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当时约定
第三十一章当时约定
货船甲板上的船长与几个水手大声呼喊。却见小艇一颤，轻飘飘的脱离水面，像条飞鱼一般，越过货船。小艇细长的黑影在水手们惊愕的脸上划过。
“冷静！是异化系对冲型的浮空弹，不会损害你的爱船的。”
所谓对冲型，可表述为以更大的力量表现矛盾。因为智者们认为，世上不存在矛盾，所谓矛盾，不过是比规律更大的外来力量使它改变性质。
如浮空弹，小艇的重量没有减轻，不过是与重力相反方向的斥力增大了。
在当日，黑白帽子改变子弹轨迹，与卡桑抵挡唐尼的空影，均是以外力扭曲正常空间的表现。
简而言之，对冲型子弹，即能制造矛盾的子弹。
此时，货船上的船长位身材结实，粗眉大眼的中年男人，晃着拳头吼道：“**夫，还有卓离，你俩是疯了吗？这条船是我的命根子啊。”
**夫摸着自己的小艇，叫道：“吉塔！我也紧张啊，这条小艇新买的，我待它如妻子。”
“妻子？”卓离按住船舷的手急忙抽开，又低声提醒**夫道：“若两船相撞，你岂不是吃大亏了？”
**夫哭笑不得，又对吉塔船长道：“本来也想找你商量一件事，既然碰上了，就在这里说吧。这几天要上辛德尔吗？”
吉塔船长一向在阿拉德州内，乌兰巴江沿边城市作运输生意的，经常前往省会辛德尔市。“是的，过两天得起航，不过辛德尔最近有些不安宁呢。”
“很好，顺便带上卓离吧，他正好要去辛德尔一趟。走水路比铁路有趣些。”
吉塔望向卓离，问：“你去辛德尔？要买什么，我可以替你买的。”
卓离苦笑一声，道：“不，只是旅行。”
船长是爽快的人，也不多问了，笑道：“没问题，出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商量罢，一船一艇分开行驶了。卓离拉长脸道：“你怎么自作主张了？”
“放心，我会劝服你父亲的。其实，你已经长大**了，要去哪里谁阻止得了。我只希望你走得安心些。”
卓离被**夫看穿心思，只好咳嗽一声，道：“走得安心些，真倒霉的话。至于我老爸，谁也劝不了。”
**夫轻轻摇头，叹道：“他的想法，是现在的你无法理解的，你还需要时间啊。”
卓离不满了，“他不过是固执，老觉得我年纪还小，凡事得过几年再说。哎，十六岁比不上十八岁的成熟，但十八岁也没有二十岁的成熟啊，难道一直等下去？什么叫成熟，雷厉风行地做事，十六岁跟二十岁毫无差别。”
**夫哈哈大笑，拍了拍卓离肩头，道：“你很聪明。真的。但是世上有一种爱，越智慧。能否理解，与聪明无关。”
卓离听不懂了，一时无法反驳。事实上，直至三年后的某一天，当他重返故乡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夫所说的话，何谓越智慧的爱。可惜那个时候，已经物是人非。
红树林的气根在海面上摇摆，如探头的海蛇。黑软的海滩上，一支支新生的小红树脱离母树，笔直的**淤泥中。两人离开小艇上岸，**夫捡起一根小红树，深有感触的道：“别的种子落地才生根，红树却不同，种子在枝头芽长根，成了树形才落地。你知道为什么吗？”
卓离沉思道：“因为老跟别的种子一样，会很闷啊。”
**夫失笑，将一把斧头交给卓离，嘴里道：“去吧。不砍十棵大树，你对不起我的木屋。”
卓离接过沉重的斧头，用指头弹了弹冷硬的斧身，叹道：“这么落后的砍伐工具，你是故意浪费我体力吧。打个折扣，砍四棵大王椰树。”
**夫不过要他活动筋骨，也不介意了，嘴里道可以，便提起另一把斧头去砍粗壮的木瓜树。
卓离所站的，是砍伐过后露出的空地，地上剩不少圆盘状的树桩。一些黑褐色的小鸟在树桩上跳过，又扑打着飞向密林。林间杂树丛生，墨绿浓深，更衬得天空蓝如水洗，气息清爽。
心情好了，力气也大增，卓离挥起斧头，对准一棵十五米高的大王椰树一顿狂砍，一时木屑飞溅。
暗绿色长叶子乱颤一会儿，便缓缓歪倒，砸落地上。卓离一阵惊喜，翻看着双掌，暗道我的力量比以前强了不少。
他又一连砍倒三棵大王椰树，额头终于冒出细汗，便用手背擦了擦，稍一抬头，视线中看到左方上空有一白影直直地往下掉。那白影噗通的掉进草丛中，看似一只海鸥，但没见它扑腾了。
卓离见怪不怪，也不作理会，抽出双管手枪，“前后仓”响过，一个子弹跳到第一。他对着棵大王椰树了一枚对冲型的“同性弹”。
同性弹，异化系对冲型，c2级的作用力一般十米以内。即同性引力，与被子弹击中的物体性质相通的其他物质，引力加强。其他三棵大王椰树，飒飒而动，在相互吸引下集成齐整的一堆。
卓离大为满意，心想绑条绳子就能拖走了，但还没动手，刚才“海鸥”落地的草丛晃动，一叠白底黑字的报纸也被吸引了过来。
来这报纸是木质的，但奇怪的是，它怎么从天而降？
卓离警惕掠了四周几眼，才半弯着腰捡起报纸。头条上正是唐尼·贝利的照片，公告他打劫政府的罪行，两个月后处于绞刑。
“这种大罪犯，还需要等两个月才处死？”卓离眉头一皱，故意大声道，“难道有些人认为他还有利用价值，刻意拖延死期？”
话声刚落，一个女影从五十米外的大树后走了出来，朗声接话，“每个人均有他的价值，若是连利用价值都没有，那岂不是废人一个？”顿一下，续道：“至于两个月，是法律规定的上诉期，倒是没有刻意拖延时间。”
今天的卡桑，素面朝天，黑随便束起。紧身黑色丝质衬衣，黑色亚麻织针长裤。全身黑白清晰分明，英气淋漓尽致。
在镇子危机中，阿涅丽取得权杖，佩奇得到协议，连黑白帽子也有传话机会，只有卡桑没有收获，卓离早猜到她会回来找麻烦。
“卡桑小姐，尽管你身份尊贵，但我还是得不客气的说一句。你……很烦。”
卡桑皙长的鼻尖动了动，道：“你认为，我在缠着你？”
“不，我说的烦，是指你执迷不悟。你想得到第四系的力量，还算直率。也许我老爸是第四系制弹师，但我肯定不是啊。你现在去找我老爸，打赢他，什么都好说。”
“老爸？”
“即是父亲。”
“不要对我说海边的俚语，我听不懂的。”卡桑沉思一阵子，以肯定的口吻又道：“以我目前战力，无法打败你父亲，所以没必要找他。”
言下之意，以她的战力，对付卓离是可以的。卓离厉声道：“别逼人太甚，你究竟想做什么？”
此时**夫从林内转了出来，嘴里还埋怨道：“你吵闹什么，不想干活吗？”一见多了个黑衣女郎，打量后，奇道：“你，是加拉赫的三小姐？”
卡桑点头示意，道：“请你做个裁判。”
**夫与卓离均是一怔。卡桑又道：“我这次前来，不是为了第四系，而是因为你我之间的约定，当日，我在大鹰上说过决斗，但因暴君现身而推迟。”
**夫看卡桑不似玩笑，忙道：“我才不做非法斗殴的裁判。”
“只是为了分胜负的猫爪游戏，并非生死争斗。”卡桑道。
少女落落大方，卓离直觉难以拒绝，再转念一想，真正战斗起来，我恐怕未是敌手，如今借游戏的机会打败她，她就不好意思来缠我了。
卡桑取出一块金币，道：“这一面是尼特拉三世头像，另一面是扎多神殿。你挑哪面？”
卓离道：“当然是美丽的扎多神殿了。”
“那么，现在开始猫爪游戏。”
第三十二章 猫爪游戏
第三十二章猫爪游戏
近代含义大变，王国内沉迷子弹极限值的高手们，借猫爪游戏进行决斗，赢者能得到败者子弹谱中任意一种子弹的制造方法。跟利益扯上关系，游戏开始变得血腥起来。
**夫接过卡桑的金币，道：“就采取猫爪二号案吧。”他从挂在腰间的小袋中取出掌心大的圆形方碟。这方碟上薄而内凹，底部也是球面，按下启动按钮后，一个光罩从方碟的边沿伸出，于是变成猫爪游戏专用的“球心方碟”。
金币在球心方碟的球心中旋转，停下来后，底部的投影弹自动启动。若是金币的一面——扎多神殿，那么圆球上空十一米或十五米处，会出现神殿影像。若是另一面，自然会出现王族尼特拉三世的头像。
卡桑与卓离距离七米多，肃然而立。
**夫道：“既然请我作裁判，循例说一下规矩。你俩已经选了金币面，若是出现神殿，便是卓离进攻，三小姐防守，若是出现头像，攻防双方便反过来了，至于金币竖起来，出现金边，那就是补充弹药的暂停时间。”
顿一下，续道：“用三颗漆弹定胜负吧，谁挨了子弹谁就输了。打完漆弹，却胜负未分，那就老规矩，将金币交予我裁判手中的胜出。”
卓离冷淡道：“老伯，若废话有益身心，我无话可说，否则，就开始吧。”他肩头放松，精神高度集中，正处于战意高昂的时候，听着**夫在啰嗦，简直是在消耗他的意志力。
“好好！”**夫无奈，退了几步，将球心方碟往一个大树桩上一放。
卓离与卡桑双目微睁，而金币悬在球心翻动几下，很快停下。半空中映出一个宏伟的金色宫殿。
“哈哈！”卓离出一声长笑，侧身跃去，护在球心方碟前方，同时两点寒光，斜射入地。泥土一颤，咆哮声起，两条黑黢黢的拟形犬闪电扑出。
猫爪游戏斗的是运气，身手与智谋。卡桑运气输了一筹，她不准使用s型射击，只能采取防御。
此时她冷哼一声，身形急退，四周空气啪啪连响，二十多个透明气泡腾腾悬起。
卓离暗惊，B1级的氢气弹？氢气弹属于蜃系炸弹型，高密度的氢气鼓在粘性空气泡中，因阳光折射而闪着滑腻的光芒。尽管是防御态，但一碰即爆，近者炸飞，远者也得挨冲击波。
可怜的土狗气势汹汹，却撞中氢气炸弹，砰砰连声，化作满天黑泥。
卓离暗叫糟糕，急射一枚重甲铅弹，生成一道一米半高，长两米的钢铁防护墙，挡住冲击波。他弯着腰，偷偷地往外瞄。
卡桑依旧立在原处，氢气炸弹剩下十多个，透亮的光膜如巨大的肥皂泡，梦幻奇妙。少女道：“不攻击了吗？我只能采取防守，是你的好机会啊。”
卓离瞥了一眼背后八米外的球心方碟，冷笑道：“我没必要心急啊。你不打球心方碟改变金币方向，就别想攻击我。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何况，你碰到氢气弹也得炸飞，哼，这些泡泡保护你，也限制住你啊。”
“你倒提醒了我。”卡桑提起手枪，道：“我还有一颗乱鸦弹。”前后仓响过，一刹黑光朝天笔直闪过。
卓离瞪大眼睛，见那黑光如烟花般，空中弧线分散，化作十八只乌鸦。那拟形鸦通体漆黑，眼珠锐光点点，它们空中合拢，凄鸣着越过重甲铅弹防护墙，显然要撞击球心方碟。
“我抓海鸥十多年，你几只乌鸦想逃掉？”卓离嘴里大喝，双管手枪一晃，蛛丝弹化作灰影成片，以致空中呀呀一阵乱响。
而卡桑眼睛一睁，体外亚灵波频率突然改变，四周的氢气炸弹也随之消失，手段无痕无迹。那群炸弹泡泡本是透明，卓离注意力也被乱鸦弹分散，哪里看出对方的异动，忽眼前一花，那卡桑已经从他身边飞掠而过。
“送上门啦。”卓离嚷道，漆弹快上膛，试图挽回失误，最好一击即中结束战斗。但卡桑早计算在内，身影一晃间，身外有身，多了五六个一模一样的卡桑来。
卓离失声道：“破镜子？”
卡桑哼了一声，趁机落到球心方碟前，想也不想便来个一脚踢飞。
球心方碟嗖的一声，落入林中，骨碌碌的滚动。卡桑也紧随着投入树林，她是计算着不管金币翻向哪个面，在地形复杂的树林内战斗总比空地上有利。
猫爪游戏第二号方案，决斗者必须以金币为战斗中心。卓离只好也飞奔入林。
**夫坐在一个树桩边，叹道：“年轻人真有活力啊。”抬头见绿林顶上，再次出现投影，还是扎多神殿，又叹道：“卓离今天运气很好嘛。”
林内光柱疏漏，绿影婆娑。
卓离贴着一棵树干，道道灿烂的阳光映着他的脸，但他笑得更灿烂，“又是神殿，我说三小姐，你难道看不到幸运女神在我身边工作吗？”
卡桑立在一棵大橡树的横枝上，身子隐在浓郁的绿影中。她掠了一眼上空的投影，忍不住哼道：“可恶！”听了卓离的话，便大声道：“是的，但威武的战神却在我身后。”
卓离微微喘气，循着声音看去，只见绿如墨深的树叶，不见卡桑具体位置。“等她再次攻击球心方碟，就能知道她在哪里了。”
这对少年男女，一个在树枝上，一个在树下，悄然潜行，均不知对方在哪里。
过分安静，反而多了不安全的气氛。卓离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感到一阵紧张，暗暗心想，‘好可恶的卡桑，她不攻击方碟，是故意加重我心理压力。’
空地树桩上的**夫，听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几声小鸟的鸣叫，不由皱眉道：“两位高手，游戏是有时间限制的，现在剩下十五分钟了。”
卓离正在苦思对策，卡桑也不愿意暴露位置。忽然林子传来一阵飒飒叶响，一只黑嘴的信天翁噗嗤噗嗤地拍打翅膀，扑向球心方碟。
卓离张口结舌，眼睁睁看着那笨鸟撞了方碟，金币一翻，林子上空的神殿投影消失，改为尼特拉三世那张深沉的脸。
“笨鸟，有机会我一定烤了你。”卓离只觉卡桑近在咫尺，却无迹可寻，急忙往地面射了残像弹，转身隐入一丛矮树中。
嗖，卡桑落在球心方碟一旁，用脚踢走信天翁，幽幽道：“你的幸运女神跳槽了。”又侧头看去，十米外一大树后露出一段衣角，又道：“本人不喜欢有隔阂，最好是坦诚相见，你猜我会怎么做呢？”
大片氢气炸弹，约有五六十个大泡泡，像金鱼嘴里突出的一串串气泡，在树间飘荡。
卓离从树叶缝隙看去，还没看出什么端倪，又听到卡桑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响指过后，一连串炸弹泡泡，出可怕的爆破声音，一个接一个，冲击波轰断不少脆弱的树干，树叶焦烟四起。
卓离大呼头痛，眼看泡泡们涌着过来，只好从矮树冠中跃出，叫道：“想炸飞我？我的萤火虫不答应呢。”道罢，将身上剩余的六个萤火虫弹一口气射出。
六只鸡蛋大小的萤火虫，拖着绿色的光尾部，英勇地冲向炸弹泡泡。又是一大串空气爆破声，萤火虫们全体阵亡，但也毁了不少氢气炸弹。
卓离趁机逃脱，也来不及为萤火虫们哀悼了。卡桑见卓离稍瞬即逝，暗道你有地形之利，我有诱敌之计。她指间多了一颗子弹，淡紫色，深邃无光，表面有清晰的闪电纹理。
雷痕弹，蜃系元素型子弹，B1级子母类。一弹分为五小弹，分别射中四周的五棵大树干，围住了有球心方碟的小空地。
亚灵波，有延时启动子弹的高级运用。
卡桑又取出一颗沼泽弹，往小空地放了一枪。布置完毕，她才晃身跳开，隐在错落的树影间。
那边炸弹泡泡炸得各处一片狼藉，败叶残枝，断木折根，触目惊心。卓离拍了拍肩头尘土，绕圈跑了百来米，没见卡桑踪迹，心里当然疑惑。
若想得到攻击机会，必须打击球心方碟。
“引我过去？可能有陷阱。”卓离心细如尘，哪敢鲁莽？顺手往地上抽起一块灰白色石头。装了消声器的双管手枪，秘密完成它的工作。
石头颤动，抬起一个尖尖的嘴巴，是只石鼠。
“打探军情，给我上。”
石鼠奋勇冲前，只是跑的路线没什么规律，如受惊的小动物。卓离盯着地面，暗道莫非没有陷阱，那么小鼠直接撞球心方碟好了。
然而，那边石鼠吱吱几声，陷入沼泽弹中，挣脱不得。
卓离见陷阱暴露，心底冷笑，几步奔过去，绕过沼泽弹范围。
树上卡桑冷然传声，道：“等着你呢。”
雷痕弹启动，五棵大树闪过幽微的蓝光。卓离大骇，子弹延时他是做不到的，那是布局战斗的技巧，看来三段亚灵波确是质的不同。一想到被五雷攻击，卓离吓得跳起，向脚下了一弹，是重组型的支柱弹。
根三米长的石柱子参天而起，卓离立在柱头上，恰恰避过一劫。但石柱刚刚止住，卓离抬头，见卡桑倒挂在树上，真的是等着他呢。
那雷痕弹的目的，原来是逼卓离往上逃，最终是无处可逃。
卡桑对着孤零零站在石柱上的目标，自然有信心击中了。漆弹早上了膛，是红色的。卓离哭丧着脸，满身红漆的模样，提前在脑海闪过，卡桑突然感到一阵愉悦。很轻微，细腻，像流云滑过天际，看似充实但又了无痕迹。她心里一惊，这不是胜利的快乐，但又道不出是什么缘由。
也许是复仇的快感吧。卡桑记起在珊瑚礁上，卓离对她的所作所为。若是强吻，算是礼仪问题，但像小狗般舔，卡桑也无法形容那算什么行为了。尽管她想以强者的姿态原谅弱者的冒犯，但此刻看来，还是有一点恨意，似乎与强者身份无关。
只是卡桑被突如其来的奇怪感受影响了集中力，漆弹微光闪过，居然打偏了。卓离怪叫一声，翻身跳下石柱。挨电击不算输，中漆弹就一切完结了。
卡桑心底暗涌霎时平息，目光重新尖锐起来。第二颗漆弹弹上。
卓离一落地，鞋子底下电光四溅，他浑身一阵麻痛，只得强忍着侧身躲在石柱后，心里暗叫，“我就不信碰不到球心方碟。”
对冲型“同性弹”，加强相同性质的物体间引力，刚才在收集大王椰树中已经试验过了。卓离从弹匣包中取出一个微型方碟。这种方碟又叫智能方碟，能随时置换“动力源”，坚固耐用，且便于携带，不同那些用完就得回收的风能方碟或热能方碟。
卡桑见石柱后伸出一只左手，掌心是一个纯黑色的微型方碟，已经有些意外，忽见十多米外的球心方碟开始滚动，接着凌空飞起。她明白是同性弹，当即脸色一变，急忙摸了摸腰间。
球心方碟被吸在掌心，金币旋转，半空头像投影消失。卓离冷笑，心道这次我慢慢摇，宫殿总会有的。他弓腰欲扑，却脖子绷长了，还是动弹不得，不禁大骇。“什么回事？我被石柱黏住了吗？”
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卓离向后拖飞，他正是头昏脑胀，砰的一声，背脊撞到一个柔软苗条的女体。
“莫非……你也带了方碟？”卓离神色纳闷，声音也低了几度。
卡桑刚才想将后腰上的方碟解下的，只是迟了一步。此刻她抬头看了天空，头顶没有出现神殿或头像，而是一道长长的金边。
攻防暂停！
这一男一女，背靠背，陷入古怪的沉默中。林间的风，似吹了一个快活的口哨。
卡桑将墨绿色的手枪放下，斜着往上一指，刚好抵着卓离左边臀部。卓离腰骨一直，顿觉冷汗直冒，当下一咬牙，将漆弹提上第一，也逆转枪口，顶着卡桑左臀。
气氛难免有些尴尬。卡桑缓缓道：“这种情况下，战力、谋略已经没用处了。你的左手只要一摇，看出现头像还是神殿，胜负就能分出来了。”
卓离失声道：“这么短距离，就算是漆弹也会很痛很痛的。你冷静些。”
“不知道幸运女神，这次站在我俩的哪一方呢？”
平淡的语调，卡桑自有一种不可阻挡的信心，仿佛她与幸运女神早有了协定。
胜败，只在一摇之间。卓离只觉那球心方碟沉重了好几倍，心想赌运气，我不可以被她唬住啊。但卡桑的s型枪，硬邦邦地提醒他，一旦输了，就别想坐船去辛德尔了，水路毕竟颠簸呀。
“我……我摇啦。”卓离哀怨的道。他是看不见，卡桑神色也凝重，梢淡淡的桂花香，因细微的汗水而香味愈浓。
金币，一正一反，缓缓翻动……
第三十三章 天下格局
第三十三章天下格局
卓离喉咙咕嘟一声响，忽然又猛摇手中的球心方碟，令金币继续翻转。
“有！”卓离舔着嘴唇上的汗点，笑道：“谈判顺利的话，一分钟就够了。”
“哦？”
“短距离挨漆弹，真的好痛。而幸运女神总是喜怒无常，不如我们甩了她，好好决斗吧。咳，尽管我对自己**坚韧度还是有信心的。”
卡桑不希望接下来会讨论臀部的坚韧度问题，但她心智聪慧，立即明白卓离说甩了幸运女神的意思。“我俩将三颗漆弹用尽，那比赛方式将改变。谁将金币交予裁判，谁将胜出。不过……”她眼波水盈，渐生锐光，续道：“说到战力，你不是我对手。那么跟认输有什么分别？”
卓离看她怀疑，不由苦笑道：“别以为我有什么诡计。输赢是一回事，总不能赔上**啊。”
“好，一言为定。”道罢，卡桑砰砰两枪，将漆弹射在地上，动作干净利索。
卓离也连三枪，漆弹在地上留下红白蓝三个漆斑。
事毕，两人轻轻地松了口气。卓离眉头一扬，心想原来她也害怕，不禁一乐。
卡桑悄悄擦了眉尖的汗珠，冷然道：“我要抢你手上金币了。”
“哈哈，没问题。”
卡桑暗自奇怪，卓离真打算认输了吗？
“同性弹”解除，卓离踉跄几步，立即凌厉转身，抓起球心方碟内的金币，顺势一弹。
金币翻转，阳光下的轨迹，如一道闪烁着鳞光的小金蛇。卡桑大感愕然，弓腰一个飞跃，空中接住金币。她还想着可能有诈，但落地后定睛一看，金币并没有异样。
‘金币在我手中，他绝对没法子抢过来。看来是认输了’卡桑心思刚起，却见卓离身影如风，脚步似飞，直冲林外空地去了。
既然胜果在握，卡桑也不怕卓离玩花样，此时她悠然跟上，刚出林子，却是怔住了。
只见卓离单手拖着**夫，气汹汹的向岸边跑去。**夫双脚拖地，失声叫道：“你在做什么？”
“金币在她手里，裁判在我手里，准备决胜负吧。”
卡桑一急，高声道：“暂停！你怎么能挟持裁判？”
卓离收住脚步，看一眼**夫，皱眉道：“不准吗？”
可怜的**夫爬了起来，拉好衣领，闷声道：“严格来说，在猫爪游戏中没说不准挟持谁。但这是常理吧，裁判啊，我是裁判。”
双目豪光大盛，卓离黑着脸，道：“常理是常理，不是规矩。”
言者无心，但卡桑脸上多了赞许的表情，道：“有道理。以前怎么没想过呢？抢夺金币的环节中，不可挟持裁判，这条规矩应该明确写入猫爪二号方案中。”顿一下，淡淡道：“我认输了。”
金币一弹，飞向**夫。卓离手疾眼快，伸手抢先接住了。
**夫不满了，对卡桑道：“你怎么可以轻易认输呢？这小子找游戏的错漏，破坏了规矩。”
卓离心道，这老伯居然帮卡桑不帮我。
“这哪里是破坏规矩？”卡桑眼眸微光点点，似有些兴奋，道：“这叫建立规矩。制度的进一步完善，均是从寻找错漏开始的。”
卓离心道，这卡桑居然帮我不帮**夫？
海风吹过小岛，岸边响起咕噜噜的海浪声。
卡桑一摆手，道：“告辞。”卓离见她不作纠缠，心里快活了，又道：“你的金币，还给你。”
“不必了，算是拜师的礼物，请你收下吧。”
“太客气了，这可是真正的黄金，我不能……”卓离突然愣了，不解道：“你说什么？拜师礼物？”
卡桑闪入林内，接着林顶鼓起，哗啦的响声大作，一只张翼十米的绿鹰脱林而出。少女捏去梢的绿叶，朗声答道：“我不是说过，决斗的意义是败者得听胜者的话吗？达者为师，我相信会从你身上学到一些重要的学问。”
卓离如遭闷棍，这才幡然醒悟。这决斗的胜负，卡桑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求两人拉上关系。“可恶，我才不承认！何况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我不懂第四系啊。”
卡桑意味深长的道：“师生之间，除了传授，也可以继承啊。”
绿鹰高飞，卡桑又道：“学生在辛德尔恭候你的驾临。”很快，顺着海风，绿鹰细小如豆。
卓离气得跳脚，冲着天空喊道：“我会躲起来的，你慢慢等吧。”
**夫摸着光脑袋，晒笑道：“只要你不承认，她也奈何不了你。”又压低声音道：“另外，不要提第四系这个名词，记住了。”
心底一惊，卓离回头看着**夫，仿佛他变了另一个人，“怎么了？你干嘛这么严肃？”
**夫沉思，目光放远，像在回忆往事，最后缓声道：“最后战役中，第四象限横空出世，它奇特的力量以致王国血流成河，老一辈的人都不愿意提起这个名词。如今，它又出现了。”
“我老爸，究竟是不是……”卓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时第四象限的存在，如同恶魔。天下有许多的制弹师，试图寻找第四系的秘密。要击败第四象限，必须掌握他们的力量，不是吗？但可怕的是，许多制弹师死了，也许是第四系很特殊，制弹失败的代价是死亡。当然，也有成功者，只是极少数，他们见识过那种力量后，也不愿意让它重现人间。”
卓离开始理解了，道：“我会记住的。不过那卡桑肯定不相信我不懂第四系，我得躲开她了。”
**夫笑了，道：“你越躲，她越肯定你心虚。她以学生自称，你不妨以老师自居，让她尽快知道你肚子空空，教不了她什么，自然不会再理会你了。”
这反向的思维方式让卓离惊喜了一下，不愧是五十年人生经验的老警长的意见，“想疏远某人，必先亲近她，有点道理。”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拖了几根砍下大树，绑在黄色小艇后，乘风破浪回小镇了。
在珊瑚礁上，**夫摆置木材杂物，卓离先行回家去。武馆里静悄悄的，里屋忽传来一阵嘿嘿的笑声。
卓离皱了眉头，因为那是法庭长博伦的声音，“这默探又来打探什么秘密？”他喃喃自语，悄然上了走廊。
里屋的长条桌上煮着一壶开水，热能方碟在透明水壶下呈现一环亮红色。
卓别林与博伦对坐，水壶旁还有一张古洛雷联合王国的地图。博伦兴致勃勃的捏起一支铅笔，笑道：“二十年，真是弹指一瞬间，这张平坦的地图，似乎起了些皱折，毕竟有些年份啊。“
卓别林道：“你总是很乐观。”
“若是悲观能对世界有好处，呵呵，街道上不全是哭丧脸的人了？”博伦笑道：“你图，多么庞大的国家。不，应该说是国家们。无论它们名义上如何尊崇尼特拉王族，但这个联合王国，从来不曾有过一个整体的感觉。”
“嗯？”
“北岸八州中，阿拉德州实力增强太多了。不过，佩奇以州协会干部的身份，公然与第四象限定下互不侵犯的协定，还是太狂妄自大，恐怕其余七州会有不满。”
“如今加拉赫家族，不惧怕与七州为敌。”
博伦点头以示赞同，他用铅笔在地图最南方画了个大圈，道：“科希策山脉以南，南疆六大自治区，地域辽阔，古怪的民族甚多，不过自最后战役后，总算安定下来。”
又在地图上科希策山脉与乌兰巴江之间的狭长地带画了一个椭圆，苦笑道：“这南岸四部太特殊了，各部之间矛盾重重，明明是战争火药桶，却有同时是北岸与南疆的缓冲区。既然暂时不起纷争，也算取得平衡了。”
铅笔在北岸八州指指点点，又道：“八州政治通明，公民们自由度大，经济展前所未有的快，和平指日可待。炸弹党算是唯一的恐怖组织，但不针对平民，何况魔枪协会一直压制住他们。又平安了二十年。看来势力平衡的确非常重要啊。”
卓别林眉间紧了，叹道：“平衡。”
博伦嘿嘿一笑，用铅笔在八州位置上重重画了个三角形，在地图上很碍眼。“好好的平衡格局，无端多了一个第四象限。再完美的天平也得倾斜。”
此时，卓离闪了进来，笑道：“又在谈政治吗？第四象限出现北岸，不知道法庭长大人有什么高见呢？”
博伦一怔，见是卓离，也笑道：“年轻人虚心好学。我问你，一只潜伏深山的猛虎，突然走入大城市，你说什么原因？”
卓离勉强答道：“老虎潜伏太久，想吃人了？”
卓别林轻轻摇头，道：“你去哪里了？”
话题转了，卓离兴趣索然，道：“与**夫老伯去砍树玩。”道罢，转身要走。卓别林道：“这是给你的。”他取出一个十厘米长，一厘米厚的卡片状金属物，银色质地，黑色边框，线条优美，上有一个宽大镜屏。
“最新的微波卡吗？”卓离惊喜得双目放光，接过此物道：“我要将自己的子弹谱记录上去。”
旁的博伦哼笑道：“小孩子，枪都没拿稳，哪来的子弹谱？”
卓离不满地哼一声，又掩不住高兴，抓住微波卡便跑了。
博伦收住笑容，叹道：“有点新玩意就高兴如此，毕竟是小孩子。”又对卓别林道：“你送他微波卡，他也许到处找人挑战了。不怕他闯祸吗？”
卓别林目光一暗，道：“闯祸不至于。他还不成熟，不过在处理镇子炸弹的时候，的确像个成年人了。”
博伦心中一动，他忽然明白卓别林在镇子危机中为何要做旁观者。其中一个原因是要考验卓离，就像小狮子要出猎前，得接受一次测验般。
“十六年了。我监视了你十六年。”博伦忽道。
卓别林始料不及，但很快平静下来，道：“任何第四系制弹师，必须在监察范围内生活。其实，说是监视，不如说保护吧。”
“感谢你的宽容。默探毕竟是半官方半民间的组织，职责所在啊。”博伦说着，声音突然低沉了，“你见第四象限重生，就趁机考验卓离。老实说，待儿子有自己的方向后，你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为什么问这个？”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是否我多疑。别人会用其他身份掩饰自己是第四系制弹师，这是人之常情，但你却相反，像用第四系制弹师掩饰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
卓别林平淡道：“你的想象力真天马行空。”
“职业病，不提也罢。对了……”博伦嘿嘿一笑，道：“有消息传来，卓离在辛德尔开始有名气了，毕竟名义上，是他擒住了七段武系的唐尼啊。”
卓别林苦笑一声，脸上不禁蒙上一层淡淡的忧色。
第三十四章 启程
第三十四章启程
当然，准三段亚灵波的卓离，还用不上这种特殊方碟。他真正高兴的是，父亲卓别林改变主意，支持他追求梦想——那个在卓别林眼中是不智的梦想——因为希望以金钱地位，进而得到自由，将是虚妄荒诞的。
接下来的两天，卓离主要是帮着**夫重建珊瑚礁木屋，倒也忙碌了一番。不知是否离家在即，往日平常的人物景致，如今看来有了新的趣味，连不苟言笑的父亲，也显得亲近许多。
九月七号，是启程的日子。
六号的晚上，卓离将一些简单的行李装进背囊，包括那本厚厚的子弹图鉴。收拾妥当后，他出了房间去见父亲卓别林。
院子在静谧的夜里，蒙上一层清新。花草的叶尖闪着滑溜的微光。
卓别林的房门关上，窗户只开了一小半。卓离见他坐在书桌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盒子，盒子里头装着一颗闪光的小物件。
‘该不是钻石吧？老爸藏得这么隐蔽？’卓离刚起了好奇心。里头的卓别林合上小盒，沉声道：“睡觉吧，你不是要早起吗？”
卓离闷声应了一句，本想着启程前跟他谈谈心，现在只好回房休息了。一夜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卓离有时爬起床，从窗户看去，对面父亲的房间仍旧透着灯光。
临近黎明，卓离才放松心情睡着了。直至金色阳光刺破庭院湿冷的空气，走廊就传来脚步声。
**夫，他大声道：“起床了，别迟到。吉塔的船要开了。”
卓离打着哈欠爬了起来，开门见了**夫，又望着隔着院子对面卓别林的房间，问道：“我老爸没起床吗？”
“他刚出门了。”**夫道：“不过会送你船的。”
卓离心中不解，只好梳洗后，带上背囊与**夫离开武馆。天色尚早，海边微风习习，凉意未退。吉塔船长的货船停在岸边，用一个能拉长的铁梯子连接地面。
几个水手抬着几箱货物往上送。卓离与吉塔船长打了招呼，开始神不守舍的四处张望。
**夫忽道：“旅费够吗？”
卓离道：“有啊，前些日子我卖了几把m型枪，赚了不少。”
“你这小子，又败坏我镇的商誉了？”**夫不满的道，见卓离开口要反驳，便止住他话头道：“对对，你有什么快乐等价原则。现在看来，只要你肯走，算我镇的福气了。”
“你送行的方式真特别。”卓离心不在焉，也不争辩了。
此时吉塔船长大声道：“要起航了，卓离上船吧。”
卓离心中一紧，神情落寞。他应了吉塔的话，又与**夫说了些不久就会回来，还会带上礼物之类的话，只是说着说着，心便酸了。
**夫对卓离而言，亦师亦友，但这些话，他本来是要向父亲卓别林说的。
后，螺旋桨铁打巨浪，卓离站在甲板的栏杆旁呆。**夫一皱眉头，豪情满怀的大喊一句：“别灰溜溜地回来。”
那吼声夹着海风，更是雄壮有力。
卓离这才精神一振，晃起拳头叫道：“知道了！”
渐渐地，船开碧浪，右岸矮林繁密，遮掩住小镇的房屋。再过前方百米，就要离开椰子镇的范围。卓离说不出什么滋味，也许是失落。一抬头，忽见镇子边界突向海边的一块巨大青石上，立着一个白色武服的人影。
正是卓别林，他见货船已经行到青石前方，便举起右手。
卓离又惊又喜，以为父亲在挥手送别，急忙也双手乱舞。但卓别林右手只是一扬，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扔了过去。
卓离嘿嘿一笑，伸手就接住了。虽然没有一言一语，但他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青石上的白影渐淡而模糊，卓离揉了揉眼睛，坐在甲板上。
吉塔船长奇道：“卓别林扔了什么过来？”
卓离这才仔细看看木盒，心中暗喜，‘这东西看来老爸是收藏许久了，不是钻石也是值钱的玉器。他是希望我旅途中有危难的时候，能用它换一笔钱。’当下对船长笑道：“正好，见多识广的商人，估量价钱找你最合适了。”
打开木盒一看，卓离脸上的得意跟烦闷一般，也一扫而空。他手指捏着一条细短的银链子，链头系着一颗小小的子弹。
子弹是黑色的，没刻纹，光溜溜的一颗，勉强还算精致。
“是黑矿石做的子弹挂饰。”吉塔笑了笑道：“听说能保平安。”
卓离睁目，颓然问道：“这小东西，值多少钱？”
“价值连城！”吉塔肃然说话，但卓离的狂喜还没转变成狂笑，他又续道：“虽然本来价值十比戈，但亲人的爱，是无价的。”
声哀叹，卓离在甲板上躺下，任由阳光满满的洒在身上。
这条货船南下，不久正式进入乌兰巴江。乌兰巴江自海拔平均七千米的古洛雷山脉奔腾入海，长达一万二千公里，流域面积近四百万平方公里。
阿拉德州位于北岸，沿边城市水路纵横，运河也多，城市贸易达。
而这下游最宽处有九十公里，南岸烟波微茫，最晴天也难以窥见，仿佛隐藏在天角一方，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在吉塔船长口中，那是野蛮人居住的地方。乌兰巴江的支流——普拉河两岸，住着以游牧为主的民族。世人称其为风部与雷部。
“都是一些生活中没有仇恨，就浑身不舒坦的野蛮人。”船长如此评价。
卓离反而有了兴趣，不过又对南岸四部与时代脱节的生活方式不甚满意，还是问船长，“在八州地区旅行，需要注意什么呢？”
“只要不犯法，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不过你得记住，这个新生的王国还不至于脱胎换骨。民事法保障普通公民的权益，看似公正严明，但最高政府不限制猫爪游戏，你也该猜到，这世界还有另外一套法律。”
卓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船长又道：“单说阿拉德州吧。加拉赫，明哥，巴维亚三个家族，算是最大的豪门，其余的小家小族，多是依附他们的。不过普通人不会以他们打交道，还不如说说猎团吧。辛德尔市的霍华德猎团完蛋了，克拉克猎团独当一面。还有卡布斯市的妮菲尔猎团，布莱顿森林的拉姆塞猎团，都很有影响力。”
“哦？撒加猎团呢？”
“也很厉害，几乎霸占了本州中部——摩罗运河附近的城镇。不过最近他们也有麻烦啊，核心成员巴奇与克托，我们称他俩黑白帽子，因杀害士兵的罪名被通缉呢。”
卓离幸灾乐祸的笑了。
“其实豪门，猎团，武馆，是不会随便造次的。毕竟……”船长认真起来，道：“真正强悍的势力，是魔枪州协会啊。”
这，卓离在吉塔船长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忽然明白**夫为什么要他走水路，吉塔真是一个优秀的向导啊。
货船经过七八个小城小镇，卸货装货，赚取运费。卓离也出力帮忙，只是在几个臂粗肩厚的水手前，他显得单薄了些。空闲的时候，他继续修炼亚灵波，老觉得自己突破到三段了。
九月十二号清晨，船在离摩罗市还有一天水程的江边小镇码头停下。天色朦胧，江心烟波泛白，稍远点便看不清景物。一些巨大的货船也剩下淡淡的黑影，码头上桅杆林立，水波在船间“泊泊”的响。
甲板上摆置着近二十个沉重的木箱。水手们埋怨太累了，船长拍掌道：“伙计们，最后几个箱子了，憋一口气搬进船舱就完成今天工作了。”
“我成功啦。”忽然一声大喝，卓离走上甲板，他双目炯炯有神，道：“我已经突破达到三段了。”
船长哪里相信，只是耸耸肩头。
卓离将一颗子弹推入，道：“我现在就用B1级的蟑螂弹，让这些重得离谱的箱子，自动自觉地跑进船舱。”
水手们正好偷懒，都一个劲地拍掌，等着看表演。船长想了想，反正没损失，也点头赞同。
卓离深呼吸一口气，B1级蟑螂弹射。子弹离膛化作近二十点寒星，没入木箱中。众水手瞪眼看着，没敢吭声。
木箱们开始颤动，底下木条出啪啦啪啦的声音，两排细长的脚冒了出来。紧接着，箱蟑螂们，你蹦我跳，排成两行向船舱溜去。
哇！一阵欢呼。水手们拍掌称赞，吉塔船长也大吃一惊，世上多少人突破不了三段亚灵波这个门槛，卓离蹲在甲板上能练成？
但卓离还没狂呼，却听到船舱里传来水手的叫声，“那些箱子不停地爬，抓也抓不住啊。”
卓离一怔，道：“我已经解除了亚灵波啊，怎么还动呢？”见众人都盯着他，只好哈哈一笑，道：“看来我果然还没突破，又失败了。”
船长苦笑摇头，对船内道：“关上舱门，任它们爬，顶多二十四小时就恢复了。”船内水手应了一声，忽又惊呼，“啊，跑掉一只了，快抓住它。”
只见一只箱蟑螂，快如黑褐色的风，一溜烟的跑上甲板。船长叫道：“快，那箱里装是价值十二万的干鲍鱼，别让它跑了。”
，一个箱子在甲板上乱跑，水手们又扑又跳，一时也抓它不住。卓离忙道：“大家退后，我用蛛丝弹网住它。”
水手们刚止住手，箱蟑螂张开一双薄薄的木翅，腾空而起，又一个俯冲，掉进海里去了。
卓离失声道：“原来……蟑螂会飞的啊。”他与船长跑到船栏旁往下看，只见雾气浓沉，那个小黑影在海波中一晃就没了。
“十二万？”卓离张口结舌，惊声道：“我没钱赔啊。”
船长冷静道：“不要紧的，你不要赔。”
“啊，船长……”
“账单我会交给卓别林的，毕竟他开武馆，比较有钱嘛。”
“这不是逼我离家出走吗？”
他俩正在争论中，雾中忽传来几个女孩子的叫喊，声音又尖又脆，“一个箱子在游泳。”“游得好快啊，去江心了。”“多佛兰大人，你要钓的泥鳅被它吓跑了。”
很快，传来轻微的螺旋桨声响，浓雾中一个模糊而巨大的船影靠近。是一艘三桅大帆船，船头栏杆处有五六个年轻女仆，均是穿着缀有黑蕾丝的黑色褶裙，上绑着雪白丝带，她们嚷了起来，“一定是他们玩的箱子把戏。多佛兰大人，你快来看啊。”
个穿着蓝色棉织开领短袖衣，外罩一件丝织夹克，下身是墨青色斜纹长裤的高瘦男子，提着鱼竿走近船边。
吉塔船长想起什么，惊奇道：“多佛兰？多佛兰·明哥？”
多佛兰·明哥摆了摆手，女仆们都噤声了。他的目光穿透雾气，打量了货船上的人，最后落在卓离脸上，用一把清朗的声音问道。
“你是……卓离·卓别林？”
第一章 船王的邀请
第一章船王的邀请
多佛兰叫出卓离的名字，令卓离大吃一惊，他暂不接话，问身旁的吉塔船长道：“你知道那人的来历？”
此时雾气初散，两船之间的浪花散银白的水光。
卓离心想居然是个船王，便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俩见过吗？”
多佛兰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段瘦长，显得敏捷有力，长眉圆目神采飞扬，只是神色中带了一点忧郁，似有心事，但也因此将某种高贵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见过你的照片，你不是捉住唐尼的那位吗？你在这里出现，是要上辛德尔吗？我俩恰好同路。”
卓离暗暗吃惊，不过有默探在椰子镇，这些小道消息传出也不奇怪，见多佛兰有邀请他上船的意思，忙道：“我没空呢，刚才一个箱子就丢了十二万比戈，我算了算，得替这位船长工作好多年才能还清债啊。”
多佛兰笑了笑，道：“这个债务我替你付了，请上船吧。”
“我宁愿欠船长的债，至少是个熟人，我不想身边多一个不认识的债主。”
“这不是债务。”多佛兰诚恳的道：“是谢礼。就算一千二百万，只要你开口，我也心甘情愿的付上。”
卓离惊奇道：“谢礼？”
“正是。”多佛兰笑道：“我欠你一个人情，正想着不知如何偿还。”
旁的吉塔船长扯了卓离衣袖，小声问道：“你俩不认识，他怎么欠你人情了？”卓离叹气道：“我满脸都是问号了，你还问！”
多佛兰见两人窃窃私语，又道：“原因始末，上船再谈，我的船大，怕会阻碍江上别的船只。”船头上的黑裙女仆们笑道：“那个男孩怕了，怕我们会把他吃掉。嘻嘻。”
卓离冷笑道：“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又对多佛兰道：“给我一个上船的理由。”
多佛兰沉思一阵子，忽道：“我请你吃泥鳅。”
此话一出，吉塔船长等人懵然相觑，心想一个富甲一方的大贵族子弟，想邀请客人上船，不说请吃烤海螺，焗龙虾，竟然说吃泥鳅？
卓离也意外得瞪大眼睛，良久才道：“真是令人……难以拒绝。”其实此段江面是多佛兰的地盘，若对方有意留难，卓离确是难以拒绝，他可以一走了之，但吉塔船长却会惹上麻烦。
，卓离走进船舱，取了自己的背囊，又出来对吉塔道：“船长，多谢你的照顾了，你回镇子后，跟我老爸说我平安无事。”
船长是明白人，只好点头道：“凡事小心翼翼，神灵会跟随左右。”
卓离应声好，忽然转身，来一个冲刺飞跃，跳过七八米的水面，蓬的一声落在大帆船的船头上。女仆们本是笑吟吟的，没料卓离会跳过来，吓得她们退了几步，裙翻黑云，几个还跌倒在地。
多佛兰皱眉道：“不要在客人前失礼，快去准备早餐。”
女仆们只好唯唯应是。多佛兰又仔细打量卓离，只见他穿着一条藏黑色打褶长裤，橘梗色短衬衣，印满小个的椰子像，衬上小麦色的肌肤，显得英气勃，热情洋溢。
另外，腰带上挟着一把红黑双色的双管手枪，还横绑着一把短剑，剑柄末端系一条黑色子弹挂饰，闪着点点暗淡的乌光。
女仆们本想迁怒卓离，但看少年长得清秀可人，这才转怒为喜，哧哧的笑了起来。
卓离不理会她们，目光一扫，见宽大的甲板上安置了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头摆了两盘花篮，中间还有一幅八色积木与几颗骰子。他不客气的走过去，拉了一张长背椅子坐下了。
多佛兰命人将一笔钱交给了吉塔船长，了结箱蟑螂逃跑的事件，才让水手们转舵扬帆，缓缓前往江心。
“你的衣服很有特色。”多佛兰坐在长桌另一边，道：“我喜欢椰子酒，餐前总喝一些。”
卓离笑道：“我穿这件衣服，是纪念一位我镇子的老朋友，因为他的秉性与椰子相似。”
“打开坚硬的椰壳，就能喝到甘甜的椰汁。”多佛兰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淡笑道：“你的朋友一定是外刚内柔的人了。”
卓离一怔，道：“……因为他是个秃头而已。”
多佛兰始料不及，愣了一下才哑然失笑。但这一笑，也缩减了陌生的距离。卓离再次打量多佛兰，道：“我听别人说，那些贵族们，总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但你很随和嘛。”
“贵族？”多佛兰嘴角露出嘲弄的笑意，道：“三十年前，这世界就没了贵族。所谓爵位，不过是日薄西山的愚人对辉煌的祭奠罢了。”
卓离吐了吐舌头，他也知道，如今的贵族头衔早沦为有钱人**的标志。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在魔枪协会制衡天下的暴力前，不过是虚妄的权威。
有钱无权的贵族，如失去锐爪的鹰，看似高高在上，但谁会对它再次产生敬畏？
多佛兰又道：“没了贵族也是好事，那些繁文缛节太多了。我小时候想吃些古怪东西，却被家人斥责，说高贵的人不可纵容自己的嘴巴。”
卓离拍腿道：“你说吃泥鳅是真的？”
话声刚下，四个年轻的女仆捧着早餐用的银盘子走上甲板，后面又跟了两个女仆，手中盘子放着几个单耳透明小罐，里头分别有椰子酒、红酒、牛奶、橙汁。
正好天上云影散尽，而大帆船停在宁静的江心，四周青色一片的水面，映目而来，而微带湿气的晨风，吹得人心神舒畅。
卓离喝了一口红酒，看其中一个银盘，果然有泥鳅这款与贵族不甚配合的菜式。那五六条泥鳅，指头粗，炸至金黄，但不见一点油腻，未入口已感觉到脆生生的口感。
多佛兰道：“不知你试过没有，请用。”
卓离心想炸得多好也是泥鳅而已，有什么没试过的？当下叉了一条，放入口中一嚼。“嚓拉”一声，却是脆中带软，鲜美的肉香与清新的蛋香交融在一起，令人惊喜莫名。
“味道太好了。”卓离忍不住叫出声来，旁边的女仆掩着小嘴笑了笑。
泥鳅里全是黄灿灿的鸡蛋，鲜嫩的口感与粗脆的泥鳅肉质，两个普通的食物，配合起来却有了全新的感觉。
多佛兰点头，似乎很满意卓离的反应，道：“制法需要些时间。将新鲜的泥鳅放入清水中饿二十四小时，去尽污物。再将一些鸡蛋去了蛋清，蛋黄搅拌细匀。饿极的泥鳅会疯狂吞食蛋黄，待它鼓胀才取出洗净，一炸即可。不过难度在于炸的时间……”
卓离不住点头，连吃了好几条，抬头看时，偶然现多佛兰用餐的一个细节。多佛兰那块本是正方形的餐巾，被他叠成三角型，擦了嘴巴后，手指一合，餐巾便成了更小的三角，遮住上面的油污。
餐巾看起来还是洁净的。
他的动作是如此得体，没有一丝做作，必然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优雅得令人赞叹。卓离心中一动，暗道，‘看来贵族还是有的，真正的高贵，不是看吃什么，而是怎么吃啊。’
多佛兰见卓离目光盯着他的餐巾，笑问有什么问题？
卓离抓起自己的餐巾，随便抹了嘴巴，道：“有的。早餐吃过了，可以说说你为什么欠我人情了吧。”
多佛兰待女仆们收了盘子，又取来一杯椰子酒，才叹道：“与唐尼有点关系。”
卓离奇道：“你是他朋友？还是敌人？”心想若是朋友，我岂不是上了贼船？
“非敌非友，在辛德尔碰过面而已。”多佛兰道：“霍华德猎团与州协会起了冲突，如今政府金库还有一亿金比戈下落不明。这事件生后，有一位女士请求我将出逃的唐尼带回辛德尔。”
到此，他眉间的忧郁一闪而过，喝了一口酒才续道：“可惜我无能为力，只好对外宣称，谁抓住唐尼，我多佛兰·明哥欠他一个人情。”
卓离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只是不知道那位女士是谁？
多佛兰又道：“若我的人情只值十二万，恐怕被人嘲笑了。卓离你还想要什么？我尽力而为。”
卓离笑了，道：“送我上辛德尔就足够了，我到了目的地，你还了心愿，过后你我互不相欠，各走各路，不是很快活吗？”
多佛兰微感意外，良久才道：“看来你喜欢独来独往呢。”
卓离不答，心想跟独来独往无关，只是出门在外行事得低调些。又不是想得到什么好处，何必跟豪门大户扯上关系？
正闲谈中，忽有脚步声传来，多佛兰没回头便道：“加斯帕先生，今天起得晚了，早餐刚撤下。”
卓离抬头，心神一震。
第二章 铮铮铁言
第二章铮铮铁言
加斯帕道：“我并没有吃早餐的习惯。”道罢，转脸望向卓离。奇特的是，他眼内没透露一点情绪，没有礼貌的笑意，也没有厌恶的皱眉，仿佛眼前的卓离是个人形的空气。
“这位是卓离·卓别林。”多佛兰立起，笑着介绍道：“而这位是著名的会计师加斯帕·阿塔。”
卓离站起来点了点头，沉吟道：“会计师？”
多佛兰道：“管理账目的高级人才……”话到一半，加斯帕却接话道：“生活在无穷无尽的计算中，为‘准确’而损耗心力的愚人，不似你制弹师轻松有趣。”
卓离笑道：“一个会自嘲的人，应该不是愚人。哈，制弹师的头衔我也想拥有，不过应该没有哪个魔枪协会承认吧。”
多佛兰颇欣赏卓离的从容，对加斯帕道：“卓离要去辛德尔，我邀请他上船做客。”
加斯帕问：“不知道去辛德尔有什么要事呢？”
卓离还没开声，倒是多佛兰代答，“你忘记了吗？唐尼的悬赏金有九十八万，卓离当然是去接受‘英勇公民’的荣誉了。”
听此，卓离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失声道：“啊？唐尼那混蛋值九十多万？怎么没人跟我说这件事？”
多佛兰怔住了，吃惊问：“要不你上辛德尔做什么？”
卓离尴尬笑了笑，道：“原本的打算是旅行而已，顺便看看唐尼会不会真的被处死，话说那家伙很命硬。”
气氛顿时变了样，主人家多佛兰也不知如何圆场了。
但加斯帕听了，脸上闪过异样的神采。他半闭着眼睛，忽道：“今日天色清朗，时间也早，不如我们三个玩一次‘积木方舟’吧。”
卓离看了一眼长桌上摆置着的杂色积木和骰子，眨眼问：“是赌钱吗？”
积木方舟是一种家庭式的游戏，当然也可以进行赌博。先叠好积木架，一般是纵横交错十二层，玩家需要摇两颗骰子，点数相加，即积木层数，又两个点数相减，即必须抽取的积木条数。
积木架在谁的手中倒塌便输。玩家手中的积木相当于筹码，赌钱也方便。
多佛兰暗感奇怪，因为他熟悉加斯帕，一向严谨肃静，不喜欢游戏的。难道是因为卓离的出现？
积木堆下有一个薄薄的金属片，像一个宽大的盘子。加斯帕放下手中记事本，捏着金属片拉到三人中间的桌面。
那盘子状的金属片，厚一厘米，实则是一个游戏方碟。按了边上按钮，一个光罩合上，里头的积木在引力作用下纷纷跳起，随机摆置，成了一个高十二层的积木架。
沉默不语的人，总显得有一种隐藏起来的敌意。
多佛兰对桌边的女仆们道：“退下。”
女仆们齐声道是，急忙离开甲板，她们见男人们脸容严肃，也猜到接下来的游戏，应该不是为了玩耍。
加斯帕道：“赌钱是小事。问题是，我们的船即将遭遇一件麻烦事，输者负责解决，如何？”
卓离冷笑道：“会计师还能计算未来？”
两人目光相碰，似有对立的意思。多佛兰摆了摆手，道：“加斯帕先生不要开玩笑了，我的船停在江心，也没其他船接近，哪来的麻烦事？”他话是这么说，但熟知这位会计师不懂开玩笑，不禁皱了眉头。
“若是这条船遭问题，我也避不过的。那快快开始吧。”卓离见加斯帕不语，便爽快回应了。
三个男人，围在雪白的桌子旁，轻柔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多佛兰笑容迷人，道：“卓离是新客人，就让你先摇骰子吧。”
卓离也不推辞，捡起两颗骰子，放入摇盅中。啪啦几声，打开盅子一看，一个五，一个六，卓离不禁哼哼笑了，道：“幸运女神最近与我真有缘分。”
六点与五点相加，即抽取的层数是自下往上的第十一层。
六点与五点相减，即在第十一层中抽取一根积木。
这自然轻松得很，卓离从积木架抽出一根白色积木。加斯帕抬起头，忽然道：“架构如此复杂的积木架，没人知道从哪里开始倒塌，但最顶端的却易取缔，因为它们看起来高高在上，却无关重要。”
卓离听了惊奇，隐隐觉得这位加斯帕在传递什么信息，只好忍住不出声。
这样三人摇了几圈骰子，每人手中有不少积木了。
积木架开始走样，如一个残缺的庞然大物危危欲坠。
轮到加斯帕，他摇出二与四，便从第六层中抽出两根。危险感终于来临，积木架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塌，加斯帕又道：“两位认为，接下来抽取哪一根积木，会导致整个架子崩溃呢？”
多佛兰不接话，他察觉加斯帕真正要问的人是卓离。
卓离苦笑道：“这个得看骰子的点数吧，我可不能随意抽一根。”
“你是否在想，若是挑中无关痛痒的积木，那么危机将留给下一位了。”加斯帕话语开始尖锐，“巨大的堤坝，会因一个蚁**而倒塌。一个庞大的帝国，也可以因为底层一块积木的倾斜而颓然崩解。”
顿一下，他似乎在笑，道：“卓离，请问你，究竟是上位者重要，还是下位者重要？”
卓离吃了一惊，想起刚才“最顶端却最容易取缔”的话，便认真的答道：“你的意思是，上位者看似尊贵，但可以取而代之，却不影响整个架构？”
加斯帕目光一闪，却话锋转了，问道：“那么你觉得，桌上哪一根积木是唐尼？”
卓离恍然，见多佛兰微微而笑，没阻止加斯帕咄咄逼人的问话，心里有些不快了，只好漠然道：“不知道，请指教。”
加斯帕伸出大手，将积木架最顶端的一根提起，高声道：“有种人，他们高高在上，身份尊贵无比，自以为是整个世界的栋梁，但事实上，他们的存在与否并不影响世界，因为随时能取代。”说着，将另一根积木安上原位。
此人的声音圆润有力，像一个在传教的信徒，每个字每个音，均在撞击人的内心，卓离忽觉得他将说出一些惊人的话，不由屏息敛气。
加斯帕指了指基部的第二层一根白色的积木，又缓缓拉动它。它的位置很关键，卓离也能看出，只要一抽走它，整个积木将散成一堆。
点一点的，白色积木即将被拔出。
卓离无端一阵心急，脑海里忽然想起卓别林在镇中说过的话，“若唐尼死了，陷入危机的将是阿拉德州，乃至这个国家。”
“可恶。”卓离厉声道：“你的意思是，唐尼比王族还重要吗？”
“错！”
代表唐尼的白色积木，随着一声震人耳膜的“错”字，被加斯帕急抽了出来。卓离瞪大双目，却见积木架子并没有倒塌，他探头一看，不禁震惊，原来白色积木的位置已经被一根黑色积木补充上。
这加斯帕的度与准度相当惊人，竟然一瞬间完成换积木的动作。耀目的阳光让他的脸看不清晰，但一股神圣的气息汹涌而生。
卓离在一瞬间，内心产生了仰视高山的震撼感。
“上位者也罢，下位者也罢，王族也罢，唐尼也罢，通通不重要！”这个男人站了起来，厉声说出了一句话，一句将影响卓离一生的铮铮铁言！
“世上从不存在高贵的人，只存在着高贵的位置！”
江风突然大响，如巨人的吐息。
卓离微微喘气，吃惊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多佛兰叹笑一声，似乎加斯帕的话触动了他，“世界的人，无论他来自哪个民族，部落，国家，都不过是游戏中的一根积木。只要‘位置’没有改变，那么世界架构也不会改变，最多是换上不同颜色的积木而已。”
“世人只是一根积木？”卓离细细品尝这一句话，却尝出一点苦涩。
此时，大船轻微的震动一下，像是被暗涌撞击。四周空荡荡的一片水青色，显得这条大船很渺小。
加斯帕肃然道：“麻烦事就要来了，我们得快点分胜负。”
卓离心一紧，本能也感觉到一股危险逼近，清晰得像用针刺了一下肌肤。多佛兰也立起，冷声道：“加斯帕先生，究竟生什么事情。”
砰嘶。有一种硬物刮过船底的声响传来，只是透过江水而显得低沉可怕。紧接着，三桅大帆船居然右侧倾斜，出沉重的呜一声，很快恢复常位，但激起一**的大浪，桌上的积木架也轰然倒塌，纷纷滑落甲板上。
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顿时笼罩整条大船。船上共有十二个女仆，与十四个水手，均一时惊呆了。
咿呀咿呀……
卓离头皮麻，道：“船底，有东西在船底。”
惊惶如渗透在空气中的粉末，让人呼吸困难。有水手在船栏杆处惊呼，“川神！川神出现了！”
大帆船三十米长，最宽处近十米，停在广阔的江面上，淡绿泛银的水光映着它的船身。
然而，大船周围的水面，有一个长达六十米的巨大黑影，渐渐清晰起来！
第三章 川神的袭击
第三章川神的袭击
多佛兰沉声道：“不要乱动，川神随时会击碎帆船，你们立即集合在甲板上，一旦落水，记得照应身旁的人。”
水手们如临大敌，立在两边船舷，偷偷观察水里的动静。
多佛兰目光一转，盯着镇定自若的加斯帕，问道：“你说的麻烦事，是指川神？”
加斯帕看着卓离与散落甲板的积木，似乎在想别的事情，这才转过头，道：“我刚才在船尾见到它的身影，还跟着我们潜行。若它没有难，也无须紧张，不过现在它对这条帆船很感兴趣。”
卓离听着船底传来刮动的咿呀声，只觉骨头也痒了。他曾经听过川神这东西，一时形成不了概念，最后灵光一闪，才道：“是式兽。啊？乌兰巴江上有这种东西？”
大帆船再次倾斜，水波翻动。巨影缓缓移动，水面上露出一些白色的硬物，有圆的，有尖的，长长的一排，但很快没入水下。
“它在绕着我们的船转圈。”加斯帕打开他的记事本，用铅笔画了个圈，道：“若是与它相争，沉船的几率过百分之九十，而胜利的机会只有百分之三。”
卓离不解道：“你是靠什么计算出来的？”
“经验！”加斯帕回答。
那怪物的影子在江水中时浓时淡，像随时会破浪而出，以摧枯拉朽的力量砸向大帆船。
多佛兰从夹克中取出一把黑色的手枪，神色依旧冷静，道：“我先将它引开，你两位是客人，不应受到惊吓。”他这次出行只带了仆人，并没带保镖，唯有亲自出手了。
加斯帕点头，真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卓离虽然知道自己没甚实力，但作为一个枪手，此时龟缩起来实在说不过去，当下按住双管手枪道：“我没什么力量，不过从旁协助应该没问题的。”
多佛兰从箱蟑螂的失控，猜到卓离还未能控制B1级子弹，本想说不必了，但一抬眼，却见一旁的加斯帕悄然点头示意，只好笑道：“事不宜迟，跟我来吧。”
两人走到船边，船上的其他人均紧张的注视着他俩。水底下游动着的庞然**令卓离心头压力大增，毕竟目前自己能力有限。“我的枪不是防水的，潜水就失去战斗力了。”
多佛兰似记起什么，笑道：“那么，你在水面走，我在水底潜，看谁先引开川神，怎么样？”
“我……在水面走？”卓离苦笑道：“是游吧？”
多佛兰取出两片金属制的方碟，银色圆形，厚不过二厘米，上面有两圈凹纹，中心是安置“动力源”的槽位。“这种新型方碟，虽然试验阶段，但能够使用浮空动力源，我也试用过，能站在水面半小时。”
动力源的出现，改变世界能源使用方式，明显振兴了铁道业，但航空业停滞不前，尽管飞翔是人类不变的梦想。
所谓方碟，实则是一种调节能量输出的仪器，动力源的性质越单纯，自然越好控制，如风电热冷等等。反重力是一个尚未攻克的难题。
卓离见到这两个浮空方碟，不用问也知道得花了大把大把的钱才研制出来的，但只能一次性使用半小时，看来真不愧是豪门贵族的玩意。
哗啦。前方百米处掀起一道水浪，白色的尖角一闪而过，吓得甲板上的女仆挤成一团。
卓离知道没时间拖延了，忙将两个方碟安在鞋底，又纵身跳出船舷。他双脚刚触及水面，涟漪一**的扩散，人如一只水蜘蛛般立在江心上了。
多佛兰脱了夹克，戴上潜水镜后也一跃而下，斜**水。
乌兰巴江水质一流，青幽幽的，外面阳光如扇子般在水底打开，明亮优美。多佛兰感觉到江水被高扯动而形成的漩涡在撞击自己胸膛，急忙扭身下潜。霎时，一片惨白色的东西从他刚才位置破水而过。
水面上，暗涌浮起，卓离几乎站不稳，暗呼川神已在脚下，他急忙侧身掠开，涟漪串串，人已立在二十多米外，双管手枪也对准了尚未平息的江面。
船上女仆与水手紧紧盯着卓离，喘气也不敢大声。而加斯帕更加专注，卓离的每个动作，每个反应，他没有看漏，手中的铅笔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划着，像在记录什么。
此时，江心下传来沉闷的爆破声，近十个巨大的水柱成弧形的冲天而起。多佛兰对川神出手了。
卓离双目一睁，踏水掠向爆炸点。他经过一番修炼，已经能熟练使用各种破坏力大的铅弹，今日正好对付怪物。
水柱未落，而同时水面鼓起，一条长达六十米的白色**跃出，阳光下闪耀着惨白色的水光。
胆小的女仆吓得惊呼，水手们乍舌，连卓离也觉得毛骨悚然。
那怪物全身上下，均是骷髅构成，尖的腿骨，圆的头盖骨，有动物的，但更多是人类的骨骸，全都扭曲变形，形成一个头尖尾巴长的鳅鱼形态，只是六十米长的骨骸，看着令人心胆俱裂。
“这怪物肯定是从战场中形成的，要不哪来那么多骸骨？”卓离咬紧牙关，趁那川神——骷髅鳅刚刚冒出半个身子，向它嘴巴射了五颗破甲铅弹。
红点嗖嗖而过，爆破如雷，骷髅鳅嘴部焦烟直冒，当场缓了几分。
卓离喷了口气，手枪“前后仓”响过，却是一排的蛛丝弹。空中灰影成网，罩住骷髅鳅那由无数小脑袋组成的硕大头部。
船上有水手惊呼，“为什么才用c1级的蛛丝弹，而且是防御m型，那个男孩究竟在想什么？”加斯帕不动声色，直至见到卓离在波浪中跃出，白磷弹空中自燃，火红色喷薄而出，他才暗暗点头。
川神是近乎不死的，这是常识。
若要逼退它，只能让它长时间受惊。白磷弹虽然杀伤力一般，但胜在水中也能持久燃烧。但要白磷弹黏在光滑的骷髅上，必须有较好的附着物，因此卓离先使用胶状的蛛丝弹。
蛛丝弹与白磷弹的合用，令骷髅鳅整个头部陷入一团浇不灭的火焰中。
水浪翻涌，川神插水而入，身上的白骨节节翻动，尾巴扭动。但从水面望去，如青色的镜子内有一点桔红色在晃动，时远时近。
多佛兰冒出头来，取下嘴里的氧气方碟，大声道：“它的位置已经可以确定，卓离，记住人力是不可能战胜它的，引它离开我们的船就可以了。”
灿烂的阳光，让卓离的眼眸有熠熠的光彩。“我知道。这可不是游戏啊，川神再值钱，也不能那性命与它赌。”
的确，川神的力量绝不简单，一旦暴走，恐怕大帆船会轻易被卷入江底，船上几十条人命也得葬身鱼腹。卓离盯着深处的红色，心知自己处于真正的危险当中，连忙大口呼吸，调整心神。
“为什么呢？这只川神既然留在乌兰巴江，应该不会袭击船只和人类的，为什么今天冒出来伤人？它的g弹应该值很高的价钱吧。”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如何出现的。但在二十年前，古洛雷联合王国最近的一场大内乱——南疆引的“最后战役”中，天下冒出了无数强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拟兽系怪物。
拟兽系的子弹，是根据亚灵波的强弱而决定存在时间的长短，最长的一般是二十四小时，偶尔有三十六小时的。
战中的人们，看到这些庞大的拟形兽在王国各处出现时尚不以为然，毕竟如天下三王一类的战力巅峰人物，是有可能制造出这种怪物的。
但整整二十年过去了，怪物们并没有崩解，仿佛能永久存在，而且不受任何人的指挥，等同一个个独立的生命。
这个事实，震惊天下，科学界称其为“新程式智能拟形兽”，简称为式兽，民间称在水中活动的式兽为“川神”，称在活动的式兽为“荒神”。
二十年间，世人为调查式兽的来历，与它们长久保持存在的运行机制而费尽心力，也因此而提出子弹四大难题的中的第四条——g弹的机制。
g弹，是在式兽体内找到的拟兽系子弹。
科学界在一只被消灭的式兽中找到残余的弹头，上面有“g”这个含义不明的字母，虽然暂时研究不出什么，但证实了式兽是人造的，绝非当时谣言，说神灵将它们降下人间，要消灭愚蠢的人类。
但一种特殊的拟兽系子弹，居然能制造出“永动机”般的存在物，制作者真是人类吗？
后战役之后，最高政府下了命令。为了攻克第四条子弹难题，每个g弹的价值等同制造一个子弹图鉴以外的新弹，将其交给魔枪协会，能得到高额奖金。
天下高手，以猎团的形式，四处猎杀式兽。稍弱的式兽被击杀，但目前保守估计，仍有近十万强大的式兽无人敢碰，因为它们保持生物特性，居住在深山荒原或江河中，渐渐与人类处于动态的平衡。
卓离面对的这只式兽，在乌兰巴江活动，但无人猎杀，所以强大是不容置疑的，但也说明它凶性不足，不会造成巨大破坏。
式兽唯一的弱点，就是它体内的g弹。取出g弹，式兽立即崩解，但小小的一个弹头，却隐藏在庞大的身躯的某处，这跟无敌没什么差别了。
这条骷髅鳅的g弹，至少值五百万吧。卓离苦笑，有些钱还是不赚的好。
强烈的颤动传来，水底下的红色倏地清晰。可怕的川神逼杀过来。
第四章 川神的品味
第四章川神的品味
银白色的水柱冲上天际，川神骷髅鳅顶着一头赤红的火焰，身躯扭曲腾起，在江面上不停翻滚。
大帆船离川神大概二百米的距离。多佛兰从船边的水面冒出头来。女仆们惊喜道：“多佛兰大人，太好了，你没事。”
多佛兰甩了甩长近肩头的黑，对加斯帕道：“将船慢慢驶开，不要刺激川神，它若是追来就麻烦了。”
加斯帕道：“船不会走太远，以保证随时接应你俩。哦，卓离呢？”
多佛兰急忙回头，但在川神施虐的百米区域外，不见了卓离身影。江面视线毫无障碍，若是不见人，恐怕已经被巨浪卷进川神的施暴区了。
“卓离”。“卓离·卓别林！”多佛兰心一沉，大声叫唤。船上的人也忍不住了，不约而同地叫卓离的名字。
这一喊不得了，川神似听懂人语，停止了翻滚，从水中仰头竖起，只见它火头白身，头骨密布，如远古的野蛮民族祭奠的图腾柱。
女仆尖叫连连，水手瞪目失声，因为川神破开巨浪，直向大帆船游去。
而在江波翻动的中心，卓离浑身湿透，从水雾处飞跃而出。刚才川神为扑灭嘴部的白磷弹，在水中疯狂打滚，卓离小小的一个人类，哪里能及时避开，眼看要被这怪物卷至身下。
在紧要关头，耳边听到许多人喊他名字，川神动作稍缓，卓离才抓住机会，强行使用空气墙做反弹物，跳出危险水域。
“差点成为那条大泥鳅身上的一个骷髅！”卓离咬牙，抬头见川神以高度杀向大帆船，两者相距不到五十米。
只要这六十米的庞然大物来一次跃起俯冲，那么多佛兰的大帆船肯定被压入江底的淤泥中。
“有什么办法阻止它啊。快点想！”卓离盯着川神的背影，心思急转，“没时间了！这怪物是不怕攻击的，它很强大，但毕竟只是一条鳅鱼啊！它跟聪明绝顶没什么关系。”
而骷髅鳅，这乌兰巴江强大的川神，灵活的身躯一曲，便斜窜而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如魔鬼手中的大棒，霎时遮住了帆船的甲板。
甲板上的女仆与水手们，早已脸色惨白。多佛兰浸在水中，冷哼一声，急急抬起手中黑枪。B1级枷栏弹，空中点动成面，十八根长达四米的菱柱插中川神的躯干。
菱柱风声尖啸，强大的冲击力，像十多个炮弹直接撞击川神。骷髅鳅长长的身躯也弯曲了一点，但完全阻止不了它扑向大帆船的势头。
多佛兰心惊，知道自己的力量在川神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
而加斯帕，立在一群惊恐的女仆中，凛然不惧。他双目一抬，瞳孔里映着半空骷髅鳅惨白的身影，手中的黑色记事本已经平抬在胸前，右急按封面。
黑色封面，闪着类似金属的暗哑光芒，此刻如获生命，黑色层在蠕动，像封印在书中的怪物即将破茧而出。
加斯帕眉头一沉，黑色封面突然静止了。
因为川神一窜一压，居然临时拐了个弯，在大帆船前转身下水，又游向原来方位。这变动如此迅猛，大帆船尽管一时避免了被拦腰截断的命运，但也被川神掀起的巨浪打得几乎翻侧。
甲板上的人，大多惊呼着滚倒在甲板上，还有两三个水手咕噜地掉落江中。多佛兰跃回船上，惊奇地望着意向不明的川神，道：“它不攻击我的船了，为什么？”
加斯帕鼻翼一动，道：“是卓离引开它的。”
话声刚落，连多佛兰在内的所有人，顺风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极像烂鸡蛋，不，烂鸡蛋在这气味前，也不得不自命清香。
只见川神游去的方向，四百米外的水面黄烟腾腾，一个少年的身影若隐若现。
卓离捏着鼻子，几次欲呕，心叫‘蜃系元素型的尸臭弹，哼哼，果然吸引了你这条可恶的大鳅鱼，看来你的品味也高档不了哪里。’
刚才川神以势不可挡的力量袭击大船，卓离急中生智，想对方毕竟有鱼类的特性，就像那道炸泥鳅的菜式中，泥鳅饿了便疯狂吃蛋黄，现在来个恶臭难闻的黄烟，也许能吸引它改变袭击的目标。
现在看来，还是奏效了，只是卓离见长达六十米的骷髅怪物朝他逼杀而来，心不禁噔噔直沉。
不到两岸的江心，空荡广阔。卓离脚下两个大大的涟漪环环而生，虽然能踏波而行，但又能躲往哪里？
如银箭割破水面，骷髅鳅顶着烈焰，霎时游到黄烟处。它以骷髅为体，本不需吃食，只在强烈的刺激物前，生物本能还是令它无意义地摇晃着脑袋，像在吞食什么。
卓离不敢乱动了，怪物离他不到十米，相对它庞大的身躯而言，卓离就等同鲨鱼嘴边随时能吸入肚子的一只小小的水蜘蛛。
“冷静！”卓离喃喃自语，“这家伙中了白磷弹，应该看不到我，说到气味，我总不会比烂鸡蛋还臭的。只要我不乱动，它根本不会注意我的存在。”这么一想，他心神才稳住了，又举高左手，大力的撇了撇，示意多佛兰的帆船快快离开。
船上气氛极度紧张，普通人当然恨不得帆船长出一对翅膀，一飞到岸。但主人多佛兰一声不吭，他们没人敢出声。最后一个胆大些的女仆，怯怯问道：“男爵大人，那位卓离好像叫我们先走。”
多佛兰黑一颤，一双迷人的眼眸却射出凛凛的寒光，冷冷瞥了女仆一眼。那女仆心惊，细声道：“对不起，我多嘴了。”
多佛兰冷然道：“一位偶然上船的客人，忘却自己的生命危险，牵引住能随时毁灭一切的川神，那是为了什么？你们不懂感恩，反而希望快快离开？再过二十分钟，卓离的浮空方碟失效，一落水必死无疑……”
女仆与水手们满脸羞惭，不少低下头来。
“主人家，对别人太苛刻，对自己同样是一种冒犯。”加斯帕忽然开口，众人的目光很快集中在他身上。拥有漂亮的亚麻色头的高瘦男人，像一个能轻易吸引听众的优秀演说家。
“你要求别人对‘道义’尽最大的义务，却忘记了作为强者的你，同样也对你忠心的仆人们有保护的义务。让一批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为了你心中的道义而身陷险境，恰好违反了道义。”加斯帕淡淡道：“荣耀，若成了一己之私，那就狭窄得令人不屑了。”
多么尖锐的话，多佛兰脸上也转白了。的确，卓离与川神对战，是高尚的，多佛兰作为主人家，要留下作战，也是高尚的，但要求一批跟随他，服侍他的普通仆人也同生共死，除了满足某种自私的荣耀外，并没有别的了。
女仆与水手们开始窃窃私语，加斯帕的话支持开船离开，显然对他们有利，但人就是如此奇怪。弱者对弱者，同样是轻视的。
“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怕死？”“他只是一个会计师，没有什么战斗力，跟我们是一个样子啊。”“太窝囊了，我宁愿不走。”
声音从开始细如蚊子，很快便吵闹起来。水手们身为男子汉，均大声道：“我们愿意留下，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年为我们送死的。”其余人开始附和。
加斯帕神色淡漠，静静地看着多佛兰。
多佛兰一扬手，止住众人的话头，道：“加斯帕先生说得对，我对你们有保护的义务，让你们继续留在危险的地方，只会有损我的名誉。不过……”他目光幽然投向加斯帕，续道：“先生，应该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是。”加斯帕道：“那只川神在乌兰巴江活了二十年，相信它的危险指数不高。二十分钟内，应该能将它引向南面水域，甚至让它重新回到江底。而我们这条船，往北走，过半小时回来接应。若你与卓离活着，自然能一并上船离去，若不幸战死，有一船人做见证，回去也好传颂你与川神战斗的英勇事迹。”
多佛兰笑了，但冷如冰水，道：“不愧是精明的加斯帕先生，总是将一切计算得如此完美。”
“保持利益最大化。”加斯帕道：“才是计算的目的。”
船员们对加斯帕起了厌恶的心理，心想作为客人，怂恿主人前去与怪物战斗，自己安坐船上，还口口声声的说道义，未免太功利，太虚伪了。
多佛兰却点头了，道：“这是我的命令，立即离开这片水域，二十分钟后回来，若我……”他本想说“死了”，但转念一想，自信的哼笑一声，道：“迎接我得胜上船。”
既然是命令，水手们也无法违背男爵的意愿，只得应声准备了。多佛兰又对一女仆道：“再取一套浮空方碟过来。”
那女仆眼泪汪汪，无奈应是。加斯帕忽插话道：“应该是取两套。”见众人惊疑地望向他，他却理所当然的道：“我得留下观战，男爵你不是说过要带我游览乌兰巴江吗？”
多佛兰耸肩而笑，道：“当然，你不应该错过川神这有趣的景点。”
江心黄烟如幡，异臭冲天。胶状的蛛丝弹与持久燃烧的白磷弹，笼住了骷髅鳅的头部，但它已经安静下来，俨然不惧火焰的灼烧。嘴巴还在黄烟间扬扬停停，似在享受早餐。
卓离暗道，“失策啊，它现在戴着一个火焰头盔，战斗力不就提高了？一冲过来，又撞又烧，谁抵挡得住？”又抬头看去，见大帆船缓缓转舵，开始向北岸驶去，不由松口气。“现在，我得偷偷离开。大鳅鱼啊大鳅鱼，我在海边长大，水性不比你差的，抓我可不容易。”
忽然，骷髅鳅一颤，像终于寻到什么。黄烟滑开，一团火焰从上缓缓降下，停在卓离的跟前，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卓离汗如雨下，心中惊叫，“它为什么会现我？我每天洗澡，干干净净的，绝对不会有异味的。泥鳅？莫非我在船上吃了那个炸泥鳅，跟它有什么亲戚关系，现在来报仇了？”
第五章 优雅的战士
第五章优雅的战士
实际上，卓离感到眼前的怪物，还算是以友善的姿态出现的。‘既然它对臭鸡蛋味这么有好感，我再几颗臭弹，将它引开到五百米外，那么我脱身就容易多了。’想罢，他枪口悄然转过腰后，对着南面江面又射了一枚子弹。
这味道浓烈之极，显然作为骷髅鳅，对气味的触觉比人类灵敏不知多少倍。它的嘴部离卓离尚不到二米，但很快抬起，转向新的气味源。
“动了！动了！”
卓离双目睁大，强行压住心中的狂喜，暗道：“去吧，那才是你真正喜欢的东西，我无缘成为你的食物啊。”
自己手中还有四颗气味特殊的弹药，一次一，短距离引诱川神移动，足够将它调到五百米之外。
只要不生意外就行了。卓离信心大增，心想在乌兰巴江上摆脱一只川神，应该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然而，人一旦信心满满，总是容易松懈。
卓离惊喜，川神转身，偏在这一刻。砰砰砰！三声重响，接连在川神后背响起，骨屑飞溅，黑烟笔直冒出。
“是谁偷袭川神？想害死我吗？”卓离大骂，身形一弓，向后溅水跳开，水波荡漾下凹。
川神挨了重击，虽然没有痛苦表情，但任谁也能感受到它的狂怒。它出咕噜噜的怪响，摆起白骨嶙嶙的长身，掀起五米高的大浪。
卓离惊呼一声，若是被眼前的巨浪拍中，恐怕得骨肉分离，连骷髅鳅也懒得将他吸收进体内。
巨浪长达十米，阴影一瞬间盖住卓离所站的水域。
卓离一急，后跃同时，枪口对着巨浪乱射，一时也计较不了里头还有什么子弹了。
颗空气弹，穿水而过，没用。
两颗破甲铅弹，破水而飞，也没用。
第四颗子弹，银光如线，一闪刺入巨浪尖端。浪头一暗，极起了变化。卓离焦虑的心中不由闪过期待的喜悦，却见由浪头起，冰线横霜，勒勒声响，空中巨浪自上而下霜结成冰。
厚厚的一堵冰墙，朝少年头顶砸去。
若被巨浪击中会骨肉分离，那么被冰墙击中，骨肉恐怕是模糊得无法分离了。卓离又惊又怒，但心思电转，‘水墙打不烂，固体的冰墙却可以，这也算是置诸死地而后生。’
啪啦啦！冰与水的猛烈撞击。
冰墙砸落在江面上，迸裂成无数碎块，坚硬的白色碎屑，如爆炸后的弹片，四处飞溅。
卓离立在一块浮冰上，擦了额头的虚汗。在冰墙砸下的一瞬，解构型的门弹起了作用，硬是从中打开一道冰门，让他穿了过去。
可谓劫后余生，卓离一抬眼，见多佛兰与加斯帕踏水而来，忙撇开暴走中的川神，飞奔过去了。
加斯帕很快便站住了，而多佛兰迎了上来，开口问道：“刚才川神没伤到你吧。”卓离不满道：“你无端的为什么攻击它，现在它火了。”
多佛兰还以为卓离会感谢他及时出手打击川神，没料遭到埋怨，不由尴尬不解。其实当时，川神雄伟的躯体遮住了多佛兰的视线，他远远见川神头部的火焰向卓离靠近，一时情急才连三弹。
加斯帕用铅笔在记事本上画画，嘴里道：“两位，这不是闲谈的时候吧。”
卓离惊奇地看着那个男人，心想他莫非毫无战斗力，要不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若没有战斗力，还敢来看热闹？
“它又来了。”多佛兰冷声道，只见他脚下涟漪一颤，人已飞身跃出。
怒的川神，离两人还有百米时，却猛然一沉，卷起水花消失无影，水下只隐约有白磷弹的微红。
卓离也急忙跳开，盯着江心叫道：“它是逃走吗？”
“不！我猜它是要摆脱头上的火焰。”
“白磷弹水底也能燃烧，它……莫非是先挣脱蛛丝弹？”
“对，只要它钻入江底的淤泥中，蛛丝弹连同燃烧的白磷就可能被甩掉了。”
“也许，它是想看看我俩的样子了。”
江面动荡未止，深处火焰的红光突然湮灭，陷入可怕的沉寂中。
两人分开，划出两道弧形的白浪。多佛兰枪随手动，一连了三枪，但子弹出膛无踪，像放了几个空弹。
卓离远远看见，心想是“子弹延时”，真有些羡慕，但又想川神可以选择水面任何一个地方杀出，你早早布局有什么用？
但多佛兰立定了，左掌轻按水面，似在感觉到川神的动向。一霎，他眉眼一舒，心中默念，“双影弹，启！”
双影弹，B1级，蜃系幻相型，制造上下两层影像，比单方向的投影弹更先进一点。多见于舞台表演。
以水面为界，多佛兰的四周空气中多了一个半透明的虚像，是江水荡漾的青色，如一个环形的大屏幕。而同时，水下百米深处也立着一个多佛兰的虚影。
卓离也了解这种弹药的巧妙，心想现在钓鱼都不用真饵料，那鱼肯定气坏了。
多佛兰目光横扫，见左边的水色虚像中闪过一道白色森森的长影，便道：“卓离，离远一些。”
卓离见他乌黑的尖还滴着水，但姿态从容优雅，不禁叹服，只好又急急向后退了几十米。
江面上，三个男人，分列三个角。
水色虚影中，嶙嶙白骨再次一闪而过。多佛兰冷声道：“双影弹，解。”
川神骷髅鳅从深渊游出，扯动漩涡，扑向水中的多佛兰的幻相，嘴巴还没触碰什么。幻相突然消失，它怒然仰头，直冲江面而去。水面上浮空方碟形成的一圈圈涟漪，是非常显眼的目标。
多佛兰信步而行，亚灵波突然增强，“水凝弹，启。”
水凝弹，异化系解构型，将橡胶的黏糊属性瞬间加在小部分水域之中，令多佛兰脚下的江水黏度暴增！
川神被双影弹吸引过来，如今又往上急冲，别说水面上站着一个人，就是一条大铁船，也会被它撞成渣块。谁知，江水突然变得沉重，产生巨大的拉扯力，它还没露出头部，冲力已经去尽。
卓离见水面剧烈颤动，川神在缓慢地扭曲身躯，看似被什么黏住，又见多佛兰神情静肃，踏波而行，真如海的儿子在巡视他的领地，令人心生敬佩。
“水雷弹，启。”
黏住川神的胶状江水，猛然鼓起如一个个球体，并在水膜作用下向川神的身躯依附。
水雷弹，异化系对冲型，B2级，学名解离子弹。物质内部的电子在更强大的力量下分离集结，形成本不应存在的雷电炸弹。
川神的白骨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直径达一米的水雷弹，一瞬间电光微泄，耀目四射。
川神的生物本能，让它察觉即将生的危险，便奋然钻了起来。然而，隆砰的巨响，震痛人的耳膜。
江风呼啸，电光冲天而起，川神竖起的身子被横炸成两段，森森白骨如雨般撒落。强光与硝烟，也将多佛兰挺拔的身子遮掩大半。
卓离被爆炸引空气流压得胸膛痛，但多佛兰的风采与力量，让他忍不住大喝道：“太棒了，你干掉了一只川神。我开始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喜欢吃新鲜菜式的贵族子弟呢。”
多佛兰苦笑了，摇头道：“过誉了，若以我微不足道的力量便能杀死川神，那么式兽‘不死’的名头又是怎么得来呢？”
水花沸腾，那长长的两截骷髅，头尾扭动，川神居然在自我修复。
卓离张口结舌，但很快兴奋起来，心叫道，“厉害啊，杀不死的神秘怪物，还有随时能碰见的高手，我离开椰子镇的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目光一转，见远处的加斯帕如一个黑色雕塑，静静地立在水面上，不由心里一紧，“为什么？我会在意那个加斯帕？他在记录什么？”
多佛兰见川神即将复原，收住嘴角的笑意，冲加斯帕道：“旁观者，能给我什么好的建议吗？”
加斯帕合上闪着黑光的记事本，抬眼道：“对脱了死亡的川神而言，不存在恐惧。不过现在看它的行为，还是摆脱不了本能的影响，那就是……保存自我的完整。”
卓离吃惊道：“你意思是，斩断川神的一部分，就能借此吸引它远离这块水域？”
加斯帕重重点头。
卓离不满道：“怎么接近它？”
会计师亚麻色的头闪烁微光，他道：“这个是战斗员思考的问题，怎么能问我？”
卓离对此人真起了浓烈的兴趣，正要追问，忽然脚下一晃，差点摔进水中。“站着也能摔倒？”
多佛兰急声叫道：“漩涡，快跑！”
个大漩涡，以川神为中心，疯狂地旋转起来，凹下的水面呈现一圈圈的银白色浪痕。
卓离，多佛兰与加斯帕，如三只小小的水蜘蛛，被吸在漩涡的中段……
第六章 隐藏的高手
第六章隐藏的高手
直至半径三百米的大漩涡一瞬间生成，骷髅鳅才宣示了它的权威，证实自己是这段水域的霸王。
红点破光，密集如雨，嗖嗖风声尖锐，全数打在漩涡中心——正在疯狂搅动江水的川神躯干上。
川神的白骨，并没有坚硬得能反弹熔点铅弹。一时骨屑溅飞，骷髅残缺。但川神不作反应，显然它认为对这种程度的伤害做出反击，还不如继续制造漩涡，更能加那两个人类的死亡。
卓离咬牙道：“这都能忍住痛？果然是有‘骨气’的家伙。”
浪痕成弧，多佛兰铲水止住，与卓离擦身而过，快声道：“若是它再继续下去，这漩涡的转加大，我们连一点逃脱的机会都没有了。攻击它的眼睛，逼它下潜。我先减慢它的动作。”
“好！”
两人顺着漩涡环转，渐渐见身旁的水位升高，如一道水墙。前有川神，后有水墙，压抑感汹涌而来。水花溅打在卓离的衣袖，湿气腾腾，他大口呼吸，目光不离川神的脑袋。
多佛兰在对面跃起，枪口一抬，一道细光射入漩涡中心，顿时水花结冰，一片深白色的冰层勒勒而生。
冰层厚达半米，如饥饿的活物在吞噬江水，一直延伸至川神身下，又攀爬而上，要将它封闭起来。
但川神不再疲软了，它疯狂摆尾，白骨如巨棒，轻而易举地将厚厚的冰层击碎，顿时冰如滚石，到处乱飞。
漩涡不曾有一秒的停顿。多佛兰皱眉哼了一声。
而卓离眼睛一眯，四周水墙模糊起来，目光焦点只剩前方的白色川神。
“中！”
枚火镰弹，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红弧，正正击中川神的眼睛。蓬的大响，艳红的火光如瀑布，顺着它的脑袋往下流淌，这比硬性的物理攻击更容易惊动它。
然而，震怒的川神，没有下潜或跃起，而是更猛烈地搅动江水，漩涡度突然增大几倍。
卓离与多佛兰大惊失色，在水波上跌跌撞撞，被漩涡水流加拖向中心。
四周水墙竖起，浪痕闪着刀锋般的银光。
多佛兰高声叫：“它是难了。我去攻击它的尾部了，请你自个小心。”
卓离大急，叫道：“你打算潜入水中吗？该小心的是你啊。”
潜入漩涡中，危险不言而喻，但多佛兰认为没有别的选择了。
真正的荣誉绝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在危险中获得的。
他咬住潜水以氧气源输出的轻巧型方碟，身子一沉，便没入漩涡之中。
卓离在激浪中保持平衡，但头晕眼花，见多佛兰冒险潜水，真是无计可施，突然想起加斯帕，心道那个悠闲的会计师恐怕也掉水里去了吧？
他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加斯帕在百米远的上方，正高高举起他的黑色记事本。
水下急流产生可怕的拉扯力。多佛兰水性了得，本应顺着水的流向，缓缓接近川神的。但越靠近那段疯狂的尾巴，水流越是凶猛，全身的痛感令他心神一乱，身子失去平衡。
轰啦。
多佛兰被水流扯向大江深处，连嘴里的潜水器也咬不住，黑暗一时遮住他的身子。恐惧感冲击而来，几乎令人精神崩溃。‘难道我会死吗？不，我还有许多遗憾啊。’
卓离见水下的多佛兰没了动静，川神更没受到攻击，心里凉了半截，想到一个刚刚相识的人，一个半小时前还意气风的贵族子弟，居然一瞬间没了性命，不禁一阵哀伤。
忽然，半空中传来“啪啪”的破风声。卓离惊愕抬头，见一道长百米，粗如碗口的黑影，如一条巨大的黑色鞭子，狠狠地抽了川神的脑袋一记。
川神脑袋一晃，又扬起头来，咕噜直叫。巨鞭毫不留情，空中划出无数弧影，炫丽无比，劈啪啪全打在川神的白骨上，像在马戏团训练动物。川神按捺不住，浑身抖动，抵抗巨鞭的袭击。
卓离正震惊不解，又见另一条触手状的鞭子，长而细，斜**水，如长蛇般灵巧，在巨浪中翻腾一阵，很快又抽了出来。
鞭子尾段卷着昏迷过去的多佛兰。
卓离又惊又喜，只见那一粗一细的两条黑色鞭状物，空中蟠曲，集结在一人身上。原来是加斯帕手中的黑色记事本封面，各探出这么一条金属光泽的黑色鞭子，如有生命。
加斯帕看出卓离的疑惑，便淡淡道：“你似乎对兵系感到惊讶。你们枪系是一子弹一世界，兵系的世界，不过是形态与你们稍有不同，原理却是相通的。”
卓离心底生了一股寒意，也许是先入为主，他见过的兵系，就是带点偏执狂的阿涅丽一人，如今眼前的加斯帕，也气质特殊，神秘莫测，恐怕连主人家多佛兰也不知道他请来的会计师实力的深浅。
“你！究竟是什么人？”卓离冷声道。
加斯帕默然不语，左边封面探出的黑色鞭子，光泽暗哑，如舞动的怪蛇，夹带破风声，再次重重击中川神。
川神忍受不住，尾部一摆，急下沉。大漩涡立即暗涌四起，波浪滔天。巨鞭趁机抽回，而卓离身子一轻，现自己已被那条黑色鞭子卷住了腰，整个提了起来。
江心惊涛骇浪，川神白骨如龙。
加斯帕向后跃去，人如急箭。半空的左鞭卷住卓离，右鞭提着多佛兰，似乎两人均是轻若无物。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卓离如飞翔一般，被加斯帕带离了数百米远，脱离了背后汹涌的漩涡。他心里刚松口气，却见脚下水中白骨翻动，川神也紧追而来了。
“它就在我脚下，随时会跳上来咬人的。”卓离远远大叫。
话声刚落，川神一跃而起，浪花如瀑，浑身是灿烂水光。卓离哇的大喊一声，觉腰间黑索一紧，人便疾飞避过，原来是前方的加斯帕加掠水而去。
情景有些古怪了。
加斯帕以长达百米的两道黑索拖着卓离与多佛兰，以浮空方碟在水上飞掠。后头的川神，几次翻跃，要咬住半空中摇晃的卓离。
卓离差点以为自己成了鱼饵，当下咬牙道：“轮到我居高临下，看你还敢猖狂。”他摇晃着举起双管手枪，快入弹，又喝道：“音障弹！”
砰！响如雷鸣，浑圆的白痕在卓离与川神之间一闪而灭。
这是尚未成功的子弹，不过显然吓了川神一下，它停止身躯，翻身下潜，改为绕着三个男人所在水域转圈。
爆破声也震醒了多佛兰，他咳出几口江水，头颤动起来。加斯帕一见，双鞭合拢，将卓离与多佛兰放回水面上。很快长长的黑影翻动抽回，重新没入他手中的黑色记事本中。
卓离扶住多佛兰，目光紧紧盯着加斯帕，心想，‘此人隐藏自己兵系的实力，究竟有什么用意？’
多佛兰缓过气来，猛然睁眼，失声道：“我没卷入漩涡吗？”卓离勉强一笑，道：“你运气好，川神刚才潜下去了，漩涡才消失。”
虽然觉得哪里不妥，但川神的危险还没解除，多佛兰不做多想了，拍了拍脑门，道：“川神呢？”
水中白骨刚好沉没，一时找不到它身影。
“也许走了，也许就在我们脚下。”卓离担忧道，“它随时能下潜，敌暗我明，我们太被动了。”
加斯帕抬头，一副不曾卷入战斗的严谨神情，他道：“我建议现在离开，川神刚才被卓离的音障子弹击伤了。”
多佛兰忙道：“太好了，立即找回我的船，驶回江边。”又望向茫茫水域，冷声道：“那只川神的危险指数，得重新评估。”
危险指数，是对式兽危害性的一个指标。
卓离心感异样，骷髅鳅显然本来危险指数很低，但今天它为什么要攻击船只呢？
多佛兰道：“走，帆船应该在附近的。”
空旷的江心响起一些沉闷的异声。三人心情各异，前后分开地急急行走。然而，中间的卓离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心中不禁一惊，因为眼前的景象也随之下沉。
哗哗！
卓离掉入水中，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该不是，川神扯住我吧？”
第七章 解船阻敌
第七章解船阻敌
但突如其来的危险，令年轻的卓离脑袋一阵轰鸣，连选择都忘了。站在后面的多佛兰也窒息般闭住呼吸。
多佛兰一怔，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哈哈大笑。
忽然，两人均止住笑容，前方的加斯帕也表情全无。
只见卓离自动上升，很快露出水下白骨嶙嶙的一片，接着多佛兰也在上升。原来川神悄然上浮，它全身的骷髅在水光下透着盈亮，但阴寒的气息丝毫不减。
这怪物也许不知两个人类在它脑袋上，它昂然仰头，似在等待身子完全愈合。而卓离与多佛兰站在它头上纹丝不动，离水面有十多米了。
脚下的骷髅滑溜溜的，卓离胃里一阵翻腾，但心知此刻不能直接攻击川神，否则被卷入江底，就算浮上来也是肚皮朝上式。
多佛兰也无计可施，只好望向加斯帕，尽管心里不抱有什么希望。
川神静静地停在水间，一会儿才转动庞大的身躯，不知什么时候有大动作。
三人均微微喘气，相互对视。加斯帕负手而立，手指轻轻扣动摆在后腰间的黑色记事本。封面微鼓，黑光透出。毕竟事态紧急，会计师已经不可能继续隐藏自己的实力。
却在此时，远方水面分开两道白浪，多佛兰的大帆船在五百米外露出高耸的船桅。加斯帕忙停下手。卓离也看见了，低声对男爵道：“你舍得你的船吗？”
多佛兰见卓离目光锐利，应该有了脱难的主意，便苦笑道：“船不过是几段木头，有什麽舍不得的？”
“如今想避开川神，唯有让你的船袭击它了……”
多佛兰脸上一变，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仆人们驶船撞击川神？”又不满道：“这算什么好主意？”
“不，只是你的船攻击川神。”
多佛兰顿时明白过来，道：“将我的船拟兽化？实不相瞒，我自小修炼亚灵波，如今不过是四段的境界，控制不了这么大的船体。”
卓离神色不变道：“只要将你的船肢解了，那剩下的不就大小随意，任君选择吗？”
前方的加斯帕微咳一声，示意此事交予我，立即转身踏波而去。川神转过头来，望向远方的帆船，顿了一顿，但并没有袭击的意图。
而帆船上的水手、女仆们引颈张望，远远见川神的骷髅脑袋冒出江面，而男爵多佛兰与卓离的身影依稀还能分辩，不由大惊失色。
“川神还在，怎么办？”“我们还该不该前进啊？”“不如再等一等吧。”
众人议论纷纷，又见一人踏水而来，忙收住话头，集合在船边。加斯帕在船下道：“男爵有命令，你们马上坐救生艇离开，另外将电能方碟功率调到最大，让船撞击川神。”
此话一出，船上的人懵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女仆先惊呼，道：“你胡说，大船撞过去，就算能撞死川神，但连男爵不也撞成粉碎吗？”“这人不安好心，想害死男爵。”
水手们更加恼火，喝道：“空船能击退川神？你当我们是小孩子吗？男爵跟你有什么仇，为什么说这样的谎言？”
众人叫骂不停。那边川神暂时休整，卓离与多佛兰不能轻动，真是危在旦夕，但他俩也不知帆船出了什么变故，只好眼巴巴的等待着。
作为一个效率为先的计算家，加斯帕是不会浪费时间教导愚人的。他高瘦的身子如立在水中的一棵挺拔的水杉树，目光平淡悠远，嘴边轻轻道：“殖化。”
黑色封面金属铮鸣，轻不可闻，一道黑触手翻腾而出，沿着加斯帕的腰间，悄然下水。触手在江面之下，快如闪电，直达大帆船船底，一顿一曲，如长矛峥嵘，笔直往上刺进！
隆！一根黑色巨矛，插穿整个船体。桅杆倒塌，勒勒大响，橘色的木片溅飞。船员们骇然回头，见船中央被一根不知名的尖尖的黑柱子贯穿了，都吓得魂飞魄散。有人惊呼：“一定是有另外一只长有犄角的川神出现了。”
黑矛一挫，巨船倾侧，江水汹涌而入。
“船要被拖下水了，快逃啊。”“救生艇，快放救生艇。”惊呼连连。
水手们也是训练有素，放了三条救生艇，与女仆们跳了下去，也不顾得财物或男爵了，启动救生艇船尾的风能方碟，箭一般逃离即将沉没的大帆船。
卓离开始察觉远处的大船出了问题，小声道：“他们在叫喊什么，不怕被川神盯上吗？”
“我的仆人忠心耿耿，所以不肯离船，不过以加斯帕的口才，应该能尽快解决的。”
卓离望了多佛兰一眼，不禁苦笑。
多佛兰回望，示意不解。
卓离有些嘲笑的意味，道：“你是下一代的船王，也许不曾想过世上还存在背叛这东西吧。”
多佛兰暗自一怔，似乎想到什么深意，但一时不能清晰了解，倒是忽然对眼前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起了亲近的好感。
因为真正友善的人，才会说出刺耳的忠言。
卓离虽然年纪小，眼界还没够开阔，但在一个旅游小镇里每天见过形形式式的游客，他们之中有善良、愚蠢、无赖，恶毒，种种性格素质齐全，见识多了任谁也心智早熟。
多佛兰不同，他自睁开眼睛，见到的都是笑脸。无数英勇男儿拍着胸口说为男爵甘愿抛头颅，洒热血，也有无数美貌女郎对他说一见钟情，要死要活。
“背叛”这个词语，年青的男爵只在某些悲情的文学作品中见过。“忠诚，只在危难可见，否则不过是妄言。”的道理，他总是一笑置之。
卓离忽一扬眉，激动道：“船来了，会计师做得好。”
三桅大帆船因转动而出低沉的呜声。
船上已经空无一人，断了的桅杆靠在船舷。水痕分半，船头笔直前行，螺旋桨还在船尾打着浪花。
加斯帕的黑色记事本压在腰间，其中另一道黑索，如鞭子般出啪一声，卷住船头的栏杆。
这位兵系的会计师，眉头一沉，侧身掠过，竟拖着近二十吨重的大船往川神方向走去。
卓离与多佛兰不知船被贯穿，漏水严重，以他俩的角度看去，加斯帕仅在船前行走而已。
而川神身上骨骸完全愈合，察觉帆船动向，也开始转身游去。
两个庞然大物即将接近，水波激起。
加斯帕身子一退。歪着船身的大帆船破浪冲向川神。川神也身子一抖，鱼跃而起，重重地一头扎向帆船甲板。
砰！整个船头断木横飞，铁杆扭曲。两道人影从破裂处飞身跃出。卓离落在船舷上，厉声道：“我来破坏你的船。”说罢，大片的熔点铅弹与破甲铅弹化作一片红光，点点密集如雨，轰击船只中部。
隆隆直响，水浪汹涌，大船从中折断，随着爆破声四分五裂。
多佛兰已经落在船尾，黑枪一晃，B2级巨鳄弹没入烂船中。铁杆重木，扭曲成型，四条背竖锯齿的长尾大鳄扑出，咧开大嘴咬向川神头部。
紧接着，多佛兰又连一排拟兽系子弹，全是B1级水生猛兽。大鳄、鲨鱼、海蛇，一弹分为十多弹，于是近百只拟形兽，将整条帆船肢解瓜分，各以凶悍形态，围扑川神。
川神抵挡不住，轰然下沉。
卓离正要退到船尾，见一只拟形鳄窜过，背上构型的一部分正是他的背囊，急忙一枪轰了，扯回背囊，也来到已经倾斜的船尾上。
多佛兰一手扯着栏杆，喘气道：“我的子弹用尽了。你与加斯帕先走吧。”
“那你呢？”
“我的拟兽系子弹，是可控型的。一旦我离开，所有拟形兽将恢复成一堆烂木头，到时无人能逃掉。”多佛兰苦笑道。
拟兽系，从控制程度分为可控与控两种形态。可控型：主人的亚灵波覆盖范围内，拟形兽能受到精确的指挥，缺点是离开一定范围，拟形兽便变回原材料了。
控型：一般是大型拟形兽，以冲锋陷阵为主，脱离主人亚灵波范围也能执行设定好的简单指令。
显然，若多佛兰随卓离一并离开，缠住川神的水兽们将失效而恢复原状。到时茫茫大江上，被一只川神追杀，任三人聪明绝顶，也难以全身而退。
卓离只好哼笑道：“我的拟兽系子弹可以大派用场了。”
多佛兰知卓离目前未达三段，但若是射c级子弹，又于事无补，便奇道：“难道，你有控型的子弹缠住川神，让我们都逃脱吗？”
卓离自嘲道：“我的B1级子弹也许算是‘失控型’吧。”道吧，子弹蝗飞，顿时短促的振翅声连起，一群木蟑螂扑出，长若手掌，但密密麻麻，如一道黑褐色的潮水，划过海面，瞬间铺满了川神的头部。
川神被封闭视觉、嗅觉、听觉，开始忍受不住了。
此时，加斯帕踏着一块长约三米的船板在船后出现。卓离与多佛兰一见，不需要招呼，马上从即将沉没的船尾跃下，落在船板上。
加斯帕问：“谁有风能方碟？”
卓离道不必了，枪口抵住船板。砰的一声。船板一颤，两翼张开，一尾舒出，已成了一条大魔鬼鱼，乘着三人贴水遁去。
五十米，一百米，一百五十米，大魔鬼鱼游出了相当远的距离。目光所及，浪汹波涌，川神与沉船依旧纠缠一起，而多佛兰制造的拟形兽纷纷变回铁与木，堕入水中。倒是卓离的蟑螂群，厚厚的褐色一层，继续遮住了川神的头部。
川神忽卷起长长的白骨，几度浮沉，似乎不需要靠视线或嗅觉，居然追逼卓离的大魔鬼鱼。
正是危险关头，一阵子弹流从高空划过，越过三人的头顶，击中川神，引连连爆鸣，浓烟直冒。
卓离三人意外回头，只见北面不知何时驶来一条游轮，排水量少说过千吨，如一头雪白的巨鲸，悄然横在江心。
船舷边立着一排提枪的水手，均是体格彪勇。正中有一人，姿态秀美，黑滑至腰间，眉间英气如一线光束，直达鼻尖。妩媚的阳光在她唇边，落下点点花瓣般的光晕。
卓离挤了挤眼睛，失声道：“是你？”
第八章 老师学生
第八章老师学生
她旁边还有一个留着尖胡子的银老管家，黑衣长身，极有精神，他朗声道：“加拉赫少爷与小姐，请三位客人上船。”
背后川神施虐，三人动作利索，很快上了卡桑的小型游轮。船尾甲板上响起一阵欢呼声，原来多佛兰的船员与女仆也在船上。
他们乘着救生艇离开被贯穿的大帆船，行了几百米，居然遇上了卡桑的游轮，忙禀告说多佛兰男爵与两个客人被一只浑身骷髅的川神袭击，性命危在旦夕，请求加拉赫家族的人出手相救。
明哥与加拉赫两个家族，向来交好。卡桑答应了，转过船头前来相救，恰好见到川神追杀三人，便下令水手们狙击那头白骨怪物。
此时，游轮高航行，破开水浪，而后头的川神也卷水袭来。持枪的水手们转到船尾，对它连番攻击，子弹嗖嗖不断，微光渐厚。雪白的游轮如同拖着一道红光，钓着一条川神，但一时摆脱不了。
过了一会儿，川神越逼近，而水手们的攻势开始变弱，心中难免惊惶。卡桑似在观察川神，忽道：“看来能阻挡它的，只有它自己了。”下令水手们后退，她起手便了一枚蜃系B1级的“破镜子”。
子弹一闪而灭，江心顿时阳光斑斓四射，折射出彩虹般颜色。波浪间又跃出十多只川神，尖嘴圆尾，也是白骨嶙嶙，长达六十米。
真的川神显然受惊了，它可不认为突然冒出来的怪物是同伴，忙竖身摆尾，白骨喷张，准备与四周的“敌人”战斗。幻相们重重叠叠的，夹在波浪中，也是一般动作，但角度不同，看上去眼花缭乱，蔚为壮观。
卡桑又道：“我们的船得安静离开，不可惊动对方。”又对船尾了一颗B1级消音弹。
消音弹，异化系对冲型。以更大的能量场，改变一定范围内音波的传递方向，达到隔绝声音的效果。
游轮如被一个隔音罩子罩住，船上人声未消，但是不能往外传递。川神还在与自己纠缠，没能追赶幽灵般离开的游轮——尽管它并非靠感官，而是以本能察觉船上某物的移动。
又过了十多分钟，北岸依稀可见，隐约也有船只的鸣响传来。
终于真正摆脱了川神，小游轮上的人都松了口气。
卡桑这才接见三位有些狼狈的客人，一并从船尾转到船头。船头甲板有一个注满清水的游泳池，沿边安置了有休息、用餐、日光浴等各式桌椅。
卡桑仿佛没看到卓离，她目光从加斯帕脸上划过，最后盯着多佛兰，声调怪怪的道：“多佛兰，你一向喜欢吃新奇的东西，不过那条鳅鱼全是骨头，钓上来也吃不了吧。”
多佛兰苦笑了，道：“你一如既往的喜欢说这种怪笑话。对了，你大哥佩奇呢？”
“他是魔枪州协会干部，当然在辛德尔了。”
卓离在一旁听了，暗自不解，心想刚才老管家不是说加拉赫少爷也在船上吗？又忽然记起，卡桑在加拉赫家中排第三，看来船上的是她第二个哥哥了。
不知道卡桑的这位兄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呢？卓离抱着一份好奇心，往游泳池那边望去。
果然，甲板游泳池前方，船头晒太阳的最佳位置，有一人躺在竹片长条椅上。他穿着开领绿点衬衣，左手抓着一瓶喝了大半的红酒，醉意浓浓的道：“佩奇佩奇。看来我奥拉的名字非常难记了。”
多佛兰听了尴尬一笑，道：“这条游轮看着眼熟，本想说是你的。不过，我又怎么猜到一条没有舞娘的游轮上会有奥拉呢？”
两人看来也是熟悉，多佛兰能毫不顾忌的挖苦奥拉是个风流的家伙，而且是当着众人面前。而奥拉不介意，更出嘿嘿一笑，像多佛兰在称赞他。
奥拉二十来岁，身子单薄，皮肤雪白，容貌比女子还美，一笑间充满挑逗的意味。但他双目无神而略带浮肿，显然是一个常年沉溺酒色的年轻人。
毫无朝气，脆弱得如随时能折断的朽木，与锐气逼人的佩奇与卡桑完全不是一类的。
他身子比蛇还软，此刻勉强抬了抬头，现只认识多佛兰，而卓离与加斯帕没什么印象，便嘀咕一声后又继续喝酒晒太阳了。
卡桑皱了一下眉，似乎对这个哥哥无可奈何，这才向加斯帕打了一声招呼。加斯帕点头回礼。他在辛德尔是一个著名的会计师，与佩奇兄妹见过面，算是认识的。
后轮到卓离了。唐尼事件虽然影响很大，但得知卓离当中角色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对船上的人而言，他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多佛兰经过川神袭击事件，已将卓离当作亲近的朋友，不希望他受到冷落，忙先开口道：“卡桑，你也曾追捕唐尼，那么应该知道，这位是……”
话到一半，卡桑却直接对卓离道：“老师近日可好？本来打算在辛德尔迎接你的，没想到提前见面了。不如，你先换件衣服吧。”
船的人，除了那位醉醺醺的奥拉，均是大感意外。
卓离大窘，卡桑要拜他为师，他只当是戏言，就算不是戏言，而是有心研究第四系子弹，他也以为卡桑只会私底下以老师称呼，没料到她当着众人面前明明白白地叫了出来。
没有实力支撑的名声，卓离绝不认为是荣誉，他压住怒火，冷声道：“你，请你跟我来。”卡桑点头应是。
两人沿着游泳池边走向船舱口，待众人目光看不到这头了，卓离才站住，尖声道：“我什么时候承认我俩是师生了？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又从背囊里掏了一阵子，掏出那枚卡桑在猫爪游戏中留下的金币。“还你，以后乱扯关系我就不客气了……”
卡桑摇了摇头，也没接过金币，道：“毕竟是我输了，若要解除师生关系，除非……我能打败你。”
卓离开始一怔，很快又松了口气，心想要赢还得花心思，要输有什么难度的？便试探的问：“你意思是，若再来一次猫爪游戏，而你赢了，就不认我作老师了？”
“当然了，赢者为王。除非你想做我学生。”
卓离哼笑一声，道：“一言为定。那事不宜迟了，趁我刚跟川神打了一场，正是战意高昂。来吧，我背囊里有游戏方碟。”
卡桑叹气道：“老师你太心急了，我现在有事在身，怎能与你决斗呢？到了辛德尔，再挑个合适的时间吧。”
卓离心想她是这条游轮的船长，逼她在这里决斗似乎不合时宜，无奈道：“那么，在辛德尔我俩再分胜负吧，你可别偷偷躲起来。”
少女目光闪烁，嘴角多了一丝得意。
卓离心一颤，突然醒悟，不由一拍额头，‘答应在辛德尔以猫爪游戏决胜负，不就等于承认目前我俩的确是师生关系了？这个女人不简单，毫无痕迹的将我拉入了陷阱。’
正要厉声指出她的阴谋，但又转念一想，‘不过，**夫说的对，要她知道我真不懂得制造第四系，她才会主动离开的。不错，是祸是福还言之尚早。’
想清楚了，卓离将脸上的色调改为和颜悦色，笑道：“你想学什么呢？恰恰舞、草裙舞、扭波舞，编草帽、海贝工艺，珊瑚雕饰，我样样精通。”
卡桑对卓离态度一百八十度的改变感到意外，低头一想，问道：“什么是扭波舞？”
卓离精神大振，自卖自夸般道：“波浪呀。是我椰子镇充满热情与阳光的特色舞蹈，看到海浪就不自觉的摆动起来了。你们这些贵族子弟，就是太少接触民俗啊，居然不知道扭波舞。”
他嘴里说着，手脚配合腰部，摆出了夸张的曲线，身体关节依次甩动，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像一根被暗涌冲击的海草。
卡桑微微睁开眼睛，嘴巴不自觉张开，很快察觉自己失态了，忙咳嗽一声，肃然道：“我绝对不会学这种舞！”
卓离大受打击，本想凄然地告诉她，这可是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舞蹈啊，但最后还是忍住了，道：“反正我懂得的，你可以学，我不懂的，也教不了你。另外，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我老师。”
“明白了，老师。”
那位银老管家走过来，早早站住了，但停下来时候，硬质皮鞋出清脆的啪一声。
卡桑侧目，点了点头。
管家这才直接走过来，问道：“男爵问游轮的目的地是哪里，他不想打搅小姐你办正事。”
卡桑道：“摩罗市，我们将去摩罗运河。”
第九章 奇怪的奥拉
第九章奇怪的奥拉
摩罗市被一条上百公里长的人工开凿的运河一分为二。两岸镇村横列，水路与田野和谐共存，景色优美。人工运河出了摩罗市，直达阿拉德州中部的大森林莱顿。
得知奥拉与卡桑的游轮要前往摩罗市，多佛兰很是高兴，因为那里有他的船公司，到了那里就能换上他自己的船。
“这样就可以继续我的承诺，将卓离送到辛德尔了。”他是如此说的。
卓离只好报以一笑。多佛兰是个热情的主人家，卡桑也是一个“尊师”的学生，但卓离不喜欢做客人了。因为，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不怀好意的，若隐若现的闪着淬光。
卡桑也提及出航的原因，是因为某重要工程，必须亲自到各处订购优质的钢材。而奥拉·加拉赫因为卡桑办正经事上了游轮，而害他办不了不正经的事而生气，嘴里不知嘀咕什么，而他那一双妩媚的眼睛老在多佛兰的女仆们裙边打转。
卓离感到诧异，奥拉的存在感实在太薄弱了，与佩奇几乎完全相反。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他那颓废，懒惰，酗酒，轻浮的形相表露无遗，若不是外表出众，恐怕是让人难以接近。
水手或仆人们对他表面上恭恭敬敬的，但对卡桑时表现得更加敬畏，显然两人在家族中地位不同。
只有那位银管家，对奥拉与卡桑是一视同仁的。卓离偶尔听到，他的名字叫特纳。
游轮朝摩罗市进，预计傍晚到达水湾码头。此时刚到中午，卡桑与奥拉作为主人家，在游泳池旁边的三角枫餐桌用过午餐，才各自回房休息。
卓离心绪不宁，刚进船内走廊，忽感到背后有人跟上，忙回头一看，正是身段高瘦的加斯帕。
加斯帕打开记事本，用铅笔在上面画画写写，但他的眼睛，透出如老鹰看待猎物般冷冷的光芒。
卓离由惊转怒，几步行前，一把抓住加斯帕的记事本，冷声道：“有话就当面说，别鬼鬼祟祟像个无聊小男人。”
记事本的表层，是一种奇特的金属，冰冷而硬润。
加斯帕声调生硬的道：“我免费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去辛德尔。”
“那我偏要去。”
“会死的。”
卓离心底一震，因为眼前的男人不像在开玩笑。“你这算是威胁吗？”
“你误会了，要杀你的人，不是我。”道罢，加斯帕转身离去，留下满脑子不解的卓离。
加斯帕刚转过走廊，进入游轮内厅，抬头见到多佛兰坐在一张灰皮沙上。多佛兰冷冷道：“我想听真话，你认识卓离吗？为什么你针对他？”
“针对？我不觉得做了什么事情是涉及针对某人的。”
“川神来袭的时候，你希望卓离也下船作战。我开始还以为你有什么计谋需要卓离帮忙，现在想来，不过令他身陷险境而已。还有，从漩涡中救我出来的，应该是你吧，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身体强壮些的会计师。”
加斯帕轻轻摇头，道：“事实上，在与川神的战斗中，卓离的确起了重要作用，我希望他下船作战并没有错。至于我本人……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毫无战力，但作为一个以统计数字谋生的会计师，我没必要向旁人提及自己的力量，因为我对战斗并没有兴趣。”
多佛兰一时语塞，想了想道：“那你对卓离感兴趣的原因是什么？”
加斯帕淡淡道：“这是我与卓离之间的问题。男爵，你一直有待人和善的好名声，是因为你从不质问客人啊。”
两人对视，就像互相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多佛兰冷然道：“你错了，我之所以有个好名声，正好相反，是因为我爱多管闲事。卓离只是一个喜欢旅行的普通少年，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准你接近他。”
“看来我俩之间有点误会，我不适宜继续做你的客人了。”加斯帕道：“正好我有点私事，要去卡布斯一趟，那么船到了摩罗市，我就告辞了。”顿一下，又道：“公事与私事得分开，你船公司八月份的账目，我会核查统计好，在辛德尔交给你的。”
多佛兰哼了一声，也不接话。两人不欢而散。
卓离在走廊慢行，心中不住沉思，双眉皱得紧紧的。“冷静。有人要杀我？我一个和平主义者，而且才刚离开家乡，肯定不会有仇人。除非……与唐尼有关。”
仔细一想，道理渐渐分明了。其实不难猜想，唐尼·贝利这个黑道人物，横行辛德尔，加上个性张扬，必然仇人多，但拥护者也不会少。卓离作为九十八万奖金的获得者，恐怕唐尼的拥护者已经将他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也就是说辛德尔中，唐尼的拥护者，正在暗处磨着刀子，等待来领奖金的“荣誉公民”，最好来个杀人打劫，报仇之余还得实惠！
卓离终于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自语道：“莫非，我会成为第二个有大额奖金而不敢拿的傻瓜吗？”因为此时他想起了那位明“灰烬弹”却不能领取奖金，只能选择逃亡的“鬼面具”。
正在胡思乱想，走廊尽头拐弯处隐约传来几声被压抑的呻吟声，卓离听得仔细，吃惊道：“什么人？”
“啊！”
卓离，立即惊着了拐弯处的人。一个穿着黑褶裙的女仆，衣裙不整，咬着小嘴，满脸羞愧，只得捂着扯开了的领口，低着头跑了过去。而原地又转出一人，轻佻地瞥了一眼卓离，又吮了一下手指，像品尝什么美味。
奥拉·加拉赫。
卓离鼻翼动了动，没作什么表情。没有感情的目光，也就是鄙夷了。
奥拉本要笑，见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少年居然对他不屑，顿时脸色一黑，咆哮道：“你在看什么？连你这种平民百姓也敢看不起我吗？”
卓离皱眉，心想，‘你跟佩奇性格不同，不过一样令人讨厌。’
“马上给我离开这条船。”奥拉声音大得不同寻常，喝道：“我才是这条船的主人，我不想见到你这个人。”
吵闹声很快引来了那位银老管家。他从奥拉背后的一条横廊中快步走出来，急声道：“奥拉少爷，不应该对客人无礼。”又满脸歉意对卓离道：“请你见谅，他只是喝多了。”
奥拉怒得直跺脚，叫道：“我清醒得很，你看看他，算是什么样的目光，究竟谁没礼貌了。特纳，难道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但……怎么能赶客人下船呢，何况还没到岸……”
“给他一条快艇，马上去办。可恨，我不想再见到这个男的。”
“但是，他是卡桑小姐的客人，而且还是师生……”
奥拉眼圈红，浑身抖，厉声道：“特纳，你！对，我是私生子，地位哪里比得上卡桑，所以连一个管家也不会听我的命令。”
此话一出，特纳管家闪过心痛的表情，但很快冷静下来，道：“请你不要说这种气话。我现在就去准备小艇。”道罢，对卓离点头示意抱歉，便快步离开了。
走廊上剩下卓离与奥拉。
卓离本来还感到愤怒，但见奥拉像个精神病患者般又叫又喊，突然觉得此人很可怜，于是冷声道：“不要快艇也罢，我自然有方法离开。”道罢转身要走。
奥拉扭曲的脸容很快起了变化，就像把一个丑陋的面具撕了下来，变成喜滋滋的笑容，他迅朝走廊两端望了一眼，便快步走上前，一把按住卓离肩头。
卓离怒道：“逐客还不够，还想打架吗？”挥手就给他一拳。
这一拳，只是吓唬用的，稍有一点战力的人都能躲开。
噗！沉闷的一声。
拳头却正正打在奥拉的肚子上。奥拉完全没料卓离会出拳，痛得他眼珠都突出来，很快双脚软软地跪倒在地。
卓离看着自己的拳头，吃惊道：“你为什么不躲开？难道你完全没有战力？”
奥拉哭丧着脸，咬牙道：“你怎么打我了？啊，原来挨打是这种感觉的！”他脸上汗如黄豆，但似乎又怕被人看见，忍痛爬起来，扯住卓离肩头，拉到一旁道：“你太冲动了，被我一激就火了？那还怎么做大事？”
“做大事？”
第十章 逃跑双雄
第十章逃跑双雄
卓离瞪大眼睛，回答不了，因为觉得奥拉前言不搭后语。
走廊的空气如停顿一般，尽管天花板上的冰能方碟在缓缓输送冷风。
“你刚才难，实际是为了瞒骗你的管家，好让他准备一条快艇，那么你就能借我离开的机会也偷偷的走了？”卓离顿的说了一遍。
奥拉赞赏点头，叹道：“真聪明。”不知他是称赞卓离还是称赞自己了。
“你是傻瓜吗？”卓离大声道：“有必要这么曲折吗？你是这条船的主人，想离开还得装老鼠？你骗谁啊？”
奥拉大急，手掌下压示意小声点，无奈道：“既然有求于人，我就实话实说吧。”
原来，加拉赫家族的生意遍布全州，今次购买钢材的任务，本来是奥拉一人承担的，他自然快活，心想正好能乘着新买的游轮出去寻欢作乐。显然，这次采购不容出错，而他以前的行为记录不算良好。
管家特纳是看着奥拉长大的，在加拉赫家族中也相当有地位，今次出行，主要工作是负责监管这位出了名浪荡贪玩的奥拉，后来又加上做事严谨得近乎苛刻的卡桑随行。
奥拉形容，这几天像被两块大石头压住胸口，几乎喘不过气，但又没有办法摆脱特纳与卡桑的看管，直至卓离出现，他才灵机一动，以逐客为名，借机偷走。
“这条计策的巧妙之处，正是因为你是卡桑的客人。特纳最宠我，肯定不会告诉卡桑，说我赶走了她的老师，而是偷偷放了一条快艇请你离开。哼哼，只要没了那个麻烦的卡桑，你我要离开这条闷蛋游轮，简直是易如反掌。”
奥拉像个奸计得逞的无赖，得意洋洋的又道：“这次采购，油水是捞不到了。那我还不如去摩罗市摸摸舞娘大腿，玩玩骰子。”
卓离恍然大悟，冷笑道：“为了赌钱与女人？你的计划还算周全，可惜计错了一点。”
“哪一点？”
“我完全没有帮你的理由。”卓离冷淡地笑了笑，又想离开了。
奥拉顿时翻脸了，一把扯住卓离衣领，瞪眼道：“你刚才坏我的好事，还敢说没帮我的理由，脸皮太厚了吧。”
“无赖！”卓离哼道：“勾引别人的女仆，你敢说是好事。说到脸皮厚，还轮不到我吧。”
“为什么不是好事？你以为**，只是男人觉得舒服吗？我们做男人的，吃大亏还不知道。”
“啊？”
“你知道吗，联合王国的统计数字表明，女人的平均寿命比男人多十年！”
“这跟**有什么关系？这跟好事有什么关系？”
“男人每天不停流失蛋白质，女人却是不断吸收蛋白质。”奥拉多了悲壮的神情，咬牙道：“女性当然比我们长寿了。”
卓离彻底被震住了，久久不能言语。
奥拉似乎沉溺在幻想中，道：“每一次激烈搏斗后，我们男的，无不是精疲力竭，大汗淋漓。对方却相反，满脸红晕，心满意足。现在想来，我以前是冒着性命危险做了不少好事呢。”
卓离反应过来，哑然失笑道：“哦，看来你对联合王国女性平均寿命的提高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呢。”
“嘿嘿，只要你帮我离开这里，我俩完全可以在摩罗市的夜总会一起行善。”
卓离沉默不语。
奥拉见他紧锁双眉，便暧昧一笑，道：“我明白了，你在意卡桑。老实说，她性格孤僻，我以前还以为她不喜欢男人呢。原来……”他用一双邪气的眼睛上下打量卓离，怪笑道：“她是喜欢刚成年的，够新鲜。嘿嘿，卡桑只有两个哥哥，也许因为这样，反而成了恋弟癖呀。”
卓离很反感他的话，但卡桑冷淡却又不疏远的态度，的确容易惹旁观者误会，当下只得恼气道：“你妹妹接近我，是另有目的。你心里也该清楚。”
但奥拉似乎不知道第四系子弹的问题，反而是失笑道：“当然是另有目的了，一男一女找个借口接近，难道是为了做一对心灵交往的好朋友吗？”
卓离正要分辩，忽然听到上方传来杂乱的吵闹声，隐约是“快看啊，快看啊”的叫喊，像有什么奇怪东西吸引住甲板上的女仆与水手们。
四周走廊也响起脚步声，均是往外走的。奥拉不满道：“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
卓离心底闪过一丝不安，自语道：“游轮在江心。莫非是……那只川神追上来了？”若真如此就麻烦大了，他急忙朝舱口跑去。
奥拉打了个哈欠，想了想，还是选择回房了。
卓离刚到了甲板上，见船员们一排地挤在右侧栏杆，不知在看些什么，而江面水波平静，并没有奇怪的东西冒头。
多佛兰站在游泳池旁边，抬头远望，脸上也挂满惊奇。卓离一怔，也侧头看去，很快便嘴巴变圆了。
异常的状况并非是生在乌兰巴江上，而是在北岸极远处的天空。此时的天空清蓝如一块无边巨镜，6地显得模糊而透着微绿，天地交界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故，竖起一道细长的红色光柱，直插天际，清晰得如天空被割了一道血痕。
卓离想起在椰子镇，蜃系炸弹湮灭而引的冲天光柱，那么眼前的像是直接爆炸引起的火柱了。
爆炸点至少在一百公里以外，身处乌兰巴江的卓离也能看到，像烟花一般。它的威力可想而知，恐怕爆炸地点已经是夷为平地了。
隆隆。空气中隐隐传来如雷鸣的响声。
船上的人感到难以形容的不安，开始议论纷纷。“太可怕了，是爆炸吗？”“那边是什么地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加斯帕出现在卓离与多佛兰的身后，他的眼睛熠熠闪光，像是计算过后，才道：“爆炸点生在布莱顿森林。”
多佛兰刚与这位会计师翻脸，心中虽有疑问，但还是碍于面子不吭声了。卓离倒没顾忌，道：“以你看法，那是炸弹造成的吗？”
加斯帕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回避，淡声道：“我又不是研究枪系的，这个问题不该由你这个制弹师解答吗？”
莱顿森林的红光由浓转淡，渐渐消褪了。
卓离瞥了加斯帕一眼，心里警惕的想，‘他怎么像在调查我？’
此时，卡桑从船头往这边走来，道：“并不是炸弹。这种明显是因为力量过度压缩才造成如此高的光柱。“
卓离吃惊道：“也就是说，一颗子弹射击所造成的？”
多佛兰也认同了，对卓离道：“可能性最大的是，有顶级高手在布莱顿森林决战，不过……”他说着说着，疑惑增多了，“这种战力级数的人物，在阿拉德州寥寥可数，一般也不会轻易出手。”
顶尖高手的决战能影响一百公里以外？卓离只觉难以想象。
莱顿森林静静地沉寂在地平线上，只是附近城市里看到爆炸异象的人们，想必人心惶惶，纷纷调查出了什么事故。
游轮上恢复表面上的平静，众人要不回房间，要不继续工作。卡桑端坐在船头的长椅上，不似在享受日光浴，倒像在思考什么。
紧抿的嘴唇告诉卓离，她在强逼自己不可松懈。
“她紧绷绷的，难道不累吗？”卓离喃喃道：“奥拉虽然轻浮，但实在比她懂得如何生活。”
他正要走向卡桑，忽然背后压力一重，有人贴身而来。
正是管家特纳，他低声道：“请留步，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卡桑小姐。”
卓离一怔，旋而明白。这位管家一心护着奥拉，怕卓离说出逐客的事情，害兄妹结下仇怨。‘奥拉看得真准，管家果然要瞒住卡桑。’
特纳管家见卓离没应话，有些着急的道：“我开始以为奥拉是一时醉酒，才故意答应他准备快艇。心想过几分钟，他的怒气就消了。没想到刚才又问了他，他还是坚持逐客。这真是奇怪呢，他一向不喜与人争吵的，这次不知是什么原因。”
卓离心里冷笑，‘你被奥拉骗了，当然不知道原因。忠心过度的人，视线就变得狭窄，慢慢多了一股愚笨啊。’当下他故意板起脸，愤然道：“错不在他，也不在我，有些人就像猫和鼠，一见面就自动生嫌隙。我不会告诉卡桑的，你可以说我是不辞而别。准备快艇吧，我没兴趣待在这里。”
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管家无奈点头，心中惭愧，又不可能代替奥拉道歉，只好叹气退下了。
卓离暗暗点头，他对帮奥拉毫无兴趣，只是自己有了新的想法。第一，游轮上有一个意图不明的加斯帕，还有一个意图过分明确的卡桑，卓离留下只会受制于人。
第二，离唐尼行刑有近两个月的时间，若过早到达辛德尔，那些唐尼的支持者有足够时间挖空心思报仇。到时候，恐怕唐尼未死，卓离倒意外身亡，岂不是成了大笑话？
第三，连摩罗、布莱顿、卡布斯这些著名地点都不去，还算旅行吗？
卓离有了三个理由，也趁机配合奥拉，试图摆脱卡桑与加斯帕。目前关键点在于，先稳住游轮的船长卡桑。
第十一章 心计与对抗
第十一章心计与对抗
清新，比高贵更能透人心房。
般人受到质疑，总是得澄清一下，道自己没有居心不良，但卡桑的语言攻势咄咄逼人，若说并非另有目的，岂不是得承认爱慕她？
卓离如被封口，很快心思电转，笑道：“这不过我的习惯而已。”
“习惯？”
“是的，椰子镇主要经营旅游业，于是我习惯了对人微笑。”
卓离的言下之意是在我眼中，你跟别的女游客没分别。
卡桑立起，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只是有点疑惑，不知道布莱顿森林出了什么事故，相信连摩罗运河一带也会乱糟糟的。”
“只要恐惧是一时的，人就会选择忍耐，所以摩罗的治安不会变差的。何况，你我保持师生关系，没人敢伤害你。”
卓离吃惊道：“伤害我？我在摩罗市可没有仇人。”
卡桑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多了微微嗔意，道：“你忘了黑白帽子吗？撒加猎团横行阿拉德州中部，运河也是他们势力范围。尤其是黑帽子克托，他早扬言要杀掉你，以洗刷屈辱。”
“那我太无辜了吧。”卓离哭笑不得，道：“他浑身的伤，是暴君阿涅丽害的，他现在受到通缉，是州协会干的好事。他再倒霉，也与我无关啊。”
“道理，他也懂得。不过椰子镇事件，已经在黑道上流传开来。撒加猎团名誉大损，受人耻笑。仇必须报，不过他既杀不了暴君阿涅丽，也不能阻止州协会下通缉令，那么，目标唯有放在你身上了——毕竟是你抓了武系七段的唐尼。”
卓离按了一按脑门，呻吟道：“太卑鄙了。”
“另外，在辛德尔……”卡桑眼波又转，道：“唐尼名声很大，有一批死忠者组成利益集团，他们对你也是恨之入骨。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不过是一些小角色。只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加拉赫的贵客，无人敢轻举妄动的。”
卓离长长的舒口气，望着卡桑出神，良久才道：“你……尊我为师，实则是为了有足够的理由保护我的安全吧？”他言语也温柔了许多。
卡桑对这次谈话感到满意，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当然，你也该知道，我是有一点私心的。”
两人暂别。
卓离进船舱，穿过内厅，向自己房间走去，他脸上挂着的感激之情，慢慢退下，换上了凝重的神色。
‘卡桑小姐，你的优点是聪明，但缺点是太聪明了。’卓离心想，‘想靠三言两语稳住我的心，没想到我反客为主了吧。’
卡桑刚才的话，并没有一句假话，脑筋转不过来的人，早心悦诚服地感谢她提供的保护。
但卓离想得更深入。黑白帽子他是见识过了，绝对是亡命之徒，连死都不怕，哪里会惧怕加拉赫家族？卡桑将卓离尊为老师，的确会吓跑一些小角色，但肯定不会让撒加猎团让步。
若卓离卓然一人旅行，又有谁会留意到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留在卡桑身边，目标是如此明确，想对卓离出手的人，连寻找的时间都省下了。危险，绝对是有增无减。
这便是卡桑恩威并施的计策了。危险增大，卓离必须投靠她，保护得当，卓离自然感激她。到时候，别说第四系子弹，连卓离整个人，也在卡桑的掌握中了。
如此高明的计谋，让卡桑一句“有一点私心”便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置我于危险的处境，逼我投靠你？”卓离自语：“还想我感激你？”
已经稳住了卡桑，那么下一步是利用快艇离开了，但难度在于如何偷偷行事。
穿过红色地毯的走廊，来到一间橙色木门的房间前。里头有淡金色墙纸与挂幔的单人床，洁净的水晶盘摆置了新鲜的蔬果，是一个标准的套间。卓离开门进去，抬头见奥拉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吃紫葡萄，便不满的道：“就算你是船主，也不能乱进客人房间吧。”
奥拉眯着眼，问道：“特纳去准备快艇了，你肯帮我了吗？”
“你的长寿理论，令我无法拒绝。”
“哈哈。不过现在天朗气清，恐怕快艇一离开，我那精明的妹妹不到十分钟就能抓住我俩。”
“十分钟？你太低估卡桑了吧。她一见快艇，三秒内就能一枪轰掉快艇的螺旋桨。”
奥拉整个人坐起来，瞪着一双慵懒的眼睛，忽笑道：“小子，你有了应对的方法了吧？”
“你的游轮用什么驱动的？”卓离笑道。
“十组核子能方碟。”
“你去拆一个驱动方碟，我去放浓雾。五分钟后在船尾见面。”
奥林耸耸肩，说声没问题，便一溜烟的跑去机房了，而卓离抓起背囊，也转出了走廊，尽量避开船员与女仆，很快来到船尾平坦的甲板上。
只有特纳管家一人站在栏杆边上，不见有旁人在。他望着挂在船体外侧的一艘四米长的小艇，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见卓离连背囊都准备好了，忙道：“实在抱歉，若是现在放小艇下水，小姐一定会知道的。她现在跟多佛兰男爵在船头喝下午茶，等她午休了……”
卓离摆手笑道：“那还不如等到晚上，游轮进了摩罗深水湾，我才直接上岸？”
特纳惊喜道：“若是这样就太好了。”
卓离心想这位管家的脑筋有些拐不过弯啊。此时，游轮度突然减慢，又前行百米后停下了，如一头力气不济的鲸鱼卧在江心。
老管家一脸疑惑，而卓离故作惊讶道：“不知道动力源出了什么毛病。不过这真是一个下水的好机会。”
特纳犹豫道：“机件故障是小事，很快就修好的。何况小艇一动，动作太大了，卡桑小姐追问起来，我也难以隐瞒啊。”
“只要附近江面起了浓雾。”卓离掏出一颗灰白色的子弹，假笑道：“你家小姐一定追不上我。到时你只要说，是我割断绳索，夺了小艇跑了。任谁也无法责怪你或奥拉的。”
管家肃然起敬，道：“我们如此无礼逐客，客人你还为我们着想，实在令我无地自容。若是制造浓雾的话，我可以代劳。”
卓离打量了这位忠心敦厚的老管家，吃惊道：“老先生也修炼枪系吗？到了哪个境界呢？”
“不敢谈境界。”管家谦虚的躬了身，道：“修炼过四十年，如今勉强达到枪系准七段。”
“准七段？”卓离几乎尖叫，心想这条小小的游轮上，除了兵系的加斯帕，还有这种山水不露的高手，而且只是加拉赫家族的管家？当下他将可怜的子弹收回袋中，绷紧脸皮道：“那劳烦你了。”
船头泳池旁边的一张小圆桌，铺着白色斜纹的桌布，上面有两杯浓白色的奶茶，两支小银匙，旁边坐着两个年青的贵族子弟。
多佛兰放下茶杯，不解道：“船停了，你也不管吗？”
卡桑淡然道：“自然会有人向我报告的。”
男爵顿时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他比卡桑年长九年，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的女子爵总有一种高度的集中力，举止更稳重。
船员快步跑来报告，道有一组动力源出了故障，至少得十分钟才能修好。
卡桑听着，目光却望向船外的江面，忽然道：“光线在动。”
天空一黑，毫无征兆。
游轮如被巨大的夜神一手握住。波光粼粼的江心，多了一块长达千米的黑斑，深邃得连光线也投射不进去。
如此诡异的情景吓着了船上的人员，一时惊呼四起，“突然天黑了。”“该不是又有怪物现身吧？”
卡桑冷声道：“是对冲型的黑障弹？”
级黑障弹，异化系对冲型，是制造黑夜的子弹。
多佛兰也惊叹道：“果然是制造矛盾的对冲型子弹，是船上射的吧。”
而游轮顶台的老管家特纳拢好衣袖，对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感到满意，自语道：“只要能掩护小艇离开就行了，雾气对肺部影响不好，还是黑夜比较卫生安全。不过……”他皱紧眉头，叹道：“小姐会猜到黑障弹是我射的吧。”
船尾，奥拉与卓离碰头，而水面上不到十米远已经黑糊糊得难以辨认。
奥拉闷声道：“这样出船，会不会有危险？”
“你等等，我回房间取点东西。”卓离记起什么，射了一枚萤火虫弹，抓住手中用来照明，转身奔回船舱。奥拉吃惊道：“你的背囊不是背着吗？还要拿什么？”
卓离没空回答，眨眼不见了。奥拉站在原地，不满的拍了一下额头。
过了好一会儿，船员的叫唤声才停止。游轮所有的灯打开，莹莹的照亮整个船身，但四周的黑暗如同黏稠的活物，正不断侵蚀游轮的光明。
甲板上光如白昼，泳池闪着淡蓝色的水光。卡桑盯着神色不安的老管家，一言不。
“小艇下水了。”“不知道什么人用快艇离开了啊。”有船员大声疾呼。
卡桑扬眉道：“特纳，你有什么隐瞒住我了？”
管家叹了口气，只好将奥拉喝醉酒，对卓离下了逐客令，卓离不希望伤了和气，愿意坐小艇偷偷离开的事情说了出来。
多佛兰在一旁不满的哼了一声。
卡桑眼睛瞥了多佛兰，才道：“二哥这几天一直吵着要离开游轮，这次怕是他与卓离串通吧。”又叫了一名水手过来，吩咐他马上查一下奥拉是否在游轮上。
管家怔道：“小姐认为奥拉少爷也在快艇上？”
“父亲吩咐过，要你我两人看紧他的。我也早做了一些准备，将快艇安装了引力方碟。”
管家听卡桑道做了准备，只好不吭声了。
引力方碟，是以对冲型的同性弹为动力源，引导小船紧跟着母船，以便管理或排成队列。
卡桑、多佛兰与特纳管家来到游轮右舷栏杆处，看强光形成的光柱在漆黑的水面上打转，很快隐隐有螺旋桨的声响，却是由远至近。
条歪歪斜斜的白底快艇无法远离，被引力方碟吸引回来，啪一声靠在游轮侧面。但卡桑的脸色变了，因为快艇里头是空的。
特纳喜声道：“空的。他俩没有离开游轮。”
若是没离开，又何必以空快艇诱饵，以麻痹卡桑？
果然，先前的水手回来报告，道船上少了三人，不但卓离，奥拉不见了，连会计师加斯帕也寻不到。
多佛兰听到连加斯帕也不见了，心里一凛，脸色难看了起来。卡桑沉默一会儿，淡淡道：“丢失了我的哥哥与两个客人，不知道现在追赶，是否来得及。”
黑幕下，伸手不见五指。卓离摸了摸脚下，惊奇道：“我与你加起来的重量，应该不至于吃水这么深。”
奥拉打了个寒颤，道：“有点诡异，我好像觉得有第三个人在旁边。”