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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程     媚倾江山txt下载     媚倾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堂上争辩

    刘全走后,傅妧疲惫地在角落坐下来,双臂抱紧了膝盖。

    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有很多种,但它们的作用只能激发出人内心深处的**或阴暗面,而无法制造出完全无关的记忆和幻觉。

    生而为人,除了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外,谁人不是在这红尘中挣扎?奢望着自己得不到的,恐惧着自己将要失去。

    那么,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恐惧是什么?

    答案她已经知道,却不想面对。

    师傅说得对,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是没有人可以信任的。一旦开始依赖于别人的力量,就要随时做好被人抛弃的准备。看,她现在已身陷囹圄,那个曾与她订立盟约的人在哪里?

    傅妧咬紧了牙关,暗暗发誓,她这次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摆脱困境,证明给他看,她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她狠狠抓起那半根残烛,远远扔到了牢房外面。蜡烛在地上滚了几滚,最终停在一双靴子面前。

    “傅姑娘,”南宫慕云低声道,“你还好吗?”

    傅妧忍不住冷笑:“怎么,代你家太子来表示下廉价的慰问?”略微停顿一下,她才继续道:“我好得很,只不过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不劳太子殿下牵挂。”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嘲讽,南宫慕云的脸色沉了沉,只道:“殿下他会要求将此事过堂审理,到时候自会有人出来认罪。”

    傅妧猛然抬头,眸光雪亮,她扑到铁栅栏上,厉声问道:“是秋容,还是简兮?”

    这种解决方法,无疑是萧衍风格,让她身边随便一个人出来顶罪,撇清她的干系。这确实是最简单就万无一失的办法,然而却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办法!

    南宫慕云皱眉看着她,低声道:“你不用担心这个,无论是谁,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傅妧冷笑一声:“回去告诉他,若是过堂那天有人认罪的话,那个人就是我!”

    南宫慕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带了几分薄怒道:“傅姑娘,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你不知道太子他……”

    傅妧却打断他的话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应对,不劳他替我筹谋。”

    “傅姑娘……”南宫慕云最后叫了她一声,语气中颇有些无奈,似乎平复了一下心绪,他才再度开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我可以转告太子殿下,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傅妧知道,如果把她的计划告诉萧衍,以他的能力,整件事会容易许多。然而不知为何,她仍然是一口拒绝了。南宫慕云无法,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半明半暗中,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终于再次被打开,两个狱卒模样的人上前不由分说就拉起她来。

    事到临头,傅妧反而定下心来,安静地跟着他们走。现在再去揣测结果已经太晚,是断头台还是公堂,去了自见分晓。

    当看到两旁肃立的衙役和堂上正襟危坐的王瀚时,傅妧无声地笑了。刘全虽然胆小怕事,但嘴皮子上的功夫却和笔杆子一样好,显然是他已经用那个理由说服了姬桓和元盈,因此才有了公堂上的这一幕过场。

    傅妧的目光落到元盈身上,她今天打扮得格外华丽精致,大约是想到眼中钉就要被拔除,所以盛装前来送她一程。

    姬桓倒是不在,想想也是,他撇清关系尚且来不及,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意外的是,萧衍也不在……不止是他,连南宫慕云也没有来。傅妧嘴角的笑容不禁成了苦笑,她拒绝了他的好意,他这是放弃了她么?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被人按着跪在公堂上。审理的过程很是顺畅,先是当天发现李嬷嬷出事的婢女陈述经过,然后是取证,城守府有很多人都能证实,那天李嬷嬷确实去了她房中,并端了一碗羹汤出来。

    物证上有仵作证实,那碗雪蛤羹里确实含有剧毒。

    一同被押上堂的秋容申辩道:“若不是孙嬷嬷撞了来,那碗汤本来是傅姑娘要喝的,难道姑娘是对自己下毒么?”

    元盈冷冷一笑:“这个容易解释得很,你们和孙嬷嬷向来不和,只要找个人去挑唆孙嬷嬷去挑事,你们再顺利成章地把汤给了她,不就成了?”

    她眨眨眼睛,转向王瀚道:“大人,我曾听闻,傅妧在牢狱中曾写下供状,对此事供认不讳?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公开审理,大人直接宣判就是了!”

    这时,傅妧终于开口:“不错,我是写下了供状,只不过那份供状是被人胁迫所写,算不得证据。”

    “你说什么?”元盈皱眉。

    傅妧直视着她的眼睛:“牢房里所点的蜡烛中含有迷迭香,此物可使人神志不清产生幻觉,若有人在旁引导,中毒者便会言听计从,按照口述写下供状并非难事。”

第92章 当面对质

    傅妧转向王瀚,朗声道:“傅妧请求大人传唤证人上堂,以证明下毒者另有其人!”

    王瀚眉头紧锁:“谁?”

    连元盈也紧张地坐直了身子,等待着傅妧的下文。傅妧的目光自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嘴角微勾:“将军姬桓。”

    “……大胆!”王瀚愣了一下,才大声呵斥道:“将军身份尊贵,你怎可当堂直呼其名?更不要说传唤上堂了!”

    傅妧却挺直了腰身,朗声道:“生死前人人平等,如今我被诬为杀人凶手,命在旦夕,难道大人就要因为证人的身份尊贵,而置公平道义于不顾吗?”

    王瀚额上冷汗涔涔,竟被这女子一句话问住。

    他还未想到该如何回答,门外却响起了萧衍的声音:“这话说的倒挺有意思,王大人,听说姬将军眼下正在您府上喝茶,贵府与公堂不过一墙之隔,不妨就请姬将军来听听这段公案,如何?”

    王瀚连忙下座行礼,元盈却抿紧了嘴唇,脸色也变了变。

    兰月见状忙俯身在她耳边道:“公主放宽心,凡事强不过一个理字,人证物证确凿,就算她请来天王老爷也没有用。”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公堂上,却也是人人都能听清楚。

    萧衍只当做没听见,连看也没看元盈一眼,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傅妧虽然一再劝说自己不要抬头,然而到了这一刻,却还是忍不住去看他。

    她很想知道,经过了这些天的不闻不问后,他会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她?

    然而真正看清楚时,她却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真是太可笑了。萧衍一如往日那般神采奕奕,触到她的目光后,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挑,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那种态度,与以往面对她时没有任何不同。

    王瀚被元盈用眼神威逼着,硬着头皮开口道:“太子殿下,区区一桩小案,况且人证物证已经齐全了,何须再劳动将军大人?殿下若是对证据有异议,卑职可以传唤证人再说一遍,由太子殿下评判。”

    萧衍看了他一眼,脸上虽然仍挂着笑意,语气中却多了森寒之意:“我如何评判并不要紧,只不过王大人如此推脱,明白人只道是大人严守尊卑界限,不敢去打扰上级,若是被糊涂人知道了,还会以为这案子真与姬将军有关,大人不过是秉承官官相护的惯例,想要遮掩过去罢了!”

    萧衍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闲闲道:“不过这种想法,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了,姬将军手握重兵,忧心的都是国家大事,哪里有工夫和公主的一个教引嬷嬷过不去?就算是真看不顺眼,一刀杀了就是,哪里用得着下毒那么麻烦!”

    门外传来重重一声冷哼,紧接着姬桓便出现在了门口。

    萧衍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姬将军,原来您早就来了,怎么不进来呢?萧某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说着,他便冲着姬桓拱了拱手。

    他的言辞和神情虽然还算恭敬,但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总让人觉得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

    姬桓的一张脸已经黑了大半,当下只胡乱点一点头便坐了下来,厉声问傅妧道:“本将军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民女要向将军告发一个人。”傅妧说出的话,也令在场的**为诧异,就连姬桓也疑惑地皱紧了眉头。

    傅妧不等他回答,便伸手一指,朗声道:“民女要告发的人,有意下毒害人,还想将此事嫁祸给姬将军,陷将军于不仁不义!”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被她指着的那人,赫然便是王瀚,顿时一片哗然。

    王瀚不防她竟忽然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只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傅妧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还没有说话,门外已传来了喧哗声,刘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衣服上已是血迹斑斑。

    他一头扑到姬桓脚下,惶然道:“将军救我,王大人……王大人他要杀人灭口!”

    姬桓脸色一变,眼底已然起了杀气。萧衍却适时上前,拎着刘全的领口将他揪起来,笑道:“姬将军在此坐镇,是没有人敢作恶的,你只管把知道的一五一十说来就是了。”

    刘全咽了口唾沫,这才娓娓道来。

    他的供词很简单,不过是说王瀚这些年来一直对姬桓的压制有所不满,因此想借着公主在这里的机会陷害一下姬桓,于是便在姬桓送来的雪蛤中下了毒。

    雪蛤贵重,自然只有公主才能服用,他又不敢拿公主的性命开玩笑,因此便派人送去给了傅妧。一来是想借此讨好公主,二来也是败坏姬桓的名声。

    他的口才甚好,细节处说得活灵活现,听得王瀚冷汗涔涔而下,最后竟不自觉地扑通一声跪下了。

第93章 尘埃落定

    证据自然也是确凿了,送汤的丫头也被找了来,证实了当初确实是王瀚亲自吩咐她将炖好的雪蛤羹送去傅妧处的,与简兮和秋容的供词合到了一处。

    那丫头之前不曾听到堂上这一层,也不知道此事的内中隐情,只想着实话实说,没想到却恰恰落实了王瀚的罪名。

    “将军,我没有……”王瀚情知大势已去,却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姬桓求助。

    傅妧不容得他分辩,当即打断道:“王大人,您所说的没有,是指没有在雪蛤中下毒,还是没有派人将那碗有毒的羹送给我?”

    她刻意避过重点,盘问的都是王瀚知道和参与了的事,硬生生逼得他无法否认。

    总不能说,那些雪蛤在送来时就已经是下了毒的吧?那样无异于是坐实了傅妧栽赃给他的罪名,证实他确实有意把脏水泼向姬桓。更不能说自己不曾派人送过那羹,他虽然已经派人去处置那个送汤的丫头了,但就在升堂前,派去的人仍迟迟没有回来。

    想到这里,王瀚只能自悔做事鲁莽。当时想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随便指了个厨房里的丫头去给傅妧送汤。早知如此,还不如派个心腹人,就算落到旁人手里,也想着会维护主子,不至于莽撞到什么都说出来。

    本想着置身事外,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把自己搅了进来,而且还成了罪魁祸首。

    为官多年,他很清楚这里头的利弊相较,也知道在这种一面倒的情形下,姬桓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一点,傅妧也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她才会将所有矛头都指向王瀚,逼得姬桓不得不弃子。

    以她现在的能力,想要扳倒姬桓是不可能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会让自己落得更凄惨的下场。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受人摆布,于是,她选择了王瀚这个最为薄弱的环节。

    情势如此,她和王瀚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只要陷害了王瀚,她身上的罪名就自然洗脱,反之亦然。她所占的唯一优势,就是王瀚已堕局中犹不自知的心态。从头至尾,王瀚都只是以看热闹的心态,看着姬桓和元盈与傅妧斗法。

    这种心态本没有错,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就是他也插手了棋局。他自以为是代姬桓落子,却不曾想到,大家只要看到落子的人是谁就行了,根本不会追究这一步棋的想法究竟是由谁想来的。

    因此,他一败涂地。

    姬桓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凝定在疲惫上。他缓缓开口:“王瀚,本将军待你不薄,没想到今日……”

    在不明内情的人听来,他这像是痛心疾首,实际上,他是在用以往的恩情要挟王瀚,也是在晦暗地告诉对方,他已经不得不断臂求存了。

    王瀚也已经明白过来,知道事不可为,便一个头重重磕下去,沉重道:“是下官……一时糊涂,辜负了将军的期望。”

    他就此认罪,也算是给了姬桓台阶下。

    傅妧在秋容和简兮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看到这样一幕结局,嘴角再度扬起了嘲讽的笑意。“素闻将军御下严明,今天傅妧的冤屈得以洗刷,还要多谢将军的深明大义。”

    她郑重福身行礼,然后才退到一边。

    这样一句话,自然挑拨不了姬桓和王瀚的关系,却能恶心到姬桓,让他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严惩王瀚。王瀚就算再忠心为主,心里也不可能不觉得冤屈,这点冤屈,总有一天会从一颗种子生长为参天大树。

    人心阴暗那一面的力量,总是不会让人失望。

    姬桓沉吟许久,终于咬牙道:“城守王瀚图谋不轨,意图谋害公主,构陷武将,处……斩立决!”

    王瀚猛然抬起头来,连傅妧眼中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姬桓竟能这样狠得下心来,这固然是最简明有效的办法,用王瀚的死将整件事都压下来,既巩固了姬桓的威严,又能给其他人以震慑,让他们知道,办事不力的下场。

    王瀚连一声冤枉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就被姬桓身边的士兵堵住了嘴拖了出去,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显见得是训练有素。

    傅妧微微叹息一声,她本以为,王瀚最多是受到严惩,不至于丢了性命。然而如今看来,姬桓治军多年,确实是见惯生死、心狠手辣的人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瀚的死,其实是她一手促成的。

    但是,她并不会觉得歉疚。如果姬桓有意回护,无论她如何挑拨,想要留下王瀚的性命还是不难的。他如此做,只是为了彻底终结这件事。

    更何况,今天死的若不是王瀚,便会是她傅妧!

第94章 背井离乡

    处置了王瀚后,姬桓才看着萧衍,冷冷发问:“前两天本将军派人邀请太子过府一叙,听闻太子身体不适,今天倒有闲情逸致来公堂上听审。”

    显然姬桓已经怒极,所以才会用这样不客气的口吻质问萧衍。

    萧衍微笑颔首:“前两日倒是染了风寒,不过郎中说了,总是闷在屋子里对病情无益,所以才会出来走走。”

    “倒真是时候。”姬桓忍不住冷哼。

    萧衍眉头一挑,彬彬有礼地笑道:“不过也叨扰不了将军太久了,明日我们也该启程了。”

    这话倒是来得突然,在场的人都是齐齐一惊,连傅妧也是如此。姬桓愣了一下,面色才和缓了几分,忍不住道:“何故这样突然,都不曾听太子说起过……听闻北燕派出的护军尚在路上,太子何必这样着急?”

    萧衍眸光闪烁,似有深意:“北燕的护军到了哪里,看样子将军要比我还清楚?”

    他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姬桓刚刚才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又僵硬了起来。萧衍视若不见,继续道:“出了关就是北燕国土,站在属于自己的国土上,想来是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将军好意,萧某明白,只是父皇母后盼着我早日带着公主回去,如今已经耽搁了许多时候了。”

    姬桓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收拾行装了。”萧衍抢先道,随即带着随从大步离去,竟连声招呼也没有给元盈打。

    大戏已然落幕,傅妧自然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明天就要启程离开,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意外。看着秋容和简兮忙乱着收拾屋子里的东西,她心里陡然生出点不甘的想法来。

    难道,就要这样离开?

    之前那些压抑着的情愫和思念,经过了上次的匆匆一面,已经变本加厉地卷土重来。无论他们中间横贯着多少人多少事,都改变不了曾经有过的真挚情意。

    傅妧相信,在彼此的身份都未被揭晓时,他们是有过真正的感情的。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当初在马蹄下将她救出,在尘埃中将她扶起时,他的眼神,同那天在画舫上别无二致。变的并不是他,而是环绕着他们的这个世界,但这并不能成为她就此放弃的理由。

    何必奢求那么多,何必去猜疑他的心思……只要看他甘冒奇险追出千里之外,只为了在姬桓的画舫上见她一面,便知道值不值得了。

    想到这里,傅妧叫过简兮来,取过那天她从姬桓的画舫回来时穿的那套衣服,吩咐道:“趁着姬将军在公主这里,你去将军府走一趟,去找府里一个名叫秋离的舞姬,将这个还给她。”

    简兮点头,傅妧将衣服放在她手里,又低声道:“告诉她,我很希望能像上次一样,有机会重见故人。”

    简兮干脆利落地应了声“是”,便转身出去了。

    秋容在一旁听到,好奇地问:“姑娘要见什么故人?”傅妧只勉强一笑,并没有回答,秋容看到她这个样子,也知趣地不再追问,自顾自收拾行李去了。

    然而,一直等到晚上,简兮也没有回来,反而等来了萧衍。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傅妧淡漠地抬起眼睛,用无声的目光询问他的来意。

    萧衍却没有说话,拉起她就向外走去,不由分说便把她塞进了马车里,自己也跟着跳了上来。

    傅妧又惊又怒:“这是要去哪里?”

    “北燕。”萧衍简短答道。

    傅妧一时间不能接受,声音略大了些:“为什么现在就走,不是说明天吗?”

    萧衍终于转过身来与她对视,他眼底有种她无法理解的情绪,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失望……太多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越发增添了她的困惑。

    “究竟……发生什么了?”她不确定地问。

    萧衍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眸光已如古井的水面般平静无波,“暗卫的使命,是为了保卫主人的性命或利益不顾一切,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性命可以随意便lang费在一些愚蠢的事上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傅妧的心提了起来,“简兮……她怎么了?”

    “她受了伤,性命无碍。”萧衍的回答十分简短,声音里甚至透着深深的疲惫。

    简兮是萧衍手下出来的人,身手必然不弱,看他的样子,这次受伤应该很重,傅妧心底涌起阵阵歉疚。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她知道是自己的错,却不愿在萧衍面前流露出软弱。

    就这样一路出了睢阳,傅妧努力抑制住想要撩开车帘往回看的想法,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离开南楚,离开……元灏。

    没想到,竟然这样快……

第1章 结盟理由

    出了睢阳城后,傅妧本以为他们会停下来,等着后面的送嫁队伍。然而萧衍却并没有这个意思,反而让车夫快马加鞭,务必要在天亮前赶到下一个城镇。

    傅妧终于忍不住开口:“不等他们了吗?”

    萧衍只是靠在板壁上养神,半晌才淡淡回了一句:“为什么要等?”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和神态让傅妧满心怒火,却又无处发泄。难道萧衍想带着她两个人先回北燕?也太不成体统了,身为太子,居然将千里迢迢娶来的太子妃丢在后面,带着太子妃身边的女官先回去……

    傅妧懊恼地闭上了眼睛,这样的行径,怕是要在北燕皇宫里掀起一场狂风暴雨了。萧衍是深受帝后所宠爱的儿子,发生了这种事,他们只会将罪名都堆到她这个“红颜祸水”头上来。

    心里像是关了一只横冲直撞的小耗子,让她坐立难安。

    “你这是在给我惹麻烦!”让她还没在北燕站稳脚跟,就要淹没在一片指责的唾沫星子里,面对千夫所指。

    萧衍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底带着探询的神气:“为什么你会认为,这不会同样给我带来麻烦呢?”

    傅妧气结:“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自然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根本不会有人指责你!”

    萧衍轻轻地笑了,然而这次看到他的笑容,傅妧竟觉得有些异样,原本准备好的话竟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笑容,不同于以往的玩世不恭或倨傲,其中隐藏的情绪,似乎是……无奈?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语气平淡:“因为我生下来就被册立为皇太子,因为我年纪轻轻就有了监国大权,因为我是皇室贵胄天之骄子,因为我有母后那一族的强力支持,因为我有父皇的信任……这些理由,足以让我的地位不可被任何人撼动,所以不会畏惧任何流言,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所有理由都被他说尽,傅妧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只能点了点头。她刚反应过来他是闭着眼睛的,点头是他看不到的,便忙又“嗯”了一声。

    萧衍嘴角那抹怪异的笑意,越发加深了。再度睁开眼睛时,他眸光雪亮,如出鞘利剑。

    “这不过都是你们看到的听到的罢了,傅妧,在别人看来,你未尝不是个幸运的女子,出生在高门大族,入宫被选为女官,又得到未来主君的青睐,但是这些看法,你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傅妧脱口而出,“但是……”

    “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当做盟友吗?”萧衍话锋一转,竟回到了这个傅妧纠结已久的问题上,“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

    他说话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傅妧虽然觉得荒诞,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萧衍以她来做例子,是最有力的证明。

    “迎娶南楚公主,是为了逃避父皇打算为我安排的婚姻,他心目中属意的女子,如果到了我的身边,就会成为一个无处不在的眼线,但是能在身份上超越她的,让父皇不得不点头同意的婚事,就只能是别国的公主。”

    “我是个虚伪的人,明明要通过这桩婚事来摆脱他的控制,却还在装作站在他那边的样子,把这层姻亲关系闹僵,这样,即使将来有什么变故,我也不能从南楚得到任何援助。”

    “看,这就是我那位亲爱的父皇,对我的看重和疼爱。”萧衍扬起了眉毛,明明是讽刺的话,他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让人无法窥得内心的真实情感。

    傅妧渐渐明白过来,迟缓道:“我的存在……就是你做给你父皇看的这场大戏?”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竟涌起了淡淡的失望,却不知道这失望是因何而起……

    或许是……选择她做盟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萧衍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理由,一个可以用来让南楚心寒,同时让他的父皇满意的理由。而女人,是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之前他为我挑选的那位女子,将在我和元盈大婚后成为东宫侧妃,”萧衍目光灼灼,“我已经被迫接受了一桩婚姻,并不想要另外一桩。”

    “……我要怎么做?”傅妧简短地说。

    萧衍挑起了唇角:“现在,不已经开始了?”

    傅妧明白,他是要她高调而张扬地出现在北燕,让世人都知道北燕太子此番南楚之行,收获的不止是婚事,还有合心意的美人。

    仿佛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萧衍悠悠道:“你在南楚一向规行矩步,麻烦不还是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来?索性放手一试,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傅妧快速地在心中将情况分析了一遍,终于抬头应下:“好!”

第2章 入城前夜

    一路上,萧衍已将北燕宫中的人事情形尽数说给她听。那些事情太过繁琐,傅妧想要用纸笔记下来,却被萧衍斩钉截铁地阻止。

    “永远不要留下任何可能被人猜到你想法的线索。”他如是说道。

    这一路上,她无暇欣赏窗外景色,无意品尝异地佳肴,一心只扑在筹划计策上。对北燕的情况了解越多,她就越是为萧衍心惊。

    这个人,这么多年来究竟是怎么闯过来的?

    北燕皇帝萧延宗生性多疑,性子又极为执拗,认准了的事就不会放手。在世人来看加诸于萧衍身上的那些荣光,实际上却都是负累。

    将一个刚出世的孩子推上太子之位,表面上看到是疼宠,实际上却是将他置于风口lang尖。将国家大事交给一个少年定夺,实际上是想让他犯下大错,好让他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改立储君。

    被亲生父亲日日这样算计着,难为萧衍还能坐得住!

    傅妧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么,他心中究竟属意哪位皇子?”萧延宗后宫姬妾众多,皇子加起来有二十几个之多,除去出身太低的和年龄太小的,有资格和萧衍争夺储位的至少有三人。

    面对这个问题,萧衍只反问道:“你以为呢?”

    傅妧皱眉道:“我又不是萧延宗,怎么能知道他的喜好?”

    萧衍耸耸肩膀:“是啊,我也不是他,当然也不知道,”他略微停顿一下,又无奈道:“何必要知道这个呢?”

    傅妧眨眨眼睛:“与其树立三个敌手,不如找出真正的敌人,其余的两个,也有暂时结盟的可能性啊!”

    萧衍眉毛一挑:“与其步步筹谋,不如一次解决所有后患!”

    傅妧终于无言以对,这些天来,他们扮演着师傅和弟子的角色,一个传授引导,一个强记跟随,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了。然而这一刻,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傅妧仍觉得无比震撼。

    同样的话,若是换作别人说出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定义为狂妄。但是萧衍……那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霸气,傅妧不由得相信,他能说得出,就志在必得!

    然而下一刻,他又会迅速颠覆这个形象。

    “明天就要到了,今晚我们出去找点乐子吧?”他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傅妧皱眉:“这里是荒郊野外,有什么乐子好找?”北燕不比南楚到处都是城镇,这一路上,他们已经有好几次露宿在马车上了。

    萧衍神秘一笑,并不说破,只吩咐车夫拐入小道。

    马车停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傅妧看着萧衍用短剑对着一块木头削削刮刮的,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待那东西初见雏形,她才看出来,那是一把弹弓。

    “你做这小孩子玩的东西干吗?”

    萧衍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儿试了试,显然是颇为满意的样子,这才对她挤挤眼睛:“当然是打点野味了?”

    傅妧登时警惕地重新爬回到马车上,睁大眼睛打量着四周:“这林子里有什么野兽?”

    萧衍失笑:“这里已经离都城不远了,哪里还会有什么野兽?”

    看到他诡秘的笑容,傅妧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被耍弄的那个,她没好气道:“那你要打什么?”怎么看,这都只是一片荒凉的树林嘛,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

    萧衍显然也觉得继续逗她没有什么意思了,便坦白道:“鸽子。”

    “鸽子?”傅妧惊讶地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就看到萧衍已经将手中的石子弹了出去,半空中登时传来扑簌翅膀的声音,一只鸽子已经掉在了地上。

    傅妧目瞪口呆,看着萧衍数颗石子连发,弹无虚发。为他们充当了一路车夫的年轻侍卫已经欢呼一声,开始生火拔毛了。

    借着火光,傅妧看到他从每只鸽子的脚爪都解下一个小东西,走进了看才发现那些都是纸卷。

    她惊讶地对萧衍说:“这些都是信鸽!”

    萧衍这才提溜了最后几只走过来,笑道:“你以为呢?如果不是都城里放出的信鸽,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气抓到这么多?”

    他在火堆旁坐下,搓了搓手道:“这些鸽子养得不错,味道一定也不差。”

    看到傅妧仍然一副困惑的样子,他只好解释道:“按官方行程,我应该三天后就到帝都了,那些不想让我回来的人,现在当然急得跳脚,不停地向外送信了。”

    傅妧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堆起的纸卷,萧衍笑道:“不用看也知道写得是什么,无非是格杀勿论,或者是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他回来之类的话。”

    傅妧随便打开几张看了,发现果然如此,便忍不住嘲笑他道:“原来你这么招人嫉恨。”

    “那当然,”萧衍一边在火上烤肉,一边撇嘴道:“天妒英才嘛!”

    傅妧突然嚷道:“哎,这里有个不一样,是哪家的怀春小姐……”萧衍正要扑过去看,却看到对方脸上忍不住的笑意,便知道她是虚张声势,不禁也笑了。

    即将踏入腥风血雨的前一晚,他们似乎都放下了身份的束缚,分外开怀。

第3章 彩云郡主

    翌日傍晚时分他们已经抵达帝都城外,但萧衍却执意要等到第二天大清早再进城。用他的话来说,总不能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睡得安稳。

    于是,下一天大清早,他们就出现在了城门前。傅妧将车帘掀开一角,悄悄看了一眼前来迎接的黑压压的人群,不禁佩服起北燕人的动作迅速来。

    要知道,萧衍派人通报说自己即将抵达时,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半个时辰前,连天都没亮,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集结这么多权贵前来迎接,办事效率还真是挺高。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显然也是经过了好一通忙乱,虽然衣服都穿整齐了,但脸上的疲倦却是做不了假的。

    此地风俗果然与南楚不同,傅妧在前来迎接的人群中,还看到了许多女眷的身影。在外抛头露面,她们也不必戴上面纱等物遮挡容貌,一派落落大方。

    看到他们来的不过是一辆轻便马车,并非是想象中浩浩荡荡的车队时,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然而站在迎接队伍前列的那几个高大青年,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

    看他们衣饰华贵,头上还束着金冠,想来应该是北燕的皇子们。

    萧衍在她耳边轻声道:“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就是月贵妃韩氏的儿子萧程,站在他后面的是萧毅,至于老七萧铭还在北疆巡视没有回来。”

    这三个人,之前萧衍就对她说过,显然在众多皇子中,能被他看得上眼的只有这几个。

    说罢这一句,他便下车与他们寒暄去了。傅妧冷眼看着,他那两个弟弟也是演技精湛的人物,殷勤之余还不失对兄长的敬重。

    短暂的寒暄后,萧程笑道:“父皇母后盼着这个儿媳妇可是盼了许久了,皇兄也不引新嫂和我们见见,让我们先饱饱眼福?”

    萧衍在之前的信函中并未多说什么,如今他们看到车上还坐了个女子,理所当然地把她当作了公主。

    毕竟,任谁都不会想到,萧衍会把有着尊贵身份的新婚妻子抛在后面,带着别的女人先跑回来。

    萧衍笑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吧?大婚那天一定让你们都看见。”

    其余人还没有说话,远处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女子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有什么区别吗?嫁都嫁过来了,还扭扭捏捏地坐在里面不肯出来!”

    傅妧眉头微皱,这个时候她若是再掀开车帘去看,便是太失礼了。因此,虽然对来人的身份相貌都很好奇,她还是收敛心神端坐在车中,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萧衍见她来了,眸光一闪,却没有说话。反倒是萧程解围道:“彩云,南人女子和咱们风俗不同,我听说她们是不能在人前抛头露面的,还是……”

    那名叫彩云的女子却冷哼一声道:“怕是生得丑陋不敢见人吧?”敢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必然是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

    听到这样狂妄的话,傅妧忍不住抬手将车帘轻轻扯开一点,从露出的缝隙中望过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正俏生生地站在萧衍面前,一头乌亮的长发都编成了小辫子,头上的抹额上垂着叮叮当当的银环,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她看到车帘微动,登时更来了气:“躲在那里偷偷看别人算什么,有本事就出来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胚子!”

    被她这么一提醒,众人登时都往车窗处看去,却只能看到车帘下角女子的手指一动,便隐在了帘子后面。

    然而那惊鸿一瞥,已经看到雪白皓腕,纤纤十指。

    北燕女子和男子一样好武,骑射功夫无一不精,因此再怎么保养,也无法拥有那样柔若无骨的手。而这里的男子们见惯了本国女子粗犷的美,乍见到这么一只纤纤玉手,心里难免涌起些异样感觉。

    见车里人没有出来的意思,萧程又道:“咱们不要总是站在这里了,父皇和母后还等着呢,横竖到了大殿上,你就能看到公主了。”

    彩云脾气倔强,今天本就是打了胡闹了主意来的,当然不肯答应。萧程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萧衍,对方却将目光投往了别处,摆定一副与我无关的架势,你自己惹来的自己解决。

    萧程心里暗暗咬牙切齿,萧衍不搭理这茬,戏可还怎么唱下去?本是他撺掇着彩云来给那南国公主一个下马威,如今人家一个避而不见,一个视若无睹,倒让他作茧自缚了。

    正在无可奈何时,车帘却忽然拉开了,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第4章 初次交手

    车帘拉开后,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极为淡雅的香味,似乎是从车厢中散发出的,又似乎是来自于那走出来的美人身上的。

    同样都是穿着红衣,但傅妧生于南国皮肤白皙,反衬得彩云的肤色暗淡了许多。

    大凡男人看女子,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肤色,其次才是五官容貌,至于衣衫首饰,倒又要排在更后面了。

    傅妧此时戴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对于北燕男人来说,何曾见过这般半遮半掩的朦胧之美。傅妧凤眼微抬,眸光流转间,已足以令人目眩神迷。北燕女子将面容暴露在外面,便是将所有的美和盘托出,给人一个直接的印象。

    而面纱,却让人感到神秘,尤其是在看到那双美到极致的眼睛后,所有人都不禁去想,面纱后遮挡住的容颜是什么样子。

    彩云郡主今日珠饰满头,傅妧却打扮得极为简单,一头乌发半挽半垂偏于耳后,配上飘逸红衣,一阵风吹过,飘飘欲仙。只不过一个照面,已然高下立判。

    在所有人都为她的容貌而迷醉时,人群中却仍有几双眼睛是警醒的。

    傅妧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前来迎接的都是北燕权贵,官场上的人,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因此,在出来的时候,她悄无声息地在风里撒下了一把香料。

    并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只不过和上次姬桓用来迷惑她心智的药物有相似之处罢了。只不过像这样洒在风里,效果并不明显,心志坚定与否,很容易便能区分出来了。

    那几位皇子倒并不让人意外,好歹都是萧衍看得起,有能力一争皇位的人物,心志坚定过人也属正常。真正让傅妧感到意外的,是对面那个正愤恨地看着她的姑娘。

    “藏头露尾!”她如此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傅妧扶着萧衍的手跳下马车,这个举动无异于又在对方的眼睛里撒下了一把钢针。她迎着那样的目光走上前去,微微福了福身:“傅妧见过彩云郡主。”

    彩云愣了一下,才惊异道:“你认识我?”话刚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不是南楚公主?”

    傅妧轻轻微笑,怎么会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彩云郡主呢?彩云郡主韩宁,就是萧衍提过多次的那个女子,她是月贵妃韩氏的亲侄女。韩氏虽然是大族,但毕竟还是臣子,族中的女子若无特别功勋,是不能被册封的。

    韩宁这个郡主,却是来得名正言顺。当年西陇来犯,使用阴谋诡计在阵前暗杀了韩宁的二叔——主帅韩松。当时就在边关的韩宁为报家仇,亲自披挂上阵,做了前锋营的一个普通士兵,最终在乱军中斩杀了西陇的一名副将。

    原本已呈败势的北燕军队就此士气大增,最终将西陇军队打退。

    班师之日,皇帝萧延宗亲出城门接见,下旨厚葬了韩松,并册封韩宁为彩云郡主。大约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想要张罗韩宁的婚事,只不过被萧衍抢先与南楚公主定下了婚事。

    很多人都以为,以韩宁的条件,必然不会屈居于太子侧妃之位。然而,在听闻萧衍与南楚的联姻后,这位郡主竟然表示,哪怕不是侧妃,就算是没有位分的侍妾,她也愿意追随萧衍左右。

    这样为爱奋不顾身的女子,怎能不传为一时佳话?

    然而傅妧却不这么想,韩宁就算有这种想法并说了出来,最多也是家里的人知道,怎么会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她让这种话在外面广为流传,无非是为了向萧衍施加压力,让他不得不迎娶她为侧妃。

    世人看韩宁,是个敢爱敢恨的真性情的女子,但傅妧看她,却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傅萦。她们一刚一柔,原本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同样是未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只不过是选择的方式不同罢了。

    “民女傅妧,只不过是公主跟前的女官罢了,郡主是北燕的巾帼英雄,谁人能不知晓呢?”

    知道了她不是公主,醒过神来的众人顿时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傅妧之前的“光荣事迹”已经插上翅膀传到了北燕都城来了。

    她瞟了一眼萧衍,后者却毫不掩饰地露出得意的笑容,看来这消息传得这样快,恐怕还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傅妧,”韩宁缓缓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目光越发锐利,隐隐有威胁之态,“我知道了。”

    然而傅妧却并没有想继续和她寒暄的意思,而是转向了萧衍:“太子殿下,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城,这一路颠得我骨头都要散了。”

    在众人紧密的注视下,萧衍公然揽过她的肩膀,向城内走去。

第5章 南宫玄瑜

    北燕风俗与南楚不同,皇子们年满十二岁便要出宫建府,不得在内宫居住。萧衍身为太子,则有东宫可居,免去了这一道麻烦。

    萧衍借口要先沐浴梳洗后再去面圣,带着傅妧回了东宫,还毫不客气地将其他几位皇子都拒之门外。只不过他们前脚才刚到东宫,后脚两道旨意就传下来了。

    前一道是萧延宗宣萧衍面圣,后一道却是皇后召傅妧觐见。

    萧衍随意地将两道旨意都打开看了看,对傅妧道:“你猜,会是谁的腿脚跑得这样快?”

    傅妧略一沉吟,便笑道:“虽然是盟友,总归是分工合作的,皇后那边自然是对你恋慕情深的彩云郡主去撺掇的,至于皇帝那头,似乎不是我应该担心的呢。”

    萧衍挑挑眉毛:“分工合作……那我打算请南宫先生陪你去皇后那里,你又拿什么做回报呢?”

    他的语气虽然轻松,但傅妧还是觉出了有些不对劲,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那是你的母后,你怎么也和别人一样,称她为皇后呢?”之所以这样说,也是萧衍的问题实在让她不好回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萧衍眸光一闪,嘴上却毫不在意道:“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轻描淡写一句带过,然而傅妧还是本能地觉得,萧衍和皇后这对母子之间,似乎有点不对劲。之前在路上,他几乎把北燕宫廷的每个人都对她交待了一遍,却唯独在皇后的问题上选择视而不见,哪怕是傅妧主动问起时,他也是一语带过。

    更让她起疑的是,萧衍竟然要让南宫先生陪她一起去。在北燕皇宫中,能让萧衍以这般尊敬口吻称呼的南宫先生,就只有宰相南宫玄瑜了。

    虽然北燕的男女大防并不像南楚那般严谨,但南宫玄瑜毕竟是外臣,外臣公然出入皇后的宫室,还是陪同皇后宣召的宫女去的,整件事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傅妧不由得觉得,萧衍似乎是在防着他的母后。

    可是……为什么,那不是他的母后吗?这世上,母子之间的关系是最亲密的,试问哪个做母亲的不会为自己的子女筹谋?就像……就像南楚皇后为元灏筹谋一般。

    傅妧正在胡思乱想,萧衍已经带着南宫玄瑜回来了。这还是傅妧第一次见到这位天下第一才子,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南宫玄瑜淡淡一笑:“你是子彦的人,见到我不必如此惶恐。”

    这是在变相地告诉她,他们是属于同一阵营的人。傅妧这才抬起头来打量对方,只见南宫玄瑜穿着一件普通布袍,颜色花样都不出挑,却显得他身材颀长,风度翩翩。虽然上了些年纪,却仍是个美男子,若不是两鬓有了零星白发,就算说是三十几许的人也不会有人怀疑。

    细想想,南宫慕云已经二十一岁了,他的父亲早年周游列国,年近三十才在北燕成婚,如今也是将近五十的人了。更何况他是朝中肱骨,镇日里忙于政务,早生华发也属正常。

    傅妧兀自想得出神,却听到萧衍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她这才发觉南宫玄瑜嘴角也隐约有些笑意,看她的眼神柔和许多,像是在看个小孩子。然而那样柔和的眼神深处,却埋藏了一点担忧。

    傅妧擅长观察别人的表情心思,当下忙收敛心神,再次规矩地行了一礼:“奴婢微末之身,有劳太傅了。”南宫玄瑜从前是做过萧衍的太傅,但萧衍及冠之后,东宫中的太傅所便关了。

    当初他身兼宰相和太傅两职时,世人也多称呼他为宰相。如今傅妧称他为太傅而非宰相,显然是借着萧衍的关系,表达亲近之意。

    南宫玄瑜与萧衍对视了一眼,眼下之意是对这女子的初步认可。

    傅妧留意到了他们的神情,却装作不知,目光甚至淡淡地飘向了别处。南宫玄瑜的目光中带了点赞赏之意,开口道:“走吧,晚了皇后的传召,对你并不好。”

    “是。”傅妧低低应了一声,便跟在南宫玄瑜身后去了。

    东宫离皇后所居的中宫并不近,南宫玄瑜一路大步走在前头,却听到身后那少女道:“太傅,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位怎样的人呢?”

    南宫玄瑜脚步一滞,并没有回头,只简短道:“见到了不就知道了。”

    得了这样语意不明的回答,傅妧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加扩大了。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了师傅从前和她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在启程来北燕之前,师傅最后一次来傅府看她时说过的。

    那时候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心里却隐约有种感觉,这句话应该在现在说出来。

    “听说……皇后娘娘出身于大族耶律氏,从前的闺名叫做云珠?”

    南宫玄瑜猛然停步,傅妧险些一头撞上去。看到对方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傅妧知道,自己大约是猜对了。

第6章 耶律皇后

    还未感觉到猜中对方心事的欣喜,傅妧已经被南宫玄瑜骤变的脸色下了一跳。

    南宫玄瑜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子彦选中你,你必然不是平庸之辈,但是这件事,是别人告诉你的也好,是你打听来的也罢,如果再被我听到,哪怕是子彦坚持要保你,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他的声音中没有怒意,只像是在陈述事实一般,但也说明了他的决心。

    那一刻,傅妧明明白白从他眼中看到了杀意。然而她竟迎着他那样的目光,轻轻地笑了:“太傅,您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如果您今天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甚至是避而不答,我也只能在心里怀疑,而您……恰恰将最不能坦露的心意都表现出来了。”

    南宫玄瑜怔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傅妧收敛了笑意,郑重道:“多谢太傅刚才的指点,我……只是想活着离开北燕而已。”

    南宫玄瑜皱紧了眉头:“离开?”他的声音有点困惑,“可是子彦他……”看到两名宫女向这边走过来,他迅速闭上了嘴。

    “南宫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其中一名宫女行过礼后疑惑道,听她说话的语气,似乎与南宫玄瑜很是相熟。

    南宫玄瑜淡淡道:“我是陪南楚公主的女官傅妧来见皇后的。”

    那两名宫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诧异,她们对视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宫女才勉强笑道:“这点事情怎么好劳烦南宫大人呢?娘娘正好派我们来接傅女官,大人不若……”

    “不必了,”南宫玄瑜拒绝了对方还未出口的好意,“我正好也有点事要求见娘娘。”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那宫女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无奈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南宫玄瑜便大踏步向前走去,还不忘回头招呼一声傅妧:“还不快来!”

    傅妧向那两个正在好奇打量自己的宫女点一点头,便追了上去。

    距离皇后传旨到现在,时间并不长,皇后何必要心急地派人来催……是怕她不去,还是有什么其他缘故。

    联想到萧衍不惜请来南宫玄瑜陪自己前去的举动,傅妧越发好奇起这对母子的关系了。

    然而真正见到那位北燕皇后耶律云珠时,傅妧还是吃了一惊。算起来,耶律云珠二十一岁才嫁人,在北燕已经算得是晚婚的老女了,但如今也不过四十几岁。宫中女子最是注重保养,也最有条件得到各种保养珍品。

    因此,在见到耶律云珠前,傅妧满心以为会看到一个保养得宜的贵妇,却没想到——眼前的耶律云珠面孔暗黄,一看便知道不曾涂抹过脂粉,完全是以最真实的面目呈现人前。眉眼虽是天生的浓丽,但眉毛却因不曾修剪而显得凌乱,眼角也有十分明显的皱纹。

    最影响她容貌的还不是这些,而是眉心深深的折痕,可见耶律云珠十分喜欢皱眉,以至于眉心都过早地出现了皱纹。

    而她的嘴角,也有了下垂的纹路。所有这些不好的因素加在一起,组成了面前这张看起来像是六十老妪的面容。

    未老先衰,这是最能形容耶律云珠容貌的词语了。

    傅妧行过大礼后就规矩地站在一边,之前那惊鸿一瞥已经给她留下了太过震撼的印象,她隐约觉得,自己并不想再看到那样一张脸。

    “宰相大人不去处理国家大事,到这里来做什么了?”耶律云珠冷笑道,声音尖利刺耳。

    南宫玄瑜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对刚才引路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识趣地将殿内所有侍女都带走了。

    “看看,这些人连我都使唤不动,宰相大人却用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们乖乖走了……我这个皇后,做的还真是失败。”

    南宫玄瑜和傅妧只是沉默地听着她抱怨,耶律云珠的目光很快就转到了傅妧身上。

    “连我自己的儿子,都觉得他的母亲是个疯子吧?连我要见一个婢女,他也如临大敌,南宫,你倒还真是没脾气,这种事也答应下来?”她在婢女二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轻蔑之意十足。

    南宫玄瑜终于开口:“人我已经带来了,你如果看过了,我……”

    “我就那么可怕吗?”耶律云珠竟从御座上走了下来,站在了南宫玄瑜面前,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在他面孔上挖出一个洞来,“说,我是不是可怕的,连你都不想看到我了?”

    疯子……耶律云珠刚刚说过这个词,傅妧忽然觉得,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再正常不过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北燕母仪天下的皇后,出身第一大族耶律氏的嫡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完全不可理喻!

第7章 真真假假

    面对她灼灼目光的逼视,南宫玄瑜只是选择了沉默。耶律皇后却忽然大笑起来,她的笑声有些嘶哑,听起来很是刺耳。

    仅仅片刻之后,她的笑声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忽然变得沉静下来的语声:“南宫大人,请移步偏殿,我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南宫玄瑜毫不犹豫道:“娘娘,您和傅姑娘素不相识,没有……”

    “我要和说话,现在也轮到你管了么?”耶律皇后长眉紧锁,“南宫玄瑜,不要忘了你只是个臣子,今**走进我的内宫来,已经是逾矩了!”

    “娘娘……”南宫玄瑜还要争辩,傅妧却已经迎上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奴婢与娘娘素不相识,却一见如故,太傅放心,奴婢不会去顶撞娘娘的。”傅妧轻声道,南宫玄瑜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叹息一声。

    “既然如此,娘娘,臣就在外面候着了。”他躬身行礼,便退出了大殿。

    傅妧抬起头,却发现皇后并没有看她,而是一直看着南宫玄瑜的背影。那种神情,并不是身为一个皇后应该对臣子流露出的,联想到之前南宫玄瑜的失态,傅妧感觉自己站在了一座正在坍塌的迷宫边缘,而那本应永远隐藏在迷宫中心的秘密正一点点显露。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有很多疑问?”耶律皇后突然开口,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

    若是从前的傅妧,或许会对她如此突然的变化感到讶异,然而她已经见惯了萧衍的瞬息万变,因此对此视若平常。

    她毫不畏惧地抬起头与耶律皇后对视:“那些都不是奴婢应该过问的事。”

    耶律皇后却轻蔑地笑了:“那么,你来北燕是为了什么?小小一个女官,竟然和太子一道撇下太子妃,抢先回到皇宫,你不怕这样的行为被南楚宫廷得知,给你的家人带来祸端么?”

    之前她已经调查过傅妧的背景,知道她出身于南楚显赫的家族,所以对她产生了好奇。至于傅妧之前的经历,哪怕是在南楚也只有傅家的人清楚,耶律氏的细作再能干,能打探到的也不过是那些广为人知的流言蜚语,却挖掘不出属于一个家族内部的秘密。

    更何况,用傅妧代替了傅萦进宫一事,是南楚皇后和傅家共同的秘密,他们只会不约而同地来掩盖这件事。

    想到傅家,傅妧就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烧,她扬起了下巴,清晰地说道:“我没有家人。”

    是啊,她曾经唯一拥有过的亲人,母亲和许则宁,都已经死了。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承认傅家人是她的家人。那些人,是她和母亲噩梦中的魔鬼……

    “胡说,”耶律皇后皱起了眉头,“不要以为这是在北燕,你就可以满口谎言!”

    “把我当做祭品,逼迫我献出一生背井离乡的家族,我是不会顾惜他们的,更何况,如果我的行为能给他们带来祸端,我……求之不得!”最后那四个字,她一字字说出,语气中尽是刻骨仇恨。

    耶律皇后的眸中,终于出现了淡淡的讶异,然而她很快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这么说,你千方百计接近太子,是为了向你的家族进行报复么?”

    千方百计……傅妧忽然觉得很想笑,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思了?当初分明是南楚皇后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择手段地逼她走上了去北燕的路,耶律皇后在宫中多年,竟还这样天真地仅凭流言去判断一个人的动机,是在是有些可笑。

    见她沉默不语,耶律皇后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过去的事就算了,但是我警告你,不要继续给太子带来麻烦了,否则,本宫不得不让你从太子身边消失!”

    这是她第一次自称本宫,语气中也带了威胁之意,然而,傅妧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看起来很是宽敞,藏下一两个人也不是问题……

    傅妧的嘴角扬起了愉快的笑意,她收回目光,重新与耶律皇后对视:“皇后娘娘请放心,傅妧既然已经来到北燕,自然是想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太子殿下是我的良人,身为妾室,自然不愿给自己的夫君惹来麻烦。”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耶律皇后的神情一下子疲惫了许多,她无奈地挥挥手,“你退下吧。”

    “是,傅妧告退。”她再度行了大礼,目光在那处屏风上打了个转。

    皇后就这样轻易地放她走了,越发证实了傅妧内心的猜想,今天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做戏而已。只是这一出戏,到底是做给谁看的,还有待考证。

第8章 韩宁失态

    傅妧本来是要和南宫玄瑜一起离开的,谁知她刚出来,皇后就派了宫女来把南宫玄瑜叫去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傅妧一个人倒不是不能回去,只是她初来乍到,身份又这样尴尬,因此只老实地站在廊下等着。已经有不少宫人往这边指指点点,傅妧索性低下头装作不闻不见的样子。

    然而,她不肯去招惹麻烦,麻烦却也不肯轻易放过她。

    一双红色的靴子出现在了视线中,傅妧没有抬头,只福一福身:“彩云郡主。”

    韩宁冷哼一声:“你倒是记性好。”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少女,眼神中充满了愤恨。

    她和萧衍的婚事,姑母月贵妃已经筹划了许久。当然,以她的聪明,不是不知道这桩婚事背后有着家族利益的牵扯,家族中人送她到萧衍身边,不过是为了让她监视萧衍的一举一动。

    明面上看来,她是韩家的掌上明珠,实际上,嫁给萧衍,意味着她,就成为了韩家的暗桩。埋伏在那个人身边,却要暗中协助姑母所生的儿子萧程,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而那个表面上看起来不如她受宠,甚至只能在萧程身边做侧妃的妹妹韩灵,才是韩家最为重视的女儿。

    最重视的女儿,不会让她抛头露面,而只是韬光养晦。因此韩灵早就低调地和萧程定下了亲事,只待萧程出宫建府便可完婚。

    可是……这一切她韩宁都可以不在乎,她可以装作顺从家族的安排,也可以装作一心为韩家打算。只要让她嫁给那个人,之后的人生她就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家族对于她的作用,只不过是帮助她完成心愿而已。

    然而,这一切的努力,都被那个南楚公主破坏了。不过这不要紧,她可以屈居侧妃之位,假以时日,那个人一定会发现,比起一个空有头衔的公主来说,她韩宁可以给他带来更多的帮助。

    但是,为什么他会带来这样一个女人,让她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听说,她只不过是南楚宫廷中一个普通的女官而已,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得到他的青睐?他甚至为了这个女人,将新婚的公主抛下,和她双双地回到帝都来。

    韩宁不开口,傅妧也只是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态,并没有想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为什么还戴着面纱?拿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韩宁毫不客气地命令道,她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才会让那个人也迷失了。

    傅妧终于抬起头,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淡道:“我自认容貌粗陋,不及郡主天姿国色。”

    她这样自谦,韩宁却越发怒火中烧,认为对方是仗着萧衍的青睐在讽刺自己。

    她右手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了上去,那片面纱登时轻飘飘坠落,而傅妧脸上也多了一条淡淡红痕。

    傅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刚才的隐忍化作了眼底迸发出的寒光,让韩宁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虽然是个普通女官,但也是南楚的人,郡主这样咄咄逼人,是想要破坏北燕和南楚的盟约么?”一开口就给韩宁扣上了这样一顶大帽子,傅妧冷眼看着韩宁,语意森寒。

    “你说的话,会有人相信吗?不过是个吃里扒外的奴才而已,连自家主子的男人都敢勾引,凭什么诬陷本郡主?”韩宁显然也不是善茬,尽捡傅妧的弱处下脚。

    若是旁人,早已心虚了三分,然而傅妧却不在乎地笑了一笑:“吃里扒外,这个词挺不错,”她的眸光中陡然添了浓浓的嘲讽之色,“用来形容郡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说什么!”韩宁陡然怒气勃发,右手握紧了鞭子。

    傅妧毫无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身为韩氏长女,却私下里和皇后结盟,甚至躲在中宫的屏风后面,我不过第一天到北燕,就能看到这样的事情,郡主真的以为,皇宫里其他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韩宁登时面色大变,傅妧心里却又多了几分把握。刚才她也不能确定,躲在屏风后面的就是韩宁,然而一来是韩宁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二来,看韩宁的样子,似乎对萧衍是真的情有独钟。

    虽然之前她没有任何能证明第二点的证据,仅仅是凭着女人的直觉来判断的,然而看韩宁的失态,已经是最好的证据了。

    韩宁看了傅妧一眼,忽然一语不发地走了。

    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是太过轻敌,这个时候再说下去,只会给对方机会抓住自己更多的痛脚。

第9章 家族秘辛

    然而傅妧却并没有想就此了结的意思,她快步追了上去,见韩宁头也不回,便高声叫了一句:“彩云郡主,请留步!”

    韩宁恼怒地回头,劈头盖脸又是一鞭子抽过来,那鞭子挟着呼呼劲风落下来,却只撕裂了傅妧的衣摆,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看到对方已经产生了投鼠忌器的心理,傅妧笑得越发妩媚。“我在南楚时就曾听闻,郡主十分骁勇善战,曾经亲自上过战场,为家人报仇,真是令人佩服呢。”

    她说的虽然都是些赞美的话,但在韩宁听来却是变了味儿。虽然她和傅妧只见过两面,但总觉得对方心思奇巧,绝不是心口如一的人物。因此,听了这样的话,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警惕地盯着对方:“你想说什么?”

    “只是觉得奇怪罢了,韩氏虽然比得不耶律氏名将众多,但郡主的祖父、父亲和两位叔父也都是行伍出身,何以还比不上一个闺中千金,要让郡主亲自披挂上阵?”

    “傅姑娘似乎对我们北燕不太了解,在北燕,女子也是可以学习武艺的,还有,我有三位叔父,傅姑娘下次想要说话前,最好还是打听清楚情形再说吧!”

    她本想立刻转身就走,却看到傅妧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中大有深意,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按道理来说,韩家这一辈的长房确实有四位男丁,只是听说,其中有一人并非是夫人所生,而是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女珠胎暗结,自然,靖国公和夫人宅心仁厚,不忍因其母的出身耽误了孩子的前程,因此将他记在夫人名下,成了名正言顺的二公子,也就是郡主的二叔,是不是?”

    靖国公,便是韩宁的祖父韩素了,也是现在韩氏一族的族长。

    听她字字句句,指的都是家中不为人知的隐秘,韩宁心头一跳,却不知道对方提起这件事究竟是为何,难道……她知道当年的事?

    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韩宁的脸色登时变了变,还强作镇定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无稽之谈,我还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傅妧冷笑一声:“看看韩氏,就知道君心难测是什么意思了,无怪郡主想要背弃家族投靠皇后。”

    韩宁几乎已经咬牙切齿,她看到周围的宫人都已经好奇地向这边看了过来,还不知道这番话被人听去了多少。但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家中的人都会以为是她嘴不稳,才泄露了消息。

    毕竟,谁会想到一个刚来到北燕的年轻少女,会对北燕赫赫有名的韩氏一族的家族秘辛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你想怎样?”韩宁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没什么,”傅妧轻松道,“只不过是看郡主对我有些敌意,所以想要告诉郡主一声,我们,其实都是同样的人呢。”

    看到韩宁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傅妧又补充道:“都是注定要被身后的家族所放弃的人,郡主的绝望,我能理解,只是,当年的事若是传到为君者的耳朵里,恐怕他对于韩氏的信任,会稍微动摇些也说不定。”

    当年的事其实再简单不过,韩家有那么多骁勇善战的名将,为何要派一个很少上战场的二公子去呢?说白了,韩宁那位二叔,就是被家族推上去送死的人。

    韩家确实很聪明,在他们的家族蒸蒸日上时,他们想到的竟然是用这样的法子来韬光养晦。然而这一招,一旦用不好,反而会给别人落下话柄。所以,他们也准备了后招,就是将韩宁这个女流之辈推到众人面前,将军功落到她的身上。

    这样一来,韩家既不会损失颜面,也不会遭到君主的猜忌,真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所以,这才是韩宁的二叔为什么会被推上前线的缘故,因为他并不是韩素的嫡子,对于家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贡献。不,他这辈子对韩家的最大贡献,就是成全了韩氏忠烈的名头,让他们家族中也有一位为国捐躯的战将了。

    看着傅妧诡秘的微笑,韩宁忽然觉得后脊梁骨有些凉气。

    当年的事,她也知道的不多,很多事情都是后来自己揣测出来的。毕竟,祖父韩素的性子说一不二,他安排好的事,自己只能照做,却不能开口询问理由。

    傅妧在这个时候,却微微前倾了身子,低声道:“成为家族的弃子,难道不会不甘心么?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何必要这样剑拔弩张,让别人坐收渔利呢?”

    韩宁恼怒地看了她一眼,终于一跺脚,转身就走。

第10章 激怒皇帝

    “明天随我一同去拜见父皇。”回到东宫后,萧衍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傅妧倒愣了一下,萧衍却揶揄道:“不必装出一副这么惊讶的样子来吧?有那几个快嘴的家伙在,你不出半天已经名扬全宫了。”

    傅妧翻了个白眼:“听你这口气,好像还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似的,你就不怕你那位勇猛果决的父皇明天见了我,一怒之下把我推出午门斩了?”

    萧衍凑得近了些:“你都从皇后那里全身而退了,皇帝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他的意思傅妧明白,皇帝萧延宗并不喜欢这个太子,更忌惮他与南楚联姻壮大自身的实力。如今萧衍公然做出此等藐视南楚公主的行径,他表面上虽然要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实际上却可能在心里欢呼不已。

    皇帝心里既然打定了这个主意,那么不管他表现出来的有多么凶狠,他都不会真正威胁到傅妧的生命。

    果然,在第二天的召见中,萧延宗先是将太子训斥了一番,并罚去了一年的月俸。萧衍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虽然诚恳接旨,却没有任何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可是当了一回劫匪,把元盈给打劫了,南楚皇后为爱女准备了那么多奇珍异宝,最后都便宜了他了。当然,那些宝贝现在都已经换成了金子,老实地躺在东宫的库房里了。

    萧衍这个人,是从来不会做无用的事的。他们一路上乘坐的那辆马车,虽然并不算大,却要用八匹马才能拉得动。原因就在于马车本身,车厢和车底都有夹层,放着的就是那些金条。

    之前他那些带走嫁妆的下属们,已经在全国各地将那些珍宝首饰秘密出售,换成了最便于携带的金条,通通藏在这辆特制的马车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理所当然地集中在太子带回来的狐媚女人身上,又谁会想到,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上,也会暗藏玄机?

    皇子们都忙着进宫向皇帝告状,官员们也在各自主子的授意下赶着去写弹劾太子的奏折,而萧衍就可以从容地将马车中的金块搬进东宫。

    至于那些黑状和弹劾,本来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因此自然是毫不在意。

    傅妧正自出身,却忽然听到御座上的萧延宗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她悄悄抬眼望去,只见萧延宗的样貌显得格外年轻,显然是保养得宜,又兼英武不凡,帝王霸气十足。不知怎的,傅妧却突然想起了耶律皇后那张憔悴的脸孔。

    “萧衍,这个傅妧,你打算怎么处置?”萧延宗的声音里有压抑着的怒气,显然是被萧衍满不在乎的态度给气到了。

    萧衍笑吟吟道:“儿臣正想向父皇请求,册封阿妧为侧妃。”

    萧延宗眸光一寒,显然也是有些诧异,没想到萧衍竟这样厚脸皮,混淆视听。他说的“处置”,明明就是责罚的意思,但萧衍这么一答,反倒会让人觉得,他们父子已经商量好了一唱一和。

    这个儿子,摆明是要把自己拖下水,让南楚也跟着怨恨自己,这件事,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萧延宗怒道:“你眼睛里还有没有礼法了,这个傅妧不过是南楚的一个普通宫人,你竟然打了这样的糊涂主意,若是让南楚公主知道了……”

    萧衍打断了他的话:“父皇,这是在畏惧南楚吗?”

    萧延宗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生平自负,一个小小的南楚,若不是皇后和太子一意孤行要迎娶对方的公主,他还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暴怒之下,他抓起御案上的一方镇纸,狠狠丢了出去。

    萧衍不闪不避,任由那方镇纸重重砸在额上,登时便是头破血流。傅妧惊呼一声,也顾不得是在北燕大殿,忙上前用衣袖去堵他的伤口。

    萧衍却扣住了她的手,任由一道鲜血缓缓从额上留下,红艳的血珠给他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妖异,而那双眼睛却越发黑亮了。

    “父皇既然已经责罚了儿臣,便是表示,同意儿臣的提议了?”他大言不惭道,灼灼目光直视萧延宗。

    “你!”萧延宗已经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反复道:“逆子!逆子!”

    身旁立刻有宫监上前端茶奉药,萧延宗吞下药丸,又喝了一盏茶,才平静了少许。在此过程中,萧衍一直笔挺地跪着,额上的血已经顺着下巴缓缓滴落,触目惊心。

    萧延宗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气急败坏道:“滚出去!”

    萧衍却面色如常,利索地磕了个头:“多谢父皇成全。”说完这一句,他便拉着傅妧离开了大殿,周围的一众官员宫人目睹了这一幕,都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第11章 百般滋味

    在周围宫人或惊异或艳羡的目光中,傅妧落后半步,看着萧衍挺拔的背影,心中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从来没有见过比萧衍更大胆更张狂的人,敢在金殿上公然违抗皇帝的意思,甚至是故意曲解。若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处境,傅妧只会觉得他是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太子。

    然而,无论是皇帝萧延宗,还是皇后耶律云珠,对萧衍似乎都没有任何温情。她不明白,在这种坏境下长大的他,是如何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

    她正自出神,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了许多。走在前面的萧衍却忽然回过头来,向她伸出手来。

    他的手很宽大,掌心纹路亦是干净利落,傅妧犹豫着刚抬起左手,他却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一瞬间,傅妧心中竟是一颤,仿佛有小锤在心尖上敲了一记,短暂的震撼过后,仍有余音回绕。

    傅妧抬起眼睛,只见他正自挑眉微笑:“有没有看到那个老家伙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怕他装生气的样子装的太辛苦,所以帮他一把,天底下到哪里去找我这样孝顺的儿子?”

    他语气戏谑,傅妧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萧延宗是他的亲生父亲,却如此处心积虑要让他失去太子之位……如此令人心寒之事,他却故作笑语,究竟需要怎样坚忍的心智?

    见萧衍的目光探询地看向自己,傅妧勉强扯出一点笑意,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用衣袖去擦他额上的血。

    萧延宗并不是一般养尊处优的皇帝,而是沙场上叱咤纵横的名将,膂力尤其惊人。那方镇纸他砸得又狠又准,是怎样心狠的父亲,才能对儿子下这样的毒手!

    见她目光中流露出担忧之色,萧衍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用手抹了一把额上的血:“这点血算什么,小时候和他们几个打架,流的都不止这点血。”

    “接下来该怎么做?听说,元盈就快要到了。”看到他这个样子,傅妧心里莫名地有点不舒服,便岔开了话题。

    “你担心什么,现在该担心的是龙椅上的那个老家伙,他可不想把和南楚撕破脸的罪名背到自己身上,”萧衍狡黠地向她眨了眨眼睛,“让他去想对策吧,今天我带你参观一下帝都。”

    “你疯了?”傅妧瞪大了眼睛,现在她在北燕已经是人人鄙夷的对象了,萧衍还要带着她招摇过市,难道是觉得吸引的仇恨还不够多么?而且,身为太子,他就没有正经事要做么?傅妧见过的太子可不止他一个,南楚太子元洵常帮着皇帝批阅折子,接见官员,几乎每天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同样是太子,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仿佛是看透了她想什么一样,萧衍的语声中带了些笑意:“是啊,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太子,自然比不上南楚太子那般勤恳,不过……”他拖长了声音,示意傅妧凑近来听。

    “我就不相信,难道勤恳还有错……”傅妧嘀咕了一句,然而好奇心驱使,她还是凑近了些,想听听萧衍这次又有什么歪理邪说。

    “有没有听过,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他轻声道,“和你一同出游,他们最多弹劾我一个沉迷女色,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揽了事去做,才会给人可乘之机。”

    若是换个人来说这番话,傅妧一定觉得是推卸责任,然而从萧衍口中说出,却莫名地让人产生信服之感。

    萧衍的算盘打得太精,他可以让别人抓住的错处,都是他主动制造出来的。然而这些他主动送去的错处,无论是谁抓到手里,都无法置他于死地,哪怕是皇帝萧延宗,也做不到。

    见傅妧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萧衍敲了敲她的额头:“做我的盟友,要多用点脑子才是。”

    傅妧抿了抿嘴唇,踮起脚想要去敲他的额头,谁知脚下却一个不稳,身子一倾便歪在他胸前。

    那天萧衍带着她去了帝都里几个有名的地方,傅妧一路上留心打量街旁的店铺,终于看到了元灏提起过的尚珍阁。她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却暗暗将那地方记在了心里,预备下次有机会的时候自己来。

    待他们回到东宫时,已是暮色四合了。昏暗的内庭中,一名宫监快步迎上来,给萧衍请了安后,才禀告道:“陛下已经下了诏令,明日去青州猎场,殿下您也在随行之列。”

    萧衍眸底掠过一丝了然之色,他淡淡道:“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待那人走后,他才对傅妧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瞧,刚刚才接到南楚公主快要到了的消息,这头已经有人沉不住气要避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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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倾江山介绍:
自幼被扫地出门的大小姐,十年后却要代替妹妹入宫,成为刁蛮公主远嫁北燕的随行女官。
为了留在南楚,她用尽千方百计,想要与二皇子共谐连理。
棋差一招,她被人下药,送上了前来迎亲的北燕太子的床榻。
一夜春宵,她成了背弃诺言的负心人,也成了为攀附权势不择手段的狐狸精。
千夫所指,她有口难辩。索性不负众望,演一出红颜祸水的戏码,搅乱这四国江山,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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