道,“敢惊动殿下的钦差车驾,简直是狂妄!待我去查探,非给那两人一个教训不可!”他的声音格外响亮,显然是说给车中的风无痕听的。

    见仇庆源不和自己打声招呼就私自纵马而去,徐春书也沉下了脸,此人向上爬的心竟如此之切,恐怕主子也不会喜欢,以后得盯紧些才行。

    海若兰和抿儿已经跟了两天了,为了不引起注意,她们俩换了男装打扮,海若兰还当了随身的几件首饰,雇了辆小车代步。饶是如此,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豪门的家生丫鬟,谁都没吃过这样的苦,两天功夫,两人已是神色萎靡,灰头土脸。海若兰倒还好,毕竟已经下定了决心,吃些苦也无所谓,抿儿就有些吃不消了,几次三番地嘀咕,若兰也懒得理他。

    嘎吱——,那辆雇来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海若兰和抿儿措不及防,狠狠地撞向了板壁上。抿儿见事发突然,她可没有为主子作肉垫的心思,自己身子一侧,勉强用手支住了。海若兰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不仅手擦破了皮,连额角都撞了一块乌青,疼得直抽冷气。

    “喂,你怎么赶车的,瞎了眼是不是!”抿儿一把掀开帘子,对着车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突然停车,你想摔死我们是不是!”

    那车夫也是个老实人,压根不敢还嘴,只是用鞭子指了指挡住去路的几个人。抿儿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官服,侍卫打扮的男子,正策马站在车前,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抿儿惊呼一声,马上缩回了车里。平日在府中,哪个男子敢这么盯着自己瞧!她早就把自己作男装打扮忘了个一干二净。

    “抿儿,到底怎么回事!”海若兰揉着手和额角,不满地问道,“外面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她直觉得感到一阵不对劲,心中暗暗希望不是爷爷派人追来了。

    “车上的人统统滚下来!”仇庆源很是耀武扬威地喝道,“否则本官就不客气了!”刚才那个探出头来的小子,他一眼就看出不是普通人,那细皮嫩肉的样子,显然来历不凡。

    “谁在那里大呼小叫的!”海若兰扶着车辕,小心地步下了马车,“我们又没犯法,大人拦着我们的去路,究竟是何居心?”尽管有些狼狈,但她的语气却格外从容。

    仇庆源一下子愣了神,他的眼力相当不错,眼前的这个作男子打扮的少年,竟然还打着耳洞,简直是明里告诉别人自己是女扮男装嘛。这下自己似乎好像尴尬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外出决不会如此打扮,若是官宦之家,那就麻烦了。看她们的样子,说不定是逃家出来的,就不知是富家千金还是豪门侍妾。他开始有些头痛了,不管是哪种人,都是自惹麻烦,早知道刚才就不要应承得那么快了。

    仇庆源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兜搭这类麻烦,但他还是准备警告一下这个女子,于是躬身施了一礼道:“下官莽撞了。还请小姐海涵。这京城外的地界,并不十分平静,小姐二人独自出行,还请三思。”话虽说得隐晦,但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

    海若兰只觉得血直往脸上冲,那么快就被拆穿了,她看到身旁车夫奇异的脸色,以及抿儿得意的表情,心中万分沮丧。不行,已经走出这么远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儿被阻住。看这侍卫的服色,十有八九是此次扈从风无痕的人,只能行险一搏了。她突然展颜一笑:“妾身有一句话想对大人说,不知大人可否允准?”

    虽然疑惑这陌生的女子究竟有什么话非对自己说不可,仇庆源还是答应了。两人在一边低声言语了一番,只见仇庆源的脸色愈来愈古怪,到最后甚至惊咦了一声。待到海若兰说完,他的态度已经完全来了个大转弯,变得恭恭敬敬。

    “小姐千金之躯,乘坐此等劣制马车未免有shi身份,况且适才下官失礼在先,连累小姐受伤,不如在车队中为小姐另外安置一驾马车如何?”

    “多谢仇大人美意,还是算了,这些小小困苦,妾身还受得起。大人还是先请回吧,免得招人嫌疑。”海若兰一面推辞,一面提醒道。

    “那下官就先告退了。”仇庆源深施一礼,随即对那车夫道,“好好照顾小姐,如果有什么闪失,本官绝不轻饶!”

    那车夫不过是个普通的百姓,哪见过什么官家的排场,骇得几乎跪在地上。只听他颤声道:“小人,小人遵命。”就再迸不出一个字来。

    看着仇庆源远去的背影,海若兰不禁自信地一笑,朝着犹自目瞪口呆的抿儿道:“抿儿,上车了,如果你以后再搞出什么花样来,我就把你丢下,你自个找路回去吧!”

    抿儿不觉打了个寒颤,她可不想呆在这种地方,连忙低头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扶着海若兰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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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鬼胎

    出京城已经十几天了,风无痕只感到这道愈走愈荒凉,就连那些颇大的县城,百姓的脸上也难见笑容。顶着钦差仪仗,每天最多只能走几十里地,还要搭上不少应付官员的时间,他实在是觉得得不偿失。想到京中和各地虎视眈眈的几个兄弟,风无痕最后决定抛开那些繁琐的仪仗,带一些侍卫从小道径直走。谁知这个看似简单的主意却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连陈令诚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这令风无痕非常不解。

    “治世已经太长了,当今皇上已经坐了三十一年的江山,凌云的社稷至今已近五百年,殿下以为天下真有那么太平吗?若是半路再发生什么意外,这些侍卫恐怕都会被问罪,殿下还是考虑一下他们的身家性命吧!”没有外人的时候,陈令诚毫不客气地说。

    风无痕沉默了,没错,小方子一家就是最好的例子,这里离福建还远得很,流民,真的流民会是什么样还不得而知。抛开仪仗,那些福建的狗官还不定会怎么对待自己呢,这两年在朝廷,阴奉阳违的事情自己算是看多了。父皇的密旨就藏在自己身上,随机处置之权,凭天子剑先斩后奏,说得真简单,如果真这么办的话,自己这个七皇子说不定第一个被那些走投无路的官员吞了。

    “子煦!”风无痕从车窗探出头去喊道。

    “殿下有何吩咐?”徐春书就怕这主儿再来什么微服出行这一套,有二殿下的例子在先,谁敢打包票不会出事?

    “传令下去,加快行进速度,一路上的无关府县,派人先行补给,就不必惊动那些官员了。总而言之,必须尽快赶到福建,若是那里的灾民发生什么骚乱,后果如何,你们应该很清楚。”话虽不重,但其中的深意却很明白。

    “卑职领命!”徐春书躬身应道,随即纵马奔去传令,整支队伍都可以听到他响亮的号令声。

    风无痕这边倒是暂时风平浪静,京城那边,郎哥和翠娘却陷入了为难。京里虎视眈眈的人本就不少,若不是郎哥有心把青木会的绝大多数产业转到了方勇名下,而且提点方勇只管占场子,其余什么事情都不许插手,顺天府的人早就顺藤摸瓜找到醉香楼的后台了。这两年,郎哥名义上是歇了,方勇掌舵,连小方子也很少能见到弟弟,外间的风声就是青木会的新老大不想四处掺和,因此倒是和官府那里逢源得甚佳。

    醉香楼的后台是谁,现在只有翠娘和郎哥两个人心知肚明,至于另一个知情者宋大夫,却老是优哉游哉地安于作一个游医,即便郎哥有意把他拉下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放任这个深藏不露的“大夫”自在逍遥。

    “那位主儿不在,最近楼里的客人我是越来越难敷衍了,你说怎么办?这么下去,好不容易做起来的牌子恐怕就要倒了。”翠娘托着下巴,眉头拧成了一团,“唉,看惯了宾客盈门的样子,我可不想让别人抢了生意。”

    “好了,你就别操心了。”郎哥笑道,“就凭你手底下的那批人,就算没有公子在后头撑着,也应该能获得不少有用的东西吧。公子之前也是迫于无奈,现在既然已经走上了正途,你的利润也猛增了一倍,就不必从他那里下手了。这些天晚上,来这里听叫床声的人还少吗?”

    “说得这么恶心!”翠娘飞了一个白眼,“好了,公子爷不在,现在是你郎老大当家,想怎么折腾我这个醉香楼,给句话吧,我一概应承了就是。”

    郎哥凑上去低语了几句,翠娘的脸色瞬息万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使劲给了身旁的男人一锤,“好啊,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赶明儿若是你跟我来这么一套,看我怎么收拾你!”

    郎哥硬挨了这不轻的一拳,“能得你垂青,已是我最大的荣幸,哪敢有他求。”他的神色中没有半点游戏之色,郑重得让翠娘一呆。

    夜已经很深了,寂静的官道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群身着黑衣的人,如同魅影般飞驰着。黑色的披风,黑色的马匹,看上去诡异莫名,如同一群暗夜中的魔神。

    一行人足足又奔驰了半个时辰后,才抵达了一个小镇,一个首领打扮的人看了看天色,下令找个客栈休息。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早已打烊,老板和伙计也均已睡下,可这些黑衣人哪个是善男信女,为首者一声令下,其余人便径直拆了门板,大摇大摆地进了客栈。

    老板这才惊醒,披衣出来就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占了自己的小店,不由惊慌失措:“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

    话还没说完,他就挨了一个巴掌。“什么光天化日,大晚上的说什么胡话?”一个黑衣人怒道,“收拾十几间屋子,给爷几个歇息!要是伺候得不好,明天一早就拆了你这个破院子!”

    老板顿时噤若寒蝉,用这么大口气说话的人,不是官差就是强盗,看这些人的样子,好像是后者的可能大些,他倒是松了口气,这年头,强盗可比官差好应付。他也不顾火辣辣的脸,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一声,冲到里间把正打呼噜的伙计拽了起来,立刻忙活开了。

    “爷,我们这么急匆匆地赶路,难道真要赶在七公子之前抵达福建?”一个黑衣人低声问首领道,“主子不是说要好好保护公子的安全么?”

    “干将,你管得太多了吧?”首领脱下了连体斗篷,露出一张冷冽的脸,正是风绝,“万事有我做主,用得着你多嘴?”

    黑衣人立刻闭嘴不言,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怨毒,闷声不响地用起老板送上的饭菜来。风绝厉目一扫,刚刚还在对饭菜吹毛求疵的其他人也立即知机地闭上了嘴。

    老板呆呆地看着刚才还嚣张不已的一群人都变得服服帖帖的,原因只是被那个首领模样的人瞪了一眼。只见他们胡乱扒拉着面前的饭菜,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上了楼,心中惊疑不定。苦也,看来自己开始猜错了,这帮人压根不是强盗,竟是一群官爷,天哪,自己是遭什么灾了!

    风绝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他何尝不知道这些昔日的亡命之徒只是迫于威慑才听从自己的命令,但这种掌控别人的感觉真的很好。要不是自己还有更长远的计划,他还想再找那么一批人来,可惜皇帝看得太紧,冒这种险不太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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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钦差

    赶路,除了赶路还是赶路,风无痕一行人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扑向福建。即便如此,如此庞大的一个钦差团,绝不可能不惊动地方,福建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就严阵以待,尽自己所能做好了准备。他们是不得不如此,如今,巡抚聂思远没了官职,早已在家料理后事,钦差一来,恐怕天子剑下第一个斩的就是他,福建的最大靠山二皇子又已经身死,举目望去,诺大的福建竟没有一个能撑得住场面的人,官员们迫于压力,只能组成一个松散的联盟,但效果如何,恐怕只有天知道了。今天,就是钦差大臣抵达福建的日子,

    “钦差大臣,勤郡王殿下驾到!”随着长长地一声高呼,福建一众官员齐齐叩下首去:“臣等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风无痕苦笑着答道,说实话,他最头疼的就是这套繁琐的礼节,幸亏儿时由于体弱多病,皇帝并未派人时时教习,才没有露出这方面的马脚。但是,这两年跟在父皇身边,这些东西没少接触,实在是无趣得很,谁知道这些底下跪着的官员是不是在诅咒着那个万乘之尊亦或是自己。

    冷冷地瞟了那个脸色惨白的巡抚大人一眼,风无痕板着脸道:“奉皇上圣谕,福建巡抚聂思远,在任期间寸功未立,却疏于职守,竟致大灾过后,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朕原念聂某乃功臣之后,不忍加诛,有意使其将功折罪,岂料其人不思安抚百姓,反激起民变,流民犯上作乱者不计其数,以致皇二子不幸身死。以上种种,无一为可恕之罪,着削其伯爵爵位,家产没入官中。本应明正典刑,以昭国法,念其祖有功于社稷,朕不忍罪及无辜,赐聂思远自尽,其长子发配关外,其余家属不罪。此谕,钦此!”

    站在上首的风无痕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聂思远长长松了口气。他已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前来,风无论一死,那些罪名无疑都是由他来承担,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如果一味攀咬,恐怕到时自己搭进去不算,家属也要跟着遭殃,因此早就抱定了死不开口的主意。现在皇帝的旨意是只处置自己一个,却保住了家人,其中的深意一览无遗,只是这些福建的官员恐怕要失望了,他们的身家性命不是那么容易保得住的,那柄天子剑下,不知要沾满多少鲜血才会止歇,不过,这一切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了。

    “罪臣叩谢皇上恩典。”聂思远深深地伏下身去。众官员全都松了口气,聂思远既然这么识相,那他们应该可以自保无虞。

    “来人,将聂思远先带下去。”风无痕摆手吩咐道,“让他和家人再见上一面。”

    众官员都愣了,聂思远的罪名,如不是皇帝刻意优容,罪及三族都是可能的,赐死已经算是极轻的刑罚。如今这位七殿下还让他在临死前再见一次家属,这其中是否有何玄虚?只有聂思远眼中泪光一闪,露出了感激之色。只见他伏地再叩了个头,这才跟着两个侍卫退了下去。几个相好的官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诸位大人,本王一路行来,虽未亲见多少灾民,但已知福建灾情,刻不容缓。不知各位为民父母者,在大灾之后采取了什么应对之策?”处置完了聂思远,风无痕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不过他的第一句话却如同匕首一般,直刺诸官员的要害。

    聂思远既已革职赐死,布政使郭汉谨也就成了在场品级最高的官员,其余人尚可推搪,他却是连躲都不能躲。不过,幸好这些问题他已有腹案,实在不行还可推到聂思远身上,倒不是完全无法应付。

    “回殿下的话,此次福建灾情来得突然,因此各府县准备不足。福建本是富饶之地,但此次暴雨不止,虽是盛夏,仓中粮食却霉变无数,即使赈济灾民也会招人疑窦。无奈之下,聂大人只得用朝廷拨下的赈灾钱款,向外省购买粮食,但那些奸商见机哄抬粮价,因此未购得足够粮食,这才使灾民食不果腹。恰逢灾后瘟疫流行,死伤无数的后果就无法避免了。此次水灾淹没良田共计数万顷,其他损失不计其数。我等为官者虽尽力谋划,但天灾之威,非人力能阻挡……”

    “够了!”风无痕冷冷打断了郭汉谨的话,“依郭大人所述,此次百姓死伤惨重,竟全是天灾,而无人祸了。朝廷三令五申,大灾期间,不得哄抬粮价,那些粮商视朝廷法令于不顾,若是无人在背后撑腰,恐怕他们的胆子没这么大吧?再者,淹没良田无数,本王怎么听说福建的几大豪绅不仅丝毫无损,名下的田地反而多了?”

    一众官员早闻报风无痕是一路循规蹈矩而来,谁料想他会对这些隐秘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心早就慌了。须知他们如今都是待罪之身,不比那些豪绅在当地的潜势力,若是风无痕拿他们开刀,怕是要扫倒一大片。

    虽然自己不能微服,但派两个可靠人去打探消息,却是相当容易的。风无痕近身侍卫叶风原就是福建的世家子弟,当仁不让地担当了探子的任务,因此,对于福建各地的灾情,风无痕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也是明白了七八分。二哥真是糊涂啊,如果真的是叶风说的那样,恐怕他自己都被别人当了枪使,几十万两银子,哼,福建背后的勾当恐怕连几百万两银子都不止!

    “好了,本王远道而来,也有些倦了,今天就言尽于此,还望各位大人好好考虑。此次父皇对福建之事震怒非常,恐怕一点推诿之辞是无法让他老人家消气的。”风无痕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勤政殿中,皇帝风寰照正在皱着眉头阅览着一份刚刚呈上来的密折。“左都御史鲍华晟奉旨求见!”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打破了难言的沉寂。风寰照使劲揉了揉已经有些昏沉的脑袋,沉声道:“宣他进来!”

    “微臣鲍华晟叩见皇上!”鲍华晟年近四十,从普通部院小吏一直升迁到从一品的都御史,刚正不阿的名声一直流传在外,被誉为朝中的“铁壁”。当年,他一道折子参倒了江南自总督至知府的十六名官员,声名大噪,两江百姓甚至为他立了长生牌位,算是凌云难得一见的清官。

    “鲍华晟,知道朕为什么单独召见你么?”空旷的大殿内只有两个人,皇帝的声音似乎有些飘忽不定。

    “恕微臣驽钝,不知皇上召见微臣有何要事?”鲍华晟有些惊疑,往常面圣,皇帝都是直接赐座,鲜有不叫起的状况,今天究竟怎么回事?

    “鲍华晟,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从七品小官做到极品大员,不过十数年功夫,升迁之速,为本朝罕见。想当年,你弹劾江南那些龌龊官员的铮铮铁骨,朕还是记忆犹新。”皇帝的语调竟有些感伤。

    “微臣惶恐,当年不知天高地厚,亏得皇上明察秋毫,方才拯救了江南几十万百姓。”十几年的宦海生涯,鲍华晟也已经磨砺得深沉万分,断不会为皇帝的几句夸奖沾沾自喜。

    “是吗?”皇帝突然微微冷笑,“朕只是可惜一个原本为人敬仰的直臣,居然会为了功名前程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第二十五章 后着

    鲍华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着实让他吓得不轻。“皇上明鉴,如果皇上觉得微臣平日有什么言语失当,甚或有什么不法之事,还请明示。微臣自认平素谨言慎行,并未有犯国法。”

    “谨言慎行?”皇帝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谨言慎行的你会把应该密折直奏的东西明折拜发?谨言慎行的你会在事先与几个福建人行动鬼祟?谨言慎行的你会和上书房的书吏先打过招呼?鲍华晟啊,鲍华晟,你太让朕失望了!”

    鲍华晟此时的表情就如同见到了鬼一般,如果说皇帝的第一句指责他还能加以解释,第二句还可以勉强敷衍过去,第三句他就压根找不出理由来了。平日里可以驳得那些作奸犯科官员体无完肤的他,硬是只能张口,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无话可说了吧?”皇帝缓缓步到鲍华晟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朕原本就想,你不掺和进那群逆子的党争里头,倒是个聪明人。你还年轻,朕是想留给储君使的,却不防连你都陷入了里头。你知道你那份折子的后果么?现在怎样,朕死了一个儿子,还把另一个送进了虎口,你满意了不是?”

    鲍华晟连连碰头道:“微臣万死,但微臣可以对天发誓,那份奏折并没有任何私心,此心可昭日月,绝无任何陷害。”

    “朕有说你陷害么?”皇帝的口气是说不出的嘲讽,“你参哪一个人,事先没做充分准备?又有哪个人是你参不倒的?哼,朝臣中都流传,‘为人不作亏心事,朝上不怕鲍参本’。说得不就是你么?你的参奏确不是捕风捉影,但朕问的是你的心,身为臣子,你扪心自问,究竟是不是纯臣!”

    句句诛心直言深深地刺着鲍华晟的心,不错,他确实不是一个纯臣,他一生的梦想,就是做一个辅佐君主的名臣,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丝毫不惧那些贪官污吏的威胁,将监察院打理得有声有色,为的就是能青史留名。此次大费周章地上了这个奏折,本以为定可一举成功,没想到留中多日后,结果居然是触了皇帝的龙鳞。但他生来倔强,自己的做法虽有些卑劣,却不犯国法,况且为民除害,有什么不妥,莫非皇帝是心疼儿子?

    “鲍华晟,朕也不多说了,这次的事情,朕也懒得追究了,过错这东西也分不清楚。但朕要提醒你一句,做事的时候不要只看着前头,那几个福建人什么来历你清楚么?那个上书房的书吏是谁的门下你清楚么?退一万步说,倘若因为你的奏折而使社稷不稳,你有何面目伫立于朝堂之上,披着这一身极品官服?”

    连珠炮似的发问下,鲍华晟终于变了脸色,难道……皇帝的意思是说自己被别人利用了?不可能,绝不可能!但是,他越想越心惊,那蹊跷的偶遇,那听似无心的谈话,还有那举动古怪的书吏,没想到自己自视英名,却做了别人的工具。

    皇帝长叹一声,摇头道:“你退下吧,好好想想朕的话,做事三思而后行,不要老是冲锋陷阵,你是都御史,领出一批不畏权势的后生来,才真正显得你的本事,才是言官本色。独自一人赚一个清官名头,又有什么可自矜的?”

    鲍华晟一步一停地步出了勤政殿,往来的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一脸灰白的大员。仅仅半个时辰功夫,他仿佛一下子走到了人生的暮年,苍老而颓唐,皇帝的话仿佛仍然响彻在耳边,打击着他已近崩溃的心防。

    所谓钦差行辕,不过是临时征用了一座富户的宅邸,那户人家听得府县说是皇子钦差驾临,二话没说就腾了房子,接着就是一番鸡飞狗跳地装饰,待到风无痕抵达时,一座崭新的豪宅已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太豪奢了。”风无痕苦笑着端详着那大得有些过分的宅子,要是放在京里,一个逾制的罪名怕是跑不掉的。但这里是天高皇帝远的福建,自己住了人家的宅子,恐怕拉不下脸参主人一个大不敬吧,那不跟白眼狼差不多?

    “哪里,殿下身份尊贵,下官等自当竭力应承。为了护佑殿下安全,下官已调了一营兵士负责警戒,保管安全无虞。”守备刘启正巴结地笑道。

    “刘大人不用费心了。”风无痕若有所思道,“父皇赐了我这五百名精锐兵士,想必保护本王的安全还没什么问题。再者,人数太多,进出多有惊动,还是免去好了。”

    刘启正便有些讪讪的,马屁拍在了马脚上,不过他的脸皮一向厚,否则也不会分配到这伺候的差使。“那是,殿下的这些兵士全是京里的精锐,卑职这些属下自然比不上。不知殿下还有些什么吩咐,卑职立刻吩咐那些下人去办!”

    “算了,刘大人今天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风无痕颇有深意地扫了刘启正一眼,语带双关地说,“本王旅途劳顿,也想先歇息了,子煦!”

    刘启正可不是傻瓜,徐春书才一伸手,他就连忙施礼道:“如此下官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先行告退。殿下如有吩咐,请随时通知下官,一定随叫随到。”

    风无痕含笑点头,先转身回了屋里,只见陈令诚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甚是消遥自在。不过,他的嘴里却似乎在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调,指节还有节奏得敲击着桌面。

    “陈老真是好雅兴。”这里不是自己的府邸,风无痕还是维持着场面上的称呼,“就不帮我出出主意,那些个官员几乎是想将我吃了!”

    “恐怕未必吧。怎么老夫看到的是殿下一语震全场,福建大小官员不敢妄动?顺便还卖给将死之人一个人情,顺便让那帮子官吏不敢妄动,如此本事,还需要老夫干吗?”

    “好了,陈老就不要取笑我了。”风无痕一屁股坐了下来,咕嘟咕嘟地灌了一气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

    陈令诚有些好笑地看了看显得孩子气的风无痕,“哪有你这么灌的?要是宫里人看到了,还不定怎么说你呢!这些习惯,在外人看来没什么,可内行就不同了,他们会认为你这个皇子不够尊贵。”

    “好了,陈老,说正题好不好!”风无痕最是不耐烦这些折磨人的规矩,好不容易出宫那么远,他总想放恣一下,“他们都是地头蛇,我一个只担着郡王名分的皇子,哪压得住这些混蛋?”

    “殿下真有想过要压他们么?”陈令诚一晒,“心照不宣,殿下想什么,老夫可清楚得很。对了,你那位幕僚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远非寻常落第举子可比,有些事情你不妨让他动动脑子,别老是想着老夫。老夫一个大夫,还是安分些的好,否则落下个干政的罪名,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他神色古怪地道。

    风无痕心中一紧,陈令诚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是嗅到了什么风声。看来自己真的要以静制动才行,那些官儿,就让他们自己先跳出来吧,反正父皇也没有给一个期限。倒是福建的灾民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先得想一个万全之策赈济了他们,否则自己这个钦差徒惹人笑话。可是,到哪儿去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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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求见

    “小姐,这下可好,我们一直跟到了福建,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奴婢好歹跟您到了这里,您就给奴婢一句话吧!”抿儿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主仆际野了,气呼呼地发问道。她现在是一肚子火,本以为半道上主子会回心转意,没想到和那个侍卫嘀咕了一会之后,竟是直接到了福建,悔得她肠子都青了。

    海若兰早换了一身女装,虽不是什么华贵的装束,却显得恬静而优雅。从表面看来,谁也不会觉得这个看似大家闺秀的女子有如此坚决的表现,离家千里来到福建,这可是了不得的壮举。“抿儿,我早说过,你要是不愿意就别跟来,回去就是了。”她漫不经心地说。

    抿儿气得眼泪直打转,这主子真是尖酸,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自己一个小女子,从这里直接回京城?简直是笑话!要是自己有这本事,绑都把主子绑了家去。一气之下,她恨恨地甩门而出,直接到自己房间生闷气去了。

    海若兰微微一笑,她何尝不知道这个丫头对自己这个庶出的孙小姐并不十分尊重,可惜自己从小由母亲带大,就连这个贴身丫鬟也是十岁那年才派过来服侍的,身为家生奴才的抿儿怎会不知道自己这个所谓主子的分量,平日里的伺候就有些懒散,更何况这次连累得她远走千里?

    她轻轻拿起一件斗篷,真是快啊,路上还是盛夏,到了这里已经快秋天了。路上相见不便,但现在既然已经到了福建,再不去见他,在那个仇庆源看来,说不定就得生疑心了。长痛不如短痛,今天不如把话都挑明了,若真是没有半分希望,自己还不如舍了这三千烦恼丝,作个姑子倒也干净。

    福临客栈的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衣着朴素的美人从自己客栈的上房走出来,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前天住进去的明明是两个俊秀的后生,怎么出来的竟是个女人?正在瞠目结舌之际,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老板,帮忙雇一顶轿子,我要出门。”一锭足有二两重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老板心中一喜,如今是银贵铜贱,打发一顶轿子最多不过一吊钱,那落到自己怀里的就相当可观了。有了银子,他也懒得追究客人是男是女,反正房钱早已交过,自己只要好意应承着就行了。他满脸堆笑地接过银子,忙不迭地打发伙计道:“小胡,快去轿行雇辆轿子来,要干净些的,你好好挑挑,别委屈了小姐!”

    那小伙计也甚是伶俐,应了一声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不知小姐要到那里游玩?嘿,这附近虽没有什么好山水,市集上却热闹得紧,各式玩意都有,还有那净缘寺,听说里面的姻缘签灵得很,我们这的男女经常去求,有菩萨佑着嘛……”老板唠唠叨叨地巴结着。

    海若兰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心中却颇是好笑,姻缘这东西,若是都是菩萨管着,恐怕非累死不可。真正的有情男女,用不着求姻缘;那无情的男女,姻缘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笑话;还有那一众苦命的痴恋男女,菩萨恐怕还抵不了他们家族的反对;似自己这般单相思的,若对方真的无心,恐怕就是天神下凡也难起作用。

    老板见这女子无所谓的样子,也就知机地闭上了嘴,看这女客的架势,似乎不是寻常人家,自己还是少说几句好。不一会儿,轿子就到了,不过是一顶普通的青布小轿,装束得却很整齐,显然那伙计确实下了点功夫。

    老板见海若兰施施然地就要上轿,突然省起一事,连忙招呼道:“小姐,不知您那位伴当……”他突然明白过来,小姐的伴当,那不是丫鬟还是什么,自己可不是糊涂了,“要不要小的去请您那位丫鬟下来?”

    “不用了。”海若兰阻止道,“要是她下来找我,你就说我去了钦差行辕。”

    这句话一出,上上下下全惊呆了,钦差行辕,自己客栈里竟住了一个和钦差有关的人物?天哪,老板立刻开始反省自己有什么伺候得不周到的地方,这一回想,鸡毛蒜皮的事情还真不少,不由惊出了冷汗。他讪讪地正想开口,海若兰已是吩咐了那四个同样呆愣着的轿夫,“去钦差行辕!”

    “阿弥陀佛!”老板脱口而出,旁边的小伙计取笑道:“老板,您什么时候信起佛来了,念念有词的。”

    “你小子懂什么!”老板劈头给了他一掌,“这是活观音,没见识的小子,还在这儿杵着干吗?还不干活去!”

    钦差行辕岂是普通青衣小轿能随便进的,离着还有半里远,海若兰的轿子就被拦了下来。那四个轿夫那见过这等明刀明枪的架势,腿便有些软了,轿子也放了下来。

    “你等何人,竟敢擅自冲撞钦差行辕!”驻防这里的,正是一队禁军,为首的小队长上下打量了一番轿子,沉声喝道:“轿内何人?”

    海若兰弯腰下轿,匀净的脸上一片平静,“劳烦军爷去请仇庆源仇侍卫,他知道妾身的身份。”

    那小队长一愣,眼前的女子竟认识仇大人,看来是有些来头的。自己官卑职小,还是不要随便处置的好。想到这里,他低声对旁边的兵士吩咐了几句,立刻打发了他去寻仇庆源。

    仇庆源几乎是一溜小跑冲出来的,他一听那兵士的叙述,就明白了过来,敢情那小姐是忍不住了。

    “下官参见小姐!”仇庆源躬身道,“殿下正在府里休息,小姐来得正是时候。”

    海若兰脸不禁一红,四周几个兵士全都愣了,这是怎么回事?无奈仇庆源并不解释,直接把海若兰往府里迎。小队长本想阻拦,转眼一想品级比自己高不少的仇庆源亲自护送,想来这女子的身份不低,自己没事趟这混水干什么?他赶紧招呼自己那几个呆呆的属下,向仇庆源告了个罪就匆匆忙忙地溜了。

    “殿下,”风无痕正站在园子里出神,就听小方子急急报道,“仇大人带着一个女子求见。”

    “一个女子?”风无痕讶道,“我在福建并没有什么相熟之人,哪来的女人?”

    “她说,她说是殿下的未婚妻!”小方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古怪。

    “未婚妻?”风无痕一个踉跄,几乎摔倒,“胡言乱语,本王哪来的未婚妻!小方子,你对本王的事清清楚楚,怎么不戳穿了那个女骗子!”他的语气甚是恼怒,已经是端出了王爷的架子。

    “殿下息怒!”小方子甚是尴尬,“此事奴才不敢处置,主子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事情已经闹大了,您还是想想回京怎么对海老相爷交差吧。”说到后来,他已经是哭丧着脸。

    风无痕已是彻底愣了,小方子突然提起海观羽干什么?难道……他突然灵光一闪,“小方子,难道是若欣小姐来了?”

    “是若欣小姐就好了!”小方子脱口而出,“海老相爷一直宠着若欣小姐,若是她跟了来,想必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训斥一顿,说不定还是老相爷允准的。可问题在于此次跟来的不是若欣小姐!”

    风无痕的脸色终于变了,来的居然是海若兰!这下可真的糟了,自己不是不知道此女对自己的情意,可一直对她淡淡的,希望她能知难而退,想不到她居然如此决绝,此事若是料理不好,回去以后,那风波定然无法平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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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倾吐

    “兰小姐,殿下请你进去。”小方子苦着脸出来道,心底暗骂仇庆源多事。他哪知道仇庆源原意是拍马屁,没料到自己其实根本就是上了当,不过现在他可不知道这回事。只道小方子是七皇子身边的红人,连他也认识眼前的女子,那十有八九就不会错了。

    终于盼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见面,海若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色也变得苍白。甫进园子,她就望见了风无痕负手立在一棵桂花树下,神情有些惘然,似乎根本没注意她的到来。她心中一痛,手帕无声无息地坠落在地上。

    “妾身见过七殿下。”海若兰盈盈一礼。

    风无痕倏地转过身来,“若兰小姐,你这又是何苦,福建离京城千里之遥,若是你路上有什么意外,你让本王如何对海老相爷交待?”

    “交待?”海若兰先是愕然,随即脸色一暗,“难道七殿下的心中,就只是记挂着怎么对爷爷交待吗?若是如此,不劳殿下费心了,妾身本就如浮萍一般,对海家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人,爷爷怕是不会为这等人挂心的。”

    听到如此漠然的言语,不知怎地,风无痕却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意。来往海家已久,他如何不知道海家的主事人,心中就只有一个海若欣而已,连自己也潜移默化地受了些影响。“若兰小姐,海家官宦世家,难免有些事情会有疏漏,但海老相爷为人宽厚,定不是有意冷落你才是。不如这样,本王修书一封,你带给海相爷,他定不会怪罪于你。”

    “已经晚了!”海若兰惨笑道,“海家家规森严,似妾身这等不守闺训的人,回去必定家法处置,青灯古佛度此余生。与其如此,妾身宁愿向殿下问个明白,倘若真的无望,妾身立刻舍去这三千烦恼丝,直接在此地出家,也省得回京落人笑柄。”

    “这是什么话!”风无痕有些头痛了,这女孩怎么那么倔,天下好男人多得是,自己只不过顶着个郡王的空衔,要势力没势力,要钱没钱,值得她如此倾心吗?

    “殿下还记得宛烈十三年的新年么?我随大娘到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因为是第一次进宫,又贪着难得一见的景色,不小心迷失了,结果误闯进了殿下的宫里。”海若兰的眼神变得空洞无比,开始叙述起那从未对人讲过的经历,“那时,您虽然一脸病容,却没有赶我走,反而小心地哄着快要哭的我,把我当作一个玩伴。那时的您,虽然不像现在这么像一个皇子,但却是我心目中最好的人。最后,您还差了人将我送回去,为此,我回府还大大受了一番责骂,可是,那是我最美妙的回忆。两年前,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您,结果……”

    风无痕只感到一阵晕眩,没想到事情可以追溯到八年前,对于自己来说,当初选择要接受的仅仅是最为深刻的记忆,而关于海若兰的模模糊糊的感情,早已从自己的判断中抹去。他感到一丝微微的歉意,那个曾经哄她的少年,已经不在这儿了,也许再也不会回到这儿,取而代之的,是对此毫不知情的自己。可是,能对她说实话吗?

    “若兰小姐,对不起,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已经不太记得当年的事了。如果你不愿意回去,我也不勉强,不过,我会遣人回京城送信,在此期间,你必须呆在我这里。”风无痕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记得了……”若兰喃喃自语道,长久支撑她在冰冷的海家生活下去,面对姐姐嘲讽的唯一希望,就这么破灭了,她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于殿下,我可能只是您曾经遇到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孩,但是对我来说,忘记了那些就相当于失去了全部。也罢,殿下将信送回去好了,反正我心已死,到哪里都无所谓。”

    故意站得远远的小方子看见主子朝自己招手,这才赶上前去。他是个聪明人,见这两位的脸色都不太好,自然知道谈话的内容有些不妥当。“殿下有何吩咐?”

    “小方子,你去给若兰小姐准备一间客房,今后这些天由你亲自伺候,不要让他人插手,本王这里就暂时不用你了。”风无痕又觑了一眼海若兰,“若兰小姐如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方子就是,本王断不会委屈了小姐。”

    海若兰如同行尸走肉地跟着小方子离去,眼里已经了无生气。现在的风无痕并不知道,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将在自己未来的生命中zhan有多强势的一席。

    “小姐!”抿儿推门进房,却意外地发现空无一人,面色不禁变得十分难看。她三步并两步地冲下楼,冲着老板叫道:“喂,你知道我们家主子到哪去了吗?”

    老板古怪地挤出个笑脸,“回姑……回客官的话,公子爷去了钦差行辕。”他硬生生地把姑娘两个字吞了回去。

    “什么!”抿儿惊呼道,原本一直故意压低嗓音说话的习惯也顾不得了,“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有一个时辰了吧。”老板掐指算道。

    抿儿颓然坐下,这下可好,自己还是把小姐弄丢了,那钦差行辕小姐自然有办法进去,可自己这微末身份怎么过得了关,她恨恨地诅咒着自己的主子。突然,她眼前一亮,当初出门时,为了回去方便,她特意问哥哥借了块海府下人的腰牌,如今,正可以派上用场。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不禁好了起来,“老板,结帐!我要退房!”言罢将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子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老板不禁笑得连眼都眯了缝,正想再奉承几句,谁料抿儿又紧接着道:“我和主子就在这呆了三天不到,房钱加上饭钱,满打满算最多不过一两多银子了。你也不用夹剪给我夹了,直接兑了散碎银两,到时回去也好作盘缠。我可是从小看着那银秤长大的,短了半分我都不饶你。”

    老板只好不情愿地拿了银秤,嘴里不知嘀咕些什么。抿儿心情大好,这些银两可都是主子用首饰换来的,现在全进了自己腰包,也不枉白忙活了一场。

    福州郊外的一座荒宅内,风绝正面无表情地听着属下的报告。

    “大人,属下刚刚查过,那些趁着灾后哄抬粮价的商户,买卖做成之后便都没了踪影,而且,朝廷的粮船,在运抵福建后,据说也被灾民哄抢了一次。”一个属下恭谨地报道。

    “嗯,我知道了。”风绝随手扔给了他一样黑漆漆的玩意,不置可否地示意他退下。

    “七殿下,皇上只要我见机行事,此事能不能处理好,就看你的了。若是依了我之前的性子,恐怕挑唆别人取了你性命也有可能。不过这次恐怕用不着了,你就自求多福吧!”风绝用几乎微不可察的声音自语道,“希望你能成为第二个,父亲,你的在天之灵应该能够满意我送给你的祭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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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拜访

    郭汉谨不安地在室内踱着步子,另几位品级不一的官员坐在那里,神色也甚是惊惶。

    “郭大人,现在聂思远已死,七殿下应该不会随意追究我等之罪吧?”福州知府秦汉闻忍不住开口道,“毕竟皇上已经下旨,将福建上下官员降三级听用,此等处分已是颇重,七殿下若是再处置别的官员,难道不怕福建官民不稳?”

    “无知!”郭汉谨几乎是咆哮道,秦汉闻可以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因此说话也没什么太多顾忌,“皇上失去了一位皇子,你懂么,若是如此容易就善罢甘休,皇族的威严就荡然无存了!福建早为是非之地,如今再加上这一风波,哪是聂大人一人之命可抵的!汉卿,聂大人是为我等顶罪而死的,你直呼其名,未免对死者太不尊重。成何体统!”

    秦汉闻几乎涨红了脸,不过,郭汉谨是他仕途和学问的双重老师,他得罪不起,也压根不想得罪。“下官知错了,还请老师见谅!”

    “聂大人现在已经仙去,长子又得发配,家也给抄了,只有孤儿寡母艰难度日。我看今天七殿下的意思,似乎到时会帮衬一点。我们这些当初的同僚如果不略作表示,恐怕那位殿下会认为我等过于矫情。”考亭县令朱绵若有所思道。

    “这些暂时不谈,问题是,那些豪绅侵占土地之事,并不是子虚乌有。问题是每次洪灾过后皆是如此,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现在七殿下拿这个作文章,是不是皇上的授意?毕竟世家独大,乃是朝廷大忌!”卢思芒身为按察使,考虑的就更为长远。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如果真的如此,就算打发了七皇子,皇帝还会派来个八皇子九皇子,反正皇帝子孙众多,这皇族的钦差怕是没完没了。可是,以那些地头蛇的性子,怕是不那么容易妥协。

    “还是本官出面吧。”郭汉谨叹了口气,“那些豪绅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们和他们打交道不多,恐怕难以应付。实话说一句,此次的风波,背后涉及的朝廷官员无数,露在表面的却是我们这些地方官员。这些世家的姻亲关系遍布朝野,一个不小心,我们这些人就全得当替罪羊。”

    “郭兄,明日还是下官陪你一起去吧。”卢思芒咬牙道,“现在聂大人已死,我们藩臬两司齐去,倘若他们再不给面子,那我们也只好用极端的手段了!”他的脸色异常狰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把我们逼到绝路上,也只好拉些垫背的!”

    郭汉谨忧虑地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卢兄了。总之,各地的官员你们都去打个招呼,如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让他们安分些,跟着上司,否则,当了弃子别怪我等心狠手辣!”一向以儒雅著称的他说出如此之话,让其余人都不禁心惊,看来,事情真的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刻。

    福州郊外连江县,矗立着一大片宅子,号称八闽第一世家的越家就安居在这里。两百年前,越家的老祖宗靠打渔起家,随后开始贩卖私盐,最后生意作大了,也就顺理成章地和官服搭上了关系,摇身一变成了官盐。接着就是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买卖扩张,请了几位山西老号退休的帐房先生,做起了银庄的生意。连远在东三省的药材生意,越家也横插了一脚。几代下来,钱是越挣越多,子孙中也是人才辈出,姑娘也大多攀上了豪门。几个有出息的旁系子弟甚至中了举,如今朝堂上的户部侍郎越千繁,就是越家的旁系子弟,要不是当年越家家主越明钟资助他十年,越千繁压根就没有现在的锦绣前程。因此前年越夫人跟着丈夫回老家探亲,竟是让自己的幼子过继到了越明钟次子越千节名下。朝中有中枢官员相助,越家的声势更是如日中天。

    “老爷,郭大人和卢大人来拜。”一个青衣小僮急急进了正厅,恭恭敬敬地跪地禀道。越明钟虽有两个儿子作了官,但自己却是一介白身,朝廷大员来访,原应开中门迎接,如今下人竟用了一个“拜”字,可见越家的气焰嚣张。

    “怪不得今早眼皮跳个不断。”越明钟冷笑道,“看来是有人来下通谍了。来人,开中门,老夫亲自迎接,给郭大人和卢大人一个面子!”

    郭汉谨和卢思芒看着越家很久没有动用的中门大开,心中都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如此排场浩大,显然越明钟并不打算以私人名义见他们,而是代表了整个越家的立场。

    “越明钟率越家子弟恭迎郭大人,卢大人!两位大人莅临寒舍,真是令蜗居蓬荜生辉!”越明钟率了数十位越家直系亲族出迎,话音刚落,竟是直挺挺地准备行大礼参拜。

    郭汉谨和卢思芒都慌了手脚,此人之礼岂是等闲,若是风无痕在此,以皇子钦差身份受他一礼倒还说得过去,但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却是无论如何都受不得的。郭汉谨抢前一步,忙不迭地扶起越明钟,连声道:“越老先生乃是前辈,晚辈等哪敢受此重礼,实在是使不得!”

    越明钟就势起身,心中暗笑,“两位大人说笑了,越某惶恐。请!”他向侍立身后的长子使了个眼色。

    待到了正厅,郭汉谨和卢思芒都愣了神。这越府他们也来过不少次,向来对正厅那名家字画和古董珍玩颇为眼热,但碍于越明钟的身份,谁都不敢开口讨要。可如今,整个室内空荡荡的,竟是半点装饰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一套酸枝木家具,看上去煞是寒碜。

    “越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卢思芒忍不住发问道,“原先的那些东西怎么不见了?莫非先生有意藏宝,不欲外人亵du宝物?”他有些恼怒越明钟的故作姿态,因此言语中也带了几分不客气。

    “卢大人说笑了。如今福建大灾过后,百姓生活堪忧。我越家虽不能一力赈济灾民,但却也不会甘于人后。虽然越家产业大多无法立刻变卖,但这些玩意却能换不少粮食。前日我已吩咐人以一幅字画一百石粮食的代价,从广东收了一批粮食,虽然不能完全解福建之急,但想必也可以为大人分些忧。至于珍玩嘛,老夫则换了些药材,大灾过后瘟疫流行,些许薄物必能救人无数。”越明钟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若是常人,必定称颂越家的善心,可郭汉谨和卢思芒都在福建为官多年,深知越家人的秉性。哼,一幅字画只值一百石粮食?简直是笑话,越家所藏,俱是名家珍品,万金难求,岂会轻易贱卖,用来换粮食?越家囤积的粮食,本就是福建之冠,拿个几千石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药材,更是离谱,越家在东北收药材的人,几乎是包揽了东三省三成的珍贵药材生意,常人以一两银子买来的药材,越家人最多只要花费两钱,本钱极薄,拿出那些药材来,最多不过数千两银子。如今大水已有些退去,越家趁机占的无主或是有主田地,怕是不下数万亩,相比不到一万两银子的本钱,已是赚得盆满钵满。

    “越先生的好意,下官等心领了。”郭汉谨微微欠身谢道,“只不过大灾过后,朝廷恐怕要清查部分不法之事,七殿下此次以皇子之尊奉钦命来到福建,所怀密谕我等尽不知其中深意。还请越先生及早决断,免得后悔。”他轻轻提点出重要之处,算是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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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微服

    走出越府,郭汉谨和卢思芒对视一眼,同时失望地摇了摇头,今天算是白来了。越明钟确实老谋深算,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堵住了别人的嘴。赈济灾民,越家不落人后,解救病痛,越家提供药材,既收拢了百姓的心,还可以做给朝廷看,一举两得。可是,事情若是如此好解决,他们俩也不会轻易找上越家。

    “郭兄,如今应该怎么办?”卢思芒忧心忡忡地说,“二殿下死得离奇,我们的靠山已失,就算侥幸逃得此次,难保以后……”他欲言又止。

    “卢兄,这些事回去再说吧。”郭汉谨仰天长叹,“我等时运不济,怨不得别人,回去再作打算不迟!”

    钦差行辕内,风无痕始终觉得心神不宁,海若兰莫名其妙的到来,让他原本平静的心防变得脆弱无比,很多已经接近淡忘的事情竟然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回忆中,包括他想要刻意忘记的身世。尽管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原来的世界中,但是,那间简陋而温暖的屋子,已经连续几天在梦境中浮现出影子。

    “小方子!”他习惯性地叫道,然而,应声而入的,却是另一个身着蓝衣的小太监。风无痕分辨了半天,才认出他是临走前父皇赏赐给自己的伺候人,心中不禁又是一番烦闷。这种君王赐下的人,十有八九都担负着另一种责任,尽管自己明知道,却只能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话,实在是不好受。他此时才省起已经遣了小方子去照顾海若兰,但不管出于何种考虑,他都不可能把小方子召回来,还是先用着这个小太监再说吧。

    “你叫什么名字。”风无痕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殿下的话,奴才刘五,平常大家都叫奴才小五子。”那小太监甚是伶俐,跪下叩头后笑嘻嘻地道,“奴才这是贱名,殿下要是高兴,随便赐个名也行。”

    “算了,本王没那个兴致,就叫小五子好了。”风无痕无所谓道,正想开口再吩咐些事情,却瞅见徐春书面色古怪地在门外朝自己做着手势。他心中一奇,随口打发了小五子,这才踱到门边道:“子煦,怎么回事?”

    “殿下,门外有个人持着海老相爷家的腰牌,说有要事求见殿下。”徐春书已经有些糊涂了。

    风无痕先是一愣,随后立即醒悟,海若兰单身出门绝不可能,那个求见的人一定是她的贴身丫鬟,这下可好,小方子能调回来了。少了这个贴心的小子,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子煦,把那人请进来,然后直接送到若兰小姐那。本王就不接见了。”

    徐春书答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去安排,心里直犯嘀咕,海二小姐这么跟到福建,传扬出去,自己的主子和她两个的关系,不免就有些不清不楚。不过,以徐春书的性子,刁蛮任性的海若欣,除了美貌,没一点配得上风无痕,绝对不是王妃的上佳人选,还不如庶出的若兰来的有大家风范。但是,这等男女之事,他可不想瞎搅和,还是随他们去好了。

    风无痕见了小方子回来,这才松了口气,自己一时考虑欠妥,竟把身边最得力的人给了海若兰,实在是关心则乱。看小方子也是一脸苦相的样子,他不禁一笑,“没想到你这机灵的小子也有吃鳖的时候,怎么,若兰小姐给你脸色看了?”

    “主子,要是那大小姐给奴才脸色看倒好了!”小方子叫起了撞天屈,“问题是奴才不管问什么,她都是不理不睬的,连饭菜也是扒拉几口就完,整天呆呆的。主子,您是不是去看看?若是海二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老相爷面子上须不好看。”他心底里倒是有些同情,只是主子的事,只能稍微提一提,大主意他可不敢擅专。

    “好了,这事你就别管了。”风无痕立刻调转了话题,“在这钦差行辕一直呆着,实在闷得慌,我来福建可不是为了一直呆在这里。小方子,你去准备准备,我们出去走走。”

    “主子,奴才这就去通知徐大人。”小方子应道,心中也极为欢喜,毕竟身为太监,出皇城的机会本就极少,主子既然有心到外面走走,他哪有不从的理?

    “对了,吩咐子煦少带几个人。”风无痕又加了一句,“就他们几个,平日里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人多了太引人注目。”风无痕没有注意到,门外远处,那个小五子正以一种极为嫉妒的目光盯着小方子。

    就这么着,风无痕的后面还是跟着几十条尾巴,虽然竭力要求他们不要跟太紧,但这些侍卫和兵士都是责任在身,丝毫不敢怠慢,隐约分成了不少小组,或明或暗地掩护着风无痕的安全。陈令诚也跟了出来,美其名曰“陪侍”,但风无痕心中明白,这个老家伙实在是有心看自己的笑话,但自己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随他去。倒是师京奇不能不带,此人对闽地和自己一样不熟悉,多看看风土人情,也对出谋划策有利些。

    适逢灾后,大街上有几分冷清,大多也是衣着寒酸的路人,风无痕一行的华贵衣衫就分外惹眼,旁观者的目光中便有些羡慕和疑忌。风无痕心中后悔,这里不是京城,穿着这样出来,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自己是从外地来的么?可是,现在如果扭头回去,不仅徒惹人疑,传扬出去,免不了被那些福建的官员笑话。就这么且行且走,一行人转眼间到了一座寺庙前。

    虽是大灾时节,这寺庙却香火甚旺,往来其间的多是些青年男女,每个人都是一幅匆匆忙忙的样子。风无痕抬头一看牌匾,“净缘寺”三个字煞是齐整,显然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闻听福建百姓困苦,却不料这寺庙却仍有如此人气,聚敛的钱财恐怕不少吧?”风无痕扭头对身后的徐春书等人道,“闲来无事,我们也进去看看。”朝廷虽然向来不禁佛道二教,但受了明方真人两年的影响,风无痕对佛寺却有些反感,眼见得大灾之年,这佛寺不知放粮,反而大收香火钱,相比老师明方真人的入世,高下之分立现。

    徐春书不禁有几分紧张,刚才大街上人烟稀少,安全无虞,眼见这寺庙之内人头攒动,他的心就提了上来。他回头冲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冥绝立即知机地护在了风无痕身后。

    寺内的人比想象中的更多,奇怪的是,佛像前跪着顶礼膜拜的人却很少,大多数人都挤在一张狭小的桌子前,嚷嚷声很远就能听见。

    “嘿,别挤,我先来的,让我先求签。”一个身材粗大的女人大声喝道,“咦,倒霉,居然是只中下签。喂,我说解签的,中下签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找不到一个好丈夫?”

    “施主,虽然是中下签,但签语各有不同,如若有缘,施主定能结成好姻缘。”一个眉目慈善的中年和尚合十一礼道。

    “我想也是这样。”那女人死命盯着签文看了两眼,这才将它揣到怀里,心满意足地回转去。

    风无痕等人不禁呆了,想不到这净缘寺香火旺盛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堂堂菩萨竟抢起了月下老人的生意,真不知是该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还是该慨叹这寺庙僧人的生财有道。

    正思量间,后方一阵喧闹,只见一群家丁簇拥着一位年青公子哥,极为悠闲地逛了过来。

第三十章 英雄

    两边都带了不少从人,这么一来,原本宽敞的殿前便显得有些拥挤。那公子显然也是非富即贵之流,几个随从对这群外地装扮的人都有些敌意。徐春书几人更是如临大敌,谨慎地护在了风无痕面前。

    “子煦,你这是干什么?”风无痕眉头一皱,不知怎地,那个年青公子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位公子,实在对不起,下人莽撞了些。”

    “哪里,是本人驭下无方才对。”年青公子微笑道,随即呵斥了身旁的仆从几句。“我看这位兄长面貌不凡,似乎不是本地人?”

    风无痕不禁苦笑,自己也算“不凡”,比起父皇的威势和母妃的美貌来,他最多只能算是平凡而已。“公子说笑了,在下确是外地人,遇了水灾才在福建徘徊,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而已。相见便是有缘,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姓越,越起炎。还未请教兄长尊讳?”越起炎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在福建这个地方,确实寻不出这等人物,难道自己真的如此好运,还没有想出拜访的法子来,竟然撞着了那个人?

    “什么尊讳,越兄太客气了,在下姓冯,单名一个无字。我俩既是有缘,不妨寻个清净的地方,拉拉交情不是?”风无痕调侃道,心中却一跳,此人竟然姓越,想必和八闽第一世家有些关系才是,今天的相遇究竟是偶然还是……他自失地一笑,自己老是疑神疑鬼的,还没打交道怎么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且看那越起炎到底是什么心思再作打算吧。

    “冯兄此言正合我心,此处虽然嘈杂,但庙后却甚是清幽。小弟平时和住持也有些交情,不如去叨扰他一番,不知冯兄意下如何?”越起炎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风无痕。

    “就依越兄所言。”风无痕只觉背上被陈令诚拧了一记,耳边传来了老家伙轻轻的话语声,“喂,人家可是素不相识的,那几个随从可不是庸手,小心点!”风无痕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到背后,微微作了个放心的手势,随后笑容可掬地对越起炎道,“还请越兄引路。”

    越起炎大喜,连声吩咐一个随从进去准备,自己客客气气地请风无痕先行,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朝净缘寺后殿走去。至于一众随从,则还是彼此隔着一段距离,各自猜测着主子的心意,毕竟他们都知道主子很少主动兜搭陌生人。

    “阿弥陀佛,越公子今天怎么有如此雅兴?”一个身着僧袍,年纪却最多不过三十的和尚合十行礼道。

    风无痕极其讶异,看这僧人的样子,显然并不是因为生活困苦而出家的,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僧人的生活都极为清苦,可是看面前的茶具,他实在不敢相信,光那一套碧玉斗,价值就在千金以上,更不论那收藏精致的茶叶了。

    “慧净乃是我的好友,他也是个情种,自己的爱人病故后,他就弃了万贯家财,出家为僧,无奈平日对下人太优,竟然无几人肯离去,最后几个贴身小厮和家生奴才也出了家,就是为了伺候这个主子。真不知他这是出了哪门子家,连这寺院也是他家的产业。”越起炎又好笑又好气。

    风无痕先是一阵感伤,随即不禁莞尔,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净缘寺会以姻缘签著称的原因了。那慧净却不以为忤,“小僧素来享受惯了,要不是这些人跟来,恐怕这青灯古佛也伴不了许久,如今却是习惯了。有知己来谈心,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他颇有深意地看了自己的挚友一眼,倒让本来就有些心虚的越起炎脸色一窘。

    慧净却是知情识趣之人,也不问风无痕名姓,专心致志地沏起茶来。待风无痕尝了一口,不禁大赞:“好茶,不是大师这等雅人,恐怕难得这清香。”

    “呵呵,古人有青梅煮酒论英雄,我等三人今日饮茶,也不可闲着,不如也来枉论一番英雄如何?”越起炎建议道。

    “古来英雄何其多也!”慧净击掌叹道,“我等不论古时英豪,就论当世英雄,两位认为如何?”

    风无痕倒是很想弄明白越起炎的心意,当然不会拒绝。那越起炎见状,第一个举起茶杯道:“既然论英雄,就不单只是武力。小弟不才,也认识那么一位。南海普叶禅师,他自年轻时就发宏愿为自己寺中的观世音菩萨重塑金身,为此不惜行遍天下,受尽冷眼。其人又不懂得攀附权贵,富贵人家那里看他衣衫破烂,也不放他进去化缘,因此平常僧人花十年就可完成的事,他竟然用了足足三十年,最终筹够了银两。”

    风无痕对这些过于迂腐的僧人却不屑一顾,“越兄此言差矣,即便修了佛像金身又如何?一己之愿达成,对苍生何利?说他为英雄,却有些言过其实!”他突然省起慧净也是僧人,不禁有些尴尬,谁知慧净并不生气,只是笑而不语。

    越起炎摇头道:“倘若仅仅如此,普叶禅师自然算不上是英雄,但他在募得银两回程途中,恰逢山西大旱,他见灾民遍野,无数幼儿嗷嗷待哺,无数流民背井离乡,因而竟将那募得的十万两银票尽数捐了出去,自己也以那点平时用来自救的医术救人。最后积劳成疾,竟然半途逝去,所发的宏愿没有完成,百姓却供了他的长生牌位,如此人物,怎不是英雄?”

    风无痕顿感肃然起敬,站起来深深一礼道:“越兄,在下方才孟浪了,普叶禅师确称得上‘英雄’二字,在下惭愧之至。”

    越起炎慌忙起身,“冯兄,小弟第一次听到此事时,也是嗤之以鼻,得悉了全文后方才感动不已,冯兄大可不必如此。不如下一个就由冯兄开始吧?”

    风无痕只得答应了下来,不过,他向来很少注意民间之事,朝堂之上,莫说英雄,连清官都没有几个,绞尽脑汁,终于被他想到了一个。“甘肃林瑞阳将军,扼守边关多年,击退外族数百次,爱兵如子,下辖百姓无不受他恩泽。若换了一个将领,恐怕边关百姓早就遭劫了,此等虎将,可谓英雄否?”

    慧净微微摇头,“林将军之事,小僧也曾听说过,确实乃我朝第一名将。不过他既然领得是朝廷俸禄,为国尽忠也是应当。姑且看在百姓交口称赞的份上,算他一个英雄。”

    风无痕身后众人尽皆变色,这和尚只不过家有薄财而已,居然敢如此慢待朝廷命官,简直是胆大至极。风无痕心中惊异,但面色却笑意盈盈,“在下对世事所知甚少,倒让住持见笑了。”

    慧净淡然一笑,“小僧不是朝廷中人,所谓英雄也许不入各位之耳,所谓英雄者,不计个人英名,却能造福一方者,才是上品。云梦泽义士高乾,为了当地一县百姓,以身试法,孤身刺杀贪赃枉法的县令。事成之后,大开粮仓接济平民,在官兵围捕时为了不连累他人而束手就擒,而后更是从容赴死,此等情怀,真是壮哉!”

    此话一出,不仅风无痕等人,连越起炎也是勃然色变。在朝廷看来,高乾无疑是大逆不道的反贼,这和尚如此妄加评议,难道真的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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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不甘平凡的贫家少年,渴望能脱离平庸,成为人上之人,因为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他成为了那个原本体弱多病的天潢贵胄。 然而,高位上的殊死争夺,使得权力下的亲情显得无比淡漠,一次次起落,终于换来了冰冷而炙热的御座。 当有一日高居九五之尊时,他终于幡然醒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将付出一生的束缚。凌云志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凌云志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凌云志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