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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程     媚倾江山txt下载     媚倾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章 猎场赌约

    彼时已是夏初,北燕贵族虽十分热衷于围猎,但一般都是春秋两季。夏季的猎场上委实太过炎热,且打下的猎物若不及时处理,容易变质腐坏,动物皮毛也不好保存。

    只不过萧衍这招实在太过毒辣,归根到底,他还只是北燕太子而已。萧延宗管不住自己的儿子,便等同于和南楚撕破脸皮了。熙华公主是女流之辈固然不足为据,但若是南楚皇帝听闻此事后兴师问罪,他也是无可奈何。

    他既不想阻止萧衍的狂妄行为,又不想对姻亲之国失礼,便只有避开风头这一个下策可行了。

    这样一来,他既可以不用和熙华公主过早碰面,又可以让萧衍的计划暂时搁浅。太子身为宗庙社稷的继承人,册立侧妃一事非同小可,总不能在猎场上举行。

    宫里自有皇后去应付远嫁而来的熙华公主,反正这门亲事是她的主意,收拾烂摊子也是应该的。等到萧延宗避过这一阵子的风头回京后,大可以下诏将太子斥责一番。到了那个时候,萧衍再提起册立侧妃一事,他便可以顺水推舟,让萧衍先征得正妃的同意。

    总而言之,无论这个侧妃立得成立不成,萧延宗都可以将身上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这种行为虽然有掩耳盗铃之嫌,躲不过天下悠悠众口,但南楚却没有办法借着这个由头向北燕发难了。

    傅妧不得不佩服萧延宗的心机算计,只不过短短一天,他就想到了这样的好法子。

    皇帝一声令下,京中权贵已经雷厉风行地开始准备围猎事宜了。毕竟,打猎是北燕贵族们都很喜欢的活动,而且,太子很快就要完婚,其余诸位皇子也到了该选妃的年纪了。像围猎这种活动,无异于皇家的相亲大会,因此,虽然天气并不是很适宜,但上表请求去围猎的权贵还是数不胜数。

    青州猎场离帝都不过两日的路程,或许因为草原空旷的缘故,气候倒是比帝都要凉爽许多。傅妧自小生活在江南,不比北国女儿身子强健,一路上吹多了风,很是有些头疼,便在帐篷里歇息了几天,不曾出去。

    然而这一天,韩宁却忽然找上门来了。

    傅妧已经听简兮说过,在众多贵族小姐中,韩宁这几天收获的猎物最多,还得到了萧延宗的大力赞赏,还说要给她指一门好亲事。

    韩家一直想让韩宁嫁给萧衍,这个主意打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几天一直是月贵妃韩氏伴驾,多吹点耳边风也不奇怪。萧延宗那么狡猾,说这样的话无非是暂时安抚一下韩氏罢了。

    元盈日前才刚刚抵达帝都,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是不会公然和南楚的面子过不去的。

    那么,韩宁这次上门,是沉不住气了,还是专意来挑衅的?

    “请她进来。”傅妧莞尔一笑,她现在已经韩家人的眼中钉了,简兮虽然已经回来了,但她之前受伤太重,萧衍担心她一个人不足以保护傅妧,便在帐外安排了四名身手一流的护卫。

    没有得到傅妧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随便进来。韩宁在门外大约已经和护卫们起了争执,进来时一张脸都是黑的。

    “彩云郡主来这儿有何贵干?”傅妧笑意盈盈,“莫不是想我了?”

    韩宁看着傅妧脸上狐狸一般的笑意,忽然觉得她这种神态和语气特别像一个人。那个人,在表面上对她也是如此亲热,让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但实际上,韩宁知道,他对她是极疏远的。

    她忽然觉得嫉妒,眼前这个女人,是因为和他朝夕相处,才学会了他说话的口气和神情吗?

    “南人女子都是你这样不中用吗?来了只知道躲在帐篷里,连马背都没上过!”韩宁记起了自己的来意,语气颇为轻蔑。

    听到她的话,傅妧只是眨眨眼睛,不置一词。

    韩宁皱眉道:“敢不敢和我比一场?你若是输了,就没资格做他的侧妃!”说话时,她眼中已隐隐露出凶光,祖父已经给她下了严令,让她把傅妧这个不速之客想办法处理掉。

    “身为韩家的女儿,已经被人抢去了正妃的位子,连个女官都要爬到你头上来了,这样没用的人,韩家不需要!”她记起祖父的话,随即咬紧牙关看向傅妧,逼问道:“你敢不敢?”

    “可惜,”傅妧悠悠开口,“这个赌注并不合我心意呢。”

    韩宁急道:“那你要赌什么?”

    傅妧忽然神秘一笑,她的眼睛好像有种魔力,让韩宁也无法移开目光。

第13章 暗地筹谋

    当天黄昏时分,猎手们已经快要带着一天的战利品返回了,而傅妧和韩宁之间的比试,才正要开始。

    比试的项目也是傅妧挑选的,她的臂力太弱,能不能拉开弓都是问题。既不能比打猎,也不能比射靶,至于猎场上的其他项目,她更是没有一个会的。唯一可以一试的,就是马术了。

    比赛规则很简单,韩宁已经派人在猎场中心的一棵树上做了标记,谁先到那里就是谁赢。

    至于见证人,本着公平的原则,双方各出一个贴身侍婢在终点处等候,傅妧这边派出的自然就是简兮了。

    “开始吧?”韩宁对自己的马术很是自信,她今日穿的仍是红色的骑装,看起来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傅妧点点头,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被她抢了先机,韩宁眉头一皱,也忙纵马追了上去。

    待那两匹马一前一后冲入树林,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才从树后出来,蹑手蹑脚地向营地南端去了。那里是韩氏一族扎营的地方,其中最大的那座帐篷门帘上绣着韩氏的家徽。

    那侍卫走了进去,对正在擦拭弓箭的韩素拱手道:“启禀国公,那傅妧已经和孙小姐一起进了树林,小人已经仔细看了,并没有别人跟着。”

    韩素不置可否,半晌才道:“在猎场上,有猛兽伤人是常事。”

    那人听了,登时沉声道:“是,国公大人!”他转身出去了,韩素这才将那把黑弓拿起来,试了一下弓弦,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光。

    除了皇族萧氏外,北燕的三大豪族中,多年来一直以耶律氏为首。耶律一族能征善战,猛将如云,皇后的兄长耶律信手握六十万大军,在军事上的地位可谓无人能及。而南宫一族,其实人丁稀薄,完全是凭着南宫玄瑜一个人支撑起来的,只不过他门生众多,入朝为官者也不在少数,俨然已成气候。

    这两大家族一文一武,文者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者是镇国将军,手握重兵。相较之下,倒显得韩氏一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勋了。

    韩氏的势力却比较均衡,族中既有文臣又有武将,只不过因有那二人珠玉在前,因此显得病不出挑罢了。然而,这也是韩氏一族数十年来苦心维持的中庸之道。因为他们行事低调,所以大多数人都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韩氏族中入朝为官的人数已经是三大家族之首。

    所以出身于韩氏的官员,都是从微末小吏的位子上做起,然后随着每年的升迁考核逐步向上爬的。那些原本看着并不起眼的人,如今也已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成了一股并不惹人注目却举足轻重的力量。

    而韩氏最大的优势,恐怕也算在宫中最为得宠的月贵妃了。她与皇后几乎是同时入宫的,却一直宠爱不衰,也可以称得上是个奇迹了。

    多年的韬光养晦,终于等到了现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月贵妃依旧备受爱宠,她的儿子萧程也早就被封为睿王,也很得皇帝倚重。为了让萧程坐上太子的宝座,韩氏和萧衍之间的一战在所难免。

    他们韩家已经隐忍了太久了,如今,也该是弄出点动静的时候了!

    韩素这样想着,手上的力气不免大了些,那把硬弓竟因承受不了那样的力道,而从中折断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声,紧接着便有人前来禀告,说是林中发现了狼群。

    韩素早已心中有数,却还是装出惊讶的样子。然而,帐外却又撞进来一个人,韩素认出他正是萧延宗身边的御前侍卫,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御前侍卫已是满身浴血,十分狼狈,他上气不接下气道:“靖国公……狼群冲着陛下的金帐去了,快去护驾!”

    韩素心口没来由地一跳,忙招呼自己的几个儿子召集人手前去护驾。

    狼群是草原上最凶恶的动物,因为它们总是成群结队觅食的。只是狼群要比别的动物聪明,它们可以对狮子老虎这样的猛兽群起而攻之,却很少招惹群体数量和力量都远胜于己方的对手。

    按理说,金帐那边人手装备齐全,狼群久攻不下便会知难而退。然而,当韩素真正看到那边的情景时,却忍不住心下惶惑。

    这群狼足有三、四百头之多,在数量上已经是匪夷所思,它们像是发了狂一样,根本不顾同伴的死活,只是前仆后继地向金帐扑去。

    萧延宗虽然手持长剑,却被一群侍卫拱卫在身后。只是再勇猛的侍卫也敌不过群狼的撕咬,只能步步后退。

    韩素咬一咬牙,命令自己的儿孙冲入狼群,保卫皇帝!

第14章 花豹伤人

    在空旷的猎场上对抗狼群,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在天色正迅速暗下来的时候。尽管侍卫们手中有着锋利的长剑,但用于对付动作敏捷的野狼,仍然处于劣势。

    毕竟,大部分勇士打猎尚未归来,萧延宗本来一早也加入了打猎,但因为月贵妃受了点轻伤,所以才早早地陪她回来了。偏生就这样巧,在身边只有十几名侍卫的情况下,居然遭到了狼群的袭击。

    韩素并非武将,且年事已高,因此只远远围观,心中满是对这突发事件的疑惑。

    事情怎么会这样巧,偏偏是他才下令派人去对付傅妧的时候。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突如其来的狼群,是有人蓄意冲着韩家来的。

    想到这里,韩素心神一凛,忙叫了个亲信来,让他去林中看看情形。

    虽然他之前放了话让韩宁靠自己的本事处理掉傅妧,但他也知道,韩宁的手腕不够强硬,心思也不够狠辣,因此还是存了帮衬的心思。原本的计划很简单,韩宁只要将傅妧诱到林中,他安排好的手下自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她。

    这里本就是猎场,有个把猛兽出没也不足为奇,只要下手不留痕迹,到时候将尸身丢给野兽,便可以瞒天过海。

    负责巡视猎场的是韩家二房的长子韩威,在他的安排下,一头豹子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运了进来。那头花豹已饿了三天,是消灭证据的最好工具。

    以韩家的能力,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但是……谁会有那样大的本事,竟引来了这么一大群狼,简直是匪夷所思!

    韩素还未理清头绪,混战中已是变故迭起。金帐中陡然传来了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月贵妃韩氏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萧延宗还没来得及迎上去,就看到帐内扑出了一头花豹。

    豹子的爆发力比野狼还要强,那一扑竟有一人高,扶着月贵妃的一个宫女回头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松了手,另外两人立刻跌倒在地。那饿极了的豹子立刻扑了上去,萧延宗想要冲上去,却被侍卫死命拦住。

    盛怒之下,他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铁箭狠狠钉入了花豹的左眼,透骨而出!萧延宗已然年近五十,却还有这样的臂力和准头,威势不减当年。

    茂密的树林中,傅妧冷眼看着这一幕,目光中带了淡淡的惊讶。

    她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萧衍:“这种时候,你就不上去帮忙么?”表现一下也是好的吧,刚刚打猎回来的睿王和五皇子萧毅已经迅速加入到了和狼群的战斗中,一副豁出性命来保护皇帝的样子。

    萧衍却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他是个多疑的人,这个时候谁回来的巧了,都会引起他的疑心,哪怕是他最疼爱的睿王也不例外。”

    “那我们只有看戏的份儿了,”傅妧揶揄道,却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韩宁不会发现什么异样吧?”

    萧衍淡淡看她一眼:“放心好了,韩家派来的人都被处理好了,”他看了一眼金帐周围的情形,见大部分狼群已经被砍杀时,脸上扬起了明亮的笑容:“好了,大戏要开始了,我们还是快去占个座吧。”

    原本是威严肃穆的金帐,如今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周围堆积的都是野狼的尸体,说是血流成河一点也不过分。很多侍卫都挂了彩,还有几个倒霉鬼,已经被狼群撕了。

    半死不活的月贵妃被人从花豹的尸体下拖了出来,脸颊和颈侧有着触目惊心的爪痕。萧延宗满脸心疼,把所有太医都叫去给月贵妃诊治了。

    韩素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他认得那头花豹,正是韩威偷运进来的那一头。金帐后面不仅有重兵把守,还有铁栅栏围着,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本应在林中扑杀傅妧的花豹,如何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那里,还伤了月贵妃!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无意中瞥见林中走出的女子,眼角登时一跳。

    他并没有亲眼见过傅妧,然而,在看到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笑意时,他便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便是他们蓄意要对付的那个。

    远处火光跳动,映的那张绝美脸孔多了几分暖意,然而那双幽若深潭的眼睛,却是冷漠而警醒的。

    韩素不禁皱眉,他直觉地认为,今天发生的古怪事件一定和傅妧脱不了干系。她既然出现在这里,便是证明他们的计策已经失败了,想到自己安排下的人手,还有一去不回的探子,韩素竟然觉得心口微微发凉。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无论如何焦虑,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派人去查看了。

    之前派出去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第15章 韩氏受创

    所有人都在猎场上静静等待着,萧衍也带着一队侍卫满载着猎物姗姗来迟,随便表示了一下对这件事的惊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下站到了傅妧身边。

    “我看,你父皇对韩家,似乎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好。”傅妧压低了声音道。萧延宗眉目间隐约有些戾气,傅妧觉得,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对女子痴情不悔的,尤其,他还是一个皇帝。

    但他对月贵妃,确实是恩宠有加。只是在这种场合下,有些举动看似是爱护,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那么多的侍卫都为了保护皇帝受了伤,萧延宗却在这个时候将太医都叫去给月贵妃医治。本来从帝都带来的太医就不多,就算全部去救治侍卫恐怕也忙不过来,更何况是一个都不留?

    一直韬光养晦的韩氏一族,这下在军中的口碑算是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了。

    听完傅妧的分析后,萧衍只是微微一笑:“看来,我预备下的那十几个郎中,算是有用场了。”

    虽然折服于他的巧思,但傅妧还是忍不住揶揄道:“纵狼伤人的是你,现在出来做好人的也是你,便宜还真是都被你占了去啊。”

    萧衍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凑在她耳边道:“彼此彼此,你在那头花豹身上做的手脚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月贵妃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那“感激”二字,被他说得变了味儿。傅妧眸底却划过一丝冰冷:“那是他们自作自受。”

    萧衍派人抓到那头花豹时,那头豹子已经因为饥饿而变得十分凶残。萧衍丢给它的一头小羊,不过片刻就被撕扯地七零八落,看得傅妧不寒而栗。

    死于猛兽口中,连敌手的影子都摸不着,真是让人绝望的死法啊!

    所以,她只不过是在那头花豹的爪子上涂了点药,月贵妃不被它碰到便罢,若是碰到了,那药可是会让伤口腐烂的。月贵妃的花容月貌,注定只能成为过去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傅妧忽然轻声说出这句话。

    萧衍看着她,目光中渐渐起了波澜。和刚见到她的时候相比,她还是一样聪明,但是在行事手段上却似乎有了变化。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乐于看到这种变化……

    终于,萧延宗从金帐中走了出来。看他的脸色,很多人都有一种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

    傅妧站在人群中,嘴角却勾起了浅浅笑意。看样子月贵妃这次伤的不轻,宫中嫔妃一向最为爱惜自己的容貌,如今竟伤了脸颊,韩家这次的损失可不小。

    五皇子萧毅自诩才干过人,却比不上萧程更受萧延宗的重视,当下抢先出列道:“父皇,这里是皇家猎场,怎会有猛兽伤人!儿臣刚才问过太医,那些野狼似乎是受了某种刺激,举动并不寻常,还请父皇下旨彻查此事!”

    萧延宗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和太医的关系倒是好得很啊!”

    只这么一句话,已让萧毅浑身冷汗涔涔。确实,为了打听到这个消息,他给平日里就和自己关系不错的魏太医塞了不少银子。

    他只是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而已,如果能将调查的差事揽到自己身上,就更好了。没想到,仅仅是说话时的一点不谨慎,就让父皇开始怀疑自己和太医的关系了。

    萧毅也算是当机立断,立刻下跪道:“父皇恕罪,儿臣……儿臣只是担心父皇的安危。”

    萧延宗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了别处:“韩威何在!”

    所有韩家人心中都是一凛,果然,猎场上出了事,皇帝立刻便将矛头指向了负责巡防的韩威。韩威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跪下,铠甲上满是血污。

    “你说,猎场上怎么会有狼群?”草原上有狼是常见的事,但是皇家猎场都是用围栏围起来的,若是有一头两头还罢了,怎么可能有数量这般庞大的狼群!

    韩威额上的汗已经混着血水滴下来,他连连磕头道:“微臣不知……”

    “不知道?”萧延宗语气森寒,“朕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

    这种情况下,韩家人就算觉得再委屈,也不能出来说话。然而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韩素悄悄和郎中令匡平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出列奏禀道:“陛下,微臣认为,此事另有蹊跷,值得细查。”

    “有什么蹊跷?”萧延宗冷冷问道。

    匡平早已预备好说辞,当下滔滔不绝道:“陛下金帐遇袭,受伤的是贵妃娘娘,这件事初看来,也要归咎于韩大人的疏忽,但就算是疏忽,也不至于放进来这么多狼,所以依微臣看,这必然是有人想要对付韩家!”

第16章 贵妃之死

    他这番话似乎也有点道理,萧延宗脸上阴晴不定,不知是做何感想。就在这时,金帐内却急急奔出几个太医,仓皇跪在萧延宗脚下,颤声道:“陛下……那头花豹爪上有毒!”

    一语惊起千层lang,在场的唯有两个人不动声色。

    一个是萧衍,另一个便是傅妧。男子俊美若神,女子妩媚如仙,实在是一对璧人,然而这番情景落在韩素眼中,便是满目震撼。

    这一对少年男女,心思竟这样狠辣。他明明知道此事必是他二人所为,却无法开口指证。总不能说,是他韩家有意纵兽伤人,最后却被人利用了吧?

    萧延宗一把拎起为首的太医来,怒道:“贵妃现在怎样?”

    那太医的面色已然灰白,哆哆嗦嗦道:“娘娘她……她……”嗫嚅了半晌,大约也知道自己这次是逃不过去了,便横下心来咬牙道:“微臣无能!”

    他身后,数名跪着的太医都齐齐叩首道:“微臣无能……”

    在宫里做太医,也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宫中明争暗斗的事情本来就多,太医稍有不慎便会卷入其中。一旦自认无能,便是说那人已经没救了。

    听到这样一句话,傅妧便是陡然一惊,她用的药物并不能致人死命,只不过会让伤口腐烂难以愈合罢了,怎么会……虽然是江湖上的药,但堂堂北燕,不至于连太医都是不学无术吧。难道是……

    她猛然转头看向萧衍,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回事?”

    萧衍的目光仍牢牢盯着金帐那边,半晌才见他嘴唇蠕动,轻轻吐出四个字:“斩草除根。”

    傅妧忽然觉得全身冷飕飕的,仿佛过去再一次重演,她本无意伤人性命,但命运却又借着她的手夺走了一条性命。那位月贵妃,傅妧甚至都没有见过她,却站在这里亲耳听闻了她的死亡。

    她忽然闭上眼睛,疲惫道:“是你们男人之间的权斗,为什么要祸延到其他人身上?”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月贵妃和韩宁一样,都是韩家的棋子,就像她也只不过是萧衍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韩家虽然想要杀她,但这个主意是韩素想出来的,就算要报复也是报复韩素,傅妧从没有想过,要用月贵妃的死来打击韩家。

    她并无杀人之心,但能诱使豹子发狂的药物是她提供的,在豹爪上涂药也是她提出的想法……她难辞其咎。

    人群中陡然传出一声哀嚎,傅妧睁开眼睛,只见一直以儒雅风度示人的睿王萧程已然目眦欲裂,上前对着那群太医一通拳打脚踢。

    “你们这群混蛋,拿着太医院的俸禄就是袖手旁观的吗?都给我滚进去,去救我的母妃!”他状若疯狂,让傅妧心中微有不忍。

    这样的情景,她再也不想看下去。傅妧并没有和萧衍打招呼,就独自黯然离开了,萧衍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示意隐在人群中的简兮跟上去。

    金帐前,一些侍卫得了萧延宗的授意,已经上前拉开了萧程。

    萧程头上的金冠已然歪斜,双眼红肿,脸上涕泗横流,几缕散发贴在脸颊上,格外狼狈。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心口,瘫软在地上,似乎是悲恸到了极点,再也说不出话来。

    金帐内已经传来宫人的悲泣声,萧延宗却迟迟没有进去见月贵妃最后一面。

    萧程却忽然膝行到萧延宗脚下,仰起一张暗淡无光的面孔,悲声道:“父皇……豹子不过是畜类,爪子上怎会带毒,显然是有人想要我母妃的命啊……父皇!”

    萧衍心底不禁一声冷笑,之前那些疯狂之举,其实也只有三分真意在里面吧。倘若是一般人家的儿女,听到母亲离世,第一反应都是冲进去看一眼,而萧程却故意在人前做出疯狂的样子,实际上也只是为了说这最后一句话而已。

    无非是想洗脱韩家的嫌疑,将嫌疑犯硬生生扭转为受害者。萧程并不是傻子,月贵妃虽然是他的母亲,但人已经死了,他又能怎样?若是连韩家都一并败了,他才真正是无可依仗的。

    既然他要演戏,就让他演个尽兴好了,萧衍这样想着,用眼神示意那些属于自己派系的官员不要轻举妄动。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只会激起萧延宗的反感,毕竟,韩家确确实实是受了巨大的打击。

    不管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但结果是月贵妃死了,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应该再过度苛责受害者的家族,萧延宗也不例外。

    因此他只是让萧程起来,并命人将有嫌疑的韩威看管起来,连一句削去职务的话都没有说。

    从头到尾,萧衍一句话都没有说,眼底却渐渐亮起诡谲的光。

第17章 帝王无情

    那天的事,萧延宗下令彻查,然而就算是皇帝,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韩威一口咬定自己对整件事一无所知,恨不能在御前以死明志。他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咬定是有人陷害韩家,主审此案的大理寺卿晁光也是无可奈何。

    猎场最北端临时搭建起了灵棚,将月贵妃的尸身收殓,虽然萧延宗已经下令以皇贵妃之礼办理丧事,但笼罩在在韩家人头顶的乌云仍迟迟没有消散。韩威只要还被扣押着,就证明皇帝对他们仍有疑心。

    韩素是一族之长,月贵妃的亲生父亲,因此不必像家中小辈一样在灵棚守灵。然而他还是一日数次去抚棺痛哭,指望着能用悲情打动皇帝,让他放过韩威。

    萧程一连两天水米未进,这日竟在灵前昏了过去。韩素忙命人将他抬到房中,又遣人去回禀皇帝,说睿王急痛攻心以致昏迷。然而萧延宗却依旧没有露面,只是派了太医过来看看。

    太医走后,韩素推开房门,只见躺在床上的萧程虽然脸色依旧灰暗,一双眼却已经睁开了,呆呆地看着床顶。才不过两天,萧程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眼睛却肿胀起来,看上去格外憔悴。

    韩素叹一口气:“睿王殿下这是何苦?”

    萧程苦笑,干涩的嘴唇立刻迸裂,洇出丝丝鲜血。他哑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他究竟能绝情到什么地步……”

    韩素知道他指的是他的父皇萧延宗,半晌才低声道:“帝王无情,这句话我对你母妃说过多次,可惜她听进去的时候少,咱们韩家的女人,都亏在一个情字上。”

    萧程立即感觉到,他说的不止是自己的母妃,当下敏锐反问道:“宁表妹……又怎么了?”

    韩素摇头叹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看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要放弃韩家了……”

    萧程猛然一惊,竟从床榻上翻身坐了起来,激动地否定道:“不会的!父皇对母妃一直宠爱有加,如今她尸骨未寒,他不会……”然而这一句话,却再也没有底气说下去。

    不错,在月贵妃活着的时候,萧延宗确实是对她宠爱有加。然而在出事的那天晚上,听到她已经中毒身亡的消息后,他却再也不曾进去看过她一眼。

    不仅如此,在这两天中,他依旧按计划进行他的游猎,而没有来月贵妃灵前。

    所谓的宠爱,也不过如此,活着的时候情深爱笃,死了便转身掉头而去,连一声叹息一滴眼泪都不肯施舍。

    韩素留神打量着萧程的神色,故作迟疑道:“……这两天都是闵昭仪在伴驾,我听御前传出过消息,陛下有意封她为妃……”

    萧程忽然起身,竟对着韩素直挺挺地跪下了,凄声道:“外公,我该怎么办?”

    韩素眸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形式其实并没有他说的那样严峻,他只不过想让萧程在凄惶无助中完全投向他而已。之前的那些年,女儿居于深宫,与家人难得见面,萧程这个外孙虽然早早封了睿王出宫建府,但为着避免与外戚过从甚密,他其实也很少与外祖家来往。

    而现在,他要让这个外孙知道,他如今已经是无所依凭了,只有韩家还在,他才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次的事其实和韩家有点关系,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如今你母妃已然不在,你还是要早作打算,别忘了,闵昭仪也是有儿子的,若是这次被她趁机爬了上去,她的儿子……”

    “萧毅那个蠢货,怎么能妄想同我相比!”萧程咬牙道,他一向看不起那对母子,但是闵昭仪在宫中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根基,所以这次才能随军前来。只是……萧程猛然抬头,他明白了韩素的意思,但心下仍有犹疑:“可是,母妃尸骨未寒,我就为父皇引荐妃嫔……别人会说我不孝……”

    韩素轻叹一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傻孩子,你是在为你的父皇纾解心结,他乍然失去你母妃,心里一定难过的很,有了这条理由,谁能在孝道上指责你半个字?”

    萧程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母亲的死对他的影响有多大,那意味着再也没人能在皇帝耳边说他的好话了。

    但是,如果韩家能再送一个女子入宫,并得到皇帝的宠爱,那么他才有翻身的机会。

    不过片刻工夫,萧程已将其中关节想通,当下看着韩素道:“外公,不知道这人选是?”能被送入宫中的,自然要是妙龄少女,韩家与他母妃同辈的小姐们,年纪最小的也已经出嫁了。这次,显然是要在和萧程平辈的女孩子中挑选了。

    韩素再次叹息一声:“就是你表妹,韩宁。”

第18章 天子新宠

    “你说什么?“傅妧难以置信地问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韩宁才十八岁,怎么会和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萧延宗……

    “可是,她不是和你……”她看着萧衍,欲言又止。

    “不过是那老家伙口头上提过的婚事而已,在北燕,这种事很是常见,寡嫂可以改嫁小叔,姐夫也可以迎娶孀居的小姨,更何况韩宁未嫁,他又是一国之主。”萧衍淡淡解释道,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

    但是傅妧还是不能理解,韩宁明明就钟情于萧衍,怎么会同意成为皇帝的枕边人。虽然对于这桩艳事外面已经众说纷纭,但傅妧听着只觉得古怪,她们口中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像是她所见过的韩宁。

    据说,自从月贵妃死后,萧延宗一直夜不能寐。

    据说,萧延宗在打猎时遇到一只有灵性的兔子,脖子上竟然挂着当年萧延宗送给月贵妃的同心结。他追着兔子而去,却在林中见到了与月贵妃极为相像的少女。一夜鸳盟后,萧延宗才发现此女是韩宁,于是便将她封为昭仪。

    对于夜不能寐这件事,萧衍的解释是:“那是因为闵昭仪在他旁边,而且还有闵昭仪千方百计搜罗来的四名美貌侍女,这么多娇花在侧,他能睡得着就怪了。”

    至于后面那个说法,萧衍只是嗤之以鼻:“天底下哪个男人会连自己睡的是谁都认不出来,不过是给韩家一个面子,表示对于这份礼物他欣然接受了罢了。”

    他用那样随便的口吻谈论萧延宗,傅妧总觉得有点别扭,下意识道:“那是你的父亲……”

    “那又怎样?”萧衍浓眉微扬,反问道:“傅展同样是你的父亲,如果给你一把刀,我相信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心口捅下去。”

    听他提起傅展,傅妧脸上掠过一丝阴影。自从母亲死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过傅家,但是对他们的仇恨,却是与日俱增。这世上要置她们母女于死地的,除了皇后,还有傅家。或许那次的事,就是他们通力合作的结果。

    夺去了她仅有的亲人,让她落到这种一无所有的境地,怎么能不恨!

    她猛然抬头直视着萧衍,语声锋利许多:“你既然明白,为什么不肯帮我报仇?”他手下暗卫众多,就算是去刺杀南楚皇帝怕是也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区区一个傅家了。

    萧衍眸底渐渐浮起一样的神情,似乎是无奈,又好像是悲悯。

    “杀人,并不是最好的报仇方式,”说了这一句话后,他停顿了一下,“那天在断崖上,你杀了那个人,心里可曾觉得痛快?”

    傅妧咬牙道:“当然!”然而她脸上的神情,却恰恰相反。

    萧衍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你一直在做噩梦。”

    傅妧愣了一下,声音陡然间大了许多:“你让简兮监视我?”她向来不喜欢和别人同睡在一个房间里,哪怕是简兮和秋容也不行。如果不是有心监视,怎么会知道她常常睡不安稳?

    萧衍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却转而道:“我不会派人去动傅家,但是有个地方,我想你我都该走一趟,把事情弄清楚。”

    “哪里?”傅妧皱眉。

    “幻夜阁。”萧衍沉静地吐出这三个字,傅妧登时神思一凛。幻夜阁和千杀门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分坛遍布四国,却没人知道他们的总坛在哪里。看萧衍的意思,难道幻夜阁的总坛就在北燕?

    “可是……这里的事情……”猎场遇袭一事还没有定论,他们现在怎么能轻易离开?

    萧衍轻轻一笑:“尽人事听天命,这件事如何处置,不过是天子一念之间罢了,这样的是非之地,你要留下来?”没等傅妧回答,他已经漫不经心道,“刚刚我已经收到消息,皇后已经带着熙华公主往这里来了。”

    傅妧眉尖一挑:“你母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话音未落,萧衍已经拉起她的手向营帐外走去:“那你还等什么?”没走多远,一个红衣女子便拦在了他们面前,萧衍只看了韩宁一眼,便要从她身边绕过,傅妧却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这些天关于她的流言听了太多,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成为韩昭仪的她。

    韩宁依旧穿着红色衣衫,这大约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了,只是从前那样的红色很适合生气勃勃的她,如今却只能反衬出她脸上的憔悴。

    韩宁挑衅般地看着萧衍,冷冷道:“怎么,如今我的辈分和你母亲齐平,太子殿下就这样无礼吗?”

    明明是嚣张挑衅的话音,然而傅妧却觉得,在韩宁强硬的态度下,紧绷着的是无处发泄的委屈。

第19章 昭仪韩氏

    萧衍只看了她一眼,就毫不犹豫地拉着傅妧继续向前走去。韩宁却再次固执地挡在他身前,一字字道:“萧衍,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害我的!”

    那天她按照计划引诱傅妧去树林中,半路上马儿却误踏了捕兽夹,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傅妧打马而去。她本应及时折身返回,将这突发情况告诉祖父,然而萧衍却刚好“路过”。

    她生怕被对方知道她是有意谋害傅妧,便故意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只说是马匹不小心失足。

    而他也难得的有耐心,替她掰开了捕兽夹,接好了马儿的断骨,还要亲自送她回营地。

    从小到大,他一向对她和颜悦色,却从不亲近。然而那天,她鬼使神差地觉得,或许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她。

    那天,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希望那一刻时光能无限延伸。而现在,她的愿望亦是如此,如果时光能驻留在那个黄昏,她宁愿交付出生命为代价。

    走出那片树林后,一连串的打击就接踵而来。先是韩家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猎场的**中,紧接着姑母就因为一头豹子丧命,连表哥睿王也在皇帝面前失了宠爱,直到现在,堂叔韩威还被关押着。

    那天晚上,她战战兢兢地回到韩家的营帐中,出乎意料,祖父却并没有向平常那样训斥她,而是给了她所谓将功折罪的机会。

    证据都明明白白摆在眼前,是萧衍和那个女人一起串通好了,就是为了打垮韩家。韩家的所有人在她面前齐齐下跪,不由得她不答应。

    一夜**,醒来后的她再也不是彩云郡主,甚至也不是从前的韩宁,而只能是昭仪韩氏。这样一个模糊的称号,将跟随她的一生。

    韩宁恶狠狠地看着萧衍,几乎咬牙切齿:“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你不想娶我,所以才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

    出了这样的事情后,他怎么能毫无愧疚地站在她面前,还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

    韩宁忽然觉得很不甘心,然而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小声说:“如果他表现出愧疚,你是不是会原谅他?”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慌乱,固执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萧衍脸上,试图找到一丝感情波动的痕迹。

    萧衍终于开口:“你错了,你今天的遭遇,是你自己和韩家所有人一手造成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的语气极为淡漠,只是在阐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事实。

    韩宁却失态地揪住他胸口的衣衫,哑声道:“你信不信,只要我说你对我无礼,我就可以让你比我更倒霉!”

    萧衍看了她一眼,用力推开她的手,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开。

    他只留下了两个字:“随便。”

    韩宁的神情变幻不定,眼底渐渐涌上屈辱的泪水。她狠狠用衣袖抹掉泪水,才像是第一次发现面前还有另外一个人。

    傅妧并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她,眸光中隐藏了悲悯。“昭仪娘娘,您不会那样做的,对吗?”她平静开口问道。

    “那是我的事,用不到你管!”韩宁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转身就走。

    然而傅妧却在身后叫住了她:“那样做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除非你这辈子都不想再得到陛下的宠爱了。”

    那一瞬间,韩宁很想告诉她,那些所谓的宠爱她根本就不稀罕,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她没有忘记,身后这个女人,是她和整个韩家的仇敌。

    傅妧走到她身旁,淡淡道:“月贵妃从前所得到的宠爱,要远远超过你,但她死后,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陛下是个骄傲的人,你只要说出那样的话,不管这件事有没有发生过,你的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那又怎样,你不用在这里做萧衍的说客,你们两个都是我韩宁不共戴天的仇人!”

    傅妧叹息一声:“我只是想奉劝昭仪一句罢了,你这样做,只会让韩家败得更快,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你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她停顿了一下,才说出最后一句话:“并不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就一定能把仇敌拖入地狱的。”

    不远处,萧衍已经停下了脚步,等着她追上来。见她走过来,只淡淡道:“你似乎对韩宁很有好感。”

    傅妧神情复杂地看了韩宁最后一眼,尽量用平淡地语气说道:“只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何况你也说了,现在并不是击垮韩家的时候。”

第20章 杀手云然

    上路后傅妧才知道,萧衍也并不知道幻夜阁的总坛在哪里,他们要去的,离都城不远的一座小镇。想想也是,杀手组织在江湖上树敌无数,怎会轻易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总坛地址。

    据说这次是有个奇怪的雇主,竟同时在千杀门和幻夜阁都下了定金,要他们去杀一个人。千杀门派出的是慕三千的师弟薛八千,幻夜阁派出的却是杀手榜上排名第一的杀手云然。

    本来两个门派就处在竞争的位置上,偏生两人还选择了同一时机下手。薛八千年轻气盛,不肯及时罢手,最后竟被云然生擒了去。云然还放出话来,让千杀门的门主亲自去和他比一场,才肯放人。

    慕三千说到这里,愤愤道:“那个云然,仗着自己在榜上排名靠前些,就这么目中无人,师傅若是去和他比武了,赢了他也会说师傅是欺负后辈。”

    傅妧默然,慕三千说的不错,云然就算武功再高,终究也是江湖上的后辈,这么狂妄,倒真是和一般的杀手不一样。杀手这个行当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想要活得长久,便只有隐身于黑暗中,伺机给人以致命一击。

    但是云然,却敢公然向千杀门下战书,这份张扬,倒是和萧衍有一拼。

    约好的地方是一家酒楼,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傅妧不明白,云然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她说出这个疑问后,慕三千不屑道:“当然是为了出名了,在闹市打一架,说不定就有人把他捧到武功天下第一的位子上去了。”

    一路上都没有开口的南宫慕云却道:“这样的地方不利于追踪,对于云然来说,可进可退。”

    萧衍笑着在慕三千头上敲了一记:“跟你南宫师兄好好学着点儿。”

    慕三千撇撇嘴,狠狠瞪了南宫慕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傅妧觉得三千对南宫慕云的态度和对别人似乎有所不同。那一眼,除了使性子之外,还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他们一行四人在二楼找了张桌子坐下,静候着云然的到来。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南宫慕云突然出声道:“来了。”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慕三千登时来了精神,拉着傅妧一起往楼下看去。

    只见一个带剑男子正在向酒楼老板打听着什么,傅妧和慕三千才刚在楼梯上一探头,他已经敏锐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电。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相貌生得实在好,尤其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是天生暖色的眸子。他的目光,像是春日里的阳光,暖暖地拂在身上,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从前萧衍对着她伸出手来时,也曾出现过……

    傅妧猛然醒过神来,转头看到慕三千也是一副痴痴的神情,心下猛然生出警惕。她伸手推了推三千,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傅妧皱眉,狠狠在她腰间掐了一把。

    “啊!”慕三千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拔剑,待看清站在旁边的是傅妧时,才松下一口气。

    “你掐我干吗?”看到傅妧用眼神向楼下示意时,她也立刻明白过来,这个云然有古怪。他的眼睛好像有种奇特的魔力,能迷惑与他对视之人的心智。

    这时候,云然已经稳步走上楼来。慕三千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朝着他的眼睛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傅妧却是从头到底都目光低垂,一副淡然的样子。

    云然的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一扫而过,便迎着萧衍和南宫慕云走上前去。

    “不知道,哪位才是千杀门的掌门?”他自然地在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系列动作都十分优雅。

    慕三千也走上前去,不屑道:“你还没资格向我师傅挑战,这两位都是我师兄,他们中随便哪个你也打不过,还不快把八千师弟交出来!”

    云然轻轻一笑,优雅地抿了口茶,才悠然道:“原来那个小子是你师弟,看来贵掌门调教徒弟的功夫平庸得很,只磨利了你们的嘴皮子。”

    慕三千生平最崇敬的人就是师傅,如今被他这般讥讽,登时大怒。她刚将长剑抽出一截,云然已经伸出手来在她剑柄上一按。

    慕三千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将剑插回了剑鞘中。南宫慕云却是面色大变,上前格开了云然的手臂,护着慕三千退后一步。

    “师兄……”慕三千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南宫慕云看了她一眼,伸手解下她腰间的长剑,将剑鞘倒过来。

    叮当数声,那把剑竟然已碎成了几截,连着剑柄的部分只剩下短短三分。

    慕三千的脸色立刻变了,就连萧衍的眸光也凝重了些。

第21章 空手入刃

    只不过抬手一按,便能用内力将上好精钢制成的长剑震断成数截,南宫慕云自认也能做到,但必须倾尽全力,绝不可能如对方那般轻松自如。

    “如何,现在我有挑战的资格了吗?”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好像是在对恋人说情话一般,饶是慕三千刚刚受了惊吓,脸颊仍不自觉地泛起了嫣红。

    萧衍终于开口:“阁下果然武功高强,只是,以人质要挟前辈比武,似乎有不择手段之嫌。”

    云然眉眼微挑:“你是谁?”

    “颜子潇。”萧衍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个假名字。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傅妧有心想提醒萧衍对方的眼睛有古怪,但见他神色自若的样子,便知道云然的伎俩影响不了他。

    据她推想,云然大约是学了一种异术,用眼睛来释放精神力,影响别人的心智。她曾在古书典籍上读到过类似的记载,当时只当是天方夜谭,如今亲眼见识到了,才知道这世上无奇不有。

    他那样奇异的瞳色,大约也是修炼异术得来的。毕竟,那样特别的眼睛,很容易让人产生多看两眼的想法。

    过了片刻,云然忽然展眉一笑:“有趣,”他回头看了傅妧一眼,“一天之中竟然能见到两个不受我影响的人,这次真是没有白来。”

    傅妧垂下了眼睛,之前在睢阳城,姬桓就是派人给她用了致幻的药物,想要让她迷乱心智。云然的异术,虽然只通过眼睛的对视便可以施展,但效果和致幻的药物大约也差不多。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如何产生免疫力的。从那次险些中招之后,她便开始大量使用致幻药物来磨练自己的意志。这样做的是很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让她陷入精神错乱中,再也清醒不过来。

    明知道有这样的弊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去试了,只是为了下一次,不会在同一种手段下再跌倒一次。

    她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用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将意志磨练出来,现在,一般的药物已经对她完全没有作用了。

    想到这里,傅妧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与云然对视。

    方才她是猝不及防下看到了对方的眼睛,才会暂时恍惚,如今她已经做好了防备,再看下去果然毫无反应。云然的眼睛看上去依然流光璀璨,却少了之前那种如梦如幻的色泽。确认了这一点后,傅妧知道,对方的异术已经影响不了自己了。

    云然率先收回了目光,对萧衍道:“既然如此,就让我先打败了你,再去挑战你师傅吧!”

    萧衍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没有看到师弟是否平安前,我不会和你比试。”

    云然脸上闪过一丝恼怒,萧衍那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实际上却比他更狂妄。他分明是笃定云然赢不了自己,所以才会这样说。

    “这种话,等你赢了再说吧!”云然沉声道,话音方落,脚尖一挑,已将面前的整张桌子跳起来。与此同时,他左掌挥出,将桌子推向了萧衍的方向。

    萧衍却并没有出掌去接,而是一个后仰,任由桌子从身前飞过,撞碎窗子掉了下去。

    傅妧在旁边看得分明,一连过了几十招,萧衍都是以闪避为主,根本不和云然正面交手。慕三千皱眉拉着南宫慕云的袖子:“南宫,你还不快去帮忙,和绑架师弟要挟咱们的卑鄙小人过招,根本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南宫慕云却道:“殿下自有安排,你们俩只要好好待在我身后就是了。”他手中长剑已然出鞘,显然是怕云然对这两个姑娘突施辣手。

    那厢,云然本是抱着比试的念头而来,因此并未痛下杀手。然而对方却像是泥鳅一样,根本不与他正面对战。他已经看出,对方的武功不弱,虽然自己有信心赢,但对方若是一直这样闪避,恐怕打到明天也打不出结果来。

    想到这里,云然眸光陡然一寒,拔出腰间长剑合身扑上。那一击他志在必得,料定对方必然无法避开锋芒。

    萧衍点足疾退,那剑光却转瞬之间就到了眼前。

    紧要关头,他竟不闪不避,反而挺起胸膛。云然被他的古怪举动弄得有点困惑,眼下却也想不了许多,只是用尽全力将长剑递出,想要洞穿对方的胸膛。

    然而只听得“叮”的一声,剑尖触上萧衍的胸膛,竟然再也刺不进去。

    萧衍双手一并,将剑锋并在掌中,与此同时连退数步,以化解这一剑上附着的力道。停步的瞬间,他双手一错,云然的长剑竟如慕三千的一般,断成了数截掉落在地,云然手中只剩下一个剑柄。

第22章 天罗地网

    云然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随即转念笑道:“原来是有备而来。”江湖中人整日在刀锋上打滚,衣内穿上护甲或护心镜也不算稀奇。

    萧衍扬眉一笑,眸光清亮:“我预备下的,还不止是这个。”他话音方落,原本还战战兢兢站在墙角的那些酒客忽然都有了动作,一张金丝网陡然铺展开来,向云然兜来。

    云然也算是应变极快,脚下发力跃起,从网上跃过,轻巧地落在一张桌子上,皱眉道:“在这里埋伏了人手,你也太卑鄙了吧?”

    “我又不曾说过和你单打独斗,”萧衍慢悠悠道,“如果你现在把我师弟放了,或许还有得商量。”

    “就凭这几个人和一张网?”云然的语气虽然很是轻蔑,但眸中却满是警惕之色。他已经看得分明,那网是用软金丝制成,柔韧难断。且网间有着精钢打制的倒钩,一旦被这样的网缠上,除非他会飞天遁地,否则绝无逃掉的可能。

    而且那些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刚才打斗刚开始时,他们看起来像是惶恐地避开,实际上却是选好了落脚的方位,显见得都是精通八卦阵法的。云然一连变换了数种身法,始终都无法逃开。

    萧衍却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长袖一甩便是一排暗器连发,逼得云然左支右绌,终于还是猝不及防被一枚暗器打中了胸口。他受了伤,脚步便是一滞,金丝网登时当头罩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只能束手就擒的时候,云然却猛一咬牙,双手反向背后,拔出两把形状古怪的兵器来。

    “一个大男人,怎么用这种兵器。”慕三千不屑道。

    看到傅妧不解的目光,南宫慕云解释道:“这种近身兵器,一般女子用的多些,而且这种兵器的攻击性并不强,一般都作防身用。”

    傅妧听着他的解释,目光已经下意识地集中到了云然身上。只见金丝网当头罩下,他非但没有再后退,反而挺身向前,手中的鸳鸯钺划出两道弧光。

    弧光过处,坚韧的金丝网竟被他一击破开!云然从破口处纵身跃出,正好朝着慕三千的方向而来。南宫慕云立刻挥剑上前,谁知云然那一击只是个幌子,南宫慕云一步跨出,他却已经就地一滚,从南宫慕云的剑下滚了过去。

    南宫慕云心下一震,忙回剑还击,电光火石间他瞥到了云然的眸子,便是一阵恍惚。

    下一个瞬间,他清醒过来时,已经迟了。方才恍惚中,他下意识地挥剑护住了慕三千,但云然的目标却根本不是她。

    那鸳鸯钺的弧度恰到好处地贴着她的脖颈一侧,傅妧只觉出一线冰冷。在她身侧,云然邪气一笑:“你们说,是金丝网硬,还是她的脖子硬?”言语中的威胁之意表露无遗。

    南宫慕云满眼愧疚,慕三千亦是一脸焦急,萧衍却仍是不动声色。

    冷冷对视片刻后,萧衍终于一挥手:“放他走!”他一声号令,所有人立刻退到一边,让出了一条通往楼梯的路。

    “谢了。”云然笑道,挟持着傅妧慢慢向楼梯走去。

    走到一半时,他却突然哎呦了一声,一个踉跄就要栽倒。萧衍和南宫慕云身形方动,却见云然粲然一笑,紧接着一片红色烟雾就在他周身腾起,迅速弥漫在了整个房间里。

    待烟雾散尽后,云然和傅妧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南宫慕云单膝跪地,请罪道:“请殿下责罚。”只怪他自己粗心大意,竟在关键的时候着了云然的道儿。

    “不怪你,你也是关心则乱。”萧衍道,淡淡地看了一眼慕三千。

    慕三千的脸立刻红了,忙打岔道:“师兄,你说那个云然是不是练了什么邪术,他的眼睛好奇怪……”她嘴上虽然说着,心里却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关心则乱,是不是意味着,颜师兄对那个女人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在意?

    她也是习武之人,虽然当时萧衍离她们站得有点远,但若是全力扑过来,傅妧或许未必会被劫持。

    想到这里,她不免觉得自己又有点希望了。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南宫慕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刚才与云然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唯一想到的,就是这个小师妹了,所以才会在恍惚中下意识地护住了她。只是,三千对萧衍的心思他也知道的很清楚,如今见她娇俏模样,心中只有更加黯然。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忙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去追?”

    萧衍摇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和三千立刻带人在全镇搜查,一定要尽快找到师弟。”

第23章 治疗伤口

    云然带着傅妧一口气逃出了小镇,终于在树林中体力不支倒了下来。“你走吧。”云然捂住胸口的伤口,有气无力道。

    “为什么?”傅妧挑一挑眉,“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杀了我灭口吗?免得我回去后泄露了你的逃跑路线。”

    云然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点点潮红,他避开了傅妧的目光,声音有点像是在使性子:“我不杀女人。”他本来就生得俊俏,再加上这样的神情,竟有种孩童般的天真。

    虽然早已从萧衍口中知道了云然的这个怪癖,但看到他这个样子,傅妧还是忍不住想笑。她蹲下身子,伸手去拉扯他的衣襟。

    “你干什么?”云然皱眉。

    “你想死在这里吗?”傅妧横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拨开,将染血的衣襟撕开,“算你运气好。”暗器虽然入肉很深,却避过了心口要害。

    见她作势要拔出暗器,云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想疼死我啊,这暗器上有倒钩的,”他喘着粗气,将其中一把鸳鸯钺塞过来,“用这个把伤口划开。”

    那把鸳鸯钺的分量比想象中要轻许多,且十分锋利,傅妧咬牙划开他的皮肉,把暗器拔出来丢在一边,然后从怀里摸出一盒香粉,尽数按在他的伤口上。

    云然已经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道:“你就用这个给我治伤?”

    傅妧白了他一眼:“难道你带了药?”

    云然摇头,他这个人有个毛病,身上除了兵器外,其他东西一概不带。也是因为他武功奇高的缘故,出道数年来,他几乎从未受过伤,这次着了萧衍的道儿,是破天荒第一遭。

    因为伤口太深的缘故,血流得很快,傅妧倒上去的香粉很快就被血流冲开了。她着急地用手去堵,却怎么也止不住血流。

    “这可怎么办?”傅妧惊呼道。

    因为失血过多,云然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听到她急切的声音,他勉强睁开眼睛,低声道:“去抓把泥来。”

    “什么?”傅妧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云然虽然半睁着眼睛,却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之前他一路逃亡,已经大大损伤了元气,如今为了将暗器拔出,又是伤上加伤。

    傅妧眼下也是无可奈何,只好照着他说的,抓了一把泥土,按在他的伤口上。她生怕血止不住,又狠狠多糊了两把。

    血虽然止住了,但云然很快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脸颊上泛着异样的潮红。傅妧知道这是因为伤口没有好好清理的缘故,但他的血好不容易才止住,因此她也不敢再去动他的伤口,只好从裙角撕下一块布,在不远处的水洼里蘸了水,给他敷在额头上,希望能藉此降低他的温度。

    如此反复跑了多次,云然的体温好不容易才降下来些,傅妧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心口处却猛地一跳。

    她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得连站也站不住,忙扶着身旁的大树坐了下来。

    傍晚时,云然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靠在树干上昏昏睡去的傅妧。她的脸上沾了泥土和血迹,裙角也撕去了好大一块,看上去格外狼狈些。

    云然不禁想起了在酒楼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那个少女生就绝色面孔,一双眼睛却深沉如古井幽潭,让人捉摸不透。

    就是因为看到了这样一双眼睛,所以他下意识地动用了瞳术,想要知道对方内心深处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然而,那双美丽的眼睛只迷惑了一瞬间,就很快清醒过来。

    云然又想起了那个名叫颜子潇的男子,那是除了师傅之外,他第一次见到的完全不受瞳术影响的人。

    他们是一对吗?云然这样想着,忍不住低笑出声:“还真是般配。”

    他轻轻站起身来,将已经被自己体温烘干的布条放在怀里,便要离开。他并不傻,眼前这个女人,在自己受伤昏迷时还不逃走,若非是天生的善良,就是另有所图。

    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离开。毕竟,以千杀门的能力,想要尽快找到这里来也不是难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傅妧熟睡的样子,他却犹豫了,迟迟未能迈步。

    他皱了皱眉,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却在这时,看到了不远处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是狼,它的肚皮几乎已经贴在了肋骨上,可见是饿极了。见它停步不前,云然知道,它是在等着自己离开。狼是很聪明的动物,云然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离开,它就会毫不犹豫地扑向傅妧。

    密林中,一人一狼就这样对峙着。

第24章 提及往事

    云然此刻心中有苦自知,胸口的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眼下要和这头狼搏斗,怕是有心无力。

    他看了一眼傅妧,终于还是叹息一声,缓缓拔出了兵器。两把鸳鸯钺,一轻一重,如今那把轻的拿在手里也似有千斤重。云然眼前一阵阵发黑,然而还是摆出了进攻的姿势,希望能藉此将那头饿狼吓退。

    那狼也饿到了极点,见状只是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声。

    在这种情况下,瞳术也没有任何作用。瞳术呢么来对兽类的作用就不大,因为野兽的本性就是嗜血,对着野兽贸然施展很可能会激发它们的兽性,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那头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对方身上传过来的血腥味刺激着它饥饿的肠胃,让它已经快要发狂了。

    它忍不住了,脚爪在地上刨了刨,终于发出一声低吼,纵身扑了过来。

    云然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右臂,想要给那恶狼致命一击。然而他重伤之下,反应的灵敏程度已经大大减退,那一击只是削断了狼的前腿,并没有伤到性命。

    而这样的伤害,也让狼越发地发了狂性,将云然扑倒后,便张大了嘴咬下来。

    云然被它踏中胸口,眼前已是金星乱冒,只能凭着本能死命掐住狼颈,一人一狼在地上角力。

    就在他已经要坚持不住时,脸上忽然觉得一阵温热,睁开眼时已是满眼血红。而手中的狼也渐渐没有了动作。

    在一片血色中,那个少女的脸渐渐清晰。

    她手中拿着的鸳鸯钺还在往下滴着血,那一下子几乎砍掉了半个狼头,可见下手的快准狠。云然苦笑一声,想要说话,却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喷出点点血沫。

    傅妧皱眉将死去的狼从他身上推开,然后去扶他起来。她的力气实在太小,好不容易扶起他来脚下便是一软,两个人都重重摔在地上。

    其实刚才砍死狼的时候她已经用尽全力,这会儿已几近虚脱。

    她正好摔在云然的胸口上,听到他痛呼一声,忙手脚并用挪到了一边。云然勉强支起身子,靠在一旁的大树上,喘息了半天才笑道:“以前杀过鸡?”

    原本看她不过是个闺阁千金,一副娇怯怯的样子,半点武功也不会。然而刚才她的表现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换了别家千金们,看到这样血腥的场景怕是早就尖叫着跑了,她却能捡起地上的武器给了那头饿狼致命一击。

    那一刻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决然。那样的眼神,云然经常看到。和他一起被训练出来的杀手们,最常流露出的便是那样的神情。然而他也见过,当他们都还是孩子时,举起屠刀杀了第一个目标的表情。

    训练杀手要从小时候起,第一个被丢到他们面前的活物,通常都是动物。

    那些男孩子,在亲手扼杀第一条生命后,大部分都会露出恐惧的神情。然而,刚才她看得分明,她没有恐惧。

    傅妧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人。”

    “什么?”

    云然一时间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傅妧便又重复了一遍:“是人,我杀过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云然忽然笑了,浓黑的眉毛高高扬起:“真是失敬了。”

    傅妧却并没有想终止这个话题的意思,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平静道:“我杀的那个人,是幻夜阁的杀手。”

    “不可能。”他简短地下了定论,幻夜阁中的杀手虽然良莠不齐,但也不会是她这么一个女孩子能杀得了的。

    “四月十七,”傅妧缓缓说出那个几乎毁掉了她整个人生的日子,“南楚帝都东门外三十里,一共十二人,无一人生还。”

    云然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次的任务幻夜阁上下几乎无人不知。

    首先是雇主出的金额很高,足以抵消幻夜阁半年的收入。当然,在这么高的赏金下,为了表示对这次任务的重视,阁主派出了十二名杀手参与任务。那十二人,虽然不是幻夜阁中最顶尖的高手,但加在一起威力也不容小觑。

    然而,这次任务的结果却令人诧异。三个目标只除掉两个,但派出的那十二人却尽数折损。

    雇主提供的信息只有阁主知道,不能泄露。但云然对于这样的失败耿耿于怀,于是亲自前去察看了那些尸体,终于发现,杀人者的武功师承千杀门。

    所以,他才会主动向千杀门挑衅。然而,眼前这个少女,却用平淡的口气告诉他,那天的事她也在场。难道,她就是那个没能被除掉的目标?

第25章 局势混乱

    “我想知道,雇佣你们来对付我的人,是谁?”傅妧看着他,一字字道。

    云然看着她,忽然觉得十分可笑:“喂,你应该知道江湖上的规矩,做一个合格的杀手,第一条要遵守的规矩就是不能泄露雇主的事情。”

    对于他的话,傅妧无动于衷:“我刚才救了你的命。”她轻声说出这样一个事实。

    “那又怎样?”云然索性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势。

    傅妧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诡秘:“要么现在还我一条命,要么就告诉我,雇主是谁?”看着云然渐渐变了脸色,她笑得越发张扬:“不用着急,你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还是云然败下阵来,“雇主的信息只有阁主知道,”他无奈道,“我们只是奉命办事,你就算是要杀了我,我还是不知道。”

    “走吧。”傅妧忽然道,语声轻快许多。

    云然再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不是只有你们阁主知道吗?那就带我去幻夜阁,我亲自问他。”傅妧满不在乎地说道,指了指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已经很晚了,先找个客栈住下来,你的伤还是要找个郎中看看。”

    她三言两语,已经把要做的事都计划好了。云然忽然觉得头痛,他怎么会抓了这么个女人当人质,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惹麻烦。

    偏生自己还欠了一条性命在她手里,对于性情高傲的云然来说,这一个理由就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他现在重伤在身,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不远处的树后面,萧衍轻轻笑了。

    他身旁的季栾颇为担忧地问道:“殿下,万一他恼羞成怒对傅姑娘下手,可怎么办才好?”毕竟云然是天下第一杀手,杀人无数,而傅妧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萧衍没有回答,眼里的笑意却越发深了。

    待傅妧和云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他才开口道:“他们找到八千了没?”

    季栾点头:“那个云然也真够狡猾的,他把师弟就藏在酒楼厨房的水缸里,连酒楼老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做的手脚,幸好他还算有点良心,把缸里的水放掉了些,不过八千在里面泡得也不轻,皮都要褪掉一层了。”

    “遇到的对手是云然,有他的命在就不错了,”萧衍轻声道,“你回去吧,别忘了预备好给幻夜阁的大礼。”

    季栾领命而去,萧衍这才从藏身的树后出来,朝着傅妧离开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猎场上猛兽伤人一案正在庭审中。因为此事涉及一位贵妃,因此大理寺卿也不敢擅自专断,而是将这个烫手山芋重新交给了皇帝萧延宗。

    公堂上,萧延宗高踞御座,在他两侧的座椅上,一边是此次随行妃嫔中地位最高的闵昭仪,另一位就是新册封的韩昭仪了。对于这个一夜之间晋封到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女人,闵昭仪投来的目光是充满嫉恨的。

    她被月贵妃压制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对手倒台,本以为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巩固一下自己的宠爱,顺便为儿子争个好前程。为此,她不惜下了血本,花重金让家人觅来了四名绝色美女,进献给萧延宗。

    然而这一切,都被突然出现的韩宁给毁了。闵贵妃清楚得很,韩宁之所以会得到宠爱,姿色虽然有一部分原因,但若是没有雄伟家世的支撑,这样的姿色在宫里一抓就是一大把。

    所以,这一次的庭审,闵昭仪是有备而来的。如果不能趁这次的机会把韩家打到,等到韩宁的宠爱稳固了以后,她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那个神秘人告诉她的消息,闵昭仪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虽然这个消息的来源很是可疑,对方始终都不肯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但是,这难道不是上天赐给她的良机吗?只要能证明是韩家有意谋害皇帝,韩家就会一败涂地了……那么这个后宫里,就再也没有能和她一争长短的人了!

    于是,在庭审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韩威正在大声申诉自己的冤情,而萧延宗看起来也被他说服了的时候,闵昭仪突然开口了。

    “陛下,臣妾以为,韩大人所说的虽然听上去也颇有道理,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有人要故意谋害月贵妃的基础上的,倘若……那些乱臣贼子的目标并不是月贵妃呢?”

    她话音未落,萧延宗已经敏锐地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闵昭仪心一横,大声道:“臣妾有证据能证明,这次的事是有人要谋害陛下!”

第26章 指证韩家

    一语出四座惊,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闵昭仪身上。看到韩素冰冷中带着威胁的目光,闵昭仪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然而想到自己和儿子的前程,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开了口:“陛下,那头花豹之所以会袭击您的金帐,是因为那头豹子是经过训练的,闻到特殊的味道就会发动攻击,恰恰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点,在您的金帐中放置了有问题的香料。”

    闵昭仪一口气说完,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证据?”萧延宗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

    “有!”闵昭仪心中没来由的一慌,忙挥手示意手下的宫监将人拉上来。来人是一名年轻太医,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太医令的眉头皱了皱。

    这个名叫秦昭的太医才进太医院没有多久,后生可畏,医术确实是高明得很。只不过他年轻气盛,仗着自己的异术,把许多前辈都不放在眼里,因此人缘十分不好。因为这个缘故,他常受到其他人的排挤,薪俸一直是最低的。

    就像这次随军出猎,他也被分配在马厩里照顾战马,根本连给人治病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不知道,这么个毛头小子,是怎么和闵昭仪搭上线的。

    萧延宗冷哼一声,冷冷抛下两个字:“说吧。”

    在他的威势下,太医院的一干人都是胆战心惊,生怕这小子说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话。秦昭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开口道:“陛下,卑职曾经查验过那头花豹的尸体,发现那是被人刻意驯养过的,只要嗅到特定的气味,就会发动攻击。”

    “陛下,不要听他一派胡言,豹子已经死了,怎么能看出来是否经过驯养?”太医令听他说的不妥,忙出声反驳道。

    秦昭却不慌不忙答道:“陛下,卑职已经从死豹的血中提取出了一些东西,并做了个实验,请陛下恩准卑职当着大家的面儿表演一番。”

    得到萧延宗的准许后,秦昭命人抬上来了一个大铁笼,笼子里关着一头幼狼。那幼狼大约是自小就被人抓到了,因此十分温驯,对于秦昭丢进去的兔子,它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两眼,和它嬉戏了一会儿后,就没有什么反应了。

    看着趴在笼子一角tian着自己皮毛的小狼,秦昭解释道:“卑职之前已经用从花豹身上提取出来的药物驯养了它三天,”他从怀中拿出一根短短的香,“这香里面,也有同样的东西。”

    他把兔子从笼中抓出来,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点燃了熏香在它周身绕了绕。

    这次他抱着兔子才走到铁笼前,那匹幼狼已经有些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牙也龇了出来。秦昭拉开铁笼的小门,将兔子丢了进去,小狼立刻就扑了上去,疯狂撕咬着兔子,很快,铁笼里就被染红了。

    兔子早已断了气,但那头狼还在没完没了地撕咬着,凶狠无比。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呼。众人看去时,只见是一个婢女被那凶残的景象吓到了,竟然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萧延宗面色一沉,立刻便有侍卫上前要拖了那婢女出去。然而她却膝行着爬到萧延宗面前,哀声道:“陛下恕罪……奴婢只是看到这些,想起了当天那头花豹不管不顾地向娘娘扑过来,和这条狼如出一辙啊……”

    这一句话,无疑也是一个有力的证词,萧延宗的脸色越发暗沉,声音中也含了毫不掩饰的怒意:“金帐中的香炉,都是谁负责的?”

    沉默了片刻,还是刚才那个婢女抬起头来,颤巍巍道:“这……香炉中的安息香十分贵重,娘娘都是亲力亲为的,从不让我们插手。”

    韩素的脸色顿时变了,如果说刚才的局势还不明朗,那么现在这些接二连三钻出来的证人,竟是将矛头直直指向了他们韩家。

    他向韩宁打个眼色,韩宁立刻会意,仓皇从座位上下来,跪在地上道:“陛下明鉴,姑姑从来不爱调弄香料,一定是这婢子恶语中伤,甚至可能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来诬陷姑姑!”

    闵昭仪却得意一笑,落井下石道:“韩昭仪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仔细看清楚,这可是当初月贵妃从家里带来的贴身侍婢,谁能指使得了她?”

    萧延宗在这时怒气冲冲地开了口:“来人,将贵妃韩氏的所有物品都彻底搜查!”

    韩宁心中一凉,登时瘫坐在了地上。贵妃韩氏……皇帝已经不用封号来称呼死去的姑姑了,显然已经起了极大的疑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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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倾江山介绍:
自幼被扫地出门的大小姐,十年后却要代替妹妹入宫,成为刁蛮公主远嫁北燕的随行女官。
为了留在南楚,她用尽千方百计,想要与二皇子共谐连理。
棋差一招,她被人下药,送上了前来迎亲的北燕太子的床榻。
一夜春宵,她成了背弃诺言的负心人,也成了为攀附权势不择手段的狐狸精。
千夫所指,她有口难辩。索性不负众望,演一出红颜祸水的戏码,搅乱这四国江山,浑水摸鱼。
天下英雄,常自夸一人一马可守天下。
她一介小小女子,也可以一己媚色,倾覆江山!媚倾江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媚倾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媚倾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