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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帝胄txt下载     帝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章 又一对可人儿

    (熬夜码字冲百万字,三更,求收藏)

    “

    走走走!快走!”

    宋怀仁从校场回来之后换了一件普通百姓的衣服,带着几个随从装作晋州的百姓悄悄出了驿馆,混入街上的人流中,往城门的方向急急忙忙的赶去。他不得不走,现在他终于对刘凌有一个直观的了解了,这个刘凌,就他娘的是一个疯子!

    倾北汉全国之力来攻打大周,完全不考虑后路,不理会北面西面两个如狼似虎的强邻,只想着大周这块看似可口的肥肉。他是个疯子,一个赌徒,而这两种人,宋怀仁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因为这两种人,都无法以常理推测。

    几个随从跟在宋怀仁后面,行礼也不带了,只带了几天的干粮。人流中,这样几个人确实不会引起注意,他必须走,一分钟都不想在耽搁下去了。他怕,怕刘凌的五万大军南下说是去守清风山,却打着借路灭箎国的把戏。慈州三万大军南下,晋州五万大军也南下,八万装备精良作战经验丰富的汉军,绝对不是黑旗军能应付得了的。他最怕的,则是刘凌和左祤卫灰衣军勾结,打着攻打绛州的大旗其实是三方联手做掉黑旗军。

    这次来晋州,他看到了汉军的强大。武装到牙齿的汉军,除了大周的十二卫战兵可以抗衡之外,没有一支绿林兵是其对手。

    他不止看到了神战营,还在前一天偷偷派人去窥视了汉军的骑兵大营。不说别的,就光那两万精甲骑兵就足以将黑旗军打得万劫不复。

    所以他必须赶回去禀告萧破军,黑旗军必须早做打算。

    若是要取绛州,就必须要快,不然等到汉军南下的话那一切就都晚了。

    他要逃走,必须逃走。

    刘凌坐在马车里,马车则就停在离着驿馆不远处的街角。撩着马车窗户上的帘子,刘凌看着扭动着屁股急急忙忙往前小跑着的宋怀仁就想笑。宋怀仁这个人并不胖,但身材比例有些失调。屁股显得很大,脸却十分的清瘦。从前面看起来还不显得有多难看,但是看背影的话真的有些滑稽。

    “此君也是个人物。”

    刘凌笑了笑,放下窗帘。

    杜义和程义厚哈哈大笑,程义厚最近才忙完,辎重营的事情太多,进入晋州之后要清点晋州库存的粮草辎重,一直忙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才闲下来就被刘凌拉着来看戏。

    “王爷,你这一吓,只怕宋怀仁回去之后黑旗军就要大举进攻绛州了,这寒冬腊月的,黑旗军的士兵算是倒了霉,撒尿都能冻成冰柱的天气去攻城,城里的守军只需往下泼水,攻城的人马就靠不了近前去。”

    杜义也道:“是啊,萧破军这次即便打下了绛州城,只怕付出的伤亡也会让他心疼的吐血。黑旗军本来就缺少冬衣粮草,士兵们的士气全靠之前对右威卫那次胜仗顶着,一旦在绛州城下再遇到挫折的话,士兵们立刻就会乱起来。正如三江侯所说,守军哪怕往下泼水都能伤了没有冬衣的黑旗军,这一仗,萧破军有的打了。”

    杜义问道:“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绛州守军太少,破城只怕是早晚的事。只要黑旗军占了绛州也算是有了根基之地,萧破军只要能守住绛州城,一两年之后只怕再想打下绛州就难了。”

    刘凌微笑着说道:“他怎么可能顺利打下绛州?只怕宋怀仁赶回黑旗军大营的时候,左祤卫的人马已经到了清风山了。过了清风山一马平川再无遮拦,左祤卫的人马两天之内就能赶到绛州城下。左祤卫动,灰衣军不可能原地不动,徐胜治无子,只有一个侄子被他视作传人,年初的时候却被萧破军一刀斩了,这个大仇徐胜治怎么能不报?好不容易抓住一次将黑旗军打到万劫不复的机会,徐胜治自然不会放过。”

    程义厚白了刘凌一眼道:“王爷想必已经派人给左祤卫和灰衣军送了信吧?老奸巨猾啊,老奸巨猾”

    刘凌哈哈大笑:“本王才刚过弱冠之年,怎么当得起老奸巨猾这四个的赞美?”

    程义厚辈分大,平时和刘凌走的也亲近,所以对这个如今在大汉一言九鼎的摄政王倒也没有什么顾忌:“王爷你啊,虽然年纪不大,但真要说起来,我这老头子再加上杜义将军,也比不上王爷的一半的智慧。”

    刘凌心道,你要是活两辈子也一样。只是话却不能这么说罢了。

    “王小牛!”

    刘凌朝车外叫了一声。

    马车的帘子被撩开,王小牛躬身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刘凌指着城门方向说道:“派几个人,去撵撵宋教授。别追的太紧了,总得让人喘口气。也不能追丢了,礼送一百里,再远了也就把宋教授累死了。”

    程义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杜义也笑。他们都发现,王爷自从离开太原之后,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很久不曾如此轻松的和众人开开玩笑了,现在看来,王爷的心结已经解开。他们也就放了心,不说别的,就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和刘凌绑在一起的,刘凌好他们都好,刘凌若是有什么不妥,他们也跟着难受。

    王小牛应了一声,派了五十个骑兵去追宋怀仁,告诉他们,不可追丢也不可追上,五十里之后再返回来。他知道王爷说百里那是开玩笑的,真要是追着撵一百里,只怕宋怀仁没准真能自杀了。

    “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三天之后,杜将军亲自带兵出城逛逛,我让忠义侯在慈州也率军出城去转一圈,就当带着兵练一趟野外行军了。催着萧破军再快一点,不然怎么对得起本王这么费力的算计。”

    马车掉头,隐藏在暗处的亲兵们也冒了出来,护送着马车往州府衙门走了过去。走到半路的时候,刘凌特意让人绕了一下,到昨天影卫发现的那个小院门前走了一趟。他让亲兵们离远点,只换了聂氏兄弟赶车。

    这小院子就在晋州成民巷左起第一家,这里环境很清静,巷子里只有十几户人家,而且大部分都空着。成民巷原来的居民大部分都在汉军围城之前就搬走了,这里住着的都是和官家的人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能得到一些内幕消息,他们知道晋州守不住,又怕汉军屠城,所以早早的就迁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马车在成民巷巷口经过,刘凌将窗帘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凭他的经验,至少在院子附近发现了几处暗哨,想来昨天和那小贩谈话也引起了他们的警觉,院子四周的防卫力量又加强了不少。

    院门闭着,看不到有人进出。

    刘凌想起聂人敌说过昨夜要探探这里,今天一早自己就去校场演戏拌狂徒,然后又坐车到驿馆看戏,倒是还没来得及问问他。

    此时程义厚和杜义都在车里,影卫的事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刘凌也不好再问。等到了州府衙门,程义厚又向刘凌汇报了一下辎重营的事情,等刘凌闲下来的已经到了下午。送走了程义厚和杜义,刘凌转身回了书房。

    “昨夜进去了吗?”

    刘凌将聂人敌叫到书房里问道。

    聂人敌躬身道:“正要报给王爷知道,昨夜属下进去了。”

    他抬头看了刘凌一眼,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院子里,原来是熟人。”

    “哦?”

    刘凌听到熟人这两个字,抬起头,视线离开手里的书。

    “熟人?”

    聂人敌道:“是白莲教的圣母和圣女在这里隐居,属下昨日进了那院子,没想到白莲教那圣女修为竟然比属下也差不了多少。也怪属下太过自大了,竟然被她发现。我们交过手,属下没让她纠缠,饶了几个圈子后回来的。”

    刘凌心里一动,心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两个女人也是苦命人,当日离开太原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想不到竟然在晋州又一次遇到。想到叶秀宁那张淡然到有些圣洁的脸,栾影那张倔强的还假装冷酷的脸,他对这两个女人就有些发自真心的同情。错的是东方伦日,不是她们两个,现在她们两个流落异国他乡,自己还是不要再去打扰她们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才好。

    “不要再盯着了,把影卫撤回来吧。”

    刘凌淡淡的说道,心里却隐隐间有些失落。

    这一天,是大汉大统元年腊月十八,腊月小进,腊月二十九就是年三十了。天气冷的伸不出手,没想到晋州比太原还要冷一些。刘凌让聂人敌回去之后坐在书房里看书的时候,此时,在大汉应州南面六十里左右的官道上,两个骑毛驴的人看似优哉游哉,实则冻的几乎受不了的人缓缓的往前走着。

    其中一个穿了一身青色的文士长袍,外面套着一件厚厚的棉袄。带着一定貂皮帽子,两只手缩在袖筒里不敢伸出来。他面貌清秀,尤其是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十分漂亮。只是因为寒冷,鼻子冻得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

    另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坐在毛驴背上把自己裹的好像棉花堆一样。看他的样子是书童打扮,看面相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厮。只是,他那双眉毛太弯也太细了,怎么看都不像是男人的眉毛。

    吸溜。

    漂亮的小厮吸了吸鼻子,苦着脸说道:“小姐,这是受的什么罪啊,好不容易脱离了仙缘人间正好能回兴庆府去,你却非得往南走。那人如今在哪儿你都不知道,到哪儿去寻他?”

    这漂亮小厮,竟然是那善用飞刀的小丫鬟嘉儿。

    而那清秀书生自然就是陈子鱼了,她的鼻子冻的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哪个跟你说我要去寻他?我只是回兴庆府顺道去大周转转而已。”

    嘉儿嘟嘟囔囔的说道:“兴庆府在西南,你却往东南走,也不知道怎么顺的路……怎么没顺到幽州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好自为之

    “咱们毕竟受了青鲤姑姑的人情,事情不帮她办好了就走,难免心里过意不去。仙缘人间是他封的,如今他不在太原,谁敢揭了仙缘人间大门上的封条?嘉儿,我记得跟你说过啊,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不能失信于人。”

    陈子鱼一本正经的说道。

    嘉儿嚼了嚼嘴道:“还不都是小姐你说了算?老爷来了两封信催你回去,你都不急,我便更不急了。”

    陈子鱼笑道:“爹爹来信让我不要急着会兴庆府,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催着我回去?爹爹如今在祁连山和契丹人对峙着,你还不知道祁连山的天气?这里再冷,比起祁连山来也要好过太多。那里才真的是滴水成冰呢,你若是相去我便依着你,咱们现在就掉头往西北走。”

    嘉儿道:“我才不想去祁连山呢,十几万大老爷们在哪儿咱们去干吗?老爷治军严肃,女人是万万不能进军营的,咱们即便是去了,只怕也会被老爷赶走。老爷如今不在兴庆府,怕咱们回去有什么事不能解决,这我知道,可是这大冷天儿的在太原猫东比什么不好,非得喝着西北风往大周跑,千里迢迢的,我就怕小姐身子娇贵吃不消。”

    陈子鱼在心里说道:“我便是要去,卢玉珠能千里迢迢去玉州找他,我便不能去大周了?为什么她去得我就去不得?论身份,我是大夏大将军的女儿,卢玉珠还是大汉宰相的独女呢。娇贵,都一样,我偏不信自己做不到。”

    她抹了一把流出来的鼻涕说道|:“咱们这次去大周,其实我是想看看如今大周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若真的有什么可趁之机的话,咱们也好写信给爹爹,让他建议国主迅速出兵大周,总不能便宜都让他占了去……”

    嘉儿撅嘴:“冠冕堂皇!”

    陈子鱼讪讪的笑了笑道:“好嘉儿,就当陪我到南面走走了还不成?”

    嘉儿道:“我这不是陪着你走呢吗,也就是发发牢骚,也不顶得什么用。只是我的小姐啊,已经过了午了,咱们要是再找不到吃饭的地方,我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驴还能不能扛得住。”

    陈子鱼笑道:“还不知道你!咱们再走走,估计着用不了多远就有镇子了。现在大汉屯田,最多五十里就会有村镇,咱们已经走了半日多了,估计再走不了多久就会有地方吃饭的。”

    嘉儿道:“但愿吧,天阴沉沉的,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只希望咱们运气千万不要那么差的好。”

    正说着,一片雪花飘飘然落下,正好掉在嘉儿小巧的冻的红红的鼻子尖上。

    嘉儿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可不是我说下雪就能下雪的……”

    雪花越落越多,越下越快,两个人拼了命的敲打坐下那驴,奈何这种畜生向来不怎么听话,越是敲打它,反而走的更加慢了。不多时,两个人就变成了雪人,坐在驴背上,一脸怨气的走啊走。

    千里之外的晋州,刘凌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起身将窗子关好。

    年前是没有战事的,晋州这边平时练兵有杜义他们忙着,刘凌倒是闲的有些无聊。随便在晋州转了转,却也没有看到什么值得留恋的景色。冬季本就萧条,这座城市又是一座近乎于要塞的地方,上铺虽多,却无名胜。

    索性躲在暖烘烘的书房里读书,倒也自在。

    刘凌前世最大的愿望其实很简单,他前世虽然短暂,但一生都在病着。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多下床走走,是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而不是坐在轮椅上被父母推着走。这辈子南征北战东奔西走,前世的愿望倒是实现了,只是,他却越来越怀念躺在床上一叶一叶的翻书看那种无聊日子了。

    看了一会儿书,或许是挨着火炉子太近,身上暖了之后困意也就来了。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刘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前世,身体康复了,健壮的就好像一头小牛犊子一样,再也不要父母操心受累。他梦见自己在绿茵场上疯狂的奔跑,梦见自己在篮球馆挥汗如雨,梦见自己去了**,去了泰山,去了三亚,去了大草原,去了好多好多地方。睡梦中,他看到父母看着蹦跳的儿子开心的笑着,不知不觉,他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漂亮的弧线。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手里的书掉在地上,刘凌醒了过来。

    才睡醒,眼睛有些模糊,隐约看到有个人就站在不远处。那人走过来将书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垂首站在一边。刘凌眉头皱了皱,他知道是谁,除了赵大之外,在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他的书房里。州府衙门里至少有三百名亲兵护卫,还有聂人敌和聂人王这两个变态高手在。至于暗中的布置的影卫,几乎无死角保护着刘凌的安全。能躲过亲兵的巡逻,还能躲过影卫暗哨的,只有赵大这个影卫的大档头才能做到。

    坐直了些,刘凌接过赵大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坐下吧,我说过,在我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

    赵大应了一声,拿铁筷子拨弄了一下火盆里的炭火,让火烧的更旺了一些。

    “王爷,太原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

    “嗯,说说吧。”

    刘凌喝了口茶,嗓子里好受了一些。或许是靠着火盆太近,醒过来之后发现嗓子干的有些疼。

    “朝廷里有卢森大人,候申大人,周延公大人照看着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前阵子庆州欧阳专的余孽趁着王爷不在国内又想造反,影卫的人发现的早,提醒了庆州郡守谢焕然大人,接替王小牛做庆州郡丞的叫杜元,是杜义将军的族里兄弟,也是抚远军的老人了。谢焕然大人和杜元大人带了一千多郡兵平乱,只用了三个时辰不到就将叛乱剿灭了。欧阳专的余孽基本上全都伏法,百姓们日子过的好,没人愿意铤而走险,跟着他造反的还不到三百人。”

    “从庆州仓和并州仓发往晋州的第三批粮草已经上路了,这次是昭先将军亲自带兵护送的。最近党项人比较嚣张,不断有小股骑兵进入境内闹事。周延公大人写了一封信正在半路上,内容应该是询问王爷,对党项人是该强硬些还是妥协一点。”

    刘凌捏着眉头说道:“昭先亲自来了?那太原城里岂不是就只剩下一个神锋营?这样不好,卢森他们做决定也太轻率了些。至于党项人,你想办法用最快的方式告诉周延公,来一个杀一个,不能有一点示弱!另外,我明日派人去应州,刘茂的兵给了忠义侯五千攻打慈州,现在他手下应该还有万余人马,本来打算让他留在应州策应南下大军的,现在昭先来了只好让他带兵回太原去。”

    赵大点了点头道:“倒不是卢森大人他们做决定草率,昭先将军亲自率领神机营护送粮草来晋州……是皇帝陛下下的旨意。”

    “陛下?”

    刘凌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不由得再次皱紧了起来。皇帝陛下才七岁,根本就还无法处理政务。平日里他除了上朝拜拜样子之外,基本上每天都在宫里读书学习。怎么会忽然亲自处理朝政了?而且军事上的事,就连孝帝当初都很少插手,这个小刘立想做什么?证明自己可以处理政务了?

    “最近陛下经常见谁?或者,经常去什么地方?”

    刘凌问道。

    赵大的眼睛里,对刘凌崇拜的神采一闪即逝。

    “回王爷,最近……陛下经常去天牢。”

    “天牢?呵呵,怪不得!”

    刘凌冷笑,这个裴浩,还真是忠心耿耿。当初自己倒是看走了眼,带着他到玉州和大周开战的时候,裴浩还是一个有些唯唯诺诺的人,想不到几年过去了,骨头倒是硬了起来。

    “既然陛下经常去天牢,恐怕不止下旨让昭先护送粮草来晋州这一件事吧。”

    “是,陛下密旨,调建雄军节度使骆缚带兵三万进京。带着密旨的信使被我下令扣住了,这件事……王爷不可再心怀仁慈了。”

    “太后呢?她知道吗?”

    刘凌问道。

    赵大想了想说的:“应该不知道,太后这段时间足不出户,每日诵经礼佛,朝廷里的事一点儿也不过问。陛下去天牢,也是瞒着太后去的。”

    刘凌嗯了一声道:“既然太后不知道,那就让她知道。至于裴浩……杀了吧。”

    经历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太多的阴谋诡计,刘凌的心已经变得冰冷。裴浩既然在天牢里还想着将自己整垮,那刘凌也没有什么情面可以留了。

    赵大点了点头道:“属下遵命。”

    “另外,派人去给骆缚传话,带着孝帝给他的密旨,让他看,告诉他自己拿主意。还有,告诉他,建雄军镇守北方,守土有责,对党项人过境的人,杀无赦。”

    “属下遵命!”

    “至于太后那里,你给我送一封信过去。”

    “属下给王爷研磨。”

    “不必了,口信吧,就四个字。”

    刘凌顿了顿:“好自为之!”

第二百七十二章 江湖事太远

    “还有件事……”

    赵大将刘凌的指示都记在脑子里后,有些犹豫的说道。刘凌看他表情有些别扭,以为朝廷里还有什么龌龊事,皱着眉头说道:“周延公是做什么的!每日就在军机处里抱着火盆混日子吗?”

    赵大脸色有些尴尬,顿了顿说道:“不是朝廷里的事,算是……算是王爷的私事。”

    刘凌好奇道:“私事?是王妃有消息给我?”

    赵大道:“王妃的书信走的是驿站,最迟明日午后也就到了。属下要说的,不是王爷家里的事,而是家外面的事。”

    “到底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陈姑娘离开太原,骑了毛驴南下,看样子是要来寻王爷的。”

    “哪个陈姑娘?本王认识?”

    “呃……仙缘人间,陈子鱼。还有她的小丫鬟叫做嘉儿的,两个人已经到应州了。属下斗胆让影卫的人在暗中保护着,私自做主,请王爷责罚。”

    刘凌顿时感觉一阵头大,还有一阵温暖。他发现自己认识的这几个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倔强,倔强到谁都敢玩千里走单骑这样的戏码。殊不知,这个世道,岂是女孩子能随便走动的?

    “护着就护着吧,不要让她们受了什么委屈。你安排一下,让她们在玉州停下。我这几天正打算把王妃她们都接到玉州去,等这边真正安稳了再接到晋州来。既然要来,那就让她先见见王妃!”

    刘凌咬牙切齿的说道,心里有一点恶作剧后带来的快感。

    “王爷要把王妃接过来?”

    赵大愣了一下,瞬间就从这句话中抓住了很多有用且重要的信息。王爷要把家人都接到晋州来,那……岂不是要与大汉真的划清界限了?

    “嗯,等过完年了暖和一些就接过来,大周这场大仗,没有几年是打不完的。九十六州之地,州州都有豪杰,一个一个的打也要很久。既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不妨把家人都接过来。”

    刘凌解释道。

    他不想让赵大误解什么,虽然他将亲人们都接到晋州来,但是对于大汉他还不想彻底决裂。毕竟太原那里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而且现在太原掌权的基本上都是他的人。不管是卢森,候申,还是周延公都清清楚楚,没了他刘凌的大汉,还能屹立不倒吗?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大汉的未来掌握在谁的手里。而周延公更不必说了,他现在就是刘凌在太原的代言人,自然所有事都为刘凌考虑。

    赵大想了想道:“属下来安排吧,一定将王爷的家人安安稳稳的送到晋州。”

    刘凌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急,现在你有的是要紧的事做。”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推开窗户,冷风嗖的一下子就钻了进来,随着风钻进来的,还有零零散散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阴得很沉,雪花飞舞。冷冽的空气让刘凌精神一振,才睡醒时候的昏沉也随之而去。

    “想办法,让黑旗军,左祤卫,灰衣军打起来,必须打起来!”

    他看着窗外说道:“大周乱,以北方为最。几个最大的绿林势力都集中在北方,徐胜治的灰衣军,萧破军的黑旗军,再加上刘杀狼仿效西汉末年的赤眉军都在北方。大周南面只有一个杨一山折腾的厉害,前阵子还败在大周左武卫大将军韩布衣手里了,没个一年两年的恢复不了元气。要想打下大周,北方就必须彻底平复下来。不说左右祤卫,还有即将到来的左武卫,左威卫,右武卫,这些大周朝廷实力不俗的正规战兵,就说北方这三个绿林大贼要想打下来就很难。”

    “现在左祤卫的郑超,灰衣军的徐胜治,黑旗军的萧破军这三股势力互相牵制,本王好不容易置身事外,总不能白看戏。若是不让他们三个打的热闹一些,等春暖后大军南下也会有不小的阻力。虽然灰衣军和黑旗军战斗力有限,但毕竟加在一起有超过二十万人马。既然左祤卫已经牵连进来蹚浑水,就让他把水彻底蹚浑!”

    赵大想了想说的:“属下尽力去办,春暖前一定让这三股势力最少灭掉一股,伤了两股!灰衣军和黑旗军中有影卫的人混进去,但时间太短,还没有接触到高层次的东西。左祤卫,属下已经派人接触了,混进去应该不难,难的是朝廷的兵马不同于绿林兵,想取得信任更难。”

    刘凌点头道:“左祤卫那边不用太费神,把主要精力都用在灰衣军和黑旗军那里。大家看到的表像是灰衣军与左祤卫关系密切,两股势力很有可能联手做掉黑旗军。但表面上的东西往往不是真实的,徐胜治与萧破军,不一定真就如传说那般不共戴天!查,将这两股势力的底细查清楚!”

    赵大道:“属下遵命。”

    刘凌想了想说道:“另外,大周朝廷里咱们的人也动一动,尽量拖住左武卫,左威卫,右武卫的人马北上。争取的时间越长,咱们平定大周北方的机会就越大。大周的十二卫战兵实力不俗,现在还没到与他们决战的时候。”

    赵大道:“右武卫大将军刘基,左威卫大将军余齐本来就对朝廷的命令不屑一顾,而且也不服让韩布衣一个后生晚辈指手画脚。到了现在,大周朝廷的命令已经下达了十几天了,但从影卫那边飞鸽传书得来的消息看,这两个人都没有打算北上,最起码春暖前是不会动身的。而左武卫的人马只走了十几里就又退回大营了,想来也是有人劝了韩布衣,让他别做出头鸟,别得罪了刘基和余齐。”

    刘凌笑道:“这就好,你再让影卫的人在开封多活动活动,最好把韩布衣的大将军给撤了!”

    赵大不解道:“韩布衣并不是名将,而且资历浅薄,他掌控左武卫对咱们不是有利吗?”

    刘凌解释道:“因为他年轻,年轻人,总是会把国家荣誉看的重一些。至于刘基和余齐这样的老兵油子,估计着恨不得柴荣早点死,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独霸一方。韩布衣不同,年轻人做事总会比较从动,对国家敌人的仇恨也就更深刻些。所以这是一个变数,一个不安分的因素,必须除掉。”

    赵大心里不是特别明白刘凌说的,为什么年轻人对国家荣誉看得就比较重?为什么年轻人就比较爱国?

    他虽然不是很理解,但还是会坚定不移的完成刘凌交给他的任务。

    “你整日在暗中走动,外人都道你已经死了。我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你不要怪我。赵二那里经常提到你,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知道,他不是外人,找个机会去见他一面,我相信赵二不会泄露出去的。”

    刘凌坐下,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嘴里有些苦涩。

    赵大苦笑着道:“还是算了吧,二郎性子直,就算不说但还是会表现出来。属下在暗中给王爷做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相信,王爷用不了多久就能一统中原,到时候在告诉二郎也不迟。”

    刘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是苦了你们兄弟二人。”

    赵大自豪的说道:“为王爷做事心甘情愿,不苦!”

    刘凌笑了笑,忽然低声问道:“让你查聂氏兄弟的底细,可曾有什么消息了?”

    赵大正色道:“这正是今日要跟王爷汇报的第四件事。属下按照王爷说的,让下面的人查这几年江湖中失踪的用剑高手,尤其是一对孪生兄弟的用剑高手,经过半年多查访终于有点眉目了。”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听了听,然后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对刘凌说道:“如果消息没有差错的话,他们兄弟二人应该是从后蜀国避难逃亡北方的。后蜀国有一个江湖中人心目中的圣地,在峨眉山,叫做剑门。”

    聂氏兄弟其实擅长用剑,这个秘密刘凌很久之前就发现了。而刘凌之所以没有点破,是因为这两个人隐藏真实身份并不是对自己不利,而且他们一开始也对季承云说过,是为了避难才加入影卫的。从跟在刘凌身边至今,两个人一直表现的很规矩,没有一点异心。所以刘凌并不想对他们兄弟怎么样,只是出于好奇,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仇家,才能将拥有如此修为的两兄弟逼的远走他乡。

    “江湖上流传着一个消息,大概是说五六年前剑门少门主聂摄的两个小剑童偷了剑门的不传之秘逃走,剑门还发出过必杀令,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江湖上传闻已经渐渐淡去,很少还有人提及。但消息应该是准确的,属下已经派人去后蜀了。”

    刘凌喃喃的重复了一个名字:“聂摄”

    随即,他就将这江湖上的纷乱事抛在了脑后,毕竟那些江湖豪杰之间的故事太过于虚幻,看多了武侠小说的刘凌对于他们来说虽然有些好奇,但也不会太在意。

    “另外,属下已经也顺道查出来,两年前大辽幽州南面宫大王派过来刺杀王爷的刺客,也是剑门的外门弟子。”

    刘凌想起那晚聂氏兄弟杀人不留情的手段,暗道了一声怪不得。

    “还有件事你去关照一下。”

    刘凌想了想说道:“白莲教的圣母叶秀宁和圣女栾影就在晋州城里,如果她们有什么困难,你让影卫暗中帮帮。”

第二百七十三章 清风山

    (依然三更,求收藏)

    大周显德五年,大汉嘉丰元年腊月二十四。

    黑旗军倾巢而出。

    十一万黑旗军分作三路,一路由黑旗军大将黎远朝率领,领两万人马绕过绛州,急行军两日两夜进入清风山据守,准备迎接左祤卫的攻击。第二路由大将程杰率领,领兵马两万,陈兵大商河南岸,以防汉军趁虚而入。第三路,由黑旗军领袖萧破军亲自率领,领兵马七万,围攻绛州。

    黎远朝这次带着两万人马,其中还包括萧破军特意分给他的三千内营兵马。这三千内营兵,算是黎远朝最大的依仗了。要知道黑旗军最精锐的内营兵,在大胜右威卫之前只有五千人不到。后来招降了两千多右威卫骑兵划入内营,有选了精壮士兵,内营兵马这才增加到了八千人。萧破军一下子就分给黎远朝三千,由此可见对清风山一线的重视。

    清风山并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险地,尤其是南面的山坡,有一块超过千米宽的缓坡,骑兵都能冲上来,要守住这么大一个缺口,黎远朝其实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左祤卫的重甲步兵和大周虎贲骑兵齐名,虽然只有四千人,但若是集团作战的话足以将他麾下这两万农夫碾死。幸好,毕竟他们还是占据了一点地形上的优势,那缓坡虽然阻止不了左祤卫的进攻,但对防守一方也不是毫无益处。

    赶到清风山之后,黎远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士兵们砍伐大树。去掉枝杈,截断成两米长左右的滚木。南侧的山坡又长又缓,重甲步兵可以列阵往前挤压,羽箭根本就破不开重甲的防御,而对付重甲步兵,滚木的作用要远比弓箭手大的多。而这次赶赴清风山,黎远朝还特意带了几十桶菜油,若是真到了无法守住的地步,他真敢一咬牙放火烧山。射不死,打不死,他就不信烧不死那些左祤卫的重甲步兵。

    黑旗军不是没有和左祤卫交过手,上一次交战的时候,左祤卫的重甲步兵对于黑旗军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三百人一团的重甲步兵,迈着稳定的步伐大步前进,就好像一只一只钢铁猛兽一样,黑旗军那些绿林兵根本就抵挡不住。才一接触,就被左祤卫的重甲步兵砍瓜切菜一样的杀死。

    黑旗军的装备远不如官军精良,他们甚至还不能人手一把大周的制式横刀。没有皮甲,没有趁手的兵器,没有重弩这样的大杀器,他们靠着镰刀,锄头,削尖了的白拉杆,木棒,简易长枪,如何能抵挡武装到牙齿的大周官军?

    所以,黎远朝从接到萧破军的指令之后,整整两夜没怎么睡觉,想的头疼欲裂,搜肠刮肚的想办法怎么对付左祤卫的重甲步兵。清风山黑旗军北上的时候走过一次,所以他知道南面山坡防守的难度太大,唯有用滚木,燃油这样歹毒的办法才能有作用。萧破军给他下了死命令,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也要坚守清风山直到绛州城破的那一刻,否则即便他逃回去也是军法处置的下场。

    黎远朝知道萧破军的手段,他知道自己若是还想活下去,就必须打好清风山这一仗。

    斥候返回,告诉黎远朝在清风山一线并没有发现大周官军的影子。确定自己率先赶到,黎远朝总算能舒缓一口气。紧接着他就下令士兵们砍伐树木,然后架起铁锅烧油,同时调集五千人马在南面山坡上开始挖陷马坑。

    所谓的陷马坑,并不是像电影电视剧中演绎的那样,需要挖出几米宽几米深的大坑,马掉进去跳都跳不出来。且不说这样的大工程需要多久才能完工,光是做伪装就要让人头疼死吧?挖满地都是几米甚至十几米的大坑,怎么隐蔽?电视剧电影中,自然是有办法弄得好像平地一样的,因为导演最多让人挖一两个而已,然后用帆布覆盖,上面洒上土。真正到了战场上,只挖一两个大坑骑兵还一个劲的往里掉,这样的概率有多大?

    再说,寒冬腊月,土地都上了冻,黑旗军又没有推土机想要挖出几米甚至十几米宽窄的大坑不的难为死他们?

    陷马坑,其实就是一个一个也就一两尺深的小坑。汉尺,一尺差不多二十三厘米的样子,在冻土上挖出这样的坑已经很费劲了。不要以为这样的小坑毫无作用,若是在山坡上挖上数以千计的陷马坑,战马飞奔,崴脚的概率是很大很大的,只要战马扑倒骑兵们从马背上摔下来,搞不好还能崴了嘴……

    从早晨忙活到了日落,山坡上的陷马坑足足挖出来几千个,虽然还说不上密密麻麻,但绝对能让战马跑不起来。黎远朝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反击,所以也没打算自己的骑兵从山坡上冲下,借助地形打击敌人这样的战术他敢想却不敢实施。他麾下骑兵不多,内营兵三千都是步卒,勉强凑出来千把骑兵即便杀下去也不够左祤卫填牙缝的。

    战马,可是金贵的宝贝啊。就算以骑兵著称的大辽,所谓近两百万大军,其实骑兵只有四十万不到,也就是大辽号称天下无敌的宫帐军。而这四十万骑兵,几乎用光了大辽所有的战马。而这四十万宫帐军,也就是在大草原上还能作威作福,真要是进入中原作战的话,这四十万骑兵最多浓缩到十万人左右。离开了天然的操场,四十万骑兵拿什么来供给?

    以大周之强盛,十二卫战兵之精锐,每一卫战兵最多也就装备两千到三千骑兵。变态如右威卫装备两万骑兵,这完全是拼凑出来的。这样的骑兵即便是五万人,也打不过大周那一万虎贲精骑。而且蒙虎之所以装备这么多的骑兵,主要还是为了应对北方三大绿林义军。对于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绿林兵而言,骑兵的杀伤力要大得多。而且,要知道的是右威卫的两万骑兵,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拥有真正的战马,其他骑兵的坐骑大部分是驽马,骡子。

    派出去斥候探听官军的消息,黎远朝带着手下几个得力的将领战在山坡上俯视。

    “这么宽一个大缓坡,即便挖了陷马坑,想要阻止左祤卫的骑兵也有点困难。还是将军又先见之明,只要咱们砍伐足够的树木,多多准备滚木,不管是骑兵还是那些让人头疼的重甲步兵,很难攻上来!”

    一个手下对黎远朝拍了一个漂亮的马屁,无疑,黎远朝很喜欢先见之明这四个字。

    “为将者,就要把战场上的所有用得着的东西都考虑进去,就算做不到上知天文。但借助地理还是要做到的。咱们跟着大帅举事,现在已经有十万大军,再也不能像以往只有三五百人占山为王那样混日子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现在每个人手下都有几千兵,总得拿出将军的样子来吧!”

    他手下的将领们又是一顿五香马屁,香喷喷的让人飘飘欲仙。

    他指着山坡下面说道:“这里,就在这里,咱们必须打出黑旗军的威风来。上次在大商河,咱们一举灭了蒙虎的右威卫。这次,清风山,老子就不信干不掉左祤卫!只要再打赢这一仗,大帅那边打下绛州城,绿林豪杰之中谁还能与咱们黑旗军比肩?别说徐胜治的灰衣军,刘杀狼的赤眉军,把那个南面已经称帝的杨一山都算上,见了咱们黑旗军还不乖乖的好像鹌鹑一样?”

    一个将领笑道:“将军,若是这仗大好了,将军铁定是大帅麾下第一大将了。那个程杰就算再能蹦跶,还比得了将军?”

    程杰和黎远朝不合,两个人谁也不服谁,这在黑旗军中是人尽皆知的事。两个人都憋着一股劲想把对方踩在脚下,只是有萧破军压着,他们俩才没打起来。

    “程杰?!”

    黎远朝冷哼了一声。

    “告诉弟兄们,今晚好好休息,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左祤卫就到了。明日一早,派人到山坡下面组织第一道防线,多设拒马,争取在山坡下面就干倒一片左祤卫的兵!”

    “喏!”

    几个将领似模似样的应了一声。

    黎远朝刚要转身,忽然听见山坡下面有人高喊着什么。他皱了下眉头,侧耳听了听。

    “报!报!左祤卫到了!左祤卫的人杀来了!”

    是刚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

    黎远朝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都给老子轰起来!吹角!吹角!”

    他一边下令,一边迎着那斥候大步走了过去。

    那斥候离着十几步远的时候跳下马来,蹬蹬蹬跑了几步单膝跪倒:“报将军!左祤卫的大军已经在三里之外了!”

    三里!

    黎远朝倒吸了一口冷气,在火把的照耀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一身血迹的斥候,从他身上破损的皮甲,还没有凝固的血迹都能看得出来,这个斥候是经过怎么样的一番血战才逃出来的。

    “将军不用看了……二十个兄弟,就回来我一个!”

    那斥候咬着嘴唇,一脸的悲戚。

第二百七十四章 左祤卫

    “所有人撤到山坡以上,将滚木都集中在山坡上,弓箭手准备,用火箭!”

    黎远朝咬牙切齿的下令,他走到那斥候的身边,拍了拍那斥候的肩膀说道:“别伤心,别急,兄弟们流的血,我会让左祤卫那群狗杂种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那斥候大声道:“将军!现在左祤卫远来劳顿,一路急行军已经是疲惫之师。将军若是此时以骑兵趁夜偷袭,肯定能大败官军!”

    “这……”

    黎远朝愣住,随即将那斥候扶起来说道:“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现在你先回营治疗一下,今晚好好休息就不用上阵了。”

    那斥候急急的说道:“将军!战机稍纵即逝。左祤卫的人马离着清风山只有三里的路程了,他们肯定想不到咱们这个时候会迎头打过去。无需太多人马,只要将军把咱们的骑兵派过去从侧翼打一下,左祤卫必乱!”

    “你先下去休息吧,咱们只有不足一千骑兵,就算趁夜突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等我和将军们商议一下对敌之策,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黎远朝耐着性子解释,他本来是无需对这个小小的斥候说这些的。

    “将军!求将军给属下五百骑兵!不!三百,二百骑兵!我保证杀敌两千!求将军成全!”

    那斥候再次单膝跪倒,泪流满面的乞求道。

    黎远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兄弟们为了掩护你回来都战死了,你报仇心切我明白。但你想想,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他们十九个人战死,我心里一样难受,我也想为他们报仇雪恨,杀光那些应该天诛地灭的左祤卫的人!但是,我必须为全局考虑,不能冲动做事,你不在我这个位置,考虑的自然简单了些。”

    他阻止那斥候说话,摆了摆手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那斥候站起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话。他狠狠的跺了跺叫,转身就走。

    “是条有血性的汉子,小五,你明天把他调到我的亲兵卫队里,让他做个队正。”

    黎远朝叹了口气说道。

    叫侯五的十个精悍的汉子,是黎远朝的亲兵校尉。他掌管着黎远朝的三百亲兵,算是黎远朝最信任的人了。

    “是,属下明日一早就去安排。”

    “别太急,让他好好休息一夜。”

    黎远朝戴上头盔,指着山下说道:“弟兄们!左祤卫就要到山下了,告诉我,你们用什么来欢迎他们!”

    “杀!”

    他的亲兵和手下将领们齐声大吼了一声,倒也士气如虹。只是,黎远朝却浪费一次一举击败左祤卫的机会。如果他听了刚才那斥候的建议,大胆将骑兵派出去迎头打一仗的话,即便不能击败左祤卫,只怕也能打的对方落荒而逃。要知道左祤卫已经不眠不休的赶了两天的路,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一千以逸待劳的骑兵,足以给左祤卫造成致命的打击。奈何,黎远朝没有这个魄力。他想保住自己的骑兵做后路,一旦不能打败左祤卫,他还指望着这一千骑兵在自己逃跑的道路上保驾护航。

    其实上天对每个人都差不多,每个人都会得到几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有的人抓住了,大富大贵。大部分人没有抓住,平淡一生。而黎远朝没有抓住轻而易举击败左祤卫的机会,谁知道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二里之外,看着清风山已经就在眼前,大周左祤卫大将军郑超叹了口气。

    “紧赶慢赶,看来咱们还是晚了一步。”

    他麾下郎将李易也有些失望的说道:“幸好清风山并不是什么险要的地方,黑旗军主力都去攻打绛州了,在这里据守的人马不会太多。以黑旗军的战斗力,挡不住左祤卫的脚步!”

    郑超今年四十二岁,从军二十四年,是大周军中为数不多的寒门出身做到大将军职位的人。在大周,功名但在马上去的代表人物,一个是大周虎贲精骑的首领,大都护罗旭。另一个就是他左祤卫大将军郑超了。这两个人,一直是寒门子弟心目中的目标和偶像。而郑超如今能做到十二卫大将军之一,其中付出的艰辛和努力又岂是那些整日幻想的人可以明白的?功名但在马上去,最起码你要敢打敢拼!

    “不要小看了黑旗军!”

    郑超冷冷的说道:“刚才那些斥候的表现你也看见了,二十个人,竟然不急着逃走,居然一次一次的骚扰大军。用这种送死的做法尽量拖延我大军的前进速度,只派回去一个人报信。这样有勇气有谋略的作为,即便是我左祤卫的斥候也不能做的更好!若黑旗军真的那么不堪一击的话,又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优秀的斥候?”

    他有些感慨的说道:“斥候,可不仅仅是打探消息那么简单!”

    另一员郎将李普说道:“大将军说的是,战胜了右威卫蒙虎之后,黑旗军的胆量和素质确实提高了不少,比一年前要强很多了。”

    郑超道:“所以,战场上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敌人!北边汉国的那个忠王刘凌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深表赞同。他说,战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这句话,深的兵法之要义,你们都要记住!”

    众人躬身称是。

    刘凌若是听到这句话只怕会稍微脸红一下了,毛-主席的这句名言被他剽窃过来之后,想不到竟然不止在大汉军中流传,就连大周的将军们都经常引用。

    “说到刘凌,这个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李易皱眉道:“派人通知大将军黑旗军要攻打绛州,他安的什么心?想渔人得利?”

    “渔人得利?”

    郑超笑了笑说道:“可以这么说吧,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刘凌率军拿下,打着报仇的旗号攻占了晋州。但我大周虽然如今疲敝,又岂是他麾下那区区不足十万人马能觊觎的?不说我大周的十二卫战兵,就说现在北方这三个绿林大贼,他都没有把握一口气吞下去。想要在大周立足,光靠他麾下的人马还远远不够!”

    郑超冷笑:“驱虎吞狼,打的是好算计,就看他是不是能遂了心愿!”

    李易道:“他凭什么就认定了大将军会打黑旗军?以末将的浅见,大将军不如转而联手黑旗军反攻刘凌!只要将刘凌击败一举夺回晋州,大将军在军中,朝中的威望将无人可及!”

    郑超摆手道:“不可”

    “如今汉军已经占据晋州慈州两地,有战兵十万,就算我左祤卫和黑旗军联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再者,刘凌是狼,那萧破军就是好相与的?只怕谁都打着拿咱们左祤卫开刀扬名立万的算盘!不杀杀他们的锐气,他们真的就以为我左祤卫是软柿子般好捏了。”

    李普道:“大将军,如今黑旗军已经占据了清风山,咱们是不是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攻?”

    郑超笑道:“一群跳梁小丑而已,告诉孩子们,今夜就攻打清风山,咱们的大营要安在山头上,明日一早我与诸位同赏日出!”

    众人都笑,作为大周最精锐的十二卫战兵之一,他们心里都有着难以磨灭的骄傲。说重视敌人,其实,黑旗军还真没有放在他们的眼里。

    “让骑兵让开道路,调重弩到山脚下,三轮之后攻山,那些绿林兵别的不会,陷马坑绊马索之类的小伎俩倒是用的熟练,骑兵就留在山脚下吧,巨盾手结阵慢慢的压上去,弓箭手其次,朴刀手再次,陌刀手和长枪兵最后!”

    “喏!”

    大周左祤卫的人马缓缓而有序的在山脚下开始集结,黑旗军没有趁夜突袭,这让左祤卫的人都对敌人更多了一分轻视。其实从遇到黑旗军斥候之后,郑超就下令大军减速,结阵而行,怕的就是黑旗军偷袭。但他也知道,连续赶路两日的左祤卫,即便做出防御也不一定能挡住敌人的偷袭。令人欣慰的是,黑旗军领兵的那个家伙并没有这样的见识。

    左祤卫是大周十二卫战兵扩兵速度最快最多的一支,原本十二卫战兵的人数是每一卫两万人马,配置两千骑兵,一万八千步兵。但自从大周政局糜烂,各地起义不断之后,十二卫战兵在朝廷的授意下开始扩兵。最少,如蒙虎的右威卫,也扩充了一倍的人马。而左祤卫,如今已经是拥兵六万,是原来人数足足三倍。虽然扩兵速度太快,战斗力难免下降,但郑超手里只要还有他那四千重甲步兵,就依然可以傲视群雄。

    大部分人马原地休整,两个千人队结阵,然后缓缓的往山坡上压了过去。

    数百名巨盾手,三个人顶着一面巨盾压在最前面。一人多高的巨盾,就连破甲锥都对其毫无办法,除了重弩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武器能破开巨盾的防御。当然,滚木除外。

    巨盾手后面,是三百弓箭手,他们必须依靠巨盾的防御才能去前压,身上薄薄的皮甲让弓箭手的防御力低的离谱。后面是数百名朴刀手长枪手,最后面,才是二百人的重甲陌刀手。

    “攻!”

    郑超一声令下,八面战鼓擂响,在原本安详的夜晚如同炸响了一声声的惊雷。

第二百七十五章 攻山

    (感谢恍惚迷离大大再次打赏,求收藏)

    上百面巨盾排成一排,就好像一道高墙一样往前移动着,虽然缓慢,但却厚重无比。今夜月光如水般洒落,虽无繁星,却并不十分的黑暗。清空如洗,万里无云。可是,在山坡上面据守的黑旗军士兵,看到那一道厚重的墙壁压过来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覆盖上一层乌云。

    缓慢移动的队列,并没有被挖出来的坑坑洼洼造成太大的影响,即便有人绊倒很快就会被同伴扶起来,丝毫也不影响队伍前进的速度。

    “弓箭手,两百步,抛射!”

    黎远朝站在一块巨石上,看着压过来的左祤卫人马大声下令!

    弓箭手抛射,在平地上也能射出两百步的距离,现在借助山坡地形,弓箭更够飞的更远一些。对付那些巨盾,黑旗军却是没有什么办法。他们没有装备重弩这样的奢侈品,无法击破巨盾的防御。但抛射却不同,可以有效的打击藏身在巨盾后面的士兵。因为上坡,再加上巨盾在前移动缓慢,抛射,是左祤卫目前要迎接的第一波打击。也是不可避免的打击。

    指挥第一波攻势的正是郑超麾下郎将李普,这个人是大周豪门出身,据说身上多多少少还带着点大唐皇族的血脉。但这个人却并不是那些仗着家世混日子的二世祖,着实一个骁勇善战的悍将。

    “拉开距离!不要凑的太近!长枪兵,上前与弓箭手混在一起!”

    李普迅速的下令。

    近千名长枪兵快速上前,将三百名弓箭手包夹在队列中。同时,长枪兵举起兵器,竖起,左右摇摆。近千名长枪兵同时高高举起长枪有规律的左右晃动,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被风吹动的野草。

    这是一种长枪兵应付弓箭行之有效的手段,瑞典的长枪阵就是这样来防御弓箭手抛射的。据说,这样的防御效果能最高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随着天色一暗,上千支羽箭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噗噗的声音中,夹杂着中箭者的闷哼。抛射,射程远,但是对于拉开距离的敌人杀伤力实在有限。而且即便是击中了目标,也很难一箭杀敌。左祤卫攻山的队伍中,防御力最低的弓箭手被长枪兵保护着,伤亡很少。倒是后面的朴刀手被一阵箭雨放倒了几十个。至于最后面的重甲陌刀手,抛射的羽箭根本就破不开他们厚厚的铁甲。落在重甲步兵阵地里的羽箭,叮叮当当的敲出一串一串的火星,却连一个人都没有杀死。

    五十步的距离很快就过去了,两轮抛射过后,左祤卫的人马在山坡上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根本就阻止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随着距离的拉近,黑旗军的抛射也失去了意义。

    一百三十步,最前面的巨盾手忽然横向移动,彼此间留出一人左右的缝隙,终于等到用武之时的左祤卫弓箭手迅速前插,开始用远比黑旗军士兵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弓箭要精良的多的制式步弓还击。大周十二卫配备的步弓,可以轻而易举的射出二百步以上,一百五十步就能射穿皮甲。一百步内,能洞穿两层皮甲。

    一百三十步,虽然是仰射,但已经到了有效杀伤距离。

    相对于黑旗军手里那些简陋的弓弩,左祤卫弓箭手的步弓威力要大的多。黑旗军的弓箭手所用的,大部分是竹片子完成的弓,所用的也是自己制作的羽箭,其威力完全不能同左祤卫弓箭手射出去的狼牙箭相比。

    才一交手,虽然是主攻,且受到了地势的限制,但装备精良的左祤卫隐隐占了上风。两轮羽箭之后,在山坡上面防守的黑旗军弓箭手就被放倒了二三百人。

    一百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大将军!我带人下去往下赶赶他们!”

    黎远朝麾下的得力干将张横向黎远朝请示道。

    黎远朝摇了摇头:“巨盾后面肯定有左祤卫的重甲步兵,你带人冲下去虽然占了地势上的优势,但凭咱们兄弟手里的镰刀菜刀,砍不死重甲步兵!”

    “准备好滚木,五十步以内再放!”

    黎远朝大声下令道。

    滚木,不一定就真的能一直滚到山脚下,谁也不能保证这些木头听话的滚出去几百米远。距离太远的话,滚木的威力发挥不出来。而且黎远朝最初没打算今夜就用滚木打击敌人,他怕过早的让敌人知道自己的手段后,这一招就会失灵。但现在看来,滚木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有效果。首先,距离远不好使,距离太近的话敌人很快就能冲过来。万一滚木卡住的话,后面的滚木就失去了作用。

    九十步,黎远朝猛地大喝道:“弓箭手,火箭!烧了那些盾牌!”

    黑旗军的弓箭手纷纷点燃绑在羽箭上的布条,沾了菜油的布条很快就燃烧了起来。随着黎远朝一声令下,一片火雨与地面平行着飞了出去,场面蔚为壮观。之所以等到这个距离才用火箭,是因为黑旗军的弓太弱了,百步以外,羽箭已经没有了什么力度,轻飘飘的根本就不能插在巨盾上。若是火箭不能插在巨盾上燃烧的话,白白浪费了那许多的菜油。

    噼里啪啦的一片响动,激射而来的火箭竟然在八十步的距离依然无法插在巨盾上!被弹开的火箭爆出一团一团的火花,然后落在地上被陆续上来的周军士兵踩灭。

    “奶奶的!左祤卫的巨盾上包了铁皮!怪不得要三四个人抬一面盾牌,妈的!”

    张横狠狠的骂了一句。

    这也就是官军啊,才能如此奢侈。

    一轮火箭之后,躲在巨盾后面的左祤卫弓箭手立刻闪出来开始还击。带着破空声的狼牙箭凶狠毒辣,轻而易举的撕破黑旗军士兵的棉服或者单衣,结束掉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天气严寒,血流出来很快就会冻上,在火光中冻血闪烁出一阵阵妖异的迷离的色彩。

    数百名弓箭手被射杀,黎远朝的嘴角不住的抽搐着。他心疼,真的心疼。这两万人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不止是今天,明天,以后这两万人就是他的队伍。这是萧破军答应他的,算是提前对清风山战役做出的奖赏。这些兵都是他的,所以死一个他都心疼。训练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并不比训练出一个合格的骑兵差多少,一下子拼掉了数百个,而对方的弓箭手藏身在巨盾后面几乎毫发无损,这让黎远朝心疼也愤怒。

    “弓箭手后撤!”

    黎远朝咬着牙下令。

    这一仗,虽然自己占据地利,而且体力上也比对方要强,可是打到现在竟然没有一点办法拦住对方!除了五十步以内才管用的滚木,他只能看着敌人一步一步的压过来而束手无策。

    等不到五十步了!

    “放滚木!”

    黎远朝一挥手,猛地一声大喝!

    架起来的滚木在砍开了绳索之后如海啸一般滚下山坡,此时距离周军的距离差不多有六十步,这样的距离,虽然看上去滚木滚下去声势惊人,但谁也不敢保证滚木能不能滚出去六十步远。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滚木的威力没有让黎远朝彻底的失望,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攻山的官军明显慌乱了起来。运气好的滚木直接砸在前面巨盾手的腿上,运气不好,并且占据一半以上的滚木半路上自己停了下来。但即便如此,对官军的打击有着明显的效果。

    盾阵被砸开了几个缺口,越来越多的官军被滚木撞到。

    “重甲陌刀手前插开路!”

    李普没想到黑旗军竟然这么难缠,现在盾阵已经乱了,他不可能下令撤退。面色狰狞,他决定赌一把!

    两百重甲步兵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来,三五个人一组,并排行走,沉重的陌刀朝下,看到有滚木下来,几个人一同将陌刀往下面一插,嘭的一声,刀身不堪重负的呻吟起来。而那些身强体健的重甲步兵,也都感到双臂一振酸麻。

    将滚木阻拦住,这个小组的重甲步兵再次向前走去。

    “长枪兵!冲下去捅死他们!”

    黎远朝见那些变态的重甲步兵居然靠着蛮力,将一根一根的滚木阻挡下来顿时眼就红了。两军之间有着太多停留下来的滚木,即便再往下放也无济于事。

    一千多人的所谓长枪兵在一个郎将的带领下扑了下去,穿着乱七八糟衣服的黑旗军士兵嗷嗷的叫着给自己打气,虽然他们恐惧无比,但除了手里削尖了的白蜡杆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他们安慰。

    “弓箭手,两轮连射,退到最后!”

    李普下了两个简短的命令。

    他并不在意夹在弓箭手和敌人之间的重甲步兵,即便是狼牙箭,也敲不破那身厚厚的铠甲。而一旦开始肉搏,没有什么防御力的弓箭手立刻就会成为敌人的首选目标。

    左祤卫的弓箭手立刻连发了两箭,随即快速的往后面撤了下去。

    这两轮连射对黑旗军冲下来的长枪兵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打击,只放倒了百十人。李普大喊着让朴刀手冲上去和重甲步兵汇合,然后命令长枪兵结成方阵,刺猬一样往前挤压。

    最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嗷嗷大叫着的黑旗军士兵借助惯性奋力的跃起然后将手里的兵器往那些重甲步兵身上捅。巨大的力度即使不能刺穿敌人的身体,也足以将敌人击倒在地。

    但是,重金打造的左祤卫重甲步兵,又岂是那么容易击败的?

    虽然只有不到两百人了,但这些重甲陌刀手展现出来的杀伤力还是让人惊愕不已。

    他们迅速的集结在一起,组成了一支锥形阵。突前的重甲步兵被连番打击,但身后有袍泽的支撑他硬是没有倒下去,只是他也在没有力气举起沉重的陌刀,在他身上,至少被捅出四五个血洞。就算他们的铠甲防御力惊人,他也挡不住无数只奋力刺过来的长矛。

    第一个人倒下,后面的重甲陌刀手迅速顶上来,随即一刀将一个黑旗军的长枪兵劈成了两片。血洒出来好像瓢泼一样,内脏噗的一声掉在地上。硬挨了一枪,这陌刀手再次挥刀,将攻击他的人连着脑袋的半边肩膀砍掉。

    血淋淋的厮杀,如火如荼。

第二百七十六章 破山

    “泼油!放火!”

    黎远朝大声的吼着。

    眼看着自己麾下的人马挡不住那二百重甲,后面那千余长枪兵组成了大阵,一只大刺猬一样也冲了上来。还有那数百朴刀手,几个人一组互相配合,风车一样转动起来,黑旗军的兵根本就靠不了前。

    现在黎远朝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精兵强将了。和左祤卫的士兵们比起来,自己麾下这些兵简直就是农夫!他却忘记了,自己麾下的士兵们,其实大部分就是放下锄头拿起刀的农夫。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没有经过几次战斗,这样的兵仗着人多势众打起顺风仗来或许骁勇的天下无敌,一旦遇到一点挫折立刻就会撒丫子逃跑,拦都拦不住。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让人把烧沸腾的菜油泼出去,然后命令弓箭手用火箭将菜油点燃。

    被左祤卫的士兵卷进去的黑旗军,黎远朝也不得不放弃了。若是再让左祤卫的人马往上冲二十步,自己必败无疑。一旦左祤卫的人冲上山坡,失去地利优势,战斗力又远不如左祤卫,他还拿什么打?

    没办法,被左祤卫的人马卷进去的五六百黑旗军士兵他只能放弃不要了。

    菜油顺着山坡流下去,弓箭手将点燃的羽箭射过去,足足上百支火箭之后地上的菜油终于被点燃了,山坡上的干草呼啦一下子蹿起了火苗,山坡上激战的数千人马逐渐被火焰吞噬。

    “退!退!”

    李普一槊戳死一名黑旗军的士兵,一脚将挂在槊锋上的尸体踹开,眼见火起,他只得大声呼喊让扑在前面的朴刀手和重甲步兵往回退。重甲步兵移动速度慢,一旦被火焰卷进去神仙都救不了。

    训练有素的左祤卫士兵开始往回撤,但并不慌乱。轻甲朴刀手掩护着重甲步兵往回撤退,等脱离了战团之后开始加速往山下跑。

    火烧起来的速度比人跑得快,很快,不少人被熊熊大火包围。

    之前在山坡上已经挖出了一条十米左右宽的隔离带,火苗虽然烧不过来,但那炙热的气焰扑在人的脸上同样让人有些承受不住。山坡上的黑旗军士兵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袍泽来不及跑回来,被吞吐的火舌吞噬。在山坡上同左祤卫激战的数百名黑旗军士兵几乎一个都没跑回来,烈焰中还能看到他们挣扎扭曲的身影。

    一个黑旗军的士兵浑身冒着火哀嚎着往回跑,越是跑,身上的火烧的就越旺,但是他却不敢停下来,山坡上的袍泽们已经很近了,他相信只要自己跑回去袍泽们立刻就会救下自己,火焰就在他的眼前烧,他能听到自己身上呼呼的火声,却坚信只要自己跑回去就一定能活下去。他已经跑到了隔离带边上,却踩在一个陷马坑里一下子扑倒在地,倒下去,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身上的火依然在烧着,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疼的厉害,喊不出求救的声音,他拼命的想站起来,却只能抬起一只手臂,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火焰,还闻到了一股恶臭。

    袍泽就在几米远外被活活烧死,然后慢慢的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黑旗军的士兵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却没有一个人去救他。因为大家都知道,谁也救不了他了。若是他不跑,就地打滚的话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命。

    跑得最慢的重甲步兵又几十人被火苗吞噬了进去,仗着身上厚厚的铁甲他们还能坚持一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火焰将他们的铁甲烤热,烧红之后,他们承受的痛苦要加倍的难熬。烧红了的铁甲粘在皮肤上,皮肤被烫的吱吱响,油从铁甲的缝隙里冒出来,然后烧着。

    二百重甲,死在黑旗军士兵手里的只有十几个,被大火烧死的却有五十多人。他们临死凄厉的哀嚎声,震碎了宁静的夜空,连原本皎洁明亮的月亮似乎都不忍心再看这残忍的场面,伸手扯过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乌云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烤糊了肉的焦臭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

    两千左祤卫的士兵冲上山坡,撤回来的只有一千一百多人,八百多壮士葬身火海。

    靠着一把大火,黎远朝终于将左祤卫的第一波攻势打了下去。但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皱着眉头看着山坡下面的惨烈景象,心里苦涩的好像吞了一口黄连。左祤卫急行军赶到清风山下,一会儿都没有休息立刻就组织了进攻,一支疲劳之师,第一波攻击自己麾下的人马竟然抵挡不住!

    这次攻击靠着一把大火能挡回去,而且有余火烧着,左祤卫的人马今晚也不可能再次进攻了。但是明天呢?火焰熄灭了之后,草烧光了,还靠什么击退敌人的第二次进攻?

    叹了口气,黎远朝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哪怕一点保留了。山下的左祤卫士兵,虽然疲劳不堪,但依然如狼似虎。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拼了命,绝对挡不住对方的进攻。

    郑超没有想到,这群黑旗军的草寇竟然如此凶悍!放火烧山,连同他们的人一起活活烧死。这股狠劲连郑超都自愧不如,他爱惜自己麾下的士兵,做不出这样狠辣的决定。而八百壮士的死,则激起他的怒火。

    “把弩车调上来仰射!李易,你带人准备攻上去!”

    郑超声音低沉的下令,脸色阴沉的可怕。

    “将军!”

    李易单膝跪倒说道:“将军,不是属下胆怯畏缩不前,而是现在这局面真的不能再攻了。火还没有熄灭,士兵们连续奔行了上百里也已经疲惫不堪,不宜再攻了!求大将军收回将令,让士兵们休息一晚,属下明日就带着亲兵冲上去,不攻下山头决不后退!愿立下军令状!”

    郑超何尝不知道现在不宜在继续进攻了,他这样说,只是做出一个大将军该做出的样子而已。八百士兵被敌人杀死,他总得表现出愤怒。

    “士兵们真的累了,若是他们体力充足些,也不会撤不下来。大将军,明日一早属下同李易将军一同攻山!今日失利之罪责请大将军先记下,明日一早若是不能攻上去,属下自裁以谢罪!”

    李普抹了一把脸上还没有被烤干的血水,单膝跪倒后说道。

    台阶有了,郑超必须下来。

    “传令下去,今夜就在山脚下安营扎寨,明日日出后攻山,杀进那些草寇!”

    听到将令终于不用再硬顶着疲劳攻山了,左祤卫的士兵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开始忙活起来,开始砍伐树木搭箭帐篷,火头兵在山脚下的平地上支起大锅开始做饭,不多时就冒出来阵阵的热气。

    吃饱了肚子的左祤卫士兵,除去值夜的人手之外都钻进帐篷里休息,很快,帐篷中就传出一阵一阵的鼾声。他们确实都累了,一趟下来立刻就好像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当太阳才刚刚升起的时候,郑超已经披挂了铠甲站在大营前面了。他抬头看着山坡上同样已经严阵以待的黑旗军,眼睛里都是冰冷的杀意。

    “令!弩车齐射,压制敌军的弓箭手!”

    “令!巨盾手在前,弓箭手改用火箭,朝敌军油锅攒射!”

    “令!两千朴刀手在后,每人配发一支投枪,临阵三十步以投枪杀敌!”

    “令!郎将李普,郎将李易领兵攻山,今日拿不下山头军法从事!”

    郑超连续下达了几条战令,然后猛地一挥手道:“抬鼓来!本将亲自擂鼓!”

    李普将脸上包裹的白布猛地撤下来,让亲兵将自己的铠甲解开脱了,将里面的棉服也脱掉,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他将自己的马槊随手丢在地上,换了一把横刀,用布条绑在右手上。

    “跟我杀上去!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他一声大喊,跟在巨盾手的后面,领着自己百十名亲兵压了上去。

    两百五十步,黑旗军的弓箭手就开始抛射了。这次顶上来的都是朴刀手,每个人都带着一面单兵盾牌,但是到了两百五十步左右,手里还有盾牌的人已经很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边走一边将盾牌都丢弃在了山坡上。不过黑旗军的弓箭手实在不够专业,抛射下来的羽箭杀伤力有限,只有一百多人被钉死在地上,虽然很多人被简陋的羽箭射伤,却并不影响行动。而且,被左祤卫的弩车一阵压制之后,黑旗军的弓箭手也同样损失惨重。

    重复着昨日的战斗场面,左祤卫的弓箭手在一百二十步左右开始还击。

    五十步,滚木再次放了下来,但效果却微乎其微。

    眼看着左祤卫的士兵即将突进到阵地前面,随着黎远朝一声大喊,三千衣甲齐全的内营兵挥舞着横刀如狼群一般从山坡上扑了下来。两方的士兵毫无花哨的撞在一起,顿时就激起了一阵血浪。

    内营兵远比外营兵马善战,人数上他们和攻山的左祤卫几乎相当,但他们占据了地势上的优势,洪水一般涌下来的内营兵很快就将左祤卫的人马压制住,并且缓缓的逼退了下去。李普和李易各自带领着自己的亲兵,组成了两个箭头,在黑旗军内营兵中往来冲杀。

    但从上往下冲占据了太大的优势,左祤卫的人渐渐抵挡不住,眼看着第二次攻击就要被悍勇的黑旗军内营兵压下去的时候,忽然见左祤卫的士兵忽然往两边让开,一千左祤卫骑兵竟然在他们身后冲了上来!

    原来,那些朴刀手携带的盾牌,都在山坡上覆盖上了那些陷马坑!

    PS:还是老话,还是磕头泣血求收藏。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你是谁

    山坡本来就比较缓,而且这一千骑兵离着山脚下几百米就开始加速,冲到山坡上的时候战马的速度并没有减少太多!

    原本占据上风的黑旗军内营兵,被突然而来的左祤卫骑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内营兵虽然骁勇,但论装备来说还是远不如左祤卫的。而大周十二卫战兵,除了变态的右威卫之外,每一卫差不多只有两千骑兵,由此可见这些骑兵的装备何其精良!虽然还元远比不上虎贲精甲,但比起黑旗军那些杂七杂八拼凑出来的骑兵要强大何止一倍。

    虽然速度减缓了下来,但是长兵器在手的骑兵们还是给了内营兵致命的打击。随即,左祤卫的朴刀手再次卷回来,依然是几个人一组,风车一样旋转着杀人。

    五十几步的距离,骑兵就是再慢,冲过去也用不了多久。很快,就有几匹战马率先爬上了山坡,虽然很快就被吓坏了的黑旗军涌过来围住杀死,但是缺口一旦被打开,就好像洪水冲破的河堤,越来越大。

    骑兵在损失了一百多人之后,终于将山坡上的堤坝彻底冲开,随即,杀红了眼的左祤卫朴刀手立刻就扑了上来。

    “许朗,你带三千人马压上去,支援李普李易二位将军!”

    郑超从鼓架子上跳下来,大声的命令道。

    郎将许朗应了一声,带着两千人马往山坡上冲了过去。随着左祤卫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山坡上的黑旗军终于站不住脚了。原本可以一战成名的黎远朝预感到了大势已去,带着自己的亲兵率先往北侧山坡撤退。在北侧山坡下,黎远朝指望着保护自己的骑兵就在那里。他当时将骑兵留在山脚下,就是为了防备战败之后被敌人追杀。

    其实双方的战斗才打到最激烈的时候,黑旗军有两万人守山,山坡上跟左祤卫的人马作战的只有四千人上下,后面的人眼睁睁的看着,即便着急也挤不上去。若是黎远朝能调一支军从侧面扑下去打击左祤卫的话,无须多,一千人马足以改变战局,即便不能击败左祤卫,但将对方压下去还是可以的。

    但是黎远朝跑了,跑的干净利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他还有一万多士兵没有用到,随军携带来的二十万支羽箭才射出去十分之一,昨夜连夜打造的投石车在坚持半日就能做好,可是他却跑了。

    高喊着击败左祤卫一举扬名的口号,然后转身就跑,黎远朝这个人无耻的彻彻底底令人叹为观止。若是他能勇敢一点,带着自己的亲兵往前顶一顶,黑旗军的士兵们只怕还会爆发出一股勇气来。若是他能再镇定一点,看破左祤卫那花哨的步兵掩护骑兵攻山其实意义并不大,或许就能抓住战机一举将那千余骑兵包住碾死。

    可他只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必须在大队人马溃逃下山之前,找到自己的骑兵队伍,然后在骑兵的保护下尽量不太狼狈的逃跑。

    随着黎远朝的逃走,随着那杆写着一个斗大的黎字大旗的倾倒,黑旗军一败涂地。攻山的左祤卫人马总计在五千人不足,而且集中在几个点上冲击,随着黑旗军的溃败,这五千左祤卫人马开始以点盖面,展开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追杀。

    将后背交给敌人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黑旗军的士兵本来就是素质不高的农夫,只会打顺风仗,一旦恐慌开始蔓延神仙都阻止不了他们失败的命运。在战场上,失败有三种含义,一,失败但是逃走了,二,失败被俘虏了,三,失败,被杀。

    当看到太多的袍泽被杀红了眼的左祤卫士兵们砍死,碾碎,黑旗军的士兵们开始跪倒在地上乞求饶恕。而回答他们的,往往是劈头一刀。大周官军剿匪,向来很少留俘虏。第一,他们认为凡是造反的人全都罪无可恕。第二,他们不会把自己的粮食分给那些草寇吃。第三,他们嗜杀。

    投降的人看不到活路,再次抓起兵器反抗,但兵败如山倒,零零星星的反抗很快就被剿灭扑杀。潮水一样退下去的黑旗军,将那面曾经让他们引以为傲的黑色大旗踩在脚下,逐渐踩的破碎不堪。

    北面山坡上的血流的太多了,寒冷的天气下血液很快凝结,将山坡上染成了红色,就好像盛开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凄凉冬季中,开的凄美绝艳。

    黎远朝在一千多骑兵的保护下开始逃亡之旅,他不敢往绛州城方向跑,他是立下了军令状的,不能守住清风山直到攻破绛州为止,他即便回去也难逃一死。于是,他选择了第二个方向,也是他唯一一个可以选择的方向。

    大商河,那里有他的对头,也是同伴,程杰的两万大军。他知道左祤卫的目标是绛州城外的大帅萧破军,自己只要往别的方向跑活下去是没有问题的。但他此时麾下只有一千骑兵,他必须选择一个人投奔。程杰,独领两万人马镇守大商河,虽然两个人之前一直不和,但他相信念在这些年的情分上程杰一定会收留自己。有程杰给自己说上两句好话,说不定大帅还能留下他一条命。

    他之所以笃定的相信程杰不会落井下石,凭借的就是这次自己败的体无完肤。从此,在黑旗军中,他再也抬不起头,再也威胁不到程杰的地位,所以,他坚信程杰愿意施舍给自己一条活路。而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是很确定,在左祤卫的人马杀到绛州城外后,大帅萧破军能战胜。

    万一萧破军败了,万一萧破军死了,他还怕什么?

    左祤卫的战斗力他是亲眼看到的,他不认为萧破军有什么胜算。

    一路往北跑,二百里路程,他只用了一天一夜。

    眼看着大商河畔那连绵不尽的军营已经遥遥在望,跑到屁股已经麻木的黎远朝终于悄悄的松了口气。

    此时正是日出后不久,看军营中还有一阵一阵的炊烟升起,黎远朝的肚子就很不争气的叫了几声,随即,一阵钻心的疼让他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不能饿着,只要饿了,肚子就会扭曲一般的疼痛。他的胃并不金贵,而且很好对付,当初造反前三两天吃不到东西太平常不过,所以落下了这么一个让人烦躁的毛病。还好,自从跟了大帅萧破军造反之后,最起码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将反上来的酸水咽下去,黎远朝叹了口气。

    就这么落魄了?以后在绿林中,自己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他狠狠的摇了摇头,去他妈的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最初跟着大帅一起举事的时候,他确实不怕死。但现在,或许是过上了一段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他反而怕死的厉害。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当初不怕死是因为那个时候整日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死亡随时都有可能来临,反而看得淡了。现在,他却舍不得死了。

    为了不引起程杰的误会,黎远朝带着骑兵在军营一里外停了下来,派了几个亲兵先去程杰的大营通报一声,他自己则下马走到河边,用横刀敲开河面上的冰,舀了把冰冷刺骨的河水洗了洗脸。冰碴子粘在脸上,顿时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等了一会儿,见大营门口出来几个人远远的对着自己这边招手。黎远朝骂了一声装孙子的程杰,操-你八辈祖宗!老子落难了,你不迎出来也就罢了,竟然两个人都不派出来接!妈了巴子的,老子忍了!

    下马之后,屁股疼的更厉害了,黎远朝索性不再骑马,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也没必要着急了。牵着马一路走到大营边上,见几个小兵正搓着手跺着脚在等他。

    “黎将军,我家将军已经准备好了酒席,正在大帐中等候。”

    一个冻的流着清鼻涕的士兵搓着手说道,看向黎远朝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黎远朝心里怒火腾腾,但此时他寄人篱下,也不好教训一下这个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的小兵卒子。

    在心里使劲的骂了几句,黎远朝脸上带着笑走进了大营。

    黎远朝让麾下的骑兵找地方歇着,自己只带了几个亲兵跟在那个小兵的身后往程杰的中军大帐走。一边走他一边看,心里开始冷笑。

    程杰,不过如此!哼!

    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发现大营中竟然没有巡逻的士兵,甚至整个大营里都看不见几个人。大营外面也没有游骑,瞭望塔上倒是有人,却缩在一边取暖。已经日上三竿了,大营的营帐中还能听到打呼噜的声音,这是怎么带的兵!

    黎远朝有些妒忌,这程杰就是好运气,在大商河边上缩在大帐里睡觉,而自己却要跑到清风山上跟左祤卫那群疯子打架!这样带兵的态度,若是换了程杰守清风山的话,只怕比自己还要败的惨十倍!

    正想着,却看到前面领路的小兵脚步一停。

    “请黎将军入帐,我家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那小兵说完,竟然再也不理会黎远朝,打了个哈欠,一步三摇的走了。

    黎远朝把自己的火气使劲往下压了压,努力换上一副笑脸,撩开大帐厚重的棉布帘子走了进去。

    “程杰老弟,哥哥我来投靠你了……你是谁!”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是善人吗?

    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男人,没有披挂铠甲,只穿了一身常服,肩膀上披着一件大氅,有些懒散的靠在宽大的座椅上,笑眯眯的看着黎远朝。

    “你是谁!”

    黎远朝往后退了两步,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腰畔的横刀刀柄。

    作为一个在刀头上卖过命的人,他本身对于危险的感觉就比常人要敏锐。那个懒洋洋斜靠在椅子上,对着他微笑的年轻男人让他感到害怕。虽然那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在笑,但是他分明感受到一种难以抵抗的寒意。这寒意从后背上升起,一下子就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头皮发麻。

    他想转身就跑,可是在听到帘子外面几声闷哼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带来的几个亲兵已经被人家轻而易举的干掉了。而自己拿一千骑兵离这大帐很远,即便自己扯破了嗓子喊救命恐怕他们也听不到。再说,人家既然敢把那千把人放进来,就说明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黎将军?”

    那年轻男人微笑着问道。

    “是我,你是谁!”

    黎远朝第三次问道。他的神经绷的紧紧的,握着刀柄的手上青筋毕露。

    “我?大周一远客,也是一近邻。”

    那年轻男人笑了笑道:“黎将军好像很紧张?”

    黎远朝左右看了看,这大帐里除了那坐在宽大座椅里的年轻男人之外,还有三个人,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胖子,还有两个同样年轻的男人,都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表情,就好像他们在看的是一个小丑。黎远朝不喜欢这种氛围,在这几个人的眼神下,他感觉自己好像光着屁股一样难堪。

    那年轻男人站起来绕过桌案,走下来笑着对黎远朝说道:“此间原本的主人被我送到西天极乐世界做客去了,我代他招待黎将军。黎将军原来劳顿,酒正温着,要不要喝一杯?”

    黎远朝在心里迅速的计算了一下,他估摸着以自己的身手打倒这四个人应该问题不大。那个胖的有些离谱的老头子可以忽略掉,而面前这个笑容灿烂带着许书卷气的年轻男人,虽然看起来身板很强壮,但从他那双干净的手掌分析应该不是一个身手了得的人。倒是左右坐着的那两个年轻人,好像很扎手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程杰呢?他在哪儿?”

    他第四次问道。

    左手边那个缩在椅子里烤火的胖老头扑哧一声笑了:“这家伙是被吓傻了,还是被左祤卫打傻了?还是一直就这么傻?”

    他身边坐着的年轻男人笑道:“我的侯爷,前两条你可以不说的。”

    右边的那个年轻人则调笑道:“傻不傻的其实没关系,关键是此人傻得可爱了,我喜欢。”

    黎远朝怒了,他猛地将横刀抽了出来,遥指着那披着黑色大氅的年轻男人喊道:“少跟老子神神叨叨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程杰呢?让他出来见我!虽然你们人多,但是老子手里这口刀也不是吃素的!”

    回答他的是大帐中几个人的哈哈大笑。

    胖老头子身边的年轻人笑道:“程杰出来见你的很难,你倒是比较容易就能去找他叙旧,不过我想你应该没有那个勇气。不然,你现在应该还在清风山跟左祤卫打的不可开交呢。”

    那胖老头子笑的前仰后合道:“王爷,老程我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是真傻,不是装的,也不是吓的,更不是被人打的。”

    这胖老头子正是程义厚,他身边的年轻人正是赵二,右边的那个则是花翎。至于那个笑起来很漂亮,很好看,女人看了很容易动心的男人,当然便是刘凌了。

    “王爷?”

    黎远朝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忽然,他脸色大变。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已经靠在帐篷帘子上了。指着刘凌的横刀开始阻止不住的颤抖,虽然很冷,但是他额头上的汗水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一种远比被左祤卫大军在后面追杀要深刻的恐惧。

    “你是刘凌!”

    他颤抖着喊道。

    刘凌哈哈大笑道:“猜对了,不过没奖励,因为你真的很笨。”

    他回到椅子前坐下,笑着说道:“黎将军,还是放下你的刀子吧。如果你认为能一个人闯出这座大营,本王绝对不会阻止你离去。”

    “我还有一千骑兵!”

    黎远朝大喊,只是这句话喊出来之后,连他自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可以撩开帘子看一眼,大帐正对着辕门,虽然距离远一些但应该能看到。你进门到现在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了,这么久,我麾下那些小兔崽子若是解决不了区区一千快跑死了的杂牌骑兵,那我现在就能去跳大商河了。”

    花翎撇了撇嘴,笑容很轻蔑。

    黎远朝不死心的拉开了帘子往外看去,视线可及的地方,果然看到一群穿着黑色战服的士兵,正在将自己麾下那些骑兵押着往一侧走去。黎远朝的心此时才真正的凉透了,凉到前后通透。

    一千人马啊,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兵不血刃的就被人拿下了?连喊杀声都没有听到一声,也就是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自己麾下那些骑兵就被人缴了械。同时,他还看到了,就在大帐门口,自己的四个亲兵被人捆的好像粽子一样丢在地上,嘴里还塞着脏兮兮的破布,一个个眼神凄凉的看着自己。

    大帐外面站着四个穿黑色战服的士兵,在他撩开帘子的时候将视线投在他的脸上。在这一刻,黎远朝似乎感觉到有四柄雪亮锋利的横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四对四,自己手下那四个亲兵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就被人擒住了。他对那四个亲兵很了解,在黑旗军这四个人都是一个打五个的厉害角色,可是进了这座大营之后,他们仿佛都变成了三岁娃娃一样软弱可欺。

    咣铛一声,黎远朝手里的刀掉在地上。

    他颓丧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单膝跪了下来:“黑旗军黎远朝,见过大汉忠王殿下。”

    他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黎将军,起来吧,现在你是客,本王会好好招待你的。”

    刘凌邪恶的笑了笑道:“可以给你一座点着火盆的温暖帐篷让你好好睡一觉,甚至可以给你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暖床,那可是程杰最喜欢的女人,程杰死了,她也想找个依靠。本王还可以给你一个前程,若是你不想封侯拜将,本王保证让你做一辈子富家翁安享太平。再甚者,若是你有那个胆子,本王可以让你取代萧破军!”

    他看着黎远朝那张吓的惨白的脸笑道:“当然,前提条件是,你有这个价值。”

    黎远朝身子摇晃了一下,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这念头太可怕了,可怕到他承受不住。

    “王……王爷,我只想求一条活路!”

    黎远朝硬着头皮说道。

    刘凌捏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牛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可以,这是我能给你的承诺中最好完成的一条。不过,前提条件不变,无论你想要什么,金钱,美女,富贵,权势,地位,又或仅仅是活着,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条件都一样,那就是你有这个价值。”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本王不急,一点儿都不急,你可以慢慢想。”

    “萧大帅对我恩重如山!”

    黎远朝猛地抬起头,鼓起勇气直视着刘凌的眸子。他看到,那眸子里有一种杀意一闪即逝。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就凭这句话,我已经可以不杀你。不过,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即便本王现在就放你离开,回到黑旗军对你恩重如山的萧破军,能不能容你!”

    他说的很快,快到让黎远朝如同被雷击了一样。

    “你走吧,今日之内若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回来找本王。”

    刘凌摆了摆手,端起酒盏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美酒,再也不看黎远朝一眼。黎远朝张了张嘴,最终化作无奈的一声长叹。他撩开帘子,举步走了出去。门口那四个冷冰冰的侍卫同样视他如无物,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王爷?真的放他走?”

    程义厚举起酒杯,对刘凌示意了一下后问道。

    刘凌笑了笑反问:“我是一个善人吗?”

    PS:这一章字数上少了些,但是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每章基本上都是3000+,偶尔一章写的少了我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刮目相看

    黎远朝脸色铁青的骑着马缓缓而行,天气依然寒冷的能冻住人的鼻涕,但他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就连他坐下的战马都低着头,百无聊赖的从鼻子里喷着热气。

    他身后,是一千看上去同样无精打采的骑兵,落魄,颓丧,毫无斗志。

    这支队伍速度缓慢的行进在原野上,北风中,他们显得那么无助而凄凉。这是一支失去了灵魂的军队?是的,因为不需要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这是一支没有军旗的队伍。一千多人的马队行进中总会发出嘈杂的声音,可是偏偏看上去队伍行进的寂静的可怕。一支连战旗都丢掉了队伍,和一个人失去了灵魂毫无区别。

    任何人看到这支队伍,生出来的第一印象应该都差不多,归结于四个字的话那就是死气沉沉。

    但是!

    如果你观察的够仔细的话,你会发现这一千多人的骑兵队伍虽然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没有一个人丢弃了兵器。有的人低着头坐在马背上一遍一遍的擦拭着手里的横刀,那刀亮的如同静夜中耀眼夺目的闪电。甚至每一个人身上都背着硬弓,箭壶中的箭插得满满的,在得胜勾触手可及的地方,还有一根锋利能轻易刺穿两层皮甲的马槊。

    没有军旗,但他们的武器装备竟然整齐到令人震惊!

    是的,他们的低迷,他们的落魄都是装出来的。当然,这一千多人的队伍中只有一个人是真的很凄凉,很落魄,那就是黎远朝。因为这一千多人的骑兵,根本就不是他从清风山上带回来的兵!

    花三郎骑着马走在黎远朝的一侧,他将擦的雪亮的横刀插回刀鞘里,侧目看了看低着头不住叹气的黎远朝,被对方那种认命般的无奈逗的笑了笑。但笑容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就消失不见,他的脸上就再次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凄然。

    看起来,他们真的就像是一支战败了的逃命回来连战旗都丢弃的了败兵。

    刘凌给了黎远朝选择的机会,但这只是一道单选题,所有的选项其实都代表着一个意思,那就是服从。如果黎远朝选择了抗拒的话,那结局注定了只有一个。正如刘凌反问程义厚的那句话,我是一个善人吗?他不是一个恶人,但同样不是一个善人。黎远朝总之还不算太笨,他知道如果自己想活下去的话其实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他在黑旗军的对手程杰选了另一个答案,所以程杰死了。两万人马被汉军近乎全歼,黎远朝到了大商河畔的时候,程杰麾下的兵还活着的,都被捆成粽子一样丢在帐篷里堆成一堆。黎远朝踏步走出中军大帐的时候,他看到了一队一队汉军押着黑旗军的俘虏往大商河边走去。

    “服从,或者死!”

    一群俘虏被推搡着站在河边,然后一个汉军将军走过来站在他们身后大声问话,服从,或者死。倔强的人,高傲的人依然站立着,且高昂着头。认命的人,懦弱的人则跪了下去,用行动表现自己的臣服。然后,昂着的头被砍下,干净利落,不曾带着一点怜悯同情。

    六千多战俘,除了第一批有人选择死亡,剩下的人颤抖着跪了下来,匍匐着身子,额头顶着冰冷的大地。

    “其实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是要你们服从。”

    那个下令杀人的汉军将军悠然的说道。

    似乎,岸边那数百具无头尸体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你们都会得到自由,全部!”

    他看着那些露出诧异表情的黑旗军战俘,微笑着说道:“你们记住,你们之所以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活下去,是因为你们选择了服从我的命令,所以我给你们活命的机会。当然,你们还可以回到黑旗军,回到萧破军手下拿起武器再次抵抗拼争,但我保证,你们的结局一定是死,很凄凉的死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但平淡中透着一股强烈的自信。

    没有人怀疑他话语的正确性,因为匍匐在地上的所有人,在不久之前都亲身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战败。汉军只用了两千骑兵,两千,就将两万黑旗军打的支离破碎。列阵在前的三万汉军,从始至终就只有两千人马参战!

    那些快如闪电的战马,那些锋利之极的马槊,那些面甲后面冰冷的眼神,还有那些机械般精确的杀人手段。

    那两千北风一样冷冽的骑兵啊,简直就是来自地狱吞吐着地狱火焰的恶魔!

    两万黑旗军,在两千汉骑面前,脆弱的就好像冰雕的玩偶,只需轻轻一碰,立刻就变成一地的破碎残渣。程杰的指挥中规中矩,没有任何致命的失误,但即便是这样,在汉骑那让人绝望的穿插,迂回,分割,剿杀之后,黑旗军的士兵们再也没有了战斗下去的勇气。

    所以,他们知道,即便自己再次拿起武器反抗,下场仍然只有一个。

    那个汉军将军挥了挥手,汉军士兵们开始给那些黑旗军的俘虏们松开绑绳。

    “我放了你们,不管你们是会黑旗军还是远走高飞,有一件事你们要做,散布消息,就说程杰已经投降了汉军!”

    说完,这将军也不理会那些黑旗军俘虏们惊诧的目光,转身走了。然后,给他们松绑后,大批的汉军也转身离开,整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回到了大营,那座曾经属于他们的大营。

    看到这一幕的黎远朝心如死灰。

    他知道,汉军放了那些俘虏,让他们宣扬程杰投降汉军的消息,其实并不是真的让萧破军相信程杰降了,而是用这样的方式打击黑旗军的士气。谣言,最可怕的就是谣言。当全军覆没和程杰投降的消息真假参半的流传开来的时候,黑旗军那脆弱的士气就还能坚持多久?

    此时的左祤卫应该已经赶到了绛州城下,论人数,左祤卫比萧破军此时麾下的人马少不了多少,论战斗力,左祤卫的士兵对阵黑旗军的兵,一个能打两个,两个能打四个,五个就能打二十个!这并不是黎远朝算错了,他在清风山上见识过左祤卫朴刀手五个人一组的杀人方式,那风车一般旋转的杀人阵法,二十个黑旗军的士兵扑上去一个也活不了。

    在这个时候,如果传来汉军击败程杰,大商河失守,汉军在两天之内就能扑到绛州城下这个消息,黑旗军还有几个人想急着打下去?汉军让黑旗军的俘虏们宣扬程杰投降的假消息,并不是为了隐藏实力,恰恰相反,他们就是要借着这些俘虏的口宣扬汉军的强大!

    黎远朝看着渐渐散去,带着狂烈的劫后余生的黑旗军俘虏们。他的心难以平静,此时,他已经确定,黑旗军必败无疑,萧破军必败无疑。他还能回去吗?回去陪着萧破军一起送死?没错,萧破军对他有恩,但他还没有到以命报恩的地步,那些小恩小惠也不值得他枉送了性命!

    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黎远朝知道为什么刘凌的脸上带着那么强烈笃定的自信了,因为他已经算准了自己无路可走!

    所以,他转身,回到了那座令他心惊胆战的大帐里。迎接他的,依然是刘凌的笑脸,只是,他却分明看到了那笑意背后隐藏着的一刻冷酷无情的心。从这一天开始,他便坚信一件事。大周,现在的大周,挡不住没有了所有羁绊如日中天的汉忠王!

    他麾下的一千骑兵被软禁在大营里,现在跟在他身后的,是伪装成黑旗军败兵的精甲汉骑。他们这次跟着黎远朝返回黑旗军大本营,只有一件事要做。

    刘凌说,这次行动叫做,斩首行动。

    斩是杀的意思,首,是首领的意思,黎远朝明白。

    所以,尽量走的慢一些,这是黎远朝唯一能为萧破军做的事情了。他知道萧破军麾下还有至少四千多精锐的内营兵,但是这精锐也是相对于黑旗军普通士兵来说的。比起左祤卫,比起汉军,所谓的精锐不值一提。

    黎远朝唯一有些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刘凌会将目标定在黑旗军身上,而不是大周朝廷的正规军左祤卫?要知道刘凌是来侵占大周领土的,他的首要敌人就是大周的官军而不是黑旗军这样的绿林义军。就算击败了黑旗军,左祤卫只会拍手大笑,感谢汉军的善举吧?刘凌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他不敢问,永远也不敢。

    远远的能看到绛州城了,隐隐的,能听见喊杀之声了。

    在一座高坡上黎远朝勒住战马,凝神往前看去的时候,顿时被眼前惨烈的场面震撼的无以复加。大战,真真正正的大战!

    数万大军纠缠在一起,土黄色的一边是大周朝廷十二卫战兵之一,骁勇善战的左祤卫大军。另一侧,是颜色杂乱,数目同样庞大的黑旗军。

    黎远朝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才回来,竟然就赶上一次如此激烈的大战。他立马在高坡上,怔怔的看着下面大战的场面,脸色不停的变幻着。

    花三郎催马走到他身边,戏谑的笑道:“怎么,在替你家大帅担心?”

    “不。”

    黎远朝摇了摇头:“我在想,若是咱们现在杀下去击溃正在猛攻黑旗军左翼的左祤卫人马,萧破军一定会非常高兴,对我失守清风山的罪责也不会那么计较了。在他高兴的时候,咱们若是骤然发难,王爷的斩首计划会不会更容易一些?”

    他用了咱们两个字,让花翎刮目相看。

第二百八十章 奇兵天降?

    花翎侧目看着黎远朝,表情似笑非笑。

    黎远朝看了花翎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花将军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黎远朝这个人果然是根墙头草,风怎么吹他怎么倒。但花将军错了,其实我不是一个奸臣!”

    他咬着牙,说的很不容置疑:“我不是一个奸臣,跟随萧大帅的时候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在萧大帅麾下当一天兵,黎某都会尽心尽力的为大帅效力。同样,现在我选择了归顺王爷,那从今天起黎某就会尽心尽力的为王爷效力,只要还是王爷的臣下,我都不会做出对不起王爷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所以,我现在是真心真意的在为王爷谋划。请花将军不要怀疑我的忠诚,嗯……忠诚。”

    花翎使劲的整理了一下思绪,他忽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个黎远朝。

    “既然黎将军如此想,那花某自然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话虽这么说,但是心里却在不停的合计着刚才黎远朝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按照黎远朝的话来分析,他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嗯,意思是,他不是一个奸臣,是一个忠臣,虽然他会叛变,但在叛变之前他对自己的主公还是忠心耿耿的。但是,只要下定了叛变的决心,他的忠诚立刻就会转移目标,并且忠诚到骨子里。

    这是什么理论?

    花翎在心里苦笑,只能赞叹一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样米养百样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天下的乌鸦还真不一定都是黑的……

    “花将军千万不要称呼卑职将军,王爷封了我一个六品果敢校尉的官职,花将军称呼卑职为将军,卑职愧不敢当。”

    黎远朝进入角色很快,很快,快到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怕谁都接受不了。

    “呃……黎校尉,你打算怎么做,说的仔细些。”

    黎远朝抱拳道:“禀将军,你看,现在左祤卫对黑旗军的左翼施加的压力很大,花将军看到了吗,唯一的一支穿着统一战服的黑旗军士兵已经支援到左翼去了,那支队伍是萧破军麾下最精锐的内营兵,是黑旗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但是将军你看,即便内营兵已经压上去了,但左祤卫的攻势依然凶猛如虎。黑旗军的左翼坚持不了多久,萧破军必然还会从中军分兵过来支援。”

    他指着山坡下说道:“咱们虽然只有一千二百骑,但咱们汉军的战斗力远比黑旗军要高,比之于大周左祤卫的人马也只强不弱。虽然人少,但咱们若是从侧翼直接插过去攻击左祤卫,黑旗军趁势反扑的话,就算打不赢也是个两平的局面。”

    花翎眯着眼睛看着黎远朝,似乎想看破黎远朝内心中真实的想法。

    “花将军不要这么看我,我这样建议并不是为了救萧破军,而是为了取得萧破军的信任。咱们的士兵虽然骁勇善战,但人数太少,即便突破了黑旗军的左翼也很难再突破中军,萧破军身处在数万大军之中,要是想完成王爷交代下来的斩首行动很难。”

    他连续两次用了咱们这个词,花翎还是不能适应。

    “而若是咱们拯救了黑旗军的左翼,再挥军直扑中军的话,黑旗军都会认为咱们是去中军助战的。这样,咱们就能轻而易举的扑到黑旗军的中军。然后……嘿嘿!”

    黎远朝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很干脆。

    “好!”

    花翎痛快的一点头。

    “我留二百人在这里给你瞭阵,你带一千人马去救黑旗军的左翼,然后找机会杀死萧破军!”

    “呃……”

    黎远朝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花将军是说,我自己带兵杀下去?”

    花翎点了点头道:“我信得过你!怎么,你不敢?那你在这里给我瞭阵,本将军亲自率军去杀了那萧破军!”

    黎远朝苦笑了一声道:“谢将军信任,卑职……定然不辱使命!”

    “去吧,本将军在这里为黎校尉摇旗呐喊!”

    黎远朝苦,很苦。

    他抱了抱拳,率先往山坡下冲了出去。花翎交代自己的一名亲兵道:“盯着他,一旦有什么异动就杀了他。咱们的任务仅仅是搅乱双方的战局而已,萧破军死不死不是没有关系!但黎远朝若是有什么异心的话,杀无赦!万一真的接近黑旗军中军的话,按计划行事!”

    那亲兵首领应了一声,催马冲了出去。

    此时山坡下的平原上,黑旗军和左祤卫的人马加在一起足有十几万大军正在激战。场面恢弘壮阔,杀气弥漫,烟尘冲天。黑旗军比左祤卫要多一万多人,但论战斗力却远不如左祤卫。各种阵法战术左祤卫的指挥官们信手拈来,训练有素的左祤卫士兵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指挥官的布置。而黑旗军,各营之间几乎都是在各自为战。将领们都是泥腿子出身,根本就没有学习过兵法阵法,打仗完全靠的是一种血性,这种血性一旦被敌人的强大攻势压制住的话,那他们立刻就变得无计可施。

    黑旗军左翼有一万五千人马,而正在奋力进攻的左祤卫只投入了八千不足的兵力。但即便是这样,占据了人手优势而且还是防守的一方,黑旗军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却。督战队在后面不断的杀人,奈何大军左翼整体都在后退,督战队就是杀的人再多也挡不住后退的步伐。

    左祤卫的步兵以团为单位,每一团三百人,在团校尉的指挥下车轮般转动起来。各团协同作战,大阵一旦启动,就好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样轰然运转,杂乱无章的黑旗军士兵们无论如何防守,也挡不住左祤卫大军前进的脚步。

    三百人为一座阵型,而每五个人则组成一座微型小阵,十个团组成一座锐利的攻击大阵,如同一台开足了马力的杀人机器。

    左祤卫远来,郑超之所以没有休整之后再寻找机会与黑旗军决战,凭借的就是他强大的自信和左祤卫强大的战斗力。他要的就是这种雷霆般的手段,犁庭扫穴般的场面。官军对付绿林兵,向来不曾输过。以少胜多对付绿林兵,在官军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

    大周尚武,倾全国之力组建的十二卫战兵,即便放眼整个天下也是赫赫有名,难逢敌手。即便号称天下致锐的大辽宫帐军,在前些年与大周十二卫战兵的交战中也没有取得过一丝优势。在大辽如彗星般迅速崛起的军中新锐离妖那颜,当初在霸州附近与大周的左领军卫交战,也是以失败告终。

    眼看着左翼被人打的节节败退,若是再被敌人压着走的话很快就会反过来冲击黑旗军的中军,一旦形成倒卷珠帘之势,神仙都救不了。

    萧破军虽然没有读过什么兵法,但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凶险异常。他没有想到左祤卫竟然来的这么快,黎远朝竟然败得这么快。绛州城眼看就要攻破了,左祤卫的大军也终于赶到了。

    突兀的,双方毫无花哨的仓促间进行了决战。不管是任何一方打输了的话,其结果都是万劫不复。左祤卫冒着疲惫难以持久大战的风险,而黑旗军则顶着兵败身死的压力。

    “再分五千人过去救援左翼!”

    萧破军红着眼睛下令。

    “大帅,今日之战已经再难取胜,请大帅早做决断!”

    糜远和宋怀仁难得达成了一致,共同劝萧破军道。

    萧破军倔强的摇了摇头道:“左祤卫大军连续赶路,在清风山又与黎远朝激战了一场,此时虽然看上去骁勇难敌,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在坚持半个时辰,左祤卫的人马疲惫不堪的时候就是咱们黑旗军一举击败他们的时候!”

    一想到清风山,一提起黎远朝这个名字,萧破军就气得牙疼。他要是忍得住,他就蛋疼。

    “大帅!左祤卫现在只动用了三成人马在进攻,咱们的兵论士气,装备,战力都远不如对方。求大帅下令暂时退避,结阵安营防御,待军心稳定再行决战!”

    宋怀仁固执的谏言道。

    糜远也道:“大帅,诚如善长所说,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啊。天时地利,左祤卫与我皆不占优势,但人和这一条,咱们不如对方啊。”

    萧破军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怒火更盛!前几天从大商河逃回来的败兵就开始纷纷散播谣言说程杰投降了汉军,还有的人说程杰其实早就战死了,大商河一战两千汉军就将十倍的黑旗军杀的丢盔弃甲。汉军的战斗力,在谣传中越来越强的离谱。这下子,原本清风山失守的事已经让黑旗军的士兵们垂头丧气了,现在他们更是坐立不安,没人还有心思接着打下去。他们都怕被左祤卫和汉军一前一后包了饺子,那样的话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也信程寿山(程杰字寿山)投降了汉人?!”

    他瞪着眼睛问糜远。

    糜远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俯身道:“属下不信!只是……士兵们信!”

    “那又如何!本帅今日就在绛州城外击败左祤卫!只有这样,失去的军心,丧失的士气才能回来,黑旗军才能真正的站稳脚跟!只需再坚持半个时辰,本帅抽出一支兵马,从侧翼杀向左祤卫中军,当有一大胜!”

    似乎是验证着萧破军的话,忽然远处左祤卫的人马一阵大乱。萧破军急忙看去,只见一支骑兵从天而降,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第二百八十一章 要紧事

    “快去看看,是谁的队伍在帮咱们!”

    眼见着左祤卫的兵马被那支人数不多的骑兵猛的冲击了一下顿时乱了起来,萧破军趁机指挥人马冲上去将左祤卫使劲压了回去。一边调兵遣将,萧破军不忘询问是哪路豪杰突然杀来帮了自己大忙。

    不多时,亲兵回来禀报道“报大帅,对方没有举旗,看不出是哪里来的人马。但那支骑兵一边冲杀一边高喊黑旗军黎远朝的名字,应该是黎远朝将军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萧破军的脸色随即猛地一沉!

    黎远朝,你还有脸有胆回来!萧破军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若不是这个懦夫,现在黑旗军也不会提前进入和朝廷官军大决战的境地。哪怕他守住清风山五天,不,哪怕三天,绛州都有可能攻破。退一万步说,即便你守不住清风山,你倒是第一时间回来尽快告诉我消息啊,可是你他娘的竟然跑去了大商河投奔程杰,你当老子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一想到这些,萧破军才好起来的心情顿时阴沉了下去。

    “来人,带了本帅的刀去,割了黎远朝那厮的头来见我!”

    他从腰畔将钢刀解了下来,甩手丢给自己的亲兵。那亲兵倒也干脆,提着刀转身就走。才走了没两步就被人一把拉住,回头去看时却见正是长史大人。

    宋怀仁死死的拉住那亲兵,回头对萧破军大声说道:“大帅不可!”

    他让那亲兵不要去杀黎远朝,快步走回来对萧破军说道:“大帅,此时万万不可杀了黎将军!”

    萧破军怒道:“我为什么不能杀了这个临阵脱逃的懦夫!若不是他,我黑旗军现在已经在绛州城里了,何至于现在跟左祤卫决战!此人不杀,道理何在!”

    宋怀仁小声道:“大帅,黎远朝虽然犯下了必死之罪,但此时在紧要关头赶回来,有勇气率领那区区一千骑兵冲击左祤卫大军,由此可见其心还是装着黑旗军的。而且,他如此悍不畏死的冲杀,正是在为了清风山一战失败而赎罪。再者,此时我军士气低迷,正是黎远朝率军冲击左祤卫才挽回了局面,好不容易提升起来士气,若是此时临阵斩了大将,对军心有害无益啊!”

    糜远也道:“大帅,那黎远朝历来怕死,为何现在不畏死的冲回来攻击左祤卫。属下想来,他应该是心里明白,离开了黑旗军他什么都不是。而且,脱离了黑旗军的庇护,他只会死的更快!既然横竖都是死,他宁愿为黑旗军战死!这样的人,大帅如果杀了他,只怕会寒了我黑旗军将士们的心啊。”

    他与宋怀仁同时躬身道:“为大帅计,黎将军不可杀!”

    其实当萧破军听到糜远说,黎远朝宁愿为黑旗军战死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软了下来。毕竟黎远朝是从最早就跟着他举旗造反的老人了,在一起四年,其间的感情还是有的。若不是被黎远朝真的气疯了,他也下不了这个狠心对老人下杀手。

    “唉!你们啊,气死我了!”

    萧破军狠狠的一跺脚,转身不再理会他俩。糜远对宋怀仁使了个眼色,宋怀仁立刻说道:“来人,派一支军过去接应黎将军!”

    那亲兵首领是认识黎远朝的,本来心里就不忍心下了他,只是碍于萧破军的军令无法违抗,这才提着刀去杀人。此时见大帅已经被长史和参军大人说动,他立刻吆喝一声,带着千余人马朝着黎远朝的位置杀了过去。此时黑旗军大举反攻,左祤卫被黎远朝打的稍微乱了一下,脚跟不稳,被黑旗军顶着逐步往后退去。

    此时的黎远朝,是真的杀出了一身的胆气了。身边有大汉的精锐骑兵做保镖,身侧身后都被护住,他杀起来似乎忌惮。很久都不曾如此酣畅淋漓过,很久不曾如此忘记了死亡只顾着往前冲了。几年前才举事的时候那种舍生忘死的斗志再一次短暂的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爆发出一倍战力的他第一次真正的感觉自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不能再往前冲了!”

    护在他身边的亲兵低声提醒道。

    黎远朝下意识的刚要训斥他,当看到对方那冷冰冰的眼神后忽然醒悟过来!他眼睛不经意的一瞥,正好看见那亲兵手握着横刀,刀尖正对着自己的。黎远朝心里打了个突突,立刻装模作样的大声下令道:“迂回,救援中军,保护大帅!”

    见黎远朝配合,那亲兵紧握着刀的手稍微的松了松。

    感受到了对方渐渐淡去的杀气,黎远朝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好险,自己一时得意竟然忘记了如今的身份。若是刚才自己没有醒悟过来的话,只怕那亲兵会毫不犹豫的一刀宰了自己吧。凭借着自己战死这样的壮举,这个亲兵接近萧破军应该不难吧?黎远朝猛然间发现,事情到了现在,自己的作用已经渐渐的失去了。不管自己是死是活,汉军这些骑兵总有人能接近萧破军。

    暗道了一声好险,黎远朝拨马往黑旗军中军的方向返了回去。

    在他的身侧身后,汉骑精兵依然忠于职守的紧紧护着他。看起来,就好像他的亲兵是那么的忠心耿耿,只有黎远朝自己知道,那些精甲汉骑的刀子,对准他和对准左祤卫士兵完全没有区别。

    眼见着一对人马迎着自己接了过来,那迎风招展的黑色大旗让黎远朝的心神再次恍惚了一下。他这个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凭借着今日之功,清风山之过应该足以抵消了吧?那自己要不要真的回到大帅身边呢?只要自己高喊一声,这些汉军暴露出来立刻就会成为黑旗军和左祤卫双方的共同目标,就算这一千骑兵再善战,也会立刻就被剿灭的干干净净。

    但这个念头迅速被黎远朝否决了,因为他知道,若是汉军暴露的话,他同意活不了。他只是为了活着,不管是从清风山临阵脱逃,还是大商河投降汉军,他的目的都很单纯,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迎面接过来的人他认识,正是萧破军的亲兵首领马武,这个人曾经是个屠夫,但小时候跟一位云游的道人学过几天功夫,身手在黑旗军中是数的着的好。而且这个人对萧破军忠心耿耿,算是萧破军麾下最忠诚的一个人了。面对马武那张冰冷面孔上难得一见的温暖笑容,黎远朝真的心虚了。还好,刚才的厮杀让他脸上沾满了血,再加上疲劳,马武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慌乱,和眼神中一闪即逝的歉意。

    “大帅在在等你”

    马武第一句话如是说,第二句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少不了一顿板子,我来下手,你放心。”

    黎远朝心中一暖,歉意更浓。

    “我给黑旗军丢了脸,死不足惜。只是不放心大帅,所以宁死也要回来再见大帅一面。即便你杖毙了我,我也不怪你。”

    黎远朝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真情实感,所以马武对他倒是更加有了好感。在马武认为,一个人难免犯错,但犯了错在关键时刻能改正,那就是一个可以相交的朋友。在他的思想概念里,对与错的界定非常简单。听大帅话的就是对的,不听则是错的。

    “长史和参军保你,你死不了!”

    马武破天荒的大声笑了笑,很敦厚。

    黎远朝见到萧破军的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真情流露,从马背上跃下后紧走几步扑到在地匍匐而泣:“罪人黎远朝,拜见大帅!”

    萧破军一手按刀,怒视着他问道:“你还知道自己是罪人?那就自己了断,省得我看了心烦!”

    他将腰刀摘下来咣铛一声丢在黎远朝面前,怒气满面。

    黎远朝身子一颤,缓缓的抬起头看了萧破军一眼道:“我知道罪孽深重,将大军陷于不利的境地,虽万死不能赎罪。我这次回来,就是来赎罪的。本打算战死沙场以报大帅的恩德,但不能再见大帅一面心里实在不甘心,所以我回来了。”

    他慢慢的抓起萧破军的刀,苦笑了一声道:“如今已经见着大帅,我心满意足,就此别过大帅,待来生黎远朝还愿做大帅手下一小卒,肝脑涂地!”

    他猛地抽出刀,就要往脖子上抹去。与此同时,跪在他身后的那个汉军亲兵也悄悄握紧了腰畔的横刀,他低着头,没人看到在他的眼睛里,有一丝狠辣一闪即逝。

    “住手!”

    萧破军大喝一声:“你这蠢货,现在倒想死了,在清风山上你若有次勇气,我黑旗军如今又怎么会如此艰难!”

    他上去一脚将黎远朝踹得横着滚出去老远,那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那汉军亲兵似乎很恐惧的匍匐在地,身子不停的颤抖着,握着刀的手也悄悄的不着痕迹的松开。

    黎远朝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苦笑着说道:“被大帅踢死,我也心甘情愿。”

    “滚过来!老子来亲自杀你!”

    萧破军装模作样的大吼道。

    黎远朝爬着回到萧破军脚边,慢慢的将地上那刀捡起来双手捧着缓缓举起:“能死在大帅刀下,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忽然一抬头,似乎是猛然间想起什么事情似的:“不好!有件要紧事竟然忘记告诉大帅了,该死该死!”

    萧破军猛地俯身将他拉起来问道:“什么事,快说!”

    黎远朝被萧破军揪着前襟,忽然笑了笑,一脸的无辜无害:“要紧事,就是,我是来……杀你的!”

    噗!

    萧破军的刀,刺入了萧破军的胸口。

    黎远朝脸孔逐渐变得狰狞,他握着刀的手猛地一拧,血瀑布一样喷出来溅在他的脸上,他狰狞的笑着,侧耳听了听,似乎听到了萧破军心脏碎裂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远送了

    萧破军的表情定格,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的手还紧紧的抓着黎远朝的衣服前襟,却逐渐失去力气。

    黎远朝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也不想再看萧破军一眼,他怕。他也不给萧破军问为什么的机会,将刀从萧破军的胸口抽出来之后顺势一抹,将萧破军抓在自己胸前衣服上的手削掉,黎远朝转身就跑。

    他的身手本来就不错,虽然比不上萧破军,但在黑旗军中最起码能排进前十,偷袭得手,他立刻就跑。他的马就在不远处,十几步的距离他能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冲过去。他不必去确认萧破军是否死亡,对于那一刀,他有自信。被搅烂了心脏,萧破军只要是个人,就必死无疑。

    一刀得手,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全身而退。他知道自己这一刀刺的太突兀,所有人都不会反应过来。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是他逃命的最佳时机。只要上了马,仗着那骁勇无敌的一千汉军骑兵,杀出黑旗军应该不难!

    五六步,离着他的坐骑只有五六步远了。他听到身后宋怀仁和糜远的惊呼,听到了马武的怒吼,听到了感觉到了所有人的怒火在燃烧然后火焰滔天。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停留,必须在所有人拔出刀子之前离开。

    两步,离着战马只有两步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算计算计,这世间谁都在算计,算死的人不算本事,算生的人才是人杰!他没有太大的内疚,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在这个乱世,要想好好的活着就必须出人头地,有足够的权利和地位。而在自己还没有这些之前,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是难能可贵的。所以,他在感觉到萧破军离着自己渐行渐远的时候,刘凌就排在了第一位。

    两步而已,一眨眼就到了。

    忽然,一个黑影突然拦在他身前。一柄雪亮的横刀,如同黑夜中最耀眼的那一道闪电,划破了空气,也迅疾绝伦的划破了他的咽喉。快,快到了不可思议。

    这一刀,比黎远朝刺死萧破军的那一刀还要突兀。

    黎远朝猛地的顿住脚步,不可思议的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竟然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杀他的,是汉军的那个亲兵首领。他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只是知道这个人是刘凌身边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之一。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两个人腰畔的鬼眼刀的时候,脖子上就感到嗖嗖的凉风。现在,这凉风终于吹了自己的脖子上,如此真切。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捂着脖子,艰难的发出一个声音:“为……为什么?”

    杀人者,聂人敌也。

    聂人敌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先是高呼了一声:“你这败类!大帅待你恩重如山,你竟然刺杀大帅!你这样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喊完,聂人敌在黎远朝耳边低声说道:“杀你,是因为王爷知道,有一天你刺在萧破军胸口上的那一刀,也会对王爷举起。”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说道:“虽然在王爷眼里你不过是个小丑而已,但是,你够无耻,够卑鄙,所以王爷拿你当一个人物看。所以,王爷让我亲手送你上路。”

    血顺着黎远朝的手指缝不住的留下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死去。

    马武的怒吼声越来越近,十几步的距离确实不需要多久就能跑过来,而愤怒的马武则根本不会管现在已经挨了一刀的黎远朝还活不活的了,他脑子里充斥着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大帅报仇。

    所以,在聂人敌的刀子割破黎远朝的咽喉不久,马武的横刀也捅穿了黎远朝的后腰。带着血的刀尖从黎远朝的肚子前面钻了出来,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然后,黎远朝模糊的视线里,他能看到那刀尖又从肚子上慢慢退了回去,然后,那刀尖在自己肚子的另一个地方再次冒了出来,带出了一小截肠子。

    世界开始变得无声,眼前全都是一片赤红。

    马武的刀子在黎远朝的肚子里进进出出,一段一段,一截一截碎了的内脏和肠子从刀口里不断的往外掉,啪嗒啪嗒的掉了一地。聂人敌冷冷的看着那刀子在黎远朝身上发威,却无动于衷。这样粗鲁野蛮的杀人方法并不适合他,且,他很不屑。之前他那一刀其实足以杀掉黎远朝,恰到好处的力度,不浪费一丝力气。

    最后看一眼已经失去意识的样子,聂人敌叹了口气。

    聂人敌知道,其实,在黎远朝表示对王爷效忠的那一刻,黎远朝的死已经成为定局。

    聂人敌转身,跳上战马高呼:“大帅死了!黑旗军完了!兄弟们,咱们各自逃命去吧!“

    不远处,汉军骑兵纷纷上马,在聂人敌的带领下朝着花翎停留的山坡冲了过去,一边纵马,汉军骑兵们一边高呼:“大帅死了,兄弟们各自逃命啊!”

    “左祤卫的大军杀过来了,大帅死了!”

    “快跑啊!”

    就像是一场淬不及防的瘟疫,萧破军的死讯被不可抑制的传播了出去。黑旗军数万大军开始无法阻止的崩溃,带队的将军们将自己的刀砍的崩出了缺口也拦不住麾下人马的溃逃。恐惧,一旦蔓延,将无可阻止。萧破军的死,对于黑旗军来说就是最致命的打击。两军决战,主帅身亡,士兵们还有什么勇气和斗志继续战斗下去?

    黑旗军的阵营就好像雪崩一样坍塌下来,萧破军的死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播到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穿着各色服装的黑旗军士兵由茫然,渐渐的变得恐慌。溃兵开始毫无方向的乱跑,甚至有很多分不清方向的黑旗军士兵一头撞进了左祤卫的大阵里。

    突兀起来的机会让郑超有些难以接受,他看着崩溃了黑旗军大阵,脑子里一阵疑惑。终于,一丝清明在脑海里逐渐扩大。

    内乱!黑旗军内乱了!在战场上,在两军决战之际,黑旗军竟然内乱了!

    萧破军已死!

    “将军?会不会是陷阱?”

    李普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郑超哈哈大笑道:“陷阱?如果这真是陷阱的话,那也太真实了。你看看,已经乱到难以控制了。那些黑旗军的士兵好像眉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跑,根本毫无章法可言,而且,你看仔细,那些人脸上的恐惧可不是装出来的。士兵们乱成这样,说明黑旗军的指挥已经断层,萧破军看来是真的死了。只是,他们明明已经扭转了败局,为什么这会儿会发生内乱?”

    李易冷笑道:“不过贼而已,窝里反,内斗,还不是家常便饭?不管有多少人马,不管占据多大的地盘,贼就是贼,成不了气候!”

    郑超呵呵一笑道:“无论如何,萧破军送来的大礼咱们不能不接着,令!全军出击,彻底歼灭黑旗军!”

    “喏!”

    左祤卫倾巢而出,近六万大军,也不分几路,铺天盖地而来。黑旗军完全丧失了斗志,士兵们只顾着逃命,谁还管萧破军死在了什么地方?大家只是都不想,死在这个地方而已。谁死都可以,自己不能死。这是所有人最真实的想法,什么兄弟情,战友情,在这一刻最不值钱,最没有意义。

    聂人敌率领那一千汉军杀出乱阵,趁乱砍了十几个黑旗军的将领。反正怎么能让黑旗军更乱,他们就怎么做。一路上,这一支杀人最多的队伍率先脱离出大阵,并没有引起黑旗军的同仇敌忾。花翎带着二百骑兵迎了一阵,双方汇合后迅速撤离战场。一路跑出去二三十里里才停下来休整,清点了一下人数,一千二百骑,还剩下一千零四十七个人。

    花翎和聂人敌都知道,只死这些人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先是冲击左祤卫侧翼,再从黑旗军中杀出来,全靠着汉军的训练有素。

    “走,咱们去寻王爷的大军。”

    花翎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后站起来大声说道。

    聂人敌破天荒的笑了笑道:“现在终于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的意思了。”

    花翎哈哈大笑道:“跟在王爷身边,你开眼界的机会多得是!”

    左祤卫的人杀疯了,杀人杀到眼红,杀到失去理智。近六万大军追在七万多黑旗军身后,杀的酣畅淋漓。将领们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麾下的人马,建制已经被打破,只有有黑旗军的地方,就有左祤卫的兵在后面红着眼杀人。左祤卫的人马,此时就好像一群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只是在机械的杀戮着,不肯停手。

    郑超连续下了四次停止追击的命令,但是士兵们太过于分散,将令传达下去很难形成效果。一直到追出去足有五十里,左祤卫的人马才在低级将领们的努力下渐渐收拢。郑超下令李普整理大军,自己带着五千人马返回绛州城。

    到了绛州城外,亲兵出阵叫门道:“快开城门,左祤卫已经击溃黑旗军,我家大将军要进城!”

    回答他的是一阵梆子响,然后一轮箭雨劈头盖脸的射了下来。那亲兵顿时被射出了刺猬,就连郑超肩膀上都被射了一箭,幸好他的铠甲够坚固,箭卡在铁甲里并没有太过深入。

    一杆红色的大旗在绛州城头竖起,上面书写着一个斗大的刘字。

    赵二在城头大笑道:“郑大将军,我家王爷令我感谢你送上的大礼,绛州城就却之不恭了。大将军还要追杀黑旗军,我就不远送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挖坑

    左祤卫大军追杀黑旗军,杀的昏天暗地的时候。一队五千人上下,穿着大周军服的士兵到了绛州城外。绛州城的守军知道外面左祤卫正在与黑旗军激战,并且亲眼看到黑旗军大败,左祤卫的人马疯了一样的追杀了出去。对于这支穿着大周军服的军队,守城的绛州郡丞费言并没有看清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却丝毫不怀疑这支队伍的真实性。

    所以,绛州城丢了。

    赵二带着五千人马骗开了绛州城门,进城之后立刻竖起汉军的大旗。抢占了城门,半个时辰之后,另一支超过万人的汉军杀进绛州城。郡守张叔宝带着家眷从南门逃出,郡丞费言战没,绛州被汉军轻而易举的拿下。

    郑超被赵二气的在马背上一阵摇晃,胸口里一窒,嗓子里甜了一下,一口血压制不住喷了出来。

    “刘凌小贼,欺人太甚!”

    摇摇欲坠的郑超被身边的亲兵扶住,他颤抖着手指向绛州城头嘶吼道:“攻城,给我攻城!”

    “将军不可!”

    李易上前说道:“将军,如今汉军已经站稳了绛州城,此时大将军麾下只有五千人马,攻打绛州难如登天,请大将军回营治伤,待人马聚齐后再作打算!”

    郑超又吐了一口血,狠狠的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汉军才进入绛州城,立足维稳,绛州城中皆是我大周的子民,绝不会支持汉军守城。来人,去告诉李普,让他率领大军立刻往绛州赶,本将军现在就要攻城!”

    李易再拦,郑超只是不停,亲自指挥人马攻城。

    奈何汉军虽然才进城不久,但论装备来说汉军比之于左祤卫丝毫也不差一点,并且,装备了刘凌剽窃自后世的相对于这个时代颇为先进的武器,汉军的战斗力比左祤卫还要强大一些。

    尤其是城头布置的连发火箭开始发威的时候,左祤卫的人马开始大面积的阵亡。五架连发火箭,每一次怒吼都能喷射出六七百只弩箭,如同雨点一样砸进左祤卫进攻士兵的人群中,比弓箭手的攒射威力还要惊人。

    因为兵马有限,左祤卫的攻击击中在北门。但是这样一来,汉军的防守反而容易一些。要知道进入江州城里的汉军足有一万五千,没有出城趁机将左祤卫这五千人马吞掉,已经算是保守的战术了,这并不是因为赵二没有魄力,而是因为大批的汉军还在城里维持秩序,安抚百姓,清剿周军残余势力。

    左祤卫的人马大量的死亡,缺少攻城器械,全凭着士兵们抬木撞击城门,这战术单调而没有效果。郑超也知道再这么打下去,这五千人马只能被守城的汉军磨死。但郑超盐不下这口气,依然死死的咬着牙,就是不肯下达撤兵的命令。

    “报!”

    一骑斥候飞奔而来。

    “报大将军,北方二十里外出现大队汉军,看人数至少有两万人。”

    这斥候还没有退下去,远远的又有一骑飞奔至郑超面前。

    “报!大将军,西方忽然出现大队汉军,人马数万,自侧翼袭击我大军,李普将军正在正在组织人马反攻,但汉军有备而来,我军危机。李普将军请大将军迅速回营主持大局!”

    连续两条消息报来,郑超的心一下子冰冷了下去。

    “罢罢罢!”

    郑超长叹一声:“刘凌,这次算你胜了!”

    他一挥手道:“命令撤军,与李普汇合!”

    攻城一个多时辰,左祤卫的人马就损失了千余人,这样的代价却是太大了。其实郑超已经开始后悔之前近乎于不负责任的命令,但他同时也是个高傲的人,明知道错了,但还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收回命令。可是现在不同了,两路汉军来势汹汹,没有自己指挥,光靠李普自己的主力部队能不能打得赢汉军实在不好说,他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断送掉整个左祤卫。这是他在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的根基,绝对不容动摇。在他看来,现在的左祤卫已经不是大周朝廷的官军了,而是他郑超的私兵。

    三千多人马护着郑超往回退去,赵二下令打开城门,他亲自带着三千人马追击,一直追出去十几里,有杀敌数百,眼见着左祤卫的大军已经缓缓的退了过来,赵二不敢托大,又怕才到手的绛州有失,所以率军返回绛州。

    这个时候,左祤卫在李普的率领下且战且退,四万多大军追击黑旗军的时候已经跑乱了建制,斥候根本就跟不上队伍,所以即便他们发现有一支装备精良的汉军迅速接近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根本就找不到主将!

    杜义,率领两万人马斜刺里杀进左祤卫的乱军之中,若不是李普已经在奋力的收拢队伍,只怕就不止损失五千多人马那么简单了。李普身上中了一箭,血流不止,看起来比郑超还要狼狈。若不是他带着一千骑兵硬生生的汉军和左祤卫的人马撕开,一旦被汉军的骑兵切入大阵,左祤卫的损失更大。

    迎着左祤卫的溃兵,或许可以说两支左祤卫的溃兵汇合在一起,郑超亲自指挥,左祤卫的人马渐渐的稳定下来。杜义率军连续攻了几次,都被死死的挡住,见再也捞不到便宜杜义也就不再攻击。这倒不是他不思进取,而是因为他知道,王爷在前面挖了一个更大的坑在等着左祤卫往里跳。

    “郑超是将才,若是发现我汉军全军南下攻打绛州,你猜他会怎么做?”

    这是当初从大商河畔拔营之前,刘凌问杜义的一句话。

    当时,杜义思虑了良久,试探着回答了两个字:“晋州?”

    刘凌哈哈大笑道:“十之六七,当是如此。”

    他笑着说道:“绛州已经丢了,左祤卫竹篮子打水什么都没有捞到。又损兵折将,又丢人现眼,为了挽回颜面,为了报复,郑超都会想办法将这个场面找回来。那么,兵力空虚的晋州就是左祤卫的首选之地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推测,一个很可能成为真实的推测。可是,即便推测错了,又能怎么样呢?

    左祤卫不北上攻打晋州,汉军最大的损失也就是白白在埋伏的地方冻上几日而已。可若是左祤卫真的北上,那,刘凌将在大商河畔再来一次大开杀戒。

    所以,汉军并没有发狠追击左祤卫,因为汉军的一半主力仍然在大商河附近,北面来包夹左祤卫的汉军不过是一支疑兵而已。若是逼急了左祤卫,郑超一气之下决战的话,那双方真的拼起来汉军其实出于劣势。

    郑超带着左祤卫往东北方向退去,汉军却没有进入绛州城,而是在城外五里安营。之所以如此小心谨慎,是因为刘凌和杜义都知道,还有一支十几万人的灰衣军,就在南面虎视眈眈。

    大周显德六年,大汉大统二年正月初一。

    汉军坐收渔人之利,先是参与其中,直接促使了黑旗军的覆亡,然后打了一张黄雀在后的好牌,杀左祤卫万余人,迫使左祤卫仓皇撤退。而左祤卫有不敢再南下,十几万灰衣军就在那里等着,徐胜治要是不趁机痛打落水狗才怪,所以左祤卫只好往东北,然后绕路返回清风山据守。

    清风山虽然地势并不险要,但绛州四周皆是平原,也只有这里才是最好的落脚之地。郑超和李普都受了伤,尤其是李普,破甲锥卡在他的肋骨上,在往前一分则会刺破心脏。左祤卫先是连续赶路,又是连番大战,军医还活着的凤毛麟角,再加上天气严寒,李普的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附近村镇里的医生都被左祤卫的兵抓到了清风山,但这些蹩脚的村医治疗外伤红伤实在不怎么高明。不过幸好这些医生手里不缺药材,伤兵们倒也得到了比较稳妥的救治。郑超一面让人在清风山结寨安营,一面四面派出斥候,打探汉军的消息。

    咚当!

    两声脆脆的响声过后,汉军大营中传出一阵笑声。

    他们在点爆竹,放一种他们第一次见到的爆竹。这种爆竹是王爷发明的,王爷说叫二踢脚,两声连响,确实名副其实。以前过年的时候,士兵们也会找来一些竹子点燃听响,但比起这二踢脚来说立刻就变得索然无趣了。不但汉军军营中制造了一大批的爆竹供士兵们娱乐,就连晋州和绛州,慈州,三州的百姓都享受到了这种乐趣。

    烟花,爆竹,刘凌用这两样不怎么花钱的小玩意,迅速的将三个州的百姓拉拢了过来。然后刘凌下令,三州的州府官员,分头行动,带上米面肉食走访城内的孤寡老人。发红包,送礼物,三州新成立的衙门官员没有放假,都跑到基层去慰问低保户了……这一招拉拢人心的手段,刘凌是从后世照搬而来的,其效果好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当然,刘凌除外。

    大汉大统二年正月十五,外出打探消息的斥候终于得到了汉军的确切消息。据斥候来报,汉军大举南下,如今在绛州聚集了不下五万大军,晋州空虚!

    缺衣少食,忍饥挨饿左祤卫终于找到了机会,看到了复仇的希望。在清风山这半个月,他们的生活已经苦到了如同难民的地步。本来发兵的时候打算进入绛州,所以粮草带的本来就不多,如今的左祤卫,已经濒临断粮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漏洞百出

    大商河畔,郑超停留下来,特意检查了一下前些日子汉军一夜之间干掉黑旗军程杰麾下那两万人马的地方。残破的军帐还在,灰烬已经被北风吹的一干二净,河畔,还能看到变成了黑色的积雪,那黑色,是血污。

    当初就是在这河边,一千多人被斩首。

    同样,就是在这条河边,两万黑旗军挡不住汉军两千精骑。郑超是有信心的,他的信心是,如果大周的虎贲铁骑来临的话,两千骑兵击败黑旗军两万人马,同样不是什么很艰难的事情,可以说毫无悬念。一支连过冬的棉衣都凑不齐的绿林兵,能挡住天下致锐的虎贲铁骑才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但是,他想不到汉军有这样的战斗力,十倍之敌,一战即溃。想到这里,郑超忽然心里一震,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样重要的事情,自己为什么偏偏忽略了?

    两千汉骑,虎贲精甲,难道说,汉军现在拥有一支可以媲美虎贲精甲的骑兵?

    郑超的额头上渐渐冒出汗水,在寒冷的北风中,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潮湿,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不是他胆小害怕,作为左祤卫的大将军,十余年征战什么样的阵势他没有见过?他之所以如此心惊,是因为他猛然想起汉军还有这样的一支骑兵,若是在决战的时候这支骑兵从侧翼冲来,左祤卫几万大军用什么抵抗?

    麾下的四千重甲步兵,如今还剩下三千人,这是他用以取胜的关键。但现在,敌人也有一支雄兵,而且战斗力堪比虎贲精甲。幸好自己想起来了,不然真要到了决战的时候,左祤卫只怕真的就要葬送在自己手里了。

    下令大军在大商河南岸休整,郑超召集麾下将领到大帐议事。他最看重的得力助手李普重伤未愈,留在清风山修养。

    “大将军,为什么停下来?如今晋州空虚,汉军就在百里外的绛州,咱们还是赶紧渡河才对啊。”

    郎将郑可是郑超的堂兄,所以说话也没有太多的顾忌。他对自己这个弟弟向来很敬佩,他能有如今的官位,也是拜他堂弟所赐。

    “大将军,兵贵神速,若是被汉军察觉咱们北上的话,这一仗并不好打。”

    郑超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饮了一口热茶,稳定了一下心绪。

    “有件事,我忽略了,你们也忽略了。”

    郑超身子动了动,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疤,痒痒的实在不好受。想想看,他记不得自己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了。也不记得左祤卫上次大败是什么时候了,他的记忆中,几乎全都是左祤卫的辉煌。萧破军的黑旗军,徐胜治的灰衣军,刘杀狼的赤眉军,那一支不是拥兵过十万?但是三方联手也不敢和他左祤卫轻易开战!若不是自己挥军猛进将黑旗军逼进了死胡同,萧破军依然没有勇气与左祤卫决战。这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左祤卫这么多年来的赫赫威名!

    但这次,他败了,败的毫无悬念。

    郑超知道这次战败的原因,起根本在于,自己对汉军一无所知,而汉军则早就对左祤卫了如指掌。对方是有备而来,而自己虽然想到了汉军参战的可能性,却根本就没有在意。而汉军介入战争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刚好在左祤卫追击黑旗军的时候,骗开了绛州城门。由此可见,左祤卫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里看着。

    所以,要想复仇,要想击败汉军扬眉吐气,就必须准备好。但恰恰相反的是,这次出兵北上攻击晋州,同样仓促!

    得到了消息,知道晋州空虚,然后自己立刻率军北上,谁又能肯定左祤卫的举动不在汉军的视线之内?

    所以,郑超立刻下令大军停止渡河,在大商河畔休整。

    “诸位,你们仔细想想,这段时间以来我左祤卫大军屡次战败,其原因是什么?”

    他站起来,看着自己麾下的将军们一字一句的说道:“正是我刚才说的,有件事咱们忽略了。咱们大家都忽略了!”

    他不等有人提问而是接着说道:“咱们忽略的是敌情!是,咱们这段时日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探听敌情,但是现在仔细想想,似乎咱们得到的消息都是模糊的。你们想想,到现在为止,汉军的总兵力是多少人?汉忠王刘凌现在在哪儿?是在绛州,还是晋州,又或是慈州?据说,据说汉军南下的总兵力是六万,但是你们想想,如果汉军真的只有六万人的话,刘凌凭什么敢三线开战?攻慈州,攻晋州,攻绛州,然后分兵据守,这需要多少兵力?据斥候得来的消息,绛州此时集结了汉军最少五万人,剩下的一万人分兵据守两座州城,每城五千人,这可能?”

    他顿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咱们一样忽略了。汉军,是用什么击败黑旗军程杰麾下那两万人马的?”

    他猛地一拍桌案道:“是骑兵!是一支战力不属于虎贲精甲的骑兵!”

    “但是,到现在为止,诸位谁看到汉军的骑兵了?绛州之战,汉军据守绛州的是步兵,有骑兵,但绝对不超过一千人。斥候报告说从西方和北方两支汉军来袭,西面来的汉军与我军大战,兵马不少于两万人。北面如果真的还有一支同样数量的军队,为什么汉军不两面包夹?以西,北,绛州,三个方向的总兵力超过五万人,汉军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我左祤卫安然撤离?换做这次指挥大战汉军将领,是诸位其中的一个,有这样的机会重创我左祤卫,你们谁会放弃?”

    他冷笑了一声道:“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汉军兵力绝不是五万!|绛州城里城外,绝对不会超过三万人马,而且还要分兵提防徐胜治!”

    “那么,汉军究竟总兵力是多少?绛州城外有三万人,就算总兵力只有六万,慈州,晋州,最少各有一万五千兵!”

    “还有一支神秘的骑兵!”

    “一支咱们根本就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随时准备给咱致命一击的强大骑兵!”

    郑超总结了自己的讲话:“归根结底,咱们这次北上攻打晋州,还是太仓促太急迫了,而一切有那么顺其自然,诸位,有没有想过,这又是刘凌设下的一个圈套?”

    李易此时已经汗流浃背,终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大将军的意思是,汉军……是在诱惑我大军北上?”

    郑超叹了口气道:“十有**,是这样了。汉军要分兵据守三座新占据的州城,根本不可能分兵太多前往绛州。如果汉军兵力足够的话,在绛州城外我左祤卫损失的就不是万余人马了。当然,也有一个可能,汉军的兵力不是六万,而是最少十万。他之所以没有在绛州城外投入全部兵力,是为了提防徐胜治。”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苦笑:“看来,咱们对刘凌还是太不了解了,以前我只知道,这个人是汉国的依仗,没有他汉国根本就抵抗不住我大周雄狮。现在看来,恐怕这个人比传说中还要可怕一些。咱们左祤卫一直在南方,新近才到北方,对敌人不了解,这是一个致命的地方。”

    郑可皱着眉头问道:“那咱们还打不打晋州了?”

    李易道:“如今看来,这晋州是打不得了。”

    郑超却摆手道:“打!自然还是要打的。第一,刚才所说的,都只是我的推测,从斥候得来的消息来看,汉军的兵力确实不多。第二,若是不战而退,对士气影响太大,咱们左祤卫如今已经输不起了。”

    他顿了一下道:“只是,要换个方式打。”

    “换个方式?”

    郑可不解,李易也不解。在场的将军们都不理解大将军的意思。

    “原本咱们打算偷袭,兵贵神速,用最短的时间杀到晋州城外,在汉军回援之前拿下晋州。但现在看来这样做应该很难了,咱们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在汉军的监视下。所以我说换个方式去打,不是偷袭,而是光明正大的去打!”

    他猛地提高声音道:“令!大军不用在昼伏夜行,而是白日行军,每日不可超过五十里,修养士兵体力。大张旗鼓的往晋州行进,不再隐藏行踪了!如果……如果汉军真的兵力不足,只是虚张声势的话,晋州有难,绛州的汉军必然回援!到时候,咱们就不打晋州了,就打绛州回援的汉军!”

    很简单的战术,围城打援的一种延伸而已。

    他笑了笑道:“如今看似咱们在暗处,汉军在明处,其实正相反,是我左祤卫大军在明处!既然如此,咱们就打一场光明正大的仗,将汉军也逼到明处来,我倒要看看刘凌如何接招!”

    仅仅三个时辰之后,他的问题就得到了回答。

    一个浑身浴血的斥候飞驰而来向郑超报信:“绛州汉军几乎倾巢而出,出兵两万余人攻打清风山左祤卫大寨,寨破,留守清风寨的左祤卫五千人马几乎全部战死。将军李普,战没!

    五千伤残老弱,如何挡得住汉军两万虎狼之师?

    郑超脸色惨白,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指挥,漏洞百出!汉军可以随心所欲的打,往左祤卫的弱点使劲的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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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九国,铁骑纵横。伐西夏,踏吐蕃,扬远帆,三征契丹,大一统,权天下。江山锦绣,如歌如画。帝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