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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帝胄txt下载     帝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章 独一无二朝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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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真最终还是忍不住,亲自点起一万狼骑朝着赵州的方向追了出去。一直追了两日两夜也没有追上贴木求歌的身影,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贴木求歌去了什么地方。耶律真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贴木求歌真的逃了。

    他到幽州后不受重用的时候没走,守城门被欺负奋起反抗的时候没走,在沧州南的无名湖畔被汉军突袭的时候他没走,他身负重伤浑身浴血的回到了契丹大营里,他依然没有走。可是为什么,在他已经刚刚取得了耶律极的认可,刚刚被耶律极直接升为雄武将军,并且奏请耶律雄机陛下封其为侯爵的时候走了?

    在率军返回大营的途中,耶律真忽然想明白了。也理解了为什么耶律极那天的反应会那么的失常,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的女人一样毫无骄傲可言。因为大王的骄傲,被那个叫贴木求歌的家伙撕成了碎片。

    你不信任我的时候,我不会离开。我会用我自己的行动来证明,我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当我不惜性命救了你,让你开始信任我的时候我选择了离开。为什么?因为……我也有我的骄傲。

    是啊,贴木求歌,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很骄傲很骄傲的人。

    他骄傲到只用了一个冷冷的眼神,脱下身上的铠甲露出那一身的伤痕,就让那些契丹狼骑不敢反抗他的命令。然后,他带着那五千狼骑一路往北而去。耶律极的亲兵有人试图返回契丹大营,他不理不睬。也正是这些返回的亲兵遇到了追上来的耶律真,耶律真才知道贴木求歌真的走了。他没有去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二殿下耶律德光那里,而是一路往北,直奔上京。

    他是要去见陛下的。

    耶律真苦笑,自言自语道:“贴木求歌啊,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用自己救了太子一命的大功,去换陛下对临阵脱逃的不惩罚吗?大王啊……这结局,又怪的了谁?”

    在耶律真返回契丹大营的时候,贴木求歌带着三千多狼骑朝着上京纵马飞驰着。他率领这三千多狼骑,只用了半个月就从沧州赶到了上京。然后他让三千骑兵在城外等候,孤身一人进了上京城。然后他一个人到了大辽皇帝陛下的金帐外,表情坦然。

    耶律雄机听到外面人禀报,说贴木求歌求见陛下的时候愣了一下。用了一会儿才想起贴木求歌是谁,然后揉了揉眉头有些伤感的想到,自己看来真的是老了,竟然用了这么久才想起两年前才见过的人,虽然那个人在他眼里,并不是如何的重要。让侍者将贴木求歌叫进了奢华辉煌的金帐,耶律雄机盯着这个一脸沧桑的汉子问道。

    “你…….可是来想朕禀告沧州战局的?”

    “不是”

    “可是来向朕求援兵的?”

    “不是”

    “那你回来上京做什么?”

    “回来,就不回去了。”

    贴木求歌平淡的说道。

    “哦?”

    耶律雄机想了想问道:“看来你在太子那里似乎并不怎么受重用,否则也不会在战局艰难的时候逃回上京来。只是……难道你觉得,朕会回护你?就算太子不喜欢你,他看在朕的面子上终归是不敢杀了你的。可是朕会杀了你,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贴木求歌道:“一切解释,跟天家脸面相比都不是解释,所以,陛下可以等太子殿下的奏折,也可以现在就斩了末将的脑袋。”

    耶律雄机笑了笑:“你似乎有自信,朕不会杀了你。”

    贴木求歌道:“有自信,没把握,但末将还是要回来的,哪怕被陛下砍了脑袋,末将不会后悔。”

    “为什么?”

    “因为末将,也有骄傲。”

    耶律雄机微微皱眉:“告诉你现在的官职。”

    “四个月以前,末将是幽州东城门的一名普通士兵,一个半月以前,末将是太子殿下的亲兵队正,十五天以前,末将被太子殿下升为雄武将军。”

    耶律雄机想了想说道:“你当了两年的兵,当了四个月的队正,十五天的雄武将军,这中间还有一个月的你没说,这一个月你是什么?”

    “是半个死人,在病床上挣扎求生。”

    “你立了大功?”

    “末将救了太子殿下的性命。”

    “所以…….你当了两年的小兵,当了四个月的队正都没有回来,在你身体恢复之后被升为将军立刻就回了上京,贴木求歌啊……你还真是一个骄傲的人啊!”

    耶律雄机站起来,有些感慨的说道:“贴木求歌,你就这么回来了,用你的骄傲砸碎了朕儿子的骄傲,你认为……朕不会杀了你将你的人头快马送到朕儿子的面前?”

    “陛下可以这样做。”

    贴木求歌抬起头看了一眼耶律雄机,语气平淡的说道。

    “你带回了三千狼骑?”

    “是!”

    “杀了多少个不听你命令的士兵?”

    “一个都没杀。”

    “很好……”

    耶律雄机顿了一下说道:“朕记得,两年前,对于不服你的人,你向来不会心慈手软的。现在为什么不再杀人了?难道你当了两年的守城门的小兵忘记怎么杀人了吗?”

    “末将现在杀人,更快。”

    “哈哈!”

    耶律雄机大声笑道:“你想用自己的功劳换你的骄傲,很聪明。朕即便杀了你,你依然还是骄傲的。倒是显得朕父子二人的心胸都太狭窄了些,如果朕杀了你,其实更成全了你的骄傲,对吗?所以你断定朕不会杀了你,所以你有恃无恐。”

    “末将不敢。”

    “不管你敢还是不敢,贴木求歌,你有契丹人的骨气,我喜欢。带着你的三千骑兵就留在上京吧,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朕去看你的骑兵,如果能打赢一万狼骑,朕就不杀你。”

    耶律真回到契丹大营之后,在耶律极的大帐门外单膝跪了下来:“臣耶律真,知错了。”

    耶律极披着一件衣服从大帐里走出来,看着一身尘土的心腹大将脸色有些发白:“其实论起来,你还是我的族兄,只是远了些。起来吧,大帐里还有酒,你远道回来定然饥渴,先喝几杯酒再说。”

    “贴木求歌去了西京?”

    耶律极忽然问道。

    “没有,去了……上京。”

    听到回答,耶律极身子忽然颤了一下:“好算计,他当然是不会去西京的。无论我还是老二,都不过是陛下的臣子罢了。就算他投靠了老二,能换来什么?而且,依着老二阴狠的性子,说不定他会一刀将贴木求歌的脑袋砍了装在盒子里给我送过来,然后再写一份奏折原原本本的将为什么杀了贴木求歌的事奏报给陛下知道。贴木求歌知道,大辽谁最大。所以他弃我而去也没有选择老二,而是直接去了上京。”

    耶律极忽然笑了笑:“我终于知道,贴木求歌这个人不但是个勇士,他也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他不仅仅是个万夫不当的武士啊,他还真的是个将才呢。这样一来,陛下是不会怀疑他的忠心的。”

    看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耶律真,耶律极舒了一口气说道:“替我写一份奏折呈到上京去吧,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写清楚,不可诋毁贴木求歌,也不要替他说什么好话,实事求是就好了,我已经输不起脸面了。”

    同一时间,即将抵达赵州的刘凌,在傍晚的余晖中斜靠在一棵大树上,捏着一块烤肉吃着,烤肉的味道不错,这让他想起了王小牛。

    “王小牛现在在什么地方?”

    刘凌问赵大。

    赵大想了想说道:“还在应州任郡丞。”

    “发一份军令,调他来军中吧,想他烤的鸟肉了。”

    “属下遵命。”

    “再发一道明旨调谢焕然任户部尚书,进军机处,老宰相已经在家休养了一段日子了,周延公又在岚州,朝廷里的事都压在候申身上,他一个人总是精力有限的。至于空出来的郡守位子,让谢焕然自己选一个能干的人报上来,军机处用印之后就成了。候申把户部的差事交给谢焕然也能轻松一些,至于礼部尚书让他选个贤才也让了吧,礼部可是一个既琐碎又劳人的衙门,军机处现在的事情太多他没空去操心那些衣服帽子之类的小事。宰相的位置暂时空着吧,任周延公和候申为大学士,行宰相职权。”

    “属下这就去办。”

    “嗯”

    刘凌嗯了一声,细细的咀嚼着嘴里的肉丝:“小朝已经往北边去了?”

    “去了。”

    赵大答道。

    他笑了笑说道:“小朝是个心狠的人,实在想不到他会用这个法子去上京。”

    “确实啊。”

    刘凌笑了笑:“他是个心狠的人,监察院十二金衣,他是唯一一个军中出身的。本来我是舍不得的,留在军中,他的成就不会比花翎低。进了监察院做了金衣,却偏偏在幽州守了两年的城门。我都有几次忍不住想要调他回来了,而且我也下令让他回来了,可他就是不回来。他给我回信说,给他三年时间,他必能成为耶律雄机身边的亲信。”

    赵大叹道:“现在还不到三年,两年零六个月多些。”

    赵大看着手里的烤肉有些敬佩的说道:“属下知道小朝心狠,却没有想到他对自己都这么狠。硬是让花翎将军射了他十三箭,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被不小心射死吗?”

    刘凌笑道:“这样说起来,花翎的心其实也挺狠的。眼睛都不眨的射了自己师弟十三箭,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不等赵大回答,刘凌收住笑容:“花翎是不敢抖,他怕万一自己的手抖一下,小朝或许就会被他真的射死了。”

    赵大叹道:“朝求歌,还真是像他当年自己说的那样,他是独一无二的朝求歌。”

    刘凌点了点头,目光飘向北方。

    他记得,那天,花翎的射箭的时候,脸色白的吓人。他记得,射完了十三箭之后,花翎的双手颤抖的好像一位病人。他记得,朝求歌对花翎说,射我十五箭,一箭都不能少。花翎最终没有做到,因为射完第十三箭的时候,他的手再也不能保持稳定了。

    “为什么是十五箭?”

    刘凌问过花翎。

    花翎说:“小时候,我们一同学艺的时候,我替他背了十五次黑锅,替他挨了我爹十五次皮鞭。”

    刘凌默然。

第四百五十一章 久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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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州,满目疮痍的赵州。

    军旗,满目疮痍的军旗。

    军旗下,是一群盔甲破烂但依然站的笔直的军人。

    赵州不是沧州,离妖那颜也不是耶律极,所以这里被围得好像铁桶似的,就连有能力也有权利自由翱翔在这片天空上的鸟儿也离开了这里,或许是它们惧怕那冷酷的羽箭,或许,是它们受不了那浓烈的血腥味。不是它们舍弃了自己的家,而是它们找不到了自己的家。鸟儿们或许不理解,为什么站在城墙上的那群人不肯离开这里?

    如果鸟儿能懂人语就好了,那样的话,站在城墙上的那些看起来很狼狈的人会告诉它,为什么我们不离开?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

    刘凌带着修罗营骑兵出现在契丹人围城的连营外面的时候,修罗营的骑兵已经砍了几百颗契丹人的脑袋。那些外围的斥候和游骑,在修罗营骑兵面前连逃跑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刘凌下令的话,修罗营骑兵会毫不犹豫的顺着高坡冲下去把契丹人的连营切开,然后和城里的袍泽们相聚。

    契丹狼骑开始整队的时候,刘凌依然没有下令进攻。

    不下两万人的队伍集结起来,虽然没有对修罗营骑兵发动攻势,但从他们严阵以待的样子就能看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胜屠野狐催马到了刘凌身边,指着高坡下面黑压压的骑兵说道:“要攻进去吗?”

    刘凌没有回答他,而是侧着头对司徒征程说道:“把我的大旗竖起来,越高越好。”

    “王爷!”

    赵大说道:“不妥!现在就竖起王爷的大旗,契丹人会立刻发动强攻的。朱三七的成德军还没有跟上来,如果契丹人发了狂的话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刘凌摇了摇有,语气平淡却坚定异常的说道:“竖旗,城墙上的兄弟们,在看着!”

    呼啦一下子,那一面巨大的火红战旗迎风竖立而起。大将司徒征程单臂擎着三米多高的旗杆,将那面刘字大旗抖开后用力的挥舞了起来。他跃马与高坡之上,朝着赵州城的方向用尽力气高呼:“大汉威武!”

    在这一声高喊之后,虽然城墙上的汉军听不到他那一声呼喊,但却能看到高坡上那一面迎风招展的火红战旗!

    “大汉威武!”

    城墙上衣衫破烂的士兵们站直了身子,用手里已经砍出了缺口的横刀敲打着盾牌高呼着大汉威武的口号。他们的脸上都是血污和灰尘,但却遮挡不住他们坚毅的表情。他们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但却遮挡不住他们明亮的双眸。他们的盔甲已经破烂不堪,但他们是一支斗志昂扬的至强之师!他们无畏,因为他们有信仰!

    刘茂站在城墙上用千里眼看着那一面招展的刘字大旗,他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笑着,留着泪,泪水在脸上划过留下两道蚯蚓爬过一般的痕迹,洗去了他脸上些许的尘埃。但是他看起来并不滑稽,并不可笑,反而在狂笑中透着一股令人敬仰的坚毅!

    “孩子们!看到那面大旗了吗!”

    “看到了!”

    “我来告诉你们,那大旗上写的是什么字!是刘!”

    当刘茂喊出这个字的时候,城墙上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声在城墙上响起,震动天地。

    “汉王威武!”

    刘茂高举右臂喊道:“我大汉的儿郎们,你看看到了吗,汉王来了!”

    “大汉必胜!”

    刘凌站在高坡上,看着,听着,然后指着赵州城说道:“你们看到了吗?城里那些袍泽们血已经染红了城墙,他们的尸骨被契丹人的马蹄践踏,但是他们没有后退一步,他们在等着你们来!”

    他猛地一展双臂吼道:“告诉我!你们需要怎么做!”

    六千修罗第一次在战场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喊:“报仇!”

    “胜屠野狐!”

    刘凌指着高坡下面那严阵以待的两万契丹狼骑说道:“去!带你的人,把那两个看着让人厌烦的方阵给我砸烂了!”

    胜屠野狐眼神猛地一亮,催马而出:“第一营,出列!”

    从六千修罗中分出两千骑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跟在胜屠野狐的身后朝着高坡下缓缓的走了下去。两千乌黑战甲的修罗营重骑,就好像一片厚重到令人窒息的乌云一样朝着契丹狼骑组成的方阵压了下去。这两千名修罗骑兵,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动作都那么整齐划一,看起来他们不是两千个人,而是一个毫无缝隙破绽的整体。

    当第一营修罗重骑缓步下了高坡之后,刘凌对身边的亲兵命令道:“告诉朱三七,修罗营跟契丹人的厮杀展开之后,立刻率军朝东门发动进攻!不惜一切代价,援军必须进城!”

    亲兵应了一声,朝着侧翼成德军的方向飞驰而出。

    “王爷?为什么不直接切开契丹人的连营进城去?”

    司徒征程问道。

    刘凌语气平淡的说道:“离妖那颜知道我在城外,赵州城的压力就会轻许多。毕竟相比较起来,在他们眼里我远比一座城池要重要的多。只要我不进城,离妖那颜就要分兵出来,城里的士兵们就能多喘口气。”

    “若是我进了城,离妖那颜就是拼光了他麾下那十万狼骑也要奋力攻城。而且……城里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我不知道。成德军两万多人杀透敌阵进入赵州,防御上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一些。我在城外,远比在城内的作用大。论守城之术,我并不比刘茂强。”

    看着高坡上那支人数并不是很多的骑兵,辽国大将离妖那颜的嘴角撇了撇。

    “想扯开我的防御?”

    他冷冷的笑了笑道:“都说汉王用兵如神,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命令,无论从任何方向有敌军冲阵试图进入赵州都不要阻拦,让他们进去。然后分兵堵住赵州城门,让他们进去就出不来!”

    他转身对自己的副将普尔奴说道:“不算那两万骑兵,我再给你两万人。不需要理会旁的事情,你只管朝着高坡上那支汉人骑兵发动攻击。死多少人都不要在意,只有一点你要记住,就算杀不了汉王刘凌,也要将刘凌的那面大旗给我砍了!”

    “索纳!”

    离妖那颜吩咐道:“分四个万人队,等汉军的援军进城之后就封住赵州四门。不管城里的汉军往外杀的多猛烈,都不许放出来一个人一匹马!我倒是要看看,我用六万狼骑去拼那几千汉军骑兵,能不能把名声显赫的汉王刘凌给拼掉了。普尔奴,你要记住一件事,就算给你的骑兵都死光了,也不要考虑什么保存实力攻打赵州的念头。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惜代价的正面冲击那支汉人骑兵!”

    离妖那颜笑了笑说道:“用竖立大旗的手段来激发城内守军的士气,看起来效果不错。但是……既然把自己身份都亮出来了,我还会盯着赵州不放吗?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记住,目标再也不是赵州城了。你们都给我看清楚,汉军那面大旗下站着的是谁!”

    “是汉王刘凌!杀了他,中原唾手可得!”

    普尔奴带头说道。

    “不不不……”

    离妖那颜笑了笑说道:“那面大旗下面,是高官厚禄,是陛下的最高的封赏,是你我军人追求的终极目标,干掉以为帝王,还有什么比这个诱惑力更大的呢?”

    赵大看着刘凌俊朗干净的侧脸,有些心疼的说道:“王爷,就这么拼掉修罗营,可惜了啊。”

    刘凌笑了笑说道:“修罗营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我怎么会舍得拼掉?”

    他看了看那即将于契丹狼骑接触在一起激荡出浪潮般血腥的修罗营骑兵道:“你不会认为,修罗营骑兵就不会逃吧?”

    他笑得很狡猾:“如此高调的现身,其实就是为了更加高调的逃跑。只要朱三七的成德军进入赵州,今日这一战就算胜了。至于我进不进赵州城,至于离妖那颜用多少人马来围杀我,其实并不重要。”

    “王爷!有两个万人队朝着侧翼包抄过来了!”

    “王爷,那边也有两个万人队在集结!”

    瞭望手连续报告着契丹人的调动。

    虽然刘凌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但还是有些震动。他没有想到离妖那颜竟然这么大的决心,调集六万大军来围杀自己。难道只剩下四万人围城,他就不怕援军和守军里应外合将他的后路断了?

    想到这里,刘凌忽然一惊!

    “让修罗第一营马上撤出去!”

    云淡风轻如刘凌,也不禁变了脸色。

    “王爷?怎么了?”

    赵大问道。

    刘凌道:“命令朱三七的人马暂时不要进城,原路撤回来与我会合!”

    他看着赵州方向眉头皱紧:“离妖那颜,绝对不止十万人马!”

    就在这个时候,骑在马背上的离妖那颜回身对亲兵说道:“发信号!”

    随着一枚特殊的火焰升腾上高空,离妖那颜的脸上笑意变得越来越浓。他看着从东面杀过来的汉军队伍,有看了看高坡上那一支汉军骑兵,眼睛以为喜悦而眯成了一道缝,看着那些自投罗网的敌人,他喃喃自语道:“战无不胜的汉王啊……我等你很久了。”

    随着那焰火升腾上天,从三个方向,隐藏在密林中的数万契丹狼骑朝着刘凌所在的位置蜂拥而来。而之前已经对刘凌的修罗营做出全力攻击姿态的六万契丹狼骑,忽然分出大部分骑兵朝着朱三七的队伍迎头杀了过去。

    离妖那颜开始笑,声音越来越大的笑:“汉王啊,既然你想用自己来鼓舞守军的士气,那我就用杀了你来将赵州守军的士气完全浇灭了吧。”

    三路契丹狼骑,人数至少在四万以上。再加上正面围堵过来的契丹军队,包围刘凌的契丹军队依然不少于六万人!这就是一个大陷阱,而这陷阱就是专门为了刘凌而准备的。如果刘凌没有带兵来救援赵州的话,那离妖那颜埋伏着的军队就永远不会动用。若仅仅是为了打下赵州,他又何必耗了这么久?两次攻克城门两次被杀出来,其实……是离妖那颜不想这么早就进城去享受胜利。

    耶律极在沧州挖坑想埋了刘凌,他在赵州,何尝不是这么想这么准备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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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三七的成德军和迎头杀过来的契丹狼骑狠狠的撞在了一起,才一交锋,契丹狼骑的优势就展现了出来。成德军多是步兵,以攻击阵型和契丹人的骑兵硬碰硬,场面惨烈的令人不忍观看。

    契丹狼骑兜了一个大弧线,本来朝着高坡上压过去的阵型忽然一转,迎着成德军杀了过去。还穿着土黄色战服的成德军就好像被一片黑色的海洋淹没了一样,然后一朵一朵的鲜红的浪花在风口浪尖上绽放。黑色的海洋翻滚着,但是很快,土黄色的磐石就又从浪花中浮了出来。

    经历了与定安军那么久的激战,还活下来的成德军士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从五十万大军到现在只剩下不足五万人,十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活下来,这些人的杀人技巧和自保技巧都已经成熟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虽然仓促间变阵迎敌,但是契丹人在占据了开始时期的绝对上风之后就被成德军一点一点的将场面扳回来。

    这次随刘凌来赵州的成德军有两万二千人马,迎头杀过来的契丹狼骑是两个万人队。人数上双方基本相当,而契丹人的优势在于都是骑兵,刚一接触的时候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但成德军在赵铁拐的带领下一直住宅在大周的最北方,他们与契丹人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对于如何对付契丹狼骑,大周的成德军早已经有了一套应对的战术。中原王朝的军队历来以步兵为主,以步兵对阵草原人的骑兵一直是双方战场上的主旋律。而中原汉人步兵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手段。

    毫无疑问,这两万多成德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十里挑一,活下来的人都是真正经历血与火之后纯粹的战士。

    契丹人之所以在一开始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是因为他们娴熟的骑射之术。离着还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契丹狼骑就开始射箭。羽箭密集的好像雨点一样砸进成德军的阵型中,然后奔跑中的成德军步兵就好像被风吹倒的稻草一样一片一片的倒下去。本以为这样强力的打击会让那些汉人的步兵变得惊慌失措,但是契丹狼骑没有想到的是,那些汉人步兵非但没有原地结阵防御也没有转身逃走,反而加快了往前冲的速度!

    “快!跑起来!”

    朱三七大声呼喊着,用他的横刀指着前面正在急速接近的契丹狼骑。

    步兵拼了命的跑起来,其速度竟然快的令人乍舌!

    之所以朝着告诉接近的骑兵加快奔跑的速度,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减少伤亡。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双方的距离,才能尽量大的减少对方羽箭打击带来的伤害。如果原地防御的话,契丹狼骑可以轻松的射出三箭,若是转身逃走的话,契丹人可以惬意在步兵后面一箭接着一箭的射。

    这是大周步兵在与草原骑兵交战中用流血牺牲得来的战斗经验,虽然伤亡还是难免的,但却将伤亡降到了最低。

    契丹骑兵被大周步兵之间的交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周军步兵这样的战术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对手竟然会跑的这么快!他们才将第一支狼牙箭射出去,再想搭弓的时候发现敌人的步兵已经在五十步以外了。按照这个速度,如果射出一箭在收弓换刀的话,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就在他们一个愣神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成德军步兵们从腰畔将他们配备的飞斧摘了下来,然后在告诉奔跑中朝着迎面而来的骑兵砸了过去。一片飞斧旋转着如同风车一样砸进了骑兵队伍中。

    一名年轻的成德军步兵将飞斧投掷出去以后,伸手去抽腰畔的横刀,一支狼牙箭噗的一声插进了他的胸膛里。这个年轻的汉人士兵被羽箭的力度撞的一个踉跄,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步伐,随手将深深插入胸膛中的羽箭拔了出来。他低头看着那带血的箭簇,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恐惧的神色。他继续去抽刀,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羽箭接二连三的射在他身上,年轻的汉人步兵连续往后退了几步最终往后仰倒了下去。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的眸子里依然没有一点恐惧,有的只是对死亡的不甘心。

    如他这样被契丹狼骑射死的成德军步兵不计其数,但是他们倒下去的尸体却没有阻止住袍泽们向前向前再向前的步伐。一支一支的狼牙箭射进了他们的胸膛里,眼睛里,咽喉上,小腹上。但是他们在临死前奋力将飞斧狠狠的掷了出去,闪烁着寒光的飞斧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轨迹,然后劈在一个又一个契丹骑兵的肩膀上,额头上,胸膛上,或者砍中了战马。

    最前面的契丹狼骑在那一片飞斧的砍伐下被狠狠的撕下来一层,从侧面去看的话,骑兵队伍的最前面就好像被重锤砸中了一般,齐刷刷的短了一截。又好像一座土山被炸掉了一侧,土石轰然间坠落下来。战马整个翻到在地,将马背上的骑士远远的摔了出去。就算骑士没有被飞斧砍死,也会被自己爱马的十足而摔得骨断筋折。一名骑兵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扑到在地上,他的额头狠狠的撞在地上之后,脖子里传出咔嚓的一声响,随即他的后脑勺便撞击在自己的后背上。然后他的身子压着他的头往前翻了出去,脖子立刻就变成了软软的面条一样支撑不起他们曾经骄傲的头颅。

    然后,黑色的海洋和黄色的磐石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当黑色和黄色撞击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鲜艳的红?

    一名已经两鬓斑白的成德军步兵一把将自己身前年轻的战士推开,然后就看到那柄从草原战马上砍下来的弯刀狠狠的抹在自己的胸膛上。就好像紧绷着的一张纸被刀切开了一样,他身上的皮甲还有他的皮肉都被那锋利的弯刀豁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草原人之所以喜欢用弯刀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弯刀看中敌人的时候会将伤口扩大到最大化,即便不能一刀杀了敌人,也会让敌人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事实上,弯刀一刀毙命的成功率不如汉人善用的横刀。但如果你看到被弯刀砍出来的长长的血肉外翻着的豁口,就会知道伤者绝对或不了多久了。在那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伤者往往只能等死。

    被推倒在地的年轻士兵扶着那老兵缓缓软倒下去的身子,哭号着问:“叔!你为啥要救我啊。叔,你不是跟我说,战场上能躲就躲能跑就跑能装死就装死的吗,为什么你自己说的话都忘记了啊!叔!你不能死啊!”

    两鬓斑白的老兵嘴角流淌着艳红的鲜血,他艰难的抬起手在那年轻士兵的头上溺爱的揉了揉说道:“憨娃子,你才……你才十六啊。你的路……还长着呢,你叔老了……该去看看那些比我先死了的兄弟们了,他们……就在下面等着我……等着我……喝酒!”

    老兵吐出最后一个字脖子一歪,身子逐渐的变软然后又渐渐的变得僵硬起来。

    年轻的士兵啊的大叫了一声,眼泪和老兵胸膛上的血水一样,流动着,然后凝固。

    一名成德军的步兵侧身闪开撞过来的契丹战马,论起手里的横刀狠狠的砍在那战马的两条前腿上,齐刷刷掉了半截前腿的战马嘶鸣了一声往前扑倒,马背上的骑士狼狈的摔了出去。他的脚还挂在马镫里抽不出来,另一条腿被战马沉重的身子压住。他嗷嗷的叫着,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名汉人士兵跑过来一槊刺入了他的胸口里。

    一名契丹狼骑俯身挥刀,雪亮的弯刀划过之后,一名成德军士兵的头颅就飞上了半空。头颅掉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就被后面冲过来的战马踩成了碎裂四散,而这个时候,还在喷泉一样从脖子里往外喷血的尸体才缓缓的倒了下去。

    杀戮是如此的真实,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看着成德军陷入了苦战之中,已经率领大部分修罗营骑兵闯出一层包围的刘凌猛地勒住了战马。他指着成德军朱三七那杆染了血的军旗喊道:“杀过去!救兄弟们出来!”

    赵大一把拉住刘凌急切的说道:“王爷!不可复入战局,请王爷速速离开这里!”

    刘凌示意坐下的黑豹一扭身子挣脱开赵大的手说道:“如果咱们走了,朱三七的人将会全军覆没!他们是跟着我来救赵州的,是来救汉人兄弟的!你别忘了,他们同样也是汉人,也是你我的兄弟!”

    胜屠野狐抹去脸上的血痕语气平淡的说道:“王爷先走,属下带人去救出朱三七便是!”

    刘凌摇了摇头道:“我带着他们来,就要带着他们离开!”

    他将弯刀往前一指喊道:“我们的兄弟就在那里战斗,儿郎们!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

    修罗营骑兵整齐的举起沉重锋利的马槊遥指天穹喊道:“不放弃!”

    刘凌喊道:“不放弃!”

    坐下的黑豹破敌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低声咆哮了一声后,猛地一扭身子朝着朱三七那边冲了过去。钢铁洪流一般的修罗营重骑跟在刘凌的身后,带着一股滔天的战意,一股灭世的勇气,一往无前!

    赵大摇了摇头对胜屠野狐说道:“朱三七要救,但是无论如何,王爷不能有一点意外!”

    胜屠野狐平静的看了赵大一眼说道:“修罗营的最后一名骑兵,也会战死在王爷的前面。”

    赵大点了点头,看着刘凌的背影说道:“不管救不救得出朱三七,只能发动一次冲锋必须脱离战局!”

    胜屠野狐挑了挑眉头说道:“发动几次冲锋,你无权下令。”

    他一催战马冲了出去:“修罗营的人,都是战场上的杀戮者,他们无惧无畏,所以他们无敌!”

第四百五十三章 射龙

    刘凌的亲兵和监察院的缇骑将他的左右护卫的十分严密,他左右的亲兵举着骑兵盾将刘凌的身侧护住,无论羽箭射来的多迅疾有力也不会伤到他。冲出第一层包围修罗营的精骑已经损失了近千骑,但是刘凌为了救回被困住的成德军毅然下令修罗营又杀了回去。

    一名契丹狼骑挥刀砍向刘凌,可是他坐下的战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腿一软,硬生生的止住了向前急冲的脚步,惯性下他被自己的战马甩了出去,在半空中被刘凌的亲兵一刀砍成了两截,在他死亡之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战马会畏缩不干前,那一头巨大的黑豹,如此恐怖。

    他向前冲的时候只顾盯着那个被众多护卫保住着的汉人将领,根本就不曾主意到那将领坐下那一头恐怖的猛兽。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一头在草原上会被尊为神灵的圣物怎么会甘愿被人骑在胯-下?这样强大的猛兽,可是和银狼一样被草原人崇敬的神灵啊。但是,他没有时间去想明白这个问题,他的下半身和他的上半身,离开的太久了。

    胜屠野狐吗想催动战马冲到最前面去接替刘凌箭头的位置,奈何他的战马根本靠近不了刘凌,而且也不敢冲到黑豹的前面去。虽然修罗营的战马都是嗜血的,但在黑豹破敌面前,它们的骄傲是不敢表现一丝一毫。黑豹冲在最前面,没有一匹马敢超过它去。

    刘凌将弯刀收入刀鞘,伸手从亲兵那里接过来一张硬弓,搭建,拉弓,如满月。一支破甲锥嗖的一声激射而出,将远处的一名契丹骑兵从马背上射了下去。这一箭才出手,刘凌的亲兵就将第二支破甲锥递了过来,好不停顿的,第二支箭如青龙出海一般射了出去,正钉在一名契丹骑兵的咽喉上。箭镞入喉,血滋滋的往外喷着。

    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

    刘凌射的飞快,而他每一次出手之后,他的亲兵都恰到好处的将破甲锥送到他的手里。箭出,然后就是好不停顿的再次拉弓,刘凌连续射出七箭,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目眩,令人震撼。从攻入大周之后,这两年来刘凌在战场上已经很少亲自出手了。谁也不曾想到,刘凌的箭法竟然已经精纯到了如此的境界。这样的连珠箭法,就算是被誉为汉军中第一箭术大家的花翎也不过如此了。

    七支箭射过之后,刘凌距离契丹人的队伍已经不足三十步远了。

    看到那支已经明明有希望冲出重围的汉人骑兵又杀了回来,正在与成德军厮杀的契丹骑兵分出后队人马,朝着刘凌杀了过来。两百步外,刘凌射出了第一箭,他射第二箭的时候,他身后的修罗营骑兵也开始用大的有些夸张的骑弓开始轰杀契丹人。从一百五十步到三十步的距离间,每一名修罗营的骑兵最少都射出了四箭。

    而契丹狼骑的骑射之术终归还是天下无双的,修罗营是大汉最精锐的骑兵,他们能射出最少四箭,而那些普通的契丹骑兵,在这个距离最少的人也射出了三箭。而且他们的箭法很精准,箭上的力度也很大。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们这次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的修罗营重骑兵。

    那密集如雨的羽箭,敲打在修罗营重骑兵的身上根本就破不开那重甲的防御!除了发出一声声叮叮当当的响声之外,就是那一串一串的火花了。三十步,当契丹人停止射箭换成弯刀的时候,他们发现敌人并没有那样做。

    厚重雄浑的修罗营骑兵,收起弓箭后从马鞍一侧拿起了他们配备的投枪。

    呼的一声,那全力掷出的投降甚至遮挡住了太阳的光线!

    沉重而锋利的投枪,将冲在最前面的契丹狼骑狠狠的砸下了马背。那一轮投枪之后,最前面几排的契丹战马背上,竟然再也看不到一个还骑着马的士兵!数百名契丹狼骑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攻击打的完全没了意识,第一次和修罗营骑兵交战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才是训练有素的重甲骑兵!

    丝毫没有停顿,掷出投枪之后,修罗营的骑兵从得胜勾上摘下了他们专属的精致马槊。在一片前突的钢铁丛林中,那一柄湛蓝色的长刀格外引人注目!

    “大汉威武!”

    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一向沉默着杀人的修罗营骑兵竟然一反常态,跟着那一声高呼震天的喊了出来:“大汉威武!”

    沉默中的爆发,何其震撼!

    黑豹高高跃起,将一个骑兵连人带马扑到在地上,紧接着黑豹一张嘴就一口咬在那战马的脖子上,昂头时撕下来血淋淋的一大块马肉。而那战马的脖子上缺了很大一块,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而与此同时,刘凌的长刀也劈了下来,将那契丹武士的头颅从正中劈开一分为二。

    一点也不花哨的,两支骑兵队伍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支轻骑兵正面硬撼装备精良的重骑兵会占到便宜的,哪怕是这些来自草原上的天生的骑手,哪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契丹狼骑也不行!正面撞击,修罗营的嗜血战马高大且雄健,披挂了全甲的战马喷着血腥味十足的热气将那些草原马撞倒在地上,然后狠狠的将马和骑兵一同踩烂。

    就好像两条大河迎头撞在一起,在翻腾的浪花中,很明显,那条更雄浑更宽阔的大河占据了上风。又好像一把剪刀剪开了一块厚布,契丹人的骑兵队伍被锥形阵型的修罗重骑狠狠的撕开。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战马嘶鸣的声音,还有马槊在骨头上抽回来是摩擦的沙沙的令人心悸的声音,还有士兵们临死前哀嚎的声音,组成了战场上的主旋律。

    修罗营的骑兵是强大的,他们无论单兵战斗力还是集群攻击力都远在那些普通的契丹狼骑之上,就算号称天下第一的金帐骑兵来了,也未见得在正面战场上与修罗营骑兵交锋能占了上风。

    但即便修罗营的重骑兵强大而勇悍,他们也不是不死的。虽然想要杀死一名修罗营的重骑兵,契丹人往往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但是不可阻止的,不时有修罗营重骑兵被敌人杀死后跌落马背。

    刘凌闪过一名契丹骑兵砍过来的弯刀,在错开的时机一把抓住那契丹骑兵的皮甲将其从马背上提了起来,然后单臂高高举起,轰然间砸向迎面而来的另一名契丹骑兵。两个人的头颅狠狠的撞击在一起,顿时在半空中炸开了一团血雾。黑豹在两匹失去了主人的草原战马身上腾空而过,如神兽下凡一般将一匹战马扑到,然后一口将那吓白了脸色的契丹骑兵的头颅咬了下来。

    黑豹巨大而血腥的嘴巴咀嚼了两下,然后将那个血葫芦一样再也看不出五官面目的东西吐了出来。一颗葡萄大小的血糊糊的东西从黑豹锋利的牙齿缝隙里漏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如果有人蹲下来仔细辨认的话,应该能看出那是一颗眼珠。

    被野兽咬断了的脖子,和被刀砍断了的脖子有什么区别?

    没有,如果非要找出什么优劣的话,那么可以认为被刀砍断了的脖子看起来更漂亮一些。

    刘凌催动黑豹冲向下一个敌人,而他的亲兵则不敢有丝毫大意的紧紧的跟着他。他们用手里的盾牌,替刘凌挡住一支一支来自不同方向的冷箭。

    当第十九个契丹骑兵被刘凌一刀砍断了脖子之后,刘凌忽然觉得前面明亮了几分。抬头去看时,才看清原来已经杀透了契丹狼骑的战阵。他回头去看,发现还跟在自己身边的亲兵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为了保护刘凌,他们一只手要操控战马,另一只手还要举盾为刘凌挡箭挡刀,所以他们的防御力是最低的,伤亡也是最大的。

    看着不远处朝着自己迎过来的浑身浴血的朱三七,刘凌问道:“还能杀人吗?”

    朱三七用钢刀在自己的胸甲上拍了拍说道:“使不完的力气!”

    刘凌哈哈笑道:“你有使不完的力气,却没有杀不完的敌人。有胆子跟我再杀回去吗?”

    朱三七昂首道:“不会比王爷慢了一个马头!”

    刘凌拨转黑豹说道:“那好,带着你的兵,咱们去猎狼!”

    朱三七让亲兵将他的朱字大旗高高举起,召集人马朝着这边集合,他看着刘凌身上被血泡透了的衣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在往下流淌的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血液,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那么豪迈,那么释然!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杀过那么多人,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畅快!战场杀人,还是杀那些狼崽子来得舒服!”

    刘凌看着从四面围过来的黑压压的契丹大军,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一点变化。虽然这是从军以来,他面对的最艰难的一场战争。虽然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那个叫离妖那颜的契丹将军,虽然他知道很有可能今天他将会很惨烈的战败一次,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懊恼和不甘的神色,平静如常。

    是啊,懊恼是最没用的了。

    现在,刘凌不认为自己有时间去懊恼什么,他要做的,是如何带着更多的人活着杀出重围。

    离妖那颜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远远的看着战局,他伸手指着远处问道:“那猛兽上的人,便是汉王刘凌?”

    一个看起来被战场的惨烈下软了腿的文官小心翼翼的谄媚说道:“正是,那人便是汉王刘凌。”

    这个文官,如果刘凌看到的话是认识的。正是当年到太原去催岁贡的萧栾。

    “弓来!”

    离妖那颜轻呼了两个字。

    一名契丹武士将一张超乎寻常太多的巨大牛角弓双手托着递给离妖那颜,离妖那颜从那士兵背后绑着的箭壶中抽出一支足有普通狼牙箭两倍粗的破甲锥,缓缓的搭在了那张巨大的牛角弓上,搭箭,拉弓,箭簇遥遥正对着远处毫无察觉的刘凌。

    离妖那颜微微笑了笑道:“都说刘凌如龙,今日我便屠了这抬了头的汉人之龙!”

第四百五十四章 皆言可惜

    (今儿三更,求收藏)

    武侠小说中那些绝世高手们,都有着敏锐的知觉。在危险到来之前的那一刹那会突然感应到然后做出最正确的动作躲避开致命一击。刘凌算是一个高手,虽然他不是聂公子那样独步天下的绝顶人物,但本身的修为在大汉军中已经无人能出其右。但毫无疑问的是,刘凌不是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在他看到离妖那颜瞄准他之前他的心里没有冷不丁的突一下,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杀气。

    但刘凌还是避开了那一箭,原因很简单,他看到了离妖那颜拉弓。

    刘凌身边的一名亲兵正巧面对着离妖那颜的方向,在人群的缝隙中他敏锐的捕捉到了离妖那颜的动作。所以他在第一时间示警,所以刘凌在转身的那一刻看到了已经将那一张巨大的牛角弓拉开如满月的离妖那颜。然后,他看到了那出弦的一箭。那一箭破空而来,速度之快竟然让人错觉战场上的其他人都静止了一般。

    这一箭如此惊艳,似乎从天外而来。

    这是刘凌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射出比花翎还要精准还要霸气的一箭,这也是刘凌二十多年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距离如此之近。

    护在他身前的亲兵只来得及将骑兵盾举起来,那一支比普通狼牙箭要粗大一杯有余的巨大破甲锥已经到了他的身前。轰的一声,巨大的破甲锥狠狠的撞击在那亲兵的骑兵盾上,在那盾牌碎裂的声音传出来之前,破甲锥已经射穿了这名亲兵的身体然后几乎没有减速的射向刘凌!

    太快,快到人的眼根本就追不上那破甲锥运行的轨迹!

    刘凌来不及躲闪,所以他没有躲。

    刘凌的手里有刀,那一柄湛蓝色的仿似不应该存在于这人世间的长刀。湛蓝色的长刀斜着向上劈出,恰到好处的劈在那一支巨大的破甲锥上。因为出刀的距离太短,刘凌长刀的力度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而那一支破甲锥上的力度被刘凌亲兵的盾牌和身体阻拦了一下之后速度稍稍有所降低。但即便如此,这一刀和这一箭撞击在一起的时候,似乎连空间都被切开了一样。

    甚至有人产生错觉,在刘凌的刀劈在那天外一箭的时候,一圈震荡而出的空气波纹在刘凌身前蔓延了出去。

    这是错觉,但刘凌不会有错觉,手臂上传来的巨大的震荡感让他清楚的感觉到离妖那颜这一箭上强悍的力度。这支箭,竟然是精钢打造!

    如此沉重的破甲锥,需要多大的力度才能射出来?才能射得这么准?

    又是怎么样的一柄刀,怎么样的出手一刀,才能将这逆天的一箭恰到好处的劈落?

    当的一声,湛蓝色的长刀砍在那一支破甲锥上,一串耀眼的火花在半空中绽放。箭被刀劈开,而刀也被箭荡起。

    破甲锥偏离了方向打着旋飞向远处,咄的一声深深的插进土地里。

    劈开了这一箭,刘凌看着身前缓缓倒下去的亲兵,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寒冰冷。他将刀放在为黑豹特制的鞍座上,从黑豹的一侧将他的弓摘了下来。他的弓看起来远不如离妖那颜的那张牛角弓巨大,他的箭也远没有离妖那颜的箭粗大。但是刘凌持弓的手和离妖那颜的手一样稳定,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如果有人能有机会近距离仔细观察两个人的话,会发现两个人还是不同的。

    离妖那颜-射出那逆天一箭之后,他的手在极其轻微的颤抖着。而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随着那一箭的离弦而变得弱了那么一点。这是他有生以来巅峰的一箭,所以在这一箭射出去之后,他的身体不可阻止的感觉到了疲劳。短时间内,他绝无可能再射出这样的一箭。而刘凌在仓促间一刀将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劈飞之后,他持弓的手臂依然稳如磐石。他的手握的很紧,手背上的青色血脉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在左手持弓的同时,刘凌一箭从箭壶中抽出了一支普通的破甲锥。搭弓,射箭!

    箭出!

    这一箭看起来没有离妖那颜那一箭那么壮怀激烈,但在速度上却比离妖那颜那一箭似乎还要快上一分。有所防备的契丹武士举盾拦在离妖那颜身前,将刘凌的这一箭挡住。听到盾牌上传来的闷响,持盾的契丹武士心里一松,知道这一箭是不会威胁到大将军的安全了。但是紧接着,一股奇怪的力度从盾牌上传来。经验丰富的契丹武士立刻明白过来,这奇怪的力度是源自箭的高速旋转!虽然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其中的关键,但是持盾的手臂还是被那奇怪的力度带的偏离了出去。

    随着盾牌的偏离,闪出一道细微的缝隙,而缝隙的后面就是离妖那颜的身体。契丹武士用尽全力将盾牌又扳了回来,缝隙很快就要消失不见。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刘凌的第二支破甲锥旋转着好像钻头一样从那缝隙中钻了过去!

    离妖那颜详细的了解过汉王刘凌,包括刘凌善用什么兵器,用兵的策略,甚至刘凌习惯用哪只手握刀他都想尽办法去了解。他知道刘凌不但用的一手好刀,也是一位难得的箭术大家。但是对箭术一道自负如他般,实在想不到刘凌在箭术上的造诣竟然如此恐怖。

    他知道,若是自己射不出这样高速旋转的一箭。这已经不纯粹是力度上的无法匹敌,还是技巧上的恰到好处。

    但是离妖那颜刚才看到了刘凌的连珠箭,所以在刘凌第一箭射在盾牌上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开始躲闪了。他看到刘凌刚才的出手,知道刘凌射箭的速度有多快。第二箭从缝隙里钻出来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往后仰了出去。

    可惜,他只慢慢了那么一点点。旋转如钻的破甲锥狠狠的插进他左边的肩膀上,然后从他的后背又穿了出去,箭就卡在他的身体里,距离他的心脏不过寸许。如果他不是闪躲的及时,这一箭只怕已经透胸而过将他的心脉切断。

    箭入肩头,离妖那颜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而射出第二箭的刘凌,似乎也已经到了臂力的极限一般,双臂不自然的垂了一下然后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似乎是在叹息这一箭终是没有杀了离妖那颜。

    刘凌没有见过离妖那颜,但是他肯定,射过来那惊天一箭的必然就是第一次给自己造成这么大麻烦的离妖那颜。从来没有一个敌人,将他逼到稍稍有些慌乱的地步。离妖那颜是第一个,刘凌不希望再有第二个。

    “往城里杀!”

    刘凌眉头不露痕迹的挑了一下,脸色稍显苍白。

    他回头吩咐赵大道:“护着敏慧,咱们进城!”

    进城!

    赵大心里一惊,随即对王爷临机应变的能力赶到惊叹。进城,会被契丹人困在城里。但是如果一味的往外冲的话,即便修罗营可以不计代价的杀出去,可是朱三七的成德军在十几万大军中还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吗?进城是被困住,而不进城,则会被困死。就算修罗营的骑兵战斗力再强大,可是也不可能做到在十几万契丹大军中来回如入无人之境。而且,他们还要为成德军的步兵开道,还要照顾步兵不能落的太远。这样一来,契丹人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兵力将汉军一点点的消耗光。

    “一营二营断后,三营在前面开道!”

    胜屠野狐冷声下令道。

    呼的一声,修罗营骑兵毫不犹豫的分作了两队。伤亡过半的第一营和第二营负责断后,护住成德军步兵的后面。建制完整的第三营则变成了箭头,狠狠的朝着契丹人围着赵州城的大营刺了过去。

    离妖那颜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低头看了看深深的卡在自己肩膀上的破甲锥后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片狠戾!

    “堵住他!不必理会其他人,务必将汗王刘凌斩杀!”

    离妖那颜咬着嘴唇狠狠发令道。

    立刻就有契丹武士将他的命令传达了下去,立刻,就有无数的契丹骑兵朝着刘凌所在的方向杀了过去。密集的人群,密集的马队,从高空看下去的时候真的就好像正在撕咬着的两群蚂蚁一样,不到一方死的干干净净决不罢休。到处都在杀人,到处都有人在死去。到处都在流血,到处都是血。

    刘茂站在城墙上看着陷入困境中的汉王,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喊道:“备马!城中所有没受伤的人都跟我出城迎接汉王殿下!”

    “呼!”

    已经红了眼睛的汉军士兵齐声大吼,然后在低级中级军官的带领下迅速的组织起来。一支在最短时间内集结起来的五千人左右的队伍,一支如今赵州能凑出来的战斗力最强的队伍在刘茂的带领下打开了城门,蜂拥而出!这是如今赵州城中战斗力最强的士兵了,其中还有很多受了轻伤身上包裹着透着血绷带的士兵。

    两支汉军士兵的队伍,在契丹骑兵灰暗的海洋中艰难的前行着,逐步靠近。

    如果说这两支队伍是两条怒龙的话,那围过来的契丹士兵就好像无数只想要咬死巨龙的蚂蚁。巨龙是强大的,但蚂蚁的数量到了一定地步之后,也能咬死一条龙。

    幸运的是,契丹人没有想到刘凌没有选择突围杀出而是往城里杀去,所以外围的士兵还来不及赶回来。人人浴血的两支汉军队伍终于汇合在一起,在他们的左右两侧,是无数的契丹人尸体。

    没有言语,刘茂立刻翻身杀了回去。

    城里的士兵再次组织起一支几千人的队伍守在城门口,拼死护住了刘茂的后路。当汉军最终进入赵州城里的时候,双方这一场大战终于暂时画上了句号。而在城外,则倒下了双方数万具尸体。

    刘凌在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回眸远望离妖那颜所在的方向,轻声叹息道:“可惜了。”

    恰在此时,遥遥的看着汉军进入赵州城内的离妖那颜,一只手捂着伤口,喃喃的说道:“可惜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不可伤肾

    进入赵州之后,刘凌命人清点伤亡,然后没有卸甲逐个营的看望战后余生的汉军士兵,每到一个营都会停下来安抚士兵。士兵们看到自己拥戴的汉王殿下安好,大家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欢呼了起来。看他们那士气高昂的样子,哪里像一支才经历了一场惨烈大战的败兵?

    是的,在汉军士兵们眼里,只要汉王殿下还在,他们就永远不会败。敌人给他们造成的伤害,早晚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的。汉王说过,有谁敢对咱们扬起拳头,咱们就狠狠的揍他!虽然这一次战斗算是失利了,但没有人感觉到气馁。

    其实汉军的伤亡和契丹人比起来还是少一些的,汉军来援赵州共计两万八千人马,在城外战死了一万七千有余,其中包括两千名修罗营重骑兵。这样的伤亡是汉军南征北战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尤其是损失了两千修罗营重骑兵实在令人心痛。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成德军的步兵,修罗营重骑不会有如此惨重的伤亡。这也是修罗营骑兵自建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失利。他们是战无不胜的修罗营重骑,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打击。

    打击打不倒修罗营重骑,只会让他们的斗志更加的昂扬。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暗发誓,下一次,要让敌人用十倍的死亡来祭奠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成德军损失了将近一万人马,这是最精锐的成德军,死一个人朱三七都会心疼。但朱三七没有怨言,也没有懊恼,这样的大战就算是再惨烈他也不会退缩一步。因为这一仗的敌人不是中原汉人,而是来自国家大门之外来为非作歹的敌人,真正的敌人。

    赵州城内的守军还有两万人左右,而且几乎个个带伤。成德军还活着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儿去,几乎看不到一个完好无损的人。倒是修罗营还剩下的差不多四千人马伤兵并不多,进城来的士兵几乎还保持着十成的战斗力。出现这样的场面原因很简单,因为凡是受伤了的修罗营重骑兵几乎都作出了相同的选择,那就是自发的留在了后面抵挡追上来的契丹狼骑,然后与敌人同归于尽。

    清点了伤亡安抚了士兵之后,刘凌穿着那一身被血浸泡透了的铠甲回到了赵州州府衙门里。没有换衣服,刘凌就这样带着一身的血与手下的将军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赵大,战场我让你派人杀出去通知后面押送粮草的杨业和花翎暂时退守冀州,人可曾杀出去了?”

    刘凌的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因为一场大战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

    赵大回答道:“所有的缇骑都派出去了,我看着,有人杀透了重围冲出去。”

    刘凌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不然如果被契丹人打一个措手不及的话,杨业和花翎的损失必然惨重。辎重都到了冀州,那里还有留守冀州的两万多成德军兄弟。再汇合逐渐赶过来的援兵,就会对契丹人造成直接的威胁。”

    刘茂看着刘凌看起来有些疲惫脸,心里莫名的一阵难过:“王爷……属下无能,让王爷受委屈了。若是属下在赵州击败了离妖那颜的话,王爷也就不会率军这么急切的赶过来援救属下了。”

    刘凌强提精神笑了笑道:“你又不是神仙,这种局面下力保赵州不失你已经立了大功劳一件。再说,若是我受了委屈那是自己无能,跟你们何干?别心里过意不去,我虽然不曾败过,偶尔败一次也不会气馁不振然后女人一样寻死觅活。今日吃了亏,明日再找回来便是。”

    朱三七道:“其实估算起来,契丹人的损失至少在三万以上,咱们并不算败了。契丹人占尽了优势,天时地利都占了,依然没能将咱们杀干净,其实是他们败了才对。”

    刘凌摆了摆手道:“败了就是败了,吃亏了就是吃亏了,逃的是咱们不是契丹人,这就是咱们败了。归根结底,是我这次大意了。我没有想到,离妖那颜如此年轻用兵却如此深得兵法之精髓,这是一个我忽略了的对手。对方准备充分而我们对他却带着几分轻视,败是正常的,胜了的话是咱们运气好。以前我一直对你们说不可仗着连战连胜就生出骄傲情绪来,其实说来说去,别说你们,我自己心里都难免生出几分骄纵轻敌。是这几年的仗打的太顺利了些,所以才会有今日的教训。”

    他顿了一下说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都要记住,不可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说这话的时候,刘凌自然而然的又想起离妖那颜那似是自天外而来的一箭,归结为两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惊艳。

    一个用兵娴熟,还能射的出那样一箭的人,觉得需要足够的重视才行了。可惜了,刘凌摇了摇头,自己那回击的一箭没能射杀了离妖那颜。离妖那颜十分的狡猾,他一直没有竖起大旗,战场之上根本就没有办法发现他是契丹人的主将。若不是他先射出那一箭,还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虎亭侯,城防都安排下去了吗?”

    刘凌问道。

    刘茂抱拳道:“都安排妥当了,属下和朱将军将城里的士兵整合了一下共计三万一千人,出去修罗营骑兵不善守城之外,剩下的士兵分作四批轮流值守,不可松懈,也让他们抓紧时间修正恢复体力。让人有些心忧的是城里的郎中也药物并不多,很多伤兵都还没有接受治疗。天气已经渐渐的凉了,伤兵的安顿还需要想办法。”

    刘凌点了点头道:“这件事虎亭侯就多操心一些吧,赵州城内的事还是你比较熟悉些。没有足够的草药,就先用草灰止血。尽量想办法筹措吧,不能让士兵们躺在那里等死。”

    刘茂应了一声道:“王爷放心,这次来赵州属下几乎将冀州的药材都搬空了,辎重营现在还有一部分存货,冀州的郎中随军带过来了几十个,赵州城内也有不少,明日属下派人将郎中都调集过来。”

    刘凌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有些艰难的说道:“不可治愈的重伤员……就暂时放一放,先就轻伤员。”

    众人都是沉默,沉默着点了点头。

    朱三七问道:“虎亭侯,城里的粮草辎重还够坚持多久?”

    刘茂道:“按照现在的人马来计算,应该还够坚持半个月,若是限量供给的话,能坚持一个月。”

    刘凌摇头道:“不要限量,让士兵们没一顿都吃饱。”

    他自信的笑了笑道:“用不了半个月赵州之围就会解开,相信我。

    又询问了一些城里的情况,刘凌知道众人都乏了,于是让大家除了当值的人之外都回营去休息。在众人往外走的时候,刘凌忽然说道:“虎亭侯,赵大你们两个留下,我还有事要交代你们。”

    赵大和刘茂停下脚步,回到客厅躬身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刘凌扫了一眼帐外说道:“让监察院的人当值护卫,士兵们都撤下去休息。”

    赵大脸色一变,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立刻转身吩咐还剩下的几十名监察院护卫将刘凌的客厅团团护住,将那些当值的士兵都换了下来。他快步走回客厅,发现虎亭侯刘茂一脸震惊恐惧和心痛的表情,张大了嘴巴竟然傻在那里。

    看赵大回来,刘凌越发苍白的脸上挂起笑容:“派人把敏慧叫来,你们俩被这个样子,我受伤了,不可泄露出去。”

    刘凌扶着椅子艰难的站起来,将身后披风往一边拉了拉,露出后腰靠上那个位置,在那里,一直被折断了箭杆的羽箭还深深的埋在肉里。刘凌看着已经吓傻了的刘茂和赵大说道:“挡住了那支大箭,却没有挡住这一支小箭,离妖那颜这一手一弓双发的箭术,果然了不起啊。”

    他的脸色是那么白,但是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痛苦的神色,赵大和刘茂都能想象出,王爷是承受着多大的疼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先去安抚了士兵,然后又安抚了那些将军们。这样的毅力,如何不让人震撼?

    敏慧听监察院的护卫说王爷请她到客厅去的时候脸色猛然变得惨白,随即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收拾起自己的药箱用一套干净的衣服包起来,然后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在院子里那些士兵和监察院的注视下,平静的走进了客厅里。

    看到刘凌后腰上的伤势,敏慧的脸色更加的没有血色了。但她很快就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回身问刘茂和赵大:“两位大人,谁的手稳定一些?请过来帮忙。”

    赵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坚定的说道:“我来吧。”

    他帮刘凌将卸甲之后才发现,汗水已经湿透了刘凌的内衣。

    “箭是王爷自己折断的?”

    敏慧问。

    刘凌点了点头道:“在进城的时候。”

    敏慧摇了摇头道:“折断箭杆的时候里面的伤口变得更大了,我需要将外面的伤口再豁开一些,将里面的口子缝合。会很疼,所以我要用曼陀罗花,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穹,炒南星配制的麻药。”

    刘凌笑了笑说道:“不用征求我,该如何,你尽管如何。”

    他顿了一下说道:“希望没有伤到肾……我可还是要多生几个孩子的。”

    伤口还在流血,刘凌一直不肯卸甲就是怕被人看到了身上的伤势,盔甲上都是血迹,所以没人注意到,他坐着的椅子下面,已经形成了一滩血洼。

    敏慧来了之后,刘凌的心里也松懈了下来。敏慧给他吃了两颗药丸,不多时,刘凌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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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虽然勉强不过算是神医吴夲的徒孙,但敏慧的医术已经极其了得了,仅仅是这缝合的手术技巧,在这个时代即便不算神乎其技也算难得一见。最让人惊讶也感动的是,自始至终,敏慧的脸色即便白的吓人,但她的手依然稳定的令人惊叹。

    相比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吴夲神医,他的几个弟子在民间也都很有口碑。虽然李东昌是神医吴夲最小的弟子,但他的医术确实师兄弟当中得到神医真传最多的那个。敏慧跟着李东昌学医两年,再加上她恬淡安静的性子极适合行医,所以进境非常快。就连李东昌当初都曾经大发感慨,他说如果师父看到敏慧的话一定会将自己这个得意弟子抢了去,然后把自己的弟子变成师妹……

    李东昌曾经特意为了敏慧而出门寻找神医吴夲,可是那个足迹踏遍大江南北的老人却根本可遇而不可求,出门半年,李东昌也没有找到他。

    而敏慧则靠着自己的天分和悟性在医道上越走越远,比起李东昌来只怕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午后。他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第一个感觉就是身子趴的有些酸麻。然后就是嗓子里干的厉害,想喝水。从腿上传来一阵一阵的酥麻感觉,他微微侧头看了看,见是敏慧垂着眼帘脸色憔悴却依然倔强坚定的在他的身上不断按摩着,保证他不会因为趴的时间太久而血脉不通。

    看着那张清秀的文静的却也憔悴到了极点的小脸,刘凌的心里就心疼的一颤。

    “慧儿……慧儿。”

    刘凌轻声叫了两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那声音就好像破了风箱一样,又好像被塞满了沙子的喇叭。干涩,沙哑,好像是野兽的低鸣,连刘凌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在心里苦笑了两声,刘凌心想上天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若不是当初陈子鱼坚持把敏慧留在自己身边,说不得自己能不能熬过这次难关。赵州城里虽然也有郎中医者,但那些人的医术又怎么能跟得了李东昌真传的敏慧相比?

    “啊!王爷你醒啦。”

    敏慧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听到刘凌第二次呼唤她的名字才反应了过来。连续三天两夜没有休息,她的精神其实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就这么每隔一小会儿就给刘凌按摩手脚的坚持了这么久。无论是谁都实在想不到,身高不足一米六体重不足八十斤的瘦小身体里,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毅力。

    本来虎亭侯刘茂和赵大找来了侍女伺候刘凌,但都被敏慧拒绝了。她不放心,不放心那些笨手笨脚的侍女会不会碰疼了刘凌的伤口。在这几天里,她就好像一头看着自己受伤的伴侣不让任何人接近的小野兽一样,眼神温柔的看着刘凌,却对别人露出了锋利的獠牙。这个时候,她除了自己之外不信任任何人。

    “嗯,醒了……”

    刘凌一动,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大战之后他只是感觉到疲劳,虽然伤口上也很疼,但他心里有执念,所以还能撑得住。现在松懈下来,这种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的感觉实在让人恼火。全身就好像被无数的钢针一下一下不停的在扎一样,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幸好,身边还有敏慧在。

    “我睡了几天?”

    敏慧见刘凌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伸手在他额头试了试发现烧也退的差不多了,这才稍稍的放下了心,在疲惫的脸上展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王爷三天两夜。”

    刘凌嗯了一声说道:“也就是说,你已经三天两夜没有休息过了。”

    敏慧笑了笑道:“慧儿无妨的,只要王爷醒来,慧儿就什么事都没有。”

    刘凌想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揉几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是那么的沉重竟然太不起来。看着敏慧脸上的疲惫憔悴,刘凌歉意的笑了笑道:“让自己的女人担心,这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可是我知道,你的心里这几天更不好过。”

    他笑了笑道:“不过,终归我是没死的,所以慧儿没有变成小寡妇。”

    敏慧被他说的鼻子一酸,压制了几天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晶莹如玉的泪珠儿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的滑落,将她的清秀的脸衬托的更加令人怜爱。渐渐的,她的哭泣声越来越大,最后伏倒在刘凌的身边狠狠的发泄着这几日心里的难过。

    担惊受怕了几日的敏慧,终于将泪水宣泄了出来。刘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喜极而泣的敏慧,眼神中都是歉然和温柔的色彩。

    等敏慧哭够了,刘凌微笑着说道:“慧儿,帮我做两件事好不好?”

    “嗯,王爷你说,慧儿立刻就去做。”

    “你说的,立刻就要做,不然等王爷我身子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打你的小屁股。”

    刘凌顿了顿说道:“第一件事很简单,我想喝水。”

    敏慧赶紧起身,兑好了一杯温水双手托着放在刘凌的唇边,一点一点喂他喝水,就这么缓缓的,刘凌将一杯水喝了个精光。舒服的叹了口气,嗓子里火辣辣的感觉也淡了很多:“第二件事更简单,现在你去睡觉,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床来。”

    “可是…….可是王爷,慧儿还要给王爷换药的。”

    刘凌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你现在不去睡觉,我也是断然不会换药的。”

    “王爷……”

    “乖乖听话,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可不要再看到你的黑眼圈。”

    敏慧求了几次,刘凌要挟敏慧说要是再不去睡觉他就不吃药不换药,敏慧无奈只得答应回去休息。刘凌见敏慧答应下来这才收起板着的脸孔笑道:“让外面的人把赵大和刘茂叫来,我有事情问他们。”

    “王爷,你才刚刚醒过来,不能太过疲劳。”

    敏慧撅着嘴说道。

    刘凌笑着说道:“放心吧,我只问几句话,不会累着的。”

    敏慧知道自己终是劝阻不了王爷的,而且现在外面这个局势,如果王爷不问清楚的话心里也不会放心,所以敏慧便打算起身离开。才站起来脑子里却猛地一阵眩晕,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栽倒下去。刘凌急的想去扶她,却无奈根本就动不了。敏慧见王爷急切的样子知道是担心自己,她心里一甜:“王爷放心,不过是坐的时间太久了起来的又猛了些,有些昏是正常的。”

    刘凌心疼道:“还不肯睡觉去,再这样下去我还没好起来,你就要倒下了。若是你累坏了身子,又有谁来照顾你?”

    “慧儿去睡还不行吗,马上就去。”

    敏慧笑了笑,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她此时的样子是那么柔弱,但却并不是那种楚楚可怜的柔弱,而是一种坚强的柔弱。谁说坚强不开眼柔软?谁说柔弱不可以坚强?敏慧这几日真的乏透了,让人去叫监察院指挥使赵大和虎亭侯刘茂后,又交代了侍女如何服侍刘凌,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了一下连饭都没吃躺在了床上。心里的担心和恐惧在刘凌醒来后都逐渐的消失,松懈下来后的敏慧很快就睡着了。她躺在床上,头发上还挂着洗漱后留下水珠,脸色很白,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纯洁的圣洁的美丽。

    赵大和刘茂听说王爷苏醒了过来后也是心里松快了很多,两个人快步朝着刘凌的卧室走去。这几日一直瞒着下面人说王爷正在制定战术不准人打扰,他们两个要应对契丹人的攻势还要担心刘凌,这几日过的也是极其艰难,从他们两个眼睛四周的黑眼圈就知道,他们两个的睡眠比起敏慧来也不见得多多少。

    “军中可还安稳?”

    刘凌摇头示意两个人不要行大礼后直接问道。

    刘茂回答道:“王爷放心,王爷受伤的事军中并不知道。士兵们这些日子也乏的极了,还要轮换守城,松懈下来倒头就睡,没有什么让人担忧的事情发生。城中的百姓也还安稳,除了几个趁乱为非作歹的地痞被抓住砍了之外,城中无大事发生。”

    刘凌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契丹人呢,这几日他们的攻势如何?”

    赵大道:“或许是因为离妖那颜被王爷射伤了的缘故,这三日契丹人的攻势并不算太猛烈。军中虽然缺粮但不缺武器装备,所以契丹人的攻击都被挡了回去。昨夜契丹人趁夜攻城,攻上了城墙又被昨夜当值的朱将军带兵杀了回去。昨日属下看到了院子里报信用的焰火,应该是杨业和花翎已经平安撤到了冀州。”

    听说契丹人的攻势并不太猛烈,刘凌嗯了一声说道:“庆幸,离妖那颜军中没有耶律极那边一样的抛石机炮,不然赵州还是守不住的。”

    赵大道:“契丹人也应该庆幸,这次来援赵州没带着咱们的火药抛石车和连发火弩车,不然他们只有哭爹喊娘的份。”

    刘凌笑了笑说道:“战场上哪里那么多的如果,成德军倒是皆是步兵,但他们新降,火器上的事还不能让他们掌控,这是不得不小心的事。别急,估计着用不了多久,徐胜就会把魏州那边的火药抛石车和火弩车运来了,契丹人哭爹喊娘的日子不久了。”

    “另外,明天吧,我要去大营里转一转。”

    “王爷才刚刚醒来,千金之躯,切不可妄动。

    赵大和刘茂赶紧劝说道。

    刘凌想了想说道:“不去大营也行,明日召集郎将以上的将领到我房里来,我要布置城防。坐的直一些,等他们走了我在起身,总是看不出来的。”

    忽然,刘凌想到一件事,随即笑了笑道:“江东周公瑾中了毒箭后假死引敌军来攻,终是打败了敌人。”

    刘茂眼神一亮道:“王爷也要假死诱敌?”

    刘凌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在城里,诱什么诱?你总不能把城门打开,放契丹人进来吧。我只是在想,离妖那颜会不会也知道这个典故,会不会也玩这么一出。”

    赵大想了想说道:“王爷是说,无论如何即便契丹大营过几日忽然皆穿白衣咱们也不要出城?”

    刘凌笑道:“我后悔的就是箭上为什么不喂一些监察院五处的毒药,如果离妖那颜真那么做的话,出城是肯定不能的,不过倒是可以在城墙上发一阵爆竹,然后敲锣打鼓的庆祝一番。”

    赵大心里纳闷,王爷怎么会想这么无聊的事?

    刘茂在心中叹道,王爷的思维果然天马行空,跟不上啊跟不上。

第四百五十七章 带回去的不能只是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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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兵十几年,刘凌还是没有做到毫发无伤。第一次受伤,而且伤的如此之重。

    第二日刘凌强撑着在客厅里给麾下将领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赵州的防御上已经布置妥当,刘凌之所以召集将领们开会,其实无非是要稳定军心。三天没有见到刘凌主持军务,下面的将军们虽然不会有什么异变,就怕最底层的士兵们胡乱猜测。

    将乃军之胆,如今赵州危机,若是刘凌受伤的事再传出去的话,对军队的士气必然有所影响。如今赵州城内的守军全凭着一股毅力在坚持着,这毅力很强大也很脆弱,强大到近乎于无视敌人的嚣张。也是脆弱的,脆弱到就好像玻璃一样一碰就碎。之所以会有这样矛盾的心里,是因为汉军士兵们心中有一个信仰。这个信仰就是刘凌,只要刘凌还在,他们坚信自己是无敌的。无论在多么不利的局面下,只要有汉王领到着大家就一定能将不利的局面扭转过来。

    而且现在的局面对汉军来说很严峻,离妖那颜的军队现在依然超过十万,而且契丹人既然决定大举南下就一定还有后手,被困在赵州城内的汉军不知道契丹人还会不会有契丹人陆续南下。相对于统一且强大的辽帝国,如今的中原一片糜烂就显得更加孱弱了,虽然有很多义士自发的赶赴前线抵抗侵略,但是有更多的人在观望着,举棋不定。他们中不乏一些拥有比较大势力的人,大者拥兵十数万,小者也拥兵万余。他们之所以举棋不定,是怕将自己小心翼翼发展起来的势力都拼光。

    胸有大志气的人试图趁着刘凌不在中原的时候争夺中原的控制权,志气小的人也想自保。人心涣散,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机器来约束他们,造成了如今中原天下的孱弱。其实自从大周世宗柴荣陛下病重之后,大周就再也不是那个雄兵百万令草原人不敢南下的大帝国了。各地的将军们几乎没有人不惦记着那把椅子,他们之间勾心斗角,大打出手,却在面对外地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甚至还有很多人在期盼着,期盼着契丹人将汉军打的一败涂地,让汉王刘凌失去争霸中原的能力,这样他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汉人是一个很奇怪的群体,自古以来,标榜鼓吹爱国的是这个民族,但是真要到了需要大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有极大一部分选择逃避。

    刘凌根本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小军阀的身上,他也不会后悔做出北上抗击契丹人的决定。哪怕如今他重伤,哪怕他被围困在孤城,他都没有后悔过。他知道不管做任何事将成功的希望寄托在被人身上往往都会很失望,而在战场上失望之后往往跟着的就是失败。决定胜负的关键必须自己来掌握,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

    这次契丹人来势突然,汉军没有时间集结后再北上抗击狼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刘凌靠着几万军队将契丹人四十几万大军拖在沧州赵州一线已经将近两个月,汉军准备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如今,从洛阳,从晋州,从雍州,从唐州,从延州,从滑州从大汉如今八十几个州府集结起来的大军正在星夜兼程的赶往北方。除去必须的守护力量之外,汉军能抽调的军队几乎全部都朝着那片战场进发。

    历时两个月,从南方各州集结起来的汉军在滑州集结后浩浩荡荡的开赴沧州一线。西方,北方各州集结起来的军队在大将军茂元的率领下先是在潞州集结,然后与滑州出发的汉军遥相呼应,如两条神龙一般杀向北方。两支汉军的总兵力超过四十万,历时两个多月,汉军终于要结束被动防御的艰难时期了。

    这样大规模的军队集结,也是在向那些跃跃欲试的大大小小的势力展现力量。汉军用这样强大实力来宣告着他们中原霸主的地位是无人可以动摇的,如果谁想趁机浑水摸鱼的话,汉军必然会用雷霆一般的攻势将其碾碎。没有到赵州沧州一线抗击契丹人南下的中原势力,在得知如此庞大的汉军北上之后纷纷老实了下来,而且有很多人在看到汉军的强大后选择了投靠,摇旗呐喊的跟在汉军后面摆出一副与契丹人不共戴天的样子。

    西路军超过二十五万,由茂元率领过潞州,相州,直奔邢州,过邢州再走几百里就是赵州了。南路军由大将军陈远山率领,兵力超过十八万,由滑州出发过魏州,博州,德州,直奔沧州。沧州如今在虎贲大都护罗旭率领下有十几万来自各地的军队与耶律极对峙,双方连番恶战护手胜负。一旦十八万汉军抵达沧州,耶律极只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而汉军大半的部队,二十五万之众星夜兼程的赶往赵州是因为,汉王在那里。

    汉王所在,才是重中之重。

    刘凌是大汉之王,是汉军独一无二的领袖。当听说汉王在赵州以孤军困守孤城抵抗契丹十几万大军的时候,每一个汉军士兵皆是心急如焚。这种强大的凝聚力,当今天下也就只有刘凌才能拥有。

    在得知四十多万汉军,还有汉人各方势力组成的人数超过十万的联军正在浩浩荡荡的赶来,赵州城外契丹大营中袒露着一边肩膀正在换药的离妖那颜神色一僵。执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将那枚棋子丢在一边。让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声,神色说不出的落寞。

    “本以为如今的汉人群龙无首根本无力抵挡我契丹大军的步伐,一盘散沙的中原汉人有什么战力可言?谁想到仅仅是一个刘凌,就能中原的汉人大旗不倒!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四年光景,汉军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

    他看着桌案上纵横十九道的棋盘神色说不出的落寞:“当初南下的时候我就建议大王,若想取中原那一片繁华世界锦绣江山,就不能这样心存试探,倾我大辽之力,陛下亲征,挥百万狼骑,以雷霆之威一举降伏汉人。若是陛下亲征,若是大辽精锐尽皆南下,又怎么会落得现在如此骑虎难下的地步?”

    看着面前不敢插话的心腹,离妖那颜苦笑一声将棋子一推道:“不下了,去把诸位将军们都请来商议军情吧。”

    他侧头看了看已经换完了药的肩膀,虽然他表情平静神色如常,但伤口上的巨大疼痛还是让他忍受的十分艰难,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背后已经被汗水湿透。将衣服穿好之后,离妖那颜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侍者和军医知道大将军正在思索问题,他们不敢打扰手脚轻缓的退了出去。

    不多时,离妖那颜麾下的十几个得力将军鱼贯而入。众人施礼之后,离妖那颜淡淡的说道:“都坐下吧,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们一声,汉人的援军离着咱们最近的已经到了邢州,就算爬着走也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赵州。这次汉人的军队倾巢而出,往赵州这边的援军加在一起就已经超过三十万。再加上冀州还有汉军数万人马,也就是说再过不了几天,你们就要面对四倍于我们的汉人大军了。”

    他扫视了一下那些被这个消息震惊了的将军们,嘴角撇了撇说道:“都说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沉默,大家都变得沉默下来。他们虽然都是骄傲自负的契丹勇士,自认为无敌于天下的狼骑将军,但是他们也还没有自大到认为那三十几万援军不堪一击,没自大到根本无视那些来复仇的汉人的地步。没错,在南下之前他们是这样认为的。当耶律雄机陛下下令南征的时候,他们都觉得这将是一次刺激的但轻而易举的战争。他们不认为孱弱的汉人能与党项人相提并论,在他们看来汉人都是软弱的两脚羊而已。甚至有人开玩笑说,八月南下,冬天到来之前打过长江去在江南温暖的环境里享受一下没有呼号北风的好日子。

    但是赵州的守军让他们知道了汉人的顽强,知道了这世间不止他们契丹人是不屈的。连续两个月的猛烈进攻都没能拿下一座城池,那么大的中原如果一座城一座城的打下来,需要多久?然后,当刘凌率领援军到了赵州之后,他们对于汉人的战斗力不得不重新作出评价。以两万多人的兵力,被十几万大军围困,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进了赵州城内,而且占尽优势的己方损失的兵力竟然比汉人还多!

    如果……如果拿三十多万汉人的援军都是如此善战的士兵,这仗还怎么打?

    离妖那颜对于麾下这些将军们这样的沉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怒气,他只是品着从汉人手里抢来的名贵茶叶,表情平淡的好像在扯家常,而不是军国大事。

    又好一会儿,一名郎将小心翼翼的看了离妖那颜一眼,然后试探着问道:“大将军,不如……撤军吧?”

    他这话一说出口,没等离妖那颜有什么反应,另一个郎将猛地站起来说道:“撤军?我大辽狼骑这样声势浩大的南下,难道就这么灰溜溜的撤回去?你不要忘了,我们是战无不胜的受长生天眷顾的大辽狼骑!”

    “哼……”

    离妖那颜白了那激动的郎将一眼道:“自欺欺人的话就不要说了,没错,我大辽是受长生天眷顾的,但……无论是对党项人还是对汉人,我怎么看不到一点无敌的影子?”

    他似乎并不忌讳说这样的话,而是站起来看了看手下这些被他上面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军们说道:“汉人有句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正视敌人,更要正视自己。当初南下的时候你们的傲气难道现在还没被打磨干净?那你们告诉我,你们打了什么样了不起的大胜仗来支撑着你们的傲气?”

    他一边踱步一边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们可以骄傲,但不要只记得二十年前大辽铁骑战无不胜的时代。你我父辈的骄人战绩不是你们的,拿出来炫耀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脸红?我不知道你们觉不觉的羞耻,反正我是羞的没脸回去见陛下的。当初是怎么夸下海口来的?冬天之前打到金陵,这话现在想想,不觉得就像是自己抽在自己脸上的耳光吗?”

    那名郎将惭愧的低下头道:“我知错了,大将军……只是,就这样撤军,卑职心里不甘!”

    离妖那颜看着他说道:“你不甘,我也不甘,这样劳而无功,只怕陛下也会不甘。但你们有没有面对超过四十万汉军必胜的把握?如果没有,那我们撤军虽然丢脸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回去之后,我们有何颜面见陛下,有何颜面见父老?”

    他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向赵州城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深沉而阴寒。

    “所以,我们必须要带着一点成绩回去,不能让父辈以我们为耻。”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能躲起来

    刘凌斜靠在床榻上苦着脸将那碗汤药喝了下去,然后问敏慧道:“有没有法子让药变得不这么苦?”

    敏慧想了想说道:“办法是有的,但如今赵州城里的条件有些,能凑齐了这些药材已经实属不易了。王爷驰骋千军万马中都不曾畏惧,难道还会怕这治伤的汤药?”

    被女人看不起是一件很难堪的事,若是被自己的女人看不起那就更难堪了。虽然敏慧的话里绝对是没有看不起刘凌的意思的,但被敏慧这样一说刘凌还是有些脸红。说实话,刘凌在前世的时候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怕,不怕蛇不怕老鼠不怕看鬼片,惟独怕吃药打针。不过好在那个时候他吃的药是包着一层糖皮的,一大把胶囊啊药片啊什么的,一杯水就冲下去了。可是汤药这个东西,还真的是有些难以下咽。

    “我不是怕,是……你不觉得,你是一个医者,是神医吴夲的传人,不但要掌握救人的技巧和医术,也有责任和义务将汤药的味道改善一下吗?都说医者父母心,是大慈悲的人,难道就能眼睁睁的看着病人因为药苦难以下咽而无动于衷吗?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追求完美,既然能配制出治病救人的药就能想到改进药方的办法,这是一种态度。态度决定一切,难道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他不等敏慧说话就接着说道:“好吧,为夫宽宏大量就不计较了。但是慧儿你要记住哦,态度决定一切,嗯……态度!”

    敏慧张了张嘴,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王爷说的有理,下次我将药都配成甜的。”

    刘凌嗯了一声道:“你看,你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简单一点新意都没有,难道不苦就只有甜这一个味道了吗?要有创新精神才行,你可以把药配成酸的,咸的,甜的,也可以更创新一些,配成水果味的……”

    “要不我下次把药配成烤肉味的吧?”

    敏慧眨着眼睛认真的说道。

    刘凌眼神一亮,高兴的说道:“真是一个聪明的好姑娘啊,听我教导一番立刻就知道举一反三了。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对了……真能配成烤肉味的?”

    敏慧道:“不能。”

    刘凌佯装生气道:“你怎么能随便开玩笑呢?”

    敏慧狡黠的笑了笑道:“难道就许王爷开玩笑?烤肉味的药慧儿我配不出来,水果味的就更配不出来了。”

    说完,敏慧甩了甩那一头漂亮的长发,端着药碗转身走了。屋子里飘荡着中药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好闻的小妮子离开时带起的体香。刘凌看着敏慧离开是扭动着越发圆润的臀部说道:“态度!你这是什么态度……看来还是要经过雨露滋润之后,女人才真的漂亮到完美。”

    敏慧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刘凌后面的那句话,但还是能猜到其中的含义。她羞涩的回眸看了刘凌一眼,那种回眸一望的媚态让刘凌心中一动。

    吃过药之后,刘凌将赵大和刘茂和朱三七都叫进了自己的卧室,一开始刘凌受伤的事并没有告诉朱三七,毕竟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刘凌这样安排并不是担心朱三七报收不住秘密,即便朱三七还不是真心的投靠自己,如今都困在赵州城里,朱三七就算为了自己考虑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当时的情况让刘凌不得不小心一些,在刘凌醒来后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大碍他已经将受伤的事告诉了朱三七。

    赵大扶着刘凌坐的舒服了一些,敏慧走了之后,他脸上的庆松表情才渐渐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少出现在他脸上的凝重。

    “算算日子,援军应该已经快要赶到了。”

    刘凌对三个人说道。

    赵大点了点头道:“应该差不多了,只是现在被困在城里,院子里的人手也没有几个了,消息传不出去也传不进来,不能确定援军如今到了什么地方。不过按照推算的话,应该差不多快到邢州了吧?西路军应该是茂元将军指挥的,以茂元将军的性子若是知道王爷被困在这里的话,只怕会星夜兼程的赶来。”

    刘茂道:“援军到了就好了,被动挨打的局面总算熬过去了。那些契丹的狼崽子们,也该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汉雄狮的厉害了。只要援军一到,那些契丹人有的哭!”

    刘凌却没有刘茂脸上的那种喜悦,他叹了口气说道:“虎亭侯,其实,最难熬的日子才刚刚到来。”

    赵大听刘凌这样怔了一下,仔细的想了想随即明白过来,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屋子里的人都不是笨蛋,刘茂也好,朱三七也好,纵然在心机上略微的不如赵大,但两个人能有今天的成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心思其实都十分的细腻而明锐。刘凌稍微的一提醒,朱三七和刘茂两个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王爷是说?离妖那颜在撤军之前,会猛攻赵州?”

    刘茂问道。

    朱三七想了想说道:“既然王爷大军将至,离妖那颜又挨了王爷一箭,他没有理由再攻赵州耽误撤军的时间啊。他多耗费一天的时间,他全军覆没的危险就越大。既然明知道这是得不偿失的事,离妖那颜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

    刘凌摇了摇头道:“离妖那颜的理由是有的,而且一个就够了。”

    他指了指自己说道:“因为我在城里。”

    朱三七皱眉,随即明白过来:“王爷是说,契丹人这次南征这样劳而无功的退回去,离妖那颜怕耶律雄机的责备处罚,打算孤注一掷?这个人虽然末将没有接触过,但观其用兵十分的谨慎,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若是一个不小心赵州攻不下来他再被咱们黏住,等王爷的大军一到,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刘凌道:“谨慎的人如果头脑一热发起疯来,比真正的疯子还要可怕一些。”

    “这个人谨慎且自负,不会甘心就这么狼狈的退回幽州去。他会觉得很难堪,很耻辱。当年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守备军首领的时候,就敢顶撞定州郎将。由此可见这个人骨子里是个很骄傲的人,越是骄傲的人越不容易接受失败,尤其是在胜利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更难放弃。他需要带着胜果回去,而如今我援军已经到了,他能得到的好处似乎只有一个了,而且在他眼里,在耶律极眼里,在耶律雄机眼里,这个好处比得上中原半壁江山。”

    赵大摇头道:“王爷谦逊了,在耶律雄机眼里,王爷如今便是整个中原江山。”

    刘凌没自谦什么,他想了想说道:“若是换做是我,只怕也要狠下心来赌一把的。”

    朱三七沉默了一会儿道:“末将也会赌一把。”

    刘茂苦笑着说道:“这样说来,就算属下这样保守的人,只怕也会忍不住要赌一把了。”

    刘凌嗯了一声道:“所以,必须早做准备了。”

    朱三七道:“守城的士兵们不能分作四批轮流守城了,而是两批,一半守城,一半就在城墙下休息,不可卸甲,不可懈怠。”

    赵大补充道:“也要鼓舞一下城里的百姓了,这一次如果离妖那颜真的孤注一掷的话,攻势必然猛烈至极。如果契丹人全力进攻的话,咱们的士兵几乎都带着伤,防守上肯定会捉襟见肘,百姓们虽然战斗力有限,但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只怕万一城破之后契丹人必然屠城,百姓们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刘凌叹了口气道:“不到万不得已,终归还是不应该将百姓们牵扯进战局的。军人,守土有责,让百姓们加入战斗,其实是很无奈的事。”

    朱三七道:“王爷,军人守土有责,百姓们…….也有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他们不考虑什么民族大义,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他们也该拿起武器的。”

    刘凌点了点头,问赵大道:“随军带来的火药一直都没有动用,现在也不能再藏着了。数量不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能使用。另外,今晚就让士兵们将城墙上连夜堆出壁垒,将城墙分割开。库存的羽箭也不要保留了,能射出去多少就射出去多少。”

    他想了想说道:“从今夜开始,你们三个必须有一个人在城墙上轮值。”

    “属下明白!”

    三个人点头道。

    “如果援军真的到了邢州的话,只怕离妖那颜很快就会发动攻势的。从邢州赶到赵州,骑兵不惜马力星夜兼程的话只需要两天一夜。我西路汉军多骑兵,两日一夜能赶到这一点毋庸置疑。以此推断的话,从离妖那颜发动进攻开始,咱们只需坚持两日,契丹人必退。只是如今士兵们伤病太多战斗力不如契丹人,完全战力的士兵不超过七千人,其中还包括修罗营的重骑兵。重骑兵上城防御,战斗力大打折扣,坚持两日……虽然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却是很难。”

    赵大分析道。

    刘凌知道赵大说的没错,他想了想说道:“修罗营暂且先不要上城防御,就让他们也在城下准备着。”

    四个人将防守上事细细的过滤了一遍,确定没有了缺陷之后已经到了傍晚。朱三七今日轮值,他站起来先行告退去城墙上布置防御。刘茂熟悉赵州,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也不放心,跟着朱三七一起告辞。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凌和赵大两个人,赵大抬起头看了刘凌一样,欲言又止。

    刘凌看着赵大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不能那么选择。

    “我不会藏起来的。”

    刘凌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再说。”

    赵大叹道:“王爷明知道的,离妖那颜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王爷您。赵州城虽然不大,但藏一个人要是想找到还是很难的。王爷若是隐藏起来,即便赵州守不住,离妖那颜找不到王爷也不敢久留,这是最稳妥的法子,王爷还请在考虑一下。”

    刘凌依然摇头,他问赵大:“你说,朱三七和刘茂上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做什么?”

    赵大想都不想回答道:“鼓舞士气,号召士兵们拼死一战。”

    刘凌嗯了一声问道:“那如果士兵们知道我躲起来了,会有什么反应?”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我射你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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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丹人并没有什么佯攻,而是从一开始就发动了决绝的排山倒海一样的攻势。离妖那颜鼓舞士气的话很简单,只有一句。拿下赵州抓住汉王刘凌,立刻班师回家。

    契丹人虽然好战,虽然野性,虽然喜欢掠夺,但他们也会有厌战的时候。尤其是在经历了三年与党项人的战争之后,士兵们已经十分的疲乏了。连续几年都在不断的战争,而他们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好处,这种感觉无疑是很让人失望的,所以对于这次南下进攻中原契丹士兵们虽然不反对且一开始显得兴高采烈,但被汉人拖在赵州两个多月后之前的南下抢钱抢粮抢土地抢女人的兴奋早就消磨光了。

    眼看着已经到了冬天,若是这场仗还不能尽快结束的话,他们或许将面对露宿野外缺衣少食的境地。就算人熬得住,战马也熬不过没有足够粮草的冬天。而战争到了现在,将军们许诺的那些金钱美女他们一样也没有得到,热情早就变得冷淡了。现在他们更想家里的温暖的毡帐,还有烤的金黄酥脆的羊腿。

    所以当离妖那颜宣布,只要攻下赵州活捉汉王刘凌就立刻回家的命令之后,契丹士兵们都变得疯狂了。因为他们看到了战争结束的希望,只要他们肯拼命,或许明天就能将赵州城里的男人杀光,钱和女人都抢走带回草原上了。这就好像一个人步行走路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忽然发现再走几米远就到达终点了,已经疲劳不堪的人竟然还能压榨出身体的潜力奔跑起来一样。如今的契丹士兵们就是这种心态,他们看到了目的地,近在咫尺,只要他们肯全力以赴也许很快就能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谁都不想死,尤其是不想窝囊的死去。

    离妖那颜将军说,只要进了城,不管是谁,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他们抢到的东西就是他们的死人财产,不需要交公,也不需要担心上级指挥官剥夺他们的战果。离妖那颜将军说了,不管抢到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

    在契丹人眼里,那些汉人都是很富裕的。就算再贫穷的家庭里,也会有铁锅,瓷器这样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草原上最缺少的。在草原上,一口完好无损的上好的铁锅,就算得上很名贵的聘礼了。相对于这些铁器和瓶瓶罐罐的能装东西的瓷器来说,那些金贵的价值连城的玉器啊金银珠宝啊反而要次要一些。每一个契丹武士都知道,若是自己战后回家递给妻子一串珠宝串成的饰品,妻子会展现一个温柔的笑容。而如果你送给她一口完好无损的铁锅,她会在你的脸上狠狠的亲一口然后高兴的手舞足蹈。

    虽然契丹人占据了幽州一带后这种现象得到了很大的改观,但是还在草原上生活的人们却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最初的时候,草原人的铁器都是用皮子,良马之类的货物跟汉人交换来的,草原上不产铁,也没有炼铁的工艺,所以草原人对铁器的需求十分的迫切。毫无疑问,草原上捡到的陨铁是打造兵器最佳的东西。同样毫无疑问的是,陨铁不是遍地都是的。

    在回家和抢东西这两个条件的促使和诱惑下,契丹士兵们都疯了。

    他们就好像发现了一大块奶酪的蚂蚁一样,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为了回家,他们无视城墙上汉人守军射下来的密集羽箭。无视从城墙上砸下来的可怕的狼牙拍,无视那一锅一锅泼下来的恶臭的粪汁,甚至无视自己的同伴就那么轻易的死去。一个人倒下去,很快就变成了同伴的踏脚石。

    从晚上开始的第一次进攻契丹人就投入了不下三万的士兵,当时间过去两个时辰之后,城墙下的契丹人尸体已经堆起来足有几米高。而就是在这短短的两个时辰内,守城的汉军损失同样是巨大的。第一批上城的守军一万人,坚守了两个时辰之后损失已经超过六成。夜晚发动攻势对于契丹人来说有一定的优势,因为城墙上的弓箭手根本就无法做到精确的瞄准。而且,也不是能发现所有的搭靠在城墙的云梯。幸好,武器装备的库存还是充裕的,刘茂这次来赵州几乎把冀州成德军的军械库搬了个精光,光是羽箭的数量就超过五十万支。

    到了午夜的时候,守城的士兵已经变得极其疲乏了,不少契丹士兵趁机登上了城头占据了一小块地方,但是很快就被汉军的预备队冲过来将他们斩杀。然后他们的尸体变成了守军的滚木雷石,从城墙上推下去砸中他们同伴。进攻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当第一批守军损失超过七千人的时候,契丹人的第一批进攻部队也换了下去,第二批生力军迅速的接替而上,对守城的汉军施加更大的压力。

    朱三七一刀将才刚刚从城墙上露出头的契丹士兵砍了下去,然后奋力的用肩膀将那架云梯扛了起来猛地推了出去。因为手臂不够长,云梯虽然被推了出去却没有倒下去。在半空中慢动作一样停顿了一下之后,云梯又重重的靠在城墙上。但是因为震动,云梯上的契丹士兵有好几个被震了下去。朱三七大口的喘着气,已经连续厮杀了将近一日的时间,他的体力已经几乎到了极限。从入夜到凌晨,死在他刀下的契丹人已经不计其数。而朱三七的身上最少有六道伤口,其中砍在他大腿上的那一刀最重。幸好没有砍中动脉,不然朱三七早就流血流死了。

    只来得及简单包扎了一下的伤口上还在往外渗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但是朱三七现在却没有时间去感受疼痛,也不敢去感受疼痛,他怕自己因为疼痛而失去力气,现在他最缺的就是力气。

    挣扎着靠在垛口上大口喘着气,朱三七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契丹人皱紧了眉头。虽然已经做好了应付敌人强攻的准备,但敌人这样舍生忘死的攻势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这些草原人怎么会如此的凶悍,难道他们就一点也不恐惧死亡吗?

    借着难得的一小点时间喘息的朱三七,浑然没有注意到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再次有一架云梯搭在城墙上。一名嘴里咬着弯刀的契丹武士蹿上了城头,正好看到靠着垛口休息的朱三七。第一个冲上来的契丹武士从嘴里将弯刀拿下来,然后一言不发的朝着朱三七的后背砍了下去。

    或许是朱三七的运气太好了,那一刀眼看着就要砍在他后颈上的时候,一支羽箭噗的一声正射在那名契丹武士的咽喉上。契丹武士临死的闷哼声引起了朱三七的警觉,他抬起头看时,发现一名汉军弓箭手正在对着他微笑。朱三七回头看了看倒在自己脚下的契丹人的尸体,然后感激的看向那名汉军弓箭手。

    “小心!”

    朱三七的笑容突然间消失,他朝着那汉军弓箭手大声叫喊着。可惜,他的喊声虽然提醒了那名汉军弓箭手,但弓箭手还是来不及抽出自己的短刀就被一名爬上了城墙的契丹武士砍掉了脑袋。弯刀从脖子上斩了过去,头颅飞下了城墙。在如喷泉一般的热血挥洒中,那名契丹武士嗷嗷的叫着冲向朱三七。

    朱三七一声虎吼,迈着受伤的腿迎了上去。他的刀后发而先至,在那契丹武士的弯刀还在半空中高举的时候,他使足了力气的横刀已经砍在了那契丹人的脖子上。如此大的力度,如此准确的一刀竟然没有将那契丹人的脑袋削下来,朱三七的弯刀竟然卡在了那契丹武士的脖子里。那个契丹武士的脑袋往一边歪着,嘴里淌着血惊恐的看着朱三七,张嘴想说什么,可是一张嘴就有血一股一股的冒出来。

    朱三七奋力的将自己的横刀从那契丹人的脖子里抽回来,钢刀在骨头上摩擦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可闻。刀在骨头上摩擦的感觉,也顺着刀身传到了朱三七的手掌里。朱三七抽出刀来看了看,却发现自己的横刀已经变成了一把锯子。刀刃上都是缺口,数不胜数。

    将横刀丢弃,朱三七俯身将那契丹人掉在地上还带着温热血液的弯刀捡了起来。

    抹了一把已经遮挡住视线的血液,朱三七忽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到处都是红色,人是红的,城墙是红的,兵器也是红的。

    这时,爬上了城墙的契丹人组成了一个五个人的小队,朝着朱三七杀了过来。他们手中的弯刀在月色下显得那么森寒,已经几乎提不起刀来的朱三七苦笑了一下,心说自己最终还是成了一个英雄。

    他虽然已经认识到死亡即将来临,但他是那种就对不会轻易接受死亡的人。

    所以他咬着牙,将弯刀举了起来。这个时候朱三七心里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在自己死之前,把眼前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契丹人杀了,或者同归于尽。

    嗖,嗖,嗖,嗖,嗖!

    连珠五箭,从擦着朱三七的身子射了过去。精准到令人咋舌的五支破甲锥,将朝着朱三七冲过来的契丹武士几乎同时射死。朱三七猛地一回头想去看是谁救了自己,又怕看到和之前一样的场面。

    刘凌坐在一张临时打造出来的轮椅上,手里擎着一张硬弓,在他的身边放着装的满满的十几个箭壶。

    刘凌对他朱三七笑了笑说道:“你可以到我身边来,如果有人爬上城墙我就射死他。如果有人靠近我身边,你就砍死他,怎么样?”

第四百六十章 平平安安

    PS:感谢汉库克的情话打赏!求收藏

    契丹人是骄傲的,天下第一大国的威名,天下致锐的骑兵,还有契丹人立国之初的战无不胜都是他们骄傲的资本。虽然自从党项民族出了一个堪称一代雄主的嵬名曩霄,契丹人头顶上的光环已经被党项人分走了一部分,但他们依然骄傲。如今,契丹人有他们的大帝耶律雄机,党项人有他们的大帝嵬名曩霄,而汉人的天下依然乱着,汉人不团结,各自为政,所以契丹人在汉人面前更加的骄傲了。

    他们有骄傲的资本,因为从很久之前契丹人一直就是以强者的身份站在汉人面前的。

    有哲人说过,一个人站在的高度不同,看到的风景也不同。同一棵树,在不同的人眼里都是不一样的。

    那么,同样的汉人,在不同的人领导下,还会一样吗?

    赵州已经惨烈了很久,今夜无疑最惨烈。

    破晓前的黑暗是最浓烈的黑,破晓前的战斗是最残酷的死亡。

    雄鸡报晓的时候,天依然还没有打开光明。照亮了黑暗的是那如海洋一样的火把,染红了大地的是海洋一样的鲜血。当城墙上的血小溪一样留下来在城下的大地上汇集在一起形成一片沼泽的时候,那堆积起来的尸体就是沼泽上绵延不绝错落起伏的高山。沼泽是红色的,山也是红色的,人的心是红色的,厮杀中的战士眼睛也是红色的。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一战的意义或许并不重大。汉军若是败了丢了赵州也不过是损失了一座城池而已,汉军的大队人马已经赶来,离妖那颜必将退却,赵州还会失而复得。契丹人若是败了,他们也不过是劳而无功的狼狈撤回北方去。虽然丢了几万具尸体但对于大辽雄厚的实力来说损失并不算巨大,面子虽然折了,但里子还是厚实的。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一战的意义是重大的。原因只有一个,汉王刘凌在赵州。

    如果说刘凌在几个月之前的汉王封号,代表着的含义是汉国的王,那么几个月之后,当他站在沧州和赵州的城墙上将契丹狼骑死死的拦在城墙之外的时候,这汉王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已经悄然间发生了改变。无论是在那些从各地赶来的义军心目中,还是在北方大地上千万百姓的心目中,汉王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是……汉人之王。

    刘凌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说过,塞外之人皆说我汉人是羊,而他们是狼,狼是注定要吃羊的,而羊是注定要被狼吃掉的。其实谁吃谁这种事没有什么定论,如果羊足够强壮的话,如果羊角足够锋利的话,把狼顶一个开膛破肚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再给羊的嘴里安上两颗獠牙,让吃草的羊变成吃肉的羊,说不定羊心中最美味的东西就不是什么青青野草了,而是狼肉。

    在任何时候任何地域,一个国家的强大可以保证一方之地的百姓安稳。若是一个民族强大,可以保证的是当他们不想被人欺负的时候绝对没人敢欺负他们,当他们想欺负别人的时候绝对没人敢不让他们欺负。

    刘凌是个恶人论者,他坚持认为如果一个人足够凶恶的话,说不定会度化了佛祖蓄了头发留起胡须,叼着烟带着墨镜挨着个的调戏神仙姐姐妹妹,然后跟满天神佛收保护费。他所说的恶人其实并不是如上述文字那般的狭义,在他看来,所谓的恶人,对待家人要宽容要和蔼,但不能有人违背他的命令,如果有不管是兄弟还是姐妹都要拉过来打一顿屁股。而对外人,要够狠。不服从,打,再不服从,杀。一直杀到提起恶人的名字,家里人会心存敬畏,家外的人会全身颤抖连头都不敢抬。

    刘凌是个自私的人,是他的就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对待亲人朋友兄弟姐妹,他宽容慈悲。他不去欺负人的时候是他懒了,他想欺负人的时候谁也别想跑。

    这或许是刘凌上一世的时候久病在床后产生的一种有些变态的心理吧,他渴望站起来,渴望走出去,渴望成为强者,他要让所有的敌人匍匐在他的脚下颤栗。

    当他真正的放开手脚没有束缚之后,这种思想开始主导他。也许从根本上来说,他还是一个懒惰的只想着和自己的家人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的俗人。但,当他意识到要想过上那种理想生活必须把所有阻碍他的人都杀死的时候,他不会介意也不会犹豫拿起屠刀杀一个天下太平出来。

    圣人说以暴制暴是不对的,要以仁心待天下才能长治久安。刘凌说我不是圣人,等我把该杀的都杀光之后,等后世的人站在被血滋养的肥沃土地上悠闲生活的时候,再去做什么仁心待天下的事情吧。

    只是,谁有能肯定,他那颗大杀之心后面没有露出来的是不是大仁之心?

    以杀为仁,大杀四方是不是大仁四方?

    当东方的天空终于泛出一点白的时候,刘凌身边那十几个箭壶也空了。他捏着最后一支破甲锥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的城墙上大口喘气好像一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妖孽一样的朱三七笑了笑,然后居然还有心情数一数朱三七身上有几道伤口。可是当他数到十七的时候发现已经开始撤下去休整的契丹人中居然还有一个人在城墙上站着,用迷茫和惶恐的眼睛看着朝着他围过去的汉人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将那最后一支破甲锥射了出去将那个契丹士兵射穿了咽喉,那人身子往后一翻从城墙上跌了下去。

    看着空荡荡的箭壶,刘凌有些郁闷的发现自己忘记刚才数到几了。于是,他往前凑了凑,继续数朱三七身上的伤口。

    “你还真是个坚强的人。”

    刘凌忍不住赞叹道:“十三处刀伤,六处箭伤,还有四处应该是被狼牙棒砸出来的伤口吧?受了这么多伤,流了这么多血,你怎么还没有昏迷过去?”

    朱三七挣扎着挪动了一下身子让子躺的更舒服一些,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出气太长引发了咳嗽,咳嗽又扯动了伤口,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惨白了,嘴角有一线血丝缓缓的溢了出来。

    “我该怎么回答?”

    朱三七想了想说道:“我不敢昏迷吧……若是我昏迷了,以汉王现在的状况可是找顾不了我的。万一汉王见属下昏迷了误以为我死了弃我而去,那岂不是太冤枉了些?”

    刘凌揉了揉已经麻木的右臂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若是昏迷了就不能保护汉王殿下的安危了。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吝啬着不肯拍个马屁来让我听听?你现在软的好像一滩泥一样,若是奉承的好了说不定我会考虑不换地方不把你丢在这里。”

    朱三七笑了笑道:“若是王爷舍得早就走了,不放弃这三个字,是王爷教导士兵们的话,王爷又怎么会忘记?就算属下现在真的是一滩泥,也是王爷的烂泥。”

    刘凌白了他一眼道:“后面这句不折不扣是句马匹。”

    朱三七想笑却不敢大声笑,胸口里的疼痛让他有些承受不住。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朱三七转头看着刘凌叫道:“王爷?”

    “嗯?”

    “属下…….坚持不住了,还是先晕了吧。”

    “啊?”

    刘凌再去看朱三七的时候,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真的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一夜的鏖战,守城的汉军损失已经超过半数了,第二梯队的汉军已经破晓前就已经登上城墙接替第一梯队的兄弟们防御。而第一梯队万余名士兵现在还活着的,不超过三百人。朱三七身上的伤很多,但绝对没有他杀的人多。他能坚持到契丹人退下去才昏迷过去,这似乎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刘凌看着昏迷了过去的朱三七,看着朱三七身上还在淌血的伤口,示意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亲兵将朱三七抬下去救治,看着朱三七惨白的脸还有眉头上深深的担忧,刘凌笑了笑说道:“你先去睡,等你醒了的时候,天就真的亮了。”

    天亮了,狂攻了一夜损失了三万多人的契丹军队开始缓缓的退下去,他们就算在冷血无情但终究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饿着肚子攻了一夜,他们已经尽了力。契丹人回家吃饭去了,汉军还在城墙上保持着警惕。他们也要吃饭,但他们不能离开这里回家去吃饭。但是他们的家里人来送饭了,带着家的味道的热热的饭菜。

    赵州城里的百姓自发的阻止起来给城墙上的守军送饭,所谓的饭菜其实简单至极。城里的大户献出所有的面粉,就是普通百姓也献出了最后的存粮,挽起袖口眼里含着泪水的女人们蒸出一锅一锅的白白的馒头,用心揉面,以泪代水,雪白柔软的馒头却没有泪水的苦涩,而是甜的,很甜很甜。

    女人们,老人们,孩子们,所有人都自发的动作起来,他们用车子推着,用篮子,用衣服包着,将馒头和咸菜送到了城墙上。然后亲手将热气腾腾的馒头交到亲人们的手里,她们看着那些手里紧握着兵器的憔悴疲倦的士兵兄弟的时候,看着他们接过馒头时留在馒头上黑黑的指印,她们的心都碎了。在士兵们吃饭的时候,无论男女,百姓们自发的开始整理城墙上的尸体,将她们心目中兄弟的尸体背下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他们的脸擦干净。

    不知不觉中,城墙下的平地上,已经躺满了刚刚逝去的年轻的男人们。在昨夜之前,他们都是那样的青春飞扬,一条条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在黎明来临的时候走到了尽头。如果他们不死,会不会每个人都有一个精彩的人生?可是他们都死了,所以他们的后世之人,必将有一个精彩的人生。

    一个才到大人腰际的小女孩牵着母亲的衣角,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白白的馒头递给刘凌:“阿伯,吃饭吧。”

    这小女孩也就五岁左右,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干净而明亮。

    “谢谢你。”

    刘凌接过馒头,笑着对小女孩说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刘凌从怀里摸出一小袋糖果递给小女孩说道:“阿伯送你糖果吃,告诉阿伯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先是看了母亲一眼,得到许可后接过来糖果欢喜的说道:“我叫永平。”

    她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说,我要永远平平安安的。”

    刘凌咬了一口馒头问:“那你爹爹呢?”

    小女孩用葱段一样漂亮柔嫩的手指着城墙下平地上那无数的尸体用清脆的童音说道:“在那里呢,娘亲说,爹爹累了,阿叔阿伯们也累了,他们都在那里睡觉呢。娘亲说不要吵醒了爹爹,让爹爹好好睡觉。”

    刘凌怔住,抬起头看向小女孩的母亲,他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一张坚强的脸。

    刘凌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喃喃的说道:“有阿伯在,你会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一辈子。”

第四百六十一章 开饭了

    如果有人说,战死的人是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而献出生命的,这样说明的话或许会让那些死去的人显得无比伟大。但刘凌知道,死去的人,其实,或许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好好的活下去才拿起武器的。他们也许没有赞美中那么伟大而无私,但他们都是真真正正的男人,是宁死不屈的爷们!

    刘凌看到很多士兵都舍不得将乡亲们送上来的馒头吃光,他们每个人都留下来一个或是半个馒头用撕下来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包了放进怀里,似乎那馒头上的温度能暖了他们的心一样。他们的动作很小心,脸上带着笑,看上去是那么满足。

    “为什么不吃了?舍不得?”

    刘凌问其中一个士兵,那士兵有些憨厚的笑了笑道:“不是舍不得……也算舍不得吧。大家说好了,留下一个馒头在黄泉路上再吃,这样吃饱了就不会去喝那碗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大家就不会忘了彼此,等下辈子如果还投胎做人,我们都还认识,还做兄弟。”

    留着馒头,黄泉路上一起吃。

    刘凌心中一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士兵问道:“怕死吗?”

    年轻的战士点了点头道:“怕!怎么会不怕死呢,我才十六,怕死!”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怀里的馒头上轻轻的拍了拍:“不过现在不怕了,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孤单的。大家说好了一起上路,还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狼崽子垫背。王爷说过,我们是汉军,我们不会害怕胆怯,因为我们的敌人在看到飘扬的大汉战旗的时候,他们才会怕。”

    这个年轻的战士不认识刘凌,他不知道,坐在他面前轮椅上那个身上血迹斑斑两只手还在微微颤抖的老兵,就是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大汉之王。刘凌的手在颤抖,无论是谁一口气射光了十几个箭壶的箭都会这样吧。年轻的士兵看到刘凌的手指被弓弦弹出来的口子还在流血,蹲下来撕下一条衣服帮刘凌将手指抱起来:“你好厉害!”

    年轻的士兵指着刘凌身边空了的箭壶说道:“如果是我,绝对不可能射出这么多箭。”

    刘凌笑了笑说道:“你也很厉害。”

    刘凌指了指年轻士兵放在一边的横刀,那横刀上崩出了好几个豁口。横刀上还有没擦去的血迹,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带血的横刀闪烁出一种淡淡光芒,那光芒不冷,不妖异,看起来就好像最纯洁的珍珠的光彩一样。

    听到刘凌的夸奖,年轻的士兵没有笑神色反而变得有些黯然:“开始的时候很怕,不敢拔刀,不敢杀人。伍长说你就把那些契丹人当成来祸害百姓祸害庄稼的畜生,不杀了他们遭殃的就是自家的兄弟姐妹。伍长一边说一边教我杀人,我不敢动手他还踹了我一脚,他骂我。伍长抓了个契丹人按住手脚让我砍了他,我很怕,但我终于还是杀了那契丹人。”

    他抹了把流出来的眼泪笑了笑道:“现在,我学会杀人了,该那些狼崽子们哭了。”

    “你的伍长……是个好兵。”

    刘凌说道。

    年轻的士兵昂起头挺起胸:“我们伍长是个好兵,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他死了,在我杀了第一个契丹人的时候,在他看着我笑的时候,他后面的契丹人砍掉了伍长的脑袋。”

    年轻的士兵帮刘凌包扎好手指之后拿起地上的横刀站起来:“这是我们伍长的刀。”

    “我要用这把刀杀那些契丹人给伍长看,让伍长看到,他会看到!”

    刘凌嗯了一声庄重的回答:“他会看到!”

    年轻的士兵走了,在他应该防御的地方站住,看着城墙外又在集结的契丹人,他的腰板挺的笔直,刘凌能看到,那少年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刘凌相信他握着的不是恐惧和畏缩,而是仇恨和勇气。

    刘凌看了看手里还剩下的半个馒头,笑了笑,放进怀里。

    “再去拿些箭来。”

    刘凌吩咐道。

    亲兵转身跑去取箭,胜屠野狐这个时候大步的走了过来,他弯腰行礼,坚毅的脸上也有难以隐藏的对刘凌的担心。

    “不用劝我,如果到了非逃不可的时候,我不会还坐在这里等死。”

    刘凌将胜屠野狐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

    胜屠野狐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件事……修罗营的骑兵们,想上城墙!”

    刘凌愣了一下,随即坚定的摆了摆手道:“不行!”

    “步兵……坚持不了一天了!”

    胜屠野狐咬着牙说道。

    刘凌斩钉截铁道:“不行!修罗营的四千重骑的任务不是上城墙守城,他们有他们该做的事!”

    胜屠野狐咬了咬牙说道:“属下请求自己上城!”

    “不准!”

    刘凌看着胜屠野狐失望的脸色说道:“告诉你手下的骑兵,让他们把杀人的家伙都擦亮了,不让他们上城是因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你……忍忍吧,我保证今天你们会上阵杀敌。”

    胜屠野狐知道自己就算是跪下来求王爷也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他是一个最纯粹的军人,所以他选择了接受命令。站直了身子,胜屠野狐给刘凌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然后转身就走。看着胜屠野狐高大的背影,刘凌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憋屈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滔天的战意。胜屠野狐是个纯粹的军人,所以他忍的很难受但依然在忍着。

    赵大等胜屠野狐走了之后才过来,见刘凌没有事他脸上的凝重也淡了几分:“最多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契丹人的攻势就又来了。王爷……火药虽然带来的不多,但如果早点用的话是不是能减少一些伤亡?”

    刘凌摇了摇头:“火药包只有几十个,都扔下去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契丹人不可能被几十个火药包吓得不敢再攻,还是留着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吧。”

    “那么……属下请求王爷下城去休息一会儿。”

    刘凌笑了笑说道:“赵大,有件事你没搞明白。如果守住了,我在城上也是安全的。如果守不住,我在城下难道就安全了?放心,你是知道的,汉王殿下也是一个怕死的人,而且汉王殿下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做到,所以他不能死,也绝不会死。”

    刘凌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汉王殿下说,你可以站在我身边。”

    他顿了一下笑了笑道:“我已经累趴下一个朱三七,射空了十几个箭壶,契丹人想杀我想的牙根疼。朱三七比我还累,因为他要给我当肉盾。朱三七已经站不起来了,刚巧你来了。”

    赵大苦笑着问道:“朱三七昏迷的时候身上有多少道伤口?”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就知道你这样怕死怕疼的人一定会问这个问题,所以我特意数了数。一共二十三处伤,十三处刀伤,六处箭伤,还有四处被狼牙棒砸出来的伤。”

    赵大将横刀放在自己身边,挨着刘凌坐下来说道:“朱三七是个王八蛋……干嘛坚持那么久!他是新跟着王爷的,都能挨上二十三刀箭才倒下去。我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若是不坚持个四十六处伤再倒下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刘凌笑了笑说道:“你若是真受了四十六处伤,别说面子,里子都保不住了。”

    两个人正抓紧难得的休息时间说笑着,瞭望的士兵从不远处吼道:“戒备!契丹人来了!”一声一声的戒备开始在城墙上传递,或坐着,或躺着休息的汉军士兵们纷纷站起来,拿起自己的武器看向城外。视线的远处,饱餐了战饭的契丹人已经集结完毕,看着又一次扑过来的几万大军,每一个汉军士兵的脸上都有一种淡淡的却令人震撼的决死之情。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穿破了云霄,让沉浸在压抑之中的汉军士兵们为之一振。

    “开饭喽!”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来吧,开饭了!

    刘凌低下头看着被那个年轻士兵包扎过的手指,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想起之前那个小女孩,还有留着泪的母亲,刘凌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的亲兵又抱来十几个箭壶,几百支箭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着品尝匈奴血的时刻。

    黑压压的契丹人疯了一般的涌过来,他们得到了许诺,只要攻破赵州活捉了汉王刘凌,他们就能提前结束这场让人恨让人怨的该死的战争。虽然已经死了很多同伴,但是他们不会退缩。就如同城墙上的汉军守兵一样,因为他们也看到了希望。士兵们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但他们不是为了战争而活着。谁都不想死,而在战场上想要活下去往往就得拼命。

    赵州城墙上装备不多的重弩开始调转,瞄准了契丹人推着的攻城锤。昨夜,契丹人的攻城锤被汉军用重弩摧毁了。这架攻城锤应该是临时赶制出来的,用了一根三人合抱粗的巨木。赵州的城门没有堵死,因为城里的守军知道援军肯定会来。刘茂之前盼来了刘凌,而刘凌现在在等茂元。仅有的几架连发火弩车就在城门后面,一旦契丹人如果再次撞开城门的话,就要靠着火弩车将契丹人压制回去。

    三米多长大腿粗细的重弩呼啸着射了出去,没有能一击命中契丹人的攻城锤。但是威力巨大的重弩穿死了十几个人之后在地上拉出一道浅浅的沟壑才停了下来,完成了飞行的使命。第一次试射之后,城墙上残余的几架重弩开始调整角度。然后,四支重弩几乎同时射了出去,狠狠的轰响攻城锤。

    守护攻城锤的契丹人顶着巨盾,硬生生的拦住了两支射正的重弩。但付出的代价是惨烈的,巨盾碎裂后十几个盾手被射死。重弩重新装填的时间很长,借着这个时机推车的契丹武士发力往前猛冲。

    沉重的攻城锤在地上压出深深的的轨迹,被压出的沟里,缓缓的,有血流过来,将那车辙逐渐的灌满。

第四百六十二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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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重弩的打击,护着攻城锤的契丹武士损失惨重。才向前推进了一百多米就已经有近百名契丹武士死亡,每前进一米,就会死去一名士兵。如果说这样的损失已经算得上惨重的话,那当攻城锤进入城上弓箭手的射击范围之后,契丹人死亡的速度立刻加快了几倍惨烈了几倍!

    城破则人亡,如果让攻城锤靠近城下的话已经脆弱不堪的城门挡不住几次撞击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契丹人的底线,所以不管是羽箭还是重弩都跟不要钱似的泼了出去。其实昨夜能一举摧毁了契丹人的攻城锤,还是因为黑夜中契丹人没有看准方向,等到了城前不远处又改变方向将侧翼露了出来,操作重弩的汉军士兵抓住时机连续轰中了五次,终于将攻城锤打了下来。

    而这次,契丹人显然加强了对攻城锤的保护。攻城锤的前方是厚厚的巨盾,而远距离发射的重弩又不能特别精准的将攻城锤打下来。所以,虽然消耗了大量的士兵,但攻城锤还是缓缓的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城门楼上的汉军弓箭手将羽箭暴雨一般射了出去,密集的羽箭甚至在半空中互相撞击掉落了不少。推着攻城锤的契丹武士死了一批又一批,从进入射程之后的两百米距离内,攻城锤一路上推过来最少有六七百名契丹武士被射死。

    刘茂看着逐渐接近的攻城锤恼火的喊道:“重弩调转射那些云梯,攻城锤已经到了城前,等再往前靠就用石头和滚木砸!”

    士兵们立刻执行命令,因为角度的问题,重弩已经对攻城锤构不成威胁了。而那些蚂蚁抬着树叶一样扛着云梯的契丹人变成了重弩的下一个目标,一支一支的重弩射出去,将一架一架云梯轰的粉碎。只是城墙上还残存的重弩只有那么几架了,而抬着云梯杀过来的契丹人却是不计其数的。

    到了射程之后,契丹人的弓箭手还是还击。虽然汉军居高临下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但是探出身子来站在高处的他们,也更容易被瞄准。契丹人的射术很强,即便是在奔腾的骏马上依然能射中目标。如今他们结阵开弓压制城墙上的汉军弓箭手,在人数的巨大差距下,契丹人开始占据了上风。

    城墙上的汉军弓箭手被压的抬不起头来,密集的狼牙箭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嗖嗖的飞过去。有人咬着牙站起来朝着外面射出去一箭,但是几乎就在同时,他的身体声立刻就被四五支狼牙箭射中。士兵的身体被狼牙箭撞击着往后退了几步,随即缓缓的栽倒了下去。他的位置立刻就被袍泽填补,在垛口中一边隐藏一边射击。

    城外的尸体已经堆积的很高了,契丹人擦着同伴的尸体将云梯架了起来。城墙上的守军用挠钩奋力的将云梯推开,露出身形的守军又被契丹人的弓箭手射死。每一秒都有不少人死去,这一刻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看着契丹人已经冲到了城下,汉军士兵们开始往城下投掷石头和滚木,还有上一次攻击契丹人留在城墙上的尸体。

    一名汉军士兵举起一块石头想要砸下去,才把石头举过头顶,一支狼牙箭精准的射在他的左胸上,羽箭射进了心房,将还在跳动着的心脏射出了一个洞。举着石头的汉军士兵咬着牙奋力将石头砸了下去,那块石头重重的砸在一名契丹士兵的脑袋上,瞬间就将那士兵的头颅砸了个粉碎。失去了力气的汉军士兵从城上跌落下来,他掉在契丹人的尸体堆上滚了下来,立刻就有十几个契丹武士围上去疯了一般的用弯刀猛砍,只是那么一会儿,汉军士兵已经变成了一滩看不出人形的肉泥。

    有契丹士兵刚刚爬上云梯,一抬头,正好看见两个汉军士兵抬着一锅沸油迎头泼了下来。滚烫的油直接泼在了他的身上,立刻将他的眼睛烫瞎了。他嗷嗷的叫着从云梯上掉了下来,与他相熟的同伴试图将他拉起来,但是拉着他的手臂才一用力就将一层肉皮扯了下来,鲜红鲜红的肉让人看了想要呕吐。他在地上哀嚎着打滚,滚动中他的头发几乎全都脱落了下来,连着头发的头皮也被烫的翻卷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在自己的脸上搓着,想把脸上的油擦去,他的手指在脸上搓过,一层肉皮随即被搓了起来,其中还有他的眼皮。一名百夫长不忍心再看他承受痛苦,一刀将他的头颅斩了下来。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还在翻滚着,诡异的让人恐惧。

    终于有人登上上了城墙,但是很快他又被砍成两截掉了下来。在第一架云梯搭靠在城墙上的时候,契丹人的攻城锤也终于艰难的到了城门之外。城门楼上的汉军士兵开始疯狂的将石头砸下去,两个人抬着一根沉重的滚木砸下去之后将站在最前面的契丹人砸死了一排,被滚木砸中的尸体看起来很扁很血腥。巨大的压力在突然间到来的时候,承受不住压力的身体开始爆裂。肠子从肛门中挤了出去,而内脏则从嘴里吐了出来。

    推着攻城锤的士兵立刻就死伤了大半,立刻就有更多的士兵补充了过来。冒着契丹人的羽箭压制,汉军的弓箭手拼命将羽箭射向推车的契丹士兵。就在城门下,契丹人的尸体和从城上掉下来的汉军尸体,几乎将城门堵住了。

    刘茂不停的在城墙上来回走动着指挥士兵作战,刚命令两名士兵将一锅粪汁泼下去,一直流箭噗的一声射在他的心口上。

    刘茂不是没有想到过今天也许会战死,但是他没有想到死亡来的这么简单这么突兀。他缓缓的低下头看了看胸口上插着的羽箭,感受着羽箭刺破心脏的痛楚和冰凉。艰难的转过身子,刘茂看向汉王所在的位置。虽然汉王并没有看到他,但是刘茂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身子往后一仰,大汉虎亭侯刘茂就这么轻易的被一支流箭射中心脏而死。

    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最后看到的东西,是飘荡在他头顶上空中的残缺不全的火红色大汉战旗,看着那战旗,刘茂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几乎没有人发现刘茂战死了,他的亲兵在昨夜就已经全部战死。他死的那么壮烈却有无声无息,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是否带着遗憾,还是一种解脱?

    就在攻城锤撞击上城门的那一刻,刘凌终于下令将为数不多的火药包丢下去十几个。以杀人为主的火药包并不像现代的炸药包那样能轰开巨石,但其威力依然不可小觑。挂着攻城锤的铁链被炸断,沉重的巨木轰然落地,砸死了十几个契丹士兵。而在攻城锤附近的数百名契丹士兵则或是被炸死,或是被激荡乱飞的铁钉钉死。

    残破不堪的城门被炸的摇晃了起来竟然倔强的坚持着没有倒下,而在城门内奋力推着城门的汉军士兵则被震的耳鼻流血。

    终于,人数上的巨大优势让契丹人占据了上风,越来越多的契丹士兵登上了城墙。已经没有了预备队,城墙上的守军开始与契丹人展开血腥惨烈的肉搏。一群契丹人占据了一小块城墙后结阵防御,保护着他们身后的云梯不被推到一遍更多的同伴杀上来。七八个汉军弓箭手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点了点头,他们丢掉手里的硬弓,手拉着手朝着那群契丹人冲了过去。当契丹人的弯刀砍在他们肩膀上的时候,砍在头顶的时候,他们咬着牙承受着,然后奋力的将契丹人往城墙下挤。终于,登上城墙的十几个契丹武士硬生生的被他们从城墙上推了下去,而他们则收不住脚步跟着敌人一起从城头跌落。

    离妖那颜冷冷的看着战局,然后抬起手猛地往下一压。又是两个万人队脱离了队伍,朝着城墙冲了过去。离妖那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就算将他麾下的士兵全部拼光他也在所不惜!步兵早已经死绝了,正在攻城的都是放弃了战马的骑兵。无主的战马跑的到处都是,却没有一个契丹人有心情去将战马拉回来。

    惨烈的大战从清晨持续到了中午,城墙上还能战斗的汉军士兵已经越来越少了。从契丹人开始登城开始,汉军士兵就逐渐的失去了向城外射箭的机会。他们不得不将全部的精力用来应付已经上了城的契丹人,可是这样一来,爬上城墙的契丹人越来越多了。

    刘凌身边的箭壶已经空了一半,他就好像一个不知道疲倦的机器人一样机械的做着射箭的动作。他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但他依然没有停下来。守在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人了,而赵大身上已经挨了四刀。

    胜屠野狐登城三次,请求上城都被刘凌拒绝。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当看到远处离妖那颜的帅旗开始往前移动的时候,刘凌的眼神猛然间变得凌厉!

    “修罗营!出城!”

    因为城墙上的汉军已经无力在射箭,渐渐心急的离妖那颜见没有了什么危险,带着麾下的将军们开始朝着城墙的方向接近。已经一日一夜了,如果傍晚前再攻不下赵州城,他就必须承受损失数万人马而没有任何功劳就狼狈而逃的结局。所以,看起来还算平静的离妖那颜,他的心已经很急了。

    刘凌在等,等的就是离妖那颜靠近!

    “胜屠野狐!给我杀了离妖那颜!”

    刘凌转身对城下吼道。

    憋足了劲儿的修罗营骑兵轰然喊了一声,在城门被拉开的那一刻,如同一群疯了的猛虎,在胜屠野狐这头虎王的带领下直扑离妖那颜!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三十步

    (感谢亚热带的早晨,江哲羽的打赏,死皮赖脸的求收藏)

    城门大开!

    赵州的城门第三次在契丹人的面前开了,前两次是他们攻破的,而这一次,是城里的守军自己打开的。所以城门外疯狂的契丹人忽然傻了一下,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门会开了。他们之前奋力的想用攻城锤去撞开城门,守城的汉军奋力的阻止他们。现在攻城锤终于被汉军炸毁了,可是汉军却也将城门打开了。

    这是为什么?

    之前汉军奋力的守护城门,是不想让外面的人进来。而现在门开了,是因为城里的人要出去。这是一句废话,但毫无疑问就是这么简单。破损不堪的门开了,已经快憋疯了的修罗营重骑从城门洞里纵马而出!

    呼!

    一声叱咤!

    高大雄武的血骑载着霸道冷酷的骑兵从城门里呼啸而出,堵在城门口的契丹人被当先杀出的重骑当场撞飞了出去。从城门的侧面看的话,就会看到一排整齐的马槊先从城门里一闪而出,然后就是那披挂着黑色全甲的血马和一身重甲的威武骑兵。呼的一下子,第一排骑兵杀出,将契丹步兵撞的七零八落。紧跟着,一排一排的修罗重骑黑色闪电一样不断的从城门里劈了出来。

    毫无防备的步兵如何能抵挡蓄势已久的重骑兵?修罗重骑只需纵马向前,甚至不需要跳动长槊就能将那些契丹步兵撞飞踩死。重骑兵最恐怖的战术之一就是践踏,全副链子甲披挂的战马再加上一身重甲的骑士,加在一起千斤有余,踩在人身上会是怎样的一种粉身碎骨?

    胜屠野狐一马当先,将长槊往前一指。

    他身后的重骑开始提速,跟在胜屠野狐的马后朝着那一面飘荡着的契丹帅旗杀了过去。胜屠野狐拉下面甲,然后双手持槊向前,只靠双腿来控制着战马的方向和速度。他的双臂稳定而有力,斜下的槊锋在阳光下闪烁着摄魂的光彩。

    四尺长的槊锋猛地刺入一名契丹士兵的胸膛,精工制作的马槊在阻力的作用下展现出优秀的任性。槊杆弯曲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然后猛地一弹!挂在槊锋的尸体被弹飞,还没有落地时已经气绝。一个凄厉的血洞出现在他的左胸上,从血洞往里看能看到已经碎了的停止跳动的心脏。

    胜屠野狐再次放下长槊,看似轻如浮云飘过的一抹,一名契丹士兵的咽喉就被锋利的槊锋割断。断了气管也断了动脉的契丹士兵下意识的用手捂着脖子,血从他的指缝中不断的涌出来,热乎乎的鲜血冒着泡,很快就涂满了他的全身上下。胜屠野狐横扫长槊,拦在他战马前面的三名契丹士兵几乎同时被切开了咽喉,正前面的那人随即被高大雄健的战马撞飞。以胜屠野狐为锋,修罗营骑兵呈锥形冲击阵型狠狠的扎进漫无边际的契丹步兵当中。

    就好像锋利的匕首切开一块布匹一样,无人可挡的修罗营重骑将契丹人狠狠的撕开了一条口子。随着后面的修罗营骑兵阵型越来越宽,契丹人被撕开的口子也越来越大!而那个尖刀所指的方向,笔直的对着离妖那颜!

    锥形攻击阵型,对处在最前面的锋头之人要求极高,这个人必须武艺超群而且有过人的御马之术。他要无畏无私一往无前,无论前面阻拦着队伍的是什么他都要将其狠狠的撕碎撞开。毫无疑问,胜屠野狐胜任这个位置。以他为锋的阵型势如破竹的切入契丹人的军阵中,而锥形阵两侧的修罗营重骑兵将马槊往侧面平伸,锥形的两侧锋利无匹,无人能靠近!

    胜屠野狐身后的两名修罗营骑兵的任务就是保护主将的安危,他们手里没有长槊,每人持一面骑士盾一柄横刀。他们的骑士盾是为了给胜屠野狐挡箭,他们的横刀则将要格挡开攻向胜屠野狐的武器。他们是防御力最强的重骑兵,普通的羽箭根本就破不开他们铠甲的防御。长枪兵是骑兵的克星,但契丹人不喜欢用长枪。他们喜欢用弯刀,而弯刀对重甲骑兵的伤害力实在太弱了。面对修罗重骑的长槊,他们根本就无法靠近!

    重骑提速之后,更加无人可挡!

    距离那一面军旗已经越来越近了,银色面甲下,胜屠野狐的眼神越来越冷。

    离妖那颜坐在战马上,看着骤然间从城内冲出来的重骑皱了下眉头,然后他忽然笑了笑。

    重骑已经出来了,刘凌已经再也没有什么依仗了。这就是刘凌的底牌,重骑之后,刘凌已经无兵可用!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

    离妖那颜的肩膀受了重伤,他已经拉不开他那张巨大的牛角弓。这个距离,即便是身穿重甲的骑兵,他也有把握一箭穿死一人。但是今天,他根本就没有带着那一张牛角弓上阵。他的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里拿着一面小小的令旗。牛角弓能在两百步外轻易杀人,令旗呢?令旗也能杀人!

    眼看着汉军重骑势如破竹的杀过来,一路冲过杀人无数。离妖那颜的笑意越来越浓了,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惊讶和慌张。那笑容里,是一股极其强烈的自信!刘凌在等他靠近城池,他何尝不是在等那支重骑杀出来?当日十几万大军围困之下,刘凌就是靠着那支重骑杀出重围的,离妖那颜又怎么会忘记?刘凌在等他来,他就来了。太早的来,他无法靠的太近。太晚的来,他怕刘凌靠着重骑突围逃走。

    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他就不信刘凌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重骑一出,刘凌以为杀了自己就胜券在握?离妖那颜笑了笑,让你的重骑陷入泥潭,你还能怎么样呢?

    他缓缓的抬起自己的左手,将令旗往前一指。

    猛然间,从离妖那颜的身后杀出无数的契丹步兵!没错,依然是步兵而不是契丹狼骑!这些契丹步兵蜂拥而出,每个人手里都紧紧的握着一支……长矛!是的,契丹人不喜欢用长枪长矛这类的长兵器,他们管用弯刀。但是这并不代表契丹人不知道长矛对骑兵的杀伤力,只需要将木棍一头削尖了就能成为杀人的利器,杀骑兵杀战马的利器,离妖那颜何乐而不为?

    上万名手持制作简易的足有四米长的长矛,如同一片丛林般将修罗重骑挡在了外面。就好像突然出现了一堵长满了锋利尖刺的城墙,即便是修罗营重骑如果一头撞上去的话只怕也会损失惨重!没错,木头捅不穿重骑兵的铠甲。但只要将重骑兵从马背上捅下来,落了地的笨拙的重骑兵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为了对付了修罗营的重骑兵,离妖那颜可是准备了有一段时间了。

    胜屠野狐眼看着就要撞上那长了刺的城墙,他猛地一拉缰绳,那匹散发着血腥味的血骑猛地人立而起。立马持槊,胜屠野狐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六七名契丹士兵同时冲上来,用手里的长矛往胜屠野狐和血骑的身上胡乱的捅去。胜屠野狐立马猛地一拉,那血骑通了灵性一般以后腿为支点,竟然立着转了半个圆!

    正面着契丹长矛阵的胜屠野狐变成背对敌人,而他的血骑则猛地用两条后腿往后弹去。两名契丹士兵被血骑强有力的后腿狠狠的踢中,然后两个人的身体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后面倒飞出去。向后飞着的身体撞在同伴的长矛上然后被洞穿,本来就被血骑踢断了胸骨的契丹士兵又被长矛穿透。血骑踢飞了两个人之后,接着战马的动作胜屠野狐在马上骤然转身,长槊横扫千军而出!

    一片血花炸起,六七名冲上来的契丹士兵被胜屠野狐一槊扫死。锋利的槊锋将一名契丹武士的脑袋从鼻子的位置切开,上半个脑袋飞上了半空。没有了半边脑袋,只剩下鼻子和嘴巴的契丹士兵往前扑倒,白色的脑浆好像一碗洒了的豆腐脑一样掉在地上。

    训练有素的修罗营重骑被挡住之后整齐的停了下来,胜屠野狐用长槊往两边点了一下。呼的一声,修罗营重骑忽然往两边一分。分作两队的修罗营重骑左右包抄,目标依然直指离妖那颜!

    离妖那颜赞赏的看了一眼那个指挥的重骑兵将领,然后将手里的令旗一摆。数不清手持长矛的契丹士兵也跟着变换了阵型,形成一个防御圆阵将离妖那颜护卫在中央。重骑兵无论怎么跑怎么变方向,圆阵都是不变的。团成了一个刺猬一样的圆阵,让重骑兵想要去撕咬却无从下口。

    离妖那颜将令旗一指,从侧翼又出现了一支长矛兵,呈弯月阵型将修罗营重骑围了起来。随着长矛兵的挤压,重骑兵可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

    赵州城头,刘凌看了一眼被围住的修罗营重骑眉头皱了皱随即收回视线。他拉弓,将一名契丹士兵射死。再取箭时,一名契丹士兵突破了他亲兵的防御一刀朝着刘凌的脑袋砍了下来。刘凌无法取箭,侧身,用肩膀扛住了那人的胳膊,这一刀就落了空。刘凌翻手滑出一柄匕首闪电般刺入那契丹士兵的胸膛,匕首来回拧了几下,那契丹士兵扭曲着脸倒了下去。

    刘凌没时间去看城外的情况,即便他有时间看也没有办法做什么。

    胜屠野狐将面甲推了上去,看着就在七八十步外的离妖那颜。只有这么远了,却寸步难行。

    “重骑将军!你练兵不易,这支重骑无论放在何地都是一支雄兵,若是就这么惨死在这里岂不冤枉?只要你投降,我保你为一路都督!”

    离妖那颜隔着人群对胜屠野狐喊道。

    胜屠野狐看着他,不理不睬。

    “将军!难道你忍心看着那么多兄弟惨死?没错,你们很强大,但我可以保证你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虽然我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但你应该相信我是不愿意看着你们活着离开的。只有一个两全的办法,那就是将军你归降我大辽!”

    离妖那颜是真的欣赏这支重骑,他真的有些舍不得将这样一支足以改变战局的骑兵灭杀。而且,灭杀这样一支骑兵要付出的代价太大,离妖那颜也是轻易的就能承受那种损失。

    胜屠野狐依然不理睬离妖那颜的喊话,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用长槊往前一指道:“向前突击三十步,不计代价!”

    聚集在他身后重骑呼的喊了一声,然后再次放下面甲,持槊向前做出了突击的姿势。离妖那颜知道那支重骑兵不可能轻易的投降,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不突围撤离反而依然向前!难道他们都不怕死?

    放下面甲的胜屠野狐将长槊平伸,开始缓缓的加速。

    不计代价,三十步。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为了那一声雷

    三十步之后是什么?还是密密麻麻的手持长矛的契丹士兵。离妖那颜距离胜屠野狐最少在八十步之外,这个厚度,就算是重骑拼尽全力也很难冲过去。面对如林的长矛,战马寸步难行!

    但胜屠野狐下令了,不计代价,前进三十步。

    所以修罗营骑兵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异议,他们依然沉默着,放平长槊,开始催动战马加速。随着契丹长矛兵的挤压,留给修罗营提速的地方很小很小,沉重的重骑在这样的距离内根本就无法将速度提起来,骑兵若是失去了速度上的优势,再陷入长矛兵的包围中其结果可想而知。可是明知道往前就是死亡,修罗营重骑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们是骄傲的修罗重骑,他们的使命是一往无前。

    “修罗!向前,向前!向前!”

    胜屠野狐高呼!

    这一刻,沉默了很久很久的修罗营骑兵爆发出一声整齐的震天动听的呐喊:“修罗,向前!”

    向前!他们是从不退缩的修罗重骑,他们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骑兵,在他们的心里没有退缩这两个字,也从不曾放弃过。汉王的指令的是杀死离妖那颜,他们是执行者,是义无反顾的执行者。他们的前路是一片荆棘,他们前进一步或许就是死亡的深渊,他们依然向前。他们不惧死亡,因为他们就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向前!

    战无不胜的修罗营!

    胜屠野狐没有冲在最前面,他肩负着重要的使命,所以他还不能死!

    一百名呈攻击阵型的修罗重骑踏着缓慢沉重但节奏分明的步伐向前,最前面的骑士挺槊刺死了一名契丹士兵,但是很快就有至少二十支长矛戳打在他的身上和战马的身体上。沉重的战马竟然被几十个契丹士兵同时发力用长矛顶倒!巨大的战马轰然倒下一边,一群契丹人扑上来用长矛疯了一般的乱捅乱刺。即便是披挂了全甲,骑士和战马也无法抵抗如此密集而疯狂的打击。很快,骑士和战马都被刺死。第二个修罗骑士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同伴的死亡一样,接替了同伴的位置继续向前。

    五名骑士并排前行,用他们手里的长槊开道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钉着。每前进一步,都会有修罗骑士落马被钻过来的契丹人或是用长矛或是用弯刀杀死。疯狂了的契丹士兵会割下修罗骑士的头颅,然后高举着头颅仰天呐喊。他们的呐喊声凄厉而嚣张,却吓不住修罗骑士们。一个人死去,下一个接替而上。五个人死去,五个人接替而上。

    第一梯队冲过去的一百名修罗骑士前进了五步,只前进了五步就全部战死。随着最后一个修罗骑士到底后抽刀砍死了三名契丹士兵后被乱刀分尸,第二梯队一百名修罗骑士已经接替上来。于是,死亡继续循环着。他们杀人,然后被杀。三步,第二梯队的一百名修罗骑士用生命为代价只往前推进了三步。

    第三批,一百名骑兵,一样的宽度,一样的无畏无惧。

    胜屠野狐的神色依然平静,但是他的心在滴血。那些优秀的骑士,有很多人都是最早他在太原一手训练出来的。几年间,修罗营南征北战从没有遇到过对手。就连虎贲大都护罗旭都不得不承认,在修罗营重骑面前,他的虎贲精甲绝对不是对手。可是今天,正如离妖那颜说的那样,修罗营重骑陷入了泥潭之中。他们就好像踩在沼泽地上,每走一步都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从来没有如此的损失,从来没有这样艰难。

    胜屠野狐看着一个又一个修罗骑士战死,看着他麾下的这些真正的战士们即便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契丹人一起走黄泉路。契丹人占据了优势,但他们每杀死一名修罗骑士都要付出三倍,五倍的代价。甚至,杀死一名修罗骑士需要付出十个人的生命才能完成,这样血淋淋的代价大的让人难以接受。契丹人心里都在害怕,害怕汉军这些看起来简直像是野兽一样的骑兵。因为害怕,所以他们必须逼着自己去杀死对方。只有敌人死了,才真的没有威胁了。

    赵州城墙上已经变成了惨烈的肉搏战,越来越多的契丹士兵顺着云梯登上了城墙。防御的汉军数量急剧的减少着,而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契丹人却根本就不在乎伤亡一样疯狂的往前杀。

    刘凌已经无法射箭了,不是箭壶空了,箭壶就在他脚边,他只要弯腰俯身就能抽出一支破甲锥。但他却没有机会取箭,越来越多的契丹人突破了他亲兵的防御杀到他身前,刘凌已经弃了弓而用刀杀人。他的刀,湛蓝。

    他的刀,名字就叫湛蓝。

    刘凌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最后剩下的四个亲兵将刘凌护卫住,然后一步不退的站在那里不断地出刀,不断的杀人。已经看不到赵大在什么地方了,也看不到刘茂在什么地方了,城墙上到处都是人,每个人身边都是敌人。

    刘凌一刀将一名契丹武士的肚子切开,湛蓝色的刀锋在契丹武士的肚子里转动着,将那些内脏全部绞碎。刀从敌人的肚子里抽出来的时候,血顺着刀锋滑落下去。最奇异的是,他的刀子上竟然不沾血迹。血珠顺着刀锋掉落,没有将湛蓝色的长刀染红。忽然,刘凌看到站在自己左前方的亲兵身子猛然间僵硬了一下,然后一段弯刀从亲兵的后腰位置上次了出来,随即,那弯刀猛地往上一拉。被切开了肚子的亲兵在倒下去之前将横刀也刺入了那契丹武士的心口,两个人抱着倒了下去。

    刘凌的心一震,猛然间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一声长啸,刘凌长身而起!

    他的刀式骤然而变,大开大合,开山断河一般无人可挡!

    瞬间将面前的三名契丹士兵砍翻在地,刘凌忍着后腰上的痛楚一步一步踏出去,每踏出一步,必杀一人!

    刀切开了空气,斩断了因果,送入了轮回。

    刘凌自从一年多以前见过谢俊那惊采绝艳的刀法之后,见过谢俊那一刀劈碎巨盾斩人为两段的霸气后,他就更加的努力了。那样的刀,上天入地,所向披靡。一对一交战,刘凌自认到现在为止他或许都不是谢俊的对手。但这一年多的时间内,刘凌仔细的回忆谢俊的刀法,然后将其改进。

    如果说谢俊的刀法无人可敌,一对一谁也无法抵挡的话。那么刘凌的刀法就完全是为了群战而改进的。他将谢俊大开大合的刀法从针对一个人变成了同时应对很多人,这刀法或许不如谢俊的刀法霸气,但比起谢俊的刀法来更加凌厉狠戾!

    谢俊的刀法是制胜的刀法,刘凌的刀法是杀人的刀法。

    他虽然受伤,但龙即便受了伤,他依然是龙!又岂是一群小丑魑魅魍魉能抵挡的?一口刀,一腔火,杀人无算!

    当刘凌身边最后一个亲兵倒下去的时候,刘凌的刀下已经杀人过百。他的伤口崩裂血不断的流出来,但是他的手却依然稳定的令人心悸!

    一名契丹武士挥刀砍向刘凌的后背,忽然,他的胸口上冒出来一个刀尖。契丹士兵回头看了看,就看见一个浑身包裹着绷带的仿似来自地狱的恶鬼。是朱三七,身受二十三处伤的朱三七。

    朱三七的身后,是数不清的拿着各种兵器的赵州百姓,男女老幼,杀气腾腾。

    “杀啊,杀了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捡起一柄崩出了缺口的横刀,颤巍巍的往前一步一步走去!

    无数的百姓,从刘凌的身边向前冲了过去。他们此刻都化身为复仇的修罗,每一个人都是真正的修罗战士。他们用刀砍,用枪刺,用拳头打,用牙齿撕咬着那些契丹人,他们的目光中都是仇恨。是熊熊燃烧的仇恨!那火能焚烧一切,将一切敌人烧成灰烬!

    朱三七扶着几近脱力的刘凌,他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露出带血的牙齿嘿嘿笑了笑道:“我又回来了!”

    刘凌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城外。

    修罗骑士依然在向前,不计生死的向前!短短的半个时辰,已经有上千名修罗骑士死亡。上千人死亡为代价,硬生生的将那不计其数的契丹士兵向后逼退了二十几步!

    “投枪!”

    胜屠野狐大喝一声!

    在前面的数百名修罗骑士摘下自己的投枪,不顾射在自己身上的羽箭扬起手臂。随着胜屠野狐的一声令下,数百支投枪狠狠的掷了出去。只是,因为距离超过五十步,投枪根本就刺不到离妖那颜!

    超过二百名契丹士兵被投枪刺死,离妖那颜却毫发无损。他看着那些依然没有放弃的汉军重骑,心里从来不曾震撼过。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一个民族的仇恨和杀意,他从不曾想过,那些孱弱的汉人竟然有这样一往无前的勇气。明知道必死,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退缩半步?

    “向前!”

    胜屠野狐挥槊一指。

    几百名契丹士兵被投枪刺死,契丹人的阵型变得松懈了一些。借着这个机会修罗骑士们又往前顶了十来步,但立刻就被补充过来的契丹士兵挡住。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修罗骑士忽然从马背上跃了下来,然后抽出横刀狠狠的刺在战马的身上。横刀切不开链甲,但刀尖依然刺伤了战马!血骑经过无数次训练,它们知道主人下达的命令是什么。这一刻,几十匹血骑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几十匹血骑没有了负担,猛地发力往前冲了出去。血骑的冲击力是天下无双的,瞬间就有无数契丹士兵被撞倒然后被血骑狠狠的踩死。几十匹血骑冲出去十几步远后才被蜂拥而上的契丹士兵杀死,但却用这样的牺牲再一次向前顶-进了十几步!后面的修罗骑士迅速跟进,奋力的抵抗住契丹士兵的反扑。

    三十几步,看着就在三十几步外的离妖那颜,胜屠野狐深深的吸了口气。

    “投枪!”

    后面跟进的修罗骑士随着他的命令将投枪掷了出去,虽然距离上已经足够了,但随着离妖那颜一声急切的呼喊,守护在他身边的契丹士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他面前!上百名契丹士兵用自己的肉身做盾,硬生生的挡住了那几百支投枪!见离妖那颜遇险,更多的契丹士兵疯狂的扑上来将修罗骑士向后顶。

    离妖那颜身边的人不多了,胜屠野狐眼神坚毅,他缓缓的从背后解下来一个铜盆大小的布包,然后找到引线,用火折子将引线点燃。单臂提着那个火药包,猛地一声大吼!他的右臂抡起,随着他一声暴喝那火药包飞出一道抛物线直奔离妖那颜!

    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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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胄介绍:
灭九国,铁骑纵横。伐西夏,踏吐蕃,扬远帆,三征契丹,大一统,权天下。江山锦绣,如歌如画。帝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