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凌云志异TXT下载凌云志异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凌云志异全文阅读

作者:府天     凌云志异txt下载     凌云志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悍妇

    PS:新书《千钧》是《凌云志异》的姊妹篇,请大家多多支持!

    尽管只是小小一个翰林院修撰,但何叔铭现在的日子可以说是胜似神仙。枕边人无论容貌还是才学,都胜过雪琴千倍万倍,况且唐见柔的娘家在儒林中地位尊崇万分,绝不是梅家可以相比的。想起自己舍弃了曾经海誓山盟的未婚妻,何叔铭的内疚一闪而过,然而,另一个念头很快占了上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初自己困窘的时候,那些人有谁正眼瞧过自己,范衡文也只是在自己苦苦哀求下方才答应撮合姻缘?

    “只有不断地往上爬,才能夺得属于自己的地位!”何叔铭喃喃自语道,他有这个自信,只要有人扶持,他绝不输于京城的那些贵介子弟,待将来出将入相,再光耀何家门楣也不迟。现在,他还是安心作自己的章叔铭为佳,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唐见柔面色复杂地望着丈夫的背影,心中却是一片黑暗。无论是他伟岸男子的相貌还是满腹经纶的才学,都曾经让自己仰慕折服,然而,真相却是那么残酷。自己和他的首次相见,竟是母亲苦心安排的结果,这让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新婚后归宁那一天,母亲冷漠地对她说出了一切,之所以同意章叔铭的提亲,只不过是看重他的才学和野心,或者是章家庞大的人脉,而她这个号称京城第一才女的女儿,只不过是联系唐家和章家之间的纽带,仅此而已。

    “小姐,喝口茶吧。”贴身丫鬟皓月担心不已地劝道,自从小姐嫁给姑爷后,那熟悉的笑脸就再也看不到了,整天都是一副发呆的样子。甚至连以往最喜爱的书画也没了兴趣,只是一个人闷在屋里,长此以往,可怎么了得。

    “不用,你退下吧。”唐见柔淡淡地吩咐道,“我想单独呆一会。”

    皓月待要出口反对,却对上了主子坚决的眼神,只得悻悻离去,心中已是把姑爷骂了千遍万遍。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章叔铭欺负了自家小姐。无奈主仆有别,她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寄希望于太太能劝解一下小姐。

    木已成舟,还如何挽回?唐见柔此时极度痛恨自己的懦弱,那个远在河南的梅雪琴原来并不像丈夫说得那样不堪,想到正是自己的婚姻害得别人痛苦万分,她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母亲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她完全可以把自己蒙在鼓里,就像她瞒着父亲一样,为什么要自己承受那么多痛苦和折磨?唐见柔一遍又一遍地诅咒老天爷的安排,如果早知道心目中的良人是这样一个负心的男人,还不如绞了头发出家作姑子来得干净。

    然而,她不敢违逆自己的母亲,那个她从小就畏惧的女人,就连自己那个在一众翰林面前侃侃而谈的父亲,在母亲面前也是缩手缩脚的,甚至连纳妾都不敢。唐家上上下下无人不知,在这个府邸中真正作主的人是谁,所有的奴仆家丁在母亲的面前都是必恭必敬,俯首帖耳。就连那些自己引以为豪的才学和书画,也是自幼被母亲强压着学的。包括那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母亲更是花了不知多少心思,才从几位名门淑媛那里抢夺了过来。

    自己的命运其实从出生起就被人决定好了,唐见柔现在才明白这一点,其实说到底,自己和那些倚栏卖笑的青楼女子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不是钓金龟婿,而是替母亲钓一个中意的人而已。父亲宁可绝后都不敢纳妾,可见母亲在这个家的威权之甚,也许母亲还指望着章叔铭继承唐家的门户吧,她苦笑着想道。

    “小柔,在想什么呢?”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皓月告诉我你一个人在房里发呆,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仿佛是我欺负了你。这怎么可能,今生今世能娶到你,已是我章叔铭最大的福气,又怎敢委屈了佳人?”

    唐见柔浑身一颤,如果换了从前,这样的甜言蜜语一定能哄得自己眉开眼笑,但是现在听起来却觉得万分恐惧。然而,母亲的叮嘱最终占了上风,她缓缓转过头来,强自打着笑脸道:“没什么,只是精神不好罢了,老爷不必担心。”

    “小柔,我不是说过了嘛,在这里不用那么生分。”章叔铭伸手温柔地将妻子揽在怀中,“我说过,只有在外人面前需要守着那些礼制,至于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便只要快乐就行了。”他没有感觉到怀中的娇躯越来越僵硬,反而得意地继续说道,“总而言之,在岳父岳母和爹爹面前,我们是最好的一对。你放心,我不会永远在翰林院厮混,总有一天,要夺一个一品诰命夫人给你。”

    果真是一个胸有“抱负”的良人啊,唐见柔悲哀地想道。尽管现在的她无比讨厌那种爱抚,却不得不敷衍一番。“叔铭,谢谢你。”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心却往无底深渊沉去,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究竟何时才会到头?

    “太太,小姐那边有信送过来。”唐夫人杜氏的贴身丫鬟谨儿手中捧着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呈送给主子。

    虽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杜氏保养得极好,脸上虽然只是淡施脂粉,但却依然充满了年轻妇人的风韵。几件恰到好处的头饰在发间熠熠生辉,更衬托出一头如云秀发,比起女儿的温婉聪慧,她的面相更加尊贵,眉宇间的傲气更是显露出这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人。她不动声色地从谨儿手中接过书信,才看了几行就皱起了眉头,“这个皓月,主子的事用得着她操心?真是胆大包天,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谨儿伺候了这位太太多年,深知杜氏最讨厌下人自作主张,因此吓得一声不吭,身子也畏缩地向后退去。

    “皓月那丫头我原看着还好,现在居然如此不晓事,小姐新近出嫁,心情烦闷也是正常的事。这样急巴巴地往家里送信,若是让姑爷看到了成什么体统?”杜氏不满地道,话说完才发觉不是地方,谨儿只是个丫鬟,对她说有什么用?当下杜氏就挥手斥退了战战兢兢的谨儿,自己思量了起来。

    唐曾源才进院子就见夫人铁青着脸坐在石凳上,心中顿感咯噔一下,甚至有回头离开的冲动。幸亏他看到了杜氏不满的目光,硬是将转向的腿又迈了回来。“夫人怎么不进屋歇息,这里到底不干净,小心沾了灰尘。”他揣摩着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什么干净不干净的,左右不过是个凳子,能坐就成。”杜氏缓缓起身道,“我要是不在这儿候着老爷,指不定你又溜出去会文什么的,岂不是又找不到人?”

    唐曾源只感到额头大汗直流,赶紧辩解道:“夫人玩笑了,我怎敢寻借口,不过是见你在这里,多问一句罢了。夫人找我有事么?”

    “都是你娇惯的女儿任性!”杜氏劈头就是一句,“新婚才几天就给女婿颜色看,整天愁眉苦脸的,连她那个丫鬟皓月也是个多事的,居然巴巴地送了封信回来,让我这个作母亲的劝解劝解,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听了这话,唐曾源方才松了口气,他对自己的这个女婿还算满意,毕竟是翰林院的人,平素也算知根知底,只不过没料到他会认了自己的好友章衍为父而已。“小两口闹别扭也是常有的事情,不用多操心,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不是大事?”杜氏冷笑道,“你说得轻巧,叔铭如今只不过是从六品的修撰,柔儿嫁过去连个可以炫耀的顶尖诰命也没有,你让她这个京城第一才女的面子往哪里搁?别人作岳父的都知道帮着自己的女婿,你好歹也得出点力吧?否则到时女儿成了京中贵媛的笑柄,我可饶不了你!”

    听了妻子蛮不讲理的说辞,唐曾源的头顿时隐隐作痛,这升官的事情哪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何叔铭新近登科,难道还想作宰相不成!极品的诰命,那可是官员几十年挣命才挣出来的,天底下能有几个?可这些话他都不敢说出来,妻子在这家里的威严本就远胜于他,更枉论岳家原本就是封了公爵的,若不是他运气够好再加上那件事,哪论得到他娶这等贵女,因此向来是言听计从。“夫人的意思是说要我帮叔铭谋一个好缺?我只不过是一个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哪来的这等本事?”

    “你没有本事,那就去找你的那些学生。”杜氏撂出一句狠话,“无论是你还是章老头,都是门生满天下的人物,不管怎样,你一定得设法替女婿筹划一下,小小一个修撰能有多大出息?”

    “夫人有命,我怎敢不遵?”唐曾源无可奈何地道,“我这就去寻老章拿个主意,这总成了吧?”

    杜氏冷冷地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阴寒的微笑,何叔铭,不,应该是叫章叔铭,希望我没有看错你的秉性。就算现在没用,将来你一定能成为一颗最好的棋子。只要你为我所用,你的前程将是一片光明,没有什么能阻挡。

第二十三章 会审

    PS:新书《千钧》上传,请大家多多支持!

    尽管早有人通风报信,但真正到了九卿会审,郭汉谨和卢思芒还是感觉到手脚发颤。这种排场可不是每个犯官都能经历的,一般说来,不是罪大恶极或是牵连甚广的大案要案,皇帝不会轻易下这种旨意。此次也是因为身为封疆大吏的姚慕同在赴任途中被刺,朝官中又是议论纷纷,远在江南的三皇子风无言更是恼恨失了官场一臂,上书要求严办,皇帝权衡再三,这才下令由六部尚书、监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和通政使司通政使共同审理。

    明面上如此,但暗地里的勾当却不少。郭汉谨和卢思芒在福建为官多年,得罪的人也着实不少,尽管这些官员如今都是低品京官,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但靠着人多的力量,他们还是努力把消息传到了朝廷中枢。无奈九卿都是奉了密旨的人,大多是敷衍几句,什么依法严办,明察秋毫的幌子扔出去不少,肚子里却是清清楚楚,此次郭卢二人是铁定涉险过关的。

    由于皇帝早有旨意,因此此次主审的既不是何蔚涛也不是明观前,而是监察院右都御史鲍华晟。如今的鲍华晟比起当初的锋芒毕露来收敛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一块精华内敛的美玉,再也没了那种夺目的光华,弹劾朝官的本章也少了很多。然而,每次朝议上,监察院其他御史的折子却此起彼伏。达官显贵是谈起监察院而色变,谁都不希望惹翻了这些油盐不入的御史们,鲍华晟已是俨然成了皇帝心腹中的翘楚。

    “犯官参见诸位大人。”郭汉谨和卢思芒一扫堂上众人,自知身份地跪倒在地。

    鲍华晟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人,心中感慨万千。浪子回头金不换,尽管郭卢当初在福建搜刮地皮是一把好手,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的着实不少,但自从七皇子那趟福建之行后,两人居然声望日增。连玉常回京时对他说起百姓送行和在那里的所观所感,让他对两人不禁生出了好奇,而幕后的那位七殿下更是了不得,轻轻巧巧就将福建的地头蛇整治得服服帖帖,还顺便迎得了一位佳人。因此皇帝暗中嘱咐他的事,他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郭汉谨,卢思芒,你二人身为福建藩臬两司的大员,不思报一方平安,反而屡屡失职,致使盗匪横行,治安不靖,该当何罪!”鲍华晟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地喝道。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罪名了,郭汉谨和卢思芒几乎是听得耳朵根子都长了老茧,怎会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当下两人就齐齐俯首认罪道:“犯官辜负圣恩,罪该万死。”余下的竟是多一句都没有了。

    上头的九卿顿时一阵议论,这种会审比不得刑部普通的审案,无关人等早就全都摒退,堂上的除了显赫的九位官员之外,余下的都是最可靠的差役。谁都知道这种名头的会审指不定会爆出什么大事来,因此差役们都谨守着缄默的守则。

    鲍华晟不禁气结,本来他们的罪名就是这个,这两人倒好,来了个不加辩白,这案子还如何往下审?好歹也交待几分隐情或是苦衷来着,否则自己干脆退堂得了。他目视其他几人,示意他们发问。

    众官都是精细人,这种场合哪会轻易开口,你眼望我眼好一阵子,何蔚涛方才慢吞吞地问道:“郭汉谨,卢思芒,皇上对你两人本就是格外施恩,因此福建贪贿案后只处置了聂思远一个,饶过了你等。你们不思报答皇上隆恩,反而又捅下了这样的窟窿,让吾皇如何自处?如今朝中多有流言,说你等为保一己之利而派人刺杀姚慕同。虽然皇上并未完全采信,但传扬出去有损朝官尊严,尔等可知罪过?”

    萧云朝不解地瞥了瞥一脸肃然的何蔚涛,很是疑惑他为什么挑了这样一个由头,即便不论皇帝的吩咐,光是两人的交情,他就不该在这时候问如此敏感的问题。何蔚涛仿佛是看到了同僚的疑问,努努嘴示意萧云朝往旁边看。果然,礼部尚书崔勋阴沉着脸,显然不忿何蔚涛抢了他的话头。萧云朝顿时省起崔勋乃是风无言府中的常客,顿时心中一紧,难道他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违逆皇帝的圣旨?

    郭汉谨心中了然,这个问题此时甩出来还算得当,而且何蔚涛本就和自己背后的那位主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话中也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意味。他略一思索,微微用眼神示意卢思芒应付下一个问题,朗声答道:“回诸位大人,犯官本就是待罪之身,万不敢一错再错。姚大人乃是我等上宪,官位尊崇,况且继任福建巡抚乃皇上旨意,吏部发文,犯官有几颗脑袋敢行此逆举?”

    “说一句诛心的话,即便犯官胆大妄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使姚大人殒命,也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皇上决计不会因此而撤销对我等的责罚,犯官和卢思芒乃是连降了四级的人,能安居藩臬两司之位已是异数,又怎敢奢望巡抚之位?七殿下离开福建时曾托付我二人好生约束属下,善待百姓,待到新任巡抚上任时徐徐交卸了一众差事,到时圣上明鉴,说不定能免了犯官的罪过,重复原职,谁料想居然有如此变故!诸位大人明察秋毫,定不会被市井之言所蒙蔽,恳请还我等一个清白!”言罢郭汉谨竟是涕泪交加,只差没有嚎啕大哭了。

    卢思芒暗自佩服郭汉谨的做作和老练,深深磕了一个头,接上话头道:“诸位大人,犯官身为臬台,原想着大灾过后能安静些,谁知福建居然常有神秘人活动,数次出动官兵却依旧一无所获,其后得到密报,这些人全都遁入山中躲藏。那时总督宋大人孤身进京述职,犯官又无法调动闽东大营,因此只得眼睁睁地放跑了他们。犯官确是罪该万死,可怜姚大人死得冤枉啊!”

    他这句“姚大人死得冤枉”来得无比突兀,硬生生地将礼部尚书崔勋即将出口的质问憋了回去。崔勋和姚慕同的关系虽然只是一般,不过都是风无言那边的人,自然不能任由他白白死了,更何况风无言早有叮嘱,让他务必设法严办郭卢两人。谁料皇帝突然下了密旨,虽然话语中有些含糊,但他还是瞧出这位至尊网开一面的真意,心中早犯了嘀咕。

    刚刚准备开口被何蔚涛拦下以及萧云朝颇有深意的笑容,已是让崔勋这个在朝廷中枢厮混多年的老油条心生警惕,而卢思芒横出来的一句话更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难道三殿下真的猜错了,此事是有人从中作梗,意图挑拨?他想起皇帝前后不一的态度,背心顿时就凉了,本来一肚子的话立即全扔到了九霄云外,只管正襟危坐,其余什么事都不理。横竖今儿个是鲍华晟主审,自己还是省省心算了,三殿下那里到时再寻个借口解释吧。

    鲍华晟心知两人的说辞中可信的只有一半,不过他也懒得追究。何蔚涛既然开了个头,其他官员也就不敢闲着,纷纷开口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于是乎,郭汉谨和卢思芒轮流作答,竟是一来一往,精彩纷呈,把鲍华晟气了个倒仰,这哪是审案,根本就像预先设好的问答嘛。敢情九卿会审已经变成郭卢二人表白自己心迹和冤情的机会了,鲍华晟一边暗骂几个官员的无耻,一边准备最后的言语。

    好容易瞅准了郭汉谨闭嘴的时机,鲍华晟立即狠狠一拍惊堂木,倒是把一众官员吓了一跳,不少人都偷偷看了看时辰。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全都吓了一跳,就适才的一问一答,整整花费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怪不得那个铁面御史有些不耐烦了。

    只听鲍华晟沉着脸喝道:“郭汉谨,卢思芒,今日本官奉旨审问你二人,如若刚才的供述有半点失实,你们应该知道后果如何。至于你们口口声声的公道,本官可以代皇上担保,当今圣上乃圣明之君,倘若你们仅仅是失察之罪,定会依律量刑。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各位大人,你们有什么要问的么?”

    鲍华晟已经发了话,谁还会不识相地继续唠叨,众人都是一副唯鲍大人马首是瞻的模样。这位铁面御史见诸人无话,随即下令将郭汉谨和卢思芒收监。可怜这两人在堂上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早已是双腿发麻,在几个差役的搀扶下方才勉强挪动了步子。

    鲍华晟也顾不得和众人多话,略略拱手为礼就先行退去,他是赶着进宫向皇帝禀报。其他人议论一阵子,也纷纷散去,只有萧云朝和何蔚涛两人结伴而行,像是又要去享受一次风liu。崔勋则是一个人落在后面,直到越千繁轻轻碰了他一下方才缓过神来。

    “崔大人,闲来无事,去找个茶馆喝口茶怎样?”越千繁笑吟吟地道,丝毫看不出一丁点担心的影子。

    崔勋本想拒绝,突然省起越千繁乃是七皇子风无痕名义上的岳父,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如此非常时刻,能套点交情也是好的,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

第二十四章 设法

    PS:新书《千钧》上传,请大家多多支持!

    小方子百无聊赖地躺在漆黑的地牢中,脑中想着的却是王府中的情形。他不是没有担心过主子会灭口,毕竟自己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些,如果有一星半点泄漏,牵连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个勤郡王府。每次看到狱卒送来的饭食,他都有一种最后一餐的感觉,然而,一次又一次地从梦中醒转过来,看到自己仍然活生生的,他最终确认了一个事实。自己还有价值,对于任何一个有用的人,主子绝不会轻易舍弃。

    “方公公?”门外又传来一个遮遮掩掩的声音,应该是那个已经混熟的狱卒了。这些天要不是他送药,自己的伤也不可能好得那么快。

    “进来吧,没有人。”小方子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即便有陈令诚教的功夫护着,连续这么多天熬下来,他也有些吃不消了。若不是狱卒们时常将不少珍贵的东西送进来,他恐怕都想一头撞死来得干净,也免得零碎受苦。

    “方公公,小的给您送参汤来了。”一个猥琐的身影出现在牢房中,“您好好补补,听说七殿下向皇上递了折子,等皇上消了气,您就能出去了。”

    小方子苦笑着接过那个瓷盅,要不是参汤燕窝之类的吊着元气,凭他那单薄的身子能熬过几天?殿下想必花费了不少金钱,他仰头将一碗参汤喝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今天还带了什么好东西?”

    “嘿嘿!”那狱卒低声笑道,“方公公还真是遇着了个好主子,剩下的还有其他的酒菜,对了,还有王府里红妃娘娘亲手做的银耳羹,您真是好福气啊!”这狱卒显然和勤郡王府关系颇深,因此说话也没什么避讳,换作常人哪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议论天家之事。他小心翼翼地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瓷罐,笑着递了上去。

    小方子顿时呆若木鸡,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那个他一直唤作姐姐的女子,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他。他捧着那罐犹自热乎乎的银耳羹,眼泪悄然落下,所幸牢内很是昏暗,那狱卒倒是没有发现。他一勺一勺地舀着那甜美的羹汤,想到的却是自己和红如初见时的情景,若不是当日的灵机一动,也许自己早就死在那间黑暗狭窄的陋室中了。

    “方公公,原大人奉了皇上密旨,再加上内务府里有人盯得很紧,因此不得不每天审你。”狱卒似乎是在想着该如何开口,“虽然内务府名义上都是归着原大人管,但是这里头各王公大臣那里荐来的人着实不少,人多嘴杂,很容易出乱子,因此原大人才将您关在了最底层的黑牢里。一来这里是单间,不虑有人谋害;二来是来往不易被人发现,听说七殿下关照过,几天之内王府会有人前来探视,让您好生养息着,万万不可绝望。”

    小方子听得眼前一亮,王府中有人前来探视,那来人铁定就是陈令诚无疑了。这个老狐狸的伪装之术也高明得很,况且本就是闲职,出入也方便,若是他来,那自己就确实不必太忧心了。他悄悄拭去了眼角残存的泪珠,斩钉截铁地对那狱卒道:“这些天也劳烦了大哥照顾,像您这么仗义的人,在这里作狱卒实在是委屈了。如果我小方子能够侥幸脱困,必定不会忘记您的恩德。也烦您转告殿下和原大人,他们的苦心我懂,绝不会给他们添任何麻烦。”

    那狱卒显然没想到小方子如此硬气,言语间还捎带着把自己恭维了一番,他早知这小子在七皇子面前是个说得上话的人,只要他肯为自己说两句好话,到时富贵自是少不了自己的。他满脸堆笑地连连推辞,又伺候小方子用完了所有饭菜,方才收拾了碗筷。临走的时候,他突然一拍脑袋,“看小的这记性,七殿下还托小的给您带了这些宫里秘制的金创药,听说效果极佳,只需一日就能令刀口愈合,想来您也用得着,小的就先搁这了。”他放下伤药,这才匆匆离去。

    小方子拿起那瓶金创药,心中感慨万分,尽管年纪还小,但在宫里混过了这么些年,东西是否珍贵他还是分得清的。眼前这个小小瓷瓶,放在外边恐怕是价值百金都不止,谁知能用上它的竟是自己一个卑贱的阉人。

    自从选择了进宫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彻底没有了希望和尊严,不过为了弟弟,他不得不忍辱负重。直到亲眼看见弟弟对自家这个书香门第的彻底背叛,他才认清一个事实,今后的路恐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走了。他既然选择了跟着那个和自己年纪相近的少年,就得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

    小方子自失地一笑,已经不小的人了,居然还老是沉迷于往昔,真是无可救药了。他轻轻旋开金创药的瓶盖,细细地在伤口上涂抹起来,希望明天用刑的人能够手脚再轻一些吧,他暗自盘算自己该在什么时候撂出点东西来糊弄一下。

    风无痕这些天可谓是忙得团团转,一边要关心九卿会审的情况,一点还得惦记着小方子,更伤脑筋的是方勇终于知道了哥哥被抓的消息,要不是郎哥及时出面暂时制住了他,恐怕这个莽撞的小子就直接打到王府来了。尽管如此,风无痕还是不得不加紧设法,要再让小方子这么受刑下去,别说他人压根受不了,就是自己也过意不去。小方子收的那些许银票本就是他默许的,毕竟那时卢思芒并不是自己人,收他一点银子只能算是给小方子零用,结果被小五子这么捅出来,自己反倒不好承认了,小方子只能顶缸。

    “殿下,你已经决定让老夫去走一遭么?”陈令诚胡乱抓了一把胡子,“亦或是说你是不放心他的伤势,因此才假公济私,让老夫去替你瞧瞧?”陈令诚的笑容中有一点狡黠,中间还掺杂着一些其他复杂的情绪。

    “随你怎么说好了。”风无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决定了要保下小方子,我就会用尽一切方法做到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跟随我的这些年来,没有任何一件事办砸了的,反而处处建功,这样的人才,不是唾手可得的。你看看那个小五子,同样是宫里出来的,龌龊卑鄙到了极点,哪比得上小方子一星半点,居然还妄想挤掉别人,真是痴人说梦!”

    风无痕冷哼一声,心中气恼不已。那天把小五子独自被扔下后,自知罪责重大,整整跪了一夜都不敢离去,要不是范庆丞“好心”地禀报一声,恐怕他就是死了也没人理会。

    “殿下,那个小太监举止虽然卑鄙,但宫中内侍向来都是如此钩心斗角,他只是错会了殿下对小方子的宠信而已。”陈令诚正色道,“自古帝王都轻视阉奴,像殿下这样对小方子的纵眼皇家也找不到第二个,他自然是以为小方子只是一时得宠而已。其实这类阉人阴柔诡诈,古来帝王加之以严刑,这才约束住了。只要皇上不是认为小方子恃宠而骄,放了那小子生路,到时殿下想怎么处置小五子都行,估计皇上也是没有二话的。”

    “陈老还真是字字珠玑呢。”风无痕凝视着这个一直以来默默陪伴着自己的老人,心中生出无穷无尽的感激,“若不是您时时刻刻的提点,恐怕我犯下的错误早就把自己葬送了。尽管我一直不知道您为什么一直在帮我,也不知道您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绝不会忘记,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是陈老您救了我。”

    陈令诚不禁苦笑,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地助他。如果说是为了红如,那也不尽然,毕竟天下心思聪慧,可以当他女儿的人多得是,犯不着为了红如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许只是为了一口气吧,他无奈地想道,仅仅为了当年未完成的心愿,也许还有肃芬的惨死,总而言之,他要借由风无痕完成自己的心愿,不尽心竭力怎么行。

    “殿下就不要追究老夫的身份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陈令诚的目光幽深而遥远,“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殿下有什么话要带给小方子不妨先交待了,那小子平日心思就重,老夫就怕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就糟了。”

    “我也没什么话可以捎带的,就请陈老转告小方子,红如希望他好好活着。另外,就说我告诉他的原话,若是要杀他灭口,本王就不会费那么大劲,让他好生养息着身体熬刑。就算本王要杀他灭口,也绝不会是现在。”风无痕说着说着就改了称呼,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一切就拜托陈老了,顺便把那个药也带上,也许用得着,那是最后的法子了。”

    “殿下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做。”陈令诚自负地一笑,天底下他真的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失败的前例。“只不过皇上那里殿下也要再下些功夫,另外,后宫娘娘那里也可以利用一下,依老夫之见,恐怕不是每位娘娘都像殿下的母妃这么高明的。”陈令诚眨了眨眼睛。

    风无痕只觉眼前发亮,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去,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

第二十五章 猜忌

    PS:新书《千钧》上传,请大家多多支持!

    德贵妃兰氏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上次在宫里折辱红如的事情不知怎地传到了皇帝耳中,让这位至尊很是不满,甚至在驾临绣宁宫时斥责了兰氏的气量狭窄,事后更是一个月都没来过一回。兰氏一向是自恃尊荣的人,哪里受得这种闲气,若不是几个大太监和贴身宫女劝着,她的贵妃脾气又要犯了。

    饶是如此,绣宁宫里还是不得安生,风无言忙着结交江南士林的文人墨客,寄给自己母妃的信中千篇一律都是请安的话语,旁的内容什么都没有,直让兰氏气得七窍生烟。她也知道儿子怕自己这个作母亲的招惹麻烦,然而就是这一点让她极为不忿。想想自己也算出身显贵,容貌更是远超宫里的其他后妃,父兄又都是朝中重臣,刚入宫时几乎是博得了皇帝的专宠,连皇后都嫉妒不已。无奈自从瑜贵妃进宫之后,便分走了她大半的恩宠,落得现在的田地。如今见后位无望,兰氏不由心中恼恨,却丝毫寻不出办法。

    “娘娘!”贵和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似乎没看见主子铁青的脸色,笑吟吟地跪下行礼道,“恭喜娘娘,刚才石公公那里传来了消息,今夜皇上驾临绣宁宫。”

    德贵妃兰氏霍地立了起来,脸上尽是喜色,这一个多月来,她夜夜独守空房,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可就是盼不来皇帝的身影。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皇子侧妃而已,皇帝独宠瑜贵妃也就罢了,爱屋及乌到了这个份上,如何能叫人不心寒?想起皇帝等会就要过来,她望着镜中略显憔悴的人影,脸色立刻大变,“来人,快,为本宫梳妆,这幅样子若是让皇上见到那还了得!”她手忙脚乱地吩咐着一众伺候的宫女太监。

    一会儿功夫,妆台上便摆满了各色极品胭脂水粉,几个有头有脸的宫女手中则是捧着一盘盘精致的珠玉头饰,另一边则是一件件做工精美的绣袍。兰氏暗地里下了决心,今晚一定要留住皇帝的心,否则再让他冷落个一月半月的,以后自己在宫里如何见人?

    皇帝也只是临时起意才想到驾幸绣宁宫的,虽然体察君心的瑜贵妃一直没有提起有关儿子的任何事情,但他还是看出这位宠妃眉目中的一点点忧心。风无痕的折子他早就看过,一直弄不明白这个儿子为什么会辗转为一个太监阉奴求情,就算错杀了又如何?这等阴柔诡诈的小人,只能以严刑惧之,否则又要重蹈前朝的覆辙。因此皇帝思来想去,只得到绣宁宫来散散心,毕竟德贵妃兰氏在后宫也算容貌顶尖的一个,就是性情差了点。

    “臣妾恭迎圣驾。”德贵妃兰氏盈盈拜下,身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沐浴后的幽香,那股似兰似麝的滋味竟使得皇帝心头一荡,真是好久没有领略过了。

    “爱妃平身吧。”皇帝微笑道,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刻意妆扮过的女子。论年纪,兰氏长于瑜贵妃萧氏;论家世,兰氏的母家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论子息,三皇子风无言在皇子中间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可惜自己多年来一颗心都系在萧氏身上,倒是冷落了她。

    兰氏心中一喜,皇帝那种灼热的目光她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为了能在今晚挽回之前的败局,她特地拿出了许久未曾启用的极品熏香,之前更是用香汤沐浴,秀发只是简简单单地挽了一个发髻,看上去显得慵懒而又自在。平日繁复的首饰中她只选择了一支早年皇帝赐下的金凤珠钗,皓腕上也只有一个完美无暇的玉镯,再加上脸上淡淡地薄施脂粉,不免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皇帝情不自禁地赞叹道,“爱妃今天可是花了大心思了。”皇帝此话一出,周围的几个太监宫女连忙蹑手蹑脚地溜了,反正寝宫早就预备好了,也不用他们在旁边碍事。石六顺也忙着招呼自己手底下的人,转眼间,绣宁宫的正殿就剩下了皇帝和兰氏两个人。

    “怎么,爱妃就让朕在外头这么站着么?”皇帝调笑道,“朕难得来一次,你就是这个迎客之道?”

    “皇上哪是客人?”兰氏嗔怒道,“您这不是折煞臣妾了,谁不知道,后宫的嫔妃都盼望着您的雨露。臣妾是哪个牌名上的人,敢把您撂在外头?那些奴才们全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您要臣妾怎么个伺候法?”

    “朕就要这么个伺候法。”皇帝轻声说了一句,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兰氏抱起,“今晚朕就给你布施雨露,免得你背地里埋怨。”

    一番激情过后,兰氏心满意足地躺在皇帝怀中,暗暗盘算着今夜能做些什么。她自然记得皇后的遭遇,因此绝不敢提及儿子的事,再说风无言可是在江南那个繁华的地方,比起其他诸皇子来说幸运了不少。想起韵贵妃马氏前几天来访时提起风无候在云南的惨状,她就禁不住肚里偷笑,皇帝还是很看重无言那孩子的,兰氏得意地想道。

    “爱妃在想些什么呢?”皇帝突然问道,“是不是在怪朕这段时日冷落了你?”

    兰氏心中一惊,连忙小心翼翼地答道:“臣妾不敢,皇上政务繁忙,自然顾不上臣妾一个小小的妃子。只要皇上还记得绣宁宫,臣妾就知足了,并不敢奢求。”话虽说得妥帖万分,但里头的酸意还是免不了。

    皇帝对于兰氏的秉性清楚得很,若是她没有使小性,那倒是天大的奇事,当下就大笑起来。“爱妃还真是老样子。”皇帝轻轻在身旁女人的颊上捏了一把,“朕还会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就是上次责备了你几句而已,你就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红如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若真的计较起辈分来,你这个作母辈的用得着和她计较?传扬出去人家都道你这个贵妃一点气量都没有,朕若是不管一管,你就更不象话了。”

    话虽说得有几分严厉,不过兰氏却是松了口气,她就怕皇帝不声不响地就把自己打入冷宫,如今看来,皇帝只是为了怕外人的议论而已。她心头本就烧得旺盛的火更烈了,瑜贵妃一直压着自己一头还不算,她的两个儿子如今还都在京城,连红如一个小小的侧妃自己都碰不得,实在是欺人太甚!想起前几日身边下人的传言,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风无痕那么想保那个小太监,那自己就偏偏给他搅黄了,让他有苦说不出!

    皇帝见兰氏眼珠乱转的样子,心中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己后宫里的这些个妃子,只要是家世稍稍显贵些的,从来都不是安安分分的主。那几个出身微贱的,又一个个见了自己就是抖抖颤颤的,一点气度都没有,临幸时更是和木头差不多。因此后宫粉黛三千,得封贵妃的就只有萧氏、兰氏和马氏三人。其中要属萧氏最聪明,至少明面上从不谈论国事,后妃间的争风也极少提起,一味地将自己最迷人的东西展现给皇帝。而最木讷的则是马氏,不过她的本分和规矩有时也会因为父兄的事情而改变。至于最喜欢耍弄心眼的则是兰氏,除了皇后,就数她最喜欢兴风作浪。没想到刚刚教训过,她居然又想故态复萌。

    “皇上教训得是,臣妾以前只是一时糊涂,这才铸成大错。”兰氏装出了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臣妾也只是怕红如那丫头太娇纵而已,现在海家两位小姐既然入门,勤郡王府里也就有了贵女掌户,臣妾也就没什么好多虑的。”她微微顿了顿,见皇帝仍在倾听的样子,不由又多了几分自信,“只是前几日听说无痕身边有个小太监犯了事,这却宽纵不得。皇上身边也有不少得宠的,一旦犯了过错,要打要杀的不都是遵律例行事?臣妾以为无痕应该对皇上感恩不尽才对,您可是替他操了不少心呢。”

    这些话原本没错,但从兰氏口中说出来,皇帝却品出了一些其他意思。内务府总管原佩豫每天都将审问的最新情况呈送给上来,皇帝从中并未察觉到什么敏感的东西,想来儿子也不会愚蠢到将一些绝密大事托付给阉奴,因此他一直未下真正的杀心。兰氏这么一说,他心中倒是陡起警觉,她一会子这么热心于此事,难道存着别的心思?

    皇帝的思绪变化万千,最后只是淡淡答了一句:“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朕自有道理。爱妃,后宫嫔妃不得干政的道理你应该知道。那个小方子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不过事涉国法,朕也不能含糊。下次你若是再犯,朕可是要生气了。”皇帝笑得很是奇异,本是自信满满的兰氏立刻泄了气,低声应是后便畏缩地蜷成了一团。

    看来朕得亲自问问那小子才是,皇帝冷冷一笑,打定了主意。旁人说的怎比得过自己的眼睛,他倒想看看小方子究竟凭什么让自己那个儿子如此宠信。

第二十六章 使诈

    PS:新书《千钧》已经上传,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正在那里享用着可口饭食的小方子得到皇帝驾临的消息时,几乎将整个食盒摔在地上。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惊动圣驾,不就是收了卢思芒五百两银子,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隐隐约约间,他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恐怕连殿下都没想到皇帝此举的深意,难道真的躲不过这一劫?小方子用舌头感觉了一下牙旁镶嵌着的那个毒囊,既然如此,就要用它了,只希望那玩意真像陈老头说得这么神。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又想起几天前陈令诚探视时的情景。

    那是三天前的事了,小方子倒是没想到陈令诚这个年纪一大把的人居然能乔装打扮成狱卒,看见他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惊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捧腹大笑,若不是虑着有人偷听,恐怕那可怕的声音足以让其他人全部晕过去。饶是全力克制着,小方子那压低了的奇怪笑声仍然充斥着牢房,最后还是陈令诚实在看不过去,狠狠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这才遏制了那刺耳的声音。

    “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陈令诚气恼地喝道,“若是你不想活了,老夫现在就给你一剂最强的毒药。这种地方居然还敢如此不检点,要是殿下知道费心救的是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小方子一捂肚子,苦着脸坐在地上,“陈大人,您下手轻些行吗?我在这鬼地方呆得几乎闷死,您还这样戏弄我!”他不满地瞪了陈令诚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究竟有什么大事,居然要劳动您的大驾?”

    陈令诚这才放下用来掩护的食盒,“殿下叫老夫来,自然是为了将来作最坏的打算。”陈令诚瞥了小方子一眼,满意地发现了自己想要的脸色,“不用吓得那个样子,殿下托老夫带给你一句话,他就算想杀你灭口,现在也不是时候,你现在首要的是养好身子。还有,你那干姐姐一直惦记着你,让你好好活下去,别胡思乱想。”

    小方子这才回过气来,他还以为所谓最坏的打算是让他畏罪自尽呢,这些天熬下来,他也对那些刑罚和审讯的人有了自己的见解。吐露的事情要七分真三分假,只有那些关系重大的才要藏在心底,其余的不妨都兜出来,不过要装着是实在熬不住酷刑的样子。原佩豫那里用不着太大提防,主要是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每次他一来,自己总要额外吃上不少苦头。一来二往下,小方子也学乖了,平时积攒些东西,等那人出现再一股脑儿地全倒出来,结果确实少受了些皮肉之苦。

    “陈大人放心,请回去告诉殿下,只要还是如今那种审讯,我还扛得住,但若是烙铁什么的一上来,估计他们就是动真格的了,我也就没啥把握。”小方子倒也直言不讳,“我是怕死的人,不过如果是零零碎碎的死了,还不如要一具囫囵尸首,我想陈大人这次来应该准备了那些可以让我死得干干净净的东西吧?”

    “就你小子想头最多。”陈令诚屈指在小方子头上敲了一记,“若是你死了,红如能放过老夫么?”他自怀中取出一粒黑乎乎的玩意,示意小方子张嘴,然后比了比,这才郑重开口道,“这是老夫亲自制成的秘药,可以让你三天之内假死,而且死因无法查证,你又熬了这么多天,报一个暴毙是没问题的。倘若有人查探,只要不是太医院的最顶尖高手,一般看不出什么端倪。若是实在挺不住,你就将它吞下去。如果察觉到可能会有大动作,审问的时候你就设法将它镶嵌在牙上。”

    小方子怀疑地接过那粒黑乎乎的玩意,再看看陈令诚凝重的脸色,赶紧珍而重之地揣在怀中,这可是到时保命的玩意,丢了可就真的完了。三木之下,未有勇夫,他可不信倘若原佩豫动用严刑,自己能真扛得住。陈令诚又匆匆嘱咐了几句,便准备离开,谁料小方子突然开口问道:“陈大人,前几日受刑时你教我的那个法子真的还算管用,谢谢!”

    陈令诚身躯一震,却没有回头,“有用你就好生练着,这法子没有其他用途,不过强身健体倒是能派上用场。要不是看你体弱,老夫也用不着费这个心。若是实在熬不住刑,那粒药丸又无法吞服,你就按照老夫教你的法子逆运那股清气,至少可以保一个全尸。”

    小方子牢牢记住了陈令诚的话,因此此时小心翼翼地将毒囊藏在了牙间,已是做好了一死的准备。突然,他想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由于这几天受刑并不频繁,又用了上好的伤药,因此身上很多伤疤都好得差不多了,若是待会皇帝过问起来,吃挂落的绝不只自己的主子,怕是连原佩豫也要牵连进去。他左思右想,扯破了身上原本还算齐整的衣服,看看胸口的几道未愈合的伤疤,突然狠下心来将它们一一撕裂,那种剧痛几乎没让他叫出声来,眼泪鼻涕一起落下,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原佩豫见到小方子时,深深庆幸这小子的机灵和自己的急智,若非如此,皇帝看到一个几乎完好无损的人后,不知会怎么发作自己。小方子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一看座上人相貌,立刻装出了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几乎瘫倒在地。

    “奴才,奴才叩见皇上。”小方子带着哭腔叩头道,他早看见皇帝身边只有石六顺一人,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你们都退下,朕要单独问他话。”皇帝目视左右,石六顺立刻知机地退了下去,原佩豫则是有些担忧地瞅了皇帝一眼,这才施礼离开,刑室中就剩了一跪一立的两个人。

    “小方子,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是第二次犯下重罪了。”皇帝的声音冷冽得如同寒冰一般。

    小方子俯伏在地,谨慎地不敢发一言,此时是说多错多,还不如等皇帝发问后再回答,否则无疑是自讨苦吃而已。不用伪装,他的身躯便抖的厉害,毕竟头顶上的那个是万乘之君,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般不在意。

    皇帝见小方子颤抖的模样,心中怀疑更甚,看来小五子那个奴才是诬陷也说不定。小方子进来时惨白的脸色和浑身的伤痕他都看在眼里,决计不信在那等严刑之下他还敢隐瞒什么,那风无痕说的话就有七分是实了。“朕问你,你真的没有收受卢思芒的银票?”

    “回皇上的话,奴才确实收了卢大人的银子,不过事后早已交还殿下。奴才虽只是微贱之人,可是殿下平日并不吝啬,赏赐都是头一份的,哪敢私收外臣银两?不过是当时虑着卢大人脸面,不敢拒绝而已。”小方子显然早想好了这个问题,因此答话时还算得体。

    皇帝显然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朕问你,你平日在王府里深得宠信,常常恃宠而骄,此事可是有的?”

    “奴才只是一个无品无职的小太监,如何敢恃宠而骄?奴才冤枉啊!”小方子连连碰头道,“殿下只不过是可怜奴才的身世,因此赏赐什么的格外丰厚一些罢了,平日只要事涉国事,从来都是将奴才打发开。奴才的性命本就是殿下救的,只想着报殿下恩典,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请皇上明鉴。”

    短短几句话,皇帝不禁也注意起小方子来,虽然脸上一副卑微的样子,却有寻常小太监不可企及的灵动和气度。无痕的眼力还真是不错,不过,这等人约束起来更要上心,他们确实比普通人有用,但私心更多,若是碰上点什么事把主子卖了都未必可知。不过还算他有些骨气,至少没在严刑之下胡乱供出点无痕的事来,还可以饶他一命。

    虽然作了这个打算,皇帝的口气还是强硬得很。“小方子,这些天你的供述是否属实?有没有替你主子遮掩些什么?朕既然来了,便容不得你意图蒙混过关,倘若你想要拿那些东西糊弄朕,可是欺君之罪!”

    小方子先是一愣,随即听出了皇帝话中似有松动之意,连忙涕泪交加地回禀道:“奴才绝不敢有任何欺瞒,所言句句是实,万不敢奢求一己性命而陷殿下。殿下的尊荣皆来自皇上所赐,决计不会生悖逆之心。前几日审讯时,那位大人居然直接问奴才,殿下是否在背后行不忠不孝之事,如此大逆不道的问题,实在是有辱殿下清誉,请皇上明鉴啊!”

    皇帝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勃然大怒。除了原佩豫,他还另外委派了一个心腹密探负责审问,原本只不过是想从小方子嘴里套出些东西来,想不到那人竟然如此大胆,构陷皇子可是滔天大罪!莫非有人在背后指使?皇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倘若真是如此,那人铁定是被人收买了,能利用如此时机的绝离不开自己身边的人。想起德贵妃前几日的可疑言谈举止,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直到皇帝急匆匆地出了门,小方子终于缓过了气,想必自己这条小命可以保住了。他阴笑着想起那个面目可憎的审讯人,皇帝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第二十七章 脱罪

    死一个皇家密探只不过是小事,然而,对于那些在圈内混了许多年的老人来说,震慑仍然是巨大的。夏无惧身为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一朝失宠居然都落到如此下场,别人怎能不心惊胆战?密探中只有几个位分较高的人清楚皇帝的心意,密探只不过是隶属于皇家的忠犬而已,倘若一旦失了一个忠字,皇帝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丢弃。

    尽管从夏无惧口中问出了幕后指使者,但皇帝再也无法狠下心来雷厉风行地处置。短短一年间,二皇子风无论和五皇子风无昭接二连三地走上了不归路,倘若自己一逼之下,或许风无言也会步他们的后尘,这种后果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想承担的。只是西北的风无昭已经够令他头痛的了,更枉论本就是天赋聪颖,在士林中又是赫赫有名的风无言?希望他在江南能安分一点,皇帝疲惫地想道,不要让朕真的下决心来铲除朝中的毒瘤。

    郭汉谨和卢思芒的处置果然不出众人的意料,由于先前已是有了诸多处分,因此仅仅是革职而已。萧云朝私底下对风无痕透露了皇帝的意思,让郭卢两人先闲置一阵子,待一段时间后,再徐徐起复,到时候至少谋一个道台的实缺是决计不成问题的。凭着两人的才干和逢迎的本事,再加上风无痕的打点和萧云朝的运作,不出两年,两人就能重新登上封疆大吏的位子。

    郭汉谨和卢思芒坐在勤郡王府中,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虽然在大理寺没有吃什么苦头,但毕竟牢狱之灾磨砺的是心境,两人养尊处优惯了,一时之间落到如此地步,巨大的落差还是几乎将他们击倒。幸亏如今脱罪成功,仕途上也有所着落,两人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

    “汉卿,纶伦,你俩在京城可有府邸?”风无痕好言劝慰了两人一番,然后又关切地问道。

    “殿下,不瞒您说,下官原是有一处院落在城郊,至于京中的房产则是祖传的。如今家中旁系子弟见下官这直系有败落之势,竟然想强行霸占。贱内乃是书香门第出身,一向不善与人理论,如今只得在外租屋居住。若不是前几日她前来探监,恐怕下官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郭汉谨想起当年的风光,再看看如今的破落,几乎掉下泪来,为了不失仪,他只得扭过头去。

    “世上人多落井下石,雪中送炭者又有几个?”卢思芒忿忿不平地道,似乎忘记了自己当年在福建的所作所为也是如此,“下官的几个亲戚当初巴结得热络,如今听得此事,一个个躲了个干净,幸亏拙荆是个能持家的主,否则凭那点家底子早被他们淘空了。”

    风无痕心生感慨,别的不论,郭汉谨和卢思芒倒真是娶了两房贤淑的妻子,否则接下来他们非被唠叨死不可。“纶伦既是有地方居住,本王也就不说什么了。汉卿,那些没王法的你暂时不要去理他们,王府里空屋还有不少,横竖皇上和朝官们都知道你们和本王关系密切,你就暂时在王府中委屈一段时日。那些人都是些没胆的主,届时你一旦起复,他们谁还敢霸占着你的祖屋?”

    郭汉谨不由大喜过望,外人如果看到风无痕如此礼待他,无疑对他将来的起复和升迁大有裨益。卢思芒愣了半晌,方才用嫉妒的眼光打量着身边的同僚,酸溜溜地道:“老郭,你真是好运气,我现在恨不得自己也是居无定所。嘿嘿,能让七殿下收留你,你家里那些混帐恐怕得惊惶失措吧?”后面的话则是调笑的意味更多些。

    “去你的!连这事也不放过,还拿来寒碜我!”郭汉谨不满地擂了卢思芒一拳,方才省起自己两人是在风无痕的王府,连忙推了卢思芒一下,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风无痕见两人斜签着身子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两人想必是在狱中憋闷得太久,如今心情一好,想不失仪也是不太可能。

    “好了,此事就这样说定了,两位有空不妨在京中多逛逛,毕竟之前你们在福建做官太久,京官的圈子中熟人不多,如今正是攀攀同年同乡的最好时机。不过,谈些风花雪月的事就行了,切勿谈论时事。你们都是刚刚免罪的人,需得珍惜名声,此次套点交情也就罢了。”

    这几日风无痕和陈令诚以及师京奇商议了许久,还是决定牢牢地将这两个人绑在自己这边,因此不得不多嘱咐几句。论起官场经验来两人都是老油子,饶是如此也被人陷害地翻了船,可见如今的混水深到了何等地步。

    “殿下所言极是,我等记下了。”郭汉谨和卢思芒略略欠身,恭谨地答道。

    “好了,你们一出来就奔了本王这里,想来也是累了。先回去好好安顿一下,明日本王在王府私下设宴为你们去去晦气!”风无痕端起身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郭卢二人情知这是送客了,连忙起身告辞,出了王府的门,两人相视一笑,总算度过一次难关了。想起之前的惊惶和绝望,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脸上尽是一种踌躇满志的神情。

    “小方子什么时候能出来?”一直习惯了小方子在身边的感觉,一朝少了这小子,风无痕还真是不习惯,“他已经被关了二十几日了,再这么拖下去实在不利。父皇不是已经处置了夏无惧了吗?”

    陈令诚的眉头依然紧锁着,“此事毕竟还是要看皇上的心情,小方子是很聪明,借着皇上的手除去了那个审讯他的夏无惧。只不过这一举动必定会激起别人的不满,若是弄巧成拙,这小子到时就是哭都哭不出来,还是再等等吧。”

    风无痕无奈地点了点头,方才转向了师京奇,“绪昌,最近京城中有没有传一些西北那边的消息?”自从和魏文龙达成协议之后,风无痕便暗中找了些人插到各个酒楼饭庄中去收集消息,汇总的东西全都归师京奇管着。用师京奇的话来说,那就是自己这里全是鸡毛蒜皮的零碎,要整合成能用的情报,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此时师京奇的脸上却有些迷惑,“关于西北的消息实在是不多,但我却听过一条奇怪的传闻。前几天有两个衣着奇怪的人在得月楼的包厢吃饭,似乎酒后提了一句,那个破击营统领展破寒,当初曾经当过大内侍卫。”

    “什么!”风无痕和陈令诚同时惊呼出声,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骇人。若是如此展破寒是皇帝的人,风无昭所谓的夺权至始至终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这消息可靠么?”风无痕低声问道,“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那个小伙计只不过是当酒后醉言听了,没什么别的反应,报上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当天没什么别的大事,否则倒是延误了一条有价值的消息。”师京奇也感到一阵庆幸,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都是牵连甚广的,深宫中的皇后和远在西北的风无昭,两人的性命其实都执掌在一个人的手中而已。

    “陈老怎么看?”风无痕不安地把头转了过去,心中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如果展破寒真是父皇事先布下的棋子,那么一切便早已决定。没有谁能够承受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后果,风无昭更是如此,他只是一个从小就被宠坏的皇子,而且是最有希望问鼎储位的皇后嫡子,这次如果真的失败,那么,夺嫡之争中已经陨落了两位皇子。尽管早有面对血腥的准备,风无痕还是打了个寒噤。

    “殿下,事实真相如何还未必可知,你用不着过度忧心。”陈令诚看出了这位皇子心中的顾虑,“如今我们正好趁势做好完全准备,这个消息一旦证实,那西北必定会重新拥有一个大将军。端亲王风寰杰由于先前的弹劾,已经不可能重回西北,皇上不褫夺他的亲王爵位已是格外开恩。如此一来,皇族子弟中够格接任大将军一职的就只有一人而已。”陈令诚脸上的笑容愈发高深起来。

    “陈老是说安郡王?”风无痕恍然大悟,这位堂兄一向颇为看重自己,若是他能掌雄兵,无疑是一个最大的臂助。“皇上已经有些忌惮母妃这边的势力过于庞大,如非必要,恐怕他不会轻易放安郡王出京。”他可不像陈令诚那么乐观,如今六部中属于瑜贵妃的势力至少占了一半,而且包括了最重要的吏部和户部。一旦让风无方再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恐怕朝臣中非议会更多。

    “皇族中除了安郡王,再无人能堪此大用,皇上恐怕没得选择了。”师京奇插言道,心中已是豁然开朗,“展破寒此人虽然是大将之才,无奈出身低微,不得军中上层的认可,何况这次立场暧mei,皇上也不可能骤然重用,最大的可能就是将他调回京城。看来要恭喜殿下了,安郡王能在这么多皇子中唯独和殿下甚是合得来,也是莫大的缘分。”

    风无痕轻轻叹了口气,无方哥,看来你意图作壁上观的打算要落空了。夺嫡之争少了你的掺和,又有什么趣味?

    推荐一本老书:

    《岁月辉煌》——早期架空的精品之作!

第二十八章 离间

    PS:修改版《千钧》即日起上传,自第一卷第四章开始全新演绎,请大家多多支持!

    “启禀主人,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天一恭谨地禀报道,“诸皇子那里应该都得到了消息,估计都会有一定的动作。”

    “很好!”黑衣人满意地迸出两个字,随后又陷入了沉思。半晌,他的脸上又现出病态的狂热,“哼,只要其他皇子知道这个消息,必定人人自危,哪怕是原本的心腹恐怕再也得不到完全的信任。风寰照此举虽然高明,不过却是自毁长城,从此之后,夺嫡之争将会愈演愈烈!哈哈哈哈!”

    天一谨慎地不发一言,深深地低下了头,他很清楚,尽管主人经常表现得冷静无比,但一涉及到皇帝的事情,便时常失去理智,疯狂而暴躁。他不知道主人手下究竟有多少得力的人,但那些他能调动的隐藏势力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就连普通人不可企及的朝廷中枢,也不知有多少人和这位神秘的主人互通消息。尽管曾经几次看到过主人的面目,但连他这个最受信任的属下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这个男人的真正相貌,一切都是谜团。

    身在江南的风无言日子过得还算逍遥,尽管之前的遇刺让他元气大伤,但江南毕竟是富饶之地,经过名医的精心调养,他的身子很快就复原了。整日和儒林学者们厮混在一起的他,很高兴自己又多了一个儒王的头衔。江南水乡多美女,风无言又生得儒雅风liu,也不知有多少闺秀对这位王爷有心,连钦差行辕伺候的丫鬟也都想着能侍枕席。一时之间,这位皇子成了整个江南最大的话题。

    然而,此时的他却失去了一向的雍容沉静,心腹刚刚报上来的消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仅仅看了那封信一眼,他就匆匆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发愣。风无昭在西北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甚至还很是偷笑了一阵子。在他看来,老五那种悖逆的行为无疑是将自己推上绝路,父皇会屈服才怪。然而,风无昭确实耍弄了漂亮的一手,先发制人地将端亲王风寰杰的劣迹以明折拜发,让父皇吃了个哑巴亏。不过,老五想凭这个和整个朝廷斗,火候还是差了点。

    不过,皇帝居然真的调回了端亲王风寰照,而且下旨让风无昭署理大将军之职,这倒是风无言没想到的。对储位虎视眈眈的他巴不得父皇将老五一撸到底,彻底地绝了这位名义上的皇后嫡子继位的希望,但此刻这种愿望就要实现的时候,他却感到一阵深深的心悸和恐惧。

    展破寒,那个最先支持风无昭的破击营统领,居然曾经担任过父皇寝宫的侍卫?尽管这是一个谁都无法证实的消息,然而,空穴来风必有因,风无言并不认为别人是胡乱造谣。展破寒的表现确实太反常了,即便风寰杰平日再压制他,这个智勇双全的名将也绝不可能轻易拜倒在别人的脚下。风无昭只不过是皇子,哪来的威势让他俯首称臣?

    皇帝能让展破寒这颗钉子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难保自己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想想自己平素的言行,风无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若是有人刻意向皇帝禀报这些言语,父皇也许不会即刻发作,但寻个机会发落起来,自己仍是要吃不消的。更可虑的是那些机密事,心腹中只要混进一个密探,自己的一番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究竟该如何是好?

    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的风无候却没有太大反应,与表面上的好色肤浅不同,他从不在属下面前表现出自己最深的一面。他毫不迟疑地将那封匿名信丢给了周严,懒洋洋地笑道:“敬之,你看看这封胡说八道的玩意,本王真是快笑掉大牙了。”

    周严仅仅是扫了一眼信中的内容,脸色便有些惊疑不定。尽管跟随风无候已经多年,但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位皇子。风liu,荒淫,不知节制,似乎充斥在耳边的全是不好的风评,然而,就是这个老是被皇帝训斥不学无术的皇子收容了自己,并给予了自己完全的信任。可是,这多年的信任在薄薄的一片纸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

    “殿下,您真的相信这封信中所言的事?”周严试探地问道。

    “本王是不信,可惜别人都会相信,而且会人人自危。”风无候似乎没看见属下略显尴尬的脸色,“若是没猜错,接到这封信的绝不止本王一个,看来有人就是想趁机搅浑水。展破寒本就是为了利益而投靠老五的,但是你们不同,哪个皇子身边的心腹不是精挑细选,摸过底细的?再说了,父皇乃是圣明之君,若是老五没有怀什么异心,展破寒这颗棋子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周严顿时心生敬意,想不到一向以不学无术著称的风无候居然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来。他深施一礼道:“王爷能有如此胸怀,属下深感佩服。如此说来,下书的人根本就是不怀好意,意图挑拨?”他仍然抱着一丝怀疑,要向诸皇子同时下书,这需要怎样的势力?

    “也许吧,本王也希望只是瞎猜而已。”风无候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敬之,你先派人去查查那个来下书的人吧。”

    “属下遵命。”周严立刻就冲了出去,他心中不安得很,生怕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将之前的判断完全推翻,那就真的麻烦了。

    风无候望着心腹离开的背影,轻轻击掌三下,一个柔若无骨的女子缓步行了过来,娇笑连连地倒入这位风liu皇子怀中,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了一阵男欢女爱声。好一会儿后,门外的窗下,一条黑影快速窜开去,转瞬消失在行辕的角落。

    谁都可以不信传言,但风无昭却不得不信。他呆呆地坐在帅帐内,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疯狂地将眼前的书信扯了个粉碎,一把将它们扔在空中。一直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的他第一次对将来失去了信心,毕竟,以往自己的手中还掌握着一支最强力,最忠诚的军队,现在突然有人告诉自己那全是圈套,他还能怎么想?

    名义上他确实是西北大营的统帅,然而,下面那些不服的声音却仍然时常冒出来。原本各级将领都是用钱收买的,忠诚心就仅仅是那么可怜的一点,即便他让他们签下效忠文书也是一样。自己能够信任的,也就是几个贴身心腹和展破寒的破击营了。正是靠了展破寒,他才能成功收服了西北军中的那些悍将,可是如今,无兵无将的他几乎就要束手无策了。

    “启禀殿下,属下有要事求见!”帐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风无昭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随便收拾了一下仪表,厉声喝道:“进来!”

    霍叔其一踏进营帐,就感觉到一点异常,那些四处散落的纸片,怎么看都像一封书信。偷眼看去,风无昭尽管装着一副镇定的样子,但以他多年跟随这位主儿的经验来看,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既然知道主子心情不佳,霍叔其便不敢缺了礼数,必恭必敬地跪下叩头道:“奴才叩见殿下。”

    “阿其,你急急忙忙地求见,有什么要事?”风无昭的言语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虑。

    “回禀殿下,展将军那里派人来,说是东营出了一点骚乱,他正在派人镇压,待会要请您过去。”霍叔其边说边觑着主子脸色。

    果然,风无昭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一直隐藏的急躁再也按不下去了。“展破寒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将整个军营的治安大事交给了他掌管,居然闹出这样的风波?他的破击营不是号称无敌军么,都是作什么吃的?你待会告诉他,本王限他两个时辰内解决一切,否则军法从事!”风无昭咆哮道。

    霍叔其实在不明白主子的情绪为什么这么激动,昨天展破寒来的时候,风无昭还客气得很,今日怎么换了一副脸孔?若不是展破寒的顷力相助,风无昭哪会如此轻易成功?他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然而,他很快否定了这个看法,主子并不傻,手下缺兵少将的他没有展破寒,什么事都干不成。想起自己之前得到的不确定消息,霍叔其只感到一阵迷茫。

    “你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风无昭气急败坏地喝道,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皇子气度了,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和将来要紧。他想到的只是除掉展破寒,从来没有真正地独当一面的他已经完全陷入了狂乱。

    霍叔其怜悯地看了主子一眼,深深叩首后急速退出。这个男人已经完了,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与其让自己的计划搁浅,还不如去找展破寒打个商量,相信那个人会知道如何抉择。把自己拖进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那么,还不如让双方都得到一个最满意的结果。望着东营那边来回奔跑的士兵,霍叔其听到的仿佛不是那震天的喧哗,而是最血腥的厮杀声。

第二十九章 军变

    新书《千钧》修改版已经上传,请大家多多支持!

    展破寒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霍叔其,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他本就是奉了皇帝密旨才在西北军中扎下了根,然而,军旅生涯并不如想象中的顺利。无论是家世还是后援,他都远远比不上别人,尽管破击营在他的手下屡建奇功,但在端亲王风寰杰眼中,自己依旧算不上一个人物。久而久之,他对皇帝的安排也生出了怨望之心,只不过一直藏在心底未曾表露。因此,他将此次风无昭的异动视为最好的机会,不但没有加以阻止,反而主动投靠了过去。果不其然,一朝功成,西北大营牢牢地控制在了他手中。

    然而,皇帝就在这个时候记起了他这颗棋子,或许还曾雷霆大怒过,可是那又如何,自己凭什么要毫无保留地为他效忠?自己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得到的却是旁人的冷眼和猜忌,这种日子实在是过够了!展破寒原看着风无昭容易掌控,希望借这位皇子之力达成自己的野心,谁料最后竟还是一场空,难道这就是那些上位者的嘴脸么?

    展破寒又掏出了皇帝的密旨,哼,承诺得还真是好听,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难道还会被这等谎言所骗?谁不知道西北大营的统兵大将向来是由皇族担任,怎么都不会轮到他一个小小的统领。可是,如今也只能走这一步了,他是借着风无昭的权威,再加上破击营的战力方才压住了其他将领,既然这位皇子都已经猜忌自己,那便没有另一条退路可走了。

    “来人!”展破寒高声喝道。话音刚落,帐外的贴身亲兵展容立刻掀帘进来,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统领大人有何吩咐?”展容本是罪奴出身,若不是展破寒救了他,恐怕早已命丧街头,因此对于这个上司是敬到了极点,也最得展破寒的信任,为了让他能顺利进入军营,这位冷面将军甚至将自己的姓氏赐给了他。

    “传我将令,破击营左营集合,限时一刻钟,迟到者斩!”展破寒的脸上一片肃杀之色,看来已是下定了决心。

    “属下得令!”展容不带任何诧异之色地俯身应道,头也不回地离帐而去。展破寒欣赏地看着心腹的背影,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绝对服从自己的下属,只要一个命令,就能为自己冲锋陷阵,不惜一死的下属。破击营整整三万人,却能压制西北大营十几万,凭的就是血腥的嗜杀之名以及对他的绝对忠诚。不管怎么样,将来一定要把这些人牢牢控制在自己身边。

    转瞬之间,破击营左营近万的人马便通通集合起来,黑压压地挤满了西北大营东营前的整片场地。本来喧哗不已的士卒不料想会见此场面,全都噤了声,连几个主将也是神色愕然,不知展破寒究竟想要干什么。他们本是自恃位分在这位破击营统领之上,对风无昭专信他一人颇为不满,因此才怂恿麾下士卒闹事。现在真的事情闹大,他们便有些畏缩了,毕竟展破寒的凶名太盛,一旦血腥弹压,到时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展大人这是何意?”双月营统领张云锋被众将公推出来交涉,“难道展大人想凭你的破击左营公然违反军规么?”他出身尊贵,尽管此时身处劣势,言语间却还是充斥着一种高人一等的神气。

    “违反军规的不是本将,而是你们麾下的士卒!”展破寒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本将给你们一刻钟,若是约束不了自己的属下,休怪军法无情!破击营以往杀的都是敌军,希望不要在刀剑上沾染自己人的血!”

    铁血的话语让那边厢犹自存有侥幸的众将浑身冰冷,这个煞星的残酷他们不是没有见识过。战场上他从不考虑什么杀俘不祥,只要是阻在他面前或是给破击营带来损伤的,一律格杀勿论。如果真让他用这一招来对付自己,那就太可怕了。

    刚刚还闲散着的众将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大声吆喝着隶属于自己的兵卒,时不时还偷眼瞧瞧展破寒的举动。然而,高坐在马上的展破寒就犹如佛像一般一动不动,而他身边的亲兵展容每隔一会便大声报一次时数,听得诸将胆战心惊。

    最终,没来得及回营的七名小卒全部被斩首示众,展破寒再次用血成就了他的冷酷威名。其余诸将尽管怀恨在心,表面上却丝毫不敢流露出来。他们尽管都是一营的统领,但比起破击营的战力来说,差得实在不是一星半点。最重要的一点是展破寒深得风无昭的信任,他们不愿意为了一点小事和这位红人结下深仇大恨。然而,这些人并不知道,西北大营,马上又要变天了。

    风无昭听到展破寒已经成功弹压东营骚动时,脸上的表情仍然是铁青一片,挥挥手就将霍叔其逐出了帐外。于是,霍叔其更证实了他的判断,风无昭一定听到了什么有关展破寒的传闻,由此才开始提防这位悍将。他很庆幸自己及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只可惜展破寒实在是难以打交道的人,否则若是能将他拉过来,自己便又是大功一件。

    浑浑噩噩的风无昭又想起了那两个绝色歌伎,出于某种考虑,他并没有把她们送出军营,而是和风寰杰一样秘密将两女留在了帐中,此事是霍叔其暗中办的,因此也是隐秘至极,没有几人知晓。

    两个歌伎一见风无昭进来,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风寰杰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好伺候的男人,但毕竟对她们还是和颜悦色的,哪像风无昭只是将她们当作工具?想起自己当初被重金赎出青楼的喜悦,两人都有一种荒谬的感觉。早知如此,她们还不如在青楼享受别人的奉承更好,至少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风无昭听着她们低低的哀鸣,心中畅快不已。自出生起,他享受的待遇便是最好的,所有的事情都顺着他的心意,母后更是将他捧在手心里,谁都以为他将是储君,未来的君王。然而,一切希望都在父皇的无情下一点点破碎,贺氏家族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强势,一击之下,居然毫无还手之力,不能不说是最大的悲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西北支撑多久,但是,为了活命,他只能继续挺下去。

    他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落入了别人的窥伺中。然而,就在回头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两女今次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风无昭快步冲到榻前,只见两女双目紧闭,脸色发青,他不安地伸手试了试鼻息,骇然发觉她们竟已经气绝。省起自己适才的肆意挞伐,风无昭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懊悔,正当他思量着怎么处置这两具尸体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风无昭脸色一变,外面站岗轮值的都是他从京中王府带来的心腹亲兵,等闲人绝不可能进来。况且自己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打扰,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答案很快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展破寒挺拔冷酷的身影出现在帐中的那一刻,风无昭就有一种大势已去的预感。

    “展破寒,你未经本王允准,私闯营帐,该当何罪?”风无昭衣冠不整地立在榻前,强自镇定地问道。

    展破寒一眼就瞥见了榻上的两个女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丝毫不掩饰神色中的鄙夷。“末将私闯殿下营帐乃是为了公事,谁知竟会看到如此的场面。殿下可知军营中私蓄女子该当何罪?”他的话中压根没了往日的尊敬,嘴角边的那缕微笑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风无昭何尝遭受过这样的讥诮,额上顿时青筋毕露,眼神满是怨毒。“展破寒,你不要忘了上下之分,本王可以提拔你,就自然能够再将你压下去。不过是两个身份低微的青楼女子而已,用得着你提醒本王?”

    草包就是草包,展破寒不屑地想道,皇帝没有以嫡子立储,恐怕也是这个考量吧。“军规森严,无论上下,殿下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他缓缓念道,话音虽不高,一字一句却很是肃然,“依照军规,士卒私藏女子者,斩!统兵将校私蓄女子者,无功者立斩,有功者褫夺军职,杖责两百后永不录用!至于王子犯法,则要恭请皇上圣裁了!”

    “你!”风无昭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顺手抄起佩剑,一把扔掉剑鞘,长剑直指展破寒的鼻尖,“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说,你是不是奉了父皇的密旨想要除去本王?”

    “殿下既然清楚就好!”展破寒冷冷一笑,一掌拍在剑脊上,风无昭顿感一阵大力传来,长剑咣当一声掉落地上,清脆的声音久久回响在帐中。

第三十章 礼物

    PS:各位热心支持的书友,如果有余票的话请多多支持一下新书《千钧》,谢谢!!

    京城的风波在秋初达到了最高潮,出乎朝官们的意料,以往对身边近侍还算宽容的皇帝突然下旨彻查了多名有头有脸的大太监。石六顺只是凭着皇帝的一点点信任涉险过关,而汪海则是被人揭出一件收受外官贿赂的案子。皇帝看他平素还算忠心,直接让他领了四十大板,然后发落去扫园子,其余的人竟一个个全都是杖毙。一时之间,本是嚣张至极的各王府奴仆全都收敛了许多,连说话的气性也小了。

    风无痕也没想到从小方子起头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不过这把火从自己的王府一直烧到皇宫大内,又从大内烧回了各家王府,竟是殃及了好大一拨人。按理说,哪一朝的宫闱中没有一点龌龊的勾当,若是认真论起来,恐怕前朝那个号称最英明的仁宗,身边的宦官也是最无耻的。皇帝整治内务本是好事,不过在这种时刻雷厉风行,各家的猜想绝不会少。甚至有人怀疑皇帝是拿小方子的事情作由头,借机发落些人而已,连风无痕听了也有几分意动。

    只有小方子不会这么想,多日来那些刑具的折磨可不是假的,他可以肯定一点,要不是他还算有几分面子,再加上主子背后的运作,他肯定也是被杖毙的人之一。不过,和以前一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又是硬生生地挨了四十大板。好在这次和三年前大不相同,慎刑司显然是得了关照,又拿了不少好处,板子下来是轻了不少,外面看上去血肉模糊,上好的金创药一上去,不过五天的功夫,小方子的伤口便已痊愈。不过他的身子还是虚弱得很,陈令诚一连开出十几道方子让他静养,红如甚至调笑着说,他的身子比那些贵介子弟更为娇贵。

    尽管已经大婚,不过风无痕这几天还是不得不冷落了几位娇妻,强打精神处理各色事情。京城中各色传闻满天飞舞,颇有一种人心惶惶的意味,身为皇子,他想到的远比旁人更多,清理完了这些太监家奴,接下来又会轮到谁,现在没人说得准。还有储位的真正归属至今仍悬在那里,一想起来就觉得忧心。别看他们这些皇子现在威风凛凛,一旦新皇即位,铲除异己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皇帝的身体虽然还很健朗,但什么都可能在顷刻间发生,届时自己将是最难自处的一个。

    “殿下,安郡王遣人送来了帖子,三日后是他的寿辰,请您过去吃酒。”德喜必恭必敬地呈上了一张帖子,垂手等待主子示下。

    风无痕先是一愣,随后便省起风无方的生辰,心中不禁懊恼不已。这些天实在是忙昏头了,连此等大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幸好风无方想得还算周到,否则自己到时若是没有准备好礼物,肯定得招人非议。他随手将帖子放在身旁的几上,瞥了德喜一眼,这才开口问道:“这一个多月来可还习惯?”

    德喜也是聪明剔透的人,连忙答道:“一切还好,奴才虽然初次行事,不过也学了那么久,至少一点皮毛还是懂的,多亏了王爷和洗先生教导有方。”这些天来,他虽然不知道和自己碰头的都是些什么人,但东西一旦送回府里,师京奇只是略略过目一番,然后就是他们几个小厮通宵达旦地整理文书,有些东西他连看一眼都觉得心惊不已。

    “嗯,洗先生把你们调教得都不错,不过和本王却没什么太大关系。”风无痕不禁笑道,“以你们本来粗通文墨的本事能练到现在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看来庆丞挑人还是很有眼光的。眼睛要放亮一些,做事更稳妥些,将来即便是做官也不在话下。”

    德喜赶紧叩头谢恩,这年头,寒窗十年尚不及投靠豪门数载,因此寒门举子分外难得。像他这种出身贫困的人,更是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靠在私塾的窗外偷听,这样才学得一星半点。然而,正是这一点点皮毛让他在王府的小厮中脱颖而出,如今更是相当得宠。风无痕刚才话里的意思他听得一清二楚,无非是说将来可以举荐他为官,想到绵英的风光,他怎能不心痒?

    挥手示意德喜退下,风无痕这才重新拿起了那张帖子,心中却在思量该送些什么。如今自己虽然不缺钱花,但要论起能送人的礼物来还真是不多。上次从福建带回的各色珍玩,早已孝敬了母妃一大部分,剩余的只不过是些普通玩意,用作送礼未免太寒酸了。正思量间,德名又面带喜色地冲了进来,急匆匆地跪下行礼毕,便开口报道:“启禀殿下,越老爷从福建给您送来了一大批礼物,范总管正在前院安排那些人,让奴才向您禀报一声。”

    “哦?”风无痕眼前一亮,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若是赶得巧,此次的东西中说不定就有能派上用场的。“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听说是闽妃的堂兄辈。”德名答道,“奴才刚才听那人提起,似乎是越家家主亲自挑选的礼物。”

    风无痕不禁动容,“既然越家派了自家子弟过来,本王也想见见,你去知会一声,让他安排一下。另外,闽妃那里也许久未见家中亲人了,你也派人去通禀,务必让她抽出空来。”

    德名听得真切,连忙应了声是,心中暗暗称奇。像越起烟这等出身的人,虽然过继到了户部尚书越千繁名下,但在宗谱上还是排名靠后。如今主子竟如此信任,甚至将许多机密事交由她打理,可想而知将来一旦诞下子嗣,恐怕宠信更深。他暗自打定了主意,一定得好好巴结闽妃才行。

    越乐还是第一次踏进王府这样的地方,一交卸了礼物,他便好奇得左右打量起来。果然,这等皇家府邸,气度颇为不凡,不论别的,就说那些仆役的容光服色,比起越家老宅来便多了几分奢华,进退间也是不同寻常,总带着些优越。不过,王府的那位总管他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直到真正谈了几句话,他才发觉自己的肤浅,能在王府这种地方执役,本就不是普通下人可以企及的,更枉论掌管一切大权的总管。

    范庆丞一边督促着下人清点着一箱箱礼物,一边也好奇地观察着这位越氏子弟。他是见识过越起烟的才华,因此对于能调教出这等才女的越家也有说不出的疑惑。普通人家的女子都是只重容颜和贤淑,那像越起烟这么惊世骇俗地精通谋略,生作女儿身还真是可惜了。“越公子,一路行来辛苦了。如今酷暑刚过,路上不好走吧?”

    范庆丞言语间虽然极为客气,越乐却也不敢怠慢,欠身答道:“家主为了安全,特地延请了镖局护送,还加派了不少人手,虽然辛苦了些,不过好在一路平安,东西既然送到王府,在下也算能够交差了。”

    两人正一来一往地说着些闲话时,眼尖的范庆丞瞥见风无痕的身影,连忙起身迎去。越乐也曾见过风无痕一次,只不过是远远看见个轮廓而已,以他在家族的地位还不够资格呆在议事厅里商量那些大事,因此此次算是最近距离的会面了。

    “草民叩见七殿下。”越乐起身行礼,他虽是越家旁系子弟,不过深受越千节器重,人又长得英武挺拔,风无痕一眼看去,便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

    “不必多礼。”风无痕示意范庆丞先行退下,这才亲自搀扶起了越乐,“若是认真论起来,你也算是本王的兄长一辈。”

    越乐受宠若惊地落座,这才看清了风无痕的相貌。原以为越起烟看中的夫婿如何不凡,可越乐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出众之处,撇去风无痕皇族的身份,这个少年也只不过普通而已。想起家族中追求这位才女的诸多远亲和富家公子,越乐不禁有些惋惜,起烟嫁来只不过是一个侧妃,日子恐怕并不好过。

    然而,寒暄过后,越乐很快醒悟了过来,风无痕看似不着边际的问话,到后来竟将自己套了个严实。家主看中的怎么会是普通人物,越乐不由自嘲自己的浅薄,也许是真的太宠爱起烟这个妹子,这才会有些嫉妒吧。

    风无痕略一询问,便得知此次越家送来的东西中有几件颇为贵重之物,风无方的礼物也有了着落,是一柄由名匠吟风铸造的宝剑,虽然比不上天下第一名匠南宫凛,但也是相当难得的东西,其余几件也正好留着将来作人情。越家对于他这个便宜女婿也算是花了大血本了,想起越明钟老奸巨猾的样子,风无痕暗叹自己还是嫩了些,这些礼物哪有这么好收的,说不得又有什么麻烦要解决了。

    不出所料,越乐拿出了越明钟的亲笔信,上面的内容他也不甚清楚。临行前家主再三嘱咐一定要将书信送到风无痕手里,郑重其事的模样让越乐心头也是沉甸甸的,如今任务完成,他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本王刚才遣人通知了闽妃,待会你去缅云轩见见她,你们兄妹也许久未曾相见了。”

    越乐心中大喜,连声道谢,他原本就怕风无痕不让越起烟见客,如今看来是白担心了。他没有料到,待会的见面,越起烟还会带给他不同以往的感受。

第三十一章 心迹

    仅仅半年没见,越乐几乎已经认不出越起烟的模样了。以往那个沉静而睿智的女子如今已嫁为人妇,眉宇间的光辉却更胜往昔,一颦一笑中露出了无比满足的神态。这对于越乐来说几乎是难以置信的,不说越起烟原本骄傲的秉性,就凭风无痕一连娶了三个妃子的举动,妹子也应该表现出几分落寞才是。

    然而,最奇特的却是越起烟的装扮,这里可是堂堂王府,按照礼制,即便满身绫罗绸缎或是珠光宝气也不足为奇,但越起烟却只着了一袭普通的蓝色外袍,身上半件首饰也无,竟是完全的男子打扮。若是外人看来,还道她是王府中的一个普通清客。

    “七哥,想不到这次家主会派你来这儿。”越起烟似乎没注意堂兄诧异的脸色,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大概是爹爹不放心才让你来见我的吧?”

    尽管风无痕允许越乐与自己的妃子见面,不过自然少不了王府的小厮,德名和德喜双双垂手侍立在大厅两侧,而越起烟的贴身丫鬟纤儿则是立在小姐身旁,眼睛却老是瞟向越乐。“二伯如果看到闽妃如今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越乐谨慎地答道。如今越起烟身份可是不同以往,要是自己言谈间还是把她当作妹妹,说不定会触怒那位七殿下。“家主只是吩咐我将礼物送到,然后向闽妃请安。福建离京城千里之遥,还望闽妃好生珍重才是。

    越起烟也懒得纠正堂兄的称呼,在自己家的一众长辈那里,上下际野的严明绝不亚于京中豪门。不过一向热络的越乐在自己面前也学会了这一套却有些奇怪,想必是家主特意嘱咐过的。“多谢家主关心,七哥回去代我向家主、爹爹和各位叔伯问好。请告诉他们,京中才是我真正的天地,我绝不会堕了越家的声名。”

    仅仅几句话,越乐便觉得妹子确实变了,充斥在她身上的,是相比以往更强大的自信。看来她在王府中很受宠呢,越乐的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不知是欣慰还是落寞。他根本记不得自己之后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当几个王府小厮将他引到客房时,他方才醒悟到,会面已经结束了。

    “也许他们都认为我太自负了。”越起烟在缅云轩中喃喃自语道,“可是,谁叫我生来就是女儿身,不能出仕,不能为官,唯一能做的就是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上天给了我智慧和才干,却剥夺了我使用它们的权力。若不是主动争取,我还能如何?”她低头瞧着自己莹白如玉的双手,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恨,“我就不信女人只能利用美丽的外表去媚惑别人,既然凭自己的力量不能成事,那我就找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如今,我终于有了可以企盼的将来了!”

    “你的将来,永远都是和我绑在一起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而温暖的声音,越起烟只感觉自己的纤腰被人轻轻搂住,“有这么好的人才可用,我高兴都来不及。起烟,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不用回头,越起烟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自己的丈夫,脸上不由生出几分红晕。尽管最初是因为家族利益而结合的,不过,在王府待久了,越起烟倒有些喜欢这里紧张的氛围。越乐的担心并不是她在意的东西,以色侍人者,安能长久?既然自己没有海若欣的美貌和家世,又比不上红如多年随侍风无痕左右的忠诚乖巧,那派得上用场的,就只有自己敏锐的直觉和判断了。

    “殿下不是要与师先生他们商议要事么?”越起烟软弱无力地吐出一句话,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腰间仍是被箍得紧紧的。

    “难得偷了个闲而已。”风无痕调笑地在妻子耳边轻吻了一下,这才将她放开。虽然越起烟的姿色在四人中并不算顶尖,但冷静的外表被撕破后,那种异样的风情却格外能令人满足。他见越起烟轻轻理了理乱发,脸上又恢复了镇定,口吻也就多了几分肃然,“你忙活了这么多日子,想必也看出些端倪了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殿下指的可是这个?”越起烟的脸上又泛起了风无痕熟悉的那种光芒,“皇后虽然已被幽禁在坤宁宫,贺家也已经式微,不过背后的人却不是都改变了立场,毕竟皇后嫡子的这块招牌还在,五殿下又手握西北军营的大权,连皇上也不敢轻言废后。但是,君威深重,一旦皇上下定了决心,恐怕那就是真正的清洗了,现在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可以犹豫的时间已经很有限了。”

    “你怎么知道父皇要动手了?”风无痕嘴角轻轻上翘了一个微小的幅度,带出一缕轻松的笑容,似乎早料到了这一番话,不过他并未等待越起烟的回答,“从这些迹象上能看到这一点,无愧越老先生对你的评价。父皇是在为储君铺路了,只不过要顺利完成这些并不容易,其他皇子不会任由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注定的。”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几分阴寒。

    “殿下是说皇上真的已经决定了储君?”越起烟的神色也紧张了起来,她知道目前是如履薄冰的时刻,稍有不慎就可能大祸临头。她不安地瞅着丈夫的神色,“真的是他?”

    “估计朝臣们也已经心照不宣了。”风无痕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反倒是失落更多一些,“不过,事情也许还有变数,总而言之,起烟,那些小子把密报送到你这里,你就多多费心吧。”风无痕陡然想起那次觐见时风无惜奇怪的遭遇,心中又涌起一种诡异的感觉。

    安郡王风无方的寿筵虽然没有下多少帖子,可闻风而来的京城权贵子弟还真不少,风无痕下轿的一刹那,简直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此时的安郡王府与海观羽的相府何其相似,那一长溜大大小小的官轿和聚在一起闲磕牙的小厮长随,整个就是相府的翻版,看得风无痕摇头不已。没想到京城里有眼色的人还真不少,否则以风无方现在闲散宗室的身份,即便是郡王,巴结的人也不会这么多,想来有些风声已经传出来了。

    王府的几个门子却是好眼力,一见风无痕下轿就有人迎了上来,一脸殷勤地招呼着。徐春书看了看主子的脸色,随手几个小银锭子扔过去,喜得那几人忙着谢赏。“殿下,王爷说了,只要您一来就得立刻禀报,刚才奴才已经打发人进去了。”那门子好奇地打量着冥绝手中长长的礼盒,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显然在猜测里边的物事。不过答案当然只有一个,谁不知道军旅出身的风无方最爱神兵利器,这位七殿下送的当然也是这类物品。

    厅堂和院子里挤满了宾客,风无痕时不时和几个熟悉的人打打招呼,不过他没穿皇子正装,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只有几个平素还算交好的贵介子弟点头为礼而已。倒是风无方得了下人的通报,直接让人将风无痕请到了内院。

    风无痕还是第一次来到安郡王府,与自己的府邸比起来,这里明显充满了英武的气息。毕竟是武将的居处,光是那一个占地广阔的演武场就让他为之乍舌,更别提木架上那一样样擦拭得铮亮的兵器来。随从的小厮见风无痕惊异的样子,连忙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王爷的心爱之物,他不乐意摆在房间里装饰,因此一大清早都要来擦拭一番。上次有个新来的小厮为了讨好王爷,起了个大早将兵器都擦拭了一遍,还清扫了整个演武场,谁知最后别说赏赐,差点被逐出王府,从此往后,谁都知道王爷的脾气,因此竟是没人敢再擅动那些东西。”

    没想到无方哥还有这个怪僻,风无痕苦笑不已,那个小厮还真是够倒霉的,一片卖好的心全都白费不讲,恐怕日后想得宠也难,侯门规矩尚且深不可测,又何况堂堂王府,真是难为煞人啊!一路且行且看,倒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来到风无方的书房。

    虽说是书房,里面的陈设却和兵器陈列室差不多,一股子杀气腾腾的感觉迎面扑来,风无痕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无痕,你的胆子太小了,就这些没有见过血的玩意也让你吓成这样,真要是上了战场岂不是逃兵?”风无方朗声笑道,“你还算来得及时,我新近得了一柄上好的宝刀,来来来,和我共赏一番!”

    风无痕心中觉得一阵荒谬,这个风无方,嘴里说自己胆小,又要让自己看什么宝刀,不是寒碜人么?就凭自己从未拿过刀兵上过战场的德行,看得出什么好坏。不过,他可不想扫这位堂兄的兴,横竖自己这次也带来一柄宝剑,若是越明钟没有夸口,也应该是一等一的货色。实在看不明白,鄙薄一下那什么宝刀也就是了。

第三十二章 名剑

    PS:请大家多多支持新书《千钧》,谢谢!

    风无方爱怜地抚着那柄华丽的宝刀,猛地一震刀鞘机簧,只听一声悦耳的低鸣后,一柄光华夺目的利刃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就连本想着取笑一番的风无痕也收起了脸上的游戏之色,冥绝的目中更是闪过一缕惊色,显然也认同了这柄神兵。

    “无痕,看到没有,这可是名匠费了三年功夫才铸成的,辅国公贾茗昶费了万金方才求得此刀,这次趁着本王寿筵才拿出来送人,足见花费了不少心思。”尽管手中拿着别人的重礼,风无方的神色中却还是充斥着一种鄙夷和不屑,“他也算是明眼人,只不过下面的子弟实在不争气,若是长此以往,恐怕辅国公的爵位就要传给旁系子弟了。皇上早有重新挑选从贾家旁系中挑选下任辅国公的打算,要不是这个,他也用不着大费周章地来巴结我。”

    风无痕眉头一扬,想不到这柄宝刀的背后还有如此辗转的来历。皇帝对世家显贵向来是抱着恨铁不成钢的态度,既大力提拔豪门中的有才之士,又对那些尸位素餐的纨绔子弟深恶痛绝,看来辅国公贾茗昶是躲不过那一关的。

    “无方哥乃是皇族中第一得用的人,贾国公也只得来走你的门路,总不成去向珉亲王献媚吧?宗人府虽说是管着皇族,不过也同样掐着那些世家名门的脖子,父皇又时不时来一些骇人之举,也难怪那些家中没有得力继承人的爵爷们心惊胆战。”风无痕凑上前去,眼睛盯着那柄宝刀,啧啧称赞不已,口中却吐出这样一番话。

    “只不过就算拿了他的东西,那也只是寿礼,是否愿意为他说话就看我的心情了。横竖皇上现在也乐得我闲置在京,这点小事也不会驳我的面子,到时再说吧。”风无方漫不经心地道,随即将宝刀捧了过来,“怎么样,无痕,舞两下给我瞧瞧?”

    风无痕无可奈何地接过了那柄刀,那不轻的分量让他立即吃到了苦头,人都不禁退后了一步。“无方哥,你还真会开玩笑,明知道我不会舞刀弄枪,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出丑么?”风无痕一边抱怨一边暗暗运气,果然,清气流转之下,那刀也不觉重了,只不过以他那幅德行,举刀的样子着实可笑,连身后一向冷肃的冥绝也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好了好了,你要是真舞起来,我这书房就真的给你砸了。”风无方夺过堂弟手中的宝刀,爱怜地将其放回原处,这才似笑非笑地问道,“今儿个你给我送了什么寿礼?”

    风无痕示意冥绝捧过那个长长的礼盒,“知道无方哥你喜欢这些东西,我送的寿礼也不例外。不过那东西是前几日刚从福建送来的,盒子封得严严实实,我也没来得及拆开验看,只知道是名匠吟风铸造的宝剑,其余一概不知,是好是坏就要看你的运气了。也亏了你的寿筵是时候,否则我还真想不出送些什么好。”其实他也是故意不去看盒中的物事,也好证明东西的贵重。

    风无方先是悚然动容,听风无痕把话说完后却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这堂弟是让自己碰运气来着。他狠狠瞪了风无痕一眼,随后动作利索地拆了礼盒的封条,一把将那柄剑握在了手里。然而,包括风无痕在内,所有人都大失所望,这所谓名匠亲制的宝剑看上去朴素得紧,剑鞘上别说什么耀目的光华,就连一点利刃的锋锐都感觉不到,似乎是钝器一般。

    “无痕,你的玩笑也开得大了点。”风无方随手一展手中之剑,“若是这也算是宝剑,那恐怕天下名兵就多了去了。”

    风无痕的面色却有几许凝重,越明钟信中盛赞了这柄宝剑一番,尽是些溢美之辞,因此自己才决定以此为礼物,现在看来,那封信似乎还有别的含义。他环视左右,书房中除了风无方和冥绝之外,还有两个贴身小厮垂手侍立。“无方哥,此剑的妙法非是寻常人可知,待我细细道来,不过……”

    风无方疑惑地瞥了堂弟一眼,这才示意两个小厮退下。冥绝连忙疾步行到门口,冷冷地注视着来往的人,为了避免他人胡乱猜测,书房的大门倒是敞开的。风无痕轻轻抽出那柄看似黝黑的剑,只听铮的一声清鸣,长剑已然出鞘,风无方刚才紧皱的眉头立时舒展开来。虽说没有先前的宝刀那样夺目,但那一分含而不露的内敛锋芒,已是让一向喜爱刀兵的安郡王生出了好奇之心。

    “等等,无痕,你刚才是说铸剑的人是名匠吟风?”风无方突兀地冒出一句,“我没听错吧?”

    “正是此人,怎么,无方哥也听说过他的名字?”风无痕对此倒是真的一窍不通,只不过看越明钟信上形容得绝世无双,心中也就信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表面如此古朴!”风无方一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刚才几乎上了大当,早就听说吟风铸剑最是高明,能使杀气内敛,英华不现,想不到今日真的见识到了。无痕,你可是好大的面子,听说人家很少为权贵铸剑,虽十万金亦是难求,你居然拿来送人,幸亏是我收了,否则岂不是暴殄天物?”

    风无痕没有计较堂兄话中的调笑之意,“此物是越老先生送给我的礼物之一,倒是没有说该如何处置,因此我就借花献佛,拿来作人情。现在想想,似乎越老先生还有些别的用意。若是他没有在信中再三强调此物的珍贵,也许我真的不会将它当作一回事。”

    “越老先生确实是经验之谈啊!”风无方突然感慨道,“他是在给你一个忠告,藏而不露才是上策,可惜如今的态势你就是想隐都晚了。”风无方并不是那种只会上阵杀敌的勇夫,心思细腻之处更远胜寻常朝官,只是平时一向装得懵懂而已,在风无痕面前,他倒时而显露出精明之态,“宝剑未出鞘时,自然可以藏着掖着,一旦锋芒毕露,再次雪藏反而招人疑窦。越老先生想必不是最清楚如今京城的乱局,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地来一个‘物谏’。”

    “无方哥,我也正好想问你,倘若西北有变,朝臣举荐你为新任大将军,你可会上表推辞?”风无痕正色道,目光炯炯,显然想知道堂兄的真正立场。

    风无方并未表现出几分异色,京中的秘密传闻又怎会漏过他这个堂堂郡王,“无痕,我只能这么说,犯上作乱的事情我绝不会做,倘若你能正大光明地走到那一天,我手中的兵权你自然可以调派。如今皇上意向未明,谈这些都还为时过早。我父王当初何等受宠,一步走错,从此便再也无出头之日,最后郁郁而终。若不是我还有几分才干,又懂得韬光养晦,恐怕一样免不了祸事。无痕,过犹不及,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他仰天长叹一声,心中充满了不甘,若是父王当初聪明一些,也许能撑到最后,那自己就不必畏缩到现在了。

    过犹不及,过犹不及!风无痕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信奉着的原则怎么突然全都抛诸脑后了?答案只有一个,自己根本就是被父皇和母妃一连串的恩宠蒙蔽了眼睛。对于父皇来说,除了他认定的储君,其他儿子都是可以牺牲的;而对于母妃来说,尽管自己的价值远远大于当年,但绝不至于比萧云朝更高一倍。那个一直饱受青睐的弟弟风无惜才是纷争的中心,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过在帮母妃达到目标,在帮父皇下定决心而已。

    “谢谢你了,无方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呢!”风无痕诚心诚意地道,心中却不由想起了陈令诚和师京奇最近奇异的举止,看来他们早就看出自己的浮躁了,“从小我就是孤单一个人,幸好遇见了你时时提点,说实话,你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不用假装,他的神色便有几分落寞和无助。

    “说什么傻话呢!”风无方轻轻一拳砸在堂弟的肩上,“你本来就是我弟弟,虽然不是同父同母,但毕竟都是皇家子弟,我又看你特别顺眼,不帮你帮谁?”后面的一句话颇有些舍我其谁的自负,不过听在风无痕耳中,却变成了一种大哥对兄弟的关爱。

    “好了,看在你的这柄绝世宝剑份上,改日我也送你一份厚礼。”风无方不待风无痕说出感谢的话语,“现在不早了,倘若再不出去,恐怕那些宾客就要不耐烦了,你也不想我这个寿星被一帮人埋怨吧?”他边说边将风无痕推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满怀深意地又瞥了冥绝一眼,让这个一向冷脸的侍卫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第一次见到风无方起,风无痕就有这样一种感觉,这位看似桀骜粗鲁的安郡王,将是自己最大的臂助。如今,自己的判断已经得到了证实,然而,他并不会忽略风无方眼中时而闪过的阴霾,也许,无方哥的心里也藏着只属于他的秘密吧。

第三十三章 逼迫

    夜幕下的西北军营显得格外安静,一场又一场风波后,展破寒的威名深深震慑了每一个士卒。那种杀伐决断间的沉着冷酷,那种看到血腥后兴奋的神色,终于让那些被将校挑唆起来的普通小兵省起了破击营的血杀手段。因此,展破寒拿着风无昭手谕,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安抚住了军营的上上下下。

    所有的将校都集中到了帅帐中,心怀忐忑地等待着署理大将军风无昭的到来。尽管是军营,但朝中的争权夺利被他们学了个十足十,以前是风寰杰压制着种种不同的声音。而现在风无昭本就是威望尚浅,不足以服众,况且他本就是用金钱收买过这些悍将,更是让自己背了个不好的名声。然而,风无昭还有展破寒,这个体悟让所有的将校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众人的心中都有这样的感觉,不是安抚也不是劝慰,他居然敢血腥弹压大军,难道不知道一旦众人合力,他那三万的破击营绝占不了便宜?

    展破寒冷着脸踏进了营帐,身后却不见风无昭的身影,众将的心不禁沉了下去。双月营统领张云锋再一次在同僚刺目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他现在很清楚,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世在展破寒眼中压根算不了什么,可是,为了自己和其他人的性命和前程,他不得不上前质问。“展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大将军召集我等商议军务吗?如今为何不见五殿下的人影?”

    展破寒并没有搭理张云锋的问话,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不知为何,这些平日在沙场上纵横得意的悍将都有一种阴寒刺骨的感觉,张云锋原本鼓起的十足勇气顿时弱了七分。“展某今次借五殿下之名召集各位前来,当然是有要事与各位商议。若是展某真要伤各位性命,用得着亲身犯险?”他的话语中有一种难言的讥诮,底下的诸将忍不住喧哗起来,有几个坐不住的甚至不安分起来,“事关各位的性命前程,想要离开的,展某绝不勉强,不过将来若有杀身之祸,各位可别怪展某未尽人情。”

    他这话一说,原本已有些意动的几个将领不禁疑惑起来,左思右想之下,所有人都咬咬牙留了下来,谁都想知道展破寒究竟藏着什么名堂。几个聪明的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真相,心中便有些发虚。

    展破寒示意身旁的展容先行退下,不以为意地走到中央,这才开口道:“为了以防不测,帅帐的四周我已经布下了亲卫防护,不过他们都在五丈之外,因此只要我们轻声一些,便不虞此事泄漏。”

    “究竟什么事需要如此谨慎?”长击营统领钟正业不安地问道,西北六营中,向以长击居首,破击为末,他的母亲又是当今皇帝的幼妹安平长公主,因此在军中无人敢惹。偏偏展破寒就是不吃他这一套,两人一直是水火不容。

    “自然是有关五殿下之事。”展破寒直截了当地说道,诸将顿感心中一震,“皇上先前为何撤换了端亲王,各位想必都是心中有数,不过五殿下曾经给段致远安下的叛逆之名,朝廷却并未明发旨意,个中情由就不必展某再罗嗦了吧?”

    这个一直萦绕在众将心头的问题一旦正式揭穿,所有人都呆住了。原本见到皇帝后来的旨意,他们也就信了五殿下身怀密旨的真实性,然而,皇帝虽然任命了风无昭署理西北军营,却并未提及段致远一星半点,这点疑惑却始终存在。如今展破寒一语道破,无疑是当头一棒,难道真的像段致远说的一般,风无昭是矫诏行事?

    “展大人,若是事情真的像你所说,恐怕皇上第一个要惩办的就是你吧?”钟正业突然冷笑道,自信之气又多了不少,“你私自出兵缉拿段将军,又擅自以严刑弹压东营之变,要是真正追究起来,恐怕要罪加一等才是!”

    众将不由连声附和,谁都知道展破寒是第一个投靠风无昭的人,而且最得那位五皇子信任,几乎是他在军营的代言人。不少人甚至心怀恶意地猜度着若是展破寒获罪该如何落井下石一番,毕竟这个刺头大家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没有风无昭的庇护,他就真的死定了。

    “看来你们都会错了意,如今的形势可不是诸位说了算!”展破寒不屑地瞥了一眼底下嘴脸各异的众人,“展某既然敢将此事抖露出来,当然就有打算。至于皇上那儿,有劳各位费心了。展某奉皇上密旨暂时全权处置西北军务,如今新任大将军恐怕早已选定,诸位只要想着如何向圣上交待就行了。

    此话一出,众将尽皆哗然。展破寒居然领着皇帝密旨?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男人也是矫诏行事,然而,只看他自信满满的神色以及刚才肯定的语气,众人心中不祥的预感渐渐加深了。连新任大将军都能够如此毫无忌惮地说出来,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奉旨行事?他们不同于展破寒,这些将领收受风无昭的钱财不在少数,若是依照律例,丢官去职还是轻的,皇帝一旦发怒,他们形同叛逆的行径还可能累及家人。

    难言的沉寂终于被张云锋打破,“展大人,你既然手持皇上密旨,那么今次召我等前来,绝不是只为了恐吓我们一番吧?”张云锋终于把恐惧丢在了脑后,共事多年,展破寒的脾气这些人都知道,此人不会漫无目的地行事,一定还有其他目的,“展大人不妨明说,我等如今都知道自己的处境,只要能做的,相信各位都会尽力。若是将我们逼急了,恐怕对展大人也没有什么好处。”

    展破寒略有些诧异地盯着张云锋看了半晌,他倒是没想到这个看似草包的人还有这等心计。“没错,展某今次召大家前来,自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如今形势多变,各位若是不能团结一心,大家都讨不了好去。当初诸位都是和展某一样认为五殿下是大将军的上佳人选,谁料他完全不懂军务,反而屡屡触犯军规,如此之人怎能一直占据西北的统帅之位?因此展某的意思就是大家联名上书弹劾,请皇上决断。”

    弹劾皇子?众将恍然大悟之余,不免又面面相觑起来。即便他们知道风无昭有千般不是,但毕竟皇子就是皇子,更何况他还顶着一个皇后嫡子的头衔。由于展破寒刻意地封锁了消息,这些人除了上次在酒楼中听说过废后的传闻外,倒是真没听说过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其他大事,否则也不会如此犹豫。然而,想到自己的性命前程,不少人的脸上都现出了决绝之色,事到如今,不赌一赌是过不了关的。

    钟正业谨慎地出言道:“展大人有此提议,我等自然愿意联名奏请皇上。不过,奏折还请展大人派人代劳,只要一切属实,我等到时一同签署就是。”这话立刻得到了一帮人的赞同,每人写一个折子太过矫情,万一皇帝改了主意,转眼就是诬陷的铁证。可若是联名上书就不同了,他们算计好让展破寒打头阵,有什么事情就是他第一个承担。皇帝的密旨是一回事,可弹劾风无昭又是另一回事,何况不少人都认为皇帝只是想让展破寒背一个无义和背主的名声罢了。

    还真是机关算尽呢,展破寒冷笑着点点头道:“诸位想得倒也周到,展某的奏折早就拟好了,事不宜迟,现在就请你们一同联名签署如何?”

    众将心中暗恨,到现在谁还会不知道展破寒就是打这个主意。眼看着展破寒从怀中取出一本颇有分量的奏折,笑吟吟地将其放在桌上,“诸位若是不放心尽可一一看来,署完之后,展某就要遣人日夜加急送往京城了。”

    那奏折写得却也直白,一一细数了风无昭接掌西北大营后的疏失,其中甚至包括了不少违反军规之事,最后委婉地奏请皇帝撤换大将军。饶是如此,众将的额上还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须知朝廷原就最重上下之分,他们这封奏折无疑是以下犯上,若是准了也会遭人诟病,若是驳了后果则是不堪设想。钟正业颤抖着拿起笔,眼睛却瞟向了一脸满不在乎的展破寒,突然一连道了三个“好”字,然后狠狠地提笔签署了下去。

    钟正业既然起了个头,其余人犹豫半晌,一个接一个地也提起笔来,不过一番挣扎总是难免。谁都知道,如今展破寒手中的把柄太多,况且没人知道他究竟和皇帝有什么关系。上至风无昭这个堂堂皇子,下至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悍将,竟是全被他玩弄于手中。尽管无奈,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要怪便只能怪他们站错了队而已。

    展破寒接过那一本密密麻麻签署满了名字的奏折,脸上却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自己和这些惊惶的将领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自己知道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掌控一切的,终究是那个高居御座的至尊。自己的将来,究竟在哪里?

第三十四章 反常

    PS:请各位老书友多多支持新书《千钧》,谢谢大家了!

    尽管明面上的奏折还未送到,但展破寒的密折还是先抵达了京城。皇帝随意浏览着那经过精心修饰的密折,脸上却冷笑不已。若不是为了维持天家的体面,他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需一道圣旨将风无昭打为叛逆即可。贺家虽然已经勉强失去了往日的威势,但尾大不掉,朝中还不知有多少官员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得不在表面上维系着风无昭的尊荣。

    皇帝深吸一口气,整整忙活了两个时辰,也该歇口气了,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那个至高的位置一眼,缓步向殿外踱去。刚刚免罪调回勤政殿的汪海不敢怠慢,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展破寒,若不是朕还用得着你,哪会容你到今天!皇帝冷哼一声,显然很不满意,他并不认为自己当年的旨意有什么不对,一个贫家出身的侍卫,朕给他机会已经是分外恩宠,他居然还敢怀有异心,实在是忘恩负义。

    然而,如何安置展破寒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皇帝知道他不敢有叛逆之心,但这种野心深重的人不能再留在西北军营了。此次若不是自己还留有底牌,此人就真的要倚靠风无昭来一次真正的夺权了,只看他能下狠心欲除去段致远便能明白,这等人物还是栓在自己身边的好,也许只有用高官厚爵才能拢住他的心。如今善战的将领越来越少,若是换了太祖年间武将如云的盛况,自己杀一个边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眼尖的汪海瞧见一个小太监挤眉弄眼地朝自己做着手势,陡起疑惑,悄然离开皇帝身旁。“怎么回事,没瞧见皇上忙活了好一阵子,连散散心都不得安宁。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这个没眼力的奴才!”他低声训斥道。

    那小太监一脸委屈的样子,不过他哪敢在汪海面前拿腔作势,“汪公公,奴才有几个胆子敢打搅皇上。刚才有人看见坤宁宫里鬼鬼祟祟似乎有陌生人的影子,那是皇后寝宫,看守的禁军不敢擅入,因此才来人请示皇上。”

    汪海心中一跳,头仿佛又大了一圈,他久侍帝侧,即便先前得罪,但又怎会不知道皇帝的态度。这等事情他不敢隐瞒半分,随手打发走了那小太监,疾步来到皇帝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什么事情?”皇帝的语调中似有几分不耐烦,“朕就是想清净一回也不行么?”

    汪海急忙陪笑道:“皇上息怒,适才有人来报,坤宁宫那边似乎发现了有陌生人,负责守护的禁卫不敢怠慢,奴才也只得扰了皇上清净。”

    皇帝的眉头再次紧锁了起来,皇后她又在算计些什么,难道她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敢无视自己的警告?想到那次废后时朝中不计其数的反对,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风无昭的叛逆行径在这些官吏眼中,恐怕只是自保而已。为了避免有消息流传在外,参加那次朝会的本就是仅限于部分大员,现如今对风无昭的处置也是一个难题。

    “传朕旨意,驾幸坤宁宫!”皇帝冷冰冰地吩咐道。

    汪海连忙应了一声,不用抬头,他就知道这位至尊的脸色极其难看。尽管上次因为小事牵连受了罚,但汪海还是不敢有任何怨望之心。毕竟身处内宫,又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卑贱阉奴,在那等风波下能保住性命已是分外难得,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想起那天被活生生打死的几十个人,他至今仍觉得一阵心悸。

    坤宁宫中一片死寂,尽管皇帝撤换了所有的太监宫女,但以贺家以往的势力,寻找几个可靠的人还是相当容易的事情。一直颓废消极的皇后在那天再次见到皇帝后,再度重新燃起了斗志。尽管能做的极为有限,但女人的偏执让她忘了所有的一切,迸发出最后的一点力量。

    贺家确实也曾养过不少奇人异士,然而,贺甫荣掌管家族以来,由于不屑这种暗地里的勾当,裁撤的这等人不下几十个,而皇后却暗中将这些人笼络在了自己手中,此事一直没有几人知晓。就是靠了这些人,她一直牢牢掌握着各处的动静,这才能在后宫争宠中没有丢掉自己的位置。然而,最后一次的疯狂和不谨慎终于让皇帝的怒气完全爆发,天威是什么意思,一向养尊处优的皇后终于体会到了它的含义。

    应该是最后一次挣扎了,贺氏的嘴边露出一丝不知含义的笑容。一会之后,皇帝应该就要来了,他也不想想,若是自己有心隐瞒,又怎会让那些禁军发觉皇后寝宫里有陌生人?宫里的侍卫至少有五分之一都是自己的舅舅使过的老人,其中颇有些能为自己效死之辈,天子之怒,可以赤地千里,难道自己这个皇后就真的非倚靠那飘渺的尊荣才可以成事?

    她悠闲地靠在椅上品着一杯香茗,抛开了嫉妒之心,此时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没错,她是比不上瑜贵妃的手段,那个女人连儿子都可以用作工具,可以肆意利用皇帝的宠爱,却能够将一切布置得全无痕迹,这一点她做不到。然而,萧家尽管结交了不少外援,却远远及不上贺家的人脉。这些根深蒂固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就连皇帝也看不出其中的价值。

    “娘娘!”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冲进殿来,意见主子脸色似有不愉,连忙跪地禀道,“皇上鸾驾朝坤宁宫来了。”

    “坤宁宫也是皇上常来常往的地方,用得着如此大呼小叫?”贺氏不悦地放下了手中茶盏,“若是让别人看见了,岂不是笑话!来人,为本宫更衣。”

    皇帝一进坤宁宫,就瞥见了皇后贺氏盛装的样子,不禁一愣。自从那次软禁了她之后,贺氏便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死气,如今突然改颜相待,显然有某种变化已经发生了。

    “臣妾恭迎皇上。”贺氏恭谨地屈膝行礼道,脸上看不出一分一毫紧张或是不悦地神情。

    本是来兴师问罪的皇帝也不好立刻发作,冷着脸受了一礼,若有所思地盯着贺氏看了半晌,方才开口道:“皇后今天的气色似乎很不错?”

    “承皇上吉言,臣妾今天是感觉人精神多了。”贺氏微一展颜,那分很少出现在脸上的笑容竟让皇帝为之一呆,连一干太监宫女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贺氏进攻前本就是享誉京城的美人,不过自从正位皇后,她就换了一幅不苟言笑的面目,皇帝因此也愈发觉得她无趣,这才逐渐冷落了她。

    “你们都退下。”皇帝并不想让旁人看见争吵的情景,除了寸步不离的两名心腹侍卫,其他人闻声立刻忙不迭地退出了大殿。帝后相争可不是他们这种牌名上的人能够掺和的,即便只听得一星半点,到头来还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还是躲远些好。

    “皇后应该知道朕的来意,先前来坤宁宫的究竟是什么人?”皇帝直截了当地问道,“朕的旨意很清楚,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靠近坤宁宫半步,相信那些禁卫还不至于违逆圣旨。如果那几个人是潜行而至,即为居心叵测,眼下的状况你应该很清楚,不要逼朕走最后一步。”

    贺氏丝毫不在意皇帝的警告,横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相反,她的脸上倒露出了几分讥诮的微笑,“皇上是从哪里听说臣妾宫里有陌生人的?这段时日以来,臣妾足不出户,成天吃斋念佛的,倒也绝了那些胡乱的想头。外间的事情臣妾一概不知,又何来陌生人之说?再者坤宁宫外可是驻扎了数以百计的禁军,皇上又撤换了臣妾的贴身宫人,还有什么是能够瞒得了您的?”

    皇后矢口否认本就在皇帝的意料之中,然而,贺氏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极为奇怪,似乎还有更多隐藏的东西,连皇帝锐利的目光也无法穿透。身为万乘之君,坐拥万里江山,皇帝已经在这个至尊的位子上呆了几十年,尽管并不完全是明察秋毫,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事情反常即为妖,更何况皇后是国母,只要没有正式下诏废后,她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朕知道那些禁卫中总有些人和外边互通消息,不过,若是你指望他们能够扭转乾坤,那就太天真了。如今贺甫荣一家对无昭已是完全失望,断不会为了他毁去家族唯一的希望,你能使用的不过还是以往那些手段而已。皇后,朕最后问你一次,刚才来的究竟是谁?”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后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的悲凉,瞬间又变回了那恭谨而谦卑的神色,“若是皇上执意不信,可以再次更换这些人,臣妾绝无二话。”

    “你既然执迷不悟,今后的事情朕也就无法保证了。”皇帝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撂下了一句狠话,“为了江山社稷,朕不会拘于私情所限,至不济来一个大义灭亲也就够了!”

第三十五章 筹备

    西北诸将弹劾风无昭的本章在京城顿时又掀起了轩然大波,知情的大员都闭上了嘴,唯有那些不知底细的低品京官议论纷纷。然而,这次弹劾在民间却并没有引起几许浪花,因为,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有人秽乱内宫的传闻。尽管消息极其隐晦,朝廷对这些东西的管制又严,但自有悍不畏死者将这些事情传播得有鼻子有眼。

    达官显贵们对这种传闻自然是不屑一顾,大多数人也害怕惹火上身,因此严令禁止府中上下议论此事,只有极少数人感到忧心忡忡。各王府更是完全闭紧了府门,尽量减少了和外界的往来,平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不复一见,竟是人人自危,唯恐遭了池鱼之殃。

    风无痕已经好几日没到户部视事了,一直告病在家休养。不管是陈令诚还是师京奇,亦或是郎哥那边,分析出来的消息都是惊人的相似,皇帝又要有大动作了。对于一直珍惜着皇家尊荣的皇帝来说,他可以为些微的小过失而责罚自己的儿子,然而,一旦他们犯下的是滔天大罪,他绝不会让有司处置。皇帝选择的往往是忠心耿耿的珉亲王或干脆是动用私刑。这种有些疯狂的偏执可以说是宛烈皇帝被后人诟病的最大缺失,甚至有人认为正是因为这一点才造成了凌云今后血腥的二十年。

    “这奏章也算是一篇奇文呢!”师京奇啧啧称奇地拿着那份传遍朝廷的文章,“没想到展破寒一介莽夫,居然能做出如此一篇花团锦簇的好文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风无痕置之一笑,“我托舅舅去查了一下,展破寒曾经中过举人,只不过京城的文试一直落榜,一气之下才应了武试,辗转之下才进宫作了侍卫,后来因缘巧合下才受了父皇密旨去了西北。那些军中大佬谁会想到他原本是宫中一个小小的三等侍卫,又看他家世不济,因此一个个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如今怕是被他收拾过一番了。”他想起风无昭的处境,脸色不禁愉快了很多,对于这个一向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皇后嫡子,他可是没有任何好感。

    “西北的状况恐怕是已成定局,若是没有把握,展破寒也不会贸然上本。联名上奏这种事可大可小,一个不好就是一顶结党营私的大帽子,那些将领倘若不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也不会那么听话。”陈令诚沉吟地捋着自己的胡子,瞬间又转变了话题,“倒是街头巷尾的传闻值得重视,说得那么真切,却偏偏漏了人名,这不是存心把事情闹大吗?”

    风无痕苦笑着摇摇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躲避在家里,连安郡王风无方也安分地呆在府中,想必现在那些皇族们也是同样的苦恼。内宫向来只有朝廷命妇和他们这些皇族能够出入,其余鲜有能获准进入者,也难怪他们个个心惊。

    “依着父皇的性子,断不会容许这些流言蜚语坏了宫廷名声,到时又是一番彻查。前几日我还听说他老人家去了皇后宫里,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便脸色铁青地出来,又撤换了坤宁宫周边的所有禁卫,连伺候皇后的太监宫女也换了一批。如今后宫的传闻已经够多了,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连母妃也有些糊涂了。”

    后宫的事情原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陈令诚和师京奇对视一眼,同时选择了沉默。空穴来风必有因,更何况此事肯定还有后续,也许还会牵扯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也说不定。陈令诚是曾经见过皇后的人,根本不信这个一贯善妒的女人会轻易倒下,因此警惕之心从未打消过。

    “算了,我现在也没空处理这些事情。”风无痕无可奈何地道,他怎会不知眼前两人不肯说话的理由,“倒是越家托付的事情得上点心,否则我收受了他们这么多礼物就说不过去了。他们的手也确实伸得长了些,难道就不怕替家族招来麻烦?唉!”他想起那天接到的信件就感到一阵头大,倭国的生意除了越罗两家,其他的现在都只是分些残羹剩饭而已,成不得大气候,他们居然还想把那些人挤出去,独占所有的生意,实在是贪心过了头。

    陈令诚和师京奇也颇感越家此举欠妥,然而,想起越家的金钱后援,他们也想不出拒绝的道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各家王府都有他们的生财之道,如今这勤郡王府除了京里的赚钱买卖之外,便只能靠越罗两家了,毕竟皇帝赏赐的庄园出产有限。

    “殿下若是真没法子,怕是只能请那位魏文龙来商议一下了,此人倒是真正不凡的商贾,比起京城里面那些个守旧的老人来说强太多了。”陈令诚建议道。仅仅两个月时间,魏文龙便筹资盘下了不少生意,闹得京城原本声名显赫的几家巨贾人人自危。若不是碍着魏文龙的靠山太硬,恐怕他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嗯,反正父皇已经知道了我和魏文龙之间的交易,那就请他有时间过府一叙吧,这种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甚明白,还是托了行家的好。”风无痕可没把握能压制那些为利所趋的商人,只得另寻高明。

    再次来到勤郡王府,魏文龙只觉得一身的轻松,攀附上了一位皇子对商贾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作为权贵家的附庸了解得分外清楚。前次风无痕的安排就让他净赚了不少银子,此次不知又有什么好事。他想着想着,脸上的笑容就不禁暧mei了起来,这位七殿下倒是和别个不同,哪位皇子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结交商贾?看来自己真的是遇见宝了。

    “魏老板,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再度见面的时候。”风无痕甫进门就有些调笑地和魏文龙打了声招呼,魏文龙连忙起身行礼,两人随意寒暄几句,这才分宾主落座。风无痕命几个丫鬟奉上香茗,德方立即知机地将所有闲人全都领了出去,只有冥绝一脸肃然地立在主子身后。

    大厅里转眼间只剩下了三人,魏文龙也见怪不怪了。京城的权贵无人不知风无痕身边有个冷面侍卫,而且是形影不离的那种,知情者甚至暗自打听起冥绝的秉性来,希图通过他来攀攀门路,不过全碰了大钉子。冥绝就仿若风无痕的影子,除了王府中的熟人,他向来是不单独见任何人,恨得不少人牙痒痒的,可惜风无痕就是喜欢冥绝的脾气,一直都是宠信有加。

    “草民还未谢过殿下上次的带挈之恩,若非如此,草民近日也抽不出如此财力盘下那么多买卖。草民知道殿下不轻易见客,也怕坏了殿下的名声,因此也不敢贸然过府拜访,请容草民拜谢恩典!”

    魏文龙起身欲下拜道谢,却被风无痕笑吟吟地扶了起来。“魏老板这是何意?本王也一样借重了你的力量,不必如此在意。想父皇乃一代明君,自然需要四方辅佐,商贾之流虽然向来不为朝廷所重,却也是缺之不可,本王不过是做一个顺水人情罢了。”他眼神炯炯地盯着魏文龙,“只要魏老板不要忘记了本王的一番苦心就好,别的答谢之辞也就免了。”

    魏文龙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方才再次开口道:“殿下今日召见草民,不知有何要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有事要请教魏老板而已。”风无痕微微一笑,“本王有个朋友想要在一地拓展一下买卖,无奈那个地方本就是商家云集之地,他虽然财大气粗,毕竟不能仗势欺人,因此想讨教一下如何才能不露痕迹地独占买卖。”

    这话说得实在隐晦,不过魏文龙还是辗转听出了其中真意,他是转手过一笔的人,怎会不知道风无痕说的是倭国的生意。不过这事还真是不好办,他也得好生打算一下。

    风无痕满意地看着魏文龙为难的模样,这个问题并不好答,若是他能脱口而出,反而有敷衍之嫌。何蔚涛倒是真正好运道,连个小舅子也能成才,估计其他达官显贵不嫉妒都不行。魏文龙哪还顾得上风无痕的锐利目光,法子他倒不是没有,无奈很多都上不得台面,若是轻易抖露出来,一旦这主儿翻脸,应景儿就全是证据,他可不想冒险。

    “殿下,恕草民直言,如今的巨商大贾,个个后头都有靠山,若是想在官面上压过他们怕是不容易。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地方官能够出一把力,那可是比京里的什么权贵都强。”魏文龙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不过京中豪门中支持的商贾实在不少,明面上不能做得太过头,只能暗地里打压,分寸火候都是最要紧的。”

    风无痕瞅着魏文龙似有些受惊的神情,心中却转着一个主意,不过,何蔚涛阴晴不定的脸又浮现了出来。这个老狐狸绝不会轻易把这么个财神爷出让的,看来不能和他太过亲近了,否则何蔚涛也许会向萧云朝抱怨,那时自己就不好做人了。

    魏文龙见风无痕没有半分不悦之色,也就放松了心情。两人又靠近了些,开始低声商议进来,不时能听到一阵笑声传出。

第三十六章 套问

    与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其他事件相比,章叔铭的升迁便显得微不足道了。九月末,翰林院以章叔铭德才兼备,整理典籍有功之名请求封赏,章衍又暗地上书为义子保奏,言辞颇为恳切。皇帝不忍扫了老臣的面子,因此格外施恩,竟是对章叔铭连升两级,任翰林院侍读,从五品。章叔铭毕竟也是饱读经书的学子,谢恩之时和进退之间极为有序,也让皇帝暗暗点头。

    章叔铭既已升官,范衡文和李均达便不好在翰林院再呆下去,更何况掌院学士唐曾源一直对两人冷眼相待。好在有了风无痕的承诺,两人的心绪才好了些,否则天天面对着一干势利小人的同僚,还真是难提起精神来。不过勤郡王府两人倒不太好意思再去,毕竟如今风头正紧,为了自家小事,范李二人还不至于贸然求见。

    然而,吏部的文书来得却相当快,也不知风无痕托了哪位大佬引荐,两人各得了外放的差事。虽只是两个中等小县,但比起在京中苦熬资格,外官的升迁便要容易多了,毕竟吏部尚书萧云朝是风无痕的母舅,届时的考评想必不会故意为难。得了文书的那一刻,范衡文和李均达不禁相视一笑,神情间畅快不已。

    两人家境都只是小康而已,因此到京城就是为了科考,之后进入翰林院更是兢兢业业,也从未好好逛过京城。此次一旦得闲,两人交卸了翰林院的差事,不禁感觉一身的轻松,也就相约好好游玩一番。想起离开时同僚诧异的眼神和艳羡的脸色,范李二人都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能出人头地,那些在编修和修撰位子上辗转的低品京官怎会不羡慕两人的外放?

    “衡文兄,今次能够外放,也不知几时才能回到京城,想起这一年多来的种种,实在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李均达举起手中酒杯,殷勤地劝道,“不过,幸好你我至交一直未变,否则一人逢此劫难,应对失措之后,前程就真的完了。”

    范衡文惘然地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却想起了当日和何叔铭相识的情景,那时两人是何等投机,言谈之间引为知己,哪会想到如今竟是如同陌路。“世事无常,莫过于此,七殿下说得不错,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就权当之前是一场游戏好了。”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均达兄,只望你我相交能之始至终。”

    李均达脸上不由现出异色,范衡文这话实在是沮丧得很,不过想想他和章叔铭的纠葛,他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好的酒菜一盘盘地送上来,两人却谁都没有动筷的心情,只是一杯杯地灌着闷酒。两人今日也是一时起意,逛着逛着就出了城,见着水天阁的牌匾,这才决定填填肚子,想不到最终还是摆脱不了那种惆怅。

    水天阁的老板薛舜侨自两人踏进门起就暗地留了心,虽然范李两人官卑职小,但他还是认出了他们。他背后的主子早就注意到了章叔铭的异动,对那个狡猾书生的野心和手段也是赞赏不已,连带着范衡文和李均达也得到了几分重视。

    “两位公子,琼浆虽好,这样猛灌可是有伤身体,两位还是浅尝辄止一番为好。”薛舜侨笑容可掬地来到范李二人桌前,轻声劝道。

    范衡文不解地抬起头,见眼前人穿戴打扮俱是与普通掌柜和伙计不同,不由疑惑地问道:“我等只是借酒消愁而已,多谢这位先生提醒。请问您是?”

    “须知举杯消愁愁更愁,两位还是不要如此恣意的好,本店佳酿的后劲可是一等一的,到时说不定要在下送你们回府了。”薛舜侨微笑道,“在下姓薛,乃是水天阁的东主,今日偶尔来此地看看,谁想却遇上了两位青年才俊。”言罢就是一揖,神色间甚为礼敬。

    范衡文和李均达俱是不善言辞的人,顿时红了脸。两人虽是读书人,礼数却一向周到,虽知薛舜侨是商人,但听他言语清雅,倒也没有轻视之心,双双立了起来,拱手还了一礼。李均达率先开口道:“薛老板实在是客气了,我等哪当得起才俊二字,不过是驽钝之才而已,勉强挣了个功名,实在不值一提。倒是薛老板经营了如此一番产业,实在是令人佩服。”

    “哦,两位都是上科的才子?”薛舜侨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脸色更为恭谨,“想不到今日水天阁迎来了两位贵客,真是蓬荜生辉。此地的景致算不上最好,两位可否移步楼上的包厢?”他见两人似有为难的模样,连忙又应承道,“今日也算有缘,就算在下做东请这一顿,两位公子务必赏脸。”

    范衡文和李均达拗不过薛舜侨的盛情,只得跟在他后面上了三楼。这里的景象和二楼截然不同,一派富贵华丽的模样,想来平素也是接待达官显贵。两人都只是小小的穷京官,不禁相视苦笑,若是让他们俩掏腰包,那微薄的俸禄哪经得起这等折腾,今儿个就算是欠这位薛老板一份大情好了。

    甫才坐定,薛舜侨就高声招呼道:“来人,将最好的酒菜送上来,吩咐厨子好生巴结着,若是两位客人满意,回头我重重有赏!”身边伺候的伙计哪还有不知机的,一个劲的点头答应着,连掌柜也跟了上来,唯恐东主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次上的就不是起先的普通菜肴了,在薛舜侨的刻意安排下,山珍海味无一不缺,而且更是不惜取出了珍藏已久的茅台。范李二人只是在当初的琼林宴上品尝过这等佳酿,此次再饮却已时过境迁,不禁感慨不已。酒酣之际,薛舜侨趁势询问两人姓氏来历,范衡文和李均达不疑有他,一五一十地都吐露了出来。

    “原来两位公子年纪轻轻,竟然都已金榜题名,实在是难得。此次又获准外放,十年之后,说不定就是封疆大吏,薛某先前实在是孟浪了。”薛舜侨笑吟吟地举杯道,“今日就借这难得的佳酿,祝两位仕途如意!”

    范衡文和李均达连忙道谢不迭,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两人哪里听过这许多奉承话,心中得意至极,已是带了几分飘飘然,幸好他俩都是稳重的人,面上还能维持着几分淡然的模样。薛舜侨觑着两人神色,尽拣好听的话说,又是不是殷勤地劝酒。范李二人在楼下本就灌了不少,哪经得起这番厉害的琼浆,不一会儿功夫,醉意上涌,口舌间便有些不自在了。

    薛舜侨哪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连忙再次小心翼翼地搭话。刚才的言语间,他早就得知范衡文比较耿直,因此自然是以他为突破口,套问起他和章叔铭之间的关系来。范衡文本就是心中愤恨,有人询问怎会放过,苦水一桶桶地就倒了出来。说到动情处,这个堂堂男儿几乎掉下泪来。薛舜侨心中暗自不屑,这个年轻人显然未经历过官场的诡诈,就算外放,恐怕也未必讨得了好去,不过这可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好不容易弄清楚了范李二人和章叔铭的交情深浅,薛舜侨便无心再和这两个书呆子打交道了,随口吩咐了一旁伺候的掌柜和伙计几句,他便匆匆下楼去了。连两个相交甚好的朋友都能够为了前程舍弃,枉论一个女子,章叔铭的野心还真是如同主子所料一般。不过,那位唐学士夫人举止实在是怪异,难道她和主子是一个想法?薛舜侨连忙摇摇头,将那些奇怪的想法打发走,自己只是耳目,这等需要思量的事情自有人管,自己只需把事情详详细细地报上去就好。

    范衡文和李均达迷迷糊糊地醒来时,骇然发觉两人已是睡在一间装饰精美的客房中,宿醉后的头隐隐作痛。好半晌,两人才省起之前的事情,不禁自嘲酒量不济。正在左顾右盼的时候,两个伙计推门进来,手中还捧着热水毛巾以及茶水之类,一见他俩已醒,脸上便堆起笑来。

    “两位公子,昨儿个薛大老板见你们醉了,因此特意吩咐腾出一间客房来供您俩歇宿。小的早上来过一回,见公子还未睡醒,便不敢打扰。这里是刚沏好的浓茶,解宿醉也许有效。”那伙计说着便递过茶盏来,另一人也忙着拧了热毛巾。

    范衡文和李均达的宅中虽也有小厮使唤,但因是临时找的,平日不甚会看眼色,伺候人更是毛手毛脚的。今日见两个伙计如此伶俐,对薛舜侨的观感便又强了几分,当下收拾完了,随手便赏了他们两个银角子。两个伙计平日也见过不少权贵,并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但老板的吩咐在先,脸上还是摆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倒也满足了两位穷翰林的一点子心思。

    范李二人相视一笑,昨日的宿醉虽然丢人,不过也多亏了那些美酒,他们终于摆脱了心结。京城已经没有几天好呆了,两人同时转过这样一个念头,也许此后就得天各一方挣前程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477/ 第一时间欣赏凌云志异最新章节! 作者:府天所写的《凌云志异》为转载作品,凌云志异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凌云志异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凌云志异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凌云志异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凌云志异介绍:
一位不甘平凡的贫家少年,渴望能脱离平庸,成为人上之人,因为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他成为了那个原本体弱多病的天潢贵胄。 然而,高位上的殊死争夺,使得权力下的亲情显得无比淡漠,一次次起落,终于换来了冰冷而炙热的御座。 当有一日高居九五之尊时,他终于幡然醒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将付出一生的束缚。凌云志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凌云志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凌云志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