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恨1
思暖坐在画架前面,手里的画笔顿在那里,那抹鲜亮的绿色从她笔尖泅开蔓延。她想要移开手却忽然没有力气。
手上的伤经过一夜的辗转碾压,疼痛更明显了。
Andrew一看到她就大惊失色。
“我的姑奶奶,你才回来一天,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思暖笑“这点小伤不碍事。”
他哪里肯罢休,又喋喋不休的将简愿昨儿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思暖静静的听着,倒是一旁的Joy实在是听不过去,大喊着制止他“真把自己Lillian的家长啊?”
Andrew哑口无言。
思暖趁机躲进画室,半天没有出去。
不知道是手受伤还是许久不碰画笔的缘故,她竟有些不知道从何落笔。
Andrew很早就问过她,她的画风愈渐沉闷,可是心情不好?
她那时候答不上来,她本就不是欢脱之人,出国之后很多事情都压在心底就更加的郁郁。
要说画风,从来就不曾活泼,又何来愈渐沉闷。
她出手就习惯了暗色调,今儿画笔一沾上亮色,让她本就有所束缚的手更加的生疏。
她不习惯改变,也就难以有突破,这说好听了是恋旧专情,说难听了,就是偏执不训。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无疑是逼进墙角的绝路,致人性命的死穴。
Andrew又在外面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
她推开画室的门,就看到大厅里硕大的液晶屏上昨晚惊险的一幕。
Andrew和Joy面面相觑好半晌,才一齐开口惊呼“Lillian,你还说自己的手是不小心划破的?”
思暖见自己一下被抓现行,立马解释“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
Joy啧啧几声,“现在连我也不帮你了,你真当自己是女超人吗?”
思暖不说话,怔怔的望着画面切换之间一晃而过的那个男人。他紧拧着眉说不出的愤恨,就那么瞪着画面里的自己,好似恨铁不成钢。
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很快伸手替他挡去了镜头,可是他哑然的声音还是透过了音响倏然跃进了思暖的耳。
“还不快救人!!!”
思暖的眼眶忽然就热了。
主持人的旁白还在耳边悠悠回荡“洛氏总裁昨晚亲眼目睹酒店差点发生的惨局,盛怒之下开除与本事件相关的十余人。再被问及如何答谢见义勇为的女英雄之时,洛总回应,定当重谢。”
Andrew甩手,就将遥控器扔在了沙发上。
“还定当重谢呢!什么破酒店啊,这么疏忽。Lillian,我看你趁早搬出来算了。”
“你给我找到房子了?”思暖在他的边上坐下。
“城西云鼎,最近有一处房子出租,那儿风景挺好的,就是人少。不过你本就贪静,我琢磨着人少一点啊,搁你这儿,就是优点。”
思暖伸手按住纱布,一瞬间疼痛密密麻麻的渗出来,一直流到心底。
“云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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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吧,他们真的快要遇见了,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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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恨2
洛梦窗坐在圣庭楼下咖啡店的窗户边,木质的窗户半开着,屋外的阳光很好,带着她连日阴雨的心情也跟着变好起来。
咖啡屋的门廊里挂了盆吊兰,隐隐绰绰的开了大半,清幽的味道透过窗子飘进来,散漫了一屋子。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空谷幽兰,向来都是君子的象征。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连洛少东这个小人都爱学爷爷,往这高雅的事情上插一手。
梦窗知道,他是极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只是平日公司太忙,他又习惯了被别人伺候,对于伺候别人这件事上实在不在行。心情好的时候才想到要给这个花浇个水,要让那个草晒晒太阳,可是他心情好的时候又甚少,不出几天,他花高价买回来的草木,都得一命呜呼。
梦窗常对他说“你行行好吧,这些花花草草投个胎也不容易。”
他嗤之以鼻“你能投中洛家的胎也不容易,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珍惜这大小姐的生活呢?”
梦窗语塞,他只消三言两语就能将她的话全部都给堵回去。
她是出了名的巧舌如簧,而他,是她的哥哥,道行自然比她高深几层……
拐角处一辆出租车停下来,后车厢钻出一抹清丽的身影,白T,碎花长裙,简单的布鞋,她盈盈转身,就好似从楚风宋词里走出来的女子。
即使早已料到了来人,洛梦窗还是隐隐的兴奋起来,她拍案而起,不顾这周身的氛围有多幽静,大喊一声“卓思暖,你这个死丫头。”
这一声太过出其不备,卓思暖呆站在街角,一下子没了反应。
洛梦窗挥舞着手臂,示意她看这里。也不顾多少人对她侧目而视。她是洛氏的大小姐,圣庭又是洛少东的产业,她张扬惯了,自然不敢有人对她说三道四的,从来只有她对人指手画脚的份。
卓思暖终于看到她了,相比她的预料之中,卓思暖显得惊讶无比。虽然这丝惊诧很快被她甜甜的笑意给隐去,可是洛梦窗还是暗自得意,她走时让她几天回不过神,这回相见,终于是由她主导。
洛梦窗看着卓思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脸上的梨涡随着她的步伐时深时浅,她忽然矫情的想哭。
这一隔,竟是六年。
她早已不复当年纯真模样,可是卓思暖,还是美的意气风发,比当年更甚。
洛梦窗想站起来抱抱她,更想站起来扇她一个大耳刮子,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做到这样无情的六年杳无音讯。
这两种情绪在纠缠拉扯之间相互抵销,她听到自己说“卓思暖,你Y的总算回来了。”
她到底是想多过怨。
卓思暖的表情也是无不动容,她在不动声色的深呼吸好几轮之后,才淡淡的开口“梦窗,真的好久不见。”
梦窗晃神,只觉得时光实在是个磨人的东西。
重重叠叠的往事在眼前一帧一帧的闪过,她眼花缭乱,最后只记得那个穿着红色苏格兰短裙的小女孩朝她伸出手。
“你好,我叫卓思暖。”
从此,经年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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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恨3
思暖拢了拢裙子,在梦窗的对面坐下来。
这么多年不见,梦窗还是这么的瘦。她从小偏瘦些,可是骨子里虎虎生威的气势却跟个男孩子似的。现在的她,好像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倒是眉目里的风情渐长,眼波流转之间有了几许柔情。
尤其是这样望着她的时候。
“梦窗,是你要出租云鼎的房子?”
“是你要租云鼎的房子?”洛梦窗学着思暖的口气反问她。
思暖笑,乖顺的点头。梦窗爱贫嘴,她从来不是她的对手。
她们一个好动,一个宜静,本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却在思暖入住洛家那一年有了交集。
洛梦窗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而思暖是从小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或许是因为她们相遇的时候还太小,所以洛梦窗的思想里根本还没有这么明显的贫富观念,她只是把思暖当做极为要好的玩伴儿。等到再长大一些,她身边的人渐渐开始分出三六九等,她和思暖已经宛若双生花,再不可分。
记忆里,她是先和梦窗建立了革命的友谊,才渐渐让她那个难搞的少爷哥哥入了眼……
“你怎么想到要出租云鼎的房子?洛叔叔同意吗?”
“我们早不在那里住了,你出国后没几天我们就搬家了。”洛梦窗举着咖啡杯,轻抿了一口,“换了个更大的房子,可人少了,所以家里就愈发的空阔了。”
思暖垂了垂眼睑,梦窗不过是最简单的平铺直叙,可是在她听来,竟生出些许的哀伤。
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服务生将她的咖啡端上来,又礼貌的拢着托盘躬身退下。
深棕色的液面最后一丝涟漪静止,白色的瓷杯像是托起了一个暗色的过去。
“蓝山,可以吧?”梦窗问。
思暖扬扬嘴角,亏她还记得。“当然可以。”
“我就知道,你呀也就这点出息。”洛梦窗也跟着笑起来“万变不离其宗。你卓思暖就算喝再多的洋墨水,吃再多的洋牛排,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卓思暖。”
洛梦窗的语气颇为得意。她明明是在调侃思暖,却让她鼻头又不争气的酸起来。
“你就是恋旧,就像你的英文名,Lillian,lillian,枉你在国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换个好听点的。我一看这名字就猜到是你。”
思暖没还嘴,只是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叫Lillian的人多了去了。”
“现在谁不知道你这个云城第一大女英雄啊?”梦窗托着下巴,身子忽然仰过来,暧mei的朝思暖眨眨眼“见过洛少东了吧?”
思暖下意识的去摸了一把胳膊上的纱布,这大概算是一种连带效应,自从这手擦伤了之后,她哪儿疼都觉得是从那个位置散出来的。
“没有。”思暖唇线僵着“他不想见我。”
“你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不想见你?”梦窗的声音又响起来,义愤填膺似的,“洛少东这些年交过的女朋友,也就你能入我法眼,其他都给我滚粗,尤其是现在那个姜瑜儿,怎么看怎么别扭……”
思暖急急的仰了一口咖啡,只觉得这咖啡香的浓郁,逼进喉头有些呛人,她清咳一声,却还是挡不住洛梦窗的长篇大论。
梦窗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可是她忘了吗?
卓思暖和洛少东的位置,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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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恨4
梦窗说到急处,已然手脚并用。好在,她话题的重点渐渐偏转,到后面只是单纯的在抱怨洛少东。
思暖安静的听,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
她更想的,是在梦窗的字里行间知道洛少东的变化。
洛梦窗平时只觉得洛少东可恶,没想到这样细细一罗列,他简直就是罪状一箩筐。她说的口干舌燥,又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清水才罢休。
她看了一眼思暖,见她不打岔,听得还格外的认真,她这火气才倏然降了大半。
她说“你以为我想背着爷爷和爸爸将云鼎的房子租出去吗?是洛少东逼人太甚啊!”
思暖眨了眨眼,她已经焦灼的手往哪里放都不是。
逼人太甚。
她也曾用这个词形容过洛少东吧。只是她不似梦窗,在他背后才敢这样张牙舞爪。
她甩手就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几乎要将喉咙扯破了一般的歇斯底里“洛少东,是你逼人太甚!是你逼人太甚!”
她也记得那个雨夜,洛少东的嘴角喋着血,冷笑道“是我逼你太甚,那又是谁逼我太甚?”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直到她离开,都没有找到答案。当然,因为她的离开,答案也变得不再重要。
梦窗没有意识到思暖在走神,只觉得自己这通野撒的舒心,她缓下来,似是做结案陈词一般。
“那个小气鬼小气鬼,这么有钱还不让我花钱。”
思暖还没来得及说话,洛梦窗忽然掩住了嘴巴,低下头来。
“他真是鬼吧,神出鬼没的。”
思暖转头,看向梦窗躲闪的方向。
咖啡厅的大门被两边的礼仪小姐拉开,洛少东扬着下巴,双手闲闲的抄在裤袋里,正款步进来。
他身后,跟着兴高采烈的姜瑜儿。
洛少东步子大,姜瑜儿几近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可是即使走在前面的男人不懂怜香惜玉,也依旧不影响她自娱自乐的心。
思暖转回了目光。
洛少东没变,步伐来去之间依旧这么盛气凌人,也依旧,这么不解风情。
可即使他依旧缺点万万千,他还是轻易就能成为女人的心头宝。
这无关一切,只要,他是洛少东。
刚刚还大言不惭见到洛少东要狠狠给他两大拳的洛梦窗,这会儿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都不敢拿正眼去看那个男人。洛少东那会儿就常说,洛梦窗是纸老虎。
梦窗从来不依,思暖也不信。后来,她才渐渐知道,洛梦窗见了谁都是女王,唯独见了洛少东,就真成了风吹倒的纸老虎。
可是,她比梦窗还差劲。
至少,这会儿她连偷瞄的勇气都没有。她的手死死的擒着咖啡杯。明明周围还是一派风平浪静,可是她却觉得,有诡异的气流在涌动。
梦窗抱着脑袋,忽然毫无预兆的惊呼一声。
“呀!被敌人发现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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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他了,他也看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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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恨5
洛梦窗说的敌人,是姜瑜儿。
思暖知道,在梦窗的心中,即使洛少东欺负她欺负的再狠,他也不会变成敌人。她天神一样的哥哥,永远都是她的亲人。
她多希望自己能和梦窗一样,可以酣畅淋漓的爱,也可以痛快淋漓的骂。可以光明正大的将他挂在嘴边,也放在心里。
姜瑜儿高跟鞋声“咚咚咚”的近了。
梦窗依旧装蒜的低着头,直到姜瑜儿出声“梦窗,老远就看到你坐在这里。”
她的声音甜腻腻的,带着讨好的意味,全然不似初见时女王般的模样。
梦窗扯了扯嘴角,抬起头漫不经心夸她“你视力真好。”
她笑着,看不出真假,目光自然的落到思暖的身上,“你朋友?”
梦窗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明显的不耐烦,她身子往椅背上一仰,摇头晃脑,声音嗡嗡的“不是我朋友,是洛少东的朋友。”
“啊?”
姜瑜儿听得并不真切,有些诧异的反问。思暖却已经听清了,她慌乱的站起来,抢白梦窗。
“你好姜小姐,我们之前在Andrew的画廊见过。”思暖的手扬起来,递到姜瑜儿的面前。
“难怪觉得眼熟。”姜瑜儿恍然,待到反应过来才握住了思暖的手。
梦窗抬眸,将两张同样活色生香的面孔纳入眼底。能做洛少东身边的女人,别的先不说,单凭姿色而言,哪一个挑出来,在云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是都是大美人,她就是喜欢思暖多一些。
从小到大,思暖的美都是单纯的。没有光环的笼罩,没有华服的修饰,她像是浑然天成的璞玉,质朴又珍贵。
至于姜瑜儿,虽然总是对她笑脸相迎,可是梦窗知道,这多半都要归功于洛少东那天大的面子。
她笑得再甜,再美,也掩不住她骨子里的桀骜清高。
是姜瑜儿先松开了手。她的手又细又软,盈盈一握,绕指缠心。思暖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往身后掩了掩,因为擦伤加拉伤,她的手有些红肿。
不想,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落入的洛梦窗的眼。她的手掌飞快的擒过来,却在握住思暖的胳膊的时候放柔了动作。
“你这猪蹄搞成这样,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吗?”
思暖微窘,更往后藏了藏。
“你搞成这样,洛少东知道吗?”见她遮遮掩掩的,梦窗更加不肯善罢甘休。
姜瑜儿的神经像是在听到洛少东三个字的时候忽然紧绷起来。她这才细细的打量起思暖的胳膊。她脸上的表情风起云涌,眸子浮起一层警惕,却在猛然想起什么之后,所有情绪都淡下去。
“啊!你就是昨天东方酒店的那位女英雄?”姜瑜儿有些激动的拍了一下思暖的肩膀,这架势,寻着宝了似的“刚刚我还向少东问起你呢。昨天的事情多亏了你,少东也想谢谢你,可是他说他找不到你。竟然让我在这里给碰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也许是因为兴奋,姜瑜儿的话一下子变得有些多。
思暖冷然苦笑。
寻不到她吗?
云城,还有他洛少东寻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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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恨6
思暖记得,她也曾躲过,藏过。想要觅一处地方,可以与他同看日出日落,可以每天听到的他的消息……只要自己不再见他就好。
可是,不下24个小时,连去警局报失踪人口的时间都不用等到,洛少东的人就找到了她。
她处心积虑密谋的一场逃亡,在他的眼里也许连玩躲猫猫都更高级些。
他曾对她说过“卓思暖,找你易如反掌。”
是啊,凭他,要找她的确易如反掌。不止云城,哪怕国外,只要她还在这个地球上,他要找到她都是容易的。
只是后来,他不想再见她。所以不愿再为找她费一丝人力物力。
哪怕,她就近在眼前,他也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现在的卓思暖之于洛少东,比路人更路人。
姜瑜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开了。
思暖回神的时候,眼前只有洛梦窗,甚至连梦窗,都是紧掩着挎包,一副随时开溜的模样。
“思暖,别怪我不够义气,只是这会儿我真不想见洛少东。”洛梦窗低声的说着,边说已经边半弯着身子站起来了,她经过思暖的时候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腰部“改天约个时间带你去看房子,别和洛少东说你见过我。拜拜。”
“哎!”思暖转身,没抓住梦窗细瘦的胳膊。
不远处的姜瑜儿,正晃着洛少东的胳膊,似撒娇又似献宝的指了指思暖站立的地方。
洛少东本和大厅的经理说着话,被姜瑜儿忽然搅合,他也没有流露出些许的不快,只是比个稍等的手势,顺着姜瑜儿指尖方向一转头。
他曾最不喜欢在处理公事的时候被打扰,只要他朝思暖一蹙眉,都会让思暖觉得自己耽误了他多大的生意。所以那时候,她有再大的问题,都得等他合上笔记本才敢问。
可是姜瑜儿,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考虑。也许,是因为洛少东给她足够的宠溺,所以才让她全然没有这样的顾虑。
洛少东的目光悠悠的扫过来,没有想象的凌厉,可是思暖的脊背却不争气的僵了。
她看到他低头,微笑的对姜瑜儿说了句什么。
姜瑜儿的表情愈加的灿烂,她松开洛少东的手朝着思暖的方向奔过来,杏色的雪纺纱裙在她身上翩然起舞,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
也许是踏着高跟,她跑的并不快,可是这与思暖而言,这气势,竟宛如千军万马逼近。
因为,姜瑜儿身后的洛少东也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洛少东紧紧的看着思暖,眸如寒波生烟,思暖有意闪躲他的目光,可是却又心有不甘似的倔强迎上去。
姜瑜儿跑两步转头去看一眼洛少东,见他跟上来,才笑的开怀。
思暖想,姜瑜儿也许并没有感觉到她和洛少东之间的暗潮汹涌。
不,又或许,这只是她一个人自以为是的暗潮汹涌。
姜瑜儿已经在她面前站定了,她的胳膊轻拢过来,拥住了思暖的肩膀。相比之前,这会儿的她亲和的让思暖无所适从。
“Lillian,你有空吗?少东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就当是谢谢你昨天的见义勇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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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恨7
思暖怔了怔,姜瑜儿竟这般自如的用肯定的语气和她打商量。
“不好意思,我已经约了人。”下意思的,她拒绝。
果然,姜瑜儿脸上的诧异多过失望。也许在她的思维里,她和洛少东愿意赏光请人吃饭,对方就一定应该有如得到神赐般战战兢兢,就算不是战战兢兢,至少也不该是拒绝。
洛少东的步伐正好停在她们两个人的面前。
姜瑜儿像是搬到救兵一样慌忙报告,“Lillian说她已经约了人了。”
“lillian小姐真是不给面子。”洛少东的唇边勾出一弯惊人冷冽的薄笑。
思暖侧着头,在听到他说“Lillian小姐”的时候,情绪已经不受控制。
Lillian,曾是他为她取的名。
彼时赴美夏令营,她沾梦窗的光可以一同前往。那是第一次思暖参加夏令营,也是思暖第一次出国。
梦窗经常出国,她的英文名字还是她的英国闺蜜给取的。思暖没有英文名,梦窗就冲着沙发上正翻动外文报纸的洛少东大喊“哥,给思暖取个英文名呗,要好听一点的。”
洛少东只是抖了抖手里的报纸,连眼皮都没有抬。
也不知道是梦窗的话没有让他入耳,还是关于思暖的事情不值得他上心。
思暖尴尬至极,扯着梦窗的衣袖说“算了,反正也只是去几天,又不是常住。”
这事儿在思暖心里搁了好几天才翻篇,可是就当她快要忘了这件事,洛少东却在那个夕阳西下的黄昏忽然叫住了她。
也不是叫她,他只是说“不如叫Lillian吧?”
没头没尾的,忽然就这么对她说,还是打着商量的口气。
那时候的思暖总是比常人后知后觉些,她一发愣洛少东就觉得急了难堪了。
“虽然只是待几天,那也总得有个名吧,难不成让所有人都喊你喂吗?”
思暖的思绪忽然就清晰了,她想说英语里面没有喂,可是望着洛少东别扭又严肃的脸,她到底是忍住了。
后来,Lillian这个名,她一直在用。也是后来,梦窗告诉她,Lillian是百合花的意思。她说,原来在我哥的心中你是一朵纯洁高贵的百合花啊!
那时候的思暖和洛少东还没有交往,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他心尖儿上的人。梦窗一打趣,她就脸红。
再后来一点,她和洛少东在一起。他心情好又想使唤她的时候,就会大喊“Lillian小姐,Lillian小姐,帮我倒杯水,帮我拿下衬衣云云。”
他心情不好又想让她安慰的时候,则会喊“百合花小姐,过来让我抱抱。”
……回忆,总是太撩人。
“我真的约了人!”思暖不善撒谎,一撒谎声线就会拉高刻意强调。
洛少东似乎早就忘了她这个陋习,他薄薄的唇瓣抿成一线,“那就连你约上的人一起请。”
“Lillian你就答应吧,少东很少这么真诚的约人吃饭。有时候连我要找他吃饭都得提前好几天预约呢!”
姜瑜儿的话听不出是帮腔,还是借机撒娇。
思暖只觉得不快,非常不快。
可是,她听得出来洛少东在坚持。
而他的坚持,她从来都拒绝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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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恨8
思暖终是点了头。
可是点完头她就后悔了。让她上哪儿去找和她约吃饭的人?
洛少东在前面引路,姜瑜儿胶在他的身上,两人的身影契合的连一丝空隙都没有。可是即使这样,这样的他们看起来也是毫不失礼的。
穿过咖啡厅二楼就是圣庭的餐厅,其实来回也不过百步,可是这一路,思暖却跟的极为吃力。
她有意低着头。
姜瑜儿欢yu的脚步像是蹬在了她的心上。
她最烦这样跟在洛少东的身后看着他和其他女人你侬我侬。那时候她和梦窗还在念书,洛少东已经是名震一方的地产新贵。他身边的女朋友一拨一拨的换,那些女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有多数是被梦窗给赶跑的。
原因用梦窗的话来说就是“不知道好歹的跟我争宠,想在我面前秀恩爱的都得死。”
思暖也不喜欢看着那些女人像是八爪鱼似的黏在洛少东的身上,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说过,因为她不是梦窗,她没有立场。
她是喜欢洛少东的,可是喜欢不算是一种立场。
所以每当看到洛少东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只是自己生着闷气。那一次,也许是她的闷气生的太过明显了,洛少东也只是随口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她轻嗫开口“我不喜欢看你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
洛少东愣了愣,状似没有听清。好半晌才大笑着逗她再说一遍,他笑得太过肆意张扬,让她一下子六神归位,哪儿还肯再把那句酸溜溜的话再重复一遍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的缘故,她很快就成了洛少东的女朋友,和她在一起之后的洛少东也格外的洁身自好,只是他天生的好皮囊桃花命,自己送上门来的女人也不在少数。
思暖也辣气壮的将那句话改了节奏,她说“不许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
那时候洛少东会无辜的解释“我没有。”
她就会瞪他“被你侬我侬也不许。”
她一耍无赖,他也跟着不甘示弱“长得帅是我的错吗?”
的确不是他的错。
他从来就不会有错。就像是思暖决定离开的时候他曾歇斯底里的问她“生为洛一平的儿子是我的错吗?”
思暖摇头他就更为愤怒“既然不是我的错,你凭什么让我来承担结果?”
那时候的他,也许还不懂,这世间的很多事情,不是一定要分出对错的。哪怕有对有错,那也是相对的。
就像他们正常的相爱,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事的变迁,忽然就有了错。
思暖曾想,如果在这件事上非要分出对错。
那么,错的是她,她不该去招惹他的。
圣庭的人都认识洛少东和姜瑜儿,鞠躬问好,按部就班。倒是看到思暖这个生人跟着,都会忍不住转过头来多看几眼。
思暖本就搁着心事,再被这样饶有深意的看几眼,她更为压抑。
不等落座,她就借口要去洗手间想得一丝喘息。
顺便,也好搬个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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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恨9
洛少东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作声,倒是姜瑜儿回过头来,悉心的为她指路。
她说的极为仔细,就差连走几步路要拐弯都替她丈量出来。思暖听得心不在焉,她似乎也看出思暖的走神,忽然提议“要不,我陪你去吧?”
思暖连连摆手说不用。也不知道是不是假意客套,总之她也没有坚持,回身挽住洛少东就往豪包里去。
圣庭的洗手间绿化出人意料的好,郎阔的空间里密布着花花草草。
思暖本是对花花草草极为感兴趣之人,可是这会儿也无暇顾及。
她才回云城两天,相熟的人不过那几个。
Joy和Andrew被画廊的事情缠身,自顾不暇。简愿本就饭局多到分身乏术。
她有些沮丧的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镜面上的自己。
苍白。连唇都白的毫无血色。
她想,输人还不输阵呢。
手探到包里,还未摸到唇彩,有些累赘的手绘本就率先落入她的视线。
“想找人吃饭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随时!”
她忽然想起那个男人明朗的声音。
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在手机上按下这一串数字,可是在按接通键的时候却忽然犹豫起来。
他们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两次而已。这样唐突的寻上门去找人家吃饭真的好吗?
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姜瑜儿笑着进来,“Lillian,这么久不回来,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思暖扬了扬手机“我打个电话。”
姜瑜儿了然的点头,“你朋友认识路吗?需要派人去接吗?不过在云城住过的人,也不会不知道圣庭。”
思暖不理会姜瑜儿的自言自语,一咬牙就将接通键按了下去。
电话“嘟嘟嘟”的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它每响一声就让思暖觉得气短一分,姜瑜儿正对着镜面补妆,眼神也时不时的晃过来看她一眼,“没人接?”
思暖微微点了一下下巴,正当她气馁的想要将电话挂断的时候,那头忽然接通了。
只是没有人说话,窸窸窣窣好半晌才传来一声慵懒的“喂?”
“喂!”思暖急促的应答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文。
“找谁?”男人的声音没有那天晚上般精力充沛,竟像是还没睡醒。
“那个……”隐隐约约的听人喊过一回那个男人的名字,因为没有留心去记,思暖这会儿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那个谁?小姐,请问你到底找谁?”那头已经明显的不耐烦了。
“那个你说好和我一起吃饭的。”
“打错了……”
“不是,你怎么还不来,我饿了。”
听到男人有要挂的势头,情急之下,思暖口不择言。
姜瑜儿已经补完妆,转过身来看着思暖,她脸上挂着暧mei的笑,笑的思暖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竟满是撒娇的意味。
这句话实在是没头没脑,可是那头竟然没有马上挂掉,沉默了好久,久到思暖以为这戏唱不下了的时候,男人悠悠的声音忽然传过来。
“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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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恨10
“对!”
即使明知道对方看不到,可是思暖还是重重的点头,她从来没有觉得有绰号是这么美好的事情,这颇为矫情的三个字在此刻听来格外的舒心。
那头的男人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像是在静待她的下文。
“我现在在圣庭,临时换地方了。你过来吗?”
她觉得这个男人已经完全适应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对白了,于是愈加的放肆。
这次那边连沉默都没有。
“好,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男人的笃定的声音犹如天籁,思暖一直不安的心总算微微落了地。
姜瑜儿已经站在门口为她引路,思暖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洛少东站在包间外的阳台上抽烟。
和风煦煦,温暖的阳光却将他的周身勾勒的更为落寞。
思暖抬手按了按眼窝,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事业如日中天,身边如花美眷,他洛少东三个字哪一笔都不该和落寞搭上边。
可是,简愿说,抽烟的男人都不快乐。
在认识简愿之前,思暖只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她和洛少东交往的时候也曾霸道的要他戒烟。
他嘴上从来不依。她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真的会为自己妥协。
后来是听柯凡略微夸张的玩笑道“大哥一戒烟,连带云城烟草企业的股价都跌了好几个点。”
可是烟瘾这种东西不似人情,去了就不再回来。
在变故发生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又变得烟不离手,甚至抽的比老烟枪更凶。
好似只有那虚渺的烟雾里才能释放他的不满与不快。
所以第一次听简愿说出这句话,思暖就觉得,也许是真的。
思暖晃神落座之时,洛少东已经转过身来,他的目光扫过她,就不再落在她的身上。
姜瑜儿依旧兴奋的像是个小女孩儿似的,她将椅子挪到洛少东的边上,轻巧的指了指思暖“Lillian的男朋友可真体贴,随叫随到的。你什么时候能这样啊?”
她顺势靠向洛少东。
洛少东的嘴角一直噙着笑,礼貌又疏离。他没回答,姜瑜儿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她不过是借着机会就向洛少东树立好男人的标榜。
可惜,洛少东从来不是。
正当思暖觉得气氛又尴尬起来的时候,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
思暖才抬眸,就看到一道浅色的光携着气流靠近她,她还未看清楚来人,就被轻柔的按住了肩膀。
鼻尖的气息有些熟悉。
男人笑容清俊,犹如神降。
“大家好,我是阮宁成。“他率先朝洛少东和姜瑜儿点了点头,这才低下头来看向思暖“宝贝儿不好意思,医院有点事,我来晚了。”
思暖并没有被他一句“宝贝儿”乱了阵脚。她只是暗暗的想,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可真大。他的名字和职业全涵盖在内了。
姜瑜儿反应快“Lillian,原来你男朋友是个医生。”
思暖下意识的去看一眼洛少东,洛少东的表情讳莫如深,她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学着姜瑜儿先前的腔调,将话接的自然。
“是啊,所以宁成平时很忙,都没有时间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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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暖一直不擅长撒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阮宁成在一起的时候,她说谎的水平让她自己都叹为观止。
她抬头,阮宁成正笑着,他的眼里铺满温暖,那样澄澈和煦。一望到底,可是又好像,那不是底。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
是啊,她也很满意。
阮宁成的出现让她后来居上,轻轻松松的就在洛少东的面前扳回一成。
不就是秀恩爱吗,有什么难的,给她个男人她也会。
只是她不想自己刻意的雕虫小技反而坏了阮宁成的自然。
阮宁成比思暖想象的更为健谈,他圆滑又不失妥帖,沉稳又不失幽默。即使对方是高手洛少东,他也见招拆招应对自如。
两个男人谈时事,谈政治,谈一切即使只是陌生人也可以搭上边的话题。姜瑜儿在中间插科打诨,气氛一度有些热闹。
好似这真的只是两对小情侣之间最简单的聚会。
思暖一直在边上安静的听,她本就不是健谈的人,再加上对面坐着一个让她不敢直视的洛少东。
况且她和阮宁成是没有彩排临时上阵的搭档,他一人也足以应付所有状况。多说多错,愈说愈乱,反而让人看出了破绽。
服务员敲门进屋上菜,清蒸的鲈鱼还冒着热气。
一旁的阮宁成贴心至极,他的筷子朝着鱼肚戳过去,夹起一块鱼肉就往思暖面前的盘子里放。
这也不是一个多么特别的举动,至少在他们整个若有似无的“恩爱”过程中并不出彩。
姜瑜儿望着思暖依旧眼含艳羡,倒是一直没拿正眼瞧过她的洛少东忽然饶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思暖握着筷子的手僵了僵。
她从小不喜欢吃鱼,不喜欢到人尽皆知。
可是这个从进门就无微不至的最佳男友却不知道,这的确有失偏颇。
百密一疏的阮宁成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和同样状况之外的姜瑜儿聊得起劲,可是洛少东显然已经起了疑心,他放下筷子往椅背上一仰,像是要看她如何收场。
思暖不知道是该开心他还记得自己的习惯,还是该担忧自己前面的战绩即将功亏一篑。
她倾身,躲开洛少东的目光,揽住阮宁成的胳膊,仰头望着他,细声细气道“我真的不爱吃鱼!”
阮宁成下巴有些尖,修饰的他整张脸格外的清俊。思暖听谁说过,下巴尖的人天生聪明。
阮宁成是这个聪明面相的最好代言人,他低头,看着思暖眨巴着眼,忽然就顿悟了这个中的来龙去脉。
他抬手捏了捏思暖的鼻子,笑的恰到好处“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挑食不好,吃鱼补充蛋白质,你这小脑袋这么不机灵,就是鱼吃少了。”
思暖想,阮宁成说话真委婉,委婉到她不知道如何招架,只是下意识的去看洛少东,他早已不再看她,低下头正专注的喝汤。
思暖忽然就焉儿了,这样的话洛少东也对她讲过吧,只是他从来就不懂委婉为何物。他只会气冲冲的喊她。
“卓思暖,你都这么笨了,还不肯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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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思暖挑食的毛病,洛少东总是爱这样气势汹汹的吼她,吼完又往她的碗里添上几块肉,嫌弃的看着她“不吃鱼就多吃点肉,免得到时候又笨又瘦。”
思暖一直不知道,笨和瘦到底有多少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也没有问过,因为洛少东多半也说不上来,而把他问到语塞的后果,就是让他再吼上几嗓子。
她知道他只是关心她,可是他关心她的方式又总和别人不一样。
她多怀念这样的洛少东。
詹姆斯太太常说,相见不如怀念。
可是无休无止的怀念远不如见上一面来的真实,因为怀念永远都不会心死。
思暖回神,回神的时候好像连饭局都接近了尾声。阮宁成正无不礼貌的感谢洛少东的盛情款待,他措辞妥帖,显得真诚又不做作。
洛少东还没有说话,姜瑜儿就率先抢白。“应该的,昨天若不是Lillian,后果不堪设想。”
阮宁成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顺着姜瑜儿的目光,看到了思暖缠着纱布的手。
一直心情很好的阮宁成忽然就蹙了蹙眉,只是他没有说话。刚才吃鱼的事情差点露了马脚,他得更谨慎才好。
思暖笑着说“举手之劳。”
阮宁成眉头蹙的更深,什么举手之劳能让手伤成这副德性?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算举手之劳?
像他这样有吃有喝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吃她豆腐的帮助,这才叫举手之劳。
洛少东不知道是一直插不上话,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讲话。
他抬手,从胸前的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按在桌上,顺势朝着思暖的方向推过来。
“这是谢礼。”洛少东的声音寡淡。
屋子里一度没有了声响,只余支票摩擦着桌面的声音。
思暖怔了怔,她低头,看清楚支票上的数字时浑身僵硬,手上的力道忽然被抽空,眼窝疼的厉害,有点想流泪。
思暖有时候是觉得自己挺笨的,笨到这六年来只记得一个人。
笨到躲了六年还要回来坐在他的面前任他践踏自尊。
思暖狠狠的把支票推回去,声音陡然大了几分,她说“洛先生,我昨天救人,不是为了今天来拿你的钱。”
洛少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他手边的支票依旧划了过来。
“可是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思暖想尖叫,想站起来揪着他的领子问问他“洛少东,你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是一张支票就可以两清了的吗?”
可是她不敢,也不能。
她没有再去看洛少东,也没有再去碰那张支票。就好似一看一碰,指尖心间都会着火。
她默默的拉起阮宁成的手,对着姜瑜儿点头“谢谢你们的招待,我们先走了。”
洛少东阴冽着目光,看着两个人的身影从门缝里消失。那张支票孤单的躺着,就好像曾经孤单的自己。
姜瑜儿低声抱怨“少东,你怎么能这样……”
她话音未落,他“咣当”一声,伸手掀了整个桌盘,满地的残骸吞没了那张支票。
他,为什么不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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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思暖走的很快,她出门就松开了阮宁成的手,一个人步伐趔趄的冲在最前面,像是生着谁的闷气,也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的平底布鞋踏在圣庭奢华厚重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纤细的身影摇摇摆摆,素色的裙摆沾染了她的气势,飞扬鼓动,像是一朵一张一合的百合花。
阮宁成阔步跟着她。
他也没受过女人这样的冷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生出来的好耐心陪她演了这么久的戏还要陪她横冲直撞又漫无目的的走。
他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你要去哪里?”
卓思暖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的小机器人一样一动不动的顿在那里,唯有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细碎的蕾丝在阮宁成的手掌心里跳动,竟扎的他有些微疼。
他慢慢的将她的身子扳过来。
她的脸因为情绪激动显得有些红,不过好在眼眶没有湿润。
“你要去哪里?”阮宁成又问了一遍。
她没有看着他,只是微垂着眼睑低着头。
阮宁成总是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见过的女人无数,飞扬跋扈的有,粗鲁野蛮的也有,倒是这样楚楚可怜的少见。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女人,他多半可以潇洒的走掉,他全然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纠缠不清的去猜测这个女人的心思,尤其这个女人还不是在为自己伤心。
他忽然就生出些许烦躁。
就当他耐心告罄的时候,卓思暖抬起了头,看着他毫无预兆的说“我饿了。”
阮宁成愣了愣就笑出来,他怎么就那么爱听她说着三个字呢。
彼时他正睡得七荤八素,这个前言不搭后语的电话扰他清梦让他怒火中烧,可是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不由的想起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好像所有情绪都在那一刻被压下来了。
他说马上过去就挂上了电话,身旁那个女人一截皓腕绕过来,微恼的缠住他问他“去干什么啊?”
他跳下床来,飞快的洗澡换衣服,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
因为他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一定得去,就像是冥冥之中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
他连跑去车库开车都觉得耽搁。直到坐上出租车他都没有想通自己这是怎么了。
也许,这不是他的问题。是那个女人有魔力。
阮宁成看着思暖,她的眼神不似那晚对他说饿了时的狡黠,反倒有些气馁,应该是真的饿了。
他想,也是,他们一个忙着伤心,一个忙着演戏,肯定谁都没有吃饱。
“正好,我也还饿着。去第二轮,想吃什么。”阮宁成低头问她。
“湘菜。”思暖想也不想就答,她说罢就往圣庭的大门口走去。
“你真的爱吃湘菜啊?”阮宁成错愕,想起那天自己问她,“要不去吃你最爱的湘菜吧?”
思暖没回答,随手招揽了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阮宁成追上来,他摸着下巴,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直到思暖催促他“你到底去不去啊?”
他才硬着头皮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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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满桌子飘着辣油的菜,阮宁成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没有底气。
他看了一眼卓思暖,决定坦白从宽,“其实,我不吃辣。”
思暖抬了抬眼皮,淡淡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好半晌,她才说“我也不吃辣。”
阮宁成看着她淡定又理所当然的样子,忍不住就爆了句粗口,“你不吃你进来干嘛?”
思暖没说话,她将麻辣子鸡的餐盘移到自己的面前,拿起筷子正儿八经的开吃。
她不知道是吃的粗糙还是压根就没有把心思放在吃这回事儿上,夹起半个火红的辣椒就往自己的嘴里放。
阮宁成想要开口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索性不管。看着她本就嫣红的唇像是发生了化学反应一样一下子就红的愈发的深。
她还是很镇静,连一声低吟都没有,只是低头慢条斯理的把辣椒给吐掉了。
然后她抽了抽鼻子,眼眶也跟着红了。
阮宁成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进来吃湘菜了,因为吃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哭。
他想,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矫情呢。她难道不知道,哭是女人的专利吗,不用非得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可是偏偏,她矫情的他都跟着难受。
卓思暖终于跟脱了水的青菜般没精打采的伏倒在桌面上嘤嘤的哭起来。声音也不大,可是阮宁成听着,就觉得心上有虫子在密密麻麻的啃。
服务员进来想要询问什么,看到这般情况立马噤了声。
阮宁成觉得自己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他朝着服务员大喊,“上酒!”
服务员小姐挺贴心,一上还给他上了白酒。
她大概觉得这屋里的阴气也就只能由白酒的锐气来压一压了。
阮宁成想,喝醉了也挺好,喝醉了就不用这样清醒被她的哭声给折磨了。
这白酒气味芳香纯正,入口绵甜爽净,就是酒精浓度真不是盖的。他几杯下肚,就觉得脑袋开始晕晕乎乎。
许是这空气里的酒香一下子席卷了辣油的刺鼻味道,卓思暖一下没有了继续光明正大掉眼泪的理由。
她终于抬起头来,明明脸上的斑驳的泪痕清晰可见,可是她还故作姿态的抹了一把眼睛,强调说“这辣椒可真辣。”
阮宁成也没想要揭穿她,反而给她放了十几二十个稳稳的台阶让她下,“我光闻着就挺辣,闻着都想掉眼泪。”
思暖点点头“今天谢谢你了。你演技真好,不进娱乐圈都可惜。”
阮宁成摆摆手“像我这样既有偶像的外表又兼具实力的演技派进ru娱乐圈,还让其他人怎么混?”
思暖忍不住就笑起来,她红扑扑的脸,红彤彤的眼,配上那两浅浅的梨涡,竟笑出一种温情脉脉的感觉。
阮宁成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于是借着几分醉意问她“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啊,你初恋情人?”
初恋?情人?
思暖托着下巴想了想,洛少东也都算是吧。
他永远都是她的初恋,却再也不会是她的情人。
她咯咯咯的笑起来,笑的无不哀伤妖冶。
“他,是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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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挡风玻璃上,思暖的目光随着雨刷来回摆动着,对于马上要回城西云鼎这件事还是有几分不敢相信。
在国外这么多年,她住过排屋,住过竹楼,甚至住过古堡,可是始终没有一处地方能让她找到当年的归属感。
梦窗开车的速度也和她的人似的风风火火。她黑豹似的吉普,在高架上一路狂奔。
思暖和她说起支票的事情。她也是格外的激动。
“靠,洛少东的钱你不拿,你傻啊。”
思暖扶了扶额头,她就知道,梦窗的点永远和她不一样。但即使她们的思维从小就南辕北辙,可是这一点都不影响她们的感情。
因为洛梦窗,她总是有办法小心翼翼的踩着一个平衡点将卓思暖的想法简单化,就好比是现在。
她太了解洛少东和卓思暖那一段过去了,她就只能避重就轻的不去深究。
一个是她的亲哥哥,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
这是一个手心手背的故事,她取舍不了。舍了哪边都得痛彻心扉。
下了高架没有几里路就是云鼎,思暖望着渐渐熟悉的风景,讶异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竟一点都没有变样。
梦窗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嗤笑一声说“还不是洛少东那个别扭大王,第一个搬出这里的是他,让人压着这块地不让动的也是他。”
思暖语塞,她知道他一向念旧,可是他念的是旧物,从来不是旧情。
车子已经停下了,思暖撑伞下来。细碎的雨丝飘进伞下,些许清爽,些许凉薄。
她呆呆的望着,朱漆剥落的大门,锁住围墙内的深深庭院。
这个古风悠扬的小别墅,现在看到的确是落伍了些,但在当时,也只有洛家这样的财力,才能住上这样好的房子。
梦窗下来开门,厚重的铁锁再锈一些就锁死了。两扇沉沉大门在她们的手下“咿呀”一声被推开。
四面高墙,拢着一片关不住的春色。花香在细雨里寡淡倒也不甚熟悉,只可惜,物是人非。
“怪不得人都说,金屋银屋都比不上自家的草屋。还是这里好啊!”
梦窗感叹一声,心情甚好的一头扎进细雨里,她的高跟鞋踩着青石板的小路,“咚咚咚”的声响更添几丝生机。
思暖仰头望着北边的老榕树,在天空一片灰蒙蒙的色调里绿的张扬。它依旧枝叶繁盛,盛的透着几许威严。
她就像是见到长辈安然一样欣慰。
思暖晃神之间,梦窗已经踏着大厅前的几级水泥石阶,跑进了门廊里躲雨。
她并不急着进门,只想将这个地方再好好的看几眼。似乎只有这样,她空白的六年记忆才会一帧一帧的重新连接上。
“暖暖,暖暖,过来呀!”梦窗的声音一高就会如出谷黄莺一般清脆。
她这一声叫喊叫让思暖握着伞柄的手抖了抖。
恍若就此跌入一个叫过去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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